声明:本书为八零电子书(txt80.com)的用户上传至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下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 ---------------------------用户上传之内容开始--------------------------------   书名号:怪物(变态心理学)   作者:滑孙头   文案:华国各地发生离奇杀人事件,舒墨容铮二人一同加入专案组破案,在这些案件中他们发现了一桩桩错综复杂的家族关系,人性、背叛、实验……所有一切都指向同一人……   二人在合作中感情不断升温…… 第1章 阁楼里的录像带(一) 犯罪心理公开课   他在一道刺眼的亮光中醒来,耳边随之响起了轰隆隆的巨响,感到身下的床铺开始微微震动。   男孩缓缓直起身,打了一个哈欠,手在黑暗中摸索着眼镜。   戴上眼镜后,他呆愣了片刻,模糊的双眼开始慢慢聚焦,时钟“嘀哒”“嘀哒”的发出细微的声响,窗外的列车正缓缓地消失在视野之中。   瞥了眼床头的时钟,此时不过凌晨两点,他揉揉软绵的头发,把头发弄得一团糟。   楼下不知道哪家的酒鬼路过,只听“哐当”一声巨响,接着是不绝于耳的咒骂声。   男孩又打了个哈欠,用手背擦了擦嘴角的口水印,接着起身随手披了一件外套缓缓地走向角落里的冰箱。他轻敲下巴,看着冰箱考虑了会儿,拿出一大瓶冰牛奶,开瓶喝了一大口。   他看着瓶里晃动的白色液体,不知道突然想起了什么,苍白的脸上裂开了一条红色的缝隙。   开心地哼哼了几声,残缺的词语从他的嘴里流出,连不成调,黑暗里诡异得让人毛骨悚然。   男孩十分开心,一手拿着牛奶瓶,一手在空中挥舞,然后脚下开始跃起了舞步,在原地旋转一圈又一圈。   不合时宜地,楼下传来乒乒乓乓杂乱的声响,打断了他的动作。他停下立住,微微动了下耳朵。   声音很快又没有了,他的嘴角轻轻地勾了起来,好看的手指握在了一起,接着又轻轻地捏了捏手心,他一边哼着不成调的小曲,一边慢慢地朝楼下走去。   老旧的楼梯难耐地发出吱嘎吱嘎的声响,楼下那个杂乱的声音紧跟着又响了起来。   男孩心底突兀地涌起一股诡异的kuai感,将手里的牛奶瓶故意敲向扶梯,“哒哒”“哒哒”,声音带着节奏。   他又开始哼起那首不成调的曲子……   他心想,这个破房子里老鼠真多啊。   *******   淮赧人民公安大学位于淮赧市最南边,占了将近两千亩地。   城市南边正在开发,到处尘土飞扬,没有任何基础生活娱乐设施。平日里这里人迹鲜至,今日难得一见的,外面停满了各类社会车辆。   学校里最大的教室早已是座无虚席。除了本校学生,几乎当地所有无要事的警察和相关专家都来了,还有很多闻风而至的外地学者,只能站在教室逼仄狭窄的走廊里。   传闻这堂讲课会播放一段案件视频――来自一卷半年前发现的录像带,是bian态杀人犯自己录制的杀人纪录片,非常有噱头,非专案组人员几乎没人接触得到。这案件最近可是让整个淮赧市警界颜面扫地,成为同行中的大笑柄。   不过来的人不是来看笑话的,他们来此只为了一个人,就是这次公开课的讲师,是从美国远聘而来的,世界著名的犯罪心理学专家――汉斯。   由于华国常年处于战争的阴影下,一直处于锁国的状态,直到90年代初期,国家才渐渐恢复平和状态。国家开始开放外贸,大量国外资产、文化等注入华国。   在那之前,华国很少有暴露在人视野中的“连环杀人凶犯”。参与这类案件的刑侦人员都觉得不可思议,以为新闻里报道的连环变态杀人狂,都只存在于遥远的西方世界。   如今被西方世界影响,越来越信息开放的华国,一批批变态杀手映入人们的眼帘。   连环杀人凶犯出现,引起了公安部的警惕,国内相关的研究,太为薄弱,他们便从国外邀请了许多相关犯罪学专家来华,想要成立一间专门研究变态犯罪心理学的研究所。   而拥有一部分华人血液的汉斯正是最好的人选。   这位大名鼎鼎的汉斯教授,早年帮助破获了十多起远近闻名的连环凶杀案,后期写了许多有关犯罪心理学的指导书籍,现在许多公安类大学和犯罪心理学专业的教科书,总有这么一两本是由汉斯编制的。   现在,在华国公安部外事处帮助下,淮赧人民公安大学成功地邀请了汉斯来讲学。   汉斯教授最开始用风趣幽默的语言,讲起了些他在美国的时候访谈的一些bian态连环杀人犯,那些连环杀人犯都从某种意义上已经不算是人类了,他们如同野兽,内心渴望着sha戮和血液。   同时提起上个世纪八十年代出现在华国的“变态杀人狂”:杀人食尸的雨夜怪物,此人流窜五省,专挑雨夜,劫杀了11名名卖yin女,残忍碎尸,食用肾脏,变态恐怖令人毛骨悚然。   枪声响起的时候,这家伙还在大口大口咀嚼着一只人手。   房内厨房里还清炖着几只人脚,冰箱里还有不少内脏和肉块。   这只怪物被抓住后,审讯人员问他:为什么要杀人?   怪物却反问:人肉是什么味道?   现在这类极度危险的“变态杀人狂”暴露在人前的越来越多,然而犯罪心理学科却十分薄弱。汉斯开始争对这些案件,对犯罪人的心理开始了今天的讲学。   一小时后,汉斯讲学完毕,风趣幽默的话语兼带引人深思的总结,获得了热烈的掌声。   在众人热情的掌声中,汉斯朝众人微笑,深深地鞠了一躬,走下讲台在第一排的空位下坐下了。   紧接着换了一位年轻的教授,那位教授拿出一个光盘,准备播放录像。   在录像放映之前,年轻的教授就警告大家,这节课会播放的视频,可能会引起大家的生理上的不适,在任何人觉得受不了的时候可以转身离开教室。   这个视频很长,最开始的画面是一大堆的灰色斑点,背景音是嘈杂的电子声,加上最开始教授的警告,让人更加感到诡异惊惧。   视频开头是一个普通的街道,分辨率太低,偶尔还有些抖动,可以感觉出这个视频是一个业余的拍摄爱好者拍摄的。   摄像机的主人进了一辆车,镜头对着车窗外。不久车跟着驶出了街道,窗外出现了一片青葱色农田,远处是一片连绵的山脉。   紧接着一个转弯,车就驶进了其中一条岔道,那是一条弯弯扭扭的农家小路。   视频里出现了一位穿着艳丽的女人。女人站在街道边,手里提着一个行李包,看起来像是一个旅行者,时尚的面孔与那里陈旧的气氛显得格格不入。   车就在女人面前停住了,摄像机的镜头对准女人的脸,她有一头黑色浓密的长发。   女人恰看向了镜头,发现有人摄像,她做出一脸不耐烦的样子,挥手让摄像的人离开。   “美女,我在拍一个公路纪录片,你愿意跟我聊几句吗?”一个男声出现在镜头里,不过专业人士很快能听出来,这个声音经过了处理,很明显用了变声器。   女人并没有感兴趣,反而是一脸的厌恶,转身离开,想摆脱这个莫名的纠缠者。   “别这么无情啊,我会给报酬的。”   女人顿住了脚步,似乎思考了一小会儿,转身冲男人道:“需要多久时间?”   视频定格在女人的脸上,女人的嘴唇干裂,看起来已经被太阳晒了很久。一只手出现在视频里,那手的手臂全是ti毛,露出的手指粗壮有力。   那只手指了指前方的村庄:“就在前面的村里,我们随便找一家农家,还可以随便喝点东西闲聊一下,最多需要半个小时。”   大概是提出在前面的村庄,又在农家里,让女人放松了警惕,很明显的她的肢体有些放松,没再紧绷。   “上车来吧,我开车进去快一些。”男人用摄像头点了点旁边的位置。   女人摇头:“你开在前面,我随后就到。”   “好吧。”男人不介意,继续往前开,把摄像机像之前一样搁在窗边。   镜头随之黑了一小会儿,再打开时,他们已经到了附近一家农舍。   一个佝偻的老妇人正缓缓地朝桌上放下一杯茶。   老妇人的一只眼珠已经被白色的薄膜覆盖住,她说话的时候,会露出一口黄黑相间的牙齿,那颗灰蒙蒙的眼珠子也会跟着嘴巴开合的动作,不时地在眼眶里转动一圈,看着有些恐怖。   老妇人却有些害怕他们,还不等人说话,老妇人就颤颤巍巍地离开了。   女人朝老人的背影道声谢,端起茶一口饮尽。她的头发从额头上掉下了几缕,一副看起来不仅疲惫还饥肠辘辘的样子。   “可以开始了吗?”   “嗯,可以了。”女人拘谨地坐在椅子上,背打得笔直,她把自己的头发往后捋在了一起,梳成了马尾,整个人看起来精神了不少。   “不用这么拘谨,我们就随便聊一聊。”男人的声音带着笑意。   女人也跟着冲镜头善意地笑了笑,她的两只手因为紧张紧紧地握着茶杯,指尖微微发白。   “首先,请问下,美女您贵姓?”   “我姓白。”   “您好,白小姐。我看您穿着打扮很时髦,不是当地人吧?”   “不是,我只是来旅游的。”   “我看白小姐独自一人,一个人旅游不会很危险吗?特别像是你这样年轻漂亮的女孩。”   “谢谢,我一路上很注意安全,每到一个地方会拍照发朋友圈。”   视频到这里,女人的脸忽然消失了,紧接着屏幕晃了晃,突兀地出现一个朋友圈的截屏。   截屏里,只写了四个字:我在录像。字下面附着女孩的自拍照,女孩比着剪刀手,咧着嘴,笑得特别灿烂,和视频上那个踌躇不安的女人完全不像是同一个人。   然后视频开始继续播放,两人闲聊了一会儿,突然,男人古怪地笑了声,接着他缓缓地站起身,镜头跟着慢慢倾斜,从上往下拍。   很明显的,镜头正在拍女人丰满的胸部。   女人本能地感到危险,猛地站起身退后几步,低声呵斥:“你在干什么。”   摄像机“哐当”一声突然被放在桌上,一个身影往前猛地扑了过去,女人惊恐地睁大双眼,大喊出声。只喊了一声,紧接着就被一双骨节粗大的手猛地捂住了嘴。跟着男人从裤子的侧兜里摸出一张白色的帕子,一把捂在女人的口鼻的部位。   女人前一秒还在猛烈地挣扎,下一秒便整个身子抽搐了下,然后无意识地四肢瘫软,倒在了男人的身上。   男人满意地转过头,冲视频笑了笑,露出一口整齐的白牙。   他带着深蓝色的牛仔鸭舌帽,帽檐遮住了半边脸,另外半边脸全是邋遢的胡子,压根看不清他的长相。只能从晃动的镜头里,看出男人的身材高大健壮。镜头晃了晃,老妇人的身影出现在镜头里。   那老妇人尖叫了一声,嘴里喊着土话,往外狂奔。   男人随即往外冲了出去,老妇人的声音和男人的身影很快在镜头中消失。   镜头冰冷地躺在地上,拍摄着女人,女人侧身躺在地上,毫无知觉。   过了不到两分钟,视频里传来脚步声和男人粗喘着气的呼吸声。   两秒后视频被截断了,视频黑了一阵。   图像再出现的时候,已经不在屋内,而是在车边上。男人举着摄像机对着后备箱拍去。里面有个人,是之前尖叫逃走的老妇人,此刻满头是血的脸的躺在里面,镜头将她全身上下仔细地拍了一遍。   老妇人没有完全的失去意识,嘴里不断地呢喃着哀求声,两只手合十做讨饶状。眼睛里不时地往外冒着浑浊的泪水,合不拢的嘴里也一直往外流着唾液。   男人哈哈笑了一会儿,得意洋洋地比了个手势,便把后备箱关上。   摄像头往前移,女人正昏迷着躺在后座的位置。接着视频上出现几个大字:(^.^)今天一次性抓了两只母猪,真是收获满满!   视频到此戛然为止,教室里所有人脸上并无异常。   这类视频并不血腥,见多识广的刑侦人员心中毫无波澜。紧接着,教授又打开另一段视频,并且开始重复刚刚的那句警告。   很快地,镜头出现了,一片漆黑,只有一个女人的呜咽声显示视频正在正常地运转。   接着视频里亮起了灰暗的灯光,整个房间显示了出来,房间的中央有一个巨大的笼子。笼子锈迹斑斑,一个全身赤裸的女人被关在里面,整个人已经瘦变了形,只有小腹微微凸起。她看向镜头,一脸麻木。   “悠然,看看镜头,对着观众笑一个。”   闻言,那个叫悠然的女人冲镜头露出一个笑容,男人满意地将镜头移开,转向另一边――是前一个视频里穿着艳丽的女人。   她这会儿只穿着内衣,还沉睡着。   男人用手大力拍打女人的脸,吐了口唾沫在女人的脸上,用手涂抹均匀,骂道:“猪该醒醒了!”   女人渐渐转醒,紧接着惊恐地看着男人,大声地尖叫起来。   男人猛地一脚踹向女人的腹部,女人痛苦地闭上了嘴紧紧地抱着肚子,男人转身坐在了一张椅子上,椅子正对着女人。   “我喜欢听话的孩子。”男人笑了,然后一个血淋淋的头颅被扔到女人的面前。是那个老妇人的,不甘地瞪着双眼,好像无声地在向她埋怨。   女人又发出了尖叫,混杂着男人哈哈大笑的声音,到处都弥漫着癫狂的气氛,然后摄像头转向了一旁的一把铁锥,男人对着笼子的女人说:“悠然,今天是用斧子还是电锯。”   悠然微笑,乖乖地张开嘴:“亲爱的,我觉得铁锥就很好。”   男人满意地点头,“只有你最了解我,所以你是我最喜欢的。”   “亲爱的,我也最爱你了。”   下一秒,男人开心的笑声响彻整个教室,让所有人都忍不住浑身一颤。   “求求你,我什么都愿意做,求求你。”女人哀求的声音夹杂在哭声里,她那张涂着精致化妆品的脸此时已经糊成了一团,看起来十分恶心。   男人好像感了兴趣:“什么都愿意做吗?”   女人连忙点头。   男人好像早有所料一样,变魔术般,拿出了一个很大的气球,他指着气球对女人道:“坐在气球上。”   女人蹒跚地站起来,缓缓地坐在气球上。   “微笑,亲爱的。”   女人努力地停止哭泣,用力拉扯嘴角,露出一个笑容。   “这样真漂亮,白小姐,你的身材很不错啊。现在……我要你坐着跳起来。”   女人依言坐在气球上,双腿夹紧气球,用力不断弹动。看得出来,她想引诱男人,发出媚笑的同时,不停地用下t弹动气球做出类似x交的姿势。   突然,一个凶恶的女人的诅咒怒骂声音冒了出来:“臭婊子,你这只发情恶心的猪!”紧接着一连串不堪入耳的咒骂开始了。   “别这样,悠然,要有礼貌。”男人连忙出声制止。   笼子里的悠然噤了声,跟着男人又说:“现在你把这个气球坐爆。”   女人忽然愣住了,下意识的重复:“坐爆?”   “对,用你那fq的肥屁股把这个气球坐爆。”男人好像觉得自己的提议很有意思,发出咯吱咯吱的笑声。   女人的表情渐渐变得恐慌,气球不是那种小孩的气球,而是类似健身房的瑜伽球,很厚很大。   她不停地坐下站起,速度越来越快,突然,“嘣”的一声巨响,气球炸开。女人吓得姜黄的尿液洒了一地,跟着在男人的狂笑中,视频断了。   教室里紧张的气氛,微微有些缓和。   教授又接着准备放下一段视频,忽然,有几个看起来年纪不大的学生,大叫了一声,“等等”,接着逃也似的离开了教室。   年轻的教授抿嘴笑了笑,等人离开了,才缓缓地按下了播放键。   屏幕里又出现了一个明亮的卧室。   卧室里横摆着一张单人床,主色调是粉蓝色,装饰的十分温馨,右上角的单人床上有一只巨大的熊,一个黑头发的小孩正坐在床边一脸惊恐地看着镜头。   镜头里,突兀地出现了一只白色的小熊。   作者有话说:希望大家喜欢   鞠躬 感谢 拒绝KY 文明看文 非日式推理结构小说,属于刑侦剧题材心理学小说。   成员建立学的是韩国电视剧特殊调查组TEN~~   因为看电视剧太喜欢,当时写了几个想法,其实就是TEN的同人,咳咳,跟着现在拉成大长篇了,部分专业的描写参考《犯罪心理画像——行为证据分析入门》   第一卷【阁楼上的录像带】取材于真实案例BBC纪录片。 第2章 阁楼里的录像带(二)纪录片杀人   “Surprise!宝宝。”男人的声音又出现了,依旧是夹杂着电子音的假声。   男人用力按了一下小熊的肚子,玩具熊发出了诡异的声音:“Hi――我是安妮,安妮是小朋友的好伙伴,你是好孩子吗,安妮最喜欢和好孩子一起玩耍了――”   正看着视频的人听着那诡异的机械女音忍不住汗毛直立,鸡皮疙瘩密密麻麻地冒了起来。   这只小熊是几年前国外刚进口进来的,价格不菲,刚进入就占领了整个儿童玩具市场。   男孩颤颤巍巍地抱过那个玩具熊,这个新鲜玩具很快收获了他的喜爱。他的眼睛很大,眼角微微上翘,标准的美人长相,这个年龄让他雌雄难辨,细软的声音轻轻发出:“谢谢。”   “宝宝,跟爸爸不用那么客气。”男人用手抚摸男孩的头发,“准备好去上课了吗?”   男孩点头,乖顺地拿起一旁的书包。   男人牵起男孩的一只手,带着男孩一步步朝前走,转身走下了地下室,打开地下室的灯。   灯光昏暗,有几只恶心的胖飞蛾绕着灯旋转。地下室中间的笼子被放在角落,中间摆着一个黑板,还有一张小小的书桌。   书桌上甚至有一个漂亮的花瓶,插着一束漂亮的白色雏菊。   被叫做悠然的女人,这会儿瘦的只剩下一层皮,像一具骷髅一样无声站在角落里。   观众只能凭借她锁骨边独特的黑色花型纹身,认出是她。她穿着一条碎花裙子,长发被高高的束起,面带微笑地看着缓步向她走来的男人和小孩,满脸的幸福。   男人丝毫不在意女人的鬼样子:“亲爱的,宝宝来了,他昨天告诉我很想学怎么画画,我想了下,我们没有绘画老师,这怎么办。”   女人坐在那里,静静地支着下巴思考了一会儿,认真提议:“我有个同学就是绘画专业的。”   然后她微笑,眼睛闪烁着光芒:“我觉得她应该会很荣幸能做我们孩子的绘画老师的。”   男人点头,给了女人一个温暖的拥抱。   录影带结束在男孩瑟瑟发抖的背影中。   “变态一家人啊这是。”小声的议论声响起。   这会儿没有人离开,但是都不禁心中一寒,这次的录像带没有丝毫血腥变态的场景,但是让人脑中不断的扩想,紧接着是一阵阵后怕,胆战心惊。   接下来的镜头是对着风和日丽的天空,可以看见隐隐约约树枝抖动的影子。   接着镜头角度一变,转向了男孩,这是一个远景镜头。摄像的人大概离了他有一条街的距离。   男孩穿着一套水军服,肉嘟嘟白嫩的脸蛋被烈日晒得有些发红。男孩惴惴不安地站在路边,看着来回不断奔走的路人。   “快来啊。”拿着摄像机的男人不耐烦地低语。   他刚抱怨完,终于一个染着一头红发的女人在男孩的面前停了下来。   那个女人面容姣好,身材火辣,手里提着一个墨绿色的鳄鱼皮皮包。她身旁站着她的男朋友,戴着一副最近流行的机车墨镜。   女人朝着男孩蹲下身子,镜头里听不见两人对话,只见男孩抬起头冲女人指着道路的另一角,肉嘟嘟的小脸上眉毛皱成了八字的形状。接着女人同男朋友商量了一下,两人一起带着男孩朝他指的方向走去。   “宝宝,真是好样儿的!”   镜头很快地离开了刚刚那条道路,沿着两栋小楼之间逼仄的道路,紧接着镜头移到到路角边的一辆军绿色吉普车。   周围一个鬼影也没有,四周都是高高的围墙,将另一条街的热闹隔绝开来,一片荒芜的景象。男人快速地跑到车上,把摄像机固定在车后座的角落里,保证镜头能拍摄到车里的每个角落。   然后他躺倒在后座里,满脸的痛苦不堪,嘴里不断发出痛苦的s吟声。   “就在这里。”男孩的声音细细绵绵地响了起来。   “是这里吗?”   “我看看。啊,这位大哥,你不舒服吗?”   男人难耐的嘟囔了一声,捂住肚子。   “我爸爸刚刚就肚子很疼,我家里有药,但是我不会开车,能不能帮我把我爸爸送回家。”男孩说的慢条斯理,却非常让人信服。   女人和男人商量了一会儿,男人坐上了驾驶座位,女人则抱着男孩坐在副驾驶的位置上,不时地安慰着后座那个疼得满脸冷汗的男人。   就在车即将启动的时候,突然后座的男人猛地坐起身,一把掐住驾驶座的男人的脖子,一切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女人还没反应过来,也跟着被男孩捂住了嘴,晕在了座位上。   “我怎么说的,虎父无犬子,我的儿子真是天才!我在他这个年龄只敢偷邻居家的狗,他已经能帮我绑架人了!”   视频很快暗了下去。   跟着视频再响起的时候,就是一连串声嘶力竭的尖叫声。   “宝宝快看,哈哈,这是爸爸制造的玩具,比那些洋玩意好多了,怎么样,好玩吗?”   男孩一脸惊恐地把自己缩在瘦弱女人的怀中,女人在微笑,像一个提线木偶一样,好像只会那个表情。   然后镜头转向尖叫的产生地。   满脸血污的红发女人不停地惊声尖叫,她的肚子被剥开了,内脏拉得长长的,像章鱼须一样四散的到处都是,她的肚子里面塞着一个人头,模糊的镜头里那个人头似乎睁大了眼睛看着女人。   这个视频很短,很快就没有了,定格在女人肚子里那个男性人头上,仔细一看,那个男性人头的眼睛被挖掉了,只剩下两个黑漆漆的血洞。   终于教室里走了一大半,很多人都跑出去吐了。还有人情绪崩溃,坐在原位抽泣了起来。   年轻教授没有再放了,因为课时已经到了,他布置了一个作业,要求看了视频的人都写一篇论文,发到他的邮箱里。没准他们的论文会对案件有所帮助,谁知道呢?   许多学生都跃跃欲试,这是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   “我以为这些视频有什么稀奇的,不是已经在网上能够看见了吗?”   “哎,还以为有新的,不过将视频放大那么多倍,看了真有些接受不了!”   “可不是嘛,真够变态的。”   “是啊,真希望尽快抓住那个疯子!”戴眼镜的少年扒了扒头上的刘海,心不在焉地应付。   淮赧市的西南边郊区某个看起来很普通的工厂里,此刻聚集了一批穿着白色制服和黑色西装的人。他们围坐在一张长桌前,长桌上铺满了厚厚的白纸。   为首的位置坐着一个花白头发的老人,这个老人不是华国人,他的鼻梁特别高,眼睛深深地镶嵌在眉毛里,穿着一件白色的衣袍。   他的两只手搭在一起,目光严肃凌厉,所有人都正襟危坐,低头忙碌翻看手中的文件。   “汉斯教授,这几份论文,都是比较优秀的。”   忙碌了三天时间,才将上百份论文看完,从中选出了十四份较为优秀的论文。   当然这十四份论文还要他亲自审阅一遍。   过了大约半小时的时间,他将其中的两份论文从中选出递给一旁站着的西装男人。   “这两位通知明天过来吧。”   这时候,手边的电话响了起来。   与此同时大门处响起了敲门声,汉斯抬头,一个瘦高的年轻人走了进来,手里拿着一个透明文件夹,里面装着几张白纸。   汉斯冲他点点头,指了指电话。   助手把资料放在桌上,拿起桌上空了的水杯,起身到饮水机旁倒水。   汉斯慢悠悠的接起电话,脸上带着笑容:“好的……没问题……我看看,半小时后,好的,我现在过来。”   挂上电话,汉斯接过水杯,抿了一口。他有些疲惫地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然后靠在椅子上对助手无奈地笑了笑:“李,准备下,我们去淮赧市公安局。”   “好的。”李询站起身准备往外走,走了两步又走了回来指了指桌上的文件,“教授,这是局长拿来给您的,说是一个学生的简历,希望您能考虑下。”   “学生?”汉斯挑眉,疑惑地打开资料袋。   拿出资料,照片上的男孩戴着一副黑框眼镜,瘦瘦小小,不怎么起眼,他又扫了一眼简历,发现并没有什么出众的地方,甚至还有过于青嫩了。   “舒墨……”   这时候塞进一个人的简历,含义不言而喻。汉斯忽感有些头疼。   他沉吟一会儿,皱眉将简历塞进抽屉里,转身拿起一叠资料,那几份资料的封面写着:纪录片杀人狂。   *********   市局的会议室很大,刚下飞机的公安部部长坐在最中间的位置,淮赧市公安局局长正在台上讲话,关于最新的案件进展进行陈述。   “2014年10月13日,我局接到报案,报案人为103号楼的房东,说是发现有破门的迹象。之后我们便在阁楼里发现了三百七十一卷录像带,这些录像带都显示是一个杀人犯给自己录制的记录片。经过半个月的侦查,掌握了大部分的受害人的讯息,了解了那家伙的犯案动向。但是在四天前,也就是11月2日,网上发现了部分视频外泄……”   “什么意思?你们有人泄露了案件内容?”有人提问。   “嗯……我、我想是的。”雷局长沉吟片刻,有些结巴,面露尴尬。   “饭桶!”部长大力拍响桌子,怒气冲冲吼道:“整整半个月过去了,就查出几个受害人,我要的是凶手,凶手人呢?什么也没查出来,案件还泄露了,你们看看报纸,刷刷网络,已经造成了社会恐慌。警界的形象全被你们毁了!”   雷局长被几句话堵在原地,满脸涨得通红,他身侧的汉斯教授终于看不下去,站起身为他解了围,代替他站在台前。   汉斯教授鞠了一躬后直起身子,微笑开口道:“各位,请冷静下来,听我分析下。我们所面临的不是一个简简单单的凶手,而是一个具有极强反侦查能力的b态杀人狂,这就意味着我们绝不能用之前的思路来分析凶手。   “我首先向大家提出两个疑点。第一、关于发现录像带的阁楼,我们做了非常细致的勘察,用尽各种手段,申请最先进的勘察工具仪器,找了全国最著名的痕迹专家,却依旧一无所获。第二、从房东那里了解到的,那间屋子里之前从没有过任何录像带,之前租住的人里也没有可疑人员。   “从录像带可以看出,凶手在犯案时极度的兴奋,手法也极度的疯狂,他却没留下身份,留下任何的蛛丝马迹。鉴于这两处疑点,我们相信,这里并不是第一现场。由此可以推测,录像带是人为的被放置在那里的。但是……为什么?是因为想引起公众的注意吗?   “另外,我们的调查过程中,这类影响力极大的案件采取的是封闭调查,丝毫没有透漏给媒体,我相信任何接触该案件的警务人员,出于职业操守,都不会透露任何案件细节,更何况是三段影响极其恶劣的视频。对于网上被放出的这部分视频,我猜想放出视频的人应该不是警方内部人员,而是犯人或者是案件的知情人。”   他停下环视四周,所有人做出一副深思的模样,部长紧皱的眉头稍缓。   “还有,根据受害人的调查,失踪时间最早是1998年,距今已经过去了16年,可发现符合条件的受害人多达54人,相信还有更多的受害人并未被发现。   “从最初的录像带里生涩的杀人手法,到后来不断升级的虐待,我相信受害人的痛苦让凶手得到了满足。凶手在16年的时间里从未出现过任何的纰漏,而证据信息越来越少,越来越难发现他的存在。同时录像带的信息表示,在三年前他就停止了犯案。   “但是现在,各位,凶手现在极度危险。   “别忘了他现在手上有两个人质。一个是叫做李悠然的女人,另一个就是他的孩子。在以往的案例中,这类凶手是无法正常获得人类正常感情认知的,他的情感障碍让他不会在乎亲子关系。   “在案件整个暴露在世人眼中的时候,他可能出现两种情况:一种是极度的亢奋,一种是极度的恐慌。这两种情况,都不是好事,因为无论哪种情况,都会加速受害人的出现。”   “我明白了,你的意思是没有线索,那你说的不都是废话!”部长皱眉微怒。   “可能您不太懂我的意思。”汉斯表情严肃,“我的意思是,随着案件的催化,必然会产生新的受害人,这样就会有新的证据。”   “什么意思?新的受害人?你们在开玩笑吗?”有人猛地拍了下桌面。   “我也很抱歉,的确如此,但是值得庆幸的是,凶手有折磨受害人的喜好,所以受害人不会立刻死去,因此我们需要第一时间找到凶手。”汉斯满脸无奈,遗憾地摊开双手。   室内一片哗然,众人议论纷纷,神色各异。   气氛正凝固时候,雷局长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突然站了起来。   他环视了一圈,最后目光停在部长面前的水瓶上,深吸一口气道:“为了更快的侦破案件,我提议,以汉斯教授作为犯罪心理顾问,成立一个特殊专案组。你们看如何?”   他说着,声音突然变得铿锵有力。   “组长人选有了吗?”部长撩开眼皮看了他一眼,沉声问。   “有了,是京都市刑侦支队队长容铮。”   “容铮?就是刚破获南湖大学连环分尸案的那小子吗?”   “是的,就是他。”   “哈哈,那小子啊……不错,给你们权限成立特殊专案组,相关部门听从你们的调遣。好好干!”说完,部长起身准备离开。   离开前他脚步一顿又转身看了雷局长一眼,目光意味深长。   落在最后的雷局长腿有点软,满面愁苦等着汉斯教授:“汉斯,多谢你愿意过来帮忙!”   “不用谢,我们都是老交情了。”汉斯露齿一笑,安抚地拍拍老伙计的背,“对了,那个容铮是什么人?”   “一会儿我就带你引见,这小子可不好请,脾气挺臭,是个硬茬,你多担待下。另外,关于专案组人员,我给你所有权限,不过那个舒墨嘛……”   “明天下午你就可以看见所有的专案组成员。”汉斯眯起眼睛,打断了对方的话。   雷局长心底打鼓,刚刚如果没有部长那番耳提面令,他也不会硬塞这个人进去。   屏退了旁人,亲切地拉着老汉斯回了办公室。他拿出了珍藏多年的茶叶,亲自倒上热水,把茶放在汉斯面前。   “来,尝尝。这可是好茶。”雷局长笑得一脸和蔼,把茶往前推了推。   汉斯不客气,端起茶杯抿了一口,茶水苦涩后回甜,久久在嘴中回绕。   他咂巴嘴笑了:“这茶是好喝,但是,这事难啊!”   雷局长听了也不急,靠后倚在沙发里,拍着肚子大叹了口气:“汉斯,我的乌纱帽不好戴啊。”   汉斯不置可否地摇摇头:“言重了。”   雷局长拍拍汉斯的肩膀,语调略带忐忑:“你今天也瞧见了,当着这么多人,被这么批了一顿……汉斯,你不了解我们这儿,政治关系错综复杂,一步错步步错。”   汉斯的表情有些凝重,似乎有些松动。   雷局长看在眼里,把茶往前递到汉斯手里:“咱们这么多年朋友了,你就当帮帮我。这孩子虽然才大三,但是成绩一直都名列前茅,是个出类拔萃的孩子,你先让他试试,实在不行,咱们再想办法。”   汉斯把茶杯放下,沉吟了一会儿,终于,点下了头。   作者有话说:大家看本文的时候,如果发现一个案子破掉了,却有很多谜团没解开,不要急,往下看,EMMMMM 第3章 阁楼里的录像带(三) 特殊调查组的组建   翌日天还没亮,舒墨便被安排进了郊区的一个铁皮大厂房,从外观看上去这厂房十分普通,就像是一个废气的工厂。在他进入工厂后,才发现这里似乎是一个研究所。   城市还没有苏醒,这里的人已经开始来去匆匆地忙碌起来。   他被拦在了大厅,需要经过入口处的安检设施。   这里严格得和机场安检一样,检查得十分严肃仔细,搞得他很不自在。他今早特地为了显高,穿了双厚底靴子。靴子上恰好有几颗铝钉,被要求脱下鞋换上了特殊的布鞋才能入内。   繁杂严格的检查程序,让本来很放松的他些微紧张了。   通过安检后,他被人领到一道门前,这一路他走得胆战心惊,不敢抬头张望,怕别人注意到他。   毕竟,他是通过些不厚道的手段,找“后门”才得以进入调查组的。   以他的资历,能来到这里,压根是不可能的。他甚至可以想象出其他人看他的目光,是不是会充满鄙夷,一边暗讽一边指指点点?   怀着这样的忐忑的心情,舒墨心里七上八下的,不停给自己做心理建设,让自己一会儿尽量从容。   很快他被带到一间通体雪白的房间,却发现房间内空无一人,只有十个空座位。   他一个人孤零零地站在门前,愣了好一会儿,这里没有接待员,也没有其他的组员,刚刚做了一肚子心理建设的舒墨苦笑地摇了摇头。   他忐忑了好半天,结果压根人不把他当一回事。   好在舒墨也没带多大期望,心想这样也好,全程做个小透明也不错。   他叹了口气,闲着也是闲着,无聊地打量着房间,最后注意力被不远处的一扇巨大的单向透明玻璃吸引。   那上面贴满了各种血腥的照片——肢体残破,内脏横飞。   像素太过模糊全是细小的颗粒,尽管舒墨不是专业人员也能认出那都是从视频截图下来的。   大致浏览了一遍,他发现有几张照片正是四天前、公开课播放的视频里的受害人。   每具狰狞残缺的尸体旁都贴着这些受害人平日里鲜活美丽的照片,形成鲜明对比。   舒墨的所有注意力被集中在这个巨大的透明黑板上,他数了一下总共有54张照片。   其中儿童只有4张,男性只有11张,剩下的都是女性,而且都属于同一类型——长发、身高一米六七左右、年纪在20-25之间。   他的视线最后落在了中间。   舒墨眯起眼睛,手指轻轻摩挲着下巴。   照片上瘦骨嶙峋的女人面容平和,嘴角含笑,就在她不远处的刑架上的受害人,那是一个赤裸的少女,浑身脏污不堪,她脚尖绷紧,整个身子防备地躬了起来,目光恐惧地瞪视着前方。   轻轻的,他的尾指一颤,心底有股莫名的电流穿过。   “有什么发现吗?”不太流畅的汉语打断了他的思路。   “您好,教授我看没人就随便看了看。”舒墨有些惊讶地回过头,语气十分恭敬。   汉斯教授目不转睛地注视着他,他的气质优雅,虽然年过六旬依然十分硬朗,毫无半分老态。   他的目光上下游移,打量着舒墨全身。面前的少年带着一副遮住半张脸的眼镜,厚厚的刘海挡住了眉毛,整个人看起来不太真切,瘦瘦小小的,看起来不能打不能挑。   最后他的目光停留在他的布鞋上。   舒墨有些尴尬地收回脚。   教授笑着问:“刚刚看你看得很认真,是有些想法,可以跟我谈谈吗?”   舒墨犹豫片刻,便点点头,指着那些照片认真回答:“这些照片的顺序,是按照从左到右,从上到下的时间顺序来排列的吗?”   汉斯眯着眼睛,慢条斯理地点了点头。   “我很奇怪,按理来说连环杀人犯都是具有一定的模式。对于受害者他们一般都有所偏好,而我看了下大致的时间走向,前期都是孩童,中期是女性,后期却变成男性。这一点让我觉得很不合常理。”舒墨的眉头跟着的他的话一点点皱了起来,“瞧这几个男性的死法也非常奇怪,这三个都是被挖掉了眼睛,凶手似乎很怕被同性注视。但是后期死者的眼睛却没有再被挖掉,这几个男性有被性侵犯的痕迹吗?”   汉斯的一只手扶着下巴,抿起嘴唇看起来也像是在思考男孩提出的问题:“我们找到了一些性爱视频,很遗憾没有男性的,根据他的行为及反应的心理特点,依我的推断,这个凶手是绝对的异性恋。其实我也很好奇,为什么他会改变他的喜好?”   两个人就站在那里,沉默地思考那些问题,他们的大脑疯狂运转,一时间各自陷入思绪,等他们回过神的时候,教室里已经站满了人。   舒墨最先注意到有人瞪视的视线,回过神的他,不好意思地冲汉斯笑了笑。赶紧抱着包,走到了房间的最末尾,把自己隐藏在角落里。   房间里不大,不一会儿就挤满了。站在最前面,穿着刑警制服的男人冲汉斯行了一个礼,从他笔直的站姿,不苟言笑的面容里可以判断这是一个强势刻板的人。   舒墨低头恰好瞥见那人的鞋,不是皮鞋而是一双黑色的运动鞋,运动鞋的鞋后跟沾着些油渍。他想,这人看来生活上却是一个十分邋遢不拘小节的人。   他收回眼神,转身朝后走,不小心撞着身后的桌子,立刻换来两大眼白。   “你小心点。”眼白的主人瞪了他一眼,那是个年纪不大的女孩,穿着一条有些老成的连衣裙。她梳着马尾辫,一直用牙齿咬着自己大拇指的指甲,局促不安地抖动双腿。   那女孩故意穿得像个成年女性,舒墨心想这人应该和自己一样是还没有出入社会的学生。不过他还是不打算和对方多说,匆匆道了歉就朝后走。   因为对方不停对周围人扫来扫去的眼神,看起来似乎有些自视甚高,肯定会瞧不上他一个走后门进来的。   舒墨想到这里,有些不服气,他也是凭本事走的后门,有本事你们也走走后门看看。   不过想归想,他还是将自己缩成了一团,尽量缩小别人对自己的注意。   过了一小会儿,门又开了,一个男孩蹦蹦跳跳走进屋内。   那男孩背着一个很大的电脑包,看起来不过十四五岁左右,一双琥珀色大眼睛和高耸的鼻梁显示这个孩子不是华国人。不少人看向他,犹豫着要不要提醒对方,这不是小孩子游乐的地方。   那男孩一进屋,全然不在意其他人审视的目光,大方地冲所有人露齿一笑,大大咧咧地冲教授点了个头,接着跑进房间的唯一一个空位坐下。   那位置就在舒墨的身旁,他对舒墨友好地笑了下,带着些俏皮,露出两颗白森森的小虎牙,让舒墨心中对其平添了几份好感。   舒墨心想,这个世界的确是个看脸的世界。   “我希望在座的各位,忘记你们以前的所有资历、奖状和职位,在这里你们都是一样的,特殊案件调查组的普通一员,如果现在你们想要离开可以随时离开。”   汉斯环视了四周,目光落在了坐在角落里舒墨身上,舒墨正转过身子从书包里掏笔和本,倒是个老实不多话的孩子。   汉斯收回了目光,肃容一收,和善地笑了笑:“我想各位已经知道,现在关于连环杀人录像带的事件,已经闹得人心惶惶。当地公安局成立了专案组后,半月时间已过,却毫无进展。因此我受命成立一个特殊案件调查组,专门来侦破这类连环杀人案件。   “当然,我们没有独立行使办案的权利。我们只是一个辅助机构,帮助相关公安部人员办案,向侦查人员提供想法和线索。   “不过,我们有权力可以要求协调各个部门对我们进行需要的协助,现在算是我们的第一个案例就是纪录片杀人狂案件。”   说完他的助手便向所有人分发关于纪录片杀人狂案件的详细资料。   “这是本案件的案卷及相关资料,警方在半个月的时间内投入了大量的警力物力对受害人及案件进行了调查,希望你们能在一个小时内大致了解,这些资料是绝密资料。当然,如果有人不想加入本案的侦查,现在就可以立即离开。”汉斯身旁站着的青年,李询一脸严肃地环顾四周,重复了一遍汉斯的警告。   “啊,我们进了调查组了吗?”一直惴惴不安、晃动着双腿的林潇潇,放下被啃得指甲满是缺口的手指,突然发声。没人回答,她尴尬了一秒,老实地低下头翻动资料。   “是纪录片杀人狂的案件吗?”最开始行军礼的池剑插嘴,不过也没打算等谁回答,低头自顾自地开始翻阅资料。   舒墨看向资料,安静的房间里只有翻页的声音。   你是谁?舒墨看着资料夹里那个瘦弱的小男孩,手指勾上了小孩恐惧的大眼睛。   他的大脑里紧接着又出现了一个问题,你还活着吗?   照片里的男孩一脸恐惧,一双大眼睛黑白分明,回答不了他的话,但是舒墨总觉得男孩在向他求救。   等一个小时过去了,汉斯开始提问,要求每个人提一些自己的想法。   “找到了嫌犯的车和住处了吗?”   “他的车在华庭大酒店的停车场里找到。据说那辆车已经停在那里非常久了,已经找不到相关的视频资料,至于车的主人更加不知道了。而嫌犯的住处,在淮赧市并没有发现带有同样地下室的房子,我们怀疑在外省,现在范围太大,需要各位帮助缩小范围。”   “主要的受害人分布有什么特殊的吗?”坐在前排的一直冒着寒气的男人突然发问。   “主要分布在苏江以南的地带,跨越五个城市,主要失踪人员分布在落后的城镇村庄,因此大量的失踪并未引起当地警局的重视。我们前期开展了大量的人力物力,在这五个城市及乡镇并未发现类似的房屋。”说着助手李询找出地图,画出五个点,再在五个点上画了两条线。   “我们要找一个五个城市的交叉点,每次凶犯捕捉到受害人时都是利用汽车这一交通工具。因此他必须快速地转移受害者,避免引起别人的注意,所以我认为应该是离这五个城市都非常接近的地方,这个地方能在三个小时内让凶手到达自己的藏匿地点。   “这个地点周围空旷安静,没有人会注意到他异样的动态,同时还可以掩饰受害人的叫声。我想周围应该有特别的掩埋尸体的地点,不会被人发现,找找有什么荒废的地,或者山林,还有靠海的地区也找找看。”有些龅牙的男人,留着八字小胡穿着一套名牌西装沉吟片刻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多米,交给你了。”站在一边沉默不语的教授突然出声。   “好勒——”舒墨身旁的男孩听令,快速地从背包里拿出他的电脑。   电脑十分厚重,他打开电脑,就快速的敲击键盘。   等他慢一拍发现所有人都看着他,他耸了耸肩:“伙计们,别这样看着我,我这至少需要一天的时间,华国的信息收集并没有那么全面!”   所有人听闻,尴尬地收回视线。被一个看起来还在读初中的小孩叫伙计,这感觉十分酸爽。   他们讨论了很久,直到中午的时候他们才被催着去了食堂吃了一个简易餐。利用吃饭时间他们互相简短的介绍了自己。   一直隐在小组组员里的那个冒着寒气的男人,只是简单地说了个名字,便低头吃饭,不再说话。   瞎聊了一会儿,舒墨有些昏昏欲睡,在他快睡着的时候,门又开了,他们被通知淮赧市局局长来了,马上要开一个特殊案件调查组动员大会。   这个会持续了两个小时,最开始每个人简短的做自我介绍,之后是乏味的训斥和激励大会。多米一直埋着脑袋敲打他的键盘,其他的声音对他毫无影响。   舒墨并没有像其他人一样满脸的不情愿,昏昏欲睡。   到他自我介绍时,他只是简短地说出了自己是大三在读生,底下许多人议论纷纷,好几个“后门”“资历”字眼钻入舒墨耳朵里。直到被局长大声呵斥了番,才安静下来。他顿觉尴尬,走下台后,找了个离所有人最远的位置坐下。   ********   被远远排斥在外的他,大概是为了解除尴尬,干脆翻看手里的成员资料简介。   汉斯教授,早期在美国两个海岸大城市做密探,后来进入FBI的首个建立的犯罪心理行为科学部做学术法律顾问,同时做心理咨询分析。参与了许多历史上赫赫有名的连环杀人犯的追捕行动并且起了重要作用。   汉斯以前写过一套书是关于海岸线连环杀手的恶性心理深层研究的书籍,现在还在舒墨的书架上,不时地他会翻阅看看。   现在汉斯教授因为私人原因,接受华国特殊部门的邀请,作为专案组的犯罪心理学顾问,帮助他们破获这起录像带变态杀人案件。   他想可能更吸引他的是这个杀人犯,他可以想象汉斯教授的下一本书的封面,一个几乎占满整个书皮的摄像镜头。 第4章 阁楼里的录像带(四)第一次出警   容铮二十七岁,前京都市刑侦支队队长,直接被局长点名做特殊案件调查组组长,他年纪轻轻,却没人敢提出异议。   舒墨忍不住看过去,想起来这人就是之前那个惜字如金的移动冰山。因为出色的刑侦手法和灵活的断案技巧,破获了好几起在社会上影响比较恶劣的案件,年纪轻轻已经拥有了响亮的业界名声,算是经常出现在各类新闻媒体的警界翘楚。   不过坐在他旁边的几个女警员一边偷偷瞅着容铮,一边红着脸小声八卦。   舒墨听了会儿,大致了解了下,容铮家世传说不凡,和国外几个著名的侦探家族有些千丝万缕的联系,年纪轻轻就能身居高位不免引人遐想。调查组能请到这位才貌双全,家世显赫的圈中红人,想想也该是托了汉斯教授的名号。   他仔细打量了下男人刻板的侧脸,手指轻轻地敲动椅背,嘴角不经意间,微微勾起。   留着八字胡,笑得一脸闻和的吕傅勋年纪最大,刚满四十一岁,资历也最深。   曾任睢宁市公安部物证鉴定中心研究室副主任,同时也是京都公安大学客座副教授,公安部特聘刑侦专家。   还有一个特别的身份就是他是老先生傅一名的关门弟子,按道理来讲,他是完全可以拒绝来参与这档子吃力不讨好的破事,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他却主动申请要加入调查组。   一脸严肃不苟言笑的池剑三十二岁,前渡口市刑警大队队长。   全国格斗比赛男子组冠军,之前做过许多的卧底任务,特长是隐藏自己身份,被教授亲自点名,可见其优秀程度。   气势非凡的大美女白冰二十八岁,前国际刑警。曾参与调查欧洲最大儿童色情案,身高一米八,和池剑武力值不相上下,见到池剑的时候,总是闹腾着要和他比试一场。   多米年纪最小,年仅十六岁。不过实力却是不容小视,在不到十四岁的时候,便凭借出色的黑客技术,帮助国际刑警调查破获了欧洲最大儿童色情案。   他也是汉斯教授的养子,有一半战斗民族的血液,精通网络技术。另外他也是门萨俱乐部成员,自称IQ178。   见他一直和白冰打打闹闹,两人应该是十分相熟,再联想下,不难判断白冰就是由他介绍加入。   一直一边拿着本解剖书看,一边啃苹果的欧阳司命二十六岁,算是鼎鼎有名的法医怪才。   年仅十八岁便在司法部法医研究生从事法医工作,现受聘于京都医科大客座教授,好几次局长点他的名,他都神游在外,算是个“奇人”了。   林潇潇二十五岁和舒墨一样还是学生,不过她是京都法大的犯罪心理学博士和他一个大三学生相隔了一条深深的鸿沟。   动员大会结束,林潇潇便冲到局长和教授的座位旁,帮着拿起桌上厚厚的资料结果落在了最后。局长和教授互相谈话走在前面,林潇潇的讨好没落到实处,两个人压根没有看见,舒墨旁边看着,都替她尴尬。   容铮和吕傅勋在他们身侧交谈些什么,说完后几个人还笑了笑。   一行人走到门口,舒墨正缓缓收拾资料,正抬头对上局长的笑脸,局长倒是半点不避嫌,走上前对着舒墨就是一顿嘘寒问暖,几个站在身后的人都纷纷变了脸色。   舒墨心里苦笑,面上却不露半分,只是温和地笑了笑,局长问什么便回答什么。   好不容易送走这尊佛,舒墨才得已长舒一口气,耳边忽地一声冷哼,林潇潇用力踏着步子,脚下的皮鞋啪啪作响。   瞧着远离的身影,舒墨站在原地,本是尴尬的表情消散了去,紧绷的肩膀也慢慢柔和了下来。   他的嘴角慢慢玩味地勾了起来,跟着喉头动了动,嘴边吐出了几声连不成音的调,跟着他脚下的步伐也轻了轻,缓缓地跟上了人群。   *******   深夜调查组也得不到休息,多米的结果已经出来了,最终锁定在五个城市之间的三个县城。   调查组人员除了多米和舒墨还有教授之外,其他人都分组被派出到三个地点进行调查。作为省会的淮赧市,局长已经沟通了当地公安局,对方承诺会积极配合调查组人员的行动,绝不使任何绊子。   舒墨作为一个半吊子,被安排跟着研究所里的警员查看录像带,现在他的手里有整整一套录像带。   因为太多了,他采取跳跃式的办法对照着受害人及时间线大致看了他想看的。   他手里还有半个月以前重案组进行的受害人调查报告,相关人员的口述报告。   因为时间过于紧迫,研究所里的警员都没休息,瞪着双布满血丝的眼睛来回扫视视频。舒墨和几个之前的当地重案组人员正在轮流观看录像带,期望能寻找到些有效信息。   其实这些视频虽然多,但是半个月内专案组人员已经来回看了上百遍。不是专案组人员不精,而是这项工程实在十分巨大。   涉及的五十四名受害人每个都需要上门拜访,再寻找相关信息,光是这项繁琐单调的工程都需要至少半个月的时间,实在怪不得他们。   而现在调查组算是捡了个现成,在专案组收集整理的资料上再进行分析推理,进展自然快了许多。   想到现在网络上对专案组的冷言冷语,舒墨不由地叹了口气,如果不是视频在网络上传播,引起激烈的化学反应,也轮不着临时成立一个调查组来安抚人心。   “这样效率太低,这么多录像带不知道看到多久,你有什么办法吗?”看见舒墨正在将录像带进行分类,汉斯教授不知道什么时候来的,突然走到他身旁,带着饶有些兴趣的模样询问。   “额,我、我想凶手到后期的作案手法已经找不到线索了。而他的第一次,一定非常生涩,我、我觉得……应该有蛛丝马迹。我刚刚把自己转换到他的角度,就在想他第一次犯案遇到了什么事情,什么刺激了他的犯案欲望。”他说着,因为紧张吐出的话语有些结巴。   跟着,舒墨翻了下装录像带的箱子。从中找出一卷录像带,上面写着1的记号。他递给汉斯,低着头掩住自己的脸色,不敢对视。   汉斯好笑地看了眼录像带,认同地点点头。没有接过,直接示意舒墨现在就放出来。   “教授我有个疑问,为什么您会同意我进入调查组?”舒墨把录像带放进机器里,语调满是忐忑。   “我也有一个问题,你是为什么会想来调查组?”汉斯不等他回答,又把问题抛回给他,“你既然千方百计的委托关系找到了老雷,又让老雷找到了我,那你应该对这个案件非常执着。”   舒墨小心翼翼的按下播放键,在视频播放之前他小声嘟囔了一句,被耳尖的汉斯捕捉到了。   ——还不是老妈想要我的档案更好看一些。   听了这话,汉斯认真打量下男孩,外表上还未脱稚气,但是却说不出来,之前总觉得男孩有些眼熟,似乎在哪里见过,现在看来是这次是他想太多了,汉斯摇摇头,苦笑了下。   一阵电视的雪花声,打断了他们各自的思绪。   镜头里是一个正在公园里玩沙堆的小女孩,看起来年仅5岁的样子。   小女孩有着一头黑色的小卷发,穿着黄色的小裙子,显得十分可爱。她就坐在那里,拿着她的小铲子一点点将沙往里铲,堆成一个小山丘。   “嘿,你一个人在这里吗?”男人冲镜头里的女孩问道。   这个时候并没有熟悉的电子音,男人明显用的是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是一个非常年轻的小伙子。   “我妈妈告诉我不要跟陌生人说话。”镜头里隐隐传来稚嫩的女童声。   “真是个好孩子,你妈妈说的对,但是现在我们是朋友了不是吗?”男人坐到女孩的身边友好地说,“我看看你在做什么?”   “我要堆一个城堡,我的老师说过我们不能和陌生人做朋友。”女孩坚持着。   “那帮助别人呢?”不等女孩拒绝,男人急切的紧接着说,“是这样的,我有一只小狗,它不太舒服,我想带它去医院,但是我才搬到这里来,对这里并不熟悉……你能帮帮我吗?”   女孩迟疑了,她的小脑袋里装了太多的警告。   但是讽刺的是年仅五岁的她,分不清这些的联系。她现在唯一能想到的是,对的,老师教过我要帮助他人,而且眼前这个男人表现的也十分真诚。   她点点头,男人伸出一只手将女孩拉起来。并且还特别体贴地帮助女孩,将她身上的沙拍掉。   女孩特别有礼貌的冲男人微笑:“谢谢。”   “不用谢,我的小天使。”说完,男人牵着女孩走向他那辆,一直出现在视频里的那辆黑色厢形车。   舒墨按下了暂停键,又倒了回去。   “不用谢,我的小天使。”男人的声音特别温柔,带着些鼻音。   比起后面的录像带,那些故作嘶哑却难挡年轻的声线,仿佛是两个人。虽然看不见他的脸,可以感觉出他特意为了女孩表达出他的善意。   “怎么了?”汉斯提问,“发现了什么吗?”   “他叫她小天使。”舒墨呢喃道,“但是他叫其他人叫母猪。您还记得吗,教授?”   教授微妙地看着他,眼神中带着几份赞许。   “教授,我想去这个受害人的家里和他的家人聊一下。我从小对催眠有些研究,心理学课程成绩也不错,可能会有些帮助。”舒墨迫不及待地站起身,想要离开,又惧怕被拒绝,跟着承诺道,“可以让多米跟着我一块去,我不会乱来的。”   “当然,不过你首先要保证他的不要乱来。”汉斯露齿一笑,俏皮地冲他眨眨眼睛,大声招呼来多米。   多米正躺在沙发里呼呼大睡,被叫醒的他揉着眼睛,鼓起两腮,一脸不耐烦地埋怨:“想要驴干活,还不给驴睡觉。”   “多米,那句话叫做又想驴干活,又不给驴吃草。”舒墨纠正,他态度温顺丝毫引不起人半点反感,“放心吧,教授,我会看住他让他不乱来的。”   汉斯挑起一只眉毛,不置可否地笑了笑。   多米打着哈欠,伸着懒腰慢吞吞地跟在舒墨的身后。   二十一岁的舒墨看起来和十六岁的多米差不了多少岁数,反而多米更加强壮,皮肤也被晒得黝黑。舒墨却是瘦瘦小小的,看着文质彬彬很容易被欺负的样子。   舒墨被留在马路边等着多米。   过了一会儿,一辆骚包的黄色跑车停在了他的跟前,跟着跑车的车窗缓缓摇下,露出多米露出两颗小虎牙得意洋洋的脸。   满脸惊愕的舒墨看着多米:“这车哪儿来的?”   这车看上去就价值不菲,不像是多米能买得起的。   多米不置可否地耸了耸肩,随后又伸出一根食指放在嘴边:“千万别让教授知道了,这是偷的他的车。”   “当然,不过要我开。”   “你能开车?”   “我有驾照,多米,你没有驾照不能开车!”舒墨神情严肃。   “我有驾照!”多米趴在方向盘上不肯离开。   “国外的驾照不算,必须要华国的驾照,你,去旁边待着!”舒墨把多米推到副驾驶位上,跟着又威胁道,“不听话我就告诉教授。”   “别!千万别!”多米彻底偃旗息鼓,最后还有些不放心,“你可千万别跟教授说!”   舒墨眼角瞥了他一眼,学着他耸了耸肩:“看你的表现。”   多米咬咬牙,面前这个人简直太坏了,根本就是别人说的笑面虎!变色龙!千里马!最后一个词不知道什么时候混了进来。   舒墨开着车,两人彻底没了交谈,多米大概是太无聊了,转过身子找舒墨说话。   “舒墨,你干嘛要来咱们调查组?你家到底是干嘛的?”   “干嘛这么问?”   “切,就你那水准,根本达不到来咱们调查组的要求,你连咱们研究所的清洁工都当不了!”多米说完突然脑袋里灵光一闪,“你不会是和我一样吧,我就喜欢汉尼拔!”   舒墨过了好一阵才反应过来,突然猛地大笑起来:“你不会觉得我是一个连环杀人犯崇拜者吧?”   “那为啥?你说你吧看起来家里挺有钱的,能被塞进咱们调查组,权力不小吧,其他可以平步青云的地儿不呆,非得来我们这个专门调查连环凶手的调查组来。”   “小朋友,你想多了,我是家里人硬塞进来的。”   “难道是因为汉斯?汉斯的确很有名,不过嘛,老头子已经老了,不行了。你看看我……”   舒墨连忙打断他的话,有些好笑的带着些意味深长地说:“你放心,我不是那些怪物的崇拜者,我恨不得一个个抓住他们……”   多米仔细观察舒墨严肃的表情,想找出一丝一毫谎言的痕迹。   但是找不出半分,除非他是一个优秀的微表情控制者,而这样的人全球找不出十万分之一,否则他逃不过我的眼睛,多米心里一边这样想,一边相信了舒墨的话。   瞥了眼舒墨小胳膊小腿的,还没有自己强壮,这位是养尊处优的大少爷,不是训练有素的雇佣兵。不过嘛,有钱是件好事情,想到这里,多米的眼睛闪了闪。 第5章 阁楼里的录像带(五)消失的女童   跑车马力十足,他们花了平常近一半的时间,就到了女童失踪的城市。   这里位于淮赧市的南边,几乎到达省迹边界,四周被巨大的山脉环绕,交通很不方便。   这座城市因矿产建城,又因盛产水果闻名。一条长长的江水将城市分隔成东西两区。东区人居住,西区产矿,郊区产水果,分布均匀。   刚下高速,舒墨便把车停在江边,这里海拔很高,多米感到呼吸有些不顺畅,他难受的大口呼吸,吸入鼻腔的是混夹着泥土的清新江水的味道,泛着点点的腥气。   舒墨:“这就是曾经军队翻过的泥沙江,我听老人说过,这种江表面看上去似乎很平静,实际上底下全是暗流,要从江上游过去几乎是不可能的。”   说完,他潇洒一纵身,翻过围栏,整个人投入了江中。   多米张大嘴惊呼一声,显然被突如其来吓了一跳,连忙跑上前大声呼喊舒墨的名字。   周围哪里有舒墨的人影,他惊得汗瞬间淌了下来,急忙冲回车上找手机打电话求助。   他拿着手机跑到围栏边,还没等他拨出号码,一个黑影赫然出现在他面前,多米不禁脚下一软,摊倒在地上,手里的水瓶也咕噜咕噜滚到一边。   舒墨转身爬过栏杆,咧嘴笑了,俯下身从地上拿起沾了灰的水瓶,用袖子把水瓶上的灰尘擦了擦。   多米捂着狂跳不止的小心脏,指着舒墨:“你你你……”   “我我我,是我,不是鬼。”舒墨话锋一转,“你没注意到吗?”   “注意什么?”多米满脸疑惑,顺着舒墨的手指,站在围栏上朝下看。涛涛的江水汹涌奔腾,不时能听见江水拍在岸边的回声。   忽地,他的脚底一轻整个人摔了下去。他还没回过神来,满身都是冷汗。   过了几秒钟的时间,他才发现自己扑倒在细软的泥沙上,是这江水长期累计起来大约只有半个手肘宽的暗滩。   他回头看了眼,栏杆下,是一个天然的沙洞。   沙洞深深地凹进栏杆深处,大约有一米来宽,是常年被江水腐蚀而成。现在江水还没有涨潮,那个洞清晰可见,里面堆积着不少垃圾。   跟着“嘭”的一声,舒墨站在了他的身旁:“刚刚我踩上地面,觉得脚下声音不对。”   多米:“怎么?”   舒墨眯起眼:“你也看见了,这里地势陡峭,江水急湍,要来这里的唯一路径就是我们驶来的那条高速,如果凶手要绑走女孩,那必然要经过这里。”   多米皱起眉:“我记得报道上写,警方接到报案后,迅速封锁了所有交通要道,进行交通管制。”   舒墨点头:“不仅仅这样。那时候城市人少,家家户户基本都认识。得知有小孩被绑架,市民都自发出来寻找,警方也调动了所有警力全城布控,可以说是布下天罗地网,把整个城市翻了个底朝天,却硬是一点女孩的踪迹也没发现。就好像这女孩凭空消失了,一点蛛丝马迹都没留下。”   多米不禁打了个寒颤。   “这太不合常理。”舒墨摇摇头,“熟练的杀手都做不到这么漂亮。凶手是第一次犯案,必然心里十分紧张惶恐。就算他天赋异禀,异常冷静,选择就地杀人,那也必然会在密集的排查中留下一堆痕迹。再加上他那时候并不知道如何快速漂亮地处理尸体,花费的时间必然非常长。这里离着淮赧市非常远,属于边界,全省的最南边,离你计算出的三个城市同样也非常遥远。九十年代性能一般的小轿车,加上还要制服一个五岁的孩童,然后带着她飞驰四五个小时。他又没有三头六臂,能做到吗?更何况当时的整个高速公路都已经被戒严。”   舒墨直直地盯着多米的眼睛,问:“如果是你,你会怎么做呢?”   在那个年代的资源型城市,基本都实行集体经济,所有人居住以工作单位为单位,彼此相识。那时候没有商业住宅,居民都住在工作单位修的宿舍。这些房子不隔音,一般厨房和厕所都是公用,个人隐私几乎没有。   凶手不可能那么傻,就地杀人,交通管制,他也逃不出去。   那就只剩下一个答案。   凶手和受害人一直在所有人眼皮子底下   多米深吸一口气,忽然觉得浑身发冷。   “我记得录像里,最后的镜头是这奔腾的江水。”   舒墨从地上捡了颗扁平的石子,半眯着眼睛对准江面瞄了一眼,然后用力一挥使劲扔了过去,石子在水面上飞快地蹦了几下,直到快到对岸,才沉入浑浊的江底。   舒墨眯着眼睛,轻声说:“这么多年过去了,这里依旧还是视频里的模样。”   *****   他们的下一个地点就是本市的公安局。   这时天还是暗沉的,月亮已经不见了踪迹,冬日的早晨总是特别的寒冷。   经过了四个小时的行程,现在是凌晨五点一刻,两人都有些疲惫不堪。值得庆幸的是,这会儿公安局已经早早有了人。   这样的小城镇平日里没有什么刑事大案,半夜接到电话,听说有从省里来的专家,还要找十六年前的失踪案的相关资料。都不需要对方嘱咐配合,就迫不及待去准备当年的资料。   当年相关案件的负责人,现在已经坐上了副局长的位置。除了已经被调派到外地的,现在都已经到齐,当年相关的物证和证人证词还有当时的警方结论在舒墨到来的时候,都准备齐当。   副局长姓王,叫王兵,很瘦,不高,皮肤因为常年的室外工作十分黝黑。   王兵叼着根烟一脸沉重地坐在舒墨身旁,用有些枯黄的手指点着桌面的女童照片。   照片上,女童头上戴着粉色的蝴蝶结发箍,穿着夏天的黄色斑点小裙子,背着一个漆质小黑包。那黑包上画着当时最流行的动画片人物——一只粉红色的超人小猪。   “抱歉,我心烦的时候就会抽烟。”王兵吐了口烟圈,咧嘴冲两人皮笑肉不笑地笑了下。   “没事,可以跟我们说说当年的情况吗?”舒墨笑得很温和。   他大致看了一遍相关的资料,和他之前了解的信息相差无几。   王兵的眉头锁起,其实才四十几岁,看起来已经像是六十来岁了。长期在一线工作的他,整个身体已经被严重掏空。   这时,窗外突然一阵巨响,地下猛烈地震动了下。这是在矿场在进行定点爆破,当地人早就见惯不惯。可舒墨多米两个外来人心底却因这个声音,有种沉重的感觉。   王兵吐了一口烟,跟随这声巨响渐渐陷入回忆里,奇怪的是,过了那么多年,那些记忆却分毫不差的又回来了。   ……   ……   回到了十六年前那个炎热的夏日,那年才毕业的王兵,并没有如他期待的一样进入刑侦处。   而是被分配到一个偏远的小城镇,成了当地一个普通的辖区派出所的小巡警。那天太阳特别大,他还记得那种喉头干渴拉紧的感觉。   就在那天的下午,他接到了一个电话,他轻声回忆起来。   一个女人哭得撕心裂肺,不停地冲着电话里哭喊:“我的、我的……不见啦!”   声音太迷糊,王兵只能听见模糊几个字,他当时纳闷,最近不少人家里养的家畜失踪,这次不知道又是哪家的鸡鸭跑了,他心不在焉地问:“别急,慢慢说,是你家的鸡,还是鸭?”   “我家的付美不见了,我就离开了一小会儿,就一小会儿啊!我让她呆在公园里玩会儿,她很乖,从来不乱跑!”电话那头女人凄凄哀哀地哭了起来。   王兵一愣,心立刻悬在了嗓子眼上。这次可是失踪了一个人啊!   随后他又有些拿不准,看来只失踪了一小会儿,落后的小山城里所里每年的绩效就指望那点破案率。按照当时所里那条不成文的潜规则,一般的失踪案没有个二十四小时,他们是不会受理的。   但是刚出入社会的他,总有种深深的社会责任感,更何况失踪的是儿童。他立即向当时辖区的领导汇报了情况,领导也觉得这事还是要去现场看看情况。   当时没有监控,那个公园平日里人很多,孩子跑丢太常见了。   但是那段日子温度异常的高,已经过了三十四度,连续一个月没有下一滴雨,公园里的花草树木都恹恹的。   因为实在是太热了,所以那天公园里一个人都没有。   炎热难耐的夏日,水池都干枯了。   女童的母亲瘫坐在地上,鼻涕眼泪糊了一脸。头发一绺绺杂乱的贴在脸上,她绝望地哀嚎,似乎母亲的预感总是特别容易成真。   接下来他们到处联系女童的同学和朋友,也找了附近的居民,也没见着孩子的踪迹,这个孩子就这样消失了。他们只在公园里的沙坑里找到那个漂亮的粉红色的蝴蝶结发箍。   “奇怪的是,我们第一时间全城布控,每一个街口,每一个交通要道,汽车站,火车站,我们都已经设下了天罗地网,但是这个孩子就像是凭空消失了。”王兵的眉宇之间浓浓疑惑的神色。   “也许受害人是被关进了某个人的家里,这有可能吗?”   “不大可能。”王兵很确定地摇摇头,“我们这里非常落后,当时这个城镇里的人基本都属于来开发这个城市的人,都是从各个部队调配来的。因此住的都是四合院,低头不见抬头见的,没有藏匿的条件。”   “那如果有陌生人来,你们一定会有警觉。”舒墨提醒。   王兵点头,从抽屉里拿出份文件,上面列了一些名单,还附上了照片:“这几个是当时的外来人口,都盘查过了,没有什么可疑的地方,都住在邮局的招待所里。”   舒墨拿过文件,冲多米递了一个眼色,多米了解的拿过文件,打开电脑一个个核对起来。   过了一小会儿,多米遗憾地摇摇头,这些人要不是早就搬离了这个省会,就是死亡了。反正不住在他们推测出的三个地点附近。   舒墨沉吟了一会儿,突然开口问:“这几个人有带孩子的吗?”   “孩子?”   “男性,有大概行为能力,在十三到十八岁之间。”   王兵颇为惊讶地看了眼一脸笃定的舒墨:“说起来,的确有一个,是这个人。”   他指着其中一张照片:“于老板,他有个儿子十四岁。”   照片里的男人戴着那时候特别流行的墨镜,他还戴着金项链,抱着个老板包,做出拿着大哥大做出在打电话的模样。看起来十分有钱。   多米立刻把电脑屏幕转过来,指给舒墨看:“于彬,现年五十四岁,住在熊山市。他的儿子现年30岁。”   说到这里,他微微一顿,看了王兵一眼,朝舒墨挤眉弄眼小声说:“这人三年前被报了失踪。”   舒墨的眼睛忽地亮了起来:“找到这个人十四岁时的照片,我们现在需要去受害者家属走一趟了。”   语音刚落,三人起身,立刻朝外走。其他人还呆愣在原地,似乎案件有了重大进展。   他们没有坐来时的跑车,一个是太打眼了,另一个是也坐不下那么多人。他们换了警车,坐了五个人。   多米在路上想打电话汇报一下新情况,舒墨制止住:“等确认了再说也不迟。”   “为什么你会猜想是个孩子?”坐在前排的小张想破了脑袋也没想通,终于忍不住问了出来。   舒墨:“你们这里的江边有许多出因为江水腐蚀而形成的洞穴,能发现这一点的,在那个年代,大概只有到处溜达无所事事的小孩。”   毕竟,成年人总是有正经事要做。   小张顿时恍然大悟:“这么简单的道理,我怎么没想到呢?”   舒墨抿了抿嘴。   “我立刻派人去河岸边进行搜查!”王兵听闻立刻拿出电话,通知了相关警力,不过局里人手不够,他得从隔壁市的驻军借调人员,“需要走流程,至少需要三个小时。”   “好的,我知道了,不急等我们这里聊完也刚好到中午了。”舒墨点头微笑。   他微眯着眼,打量着四周的风景,这会儿天才刚亮,鹅黄色的阳光洒进车窗,给舒墨苍白的脸上镀上一层金光。   车沿着江边弯曲的公路绕进了山里,这个城市沿着江,主城区却建在大山里,准确来说,是将整座山移平才得以建立的城市。   这座城市的交通在98年的时候极为不便,因此也比周边的城市落后几分。   但是这里的大山都光秃秃的披着黄沙,看上去一目了然,而且山脚都是垂直向下,覆着厚厚的一层水泥,并不利于躲藏,所以在山匪横行的地区里,这里难得逃过一劫。   女童母亲的家在市中心附近的一个商业小区里,因为城市实在太小了,他们从市公安局到这里就用了十来分钟。   空旷的街道里几乎没有人,不过小区外面已经摆满了早餐摊。   一行五人并没有急着去找受害者家属,随便找了个早餐店进去吃饭。   坐下的时候,王兵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头,似乎这才意识到,没有好好的招待从专案组赶来的贵客。多米的肚子不合时宜地响起了一连串的叫声,当即红了脸,连忙大口喝了一口豆浆。   王兵后知后觉:“哎,饿坏了吧,你们俩看起来也就我孩子一般大。真不好意思啊,都忘了招待各位。”   “没事,我们不在意这些的。”多米放下大碗,大叹口气,“唔……这豆浆,太好喝了!”   “等中午带几位到我们最好的酒店,好好吃上一顿。”王兵这时候才显示出一个副局长的大气,大手一挥,多米忍不住期待起来。   舒墨摇摇头:“谢谢王局,您太客气,但时间紧迫,了解完情况我们就得马上离开。”   王兵了解地点点头:“回头我让小张给你们准备点特产,都是小东西,聊表心意,等案子破了,我们一定要一起吃个饭。”   “一定,一定,到时候叫上调查组其他人,摆上一大桌好好吃他个三天三夜。”   浓重的气氛被几声打趣消散了许多,吃在口里的美食也多了几分味道。他们慢慢悠悠边吃边聊了一会儿,等到快八点的时候,王兵才在舒墨的示意下给付美的妈妈打了电话。   没多久,付美的妈妈就出现在他们眼前。她没有邀请几位进她家,而是在离小区很远的地方找了一家茶楼。   “抱歉,我后来再婚了,又有了孩子,现在孩子正值期末考试……”   舒墨理解地点点头,他体贴地为付妈妈点上一杯玫瑰茶和几份小糕点。   “很抱歉打扰您,已经过了那么多年。但是为了付美,我们不得不再次联系您。”舒墨的声音柔和而有力,有种特别的亲和力,眼神也充满了真诚。   看他这样,付妈妈冲他友善地笑了笑,端起茶杯抿了一口茶,犹豫着说:“其实,自从上个月警方电话联系了我,我就一直在等,这心里总觉得孩子就要回来了。是不是,有什么消息了?她……她还活着吧……”   听了她的话,几人都露出复杂的表情。   付妈妈看他们欲言又止的模样,眼睛慢慢地湿润了起来。   舒墨沉吟了片刻,问道:“您还记得当年的事情吗?可以跟我们讲一讲吗?”   付妈妈看了眼透明玻璃杯里的玫瑰,好看的玫瑰花瓣四散开来,经过热水的浸泡慢慢开成了一朵花,炫然而美丽。   她眨了眨眼,抬头冲舒墨笑:“当年我离婚,一个人带着付美来到这里。您大概不太了解,那个年代离婚还带着个孩子是多辛苦的一件事情。但是因为付美我一点都不觉得苦。那时候我想,自己苦点累点无所谓,只有她开心,我就满足了。所以她要的,我都答应。”   她擦了擦眼角,轻声说:“太热了,那天真的太热了,出了门没多久,付美就闹着要喝水。唉,我觉得我当时真的太大意了,就想着就离开一小会儿,不舍得她顶着大太阳跟我去买水,就一个人走了。没想到就五六分钟的时间,再回来,她就不见了……”   说完女人抿紧了嘴唇,两眼紧闭,像是陷入恐怖的回忆。   她微微沉吟了一会儿,忽然突兀地响起一阵手机铃声,她才回过了神,一双无神的眼睛慢慢恢复了神智。   “不好意思。”她抱歉地冲几人点点头,端起水杯抿了一小口。   听她道歉,王兵连忙摇摇头:“没有,实在是辛苦您了。都是我们,没用啊……”   付妈妈拍拍王兵的手:“都过去了。”   说不怨恨、不责怪是不可能的,只是随着时间渐渐过去,她明白责怪怨恨早已经没了用,她真正责怪的是她自己,作为一个母亲,却丢失了最宝贵的东西……   “这几天我总是睡不好,一直梦见十六年前的事情——我买了水回到公园,付美就在那里玩着沙堆。我叫她,她便笑嘻嘻冲我摇着小手,我想她是暗示我她要回家了。”   几个人面面相觑,压下眼中的亦是同情亦是哀伤的表情。王兵安慰了几句,付美妈妈的情绪一直很稳定,反倒是回头安慰起他们来。   一直专心听着付妈妈讲话的舒墨,从包里拿出一张刚刚打印出来的照片,递给她。   “付妈妈,您见过这个人吗?”   作者有话说:辟谣:警方没有24小时立案这个说法,只是一些基层机关要等到24小时后才受理,完全是立案率在作祟,这个时候大家一定要警方立刻立案。曾经掉过的我,也是警察不受理,还好被我父母找回来了,据说为了吃羊肉串,一直站在烤肉摊不肯动。 第6章 阁楼里的录像带(六)第一具尸骨   一般连环杀手都会被分类为三种犯罪人,一种是天生犯罪人,一种是精神病犯罪人,还有一种属于有犯罪侵向的犯罪人。   照片上的男孩,下颚微微外凸。因为正属于青春期,满脸都是密密麻麻的疙瘩。   在照片上的他,有些自卑地收紧下巴,两只手被缚在身后,眼睛看向相片的左下角,似乎在故意遮挡他的左脸,可以从细微的角度看出他的左脸耳朵下有一丛毛。   “这个人吗?”付妈妈眯起眼睛,做出沉思的模样,过了一阵她抱歉地摇摇头,“对不起,太久了,我记不起来了。”   “别急。”舒墨的声音极其温柔,他笑起来像一朵向阳花,让人毫无防备地放下芥蒂。   他放下了遮住半张脸的眼镜,露出青春洋溢的脸,白嫩的皮肤下细细的绒毛让人忍不住想摸一摸:“有一个小秘密,我想跟您分享一下。大脑是一个很有趣的家伙,他总是会把一些您觉得并不重要的东西,偷偷地藏起来。现在,我们来试试,找出这些小东西来。”   付妈妈按照舒墨的话闭上了眼睛,她不知道为什么她的心里对这个只见上一面的年轻人尤为的信任,耳边传来的是舒墨循循而来的呢喃软语。   他的声音并不低哑,像是一泉缓缓流近的泉水,将她沉浸在温暖的水流之中。   她听见少年说:“今天真的好热啊……”   明明是冬天啊,她想着想着,却随着少年一遍遍重复,好热啊而陷入黑暗,她皱了皱眉:“好热啊……”   接着她又回到了那个烈日的下午,她的眼睛因为烈日而睁不开,手里有些冰凉,是一瓶水被冻成了冰块,瓶子外面裹满了水珠,浸湿了她的手掌心。   街道两旁很安静,偶尔有知了难耐的叫声,此起彼伏。   她有些迷茫地站在路边,一时分不清到底发生了什么?就在这时,她的耳边突然出现一道拉长刺耳的刹车声,她一抬头,那是一辆黑色的捷达车。   这个城市里能开起车的人不多,她特意朝车多看了一眼,她觉得很眼熟,似乎她经常能看见这辆车。莫名的,她觉得车上有个东西似乎很重要,然而她以前一直却没有注意……   车就要溜走了!她心里忽然有些焦急起来。   车很快就从她身边擦肩而过,仅仅只花了几秒钟的时间,但是就在车快要错过的时候,时间却突然静止了下来。   她眯起眼睛,空中一只花脚蚊子正停在她的手臂上方,她不在意那只吸血的虫子,抬步朝车的方向走了过去。   有些尘封的东西在她的脑海里某个细微的角落里“咔嚓”一声,慢慢开启。此刻的心不安地跳动着,“砰砰砰”剧烈响动的声音就徘徊在她的耳边。   一个看起来还在读初中的男孩正开着车!   那男孩咧着嘴哼着五音不全的歌,看上去特别愉快。   他的脸上长满了红色的疙瘩,暴露在她眼前的左边脸上,耳朵旁边,赫然是一丛突兀的浓密的毛发。   “就是他!”付妈妈猛地睁大双眼,大地又猛地一震,窗户又“哐哐哐”的剧烈响动起来,她暴露在外的皮肤上浮上了一层密密麻麻的鸡皮疙瘩,不禁颤栗起来。   “照片上这个人吗?你看见了什么?”王兵把照片立了起来,正对着她。   付妈妈的额头上全是冷汗,嘴唇哆嗦得厉害,口中不停地重复:“就是他,就是他。”   “冷静一些,他在做什么?”   “他在开车,我当时正急着去公园,正好和车擦肩而过。”   “付美在车上吗?”王兵激动地瞪大眼睛。   “不知道,我没看见,但是……”付妈妈迟疑了下,哽咽着说,“我听见他在唱歌,有我女儿的声音。”   王兵深深吸了一口气,看着她问道:“为什么之前你不说?”   他的声音又沉又重,一字一句撞在对方的心口上。   付妈妈什么也回答不了,她太慌乱,那是一个细微的细节,她根本记不起来……   屋内一片沉默。   舒墨把水杯放在女人的手中,没有在多问。他直直地注视着女人的双眼,心想,这个女人有一双美丽的眼睛,和她的女儿一模一样。   “没事了,我们抓住他了!”舒墨微笑,此刻他的笑容灿烂如朝阳。   付妈妈顿了顿,抖动的嘴角缓缓地勾了起来,眼睛里闪烁着泪光:“终于……终于……抓到了啊!”   ……   ……   和付妈妈分别后,王兵一直怔怔地看着窗外,窗外的大山里正在开矿山,不时地发出一声巨响,引起脚下的土地一阵动荡。   他抿紧嘴唇,不发一言。   正午时刻,泥沙江岸边聚集了大批的警力,围着江岸旁搜查起来。   中途舒墨通知了教授最新的情况,同时得知了一件好消息。   另一边的容铮和白冰两人发现一栋符合侧写的土别墅,而据附近的人描述,一直住在这里的人正是于彬的儿子,现年三十岁的于文海。   时间争分夺秒,他们越早找到凶手,就越快地挽救生命。   此刻,他们在和时间赛跑。   虽然是冬日,这里的紫外线也特别强,阳光张牙舞爪地照射着大地。   穿着厚厚羽绒服的舒墨和多米都脱下了外套,脸上也被晒得泛起了红晕。   多米有些困倦,倚着栏杆不停地一下一下点着脑袋,舒墨挥手让他回车上去休息,自己则执着地站在原地。他已经快四十个小时没有合眼了,然而精神却十分亢奋。   “王局,有发现!”一声喊声拉回他们的注意力。   立在河岸边的王兵,猛地朝报告声跑去,舒墨连忙跟着一阵小跑。   两人跟着进了一个大约有一米深的洞口,洞口被清理干净,最深处的泥沙里一只细小的白骨朝外伸出。五根指骨分开来,那姿势,就像是在冲他们招手一样。   不知道怎么地,正中午的,可能是太阳暴晒下产生了些幻觉,舒墨隐隐约约看见泥沙旁,穿着黄裙子的小女孩正朝着他轻轻地挥手。   就那么一眨眼的功夫,忽地又消失掉。   他转头看了眼旁人,所有人都在专心做着手上的工作——有人正在拍摄,有人在采集周围有效的信息,有人正在小心翼翼地清理尸骨,没有人和他一样的幻觉。   舒墨蹲下身子,看着一点点被清理出来的骸骨,幼小的尸骨沾染上泥土的姜黄色。   过了十六年早就没了尸体的腐臭味,只有淡淡泥土的腥味。尸骨被包围在黄色的斑点裙子里,裙子经过长期的河水浸泡烂成了一团。只有她另一只手紧紧抓住的那个黑色的粉红小猪超人漆色包,逃过了时间的摧残,只是有些褪色。   也许那粉红小猪超人在最后一刻也在保护着她,在暗中默默的守护,他们才能有这重见天日的一天。   他们抱着尸骨朝着岸上走,岸上围满了好奇的群众。   除了很少一部分年轻人面色兴奋,带着好奇伸着脑袋朝里打探,大多数人都面带沉重。还有好几个年纪大的长辈掐着几个孩子的耳朵,骂骂咧咧地将人朝外拖走。   毕竟那么多年,那件事情终究成了当地人心中一道坎。整整寻找了三个月的那个漂亮的卷发小女孩在十六年后才迟迟的归来。   付妈妈一直焦急地等待在河岸边,在看到舒墨手里抱着的白布,其中一角露出那头精明的粉红小猪时,她猛地整个身子朝后一仰,瘫倒在她丈夫的身上。   大滴大滴的眼泪从她的眼中滑落,哽咽地站稳身子,挪着脚步慢慢走近舒墨,她的手抖动得厉害,想要打开白布一角。舒墨拉住了她的手。   付妈妈站得笔直,她冲舒墨轻轻地摇摇头。挣脱开舒墨的手,轻轻地打开白布,泛黄的幼小尸骨暴露了出来。   她的丈夫站在她的身旁,两只手扶着她的肩半抱着她,一团火一样的体温从丈夫的手掌传递进她的心里,给她增添了一份力量。   付妈妈深吸了一口气,颤抖的手拂过每一根骨头,仿佛在轻轻抚摸女童,她的眼神慢慢从悲痛欲绝转为温柔的爱意。   忽然,轻轻地,她微笑了下。   付妈妈抬头望向舒墨,她的声音很低很低:“谢谢。”   舒墨整个人猛地一震,呆愣在原地。   背后一只手轻轻拍了拍的他的肩唤回了他的神智,王兵的眼角发红,吸了口气冷静下来说:“付美妈妈,抱歉,付美暂时还回不了家,她需要帮我们一些忙。”   付妈妈没有胡搅蛮缠的瞎闹,理解地伸出手,狠狠地擦干脸庞上的眼泪,脸被她擦得有些发红。   她冲他们微笑,眼睛弯成了一轮小月牙,眼角有几道褶皱,显得她此刻特别的柔和。   “去吧,付美会帮助你们的。”说完便转身离开,没有再回过一次头,她的背影那样坚决,阳光洒在她的背影上,在地上拉出长长的影子。   这会儿舒墨觉得这个被生活拉扯了十六年的中年女人此刻美丽得不像画,像是被镀上了一层金光一样,特别灿烂。   他微微地朝后蜷缩了下身体,像是被金光烫伤了皮肤,赶紧躲回了阴影里。   舒墨还没有拿到尸检报告就与王兵告别,尸检报告会在第一时间发到调查组的邮箱里,他和多米马不停蹄地赶去和容铮白冰汇合。   多米一直没睡觉,一脸沉重地看着窗外不断闪过的连绵的山脉。   “睡会儿吧,到金富县,最快也要四个小时。”   舒墨没有开车,王兵给他找了个当地的年轻干警给他们做个临时司机,这个年轻的干警不爱说话,仿佛一道空气一样,这让舒墨很满意。   他微眯着眼,仰躺在后座椅子上,跑车的后座太过狭窄,他只能整个人躺起来,不过车很平稳,躺着很舒服。   坐在副驾驶的多米在半个小时内又叹气又皱眉,一副小老头的样子,想要补眠的舒墨终于忍不住开口询问。   “你说会不会因为他们大范围的搜查,导致了付美的死亡啊?”   舒墨没有回答,他闭上眼,他知道其他人大概也是这样想的,很明显付美是被上涨的潮水活生生的溺死。   白骨呈现一副不停地往上游动的姿势,她在不停上涨的江水里不停地喘息着。一只手仅仅的捏着粉红小猪超人祈求,一只手不停地划着水,用鼻子找着洞穴缝隙里夹存的氧气。   但是他心里有个声音告诉他,其实这是最好的结局,因为怪物是不会让付美活下去的。   他睡得昏昏沉沉,正迷糊着,突然听见耳边有人在说话,那声音很远,像是从天边飘过来一样。他想,那么快就到了?他努力想要起身,却发现自己一动不能动。   这时,那声音突然灌入耳边,舒墨呼吸一滞。   “一二三,木头人”   “我们都是木头人,不许说话不许动,不许走路不许笑!”   “你为什么欺负我们木头人,木头人不许说话!”   冰凉的河水打湿了他光着的脚丫,舒墨睁开眼。   他正在芦苇中狂奔,他的心里很急很急,不在乎被锋利的叶子割开的皮肤不时地回头看着身后。   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从心底猛地升了起来。   他猛地回过头。   一个巨大的毛茸茸的黑影站在他的面,   那黑影的声音带着宠溺,轻轻柔柔,好像寒冷冬日里一道暖风。   他说:“你被抓住了!” 第7章 阁楼里的录像带(七)小组人员重聚   在遥遥相隔的金富县,刚刚过了中午,天空就昏暗了下来,慢慢地腾起了一层薄雾。   整个镇子周围被浓浓的雾气围绕,还好的是,并没有到十步之内不辨人形的地步。   金富县这个名字说起来也奇怪。明明是全国榜上有名的贫困县,年年拿国家补贴,却取个名又金又富。倒是贴合以前那个年代人取名的习惯,越是缺什么越要名字特别响亮。   得到了消息的他们,中午一直老老实实待在土别墅外等调查组其他人集合。   整个房子已经被痕迹侦查分析部把里里外外每一毫米的地方都检查了个仔仔细细,能采集到的毛发、血液、指纹、足迹……连边边角角的地方他们也一点都不放过。   院子已经被整个翻的一塌糊涂,上面铺的水泥全部被敲开。   他们说他们部门的口号就是挖尽变态的所有墙角,薅尽犯罪现场的每一根线索。   站在房子外的特调组两位成员脸上都挂着浓浓的黑眼圈。两人来调查组之前,手里的案子就没停过,被调来了调查组,更得不了闲。   容铮嘴里叼着根烟站在原地,默默看着眼前忙碌的警务人员。   他这人不爱说话,除了分析案情会和人沟通下,大多数时候是沉默的,有时候聊到专业课题的时候,他也会插几句,但是无一例外都会冷场。   白冰这人性格五行属火,不太适应这样两三句话就能把天聊死的人,两人合成一组,简直是进入了太空,太令人窒息了。   一找着空白冰赶紧找借口开溜了,她在县城里溜达了圈,本意是打算找村民了解下房屋主人情况,可没人愿意主动接近她。   其实按理来说她一米八的大高个,一双大长腿又细又直,来到这里就像是到了鸡棚的天鹅,十分打眼,但是村民们对外来人的警惕性很高,不愿意主动说话。   县城里有户人家在办白事,喇叭吹得通天响。找了一圈一无所获的白冰,瞧见热闹,跟着人群就去了。   这白事办得十分喜庆,弄了一溜的流水席。   席上都是一大碗一大碗的肉菜,这里的人实在,肉都是直接一大块,肥肉都是泛着蜜色的油光,宾客吃的肉汁四溅。食物的香气混合着外面的雾气硬生生勾出白冰的馋虫来。白冰困得有些神志不清,一脚刚进了院子,就被拉住往里走。   “这次请的神女好,比上次大峰家的好。”   牵着她的大娘笑呵呵的,露出缺了几颗牙的嘴,还用干枯的手上下摸着白冰露在外面的皮肤。觉着手下的皮肤光滑,大娘脸上裂开的口子拉得更大了。一双精亮的眼珠不停地在白冰的臀部上转悠。   “神女?”   什么乱七八糟的,白冰心觉哪里不对,连忙掰开大妈的手,她的力气大,轻轻一挣就挣开了。那大妈的眼神赤luoluo地像是要扒下她一层皮,不禁寒毛直立,她大力搓着手臂上的鸡皮疙瘩,不安道:“大妈,你认错人了。”   那大妈浑浊的眼珠子在眼眶里转了一圈,手里捏着一双筷子,隐隐用力。   “肖婶,瞧你那眼神,这位姑娘是跟着上面的人下来的。”两人正对峙着,从门外进来个小伙子转移了肖婶几分注意,肖婶手里的筷子松了松,脸上回暖。   来人看起来年纪不大,个子不高矮上白冰一个头,皮肤黝黑粗糙,一双不停转悠的眼珠子泛着一股机灵劲。   他冲肖婶递了个眼神,顿时咧嘴笑的肖婶,脸瞬间就黑了下来,这变脸简直比翻书还快。   “原来是上面的人啊,怎么来视察我们工作啊,你瞧瞧我们县城,全是大小伙子,什么时候城里能拨来点姑娘调剂调剂,不然这日子怎么过啊!”肖婶嘴里叽里咕噜埋怨个不停,眼珠子围着白冰上下转悠,恨不得把那双眼珠子贴在白冰的身上。   小伙子快步走上前,推搡着肖婶往屋里走,边走边笑有些自嘲地说:“哎,我们这里穷啊,哪有姑娘愿意嫁进来过这苦日子。”   看白冰的脸上神色黯了又黯,他从裤兜里东摸西摸,摸出盒烟,抽出一根递给白冰:“姑娘,别介。”   白冰没接,小伙子有些尴尬地收回烟,自己给点上吸了一口。   “肖婶这些老人家都是老年代过来的,咱们县城说是县其实就是个村。你也瞧见了,年轻人基本都出去了,就剩下这下些老弱病残。这不,隔三差五的办丧事。她们也就想着儿子丈夫能回来,觉得是村里没女人才走的。其实啊,是因为太穷了。”   “那你怎么在这儿?”   “人生来死去,两事最重,这喜事,白事自然村里人都是要回来的。”   屋外响起了噼里啪啦的鞭炮声,打断了两人的谈话,白冰顿觉无趣,转身走了。   那头大堂中间站着一个佝偻的老太婆,悉悉索索地嘴里嚼着什么东西,嘴里念念有词。旁边站着几个和肖婶年纪差不多的中年女人,围着老太婆把耳朵凑上去倾听着什么,瞧着十分诡异……   白冰抹了一把脸上的冷汗就往土别墅走,她平时天不怕地不怕,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刚刚那宅子瘆得慌,总觉得有股子寒意往身体里钻。到最后,居然想要打探的消息也忘记问了。这地方,真是诡异得很。   这县里就一条街,虽然铺着水泥,却坑坑巴巴的,许多地方都是黄泥,一不注意就陷进软绵的姜黄的泥地里,十分恶心。   她迈着两条长腿在街上走着,走到最后,她终于知道这地方为什么给她一种怪异的感觉——这里一个年轻女人都没有。全是一帮中青年男人,远远地偷偷看着她,冲她呵呵傻笑。   那眼神白冰感到一阵恶寒,她低头把地上的罐子踢了出去,飞得老远。   罐子远远地落在了地面,一辆sao包的跑车压了上去,罐子成了铁皮。“兹”的一声,飞驰而来的车下一秒就停在了白冰的面前。   “这位白洁的姐姐,我采访下,你走路为什么一扭一扭的?是神经性肢体麻痹……”   白冰对着那几句话传来的地方猛地一拳挥了下去,黄色跑车的铁皮瞬间凹了个坑。   瞧着这一出,周围偷瞧这位大美女的男人都吓破了胆,纷纷钻进了屋里大力关上了门。   多米的小脑袋从车的另一边钻了出来,不可置信地看着那个坑,发出一声惨叫:“啊——我的车!”   白冰鼻子哼了下,冷笑起来:“你小子胆儿挺肥啊。”说完撸袖子上手就去揪多米的耳朵。   “哎哟,轻点啊,我的姐姐。这车得怎么办啊……”多米还望着车顶的拳坑,泫然欲泣,心都碎了。   “没事,车都有保险,回去找交管所给你出个事故证明。”   “啊——车刚提回来啊,还没上保险!怎么办,把你卖了都赔不起!”   “等等,你别转移话题,明明是你刚刚故意招惹我,还有这车怎么来的,你没干什么坏事吧。”   白冰和多米边斗着嘴,边指挥小张把车停下朝现场走。   ……   ……   这个县城的房子都还是稀稀拉拉的木质房,水泥地坑坑洼洼的积着水坑。和上个城市长期干旱不一样,这里常常下雨。就在他们这走路的十来分钟。天空就淅淅沥沥的下起小雨,大冬天的雨里夹着雪,露在衣服外面的手和脸都冻得通红。   舒墨就在车后座眯了一小会儿,睡得昏昏沉沉的,头重脚轻,刚醒的时候还有些反胃。而这里的天气让他觉得更加不舒服。   他脸色一直不好,白得没有血色,眼底的青痕被黑框眼镜挡住了。他走得很慢,缓缓地走在最后面。   明明是冬天,然而他却出了一身的汗,那是冷汗。   一阵风吹来,他打了个寒颤。   很快他们就走到目的地,房子黑乎乎的,停着十几辆车辆,穿着各色制服的工作人员正在现场忙碌。   现场很热闹,外面围了不少看热闹的居民,   这里可真荒凉,然而这却是舒墨刚到这里的第一个感想。   金富县是一个很小很小的县城,四四方方,周围都是树林,出了树林,有一条高速公路直通向省内的各个城市。而这栋房子却在县城的尽头,树林的深处,四周竖着高高的水泥围墙,与世隔绝。   舒墨穿过树林,推开围墙上那扇沉重的铁门,铁门的墙漆斑驳,不少地方已经生锈。干枯的藤系植物从顶部垂下,舒墨不知道那植物的学名,可这些枯藤看起来张牙舞爪的,是在像是恶魔的爪牙。   舒墨突然犹豫了,停在了原地,进入那现在喧嚣中的庭院里,他不知道会看见什么,心里开始惴惴不安起来。   那录像带里陈旧的家具,门厅里摇摇晃晃的灯泡,走上去会发出嘎吱嘎吱声响的楼梯,还有那令人毛骨悚然的地下室……   舒墨摇摇头,把脑海里浮现出的画面通通抛了出去。   然后舒墨走了进去,就在他紧张得脸色发白,脚下步子甚至沉重得迈不开的时候,眼前出现一团黑影,把他整个人笼罩在黑暗里。   他抬起头,眼前是个一个异常高大的男人的背影。那人的背影很陌生却又有些眼熟。   舒墨大脑一片空白,甚至想不起对方是谁。   那个男人非常高大,快要高出了舒墨半个身子,深冬里他穿着单薄的黑色风衣,毛刺般的头发贴着头皮,一般人这样的头型会不太好看,可是对方的后脑勺却十分饱满,甚至很好看。   还不等舒墨观察完毕,那男人似乎感到背后有人,缓缓地转过身。   舒墨一下装进那人的视线里,那人眼窝很深,眼睛琥珀色的,像是狼的眼睛,凶狠而危险。看见舒墨的一瞬间,那人眉毛挑了挑。   接着舒墨听见男人低沉的声音。   “舒墨?”   舒墨呼吸一滞,用力地点下头。   ……   ……   那人看了他一眼,朝他轻轻点了下头,没错,这人是特调组的成员之一,还是局长专门点名要的容铮。   这人实在太冷淡,也太孤僻,不爱说话,总是一副生人勿进的态度,舒墨和他也只是匆匆一瞥,他没想到对方会知道他是谁。   更加令人意外的是,容铮还朝他招招手,示意他跟着自己走,边走,他边说:“房子后面水井里发现三具尸体,院子里找到十二具,欧阳正在查看。”   舒墨连忙跟上,走进了庭院。   院子里十分荒凉,杂草丛生,覆盖着厚厚一层灰,看起来多年没有人打扫。   原来地上水泥已经被敲破,到处都是深坑,坑里正站着警员,拿着铲子大力挖着泥土,一具具森森白骨紧跟着从里面挖了出来。一旁还有人拿着相机,闪光灯一直闪个不停。来去匆匆的物证部人员正在对证物进行编号。而被查找出的尸骨,全都覆上了黑色的塑料布,按照挖出的顺序在院子里排成了两排。   欧阳司命蹲在尸骨旁,塑胶包裹的手上拿着一把小刷子,小心翼翼地清理着尸骨上的泥土。他是有名的法医怪才,从小就爱捣鼓些标本尸体,加上他本身出生于医学世家,继承下来的知识储备非常人能得到。他旁边蹲着一个男人,年纪很大了,却在欧阳面前像个勤奋好学的学生般不停在记事本记录欧阳得出的结论。简单来说,欧阳司命这个人是个高深莫测的天才。   舒墨走过他们身边,随即听见欧阳司命没好气地拿笔敲着那中年人的头骂道:“你是猪脑子吗?第三集的女主角明明是吃炸鸡,没注意到里面有戒指,活生生噎死的!”   中年人一脸悔恨:“我看那女的脸都成绿色的了,我还以为是暗示有毒,哪里知道只是地毯脱色,沾上去的”   舒墨:“……”   好吧,对于天才的脑回路,舒墨实在是有些不了解。   他捋起袖子蹲在地上掀开塑料布,专心查看其中一具尸体,这是一具只剩下白骨的尸体。目测身长一米七左右,是女性。   脑颅骨凹进去一小块,牙齿都被拔掉了,只留下光秃秃的下颚,肋骨断了好几根。   他的目光顺着遗体朝下看,盆骨里插着一根生锈的铁棍。右手指上的指骨断了两根,她的腓骨从中断成了两截。   “死者生前遭受严重虐待。”容铮揪着眉,指着膝盖,“她长期趴跪在地上行走,导致关节部位严重变形。死因应该是用绳索用力绞压,用的力气不小,应该是有机械帮助。”他指着骨折的喉骨。   欧阳司命抬起头:“这里只找到了十五具尸体,他应该有其他的藏尸地点。”   容铮一点头:“已经派人去后山找了。”   欧阳司命轻轻一挑眉,这荒山野岭,要挖尸体,不知道得花多长的时间。   舒墨突然想起来,说:“我刚刚在车上发现附近有个湖,可以派人到那里打捞下。”   来程小张开错了路,差点掉进湖里。那湖隐在深山老林之中,冬季整个湖面已经起了一层薄冰,被厚厚的风吹下来的枯叶掩盖住,如果不是当地人,恐怕很难知道那里居然还有个湖泊。   他们下车查探了下,随意找了根长木棍测了下,居然探不到底。湖泊很深,具备藏尸的条件。那湖泊离县城也就半小时的车程,隐蔽安静,无论怎么看,都是理想的藏尸地点。   过了一会儿,舒墨觉得有些饿了,他看了眼时间,快中午了大家应该都饿了,但这小镇没有餐馆,看样子中午只能吃点面包凑合下。   他正想,旁边传来一声奇怪的声音,那是肚子在叫,舒墨诧异地抬起头,看见容铮皱着眉一脸严肃地观察着眼前的尸骨,他的表情非常认真专注,然而周围却没有其他人。   舒墨微妙地望向容铮,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后者却咳嗽一声打断他:“去屋里看看。”   然后一本正经地拍拍灰尘站起身,转身朝屋里走。   舒墨忽然间从容铮那张漠然的脸上找到点人气,他感到有些意外,等自己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跟在容铮后面。他想了想,伸手拍了拍容铮的背,对方的背随即绷紧了。   他穿着的衣服很单薄,透着薄薄的衣料碰到的地方石头一样坚硬。而容铮却像是被烫了下,闪身躲开了舒墨的手,然后一脸戒备地侧过头看着他,下颌绷得紧紧的。   舒墨冲容铮善意地笑了笑,冲他伸出右手,右手捏成拳。   容铮犹豫着看他,舒墨微笑,目光清澈明亮,过了会儿,他小心翼翼伸出了手,手心一凉,忽然就多了一块巧克力。   “我这里有些巧克力,我看你脸色不太好,可能有些低血糖。”舒墨似乎很喜欢笑,从容铮见到他后,他就一直在微笑。虽然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他体贴地直接岔开刚才的尴尬,如果光看他模样,像是因为看对方脸色不太好才出言关心。   容铮皱眉,张了张嘴,想要说什么,舒墨却不等他反应,越过他朝屋子里走,柔和地问:“第一现场应该就在这里吧。”   房子不是木质的,明显是砖土结构的房子,外墙刮了大白灰。房内修建了两层楼,一层是客厅、餐厅、厨房。卧室在楼上,舒墨看着这里并不陌生,录像带无数次的向他们展示了这套房子。   楼梯边有一扇厚重的防盗门,铁质的,有大约一指半的厚度,这扇门只能从里向外开。   除了防盗门里面还有一道不锈钢的推拉门。   他站在门外朝里看,里面亮着昏暗的黄灯,透着股莫名诡异的味道。   如果是关上灯,门里的景象是彻底看不见的。他顺着楼梯缓缓地往下走,楼梯造的很密,只容一只脚的距离。   楼梯的尽头是一面墙,把地下室隔了一条只供一人过得通道。他凭着记忆摸索着朝里走,走了大概两米的距离,他发现一侧的墙上有个铁环。他用力往外拉,随即发出一阵刺耳的滋啦声,然而门却纹丝不动。   那是一扇很重的铁门。   这时,容铮走到他身后,目视前方,状若无意地小声说:“谢谢。”   舒墨脚步一顿,他没有想过容铮会向他道谢,他抿了抿嘴,微微一笑:“不客气。”   容铮随后就收回了目光,他伸出手拉住隔墙上的铁环,只听一声闷响,大门被拉开了。   舒墨看着他的背影,嘴角微微勾起,放在裤腿边的手指轻轻地弹动了起来,不成调的音符从他嘴里跑出,显示他的好心情。   作者有话说:2018.10.3日修。 第8章 阁楼里的录像带(八) 这个组长有点萌   地下室内室的入口处,搭了个巨大的塑料棚。   舒墨跟着容铮穿过层层叠叠的塑料布,随后穿上鞋套走了进去,然后舒墨发现,这里居然宽阔得惊人,似乎延伸到了后山,足足有半个足球场那么大。   地下室的墙壁上贴满了厚厚的隔音泡沫,地面还有些斑斑点点的血迹,几个鉴证人员穿着白色的全封闭制服来回忙碌。   因为直接铺了一层水泥,上面坑坑洼洼的,有不少锐器击打的痕迹,上面还挂着有许多深黑色的肌肉组织,看着就让人心里觉得发慌。舒墨皱了皱眉,他目光投向不远处的一个十字架上。准确来说,那是一个十字型刑架,是用厚实的木头制作的,上面还有未处理的毛刺十分粗糙,染着褐色的污渍。   那十字架上被钉了几个铁环,以便于那变态通过铁环用绳子将受害人束缚在那里。   十字架前方有个区域被塑料布隔开,塑料布已经被各种血迹染成深褐色。拉开塑料布,是六七个挂猪肉用的铁钩,不过铁钩比一般肉铺的勾要大上许多。   舒墨目光移开,他慢步走向角落里的水槽,那里的地板铺着白色地砖,微微朝着墙的方向倾斜,方便让水池里溢出的水流进排水沟里。   墙角处生长着一些苔藓,边上的地漏里,还缠着一团团绕在一起的乌黑发丝,如果仔细观察,还会发现那些发团上还有些干枯的褐色肉屑。   水槽很大,完全可以容纳下一个人卷曲身体躲在里面。   舒墨蹲下身子,挽起起袖子,摸了摸池底,那池底一片滑腻,长满了枣红色的苔藓。   看来这里很久没人用过了,他皱了皱眉,朝旁看去。   水槽旁边堆满了消毒水的空瓶,看着地上的瓶子上的包装上一个微笑的女人,他的视线渐渐模糊了起来。   突然他的视线里出现一个女人,正跪在那里,她的头发像杂草一样扒在脸上,脸上混合着眼泪和鼻涕。穿着一套微微发黄的内衣,暴露在外的皮肤,肉眼可见许多伤痕。   女人手里拿着一块抹布,正在用力擦拭地上的血迹。她的手因为消毒液,皮肤裂开,变得通红。   舒墨看着她不停机械运动的动作,蹲下身子和她平视。   那女人似乎意识到了什么,抬起头看向他,舒墨这才发现她的眼睛被打的青乌。   舒墨伸出手,碰了碰女人的脸颊。   他说:“你看见我了。”   他的声音很轻,几乎是气音。   女人笑了,咧开嘴,露出只剩牙肉的嘴。她的嘴里突然涌出血,很多血。她笑着看着他,然后伸出手冲他指着一边的方向。   “舒墨?”   旁边有人喊了他一声。   舒墨一愣,揉了揉眼睛,眼前的空地上空无一人。   容铮担心地看着他:“怎么了?”   “我没事。”舒墨收回手站起身,拍拍身上不存在的灰尘,朝对方轻轻地笑了下。   容铮神色不置可否,挑起眉毛,目光里透着怀疑。   “你什么时候到我身边的?”舒墨问。   容铮一脸狐疑,指了指看着地上的空瓶:“我一直跟在你后面,然后你看着这瓶子发呆……”   舒墨飞快抬起头,朝坐看去。   “怎么?”   “那里之前放着什么?”舒墨迈开腿,走了三米的样子,在墙边停下。Y/~U.-XI   “笼子。”容铮从一旁的警员手里拿过资料。   “笼子……”舒墨视线游移,笼子已经被拆开放置在角落,上面被压着许多纸壳,所以他才没有第一时间发现。   这时,一个小警员慌慌忙忙地抱着一个箱子往外走。对方冒冒失失的,不小心撞了容铮一下,容铮余光扫了一眼,发现那箱子里的摆着各式各样的类似刑具一样的东西。   容铮盯着那些刑具,从箱子里拿出一个葫芦状黑色塑胶制品。他看了眼手里的东西,晃了晃,那东西便跟着上下摇晃,然后不停震动。   他倍感奇怪地皱起眉头,拿着那东西侧了侧身,给舒墨看,脸上写满了疑惑。   “这是什么。”   “噗。”   舒墨一口水喷了出来,几个警员瞪了过来。   舒墨咳嗽几声,不好意思地冲鉴证人员抱歉地笑了笑。   他红着脸,低声道:“赶紧放下。”   容铮挑起眉头,眼神里全是疑惑:“恩?”   “放下,这是那个。”舒墨好笑地抿紧嘴唇,努力忍住笑意,眼底的笑意却是掩不住。   容铮拿着那东西,呆愣了下,才惊觉想起这是什么东西。手跟被烫着了下,赶紧把东西丢回箱子里,一脸严肃地瞪着拿着箱子的警员:“你留在这里干嘛?没事做吗?”   警员有些委屈,不明白自己做错什么了,他这才上岗没多久就遭受到传说中的职场欺凌。   舒墨哑然失笑。   容铮恶狠狠地瞪了舒墨一眼,舒墨连忙低眉顺眼地装作在看资料。   他跟在容铮身后,两人去了二楼。   容铮走在前面,面无表情,一张脸臭得可怕,气场阴沉得吓人。舒墨看着容铮同手同脚的前面领路,辛苦忍笑。他体贴地没有提醒,免得容铮气急败坏。   他抬起头,悄悄朝容铮看去,结果这一眼给看愣住了。   容铮正对着他脸下的耳垂,红彤彤地,连带着他的整张侧脸也泛起了粉色,眼尾轻轻朝外一扫……正好和舒墨偷看的眼对上。   容铮顿住脚步,冷着脸盯着他好一会儿。   舒墨扶了扶眼镜,装作乱看的眼神乱飘,心里紧张得要死,这是还要盯多久。   下一秒容铮收回目光,迈开长腿飞快朝前走,十分嫌弃的模样。   舒墨叹了口气,连忙亦步亦趋跟在后面。   二楼里空间很大,却只分割了三个房间,从楼梯口到最里面,是男主人的房间,然后是杂物间,最后是一个儿童房。   嫌疑人的房间只有一张简陋的木床,没有衣柜,只有一个巨大的箱子,箱子平时就被一把铁锁锁住。现在箱子已经被打开,铁锁被搁置在一边。   箱子里放着几件衣服,都是一律的灰白黑。箱子里有几个玩具熊,很陈旧了。   他的箱子里藏着他所有的宝藏,有很多小学课本还有很多弹珠,沙包。都是早期的孩子喜欢玩的玩具。那箱子最下面摆着一副相框,照片里有个长头发女人和男孩,女人笑得很温和,男孩却很不高兴,嘴角往两边垮下去,是一个看起来就不讨人喜欢的孩子。   “看来这就是他挑选猎物的条件。”舒墨自言自语。   虽然心里有不少疑问,舒墨还是闭上了嘴。   第二个房间堆满了杂物,多米正坐在地上用他的笔记本电脑连接着一台老式的台式电脑。   容铮一迈跨过几个人,走到房间最里面,随意打开里面的柜子,打开第三个柜子时,容铮的身子猛地顿住了。   他僵硬地着脖子,缓缓地转身,面无表情迈步朝着舒墨走过来。   他的模样阴沉的可怕,多米浑身抖了抖,茫然地抬起头看向四周。   不知道发生什么,容铮的脸煞白,脸色不太好。   舒墨正疑惑,几秒后,柜子里走出一个人。   那人有点龅牙,留着民国时期的八字胡——是吕傅勋。   “我在体验凶手的感觉。”吕傅勋脸色也不太好,解释说。   他穿着不知道哪里找到的凶手的衣服,有些不好意思地冲大家笑了笑。   几个鉴证处警员正好路过,在门口瞥见他,突然就冲上来,一边指着吕傅勋的鼻子,一边责骂道:“你这老家伙,怎么能随意毁坏证物。”说着几个人就开始扒他身上的衣服。   吕傅勋不停鞠躬,嘴里道歉,眼里倒是半点歉意都没有。还撇撇嘴,觉着鉴证处的人就是一板一眼不懂贯通。   鉴证处把衣服折好,叠好放进证物袋里。而后用一脸怀疑的眼神,扫视其余人。再确认其余几个人没有随意偷拿证物的意图,才快步离开。不过也留下了两个人“监视”他们的行动。   被这一打岔,容铮僵硬的脊背这才一点点舒缓下来。   舒墨用尽全身力气使劲憋住不断冒出来的笑意,清了清嗓子,装作专心看电脑屏幕的样子。   多米没好气地翻了一个白眼,他一直在这里没有发现躲在衣柜里的人,那人肯定是在他来之前就来了。   “啊——”不远处,女人尖利的叫声划破了此处沉默的空气。   几人闻声夺门而出,循着声音传来的方向奔去。   “居然有这本书!”   那声音的主人这会儿手里拿着一本书,俨然一副没事的样子,脸上还因为激动泛着红晕。   几个人忍不住心里默默吐槽,这时候还追哪门子的星?多米翻了个大白眼,鉴于白冰的淫威实在不敢吭声,免得说出什么让大小姐不高兴的话。   “是谁?”舒墨的注意力立刻被白冰手里的书吸引。   “俊秀是韩国出名的男演员,前几年演了部超火的电视剧。”白冰把书翻开给其他人看,上面是男人的写真集,露出令人血脉贲张的肌肉,“这本书很难得的,还有亲笔签名。”   “啧,一个鼻子两个眼,有什么区别。”吕傅勋随意搭了一句,四下打量着四周,这里被装饰的十分温馨,和凶犯的房间成为两个极端,“奇怪了,这里怎么会有这种书,这里不是儿童房吗?”   “容队比他帅啊。”有人说了句。   屋内的女警们抬头看向容铮。   容铮两手交叉放在胸前。注意到别人的视线,不客气地与之对视。女警们随即很有骨气收回目光:呸,帅个屁。   “还有梳妆台。”舒墨插嘴指着墙角的梳妆台,“看来这里住过女人。”   “应该是那个男孩的母亲,那个叫做李悠然的女人。”   “这个女人找到了吗?”   “还没有,可能被凶手藏起来了。”   思索了一小会儿,舒墨独自离开了房间。   天色开始渐渐暗了下来,县城里的人都得到了消息,好奇地三五成群的聚集在房子旁。来回指着屋内,几个警员拉着附近居民正在询问情况。   “这家人啊,平时很少见着人,你们见过没?”妇人吃着瓜子,瓜子皮吐了一地。   “见着过一次,大夏天的,总是穿得厚厚的,带着个大帽子,把身上遮的严严实实。”   “他们家挺有钱的吧,九几年就修了这房子,瞧瞧还是铺的水泥,这犯的啥罪?抢银行还是杀人啊!”   “我就说住着变态吧。”另一个老妇人啧啧两声,拉着往外跑的孙子训斥,“天天到处废,总有一天被坏人抓了关起来。”   “领导,这神经病被抓到没有啊,我们都不敢回家啦,要不要回娘家躲几天……”挺着三层游泳圈的女人担心地抓着一个穿制服的就不放手,其他人瞧见都纷纷围了上来。   另一边房子里基本情况了解完了,物证和相关需要分析的材料都送往省会的公安局进行鉴定。   不久,传来消息,在后山和山林中的湖泊里都发现了尸体。   尸体是被集中掩埋的,所以只要寻到一处,其余的也都能相继的找出,不得不说,鉴证处的这些警员在负责专业方面是一流的。   几个人忙完带着一身疲惫回到研究所,已经月上梢头。好不容易缓口气的他们叫了几份附近的外卖,要的中餐。所有人都又累又饿,满身疲惫。抱着饭盒就狼吞虎咽,也不在乎什么用餐礼仪了。除了林潇潇和舒墨,其他人都是老江湖了。   一直没和他们在一起的池剑两口吃完饭,突然接了个电话,脸色一变,就急冲冲的又离开了,教授不知道吩咐了他什么任务,忙得马不蹄停。   舒墨没吃饭,这时候他有些撑不住了,然后他掏出烟朝阳台走去。今夜很寒冷,风也很大,阳台一个人也没有。   他拉过椅子,翻看手里的资料,那是地下室的蓝图,将地下室的建筑结构全都详细标注了出来,还附着现场照片,让他感觉现在身处在那地下室之中。   舒墨的手指划过在粗糙的纸面上,最后落在那处本该是水槽的地方,随着指甲划过纸面引起的“哗哗”声,他轻轻闭上了眼。   一股凉意正顺着指尖,死死缠绕着弥漫到全身。   周围陷入了一片死寂,他微微侧了侧头,这时,他听见了水流的声音,他睁开眼,眼前不知道什么时候跪着个女人。   女人低着头,身子微微颤抖。那么冷,她却浑身赤裸。   舒墨单腿跪下,蹲在女人面前,轻轻地,他用指尖托起女人的下巴。女人抬起头,藏在头发下的脸模糊成一团。   看着那模糊的脸,舒墨缓缓皱起了眉。   然后他低声问:“东西在哪里?”   ……   ……   市中心的步行街晚上人来人往,穿着时尚的城市人正在享受愉悦的晚上。一只满身肥膘的老鼠突然爬出通道,引起路上行人一阵骚乱。   那只老鼠像是喝了酒,在街上横冲直撞,直接冲向了灯火通明的商场。保安大叔赶紧找了根棍子追赶。将那只晕头转向的老鼠逼到了奢侈品专区的角落里,专柜服务员惊声尖叫,死活不同意保安大叔将那东西就地正法。   那只老鼠趁乱想逃,保安大叔一声大喝,在众人的惊叫声中,手起棍落,血溅当场。   众人长呼一口气,一场混乱到此为止,保安大叔提起老鼠尾巴,那老鼠身体足足有半个胳膊长,膘肥体壮,也不知道哪里养的,居然能长得如此巨大。这只老鼠似乎刚吃了不少东西,肚子圆滚滚的,被一棍子打下去,肚子里就裂开了口子。保安提着老鼠尾巴,刚走了几步,那破开的肚子里滚出了内脏。   这时,突然有人说:“你看,那是什么?”   保安大叔脚下一顿,低头朝地上看去。   只见那里有团白色的东西,他不禁眯起眼睛,蹲下身子仔细看了眼。   众人好奇地伸长脑袋,心想难不成那老鼠还怀孕了?   突然,那保安脚下一滑摔倒在地上,还不等人反应过来,那保安便发出一声惨叫。   灯光照亮了那团白色东西,那是一只耳朵,属于人的耳朵。   作者有话说:本文不是灵异文 第9章 阁楼里的录像带(九)地下城市   许多城市的下水道都蜿蜒曲折,和迷宫一样。   淮赧市作为古代的政权中心,在很早以前就已经有了相对完善的排水系统,相互连接贯通。后来又因抗战时期的地下活动较多,地下隧道也变得错综复杂起来。   住在这座地上花园城市里的居民,大都不知道他们的脚下竟然还有这样一座庞大的地下体系,上下纵横,四通八达,从未见过天日,沉默的掩埋于此。   而那些喜欢探索的人,戏称它为——地下城。   下水道工人闻言都无奈苦笑,这臭气熏天的破地方,算个屁的地下城。   因为现在正处于旱季,常年作为洪涝重灾区的淮赧市,有关部门今年突然有了钱,决心要对各个下水道进行扩建。下水道不时地会贯通到其他的隧道,这倒是并不会令人觉得稀奇。   不过为了不破坏偶尔会挖到的古代文物,因此附近的淮赧大学历史系的师生经常会来帮忙。那些文物不算啥值钱的文物,都是些陶瓷管道,结构粗糙毫无美感,连倒斗的都懒得偷。   这边工作人员有条不紊地进行下水道的扩建工作。   就在昨晚,他们破开一处洞壁时发现了一条新的古代隧道。   新的隧道并没有引起多大的影响,只是通知了附近大学的考古系。   考古系的教授倒是高兴得很,立刻乐呵呵地带着自己手下的学生来进行现场教学。毕竟比起天天闷在教室里读秦皇汉武,还是有离开课本的真实体验教学比较好。   新发现的古代隧道,位于下水道深处。   工作人员将隧道里的积水抽干,将其中的水和淤泥清理干净。   第二天一早,教授就带着一群求知若渴的学生,下到了这座臭气熏天的地下城。值得庆幸的是这个藏污纳垢的地方,因为正处于冬季,臭气微微有些收敛,还在学生们能忍受范围内。   学考古学的学生都是不怕鬼不怕脏,个个能顶半边天的小天使,这对他们不在话下,满眼都是股子兴奋劲。   “这里是哪个朝代的?”   “不知道,不过真臭啊。”学生都纷纷穿上专用的防护装置,小小翼翼地爬下下水井,胆战心惊地朝里走,这隔着口罩都能闻着恶臭。   其中跟着几个工作人员,亦步亦趋地跟在队伍里,他们是来保护学生们不要遇见什么紧急情况,于是大声嘱咐了几句:“一定要注意,不要随意碰触到下水道里的秽物,特别是不要溅入口腔鼻中。”   学生们都乖乖地跟在老教授身后,偶尔发出几声抱怨的声音。不过还好,这一批学生都是教授带的研究生,都是经常跟着老教授下墓地出深林的人,那点独生子女的少爷公主脾气早就磨平了。   不时地脚下有老鼠蟑螂悉悉索索地爬过去,几个大老爷们皮糙肉厚的,天不怕地不怕,便走在最前面用手里的棍子驱赶恶心的毒虫鼠蟑。顺着老鼠蟑螂四处逃窜的方向,他们一行人沿着清理干净的隧道朝里朝前走。   无意间,走在中间慢慢悠悠查看洞壁的老教授忽然发现了一条新的岔路,这条路很是狭窄,仅供一人微微弯着腰,蹒跚前行。   一帮天不怕地不怕,小鬼见了都逃跑的学生都纷纷兴奋起来。   他们不愿意错过这个机会,人都有探险猎奇的心,更何况还是青春洋溢的大学生们。他们的目光透着恳求,殷切地投向老教授。   老教授挡不住学生的热情,不好打击了他们的积极性,和工作人员商量了下,临时决定要进去一探究竟。工作人员有些担心,分别安排人在学生队伍的前后,以保证学生的安全。   一行人一深一浅蹒跚前行,走了不多时,就到了一处开阔地带,这里又是另一条隧道。   所有学生都惊呆在原地,瞧着这浑然天成的洞穴,和精工制造的陶瓷管道,忍不住惊叹起先辈的鬼斧神工。谁能想到在古代就能建造起这样的排水设施?这得花费多少的人工物力?   学生的目光充满惊叹。   这里面洞壁上每隔上两米的距离就有个简易的油灯台,里面还有些残留的灯油。   队伍路过一个拐弯的地方,一个女生突然尖叫起来:“啊,那是什么!”。   本来带着兴奋、好奇还有一些恐惧的学生,顿时慌张了起来。工作人员连忙安抚了学生紧张的情绪,眯起眼睛,上前用电筒扫视查看。   电筒顺着那女生指的地方照射过去,明黄色的光束照射到的地方露出一个没了半只眼睛的瓷娃娃。   所有人心中“咯噔”一下,沉了下去。   那娃娃阴森森地咧着嘴,仿佛正在冲他们笑,看起来十分诡异。就在所有人心里七上八下的时候,那娃娃突然眨了眨眼睛,还没等众人来得及恐慌,那眼睛里爬出一只蜈蚣来。   所有人长呼一口气,应该是被水冲到这里的吧……   “真是大惊小怪。”有人抱怨,心里刚刚的惶恐随着蜈蚣慢悠悠的消散了,人高马大的男学生迫不及待的掩饰自己先前的惊惧,嘲笑起那个尖叫的女生来,“胆子真小,王珂是胆小鬼!”   “我才不是!”王珂不服气,一口气梗在胸口,为了证明,冲到人群最前面。她只是突然被吓了一跳,实际上并不害怕。   “不过这娃娃可真是太吓人了,怎么会有人喜欢这种恐怖的东西。”工作人员用电筒照了照那鬼气森森的娃娃,心里犯起嘀咕。四处用光束扫视着洞壁,他心想可能有个地方洞壁破了洞和其他通道连通了。   “我一点都不害怕,见着粽子我能追着他跑。”王珂有些不服气,嘴里嘀咕大步朝前走。   不远处的隧道就没了路,有个深坑,她止住脚步,瞧见深坑里隐隐约约有些什么在起起伏伏。   她白净的小脸皱成一团,把手里的电筒调到最亮,查探着嘟囔:“那水塘里好像有什么东西?是老鼠吗?”   话音刚落,走在最前面的王珂,忽地跪在地上——一只手哆嗦着指着前方,一张嘴上下不停的颤抖。刚刚嘲笑她胆小鬼的学生本来想再嘲讽两句,却站在王珂身后瑟瑟发抖,拉高声音相继尖叫起来。   尖叫声此起彼伏,奏响一曲诡异的交响曲。工作人员心道不好,连忙走上前去查看,映入眼帘的修罗景象让见多识广的他也不禁打了一个寒颤。   前面是一个巨大的深坑,从坑底至下大约有四层楼深,有个木质的爬梯可供人爬行,坑底积了很多水。   许多穿着现代服装的狰狞尸体,正圆鼓鼓的浮在水上,每具尸体都膨胀的如同皮球一样难辨男女。他们都瞪着不甘心的青色眼球,怒视着坑顶上颤颤巍巍的人头。偶尔有半个手臂长的白色蠕虫正在尸体周围蠕动,密密麻麻的。还有水老鼠在水里游荡,其中一两只跳上尸体,吱吱地乱叫,用尖尖的嘴啃噬着烂肉。场面看着十分恶心,几个人忍不住吐了起来。   惊魂未定的学生第一时间被送往了附近的医院。   紧接着,接到报警五六分钟后,市局的警员便迅速赶到了现场。他们立刻把下水道的外方圆几里都围了起来,对现场的展开了详细的调查。   很快他们发现,在那积尸坑上两米的位置居然还有一个洞穴。   那洞口呈半圆状,洞穴逼仄狭窄,看来这个洞穴是很早的年代就打通了,洞壁虽然用石头垒起,却异常的坚固。   这里只供一个成人跪着爬行,几个鉴证处警员顺着洞穴朝里屈膝爬行,缓慢爬行大约十分钟左右,前方便豁然开朗起来。   令人惊奇的是,这里居然是一个可以供人长期居住的地方。洞穴里不仅有电视、沙发,还有有床甚至还有书柜。这里居住的主人还因为这里很潮湿,甚至到处都放置了除潮的药剂。   紧接着发生的事情,更让见多识广的警员们,也瞬间炸开。   他们刚一步踏入,一个穿着干净的白色T恤的小男孩,正安安静静的坐在沙发上看电视。   电视里播放的是多年前流行的动画片,主人公是一只长耳朵兔子。这只嚼着胡萝卜,傲慢的兔子不时地引得他的敌人气急跳脚。   男孩看着动画,不时地发出咯咯的笑声,这笑声衬着宁静的四周透着股难以言喻地诡异。那男孩看着来人也只是瞥了一眼,毫无惊慌,继续看他的动画片。   光鲜亮丽城市下,臭腐的下水道里,沉浮着不知名的胖肿浮尸,而这名看着就五六岁大的孩童却是毫无所知,仿佛就在自己的家里,吃着零食,开心地看着电视。   警员们面面相觑,从彼此的眼神里,看见了彻底心寒的恐惧。   这会儿已经是晚上九点,原本宁静的夜晚此时热闹非凡。   警方突然将整条街围住,无疑是给静寂的夜的添上了几分谈资。   平日里生活极其乏味无聊的民众将整条街道堵住,街道两边的小吃店此刻还开着门,大灯开着,整条街被照的灯火通明。   店家瞧见了商机,都走了出来,热闹地招呼看热闹的路人进屋内小栖。更有投机的小贩,兜售瓜子矿泉水饮料。偶尔两声狗叫也被掩埋在议论声此起彼伏的声浪中。   记者也早就从医院探听到了消息,得知地下水道里发现数具浮尸,这样轰动的大新闻让他们迫不及待地冲了过来。摄像机对准了路人,警戒线外一时间人满为患。   这条叫做安宁街的小街道,怕是这一夜都不得安宁喽!   “这阵仗也太吓人了,咱们老百姓是不是娱乐生活太匮乏了点。”白冰按了两下喇叭,依旧没什么用。   “不是人民群众的娱乐生活匮乏,是有双能看懂商机的眼睛。”吕傅勋探出头朝外看去,手往门上一拍,笑了,“得,城管的车还落在咱们后面。”   容铮一皱眉,推开门径直朝外走去。   市局的负责人赵处长早早等候在外,远远地瞧见他们,立刻就满脸堆笑冲他们打起招呼。调查组只是做个辅助侦查,具体的还是要专案组来做。   之前市局里的几个专案组人员就下了隧道里的现场,只有负责沟通事宜的赵处长在上面等他们,算是体现市局的热情好客。   赵处长不太了解具体的情况,只是言简意赅地跟容铮交代了现场。   “在隧道里发现一座有六具尸体的集水坑,全是女性,具体死亡时间法医正在核实。隧道里还有个洞穴,发现一个大约五六岁的男孩,不会说话。我们请了淮赧大学的心理学教授来和他进行交流,那孩子长得和那视频里的小孩非常相似。我们怀疑,这里是另一个凶手的藏匿地点。”   白冰一听脸色沉了下来:“孩子?”   容铮皱了皱眉:“要是长期藏匿地点的话,那肯定有接应,你们现在有什么想法?”   “那水坑就处在三号地铁下,我们怀疑凶手平日里是通过地铁的通风口出入隧道。”   容铮点了点头,周围弥漫着一股难以言喻的恶臭,没有带防护面罩的几人都纷纷捂住口鼻。   隧道的墙壁全是密密麻麻的小坑,角落里滴着水,几只说不清什么名字的黑色甲壳虫在里面翻滚。舒墨扫了眼四周,微微皱了皱眉。 第10章 阁楼里的录像带(十)人设又崩了   “下水道是一个城市的智慧和良心。”——《悲惨世界》   淮赧市这座花园城市,就算地表面多么繁华,多么纸醉金迷。然而在这一隔之间的地下,却是整个城市最恶心难闻的存在。   路面上的人毫无察觉,还吃着瓜子喝着饮料。   他们脚下堆积的粪便垃圾散发着阵阵恶臭,被厚厚的泥土连同着结实的钢筋水泥地面挡了个结结实实。人们对臭味本能的抗拒,就连自己家里的马桶,都让难以忍受那拳拳恶臭,如果到了这里,那简直犹如身降地狱。   不过,他们对下水道里的恶心脏碎没半点兴趣,只是每次挖出什么古年代的器件,觉得那殊荣怎么也带上自己一份。   今晚,这些地上穿着整洁打扮时尚的人们对陌生的下水道富含探究和兴趣,平日里公交车上上了个满身臭泥的乞丐,都捏着鼻子的驱赶,这时候倒是伸着脖子想要一探究竟。   下水道里蜿蜒曲折,连常年在下水道里工作的工人都有可能迷路,到底是什么样的人会在这里找到那样一处的藏尸地点,甚至还偷偷造了一间小屋,简直匪夷所思。   调查组一行人跟着领头的工人在地道里蹒跚前行,地道里许多淤泥,一不注意就一脚陷了进去,这里的泥带着股难以磨灭的恶臭。   他们陆续到达位于积尸坑外的隧道,扑鼻而来的恶臭还夹杂着尸体腐烂的气味,除了欧阳司命,其余几人胃里都不程度地翻腾起来。   欧阳司命照旧留下来同市局的法医一起查探尸体,那些尸体全是女性,身体都残缺不堪,怒睁着双目,死不瞑目。   见着身上的衣物,生前怕也是光鲜亮丽。   然而这时候,这群下水道里的美人鱼,一个个滚圆地鼓成气球般大小,青乌zhong胀得不成人形。她们的样貌狰狞,简直是人间噩梦,引得众人连连吸气又嗅见恶臭,最后忍无可忍的干呕了起来。   另一行人陆续下到了洞穴的另一边,不同于之前的阴暗潮湿,这里倒是类似沙漠中的绿洲,居然通了电,还有电灯。这个半人高的洞穴里搭建的小房间没有半点臭气,甚至充斥着干燥剂的特殊香味,冰箱里还有许多小孩喜欢的零食、水果、可乐,俨然一个宜居的小房子。   有外人入侵,男孩便飞快藏进床底高声尖叫,怎么也不肯出来,为此警方特地请来了一位心理专家,那是位看起来和颜悦色的中年女性,此刻正在试图和男孩进行沟通。   然而男孩却不给面子,他伸出小手死死地捂住了耳朵,两只大眼睛闪烁着扫视着周围,仿佛一只不安的小兽,满是警惕。   他们大致在屋里四处寻找相关信息,屋里除了电视没有其他的电子设备。鉴证处警员在一处不容易注意的夹角,发现了一处类似通道的地方,上面悬挂着一个篮子,罪犯应该就是通过篮子向男孩递送食品。   容铮环视周围,目光最后停留在一本书上,叫做末日的狂欢。写的大致内容是关于末日里所有人变成丧尸之后,疯狂的罪犯变成了英雄占领了整个城市,成为王的故事。一本充满伪正能量的书籍,他把手放在硬书壳上,若有所思地敲打书面。   这本书是原文书,看来这里有位不同寻常的常客。   ……   ……   过了大约半个小时,凌晨两点半。   舒墨正站在小屋内,探看四周的环境,小声地和鉴证处警员了解现场情况。   容铮一直揣在兜里的手机忽然震动了起来,他习惯性地皱起眉,拿出了手机,刚接通,手机那头立刻响起一片炸雷。   “头儿,李悠然主动投案,她现在正在市局,据说明天下午她母亲就要带她出国!你赶紧过来。”池剑的大嗓门让周围的人全都听见了。那头池剑还不太放心,中气十足地对着手机又吼道:“快一点!”   容铮皱紧的眉头闻言有些舒展,不过这李悠然居然打算出国,在这个关头出国,其目的实在引人深思,时间不等人!   容铮很干脆,边看手表边下命令:“舒墨和林潇潇留下,其余人马上跟我去市局,我们只有不到十个小时的时间。”   众人闻言开始行动。   闻言,舒墨如梦初醒,看着急匆匆离开的组员们,心中一急:“容队,不需要我们也过去吗?”   林潇潇也焦急地问:“我们在这里能做什么呢?”   容铮朝前疾走几步,听见他们的话脚步停住,转身望向舒墨和林潇潇,眉头直皱,沉吟片刻,半句话没说出来就走了。   被落下的林潇潇和舒墨两人面面相觑,这分明的区别待遇,   林潇潇撇撇嘴,心里不大服气:“凭什么我要和你一起留下。”   虽然这样说,她心里也是知晓,的确跟这群人比起来,自己的资历实在太浅,也就小声埋怨两句。不过,和舒墨一同留在这里,让她心里不太舒服,感觉就像是和舒墨一样没有真本事。她可是正儿八经通过层层的筛选才能加入调查组。   她从小最瞧不起那些靠家庭自己没什么本事的人。她家里没有什么可支撑她的,全凭自身的努力,一步步走到现在。能加入调查组是对她本身的能力和努力的一种肯定。然而现在,却被当做累赘,想到这里她咬了咬牙,真是不服气。   她狠狠瞪了舒墨一眼,后者却没心没肺,被落下似乎也没什么心理阴影,还一脸好奇地翻开屋里的东西。   林潇潇冷笑,真是废物。   没心没肺的舒墨到处溜达了一圈,最后留在书柜前,他托着下巴盯着那些原文书若有所思,半晌,他从书架上拿下一本书,那是雨果的《悲惨世界》。他翻开书籍,却发现里面夹着一只干枯的玫瑰花,玫瑰花像是被墨水染过,一团死气的黑色。那花下盖着的部位下有一团黑色的污渍。他摩挲着那团污渍,努力回忆那污渍下的文字,他想的很努力,身侧却传来一阵细碎的响声打断了他的思路。   合上手里的书,他转过身,然后他看见刚刚躲在床底下的小男孩,从里面爬了出来,正歪着脑袋看着他。   小男孩常年不见光的皮肤透着异样的白,一双大眼睛上叠着厚厚的睫毛,肉肉的小脸有些激动的红晕,看起来漂亮极了,像是从电视里走出来的洋娃娃。   在心理专家怪异的眼神下,舒墨咧开嘴善意的微笑,在所有人观察小男孩的时候,他避开人群,轻轻张嘴,无声地冲男孩说了一句话:“我回来了。”   男孩的眼里闪烁着兴奋的光泽,放下遮住耳朵的双手,乖顺的被心理专家抱在怀里,嘴角噙着一股道不明的微笑。   ……   ……   市局门口停满了闻讯而来的记者车辆,毕竟现在有什么新闻比纪录片杀人狂还要劲爆的呢?然而等在外面许久,却见不到任何相关人员。   就在记者们困得不行的时候,终于瞧见远处缓缓驶来一列车队,就像黎明前的一抹曙光,所有人都清醒了过来。   记者们争先恐后的冲了上去,车队在他们附近停了下来。还未待探究,其中一辆车上下来的一男一女,引起了他们的注意。   男的身材修长,相貌俊逸,表情因眼下的嘈杂略显不耐,女的则英姿飒爽,大大方方的面向镜头,友好而礼貌的维持着微笑。   实际上,南方的城市,男女个头都不高,这群记者生生被这对男女压了个头,然而他们脸上全是兴奋,俊男美女的组合无疑是深夜里的一抹强心剂。   记者手里的长枪短炮此刻早已饥渴难耐了,不知道谁叫了一声:“那是容铮啊。”   这话顿时将宁静的夜晚炸开。   容铮前些日子破了个大案,该案发生在校园,案件离奇,现场充满仪式感。凶手十分狡猾,多次在警方和媒体的眼皮子底下杀人,还嚣张地发出通告,如果学校放走一个学生,他就杀死十个人。这个把京都市警方耍的团团转的凶手最后被容铮孤身找到击毙,容铮也因为破获此案,而声名鹊起。   不过容铮为人十分低调,不接受任何采访,但是依旧止不住媒体的攻势,跟踪偷pai流出的几张模糊的照片在网上几次上热搜,被网友称为国内最帅刑警。其实容铮最能引起众人好奇的不是他英俊帅气的外表,警务系统里的长得帅又有才的新生代大有人在,最能吊住众人胃口的是,这名年轻的刑警任凭网友和媒体如何挖掘,都分毫不显,好像一潭死水,反倒是让人更加好奇。   媒体为了能采访到容铮本人可以说是费尽心思,但容铮不是明星,在国家暴力机关任职,很难能采访得到。然而俗话说的话,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本来是来打探吸引民众眼球的纪录片杀人狂的消息,没想到意外遇见容铮。   国内名声最旺的刑警加上最近最猎奇的杀人狂——超级刑警VS连环变态杀手,明日头条在朝记者们招手。抱着这个想法,让纤弱的女记者们瞬间化身为绿巨人,几十双饿狼般的眼睛,都亮了起来。   容铮眉头一皱,一群女记者便像得了令一样朝着容铮蜂拥而上。其他男记者纷纷唾弃,作为严谨的新闻记者,一点没有专业素质,不过他们手中的相机却对着白冰闪个不停。他们认为,美女和野兽的组合更加能吸引观众眼球。   容铮见惯了大场面,心理素质极高,把手里的烟掐灭,就差嘴里蹦出个字:“滚——”   记者们就爱他这种让人觉得“你冷酷,你无情”的劲儿,一个个奋勇直前,不采访到容铮死不罢休。   “这是谁透露了风声?”容铮终于摆脱掉围追堵截的记者,冷着声问。   闻言赵处长冷汗涟涟,小心翼翼地看着下属。下属慌忙摇头,从他们来到现在绝对没有朝外透漏出半点消息。   赵处长盯着容铮如炬的目光,连忙拿出手机,冲着手机喷溅唾沫星子:“你们交警最近都是吃闲饭的吗?车都堵在市局门口了,你们人呢!”   他拉了拉领子,冲无辜的小交警撒火。   “处长,我们人都派到安宁街那儿了!您也知道啊,咱上个月为了缩减开支,还辞退了不少协警……”   赵处长双眼瞪圆,恨不得把手机砸在别人脑袋上:“我不管你们那边什么情况,现在记者把咱们市局围了,群众看见像什么样子!!”说完就把手机关上,气得满脸通红。   发泄一通后,立刻又转了脸,好声好气地冲容铮解释,希望他能装作没事把这点小小的不愉快抛在脑后更好。   据他们了解,那帮记者们也就是不久前赶来的,和李悠然母女到的时间差不多,他们是真心不知道到底是哪儿出了纰漏。   不过,容铮没有深究,只是口头警告了几句。看他没有深究,几颗被揪起来的心放下了,要是被这位铁面无私的主跑到他们上司面前随便说几句,怕是内部调查和检查都必不可少,够他们吃一壶了。   池剑正站在市局大厅接热水泡咖啡,疲惫不堪的他准备提提神。瞧见来人快步上前,把手里咖啡递给容铮,容铮不爱这类咖啡因食品,转手递给了白冰,送了个顺水人情,没意识到这违了下属的好意。   池剑为人不拘小节,也不介意,重新倒了杯咖啡,边喝边汇报情况。   几个人走的飞快,长腿迈个不停,苦了后面跟着的小短腿,只得一阵小跑跟上。赵处长头上直冒冷汗,心中不由多想这是在给他们ShiWei呢,不知道是谁透漏的消息。   池剑便跟上边汇报:“李悠然母女俩已经等候在休息室了,专案组的同志正在照顾。这李悠然今年28岁,学语言的,定了今天下午五点的票,据说是考上了国外的学校,打算留学。从她母亲口中了解,她之前于2001年4月17日失踪,而后2002年1月2日又回到家里,后来就改了名,叫李苒。所以才一直没在失踪系统里找到人。”   “她对失踪的解释?”   “说是跟同学出去打工去了,结果进了传销组织,想办法逃了出来。”   “是凶手又把她放回去了吧?”白冰问。   “应该不是……”池剑沉吟了片刻,“她回家后身边许多人失踪了,没准她充当了帮助凶手捕猎的角色。”   白冰:“猎犬吗?”   多米啧了声:“受害者对于绑匪产生情感,甚至反过来帮助他犯罪。这不就是典型的人质情节综合症——斯德哥尔摩综合症吗?”   “凶手现在还没有发现踪迹,这个李悠然作为唯一一个还活着的受害人,想必对凶手有非同寻常的意义,他会来找她的。”容铮敲了敲桌子,“这样,白冰和池剑你们去和李悠然接触下。多米连接全国网络发布讯息,纪录片杀人狂的受害者李某某已经前往市局交代凶犯情况。汉斯教授那个助手,让他和省里的相关媒体编个通稿。”   说完他突然笑了下,“得让凶犯等不及自投罗网!”   几人得令,马不停蹄地展开相关工作。   ……   ……   容铮待在审讯室外监控室内,准备查看李悠然的询问工作,他思考了一会儿,叫来了市局里坐班的心理咨询师以备不时之需。市局里每层楼都有间审讯室,他们有意找了间最明亮舒适的。   这间审讯室里通体刺白,用的学校里的荧光灯。白冰特地准备了杯热气腾腾的巧克力牛奶,听说有放松精神的功效,这头做好准备,就等李悠然了。   不等审讯开始,那头多米一脸慌张地跑了过来,他找到容铮,满脸都是惊慌失措,张着嘴半天说不出话。   旁人关切地递过一杯水,他拿起喝了一大口,深吸一口气缓了缓,这才急切地说:“我的天呐,老大,你知道网上已经有了相关讯息了吗?就是那个下水道那堆尸体,也不知道是哪个人手贱啊!把下水道那事被曝光,尸体照片全都被曝光在网上,说有多恐怖就有多恐怖!还有,现在网上有李悠然帮助凶手捕猎受害人的帖子,还不止这些,李悠然的地址和姓名现在都被曝光了。这李悠然刚到咱局里,网上就有了消息,这消息网可真够灵通的!”   他最后这几句话说的随意,却炸起一片惊雷,市局的人面面相觑,这怕是有内鬼!   容铮听闻难耐地皱紧眉头,疾步上前,看着电脑屏幕,最有影响力的水天一色论坛,此刻有一个叫做“名叫正义的英雄”的网名的人发了个帖子——恶女为私欲,残害同学,将名单供给杀人狂!   底下的留言中,许多不怀好意的人趁机涌起势头添油加醋,让许多不知名的网友跟着怒骂。没多久,就有人人肉出李悠然的电话住址及家人的工作单位。甚至还有许多人留言——我捐一百,组团去淮赧市堵恶女。偶尔有两句比较理智的话也被人潮淹没。   “容组长,我们接到许多有关受害人家属的电话,情绪十分激动,还有几个正在外面接受采访,怎么办!”   语音刚落,门口立刻传来愤怒的几道女声,高声凄厉的尖叫声混合着咒骂:“李悠然!你不得好死,害我女儿,你该死!该死!” 第11章 阁楼里的录像带(十一)审讯   不巧的是,刚从休息室走出来前往审讯室的母女两人将话听了个正着。   穿着一袭白裙的李悠然纤细瘦弱得不像话,听见门外尖利的叫声,她身子一晃便倒在了身后颤颤巍巍的老母亲的怀里。她侧过身子,把脸遮挡在手里,身体不停地颤抖,隐隐发出哭音。   *****   与此同时,距离淮赧市千里之外的宜港市。   筹备多日的世界性大型国际IT展览会第一次在华国举行,终于在今日拉开了帷幕。   海内外有一百多家著名的企业家与创业家展示各自最新研发成果。   其中有几家本国参与研发的最新手机科技新技术引起了媒体的注意。   除此之外,几款争对青少年的手机游戏十分火爆。   手机华国如今已经普及到人手一部,然而手机联网类游戏依然处于弱势,这里透露出了亿万商机。   因此大多投资商对于最新的这几款,画面精美,游戏性强,并且包含交友通讯的手机游戏,表达出非常大的兴趣。   一直在国外做实体产业的苏家也参与了本次的展览会,并把视线投入此次展览更新的许多网络技术,成为本次展览会最大的投资商,一次性谈成了十几笔生意,投资了许多中小型创业者。   并且在而后发布新闻发布会,苏家发言人指出,苏家将会投资华国的交通智能信息网,会在之后两年内,将交通智能网络在华国普及到百分之三十,在未来的十年里普及到百分之百。   得到消息的媒体都为之愕然,真不愧是苏家,也就只有苏家有这样的经济实力和技术力量能负担得起这项工程。要知道,华国的地域之大,就算只拿下一个省,得到的利润也是相当可观的,更别说是全国。   许多眼红的商人对此抱有怀疑的态度,毕竟没有一个大饼会让一个人吃下的。   然而不多久就被打了脸,交通局局长特地从京都赶到宜港市参与了发布会。   会议主题正是苏家提出的新的智能交通,智慧交通,让民众生活的更加安全,舒心。   他们称之为天网计划。   在这之后,便展开了国家公安部门、交通部门同苏家的内部会议,谢绝记者的参加。   不过媒体的眼线四通八达,就在半小时后,网络新媒体上便出现一则新消息——平川省淮赧市将会成为交通智能信息网的试验地点。   *****   然而这条消息并不会给淮赧市的居民带来多大的震撼,他们此刻还沉浸在网络上爆炸的新闻里,有什么新闻比“连环杀人犯”“逃出制裁的恶女”之类更能引起他们切身关注的呢?   市局门口的骚动很快被制止住了,不停的咒骂声却没有变小的趋势。   李悠然憋红着脸,低着头,气息游丝地倚在审讯室的座位上。她的母亲一脸的疲惫,躲在审讯室外侧的走廊里,一双苍老的手抹着不停滑落的眼泪。   白冰拿过资料,低声说:“我最不忍心看见这样的场景,明明作案的是凶手,她也是受害者之一。也许这样说很自私,但是在那样的情况下,为了活下来,她做的任何事,都不该被指责。”   容铮闻言抬起头望向审讯室,骨节分明的手指轻轻敲在桌上,琥珀色的眼仁里倒映着一抹柔弱的影子。   他问:“她是受害者,你确定吗?”   白冰闻言一愣。   凶手,帮凶,受害者,证人……在这起骇人听闻的案件里,这个瘦弱的女孩会扮演什么样的身份?   白冰答不出来,她侧头看了眼容铮,心想这人不仅是脸冷,心也真的很冷。   坐在审讯室的李悠然很平静,只是呼吸有些急促,努力地制止住自己起伏的情绪。   她早已经和录像里的白骨少女完全不一样了,身材圆润了不少,不安打量四周的目光里含着点点波光,十分娇媚动人。   她锁骨上那块纹身,早就没了,被一块半个手掌大的疤痕遮住了,这也难掩她的美貌。   白冰和池剑进入审讯室时,李悠然正端起桌上的热饮料,慢慢地啜了一口。她的眼角还微微泛红,眼里充血,瞧见两人进入将杯子放在一边,朝他们勾起嘴角微微一笑……还挺明媚动人。   白冰没有废话,直接切入正题:“李悠然,你母亲交代,你在2001年4月17日失踪过,直到2002年1月2日才回到家里,这期间长达9个月的时间,你去了哪里?”   李悠然抬起头,两只眼睛直愣愣地盯着审讯室的一个角落,不发一言。池剑跟着她的目光看过去,哪里什么都没有,打扫得干干净净的审讯室一点灰尘也没有。   白冰又问:“就在你失踪大约半年后,一名你的同学也跟着失踪了,这件事和你有联系吗?”   李悠然捏了捏拳头,手指被指甲掐得发白,紫红色的指甲油变得坑坑洼洼的。   池剑恰在这时插嘴:“你不要紧张,我们知道你也是受害人,希望你能配合我们,早日将罪犯绳之以法。”   李悠然看了他一眼,下巴往下一沉,旋即眼圈又红了起来,肩膀开始小幅度的抖动起来。她毕竟是个美人,这样一作态,看起来十分楚楚可怜,叫人不忍心。   过后两个小时,无论白冰和池剑说了什么话,她都默默不语,只是红肿着两只眼睛盯着那个角落。两人没了办法,互相看了一眼,皱紧了眉头,抬头看向摄像头。   审讯室外,容铮双目微阖,一只手轻叩着桌面,一下一下带着节奏,似在思考。   “她不肯说话,容队,怎么办。要不换我的人试试?”   一直坐在一旁的重案组组长周鹏,这会儿有些坐立不安。   他不止是市局刑侦科分系下重案组的组长,还是“一一三”专案组副组长。   事情越闹越大,网络上所有相关信息已经被及时的截住,奈何悠悠众口,不是光堵就能堵住,总有相关帖子发出,市局外的人越堵越多。   刚刚雷局还打了个电话来,对着周鹏不管三七二十一就是劈头盖脸的狂骂。让到现在还毫无进展可报告的周鹏实在是坐立不安,实在恨不得把审讯室里调查组两个人扒出来,自己撸袖子亲自上。   容铮睁开眼,抿紧的嘴唇终于开了口:“这样吧,你派人和李悠然的母亲谈谈。”   “李悠然母亲?为什么?她和这事没啥联系,还一直嚷嚷他女儿是冤枉的。”周鹏有些坐不住了,语气有些急,这容铮莫不是担心被他抢了功劳,故意指使他去做无用功。   容铮不紧不慢地解释:“李悠然的母亲肯定是知道点什么的,两个人朝昔相处那么长的时间,要说她半点不知道,她必然心里有鬼。更何况……”   “怎么?你有什么想法吗?”   容铮淡淡一笑:“你问了就知道了。”   周鹏闻言皱了皱眉,最终还是站起身吩咐底下的组员,开了旁边的一间带有监控的小休息室,同时派了个看起来和颜悦色的女警官,说是想和李悠然的母亲聊聊天。   李悠然的母亲穿着一件松垮垮的深色布衫,一头乌丝已经乱了,看起来乱糟糟的。整个人像个霜打的茄子,半点没有精神。   “李妈妈,不要难过了,来喝点热水。”女警员微笑起来,看起来亲和力十足。   “这位长官啊,我家然然绝对没有做他们说的那种事啊!我们都是老实本分的人家,我女儿绝对不是坏人。您要相信我啊!”   李妈妈没有拿水,紧紧抓住女警员的手臂,十个指头紧紧陷进女警员的手臂。   女警员疼得皱眉,轻轻退后两步,李妈妈没察觉到女警员的手臂上的青痕。自顾自陷入心中的魔障,喃喃自语,仿若疯癫。   女警员经验丰富,拉着李妈妈到沙发里坐下,劝了好一会儿,李妈妈才缓缓恢复了过来。她浑浑噩噩地从女警员的手里拿过热水,女警员看她情绪稳定了,才拿出聊家常的语气,缓缓地开口:“李妈妈,我就想问下,平时在家里,悠然有什么您觉得奇怪的举动吗,还有,她这段时间来的联系人里有什么人她会故意避开您?”   “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知道,警察同志,您不能怀疑我们家然然啊。我们家然然品学兼优,长得又好看,一直是别人眼中的乖乖女,那些人是嫉妒,嫉妒我家然然学习好,长得好看,工作又好!还有个有钱的男朋友!”李妈妈说话颠三倒四,眼里却是满含着骄傲。   女警员一愣:“男朋友?是个什么样的男人,您见过吗?”   李妈妈:“我见过两次,长得挺老实的,开着辆大奔送然然回来。”   女警员眼睛亮了下:“阿姨还记得模样吧。”   李妈妈点点头:“记得记得。”   李悠然无疑对凶手有极大的意义,否则她不可能活下来,并且还回到家中。另一方面看来,李悠然之所以回到家中,很有可能还在凶手的眼皮子底下。   录像带里显示,这名凶手有极端的控制欲,他会同意李悠然与其他男子有交往吗?   看着监控的周鹏想到这里,脸色一变:“快,赶紧联系刑事模拟画像专家。”   “这男朋友难不成就是于文海?”一旁的警员询问。   “有可能是,这就确定了两人一直有联系,不过,李悠然在我们这里的消息已经被透露出去了,怕是找他会更难了。”   容铮轻轻地摇了摇头:“我倒是觉得,没准他会主动来找我们。”   那头休息室里,女警员还在和李妈妈谈话,她字里行间隐隐约约透露,李悠然失踪的时间里被录像带凶手监禁。   李妈妈满脸哀伤:“可怜啊,可怜啊,我可怜的孩子。”   “李妈妈,李悠然现在因为害怕还不肯开口,我们需要您帮帮忙,让那个人再也不能威胁您的女儿。”   李妈妈满脸迟疑,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女警员决定动之以情晓之以理,抓住李妈妈的手:“你难道不想抓住那个坏人吗?如果他不被抓住,会有多少像然然一样的女孩惨遭那人毒手。”   本欲说些什么的李妈妈听了这话,突然闭上了嘴,无论女警员再说什么,她都不肯在开口,只是嘴里重复着:“我可怜的孩子啊,可怜啊,可怜啊”   女警员见李妈妈絮絮叨叨,不再说出任何有用的信息,便安慰了会:“阿姨,今天就问到这了,您别伤心了。我跟您保证,我们一定会保证您和您女儿安全的,一定不会让凶手逍遥法外的!”   闻言,那李妈妈抓着女警员的手掐的更紧了,女警员出来的时候,手臂已经被掐得青乌。   “奇怪。”重案组有个小组员看着李悠然的母亲,嘴里小声嘟囔了一句。   容铮抬手冲那个一脸疑惑的小组员招招手:“发现了什么?”   那小警员是刚毕业不久的大学生,名叫魏威,大概是因为容铮长得很有威严,乍被对方叫住,让他一下变得有些局促不安。他忐忑地抬眼看向周鹏,周鹏冲他点点头,示意:“没事,想说什么随便说。”   “之前我偷偷调查了一下,”魏威不安地抬起头,朝周鹏投去充满忐忑的一眼,“其实吧,我就是出于好心,这、这不算违反纪律吧?”   魏威作为男的,眼睛出奇得大,跟还珠格格里的小燕子似的,哪怕是一点点的情绪外漏就会得到数倍的效果。   周鹏觉有些好笑,冲他摆摆手:“你说,没事,知道什么全都说出来。怎么,还要我请你吃饭啊!”   “不敢不敢,还是我请您吃饭吧。”魏威憨憨地冲周鹏摇摇手,然后回忆起来,“之前我和池哥一起去李悠然家里,发现她住在企业老宿舍里,那地方挺旧。我们进去后我总觉得有些奇怪,刚刚我突然想起来,她们家里居然没有热水器。”   “这有什么奇怪的?”周鹏闻言一笑,冲容铮扬起眉毛,满眼里都是挡不住的得意和欣赏。   “正常人住的房子怎么会没有热水器,更何况是年轻爱美的女孩子。没有灶台,可以说是出去下馆子。但是没有热水器,就说不通了吧……咱们市里又没有供热水的渠道,冬天她们怎么洗澡?怎么洗衣服?实在太不合常理。”   魏威陷入他的思绪里,顿时方才的忐忑无措都消失了,开始滔滔不绝起来:“还有那个房子看起来一点没有烟火气,太干净整洁了。除了正常日用品,多一分的东西都没有。我们去他们家的时候,倒杯水都找了很久的杯子,感觉那里不像是他们居住的地方。再看李妈妈的穿着打扮,说实话,她那双手看起来不像是干活的手。资料里她妈妈是下岗工人,唯一的经济来源,就是平日在外打些零工来补贴家用。”   “看来的确是有问题。”周鹏笑了笑,冲魏威点点头,“魏威这孩子,不错吧,是以第一名的成绩录入的。我一直带在身边,别看他长得傻,其实眼光毒辣,对犯罪现场总是有独到见解。”   “前途不可限量。”容铮应承。   魏威被夸奖,满脸通红,不好意思的呵呵傻笑。   “缺点就是太腼腆了,作为警察这可不行,还需要多锻炼下。”周鹏猛地一巴掌拍了下魏威的后脑勺。   魏威被拍得一个踉跄,他也没脾气,也不恼怒,反而自我做检讨。   “李妈妈的确有问题,而且好像等着咱们似地,难道早就料到咱们会去找她们?”吕傅勋用两只手指捻着胡须,看着视频里不发一言的李悠然,一直碎碎念的李妈妈若有所思,“这样吧,我和魏威一起去那边邻居询问下,总会找到蛛丝马迹的。”   作者有话说:脸红红的,求求月票~ 第12章 阁楼里的录像带(十二)新的嫌疑人   魏威留着蘑菇头,看起来比同龄人要小上许多,大眼睛挂在脸上隐隐约约透着些可爱,他颤颤巍巍跟在吕傅勋身后。吕傅勋私底下也是个学院派,偶尔去学校做做客座教授,对于魏威这类成绩好,又乖巧的学生很是喜爱。一路上他像个长辈,对着魏威的学业情况进行询问——问在学校的成绩,得过什么奖状,参加过什么活动。   魏威本就紧张得不行,被同事像长辈一样,各种询问成绩。他强把背挺直,感觉好像又回到了学校里,顿感头疼,只能一脸麻木地点头回答,心想再也不想和专案组的人一起出警了。   有些欲哭无泪的魏威终于在被询问she击课程时,心里一点点崩溃,最后一副快哭的样子,“吕老师,我刚刚跟您说过……我she击课一直没及格……”   吕傅勋本就严肃的脸,顿时严厉了起来,眉头也皱了起来,并用一种训话的语气对着把自己深深陷进车座里装自己不存在的魏威说:“你这样光是文化课成绩好,如何能成为一名优秀的警员?这she击课对警察是最基本的保命要求。不行,我得跟你们周鹏队长好好说说,让他抽空带你去练下枪,每天来个五公里负重体能……”   魏威哭丧着脸,他这是哪来的飞来横祸?他欲哭无泪的捂着脸内心大喊,周队,再爱我一次。   ……   ……   满头大汗的舒墨刚到了市局,就被门口的阵仗吓了一跳。他下意识低头看了眼手表,凌晨四点。   肃穆的市局大门门口堵了一条长龙。交警一脸焦急地挥舞着手臂,吹着警哨,车辆艰难的挪动。主要是聚集的人群太多了,市局外面围了不少看热闹的围观群众,中间围了帮扛着摄像机的记者,最里面是十几个大声哭嚎的中年妇女。   简直乱成了一锅粥。   正当舒墨心里愁着怎么能进去的时候,突然来了四五辆黑色的“剑齿虎”,那车里鱼贯而出十几个手里握着“79”式冲锋的特警,个个气势汹汹,围观群众唰地一下就散开了。   他们的车算是终于进得了市局,下了车他就听见林潇潇小声的嘟囔:“这才几点,这群人不回家休息,跑这里堵门,真是够闲。”   看这灯火通明的样子,本该宁静的夜晚被照亮的如白昼,周围四五成群的喧哗声,嗡嗡嗡得像苍蝇叫一样,扰的市局里的人都头疼不已。更别说偶尔声音尖利的哭喊声,让没日没夜的警员苦不堪言。   车上跟着下来一个颤颤巍巍的小萝卜头,头大大的,身子小小的,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忽闪忽闪的满眼好奇的看向周围。   他一下车,就紧紧抱住舒墨的腿,把肉肉的小脸紧紧贴在舒墨的腿上。他有些害怕那个一直坐在他身后不时冲他怪异地咧嘴、傻笑的怪叔叔。   被当作怪叔叔的欧阳司命毫无察觉,努力从嘴角挤出不太擅长的笑容,又从怀里掏出几颗大白兔糖往小萝卜的手里塞。   小萝卜闻着那糖,上下抽动了下鼻头,像小仓鼠一样嗅了嗅,那糖有股奇怪的味道。他头一梗,两手一推,不要。   果然是一个奇怪的叔叔!   “这小不点倒是挺粘着你的。”跟着来的心理专家陈教授也下了车,她心里十分好奇,这孩子极度抗拒他人的接触,今天她使尽了浑身解数,可怎么讨好也讨好不了这个小萝卜头。而这位姓舒的小警员,倒是不说一句话,却得了这小萝卜头的喜爱。要不是知晓内情,她还真以为这个舒墨和这孩子是认识的。   说不上是不是他们学犯罪心理的,对不同常规的事情总是探究一番,她也私底下冲孩子旁敲侧击一番,也没有得出回应,看来真是不相识。   “可能是有缘吧。”舒墨不大在意,笑了笑,蹲xia身子,把小萝卜头抱在怀里。   “小舒长得眉清目秀的,讨孩子喜欢。”欧阳司命叹了口气,收起不太适应的笑容,把糖放回怀里。   他们一列人说说笑笑刚到门口,门外来了两辆电瓶车,接着保安就来了,拿着一大堆冒着热气香的食物往里送。   远远闻着饭菜的香味,几个本来慢吞吞的人步伐不觉加快。   “这几位倒是眼生得很。”   “您好,倪叔叔。”舒墨礼貌地点了下头。   老倪一愣,这么多年他是第一次被还没见过一面的人叫对姓名,不由多看了这少年一眼。   这时候,舒墨怀里探出个不安分的小脑袋,正小心翼翼瞧着那食品打包袋。   “这是你们的点餐,正巧遇着你们了,带进去吧。”老倪说着把打包袋递给近旁的几个人,“哟,这孩子,长得真水灵。看这样子,是饿坏了吧。爷爷这里有好吃的,来,我们的小帅哥,这里有几颗糖。”接着从兜里摸了半天,掏出几颗糖递给小萝卜头。   欧阳司命说:“别费劲了,这孩子不吃别人给的东西。”   他话还没说完,小萝卜头看见舒墨冲他点点头就从倪大爷手里把糖拿进手里,小心翼翼地装进他的熊猫小兜里。   欧阳司命傻了眼,倪大爷得意地笑了笑,摸摸小不点的头,转身出了楼。   “为什么他不吃我的?”欧阳司命语气很是哀怨。   和李悠然熬了半宿的白冰和池剑得了休息的空闲,看着几人拿来的外卖,满脸欣喜的打开包装袋。   “哈,还有咖啡,真是啊,这是谁这么贴心啊。”两眼漆黑的白冰感叹了句。十几个盒饭,每个盒饭都单独有菜有饭,不用混食,还大都都是新鲜的海鲜,香味扑鼻惹得她口水直流。这几天她天天都吃面包,嘴巴里都没味道了,调查组这几个看上去不太正经,没想到这么体贴。   她拿着外卖单看了一眼,惊得下巴掉了:“多米,你买的?”   多米叼着皮皮虾,茫然地看了眼外卖单,上面写着他的名字,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我那么有钱吗?   “多米这是怎么了,这么大方。”白冰眯起眼睛。   多米听言非常生气,感觉受到了莫大的羞辱,他什么时候小气过!   白冰:“难不成又偷偷在网上玩些不该玩的?”   多米嗤笑一声,埋头苦吃。   白冰皮笑肉不笑盯着他的脑袋瓜,压低声音说:“电脑拿过来,我要检查。”说完,伸手去拿电脑。   “什么?”多米猛地抬起头,“我觉得不行!”   他怎么都想不到,都快成年了居然还要被检查电脑,谁不知道如今电脑硬盘和日记一样私密。   多米当机立断,果断把海鲜饭盒放下,抱起电脑夺命狂奔。开玩笑,海鲜再好吃,也没有电脑重要,毕竟后者是他过命的兄弟。   多米前脚刚踏出门,白冰哼着小曲儿把多米饭盒的海鲜里挑进自己的饭盒里。舒墨在旁边看得目瞪口呆,白冰被他看得有些脸红,似乎也意识到自己做的有点过分,便十分大方地把自己饭盒里的白水灼青菜全换了进去。   “……”舒墨觉得特调组的成员可能不太懂什么叫做等价交换。   他好半天才合上嘴巴,把到嘴边的话咽了下去。饿了一天的特调组成员如狼似虎,舒墨连忙从包装袋里多拿了两盒盒饭,把自己的递给乖乖坐在身边种蘑菇的小萝卜头。小孩子年纪小,吃不了多少,可以和舒墨共用一盒。另一盒是舒墨打算拿给容铮的,他进来后,就听说容队在监控室里,之后也没见他出来。   今天忙了一天,大家都没有时间休息,吃饭也就含糊啃两口面包,容铮自然也不例外。舒墨想到容铮白天那个小插曲,他深吸一口气给自己做足心理建设s,拿起饭盒走到监控室。   本来市局的监控室应该是随时锁上的,没想到,他轻轻一推,门就开了。   他推开门,朝里走,这里的技术人员都还没下班,正在加班加点审查监控,人很多,舒墨却一眼就认出了容铮——的后脑勺。   容队端正地坐在监控前,风衣一丝不苟的裹在身上,勾勒出宽阔的肩背,他面前就是四个荧幕,微微闪着光,从舒墨的角度看去什么也看不见。   作为调查组的组长,容铮的压力很大,不仅要给市局满意的答案,更重要的是找出凶手给受害人家属、还有关心案情的民众们一个交代。以舒墨的资历及能力来说在调查组里只能拖后腿,对于容铮来说,舒墨这样的人实在是起不了任何好感。鉴于此,舒墨打算把饭盒放下就走。   走到容铮身后的时候,他扫了一眼屏幕,屏幕上是审讯室的监控,有一个年轻女人正安静地趴在桌上,另一个屏幕上是休息室的监控,那里的沙发上睡着一位中年妇女。   他没作声,把盒饭放在桌上,离开时余光扫了眼容铮,只一眼,他就愣住了。   容铮睡着了。   他闭着眼,双手握在胸前,维持着端正的坐姿,像是在闭目深思,只能从他鼻腔里缓缓发出的细小的呼噜声分辨出他睡着了。   舒墨有些好奇,蹲xia身,抬起头看着容铮的脸。容铮眉头紧皱,嘴角抿着,就算睡着也没放下防备。   舒墨突然想起今早遇见容铮的场景,容铮的眼睛是琥珀色的,琥珀色的眼睛在全世界都非常稀奇,容铮可能有外国血统。他靠近一看,又发现容铮的睫毛又浓又长,会随着他眼皮下不停游走的眼珠微微颤动。   舒墨不知道怎么想的,鬼使神差地伸出手点了点那睫毛,他手刚举起,还没碰上,容铮就睁开了眼。   容铮睁开眼的时候,正对上舒墨的手指。场面一度变得尴尬,诡异的安静在两人之间蔓延开来。   舒墨连忙放下手,绞尽脑汁努力想要打破现在的尴尬,余光瞥见桌上的饭盒,连忙转移话题说:“容队,吃饭了。”   好在容铮这人对舒墨的举动原因没多大兴趣,打开桌上的盒饭,看了一眼菜色眉头就皱起来了:“谁买的?”   舒墨帮忙拆开筷子递给他:“我叫的,这家餐厅老板我很熟,打五折。快吃,快吃,别被别人抢了。”   容铮扭头看他:“以后别买。”   舒墨一愣。   容铮夹了片生鱼片放嘴里:“组里有专门的资金,你还在读书,别乱花钱。”   舒墨笑了,点头应了声:“好。”   这时,门慢慢地被推开,一团小小的黑影钻了进来。那黑影飞快地穿过人群,横冲直撞,这引起警员们的注意,都停下手里的事情望去,只见那团黑影朝刚进来在和容铮聊天的少年扑去,一把抱住少年的腿,然后开始抽抽搭搭的哭起来。这是从下水道被解救的小男孩,手里抱着饭盒,委屈巴巴地在舒墨裤腿上蹭眼泪。   舒墨连忙鞠躬,朝四周的人道歉。他本来以为离开一小会儿,孩子吃饭不会注意,没想到不仅发现了,还跟着他跑了过来。   出乎意料的是,容铮很好脾气地揉了揉男孩的头,还试着挤出个笑容。不过容铮似乎很少笑,只是依葫芦画瓢般,扯开嘴角向上勾起,这让他的表情有些微妙的狰狞。   更让人意外的是,小萝卜这次没有抗拒,反而学着容铮扯开一个一模一样的笑容。   一大一小两人之间的氛围忽然变得十分微妙,互相之间产生了一种古怪的联系,让人无法chaRu。   直到容铮主动开口,舒墨才从震惊中回过神来。   “他叫什么?”   “小萝卜。”   男孩不太爱说话,就连舒墨问他名字他也不回答。后来还是欧阳司命说,这孩子骨骼惊奇,头大身小,和萝卜一样,干脆就叫他小萝卜。好在小男孩听不懂,对这个名字很满意,指着正播放的兔子动画说:“胡萝卜!”   舒墨抱起小萝卜放在椅子上,很熟练地一口口喂他吃饭。   小萝卜其实只是怕生,实则还是很乖的,不挑食,舒墨喂什么吃什么,他吃饭也很香,大口大口将饭菜舀进嘴里,像只小仓鼠一样,等两腮鼓得满满的,再慢吞吞地嚼碎往嘴里咽。   “他大概是长期饿肚子,所以养成了一次就吃很多的习惯。”舒墨说着,点了点小萝卜鼓起来的肚子,“好啦,吃饱了,去边上玩去,哥哥也要吃饭。”   小萝卜点点头,撅着小PiGu从舒墨膝盖上爬下去,然后摇摇摆摆地走到容铮面前,伸出小手指点了点他的膝盖。   舒墨差点被吓死,他是让小萝卜自己去玩,不是玩容铮啊。   然而容铮却不介意,反而是有些兴趣地低头看小萝卜,两人之间那种诡异的联系又产生了。只见小萝卜面无表情地伸出手指,再次点了点容铮的膝盖,容铮便伸出手,一把抱起小萝卜让他坐在膝盖上,然后掏出手机递给他。小萝卜郑重其事地接过手机,还小声说了声:“谢谢。”   然后舒墨看见,小萝卜和容铮脸上都露出了同样的表情,彼此都非常满意。   ……   ……   等他们吃完饭,市局里画像也跟着出来了。   容铮扫了眼那张模拟画像,很快他眼中闪烁着些惊讶。那画上的人分明不是长得有些怪异的于文海,而是他的父亲于彬。   于彬虽然人到中年,却是保养得很好,浓眉大眼、气宇轩昂,看起来居然和年轻美貌的李悠然有些般配。   难怪李妈妈说到这位男朋友的时候,满脸都是难以掩饰的洋洋自得。   “看来我们要转变思路了。”容铮把模拟画像贴在黑板上,转过身来,“我们的犯罪嫌疑人多了一个人,他的父亲于彬。”   众人难掩惊讶,而一直安安静静坐在一边的小萝卜却突然“啊”了一声。   “怎么了?”舒墨回头,安抚地摸了摸他的脸。   小萝卜指着黑板上的照片,喊出了让所有人惊讶的话:“爸爸!”   作者有话说:吕傅勋:让周队教你玩枪。   周鹏:玩哪种枪?是塑料的还是……   魏威:滚,臭流氓!   求月票补补身子~~~ 第13章 阁楼里的录像带(十三)变动   第二日天蒙蒙亮,已近隆冬季节,空气中带着寒气。   Gong安局门口外围着的人渐渐散去了不少,受害者家属被安排到了附近的招待所里。门卫倪大爷这一夜算是整整忙了一宿,略感疲惫的他打开收音机,听着首九十年代的港湾小曲叹息了几句:“哎,真是老咯,老咯。”站直身子在市局大门口弯腰拉背。   安静的大街上就剩下他和几个西装革履的新闻记者,他从大院里拿出几个竹板凳,拿去给那帮记者休息。记者都和倪大爷是老熟人了,趁机想打听点消息,倪大爷笑着就打哈哈把话题转了。   倪大爷可算是老油条了,这风里来雨里去守着大门近二十年,硬是没一个人能撬开这个老革命的嘴。看这些青嫩的年轻人,他叹了口气,转头又回屋里拿出些纸杯和开水,一杯杯给倒上热开水送了出去。杯子里冒着热腾腾的雾气,这大冷的天,大清早这会儿能硬把一个年轻大小伙冻的四肢麻木。   清洁工穿着橙黄相间的制服,拿着扫把“刮兹刮兹”地扫着大街。街上刮起一阵一阵的小旋风,扫成一堆的垃圾被刮的到处都是。“哐当”一声,易拉罐被风吹到市局大门边上的台阶上。   倪大爷打了个哈欠,眼角挤出点眼泪,眯着眼睛循着声音方向望去。他眯着的眼睛微微睁开来,不远处镶着着“为人民服务”几个字的围墙下蹲着个衣衫褴褛的男人。男人蓬头垢面,脸上满是油污只露出一双hun圆的小眼睛直愣愣地盯着市局门口。   倪大爷心中疑惑,常年为gong安局守大门,这差事也不是白做的,警惕性自然比一般人高一些。那乞丐模样的男人缓缓地站起身侧过脸准备离开。定睛一看,侧过的脸恰好映入倪大爷的眼帘。那丛毛看过通缉令的都映像深刻,大爷立刻叫上周围的记者,给那人直接来了个突围。   动静越来越大,市局里值班的警员跑出了一队。出来的警员人不高,身材矮小,却不惧怕。一个跨步上前,直接上手就是一个擒拿,抓住拿刀的手臂,一个花转,刀“哐当”一声脆响掉在地上。紧跟着左腿对着于文海的右腿就是一勾,于文海健壮的身子“噗呲”一声重重地倒在了地上。   于文海被抓住的消息几秒钟传遍了全局,容铮和周鹏一合计,干脆决定立刻召开个新闻发布会。门口一直蹲守着的记者将抓凶犯的全程动态都记录了下来,紧接着又得到了纪录片杀人狂告破的消息,明日头条有望,都笑开了花。   淮赧市的清晨就是迎着纪录片杀人狂告破的信息到来的,所有的报纸新闻第一时间换了版面,来去匆匆的人群挤着地铁一脸麻木的刷着手机里的新闻。那条激动人心的消息,没引起多少人注意,对他们来说那只是一个惊险的故事罢了,地铁里人挤人晃晃荡荡的和沙丁鱼罐头一样。   年轻的少女打扮时尚,正在地铁里站着补妆。一只手拿着口红,一只手拿着镜子,虽然地铁里晃晃悠悠,她的身子却稳如泰山,完全融入了这片不时浪涛汹涌的海洋里。   她正好站在地铁的电子屏下,电子屏正在播放最新新闻,凶恶的杀人狂照片一直在电子屏里轮番播放着。她厌恶地嘟囔了几句,大清早的,就看见这么晦气的人。   心情十分不佳的少女正涂着口红,肩上忽然一沉,她的口红差点涂出了界,她漂亮的眉头纠在一起,她猛地朝那人挤了下,不客气的狠狠咳嗽了一声。   这一系列的警告动作,却没成料居然没成功,对方变本加厉地干脆整个靠了上来,一只手还碰着了她的臀部,口红直接一歪将她的嘴画德像被硬生生撕开了一样。   她彻底怒了,哪儿来的臭流氓!这光天化日的,以为她好欺负!   她倏地转过头打算对着那人就一个巴掌,这巴掌落在了半空中,倚靠在旁的人是个女人。女人整个身子缓缓下移,脸上冒着冷汗,头发丝紧紧的贴在脸上。面色苍白地抖动着嘴唇,对着虚空张了张发出“嘶嘶”的声音,这个人打扮艳丽穿着暴露,长相比刚刚那个少女还漂亮上几分。只见她一只手仅仅地捂住下腹部,殷红的血液从她的手指缝里往外喷涌而出。   那红色,比少女手上的口红还要红上半分。女人冲少女张开嘴意图说些什么,嘴里却喷涌而出许多血迹,溅在了少女的脸上,少女惊声尖叫。   顿时,周围惊叫四起,人群开始sao动,不少人被胡乱中踩住了脚开始痛苦shen吟咒骂。一时间痛哭声、咒骂声、惊叫声盖过整节车厢里电子视屏中微笑的女主播的声音。   地铁门正巧这时开了,所有人连忙朝外惊叫狂奔,不多时,拥挤的地铁里只剩下那个捂着腹部的女人,她躺在地上,用尽全身力气,蹒跚地朝着地铁边挪动身体,用力地滑动手指在地铁座椅下的铁壁上艰难的画着什么。   在她气息奄奄的时候,地铁里走上一个人,那人不怕满地的血,缓缓朝前走,冲女人咧开嘴,诡异地笑了笑,用一只带着厚厚皮手套的手将女人勾画的痕迹一点一点擦掉,女人绝望而惊恐的眼睛里泛出泪花,终于不甘心地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   ……   于文海佝偻着身子蹲在拘留室里,不发一语,紧紧地抿着嘴,直愣愣地盯着外面来回走动的人群。不一会儿有人进来提着他朝外走,他走路有些蹒跚,刚刚被摔着了,走起路来一重一轻。鞋底的脏泥在干净的地板上留下一深一浅的痕迹。   他坐在审讯室里,房间很大,被密密麻麻、两米多高的铁管分割成两间。他晃了晃手铐艰难地爬上座位,审讯室很暗,只有一个小窗口朝里透着些微光线。   “唰”的一声大灯对着他的眼睛打开,一束刺眼的光线让他不禁眯起了眼睛,泛出了些许眼泪花。   “于文海,男,汉族,30岁,高中文化。老实交代吧,争取宽大处理。”池剑猛地拍了拍桌子。   于文海吓得一哆嗦,将整个人蜷成了一团。   白冰瞪了池剑一眼:“别吓着犯人。于文海,录像带我们都拿到了,而且有目击证人认出了你,你现在只有老实交代一条路,知道吗?”   于文海缩了缩脖子,诚惶诚恐地看了眼白冰,使劲摇头。   “看来这是需要我来提醒了,于文海,李悠然把你们的事情都交代了。这时候还要狡辩下去,会对你很不利。不如你配合我们,争取宽大处理。”白冰拿出于彬的画像,“你父亲在哪里?”   于文海神经质地点着下巴,抠唆着手指头,一会儿又张口一会儿又闭上。   白冰和池剑眼神交流了下,池剑说:“金富县是不是你住的地方?”   于文海一愣,用力点头。   “我们已经去找过了,于彬不在那里。”池剑瞪着他。   于文海闻言顿住,一双小眼睛吧嗒吧嗒地开始掉眼泪。   白冰起身插话,柔声问:“要喝点热水吗?”   于文海的眼泪更多了,他用手背擦了擦眼睛,喉头抖了抖,没发出声响。   白冰池剑两人一个黑脸一个白脸。轮番或是温柔或是严厉审问,于文海却油盐不进,只是一直抹着眼泪,低着脑袋不坑死。   两人无奈对视一眼,又是个采取沉默应对的。池剑不由大怒,猛一拍桌子,大声喝道:“于文海,我看你是敬酒不吃吃罚酒!”从桌上拿起一叠资料,站起身递给审讯室另一边的警员,那个警员接过来放在于文海的桌上。   于文海低着的头动了动,目光锁定在了照片上,照片全是尸体,他吓得猛一哆嗦,整个人顿时陷入了癫狂,张大嘴嘶哑的哭嚎,紧接着猛地把照片往外抛。   警员连忙冲上去按住于文海,于文海发了疯,力大无穷,两个身强力壮的警察都按不住他。   舒墨走近屏幕,一摸下巴:“奇怪。”   容铮抬头看了他一眼:“怎么。”   舒墨捂了下额头:“有些奇怪。每次白姐问他话,他眼神都像是有话要说。可是话到嘴边,怎么都说不出口。”   多米啧了声:“他是不是精神上有点问题,脸都憋红了,还哇啦哇啦叫了半天。”   容铮手指轻轻敲了下桌子。   吕傅勋:“我觉得,他有点不像录像带上那人,离侧写差太远了。凶手作案长达十八年,视频里他大胆无畏,智商很高,富有人格魅力,几乎每次都能得手,得手后,他手法残忍,享受拘禁虐待带来的统治者感觉。可这于文海,就光看长相,你们觉得哪个女人会上他的车?”   欧阳司命叹了口气:“哎,我长那么帅都约不到会,他长那样有什么资格让女人上他车。”   吕傅勋:“……”   容铮:“……”   舒墨:“……”   多米打开电脑,调出摄像头递给欧阳司命,严肃地说:“这位欧阳先生,请您认清自己。”   欧阳司命关上电脑:“去去,你小孩不懂大人的帅。”   吕傅勋摇摇头,对容铮说:“于文海不符合侧写,让白冰和池剑先停下,提李悠然来聊聊。”   在旁周鹏极为不屑地打断两人对话:“你们这帮天天坐办公室的,就是遇见的犯人太少了,理论知识多有个屁用,难道给罪犯念了一堆理论他就招供了?这帮子杀人犯,都是泯灭人性的变态,你现在看见的都是这孙子装的。不过不用急,这人证物证齐全了,让我带人审他个三天三夜保证让他开口说话。”   周鹏算盘打得贼精,想要趁机会夺回办案主动权,说完就招呼人做安排。   吕傅勋不同意:“现在掌握的人证和物证都没有直接指向于文海的。”   周鹏挥手:“老吕,别跟驴一样倔,直接证据什么的,搞一搞就有了。”   容铮大喝一声:“周队,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周鹏:“你们现在看看时间,几点了,部长下的时限你们特调组倒是无所谓,大不了解散了各回各家,我们市局可是首当其冲被处理的对象。再说了,于文海就算不是真凶,也绝对和那杀人狂脱不了干系,我就怀疑他们是对父子兵联合作案,反正抓了谁都没错。”   吕傅勋拍了下桌子:“周鹏你别乱说话,大家来这里,不都是心系吗?”   说完他又转身和容铮说:“容队别见怪,周队就是心急。”   可是两边意见不同,一方表示要继续审于文海,一边表示要审李悠然。重案组觉得他们无理取闹,非要抓着一个小姑娘不放。特调组觉得李悠然是关键性人物,不能感情用事。两边人都争起来了,各自站在不同立场上,谁也说服不了谁。   舒墨目不转睛地盯着屏幕,突然他嘟囔了句:“不是他。”   周鹏不敢和容铮争太过,可是当面被教训面子有些挂不住,舒墨恰好装枪口上,他旋即转移目标,猛拍了下桌子:“那个叫啥美美的小孩呢,都有目击证人了,家长证词还是你写的报告,这下你说不是他?”   舒墨全当没听见,同意吕傅勋的说法:“不过,容队,我有个不情之请,我想申请由我来提审李悠然。”   多米一听,伸手捅了捅他的腰:“舒哥,干嘛呢,咱们不要去接触那些不好的东西,保持心灵纯洁不行吗?”   欧阳司命却露出很懂的了解,朝舒墨猥琐的挑了挑眉毛。   吕傅勋劝道:“舒墨你还是学生吧,先学好理论知识,不要那么激进,拔苗助长总是不好的。”   舒墨摇头:“吕老师,如果你们进去,李悠然是不会开口的。”   吕傅勋闻言挑起眉。   容铮看了眼舒墨,舒墨捏着拳头,屏住呼吸看着他,模样认真而郑重同时也很笃定。   这份笃定建立在百分之百的信心上,就连他也很难有,这让他心存怀疑。   “我不管你们的。于文海我是审定了。”周鹏按下话筒键,要求换人。   舒墨苦笑一声打断他的话:“周队,没什么可审的,这人舌头都没了,怎么审?”   话音刚落,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这抓了人后,想着还有可能出现的受害人,便连忙将人提来审,谁也没瞧出来这个于文海原来是个哑巴!   容铮沉吟片刻,他面前的监控里,于文海“咿咿呀呀”地张大嘴不知道说些什么,露出被剪掉的半截舌头,顿时他心中一阵心烦意燥,他猛地将耳机丢在桌上,说:“提审李悠然!”   什么信息都没得到的白冰池剑两人出审讯室时,脸上都挂着黑。   出来就听见周鹏大声地训斥手下,俨然一副心情不好找人出气的模样,见着他们出来,不客气地冷哼一声,转身大跨步走开,两个人更加急躁了。 第14章 阁楼里的录像带(十四)红蜘蛛   李悠然一直没离开过她那间审讯室,这间审讯室和审问于文海的天差地别,没有冰冷的牢笼和手铐,灯光明亮,桌上还防着热气腾腾的饮品。李悠然却视而不见,她趴在桌上,身体不时地会轻轻抽搐一下,像是在掩面哭泣。   舒墨站在审讯室的门外,忽然有些紧张,脸色发白,手脚也在不停冒冷汗。   毕竟和舒墨相处很久,两人年纪相仿,多米和他很熟了。看他的样子,有些担心地跑到他身边:“舒哥,要不咱别勉强了。”   舒墨固执地摇摇头,深吸一口气说:“你放心,没事的。”   看他这副模样,多米怀疑地看了他一眼:“舒哥,你是不是有什么情报,所以才……”   舒墨突然抓住多米的肩膀:“多米,你能不能帮我个忙?”   多米懵了一下,跟着点点头:“行啊。”   舒墨要求的东西很简单,多米两分钟就搞定了,等多米把东西给舒墨后,舒墨再次做了个深呼吸,看了眼时钟:十一点。   然后多米看见了古怪的景象,在舒墨看时钟的一瞬间,他的气质整个变化了。他摘下了眼镜,换上了找人借来的金边镜框,接着解开把领子上的扣子,露出修长白皙的脖颈。他还抹了些发蜡,露出饱满的额头,等所有做完后,不仅模样大变,甚至连本人的气质也发生了铺天盖地的转变。   这是同一个人吗?   多米简直惊讶地合不拢嘴了。   【十一点十五分】   审讯室的门开了,趴在桌上的女人动了动,跟着动静支起身子向后靠在椅背上。   看了那张脸几十次,这次算是第一次见到真容。   舒墨的目光晃了晃,在推门的那一刹那,李悠然抬起头看向他。   两个人的目光一碰触,随即就分开了。   李悠然从额头上渐渐地沁出了冷汗。她从来没见过这个人,带着眼镜,一副斯文的模样,年纪也不大,面上看起来温温和和。然而李悠然却莫名地从对方举手投足里嗅到了些不同寻常。   仿若没看见她的情绪变化,舒墨的脸上一如既往的平和,走到桌前拉开椅子,轻轻侧身倚靠在背椅上。他就坐在那里,不发一语地拿出资料,低着头翘着二郎腿吊儿郎当地看着手里的报纸。   他把手里的报纸展开,抖了抖报纸上看不见的灰尘,煞有介事地扶了扶眼镜。   室内就像是一片清泉,安静中暗流汹涌。   李悠然难耐地咽了口唾沫,没由来的,她心中有些忌惮,眼前的少年让人捉摸不透。舒墨跟着又翻开了一篇,将报纸铺展开,整张挡住了他的脸。   【十二点零四分】   审讯室里单扇玻璃的对面,周鹏忍不住拍了下桌子,喝道:“他做什么,就这样一句话不说,装腔作势给谁看?”   容铮微眯着眼睛,冲周鹏安抚地笑笑:“不急。”   林潇潇提着热水瓶,给桌上两个空了的茶杯倒上水,手不小心碰到容铮准备拿茶杯的手。她就像被烫到了一样,立刻缩回手站到一边,用眼角瞥着看着自己组长的英俊侧脸,脸上缓缓地染上两朵红云。   容铮眼神深邃,目光直直地盯着玻璃另一边的舒墨,嘴角噙着笑意,眼里带着些微欣赏。   她下意识跟着他的目光看过去。   林潇潇顿时脸色不好了起来,这个关系户强出头,她就等着看他的好戏。   她大力咳嗽清了清嗓子,提醒道:“容队,十二点了,李悠然的母亲一直在催促,他们下午五点的飞机。”   周鹏听闻,脸色更加不好,“哼”了一声,干脆转过身,眼不见心不烦。   容铮点点头,沉吟道:“再等等。”   林潇潇脸色更加不好了。   像是为了不辜负容铮的这番信任,单扇玻璃的另一面,坐在舒墨对面的女人有些坐不住了。之前一直沉默不语的她此刻一反常态,居然被对方的无视动作打乱了阵脚。   “你不是来审问我的吗?”她忐忑不安地开了口。   闻言舒墨笑了笑,将报纸叠好,放在桌上,眯起眼睛看向她,上下打量了起来。   报纸上一大块整面都是纪录片杀人狂的消息,从老宅里找到的尸骸排列在院子里的照片占了半个版面——“纪录片连环杀人犯落网—滔天罪行罄竹难书”。   “其实我不是警察。”舒墨终于开了口。   他说完,眯着眼睛歪着头直视李悠然的眼睛,嘴角划出一个漂亮的弧度。   被盯着的女人,感觉自己像是被蛇盯上的青蛙,背脊上袭上一股冷气。   “我是一名心理咨询师。”   “然后呢?”李悠然迅速调整了自己的状态,抱起手臂。   “我很失望,我以为你很特别。”舒墨好整以暇的摘下眼镜,慢悠悠地擦拭镜片。   “失望?”女人柔弱的表情裂开了,她讶异地看着舒墨,好像听了个笑话,“我不特别吗?”   “特别?”舒墨笑了起来,“你有什么特别的?一个被监禁洗脑的女人?”   “呵呵,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懂。”李悠然突然明白了过来,她意识到眼前这人是想从她嘴里撬话。   “今天真的见了许多尸体。”舒墨语气很随意,然后敲了敲下巴,“有个小男孩,好像六七岁吧。”   女人身子动了动,咬紧嘴唇。   “那男孩真的被泡得很胀,圆滚滚的都不成人形了。那张脸彻底乌青了,有只眼睛不知道哪儿去了。下水道那种地方,老鼠什么的……”舒墨意味深长地停住了话头,引人联想。   “什么男孩,你说这个干什么!”李悠然惴惴不安地抖着嘴唇。   她嘴上这样说,然而脸上的表情骗不了人,死鸭子嘴硬实在没什么用。侧面验证了李悠然和男孩的联系。   舒墨打开手里的资料,从一堆被溺死的狰狞尸体的照片里随意拿出一张,丢在李悠然面前,问道:“你不认识?”   李悠然看着照片,狰狞的尸体,幼小,肿胀,圆鼓鼓的像个小皮球,只有身上的衣服能够依稀分辨身份。她的脸色彻底变了,整个人像一潭死水一样瘫软在座位上。   “我还找到一段男孩生前的录像,好可怜啊,一直嘴里叫着妈妈——救我——”舒墨嘴上说着可怜,脸上却带着嘲讽的笑。   “你这个……该死的……小人!!!”李悠然咬牙切齿,彻底被惹怒了。   “交代了吧,没意义了,早上于文海已经被抓住了,于彬已经在被追捕,你无路可逃了。”   “交代?我什么都不做,我下午的飞机,我要离开。”   “离开,你觉得你走得了吗?”舒墨突然站起身,踱步走到李悠然身旁,俯下身子靠近对方身侧,故意压低声音说,“我知道你做了什么,我刚刚进来第一眼就知道,受害人?斯德哥尔摩?”   李悠然脸色一变,舒墨紧追不放,笑着把手放在椅背上,做出把对方围在怀里的样子,他的眼神深情极了,他温柔地轻轻呢喃:“你猜,于彬知道他儿子死了,他会怎么办?”   问题抛给对方,不等回答,舒墨转身直接离开了审讯室,留下一脸错愕的女人。   他垂首看了眼腕表的时间,下午两点四十三分。   舒墨就站在门口,拿着另一只手指跟着秒针的节奏轻轻点着表面。   外面站了四五个人,他们只看见舒墨俯身跟李悠然耳语了几句,李悠然随即脸色一变,紧接着他就起身毫不犹豫地离开了。几个人瞧着舒墨胸有成竹的样子,居然忘了上前询问。   舒墨的手指点了二十四下,门内突然爆发出一阵疯狂地怒骂声,女人用力两手握拳砸在桌上,两眼瞪得大大的,大力冲着单扇玻璃嘶吼:“让那个医生过来!让那个混蛋过来!过来!”   舒墨一副果然不出我所料的表情,等李悠然疯狂地嘶吼了一会儿,这才慢悠悠地推开门,摆出一副无可奈何的表情。   他满眼都是不在乎,他就那样倚靠在门上,语带嘲讽地说:“你这样气急败坏的样子,真丑。”   李悠然闻言,表情扭曲了下,不过很快的,她通红的眼睛慢慢变回清明,跟着她突然冷笑了下,倚靠在椅背上,翘起一只腿,伸出双手猛地一把将桌上那杯甜得发腻的巧克力牛奶推倒在地上,咖啡色的污渍染黑了地面。   李悠然看来也不想再假装什么,干脆彻底把自己的真实性格暴露出来,她对着舒墨笑了笑:“来根烟。”   舒墨也跟着笑了,冲她摇摇头:“烟,不急,看来你变得有些有意思了?”   女人嗤笑:“有些?”   明显对眼前这个医生对自己的轻视大为不满,居然有男人胆敢轻视她!   她看着舒墨的眼睛,难耐地伸出小巧的舌尖舔了下下唇,她想要那双眼睛,狠狠地挖下来,让他看着自己。   她还要这个骄傲的男人脸上染上奴意趴跪在她的脚边,亲吻她的脚尖,那幅画面光是想想她就觉得心潮澎湃了。   【十五点整】   “航班好像还有两个小时。”舒墨突然抬起头,指了指墙上挂着的时钟。   李悠然赤裸裸的表情立刻收敛了,她用手整理了下头发,好整以暇地露出一个中规中矩的微笑:“医生,我们做笔交易吧。”   舒墨挑起一只眉:“交易?”   “我让你们抓到于彬,你们就放我走。”   “哈哈哈!”舒墨突然大笑起来,眼角逼出了眼花,他一只手指擦着眼角,好像对方说了个超级好笑的笑话,“于彬他自己会来这儿的,只要把这孩子死亡的消息放出去,再把你招供的事情添油加醋,于彬肯定会自己送上门来。”   舒墨不等李悠然反应,接着又说:“怎么样,你还有筹码吗?”   李悠然听闻一脸的平静,她冷笑:“筹码?”   接着她看向舒墨,舒墨的形容词引起了她的兴趣,她愿意开个赌局。   李悠然伸出手,指着桌上的报纸:“54人啊?你猜猜今天会增加多少人?”   舒墨那幅满不在乎的表情终于松动了,李悠然显然十分满意,带着几分得意几分逗弄,问道:“小医生,你以为如果没有后路,我会愿意跟着那两个小警察来这里?我有一千种办法让你们找不到我?”   舒墨挑了挑眉。   李悠然笑了:“我就是想看看那些自以为是的警察能怎么做?”话音刚落,女人的脸色突然一变,从刚才那副得意洋洋的表情变得颤颤巍巍起来,挺直的背缩成了一团,满脸都是惶恐,看起来可怜极了,让人忍不住萌生想要保护她的欲望。   紧接着,她突然发出一阵爆笑:“哈哈哈。”   站在一墙之隔外的被评价为自以为是的警察们,尤其是周鹏,面色都有些不好起来。   除了容铮,容铮偏头看向对面的舒墨。舒墨身着白衬衫,戴着金色细边眼镜,明明是很清秀的学生打扮,骨子里却变了。   容铮微微眯了眯眼睛,他盯着舒墨的脸,对对方突然迸发出的能量有些惊奇。   这感觉就像是本来以为只是一块腐木,没想到发了新芽,他开始有些好奇,好奇这个少年还能做到什么程度?   进去之前,本来该两人一同审问,舒墨却执意要求只要自己一个人进去,按道理这第一不符合规定,第二舒墨经验不足,无论再怎么样他都没有资格。   舒墨凭借什么进入的调查组,容铮是知道的,但是他没有多说什么,并非同意而是不屑。他一向“做”多于“说”,并不想让人难堪,只打算让对方知难而退。   他两次晾了下对方,这类二世祖向来是面薄的要命,被夺了面子多半就跑了。   没成想舒墨却和他想象中的二世祖不太一样。   容铮敲了敲桌子,水杯里的水漾起一道道涟漪,他的包鼓起了一小块,是颗粘牙的糖。   他没说话,舒墨就执拗地站在他面前,仰头盯着他。监控室里的灯很亮,显得舒墨的脸更加削尖。   舒墨个头瘦小,站在人群中几乎不打眼,他爱低着头,隐在角落里,脾气也温温顺顺的,逆来顺受。   容铮没想到他实际上脾气那么倔强。舒墨捏紧拳头,下巴因为紧张绷得很紧,眼睛瞪得滚圆,像只兔子。   容铮被他盯着,背在身后的手臂碰着包里那块小小的糖果,不起眼的,却执着坚持着自己的存在。   给这个少年一个机会吧,他想。   他一反常态地排除众议,答应了舒墨这个大胆的要求。   这时候,他的眉头慢慢舒展开,神情中的欣赏丝毫没有掩饰,果然舒墨没有辜负自己的信任。他从包里掏出糖,剥开糖纸,将糖塞进嘴里。   他想,倒是很甜。   不过这会儿他这份表情,在黑着脸的周鹏眼里颇为欠揍。   周鹏咬咬牙,暗自计较了一番两人的职位,最后只得把一肚子火憋回去。   李悠然疯狂地笑了好一会儿,才堪堪收回笑容,侧过头趴在桌上看着舒墨,面上露出分媚意,甚至说出的话带上了几分勾引的意味。   “小医生,这个筹码怎么样?”   舒墨看起来来了兴趣,走到桌边,拉开椅子坐下,两只手支起抵着下巴,直视女人的眼睛,示意女人说下去。   “我让你们抓住于彬,救下人质怎么样?”   “我怎么相信你?”   “有什么相不相信的,你可以选择不信,反正我坐这里,不是吗?”   “李女士,你的筹码成功引起我的兴趣了。”   “放我走,我就会把人质和他的位置告诉你们。”   舒墨闻言,笑了笑,敲了敲桌面:“不急,等人质和于彬找到了,我会让你去你本来要去的地方的。”   见女人不同意,他警告说,“如果人质死了,你这下半辈子都得在牢里度过。如果人质活着,于彬被抓到,那你……”   舒墨顿了顿,指了指墙上的时钟,时间已经不多了。   李悠然暗自估量了会儿,有些不甘心,不情愿。   她不甘心束手待毙,不情愿把自己最后的筹码抛出去,此刻她胸口像是堵了一块湿透的毛巾,难受到窒息。   然而她的出路都被堵死了,全盘成为审讯室里一场无声的赌博,这场赌博太惊心,赌注是她的自由,她的活路。   她的心里一片乱麻,舒墨手指敲着椅背,声音在她耳边回荡,像是在倒计时。   是被于彬抓住,还是相信这个医生的话。   她突然想起那间地下室,那些满脸涕泪的女人被悬空挂在铁钩上,生不如死,李悠然浑身一颤,手指颤抖了起来。   终于她咬了咬牙,撩开眼皮沉重地看了眼舒墨:“万一你们骗我呢?”   舒墨看了她一眼,从包里拿出一张名片:“那就要看你相不相信我了。”   李悠然低头看了眼名片,脸上不信任的表情立刻变得惊喜万分,最后吐出两个字:“大河。”   舒墨站了起来,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具体点!”   “不清楚,不过他一直喜欢地下室。”   舒墨立刻起身,转头看向单扇玻璃。   这时候墙上的指针指到十六点。   ……   ……   【十六点零五分】   还在上课的大河中学的各个年级老师办公室,突然接连响起了电话铃声。   过了一小会儿,学校的教师们脸色平静的,有条不紊地安排着各个教室的疏散。对于突如其来的紧急疏散,老师们只是称这是对学生进行的消防安全演习。   最近实施的灾难演习很频繁,这种情况倒是很常见。   在没有引起学生们怀疑的情况下,学生们乖乖地跟着老师排成列整齐地离开教室,学生们都觉得很有意思。   他们按照老师的要求放轻脚步和声音,满脸都是兴奋跟着有序地离开学校。等他们离开学校后,学校立刻被大批警力封锁包围,学生们这才发现学校里好像发生了大事……   【十七点四十六分】   一个满身血污的女老师被安全带离学校,她虽然脸色苍白,却很是镇定。   过了会儿,涌出来一堆持枪特警,其中有个雄壮男人,被压着走了出来。那人头上被一个黑布兜盖住,手臂上包扎的布条上还浸着血迹,不时地还企图挣扎一下,然而却是困在牢笼的鸟兽,没了逃脱的可能。   得到消息的舒墨放下手机,嘴角带着笑,看向因为误了登机时间而狂躁不安的李悠然。   “交易成功。”   他话音刚落,审讯室的门被打开了,进来了两个穿着警服的警察,其中一个人拿出手铐拷在她的手上。   李悠然顿时惊慌失措起来,大声地冲舒墨喊:“你答应过的!”   看着李悠然不停挣扎的动作,舒墨难耐地揉了揉隐隐作痛的眉头,在所有人都没看见的情况下,对女人做了个口型。   就在这时候,怒气冲冲的李悠然突然不反抗了,老老实实地跟着警察离开。   舒墨扶了扶眼镜,走到审讯室门边将灯关上,黑暗降临的那一刻,他突然就笑了。   “放心,我会送你去你该去的地方。”   ……   ……   大获全胜的特殊案件调查组,不时地有人进来恭贺他们旗开得胜。   汉斯教授得到消息后也来了,不过来不及和调查组的人碰面就被眉开眼笑的雷局长截住,直接带到自己的办公室。   周鹏一个人坐在重案组办公室,满脸阴沉地重复播放刚刚舒墨审问李悠然的录像。   他其实挺想出去和大家一起庆祝,奈何太过打脸,应该说脸都被打肿了,他只得独自躲在一边,他这会儿只想静静。   他看着视频,对着屏幕里跟变了个人的舒墨颇有些刮目相看,要是这个人能来自己的手下……   他正想着,门被敲响了,打断了他的思路。他组下的女警员李美萱李姐走了进来:“周队,李悠然的妈妈跑了。”   周鹏的眉头皱了皱,随后又舒展开来,冲李姐摆摆手,不大在意地说:“走了就走了,她一个中年妇女,没多大……”   手机突然响了,他看着号码连忙止住了话接了起来:“雷局!是……地铁?……好的。我知道了!” 第15章 阁楼里的录像带(十五) 神秘的R   下午时分,窗外的晚霞跟着微风轻轻摇荡,染红了整片天空,天色开始慢慢暗淡下来,余辉中的橙黄光芒,给休息室里的茶几镀上了一层金边。微微的热度扫到茶几上那双握着茶杯的手上,老妇人木然的眼神里忽地闪过一丝金芒,转瞬即逝。   冬日的夜总是来得特别快,很快天就黑完了,万籁俱寂。   戴富丽,也就是众人口中的李妈妈,看着瞬间黑下来的天空,眼珠子在眼眶里转悠了一圈,随后起了身从休息室的窗户看向门外。门外几乎没啥人了,整条走廊空空荡荡,或许是吃的盐多些,总觉得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发生了。诡异的不安感紧紧裹住了她,戴富丽勾着脑袋弓着身轻轻握住门把手,转了转。   “吱呀”一声,门开了……   她悄悄伸出脑袋,左右看了一眼,原地彷徨了一小会儿,没有人经过。她的胆子立刻大了起来,直起身子走出门外朝外走。   凭着记忆她穿过走廊想找找女儿的审讯室,可见到了安全出口四个大字,她的脚却移不开了。她干脆一咬牙,心说,丫头,自求多福吧。直接下了安全出口就从市局的后门跑了,快出大门的时候,被门口大爷叫住了。   “李妈妈,这不等女儿就走了?”倪大爷笑呵呵地问。   戴富丽停住脚步,冲倪大爷随意地笑了笑:“我看这快晚上了,这航班吧看是赶不上了,我想着回家拿身份证去把票换到明天。”   她说的一本在理,神色毫无心虚。倪大爷目光扫视了她一阵,然后点点头,还好心提醒一句:“快去吧,不过你最好问下周队长,不知道这孩子什么时候能走啊。”   戴富丽听了这话,脸色一变,也不接话,脚步不停的离开了市局。   她快速走了好一阵,走过一个拐角,接着又跑了起来。   不知道跑了多久,直到街道越来越陌生,她才停下脚步,朝后扫了扫。   没人跟着自己。   她长长地舒了口气,用手拍拍自己的胸口,心里踏实了许多。   这死丫头,非要来什么警察局,呵,这可好,栽进去了,她没心没肺的想。   确定周围没什么人,戴富丽精神一松,脱了爱女心切的伪装,露出些微烦躁夹获责怪的情绪。   没了顾虑的戴富丽在路边找了家小卖部,买了两瓶水,刚刚跑累了,一口气咕噜噜水就下了肚。她这才慢悠悠的像是记起了什么一样,找小卖部老板借了电话,打完电话后,她趁老板不注意,特意删除了自己拨打的电话号码……   ……   ……   特殊案件调查组,这次算是首战告捷。从调查组成立到嫌犯落网,总共花了不到三天时间。提议组建调查组的雷局长,脸上的笑意再也挡不住,眼角的褶子此刻看起来像是一朵绚烂的菊花。   他拉着汉斯教授,一阵掏心掏肺,大谈感谢。不说这乌纱帽保住了,警衔怕是还要升上一位。   汉斯教授真心为老友高兴,但还是拒绝了雷局长庆功宴的邀请,拿他的话来说,虽然特调组的协助工作已经告一段落,但是本案还没有真正完结。一会儿他们就要办理移交手续,等重案组把该案彻底结案后,再一同毫无负担吃顿便饭。   雷局长这才回了味,的确是急了。调查组不到五天时间破了重案组整整半月没有进展的案件,这已经让市局里重案组抬不起头了。再大张旗鼓的办庆功宴跟直接在重案组的脸上狠狠打一巴掌无异。   虽然周鹏这人不太看重名利,但挡不住泱泱之口,多多少少会出些间隙。   雷局长这思索了一番,不由地冷汗涟涟,这可事关他的脸面,差点又出了差错。   ……   ……   听见嫌疑人已经归案,重案组接手开始后续程序,多天无休无眠的调查组终于可以安心睡个好觉了。   调查组的人虽然是一个小组,却互相不认识,相处五天,也没有更加亲密些。对比聚餐联络情感,他们更想要的是一场酣眠。   “散啦——散啦——哎,可怜这老吕跟着重案组的魏威被派了出去,这一时半会儿回不来。”白冰打了个哈欠,只想立刻回宾馆睡个好觉。   这里的人除了舒墨都不是本地人,舒墨可以回学校住,其他人都只能去宾馆休息。   粘着舒墨的小萝卜,把整个身子隐在他背后,让其他人看不见他。   敏感的小家伙似乎注意到所有人要离开了,他背后的那个自称心理医生的婆婆,一直想拉他跟他聊天,但是他就是想和舒墨哥哥待在一起。   小孩子喜欢人是奇怪的,就像动物会选择喜爱的人类做主人一样,他们总是能在人群中选出真正的依靠,全靠本能,没有任何逻辑关系。   婆婆劝道:“行啦,小萝卜,哥哥下班啦,让哥哥休息去。”   小萝卜不同意,一双肉乎乎的小手紧紧抓住舒墨的裤腿,死活不肯离开,逼急了干脆就哭鼻子撒泼,反正无论怎样,就算是一群人拿出玩具零食来哄,他就是不离开舒墨一步。   舒墨无奈耸耸肩,叹息长长一口气:“干脆就让小萝卜跟我呆着吧,我就住在望湖公园,离着警局开车也就十来分钟的距离。”   周鹏正巧从办公室里走出来,满脸沉重,半点没有因为抓住了纪录片杀人狂的喜悦之情。   他正巧听见舒墨这么说,急不可待的大手一挥同意了。   开玩笑,现在手里又来了一个新案子,哪里有时间安排这根倔萝卜。   经过审讯李悠然这只红蜘蛛一役,舒墨让其他人都刮目相看,更重要的是,他获得了特诉案件调查组认可了。   多米从舒墨出来那满肚子的好奇就没停过:“舒哥,你这变脸绝活哪儿学的,我的妈呀,太给我们长脸了。要不你教教我?”   舒墨一本正经地说:“这个是家族传承下来的术法,不方便透露。”   多米十分沮丧。   舒墨看他样子不忍心:“这样吧,你认我做哥,跟我的姓,进我家族谱,然后我就把术法教给你。”   多米从小醉心神秘东方,经常没事看看武侠片和修仙小说,来华国之前,以为华国的人都是飞檐走壁,来了后失望了好一阵,没想到这里遇见了真高人,果然和书里写的一样,高人都擅长隐匿自己的真实实力。   他睁大眼睛,不疑有他,激动地飞起:“妈呀,舒哥我能认识你,简直是太荣幸了。从今天开始你就是我哥,我亲哥,我就叫舒米了。”   舒墨终于忍不住了,哈哈大笑。   多米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这是被舒墨耍了,气得要舒墨叫他哥还回来。两人在办公室你追我赶,还带着傻乎乎的小萝卜跟在后面当帮手拦住多米,玩得不亦乐乎。   大大咧咧的白冰一把拉住舒墨,爽朗笑道:“今天你这儿可是露了一个大脸了啊,怎么,不请我们吃个饭?”   小萝卜立刻一脸警觉地望向白冰,然后使劲朝舒墨摇头,暗示不行。   舒墨恬静地抿嘴笑了笑,又看见紧紧抱住自己怒视白冰的小萝卜,伸手安抚地摸了摸小萝卜的头:“不了,下次吧,小萝卜今天累坏了,带他早点去休息吧。”   白冰遗憾:“哎,今晚又是独自一人吃外卖了。”   “这不是有句老话吗?世界是公共的,孤独才是咱的专属。我啊,没地方可去,单身狗一个还不如待在警察局里,没事看看卷宗。”欧阳司命看了眼正离开警局的一对黏糊的警员情侣,叹了口气。   闻着不时飘来的袅袅炊烟,顿有种萧森灌木上,迢递孤烟生的忧伤。他认命的拿出一本书,看了起来。   多米有些同情这只单身孤狼,凑上前想要邀请他和自己连带着教授一起去他看上的印度餐厅吃个晚餐。眼角不小心瞥到书的一角,是一个人的半身残缺躯体的彩色图片,不见头颅,红肉连着深黄色的脂肪,跟搅碎的咖喱一样,他顿时胃里一阵翻江倒海,什么胃口都没有了。   真是,这都看的什么啊!活该单身狗!   欧阳司命还拿着一个苹果在那里边啃边看,看得那叫一个津津有味。   ……   ……   第二天一大早,还在床上酣睡的调查组人员就被一个电话叫到市局。   城市都还没苏醒,所有人都还在床上做着美梦,市局却灯火通明,一夜无眠。   容铮脸上的黑眼圈很深,手里拿着一杯不加糖的浓黑咖啡,边喝边用手揉着太阳穴。   他和重案组的人连夜审问于彬,压根没有一口歇息的时间。   于彬被抓后,明白自己被李悠然出卖了,没费什么功夫,第一时间就将所有李悠然的罪名一一供出,还交代了他有个账本,上面写了他所有捕猎来的人的人命和埋尸地点。   不过,他坚持自己没有杀人。   他把罪名全部推在李悠然和他大儿子头上,说他只是没忍住诱惑,跟被害人有了些身体接触。   他还恶狠狠地指出,这李悠然看着柔柔弱弱,实际上所有的受害人都是她下的手,她选好受害人,然后指挥他们两人对其进行捕猎、虐待、杀人、辱尸。至于李悠然则全然否认,她也是受害者,只是受到于彬父子的威胁,所以才会帮助他们狩猎。两人的口供相左,不能仅凭着李悠然表里不一的性格来判定她是个杀人变态,更别说主动去虐待了。   两人不一致的口供关系量刑标准,一时间,审问陷入僵局。   不过两人统一的口径是,那下水道里的女人尸体绝对和他们没有关系,实际上那下水道的暗河里后来还找出不少尸体,都是女性,年龄根据检测大约在16到32岁之间。   据他们交代,他们儿子于童童十几天前失踪,同时,他们收到了一封来信。   来信里称,只要李悠然去警察局一趟,他就放了于童童。   虽然这要求看起来是要他们去自首,然而奇怪的是,信里的人还给他们安排了一个住处,和一张去苏国的机票。因为这样,李悠然这个不在乎于童童死活的毒母,才愿意顺从信上的要求去警察局,毕竟能够出国,她会更加安全。   为了保证自己安全,把罪名彻底摘去,两人一合计,想了个计策。   先是哄骗通缉令满大街的智商大约只有七八岁的大儿子去警局自首,拖延时间。然后于彬去他母校大河中学绑架人当人质,以备后患。   他们定的时间是下午三点,如果李悠然平安报信,那于彬就不采取任何行动。   对于哄骗自己的大儿子自首这件事,于彬毫无心理负担:“他也是个罪犯,他自首了也是为民除害。”   录像带也不是他们放在阁楼上的,当时网上曝出视频的时候,他们才知道事情已经败露。   至于收到的那封信,只记得那个人的署名:R。   他们这才记起那堆在阁楼上发现的录像带的其中一卷的盒子上也写了一个小小的R。   这个R到底是何许人也?   容铮皱眉,忍不住拿出烟,余光瞥见周鹏正烦躁地翻兜,他顺手将手中的烟盒递给周鹏。   重案组人员压力太大,也太忙碌。周鹏几乎每天都得靠尼古丁吊着精神气,可是最近太忙了,他的烟早就抽完了,正满脸郁闷,一低头看见递来的烟,他心想哪个好心人,抬头一看,发现居然是容铮。   容铮满脸淡然,举着烟盒等周鹏接。   周鹏惊讶了下,而后笑了,也不客气,伸手拿了两根,一起点上深吸一口,吐了出来。   还好有这烟宝贝,不然他这会儿内心就要烦死了。   明明嫌疑人已经被捕,前途似乎一片光明,然而却在这档口除了问题,审讯陷入了僵局,下水道的尸体来路不明,地铁上被杀的女人……   还有这个R!   怎么这案子还没完没了,仿佛找了根线头,扯出更多复杂难解的线团来。   冥冥之中,周鹏有种被老天爷玩了的感觉。   想着,他就觉得一肚子气。   特调组一行人接到通知,就急急赶到市局。   不过,这行人里少了个人,那个昨天令人刮目相看的舒墨,今天一大早就打来了电话,跟容铮请了一个早上的假。小萝卜昨晚睡得不安稳,哼哼了一整夜,今早又发高烧了,不得已,他只能带着小萝卜去军区附属医院看病。   容铮有些奇怪,那个医院在西二环的位置,而舒墨住在南二环……   没准有相熟的医生吧,没多想,这茬就过了。   鉴证处警员拿来了一叠文件,他们收到消息之后,就趁着月黑风高立刻去了金富县的现场。来的警员年纪轻,打算给他们部门在领导面前邀邀功,眉飞色舞地形容他们去的时候金富县正下着冻雨,地上都起了冰,条件极其艰苦。然而,他们还是坚持住了,毕竟作为民众手里的一块砖,哪里需要填哪里。   开了会儿玩笑,那警员开始认真交代二次勘察现场的情况。   关于于彬交代的他的作案账本,在地下室的水池后的一块砖缝里找到。   说是账本,其实不过就是一张纸,纸的颜色脏污的已经和墙体融为一体。   鉴证处对自己这点失误深感愧疚,鬼使神差的或是带了点亡羊补牢,他们心血来潮比对了所有的第一次现场的照片和第二次现场,看了几遍总觉得像是少了点什么。   来回看了一圈,这才发现这地下室里地板中间居然多了一个坑,是谁把这水泥地给刨了?这坑不大,他们检查了下,是个深两厘米的只有一个大指姆长宽的小坑。   “这鉴证处的人不愧是要挖尽社会所有墙角的人,瞧着这么细微的差别都发现了,厉害啊!”欧阳司命对着来送文件的小青年直接竖了个大拇指,深感敬佩。   小青年下巴一仰,鼻孔气一出,气宇轩昂的转身就走,跟他们之前受命重新检查现场的羞愧之色完全两副面孔。真让人哭笑不得,几个人都起了扒下这青年裤子的念头,看一看是不是有根尾巴在后面摇。大概是众人目光太过聚焦和灼热,小青年不知道是不是幻觉,怎么屁股有些烫呢,心念一转,迈着大步抓紧溜了。   那张纸实在是被污渍遮住了不少,经过鉴证处的还原,模糊的字迹才能堪堪认出。   调查组的人和重案组的人找了个会议室坐在一起,对照着纸片账本,一一比对发现的尸体和埋尸地点。   “周队,容队,这个数目对不上!”突然一个警员高声冲两人喊道。   “什么?”两人惊异的对视一眼。   那人急步上前拿着资料和纸账本给两人看:“他记录的埋在后山及自家的尸体总共有34具,而湖里的24具女尸都不在他的记录里。”   作者有话说:本案没有彻底完,案中案。 第16章 阁楼里的录像带(十六) 黑桃J   每个城市清晨最繁忙的当属医院莫属。   军区医院的挂号窗口已经排了四列长龙,一股从东面吹来的寒风,使得最近感冒生病的人越发多了起来。   医院总共五层楼,儿童病室在三楼。   诊疗室里,因为吃的太多引起肚子消化不良的小萝卜小朋友满脸肃容瞪视坐在对面的主任医师。老医生瞧着这孩子长得可爱,就是太瘦弱,用手轻轻推了推小朋友圆滚滚的小肚子,小萝卜脸上严肃的表情瞬间有了松动,但就那么一下,就立刻恢复了。   一旁的家长颇为无奈地揉了揉孩子的头,语气里带着担心。   “我今早起来才发现冰箱里能吃的东西,都被他吃掉了。”   “没事。”黄医生眯着眼睛摇摇头,笑着点了点小萝卜的诊疗单,“这是有点便秘,很正常,上个油吧。”   舒墨听言看了眼小萝卜,眼里浮现微妙的神色。   黄医生站起身走到桌后一个器具柜旁,从里拿了双橡胶手套戴上。   舒墨上前递上药,然后拉着小萝卜抱起他,把他放在诊疗室的病床上。小萝卜有些警惕,总觉得舒墨的表情很有问题。   他一抬头,就对上黄医生特别和蔼可亲地微笑,如果忽视她手里拿着个没有针头的大针管,还真的是和慈祥的老太太。“唰”的一声,帘子被拉上,黄医生转过头对着床上严肃着一张小脸的小孩使了个背过身的指示。   跟着一声闷哼,帘子又被拉开了,黄医生一边把手套摘掉一边指了指说:“带他去那边那个儿童厕所吧,马上就好了。”   小萝卜撅着p股慢吞吞爬下床,一张小脸泫然欲泣,来回看了眼医生,看了眼舒墨,不等舒墨带他去厕所,自己就捂着小p股往厕所狂奔。   舒墨看着小萝卜的背影哭笑不得。   黄医生两手揣兜,扒了扒头上的头发坐回座位上,拿起一叠资料开始看。   她低着的头微侧,看向窗外昏暗的天空,天空正被一点点亮起的阳光点燃,她呼出一口长长的气,化成一道奶白色的浓雾翻腾了下缓缓消散在空气中。   “怎么样了?”   舒墨还看着小萝卜消失的背影的方向,说:“快了,我拿到东西了。”说着从口袋里拿出一个东西朝黄医生摇了摇——那是个U盘。   黄医生的眼眸闪了闪,一点红迅速染上了整双眼睛。   她好整以暇的把掉落在额前的发丝往耳后扒,很快地,用手擦过眼角,她的眼睛又恢复一片清明。   她一脸肃穆地站起身,走到舒墨面前停下,挺直着身子看着面前平静的少年:“需要我做些什么吗?”   舒墨的眼中波光闪动,一丝狠辣转瞬即逝,他摇摇头,语气温和,轻声道:“不用。”   黄医生却摇头:“不行,我也要出分力才行。万一那些人又……”   “黄老师,你相信我吗?”舒墨打断她,语气认真而执着。   黄医生一愣。   舒墨双手郑重地拍在对方的肩上:“胡念她最不希望看见的就是您现在这样。你要相信我,也要相信她,我们这次肯定能行”   黄医生僵硬的肩膀被舒墨紧紧按住,她咬紧牙根,双手撑在桌上,舒墨手中的热量和力道缓缓用力,过了好一会儿,她认输般叹了口气。   她大力揉搓下脸,深吸一口气,轻声说:“我相信,我一直相信。舒先生,我真的很感激您,如果有需要我的地方,请一定找到我,我这条老命早就跟着媛媛离开了。”   她冷冷地笑了起来:“我可一点都不怕死。”   最后几个字她说的尤其重,他们是赴死的战士,前方一片昏暗,但他们毫无畏惧,他们一无所有,他们无所畏惧,他们令恶魔胆寒。   舒墨皱了皱眉,想要说什么,这时黄医生却轻松一笑,指着前方:“好了——孩子看上去已经恢复了——”   走廊的拐角处一个小男孩冷着眸子看着他们,虽然表情没有变化,神色却明显轻松了不少。他不愿意靠近那个看起来慈眉善目,实则“心狠手辣”的老太婆。他用尽全力给他的小哥哥使眼神,小哥哥却朝他招手,他才不会过去呢!   黄医生看着小萝卜,眼睛里有光在闪烁,她擦了擦发红的眼角,说:“看,他长得多像啊。”   舒墨缓步朝小萝卜走去,侧身错过黄医生时,他压低声音说:“您不用担心,好好过自己的日子,所有见不得光的事,都交给我吧。”   毕竟……   他握了下拳,口气轻蔑,涩哑道:“我是个怪物……”   黄医生一怔,扭头看他。   舒墨脸色平静,缓缓松开握紧的拳头,低声说了句再见,背影渐渐远去,直到走到拐角处,他抿了抿嘴,露出一个微笑,那首破碎不成调的曲子再次在哼哼了起来……   ……   ……   地铁监控室里,一个画面正在重复播放,从女人忽然中了一刀,而后女人倒在地上后画着什么,而后一个把自己包得严严实实的男人抹去了。反复播放了几遍,查看视频的周鹏眼睛都麻了,也没看出什么线索来。   女人不知道被谁刺伤的,所有人都挤在一起,挤在她身旁的人都没有什么异常。而后女人倒下后,面色惊恐四处逃散的表情也分毫不假。   周鹏有些心烦,视频里而后走进来的那个阴沉的男人,没有留下任何线索。   他们只能通过监控录像确定这个男人的身高体型,可是在这巨大的人流量面前,这些线索无异于大海捞针。而后他们查看了这个时间段的所有监控,从女人进地铁站,乘坐地铁,到被刺伤倒地,反复看了好几遍,突然,周鹏“啊”的叫了一声,让调整监控的人停下。   “这里,这个黑衣服。”那个身影一闪而逝,不注意观察很容易错过,画面定格在男人急冲冲往外走的瞬间,并在监控里露出了四分之三的脸。这人行为诡异,不仅走路埋着头还多次转身迅速走进旁边的障碍物里。   迅速的将截图发回给市局里进行技术分析,很快,他的手机里得到了消息。   马得民,男,43岁,南州市万通县人,无固定职业。   这人是惯犯,早就在警局里备了案,经常因为拉皮条被扫黄组的人问候,还被关进去几年。   等他联系到扫黄组的侦查员的时候,扫黄组的人不相信他说的话,马德明这个人虽然偶尔会拉拉p条,但是绝不是一个敢杀人的人。而且马德明还是他们发展的线人,按道理来讲就算他有什么把柄在这个女人手上,也没有必要杀人灭口。   周鹏若有所思的思考了会儿,把女人的照片拿给对方侦查员看了眼。对方看了一眼,跟着做出一副回忆的样子,这个女人……好像在哪里见过   思考了足足半根烟的时间,那人回身拿了文件过来,从文件夹里翻出一个人的资料递给周鹏,絮絮叨叨地说:“我就觉得在哪里见过她,这个女人啊,在【三国】酒吧驻唱。不过这女人不是做那事的,我们专门调查过,她在淮赧大学读书,家里挺困难的……”   后面絮絮叨叨的介绍周鹏没有注意听,仔细翻看短短几张纸,记录了一个人一生的痕迹。   三国酒吧……看着这个名称,周鹏微微有些头疼。   晚上,周鹏跟着扫黄组的侦查员一同去了赫赫有名的九歌公园旁的酒吧街,大晚上的,这里依然是灯火通明。   几个喝醉的男人骂骂咧咧的拉扯着一个女孩的头发,那女孩瘦瘦小小,一看就是未成年,被那群人抓着,那女孩眼里全是惊恐,不停张嘴试图解释些什么。其中一个大腹便便的男人,突然起身对着女孩的肚子就是一脚,女孩疼得倒在地上翻滚。   周鹏本来还想着等那群人走到死角再出手,结果看见那大肚子居然动手打女孩子,是可忍孰不可忍,脑袋一充血——揍他丫的。周鹏毕竟有一米八七的个头,脖子底下全是腿,两步就冲到那几个流氓面前,对着那个男人就是狠狠一踹,男人的大肚子一滚倒在地上,半天都起不来。撩起衣服一看,肚子上一个鞋印青黑痕迹清晰可见。   那个男人身后几个跟班一样的人立刻涌了上来,周鹏面不改色,不等其他人来帮忙,转身蹬在附近的巷子墙壁上借力,紧跟着一个回身飞踢,单腿横过,那四五个男人的头被接连撞在一块,还没等痛嚎声响起,他们身后的门开了。   为首的人看见地上横躺着的几个人,神情一紧,连忙拿出对讲机。旋即他的动作顿住了,一个黑洞洞的铁管对上他的鼻子,点了点肉肉的红鼻头:“警察”。   对讲机掉在地上,他满脸恐慌。   “把那几个人都带走,看着都心烦。”周鹏收回枪,随意地用枪点了点面前的人,“没事了,这几个人猥亵殴打未成年少女,被当场抓获。”   那人满脸惊愕,这十几个带枪便衣警察这语!嬉(掙里是骗鬼呢?而且大佬,你不怕枪支走火吗,能不能收起来……   被控制的小保安,一句话不敢说,躲在墙角。紧接着后门立刻来了个几个人,那几个人西装革履,看起来就不是一般的小喽罗,是酒吧老板廖城嘉。   今天廖城嘉宴请几个外来的生意伙伴,不成巧,刚到就遇上了这一幕。他连忙安抚宾客让人带进酒吧里。转头看见周鹏,一双丹凤狐狸眼立刻就弯了起来,走上前直接一只手搭在周鹏肩膀上。   “哟,这不是周鹏,周队长嘛!怎么,今天有闲情来我这酒吧玩玩?”   “廖!城!嘉!”周鹏的肩膀一斜,对方摔了一个踉跄,不过不妨碍他俊美的样貌。   “没工夫和你瞎扯淡,你来的正好,来看看这个女人是不是在你这里唱歌。”周鹏拿出张照片在廖城嘉面前挥了一下。   廖城嘉瞥了一眼,调笑的神情立刻恢复了正经的模样,他整理了下,那过照片仔细辨认了下,点点头:“对,这孩子叫胡念,在淮大读书,是咱们老师推荐的,学校十佳歌手,说想要勤工俭学在咱们这儿唱唱歌赚点学费。”   “谁跟你咱们,咱们的。”周鹏皱紧眉头,“没想到啊!好你个廖城嘉!你居然做这种生意!”   廖城嘉眉毛一挑:“什么生意?开酒吧就不正经了,我这是正当买卖!她来唱歌,我提供地方,我这里干净得很。”   周鹏定定地看了他一会儿,廖城嘉也看着他,两人对视,眼中较量一番未分出高下。   “对了!”突然,廖城嘉像是想起什么开了口,“前几天不知道为什么,这孩子老想跟虎头接触。”说着用下巴点了点街的另一头,一个叫做余年的会所,“虎头是那会所的人,我暗示了好几次,那里面不好去。这孩子半点没听我的,我能怎么办,都是成年人了,我能捆住她的脚?这孩子怎么了?终于惹出事端了?”   周鹏面色沉了沉:“她死了……”   “死了?”廖城嘉吓了一跳。   周鹏见他满脸不可置信错愕的表情,没有半点虚假,心中的怀疑去了大半,不由地也松了口气。   余年会所是出了名的,在市局扫黄组里挂了号,每次扫荡一次总能抓住一钩子的人。但是这余年后台不知道到底是谁,总是清干净了又换个掌门人死灰复燃。扫荡几次,没有成效,直觉这会所背后可能会有条大鱼。扫黄组组长一合计,干脆瞒着上面,私底下暗查,免得这条大鱼溜走了。   看来这胡念的死,可能不仅仅是谋杀了。   瞧见警局的车慢慢开远,廖城嘉收了那副玩世不恭的表情,有些头疼地揉了揉鼻梁,屏退旁人回了自己的办公室打了个电话。   “您吩咐的我做了……但是您知道胡念她……我知道……但是……好吧。”   廖城嘉挂了电话,一脸沉重,突然,他的鼻子有些酸。   他的手开始微微颤抖,克制了好一会儿,他才从抽屉里顺利找出盒扑克牌来。   他颤悠悠地翻找着那盒牌,从牌里翻出了一张牌,那是张黑桃J。这张黑桃J和其他的牌不太一样,仔细细看,会发现那上面有个红色的小小的圈。   廖城嘉顿了顿,看着那张牌深吸了好几口气,过了不知道多久,直到一丝寒气顺着窗户缝隙吹了进来,他才恍然回过神来,拿出打火机点燃了那张牌的其中一角。他盯着火光,不停闪烁的火苗染红了他的眼睛……   他想,牌局开了…… 第17章 阁楼里的录像带(十七)灰色链条   周鹏出去调查的时候,吕傅勋拖着已经累得神志不清的魏威回到市局,同时他们也带回了一个惊天消息。   被派到戴富丽家做调查后,他们第一时间进行了对周边的暗查。   按理来说这种老宿舍大院,邻居之间应该都互相认识,但是周围的人看了李悠然和戴富丽的照片都不约而同的摇头,这两人他们不认识。   魏威的猜想成了真,他们找到物管,这才查到,这套房子的户主在国外一时半会儿联系不上。物管还反映这套房子现在挂在中介正在销售,并没有出租出去。   小区太老旧,来往人员复查,因此戴富丽母女俩的到来,并没有翻起任何涟漪。   如果换做是池剑或者白冰直接就撬门进屋了,但是魏威和吕傅勋两人一是没这技能,二是两人都是坚决维护纪律的主,一水的正统学院派,绝不会干这种不合规矩的事情。   吕傅勋不愧是LAO江湖,第一时间就瞄上了楼下还没来得及丢弃的垃圾桶,随地找了个树棍子就往垃圾桶里翻。下来个人,瞧见两人穿着也不像是拾荒者,多半是啥东西掉垃圾桶里,干脆地就给送了两副一次性手套。   还别说这老小区的坏处是安全性不强,好处就是人和人之间的关系都特别近。   吕傅勋亲自上手,不让魏威碰。魏威却也不想闲着,与送手套的人攀谈起来,了解到一个新情况,这人非常巧的,就住在戴富丽楼上。   这人反映前几天晚上他听见怪异的闷哼声,当时他也是以为是在做那事,便不好去听,但是那动静实在太大,后来还传出了女人阴阴的哭声,不过,那哭声维持了一小会儿,也就没了。   那时候他才反应过来楼下一直没住人,那时候一股寒意顺着后脊梁就爬了上来,遍体生寒,他一个人在屋里哆哆嗦嗦害怕了一宿,第二天天一亮,就屁滚尿流的准备跑到物管那里,反映情况。   结果刚下楼,楼下的门开了,走出个女人,那女人是鼻子是脸的还挺漂亮,鼻子喷出的热气还形成了团白雾,明显不是什么乱七八糟的妖魔鬼怪。   想着可能是新来的住户,也就掩了去物管询问的心。   吕傅勋找到了个垃圾袋,虽然垃圾袋里没有任何姓名地址啥有效信息。但是眼尖的吕傅勋,瞧见了丢掉的塑料袋上,有着一道很浅的、紫红色指甲油的痕迹。   这颜色太特别,年轻女孩不爱用,老年人更不用,而巧合的是,李悠然用的就是这个颜色。   垃圾袋里找到了个食品包装袋,是属于一家市里挺出名的速食店的,魏威一眼就认了出来。这家速食店在整个淮赧市只有六家分店,他们这儿最近一家也要坐上公交车,坐十几个站。他们今天跑了个通车,东南西北绕着二环开了一大圈,找了五家店去找了一遍,一无所获。   速食店人流量太大了,店员根本记不着到底谁来过。   隔着贴满广告海报的厚玻璃,就一个头大的小洞口递出零钱,压根看不出外面的人具体长了几只眼睛几张嘴。   跑遍了全城,问完最后一家速食店。在得到同样的回答后,两个人已经打算放弃这条线索了。   一个买菜的阿姨却不小心瞥见照片,“咦”了一声。   “这不是上次跟春华吵架的戴富丽吗?”   两人来了精神,立刻把照片拿给大妈看,“确认您见过吗?”   “哎呀,见过啊,这不就是戴富丽,大家天天晚上一起跳舞的呀!”大妈拿着照片来回仔细端详了一遍,斩钉截铁的断定,又怕两人不信,干脆带路。   “她就住在前面那小区里,走,我带你们过去。”   小区名字叫做城中绿洲。这小区,名副其实,绿树成荫,全是七层的小楼。涂着橙色的真石漆,顶着咖啡色的小圆顶,极具欧洲风情。   小区大门处被一道六米来高的金色大门挡着,侧边开了个小门,人群来去从小门刷卡进入。小门旁有个门卫室,门卫室里的保安坐在里面帮人开关门。   这里的档次比起之前找到戴富丽的那老小区高上不知多少倍。   打量了圈四周环境,两人面面相觑。   看来这戴富丽赚了不少钱啊,至于这钱的来源肯定有问题,要不然她干嘛好房子不住,去旧房子?   大妈热情得很,直接刷了卡把两人带进去。   这小区进门就是一个大雕塑,一个裸着上半身的女人,身上被穿了件现代衣服,不伦不类。   他们抬头环视了眼周围,一路上瞧见了四五个监控头。   魏威很乖巧,主动帮大妈拎菜篮子,大妈瞧这大眼孩子也挺喜欢,问了句有没有对象,魏威的脸就红得跟滴了血一样,小声嘟囔了句:“有了。”   准备热情介绍的大妈这才偃旗息鼓。   她话题也没减少,说着说着话题又绕回戴富丽身上去了。   大妈透着股八卦的劲,眼珠子一转,嘴角就咧开拉着两人冲他们笑,是不是出了啥事。见两人不置可否的态度,大妈了然于心,做出一副我懂了的表情,拍拍魏威的手:“我就觉得要出事!”   这话恍若惊天一雷,劈开了吕傅勋脑袋里某根神经,愣了愣,问:“大姐,什么意思?”   大妈哼哼笑了两声,   然后又幸灾乐祸地说,这戴富丽三天两头跟人吹嘘自己有钱,每天穿金戴银的到处炫耀2,也不怕被人抢咯。最后大妈心里已经断定,这戴富丽肯定是出事了,果然财不能外漏。   “哎,她那个嘚瑟的劲儿简直了,这下,出事了吧!”   “戴富丽这么有钱,家里是做什么生意的啊?”魏威问出了心中的疑问。   大妈迟疑了一会儿,大概觉得话不好说,眼珠子在眼眶转悠了会儿,把魏威拉到一旁小声伸出小指头比了个手势说,“她家好像是做那个的!”   “哪个?”单纯得不得了的魏威满脸茫然。   社会阅历深厚的老教授吕傅勋,听闻就笑了,伸手拍了拍魏威的脑袋:“她一个中年妇女,不会吧。”   大妈嘴当即撅了起来,插着腰打包票断定绝对是:“你说说,她家三天两头去女人,那些女人穿的那叫一个有伤风化。您是没见过啊,啧啧。这位同志啊,大妈不会乱嚼人舌根。你不信去问问门口那小保安,就是那个头发油油的那个,这戴富丽一到晚上十点过的样子就带着这些女的出去,然后她第二天再自己回来,你说是不是,那绝对就是啊。”   正巧一个大爷颤颤悠悠的推着个行步辅助车,绕着小区里的绿荫小路散步,手里还拿着个空尿袋,大妈连忙叫住:“老周,快过来,你来给这两位警察同志交代下情况。”   大爷听见是询问戴富丽,就不太好意思地摇摇头,悉悉索索,犹豫了会儿,叹了口气:“我们以前都是在厂里工作,她那时候就挺漂亮的一小姑娘。咱们那厂是做纺织的,又累钱又少。她这人心太高,不愿意做工,后来就辞职跑了。等再回来的时候,就抱着个女孩回来。哎,这都什么事儿啊!让人痛心啊!还好她那孩子算是争气,成绩不错……”   周大爷絮絮叨叨的回忆上了。   两人面面相觑,心中都不约而同的想到了一块,这戴富丽原来是做这勾当的,难怪不敢让他们去她家呢。   告别了热情的大爷大妈,两人又去社区了解了下,情况的确如大妈所说,然后他们查看了下小区的监控。一般监控就保留了七天,两人看了一连好几天的,连戴富丽的影子都没看见。就在两人要泄气的时候,突然听见保安叫了声:“是不是这人?”   只见视频里的戴富丽突然换了身打扮,穿着粗布麻衣看起来十分朴素,她手里还拖着个和有她半个人高的黑色行李箱,中途还回来了两次,然后又离开了。   奇怪的是,其中一次回来带着一个矮壮的男人。那男人大冬天穿个黑色皮衣,带着副墨镜,脖子上挂着个大金链子,头剃了个光头,上面还纹了只虎虎生威的老虎。看那身穿着打扮就像是给自己背上明晃晃地标了个记号——老子可不是好惹的。   那人挺着肚子,走起路来甩着胳膊大摇大摆。戴富丽却是一脸害怕,她是靠着墙慢慢朝前走,像是要找监控的的死角,避着走。尤其是中途有人和她打招呼,她也没理,畏畏缩缩地佝偻着身子,还戴着一顶宽檐帽子遮住自己的半张脸。很明显的在告诉别人,她有问题。   魏威平时迷糊的脸上,在看见那男人的时候既认真又严肃,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细长的缝隙。   “怎么,你认识吗?”吕傅勋问。物业闻言放大男人的截图。   “没,”魏威却摇摇头,不好意思地用小短手挠了挠鼻头:“我只是发现这人头反光……”   吕傅勋:“……”   消息很快传回了市局,那段监控也紧接着传了过来。技术人员开始做数据库比对,结果很快出来。   容铮走进会议室的时候,扫黄组成员早就等候在这里,偌大的会议室塞得满满当当。从周鹏那里得来的信息,这次案件的调查会影响扫黄组手底下正在侦破的案件。为了一网打尽,扫黄组已经布局了整整两年的时间。扫黄局组长刘军听到消息就坐不住了,他怕特调组这边打草惊蛇,本来还在外地开会,得到小心就匆匆跑了回来找雷局谈话。   案子一边涉及社会影响恶劣,G安部点名限期破案的重大刑事案件,一边是当地警局花费大量人力物力精心布局调查两年的涉黑案件。省G安厅召开紧急会议,省市各级领导们争论了整整一个通宵,决定还是由特调组牵头,重案组和扫黄组协同调查。   会议室的灯一暗,室内陷入黑暗,紧接着投影仪亮了起来,巨幕上出现了一个后脑勺纹有纹身的男人。   “这人外号虎头,真名陈虎,余年会所三把手,是我们重点关注对象。他这些年多次因故意伤害、绑架、组织卖Y、放高利贷被捕,但最后都不了了之。”   “这些都是重罪,他怎么能逃脱的?”   “因为证据不足,JC院认为不符合起诉条件。”刘军叹了口气,“余年会所社会关系非常复杂,有涉黑性质,人员隐藏极深,我们多次想要采取行动,都被泄露了消息,找不到证据。人证也都惧怕他们势力,不敢出庭。我们花费整整两年的时间,派人跟踪,监控他们的通讯,却依旧抓不到他们把柄。”   “那这个人呢?”   幻灯一转,换上了一张中年妇女的脸。照片里的女人徐老半娘,穿金戴银,身着花色蕾丝裹身裙站在黑夜里,一双妆容浓重的眼睛被灯光照亮,显得妖异妩媚,和昨日那位庄重慈祥的老太太相差甚远。   “戴富丽,李悠然的生母,我们注意她很久了,她年轻的时候就在勾栏院挂了号,后来年纪大了,开始自己拉皮条。像她们这种被抓了很多次,屡教不改。不过她只是个小角色,从没进出过余年会所,没想到她和虎头有关系,得重新调查他们之间的关系。”   容铮听到这里忍不住皱了眉,没想到这个案子牵扯到那么多事情。   从连环杀人犯到下水道弃尸案,再到绑架于童童的神秘绑架人,现在还牵扯出了一条黄色链条,联系到当地复杂的黑色组织。不仅如此,周鹏正调查的地铁刺人案也跟虎头有关系。很明显案子变得越来越复杂。容铮忽然有种微妙的感觉,像是无意间抽出根线头,越拉越长,拉扯出巨大的疑团。   “容队,”刘军扭过头来,“这起案子涉嫌重大,我们组和他们的人,虎头那边我们出马会引起怀疑,不如你这边出人,以调查戴富丽为由头,和虎头接触下。”   “我也是这个想法。”容铮沉吟片刻,指了指池剑和白冰,池剑以前一直做卧底,深入过黑色组织,了解里面的潜规则。白冰处理过多起跨国性人口买卖案和人口拐M/BI迫卖YIN案件。两人武力值不低,如果遇见突发状况还可以互相有个照应。他们俩去调查再合适不过了。   ……   ……   闪烁的红蓝警灯在城市盘旋,淤青色的夜色渐渐变淡,平静的海平线尽头,淡淡的红色光芒泛起。又是新的一天。暖风顺着出风口飒飒吹响桌上的资料,把容铮一身的寒意驱散,他绷紧的身子也渐渐松弛下来。   他把两条长腿收回椅子里,他面前的桌上摆放着厚厚的资料,资料的纸张被笔尖戳破,浸染的墨迹因时间晕成一团,上面摆着张照片。那是个青年男人苍白的尸体,已经被清洗干净,然而胸口上的却长满了恶心的疱疹,肚子上有一条切割光滑的裂口,露出空空如也的内腔。   容铮望着虚空,骨节分明的手指划过照片,那是让他声名远扬的案子——南湖大学连环分尸案。   惊恐的目光,炙热的鲜血,凄厉的惨叫,癫狂的笑声夜夜回旋在午夜深处,让他无法入睡。容铮打了个寒颤,他的目光回落在那男人冰冷的照片上,他已经死了,死在他的面前,血喷溅在在惨白的墙壁上,血红似火。   容铮在战乱地见过更疯狂更嗜血的杀人狂和更令人无法忍受的杀人场面,这件案子不过是他一生刑警生涯的插曲,他终究在杀戮和灭绝人性的凶案钢绳上行走。他的心灵远远没有那脆弱,而让他念念不忘的是,找到那个变态,是因为一条发到他手机里的短信……   容铮打开手机,又看了眼那个他深深刻在脑海里的那列数字。   他拨回去了很多次,都是一阵忙音。他也曾找人帮忙调查过,然而却一无所获。感觉那是条从地狱里发来的消息,凭空出现又紧接着消失了。   直到在来淮赧市前,他又接到了一个很短的语音。   是一个粗重的男声,那人喘着气,用了变声器的电子音徐徐从电话的另一头传来,那人说:   “一个机会,在淮赧市……”   回忆戛然而止,一道影子突然出现在他身后,他心中一惊,猛然回头。   出现在眼前的是抱着小萝卜的舒墨。   舒墨冲他抿嘴笑着,阳光洒在他细碎的额发上。像降落人间的天使,背后有一道光,把周围的黑暗都驱散开,空气都诡异得好像清新了不少。   容铮看着他和他怀里的孩子,绷紧的身子慢慢松懈下来。小萝卜从舒墨怀里跳了下来,朝他奔来。   他关上手机,变暗的一瞬间,小萝卜瞥见那短信的框里最后有个小小的R。   作者有话说:说两个大家反映的两个雷点。   一个是我对25岁以下的无论男女,都爱称呼男孩女孩,尽量修改了,不过也有没改到的地方。   还有一个是我喜欢用“跟着”这个词,╮(╯▽╰)╭。 第18章 阁楼里的录像带(十八)线索之间的联系   “容队,我归队了。”舒墨将包放下,朝容铮露出个灿烂的笑容。   容铮应了一声,琥珀色的瞳色因为灯光,变得晶莹透亮,而少年的眼睛是纯黑色,犹如黑夜一般,暗沉得见不到底,容铮朝他点了点头,将桌上的资料盖住,然后揉了揉小萝卜的头发。   舒墨蹲下身子,抓住小萝卜的小手拍了拍,轻声说:“出去找阿姨们玩,哥哥们要忙了。”   小萝卜闻言乖巧地点了下下巴,朝外走,过了一会儿又走了回来,站在容铮面前转了一圈。   容铮眉毛挑了挑,似乎不太懂小萝卜的意思。   小萝卜见容铮没有反应,又执着地原地转了一圈。   容铮一愣,一时间有些糊涂。舒墨看着他们的互动轻轻咳嗽一声,容铮扭头就看见舒墨笑着点点自己身上的衣服,容铮明白了。   他蹲下身子,单腿跪在地上,黑色的裤子粘上灰色的灰尘,让他和小萝卜可以目光对视。他咳嗽一声伸出手僵硬地拍了拍小萝卜的头,然后又僵硬地收回来,目不转睛地盯着小萝卜清澈的双瞳郑重其事说:“新衣服,很好看。”   小萝卜面无表情的脸微微红了红,也学着容铮咳嗽一声,伸出手拍了拍他的头,小声说:“你,也很好看。”   容铮从不见半点情绪的眼睛里浮现一丝微妙的笑意。   小萝卜很高兴,脸红红的,随后抬起头又看向舒墨,朝他伸出双手,模样看起来可爱极了,舒墨却沉了脸,压低声音训道:“要自己走!”   小萝卜见舒墨不抱,有点生气,转过身子又看向容铮,冲他煞有介事的点点头,然后把帽子戴上,露出两个大大的兔子耳朵,一摇一摆地走了。   舒墨不好意思地冲容铮笑了笑:“今天他看完病,带他出去吃了个饭,结果路过一家童装屋,他就站住不走了,盯着那套兔子衣服不动弹。”   穿兔子套装的小萝卜,背着一个胡萝卜一样的小书包,摇着自己的兔子尾巴一阵小跑,萌住了正巧路过的一帮哥哥姐姐叔叔阿姨。容铮淡淡地笑了下:“很可爱。”   “容队。”鉴证处的人敲门进来,他手里拿着个牛皮纸袋,“我们又对照了一次名单,还是合不上。”   “辛苦了。”容铮拿过纸袋拆开,把资料从头到尾飞快审阅了一遍,随即头疼地摇摇头,“联系媒体,把这些尸体的特征和穿着发出去,看有没有来认领。”   舒墨见状问:“怎么了?”   容铮从包里掏出烟,脸色不太好:“现在的发现的尸体数目和于文海他们交代的核对不上。下水道发现的尸体和金富县湖泊下找到的尸体,都和于文海的账本对不上。”   舒墨脸色微变。   容铮皱眉继续说:“现在案情更加复杂,昨天我们和扫黄组碰了头,发现这些案子之间有非常微妙的联系。无论是我们手里的案子还是周鹏查的地铁被刺案,都有人和一个叫做余年会所的地方有细微的关联。这关联看似只是捕风捉影,但把他们涉案人全部列出来就会发现,他们的联系其实非常紧密。”   纪录片杀人狂的涉案人是于氏父子和李悠然;地铁被刺案的涉案人是虎头马德明,同时虎头又是余年会所的三把手,地铁被刺案的受害人胡念在余年会所打工,她和虎头的关系密切。   这些人平日里看起来貌似没有任何关系,可是现在,就像是被放进透明槽的蚁穴,从封印的泥土里把自己的行动轨迹全部暴露在人前。   可是这路径复杂犹如渔网的蚁穴里,到底谁是工蚁、谁是兵蚁、谁是雄蚁、谁又是蚁后呢?   多米慌慌忙忙跑过来,边跑边挥舞着两张映着红章的纸。那是两张搜查令,搜查李悠然家及暂居的老屋。   “有个事情。”多米揉了揉发红的眼睛,“我刚刚刷论坛看见的,然后好奇之下做了个调查,没想到居然让我找到了意想不到的东西。”   容铮和舒墨相视一眼,容铮问:“什么事?”   舒墨则走到咖啡机旁做了两杯胶囊咖啡过来。   多米接过咖啡,泫然欲泣,喝了一大口后,露出感动的神色:“舒哥,你人真好。他们把我当驴使唤了一天,累死我了。”   “实在是辛苦你了,小多米,不过……”舒墨揉了揉他金色的头发,话锋一转,“谁叫多米是天才,谁都离不开你啊。”   舒墨的夸赞的话让多米非常受用,瞬间头也不昏眼也不胀,重新充满了活力,浑身散发着青春洋溢的味道。   多米从电脑包里掏出自己那台又黑又笨重的电脑,飞快敲击了几个键,将屏幕转到两人面前。屏幕上浏览器窗口被开到最大,那是本地八卦论坛的首页,上面挂的最高的一条,是一则视频,标题是标红加粗的十八个大字:女子闹市被掳走,已失踪三日,家人无助求救。   多米点下了播放按键,这是一段从监控截取出来的视频。视频中天空昏暗,看起来阴沉沉的,刚刚天黑的样子。周围来来回回的人不少,路中间一个女人正在行走,她留着一头时尚的大波浪咖啡色长发,路口风很大,吹得她头发微微扬起。女人的脸露了出来,瓜子脸,皮肤白皙,妆容精致。她穿着今冬流行的茧型驼色大衣,脚下踏着双黑色及膝高跟靴子。女人非常漂亮,打扮也很时尚。她经过的地方都有不少路人回头打量。   视频里她正在看手机,用手指飞快地在手机屏幕上按着什么。那时候刚好一辆公交车出现,公交车里下来了很多乘客。公交车开走后,出现了名穿着黑色皮衣的男人,那男人很瘦,两手揣在兜里,皮衣很廉价也并不合身,他佝偻着背眼睛直直地盯着一处,正是那女人的位置。只见那皮衣男人左右看了一眼,随后大走朝女人走去。   他走到女人面前便开始很熟稔的样子与她交谈,两人靠的很近,他还不停伸出手去揽女人的腰,女人很抗拒的朝后退了一步,脸上露出厌恶的表情。她骂了声什么,然后准备离开,突然之间,那男人抓住了女人的手。女人挣扎了一下,动作很用力也很慌张,她张大嘴,脸不停地朝前朝后转换,大声叫喊些什么。   路人明显被这一幕惊吓到,都放缓了脚步,面带疑惑地望去。但却始终没人上前,犹豫一会儿便害怕的朝边上走,其中还有几个年轻力壮的小伙子,也都躲得远远的。有个看起来还没成年的小姑娘,跟着她的妈妈正巧路过。女孩停住脚步,想上前帮忙。那个妈妈赶忙将自己的女儿拉走了,边走边训斥,甚至还上了手。女孩一直不安地回头,看着那个被拉扯的满脸泪水的女人,幼嫩的脸上担心的表情。   皮衣男人拼命拉扯女人,满脸怒容,怒骂着什么。女人拼命用手推男人,并且拼命摇头,慌忙的四处张望呼喊,表情不仅仅是惊慌和恐惧还有绝望。   人们冷漠的表情,恶意的揣测。   对这个身处险境的女人,这个世界顿时变得陌生,她的表情越来越绝望,呼救声最后化作一声无声的惊叫,她被拉进了一辆街边的面包车里。   到这里无声的视频声音戛然而止。   街上恢复平静,周遭的人都好像刚刚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继续做他们做的事情。   看完这段仅仅八分钟的视频,三人脸上都浮现出无法言说、五味杂粮的感觉。   只觉得一股恶寒通向四肢。   他们脚下这座城市的人,既如此的冷漠……   视频下面的评论更让人气愤:   育儿经45228:这女孩看起来也不是什么正经人家,说不准是欠了别人钱,或者是做了小三,这也是活该。   狐狸咪咪笑:穿成那样,打扮成那样,这不是故意引人犯罪吗,现在的女孩子都穿的简直不像话。   来根大萝卜啃啃啃:楼上什么三观,凭什么规定女人就不能打扮了,这位大姐,你回你的原始世界好么?   狐狸咪咪笑:乃不知道有句话叫做苍蝇不叮无缝的蛋吗,自己不检点点!   来根大萝卜啃啃啃:WTF,女人化妆穿的好看就成臭蛋了,MDZZ。   来演科技:自从速播被查封了,这类案件就多了……   魅力女人:抠鼻,男/权主义人恶心,你们怎么不去看动物世界,MD,这可是活生生的人,还关心你们自己那根破吸管!   大根要不要:呵呵,这种女人,我一个晚上能在XX路看见一堆。   秋水伊人:你们这群男人,能不能不要总从受害人身上找错,没有一个人谴责那个凶犯和街上那些冷漠的路人吗?   上万条消息让人眼花缭乱,流言板块里慢慢变成男权女权大战,偶尔有几声理性发言都被湮灭了。那帖子的主人和人争吵了一会儿,然后又发了一个新帖。那帖子里将女人的学历贴了出来,视频中的女人刚从全世界前十的大学完成学业回到国内,所有嘲讽女人是做不正当工作的人,要不选择性失明,要不就闭上嘴,没有一个人为自己的言论道歉。   不过留言板的留言终于不再偏题,之前嘲笑、讽刺、幸灾乐祸的人都闭上了嘴。   底下留言开始改变,人们纷纷对女人的遭遇深表同情,呼吁大家帮忙扩散消息,在网上联系官媒要求警察必须第一时间破案,联系到记录杀人狂的案子,最后的网友们都集中火力骂市局无能之类的。   ……   ……   播放完视频,办公室里便弥漫一股严肃冰冷的气息。   多米小心翼翼地把网页关掉,再调出文档,那是一个人的资料。这个资料正是视频上一直靠在车边的男人,长得尖嘴猴腮,皮肤有着常年暴晒的黑,照片上的男人,眼睛冒着精光,看模样就不像个好人。   “咳,我看这案子简单,想着为大家节省时间,就自己做了下调查。结果不出我所料,这人果然不是好人,有厚厚的一沓案底,简直就是个流氓。这人名叫做刘富贵,24岁,小学肄业,无正当工作。然后我黑进他的社交账号,发现他的相册里全是和美女的合照。他长那么丑,根本就不可能。”多米说,“不过以上都不是重点,关键是这人的籍贯。”   资料上籍贯一栏写着个熟悉的地名——金富县。   “金富县……金富县……”   容铮重复了几遍这个名字,也许这只是个巧合。然后遇见一天之内遇见的巧合太多,就值得引人怀疑。   舒墨突然笑了,他将手里的两张搜查令冲容铮摇了摇:“容队,看来我们得加快速度了。”   作者有话说:第二更完毕,   感觉身体被掏空,心好累,特地做了一张白板案件人物脉络图放在最后,如果看不到的,可以去我微薄看。 第19章 阁楼里的录像带(十九)搜查   “像他们这类性犯罪者是不会改变他们的标记的,他们是做不到的。”   整个车突然震了一下,他们开过减速带,说话的舒墨差点咬到舌头。   容铮漫不经心地开着车,似乎在想些什么,听舒墨突然起的话头,朝他投去一眼:“恩?”   “于文海的智商经过测试,大概只有十二岁左右。大多数的恋童癖患者往往个子不高,有可能是左撇子,低于常人的智商。我觉得他不是恋童癖……他可能只是想和那个孩子玩耍。”   “我觉得很有道理。”多米点头附和,“据我了解,这些恋童癖很多都是精英。我帮五角大楼查过一个买卖儿童的跨国大案,查到的人很多都是精英分子,啊啊!可是每个国家法律都不一样,有不少人掌握了证据也抓不着,现实真是令人绝望。”   “这里有点误解,主要是媒体报道的偏向性,实际上大数据显示,更多的罪犯属于社会底层,因为本身弱小、贫穷、不合群,他们是人群中的羊,从而找比自己还要弱小的猎物进行伤害。不过……”舒墨开口纠正,随后他笑了起来,“多米你让我越来越刮目相看,还帮五角大楼查过跨国案,那时候你多大啊?”   多米臭屁地一扬下巴:“十四岁。”   舒墨叹道:“太厉害了。”   “有什么我查不到的?只要是在网上留下蛛丝马迹,我就能顺藤摸瓜,你看那个欧阳司命平时总装逼说追他的女孩能绕京大三圈,其实他在所有的婚恋网交友网都被标红牌警告,他……”   “多米!”容铮喝了一声,语气冷得跟冰渣似的,警告道:“我说过,不经过我允许不得随意调查别人。”   多米赶紧闭上了嘴,过了一会儿,看容铮回过头了,他附在舒墨耳边小声抱怨:“我上次想查容队,刚输个名字,就被他逮了个正着。他肯定是偷偷在我身上安了跟踪器。”   舒墨哑然失笑。   车转了一个大弯,他们身子都跟着向左倾斜。后视镜上挂着的金色平安福上的铃铛哐当哐当作响。容铮伸手稳住铃铛,余光看了舒墨一眼:“你刚刚想说什么?”   “我觉得于文海并非他们其中一员。”   容铮挑了挑眉:“你意思是他没有参与虐待,绑架,杀害受害人?”   多米捧起脸,像个求知若渴的学生,着急地问:“为什么,为什么?”   舒墨不疾不徐地说:“是这样,我举个简单的例子,就好像一些人并不是同X恋,在看了这类文学影视作品后,会产生要去试一试的想法。虽然人们都不愿意承认,实际上人是Y望的俘虏——幸福、健康、学业、美丽、金钱。为了满足Yu望甚至有部分人会做出极端的事情。换成这样说吧,为了金钱有不少人愿意放弃自己的家庭,愿意放弃自己的尊严,更有甚者铤而走险做出违反法律的事情。而这些F/社会人格障碍者的Y望只是从金钱欲转换为其他的奇怪Y望,例如:杀人,怪异性癖。于文海不属于天生的恋童癖,也不符合你说的那种心理变态病人,也许他没有恶意。以下都是我的猜测,长期因为父亲的冷落和怪异的外貌,造成于文海性格上的怪异缺陷。他想和那几个幼童交朋友,第一个孩子的死亡很明显是个意外。”他突然顿住了,脑海里浮现了女童母亲的模样,还有最后王兵黑沉的脸。   “第一个失败,于文海于是开始对第二个展开行动,最开始这些小孩可能只是被囚禁了,看他的视频,都是一起玩游戏,孩子们的表情看上去也很快乐,但是慢慢地孩子们情绪变化,疲倦、恐惧、惊慌。于文海也害怕了,他向唯一的依靠父亲于彬进行求助。于彬怕事情败露,将女童杀害。”   容铮:“于彬呢?”   舒墨闻言露出了一个和年龄不相符的有点老成的笑容,他缓缓地向后靠,靠在靠背上,说:“于彬应该有性障碍。他婚姻失败,独自一个人带着弱智的儿子,却从弱智的儿子录像行为中找到了快GAN。他开始将魔爪转向成SHU女性,他的偏好是长发年轻漂亮的女性。在一次绑架行动中他遇到了李悠然,李悠然这个人童年结构也有问题,难以启齿的身世,还有她那个母亲,糟糕的原生家庭。李悠然的性格变得扭曲,被于彬绑架后,却控制住于彬,并且开始自己指挥绑架的目标,录像带里显示于彬的施虐行为明显在认识李悠然后有所升级。”   容铮:“我不太同意你关于李悠然的想法。”   舒墨笑了:“以上不过都是我个人的主观臆断推测。本身犯罪心理学在刑侦破案方面起的用途不大,大多数是根据大数据以及凶手的社交评价及原生家庭进行研究,得出的结论也就有助于审讯。而且我也还在学习中,这个还是要看教授的。”   要去寻找一个人做某件事的动机,需要去她的人生轨迹去寻找线索。   一个人的人生轨迹如同一本书,从小到大,她的童年到长大都会在她的居住地留下痕迹。犯罪心理学家有着吸引人的特质,因为他们那神乎其神的推测,仿佛拥有读心术般,拥有传奇色彩。   舒墨语气很谦逊,容铮瞟了他一眼,发现舒墨正低着头玩着手指,他的手指骨节几乎没有,像白葱一样,指甲也留的很长,前段磨成了锥形,总而言之,是双比女人还漂亮的手。加入特调组后少年的表现很好,不多话,不多事,很多时候还会有意外表现,另外他拥有让容铮十分欣赏的特质:谦逊。   容铮目光落在道路前方,车辆在眼前穿行,把这个城市显得十分热闹,这是个生机勃勃的城市,所有人都在为自己的梦想奋斗努力,辛勤劳作。容铮手指敲了敲方向盘,半晌,他说:“你很棒。”   舒墨意外地抬起头,黑框下的黑瞳露出诧异的神色。   车内又平静了下来,只有多米不停敲击电脑键盘的声音。   老屋距离市局并不远,只是恰逢早高峰有些堵车,二十分钟后,他们到达了目的地。不出所料,那老屋里一无所获,并没有什么有效信息。   屋内装潢普通,墙上铺了一层白灰,地面没有铺地砖,是打光的水泥地面,家具也极其简单,整个屋子东西极少,不像是住家的地方。   他们正准备离开,容铮却突然扒着门一动不动。舒墨奇怪的看他一眼,容铮神色带着迟疑,门边刷着白灰的墙壁上有几道抓痕。   片刻后,他们就电话通知了鉴证处侦查员,交代了疑点,等了五分钟,鉴证处人员就来了,嘱咐了一番。他们也不久留,立刻就赶往城市另一边的城中绿洲小区。   小区门口早早就围满了一大堆人,正坐在门口聊天,大概是之前吕傅勋和魏威两人的到来,一群闲着没事做的大妈大爷都聚集在一起看热闹。   容铮拿出证件给保安看了看,并且出示了搜查令,立刻在旁围观的人一片喧哗。   “这戴富丽真出事啦?”   “之前就来了两个警察同志,这又来了两个搜查令都带来了!”   那些人议论纷纷,其中一个脸色大变,避开人群悄悄挪到门边,就死命往里跑。   容铮顿时反应过来,跟着就上前追去。   容铮人高马大,两步做别人一步,速度很快,两三步就抓住了那人。那人眼中精光一闪,从怀中拿出一把小刀,虚晃老实了一瞬,趁容铮放松警惕,随后就朝容铮刺去。突然一只手横插而入,抓住那人的手,往后一掰,接着一声惨叫,刀应声而落。   舒墨将那人抓住,带上镣铐。   容铮头上还留着细微的汗,风吹过,有些冷。   突然这一瞬间,空气有些缓慢,容铮的呼吸微微有些不畅。   舒墨盯着地上的刀,用手将刀踹到容铮脚下,刚刚发呆的容铮这才回了神,俯下身从怀里拿出手帕将刀子捡起来。   “袭警,厉害啊,这是想杀人?”舒墨挑眉轻笑着问。   那歹徒一下就怂了,没了方才的气势,浑身发软的跪在地上,两只小眼睛不安地瞟着四周,听见舒墨问话,就使劲摇头,开始找借口讨饶。   跟在后面的多米喘着大粗气,对舒墨竖起大拇指,满心佩服。   “哇,你这可是救了容队啊,厉害了我的哥!”   “没有。”舒墨摇头,淡笑道:“你们容队能躲开,我刚刚也是凑巧,谁知道他这么菜。看着挺精壮,拿刀那么不稳,被我一掰刀就掉了。”   容铮看向舒墨:“还是要谢谢你。”   舒墨笑了笑,将那人拖到墙角,让他蹲在那里。动作却不同于脸上的温和平静,那人被拉扯手腕,疼的龇牙咧嘴:“断了,断了。”   舒墨微笑地揉了揉他的手:“哪里?”   那人满头大汗,连忙摆手:“没有,没有,好好的。”   舒墨关切地看了他一眼:“有不舒服要说啊,我们可不能暴力执法。”   那人连忙点头:“没有暴力,是我摔的。”   多米蹲在旁边,上下打量那人好半天,舒墨奇怪地问:“怎么了?”   多米跳了起来,指着那人神色激动张起来:“这人……这人……”   他激动了半天发现自己舌头捋不直,干脆拿出手机递给容铮。   容铮看了眼手机,眉毛就挑了起来,眼前这个人居然是那个绑架女人视频里一个路人。那个路人一直站在街边的另一角,冷漠的眼神看着其中的冲突,等着女人被推上车,他跟着也转身离开了。多米有过目不忘的能力,对脸部的辨认力很强。很快他就找出这人资料。   “田超,89年生,祖籍……金富县……”   将田超抓住,这人一直不老实,找着机会就想跑,几人干脆把他带上。戴富丽不在家里,物业的人得到消息快速跑来,听见警察要求开门,心里有些迟疑,他们这是高档小区,随意破坏进入业主家,给他们十个胆子也不敢啊。   容铮直接亮出搜查证,物业的人还在迟疑,要等他们领导过来。   舒墨的语气温和极了,但是说出的话却很霸道:“无论来不来,都是一样的结果。”   物业面露难色,还是不同意开门,双方就在门口僵持住了。   这戴富丽长期干这种勾当,每天带回不少乱七八糟的人,作为高档小区的城中绿洲的物业会不知道?只怕是早就里里外外都被打点过一遍了。眼前这个中年男人只怕拿的好处也不少。   容铮懒得废话干脆自己上手,不等物业的人反应过来,他直接猛踹一脚将门踢开。   门轰然被踹开,接着众人愣住了,那屋里入眼之处一片狼藉,像是被扫荡过一样,所有人脑海里浮现出同一个想法:出事了。   他们走进屋内,直接将门甩上。外面的物业人员目瞪口呆,他们慌忙准备打电话通知领导。门又被打开,舒墨冷冷地看着他们,眼睛眯成了一条线,暗含威胁的缓缓吐气,问:“怎么?”   几个人被盯住,不由地说话结巴起来:“没……没有……”   “那还不走?想进来?”   几人狂奔逃窜。   “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舒墨有时候看起来让人毛毛的……”看到整幕的多米挪到容铮身侧,小声的说。   容铮点头:“很有礼貌。”   多米:“……”   他理解的礼貌好像有点不太一样。   站了一小会儿,多米开始冒汗。   容铮问:“你热吗?”   多米点头,边脱外套边说:“真的好热啊,暖气开得好高。”   容铮皱起眉,他闻到了空气中若有似无的飘散着些许臭味,还夹杂着淡淡的血腥味。   屋内窗户被关上,厚重的暗黄色窗帘被拉上,室内昏暗,一丝光线都没有从外面透进来,客厅内一片狼藉,有被翻动的痕迹,电视机下的DVD被扯下丢在地上,他们去查看了下,整个电视柜里没有一张光碟。   田超被拷在厕所的水管上,他眯着眼,目光阴霾。   当容铮准备打开卧室门,走入卧室时,那人明显面上露出狰狞之色。   主卧室内的空调还运作着,朝外吐着热气,容铮觉得有些热,将外套脱下。   舒墨抬眼看了眼空调,32度。   多米动了动鼻子,随即捂住哀叫:“什么味道。”   容铮眉头紧锁,突然说:“是死人的味道。”   卧室空气里泛着的恶臭气息,味道浓郁,这个气息再熟悉不过了,还混夹着鲜血的气息,冒着腥气。是死神的气息。   几个人神色一凛,不好预感油然而生,几人快速搜寻屋内,容铮直接打开衣柜和床箱。   打开床箱时,里面赫然全是被鲜血打SHI的棉被,戴富丽面色苍白,气息游丝,手捂住下腹部。突然见着亮光,眼睛被刺的眯成一条线。令人惊悚的是,她面前躺着一具腐尸。   腐尸CI身LUO体,她的身子ZHONG胀,腹部微微隆起,肌肤呈现出大理石般的墨绿色。那具尸体的致命伤应该位于头部,那具腐尸的头部凹下去一个大坑,她的脸被人划得面目全非,已经完全无法辨别模样……   “快,打电话给市局,还有救护车。”容铮赶紧俯XIA身,用力将手在戴富丽眼前晃动,“戴富丽,坚持住,马上就……”   几声钢铁碰撞的声音,那个本该在厕所的田超,突然出现在客厅,一脸的凶相。他手里拿着厨房找到的菜刀,正打算开门逃跑。容铮一个箭步上前,猛地抓住那人肩膀。把那人拖拽到地上,将自己半个身子压在田超身上。   田超哪里是训练有素的容铮对手,瞬间就被制住了行动,毫无半点反抗能力,只能呼哧呼哧喘着粗气奋力挣扎,嘴里还喊着:“警察杀人啦,警察杀人啦。”   多米觉得好玩,问舒墨:“所有人被抓前都这么喊吗?”   舒墨:“……”   这孩子是看了多少国产电视剧啊。   将田超拷上后,怕田超又逃跑,他们直接用皮带将他的脚踝也捆上,然后绑在一边的椅子上,把他弄成粽子一样动弹不得,最后看逃脱不了的田超,脸色一丧,一反之前那副狰狞凌厉的嘴脸,泪水忽地就滚落了下来,哆哆嗦嗦的颤抖,眼泪鼻涕糊了一脸,十分恶心。他开始窸窸窣窣的哀求、讨饶,看起来可怜极了。   容铮绷着张棺材脸冷冷地看着他,朝地上吐了口血唾沫,刚刚一着急不小心咬着舌尖,这会儿回过神来,这钻心的疼才传了上来。不过看外表是看不出来的,只觉得容铮的气场又吓人了不少,田超根本就不敢抬头,使劲吸肚子,仿佛这样就能缩小自己的存在感。   多米整张脸煞白,毕竟是文职人员,见到这样的场景有些承受不住,和尸体还有满床箱血污强撑着共处了一会,最后忍无可忍一直喘不过气,跑到门口干呕。   在他不断发白的脸和干呕声中,很快跑来了四五个医务人员,这附近就有一家医院,得了消息,几分钟就赶紧跑来人。   瞧见多米那阵仗,再加上闻着空气中的淡淡气味,几人都神色严肃的冲了进去,戴富丽很快就被抬上担架,送去治疗。   鉴证处的侦查员慢一步也跟着到了,欧阳司命跟着鉴证处的法医一同前来。   欧阳司命见多米满脸苍白,哈哈大笑嘲讽了一会儿,最后忧心忡忡地长叹了口气:“现在市局里的小年轻啊,连尸体都怕,怎么能为我们国家的未来添砖加瓦呢?”   他刚嘲笑完转过头就瞧见站在床边一脸探究神色的舒墨,舒墨一只手支着下巴,眼神探究的扫视那具腐烂的尸体,神情没有丝毫不适,甚至眼光里还闪烁着光芒。   欧阳司命对舒墨的印象瞬间就被刷新,隐隐约约觉得心底有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毛毛的感觉。他清清嗓子,摇晃脑袋,舒墨闻声转过头,一脸温和的看着他,笑起来露出一小截白牙,被他注视着莫名其妙就会有种十分宁静安详的感觉。   刚刚那种奇怪的感觉,就那一瞬间,便消失了,被抛之脑后。   “舒墨,厉害啊,你不怕啊!” 第20章 阁楼里的录像带(二十)突变凶案现场   “怕?”舒墨脸色有些白,实际上,可能是他黑色的眼睛,墨色的头发,让他肤色显得比常人苍白。然而他却摇摇头:“不,是怜惜。”   温度的攀升,让原本美丽的面孔变得青面獠牙,曾经光润饱满皮肤下呈现淤青般的墨绿,瘦弱的身体在腐臭的气体下变得滚圆,露出狰狞的一面。加上浑浊不堪的恶臭在空气中弥漫交织,耳边“嗡嗡”扰人的蝇虫,胖肿的蛆虫在暗黄的脂肪和深黑的血液之间扭动,眼前犹如地狱。这番场景就连训练有素的警察医生也难以忍受,更何况是名还在读书的学生。   不过那只是对这景象产生的生理性反胃,并不是害怕。   眼前这具青肿的尸体属于一位年轻的女人,她生前光鲜亮丽,拥有智慧,善良大方,如果她还活着,她一定会拥有令人羡慕的未来,美满的婚姻,幸福的家庭,又或许还有生命的延续。   舒墨安静地站在原地,凝视那沉睡着的女人。少年笨重的黑框眼镜遮住了半张脸,欧阳司命看不清舒墨的眼神,但他能瞧见少年的嘴角勾起一条淡淡的弧度。   他说:“当然,我们课程里也有解剖课,恰好,我又是个勤奋努力的学生。”   “我喜欢勤奋的学生,现在我的学生也都是乱七八糟的,什么人都有,学刑侦的也就算了,居然还有电子技术科的,一群只会用敲键盘,自己不用脑子的人到底有什么可学的。”欧阳司命他走到舒墨身旁压低声音说,换回了多米的怒目而视。   “怎么样?”容铮走了过来。   欧阳司命戴上胶皮手套,翻了翻腐烂的尸体:“就是尸体,还能怎么样。”   说着,他大力扛起女尸,分开两腿,手肘按住腹部,立刻一股恶臭袭来。   “下体皮下组织充血厉害,简单看有撕裂伤痕,需要带回去检查。”   容铮眉头紧锁:“死因是什么?”   欧阳将手指从女人下体抽出,然后在多米干净的衣服上擦了擦。   多米发出一声惨叫。   “看这里。”欧阳司命指着女人的颈部,那里有一条淡色青痕,“死者生前被绳子勒过,然后再进行击打。”说完他回过头环视周围,走到房间的角落,有一根掉落在地的电线,他将线拿起,放在塑料口袋里封上递给鉴定处人员。   “看伤口的痕迹,凶器应该是这个,还有那个!”说完他又拿过一个金属圆柱状装饰品。装饰品上没有血迹,欧阳司命指着金属圆柱壮物体上的一条凸起的线条,“她的脑部也有这样一条深凹进的线条。”   “欧阳老师,死亡时间呢?”   “大约是三天前,根据肌肉松弛度,尸斑、尸僵、尸溶,眼中浑浊程度来判断死者死亡时间。”说完欧阳司命又突然凛住了呼吸,将袖子撸下来,用一只手在空中摇了摇,紧接着他摇摇头,“不对,死亡时间应该是两天前。”   说完欧阳俯下身子将鼻子靠近女尸,用手扇了扇:“他们把空调开了暖气,尸体放在闷热的环境里。具体多少时间需要带回去进一步检测。”   多米倒抽一口凉气:“这女人是有多被仇恨啊,脸都被刮烂了。”   “不对,她的脸是刚刮烂的,没多久。”女人脸上的肉被切开,露出黄褐色的脂肪。欧阳将女人的手指举起给所有人看,上面的肉被烧焦,呈现褐色,指纹也没了。   多米赶紧别开脸:“拿远点,离我远一点。”   欧阳白了他一眼,他站起身,自言自语:“为什么?”   舒墨目不转睛地盯着那张毁去容颜的脸:“掩藏身份。”   容铮点点头:“只要发现了死者的真实身份,基本就已经增加了破案的一半可能了。”   “我问的不是这个。”欧阳耸耸肩,“我问的是,他干嘛这时候来毁尸灭迹,还杀了那老太太。他们要把这两人的尸体运去哪里?”   “将尸体放在戴富丽家,还要把戴富丽杀了。”多米一张小脸皱成一团。   “我有一个猜测。”舒墨环视屋内,最后目光落在空调闪动的红色数字上。   容铮望向他:“什么?”   “加热加速尸体腐败,将死亡时间设置在凶犯被抓之前迷惑警方。”   “对啊,”多米眼睛一亮,“要是没有发生地铁那案子,没有注意到余年会所,单纯在戴富丽家发现尸体,只会想到是不是报复之类的。”   舒墨眼睛眯成一条直线:“这是要嫁祸,嫁祸给于氏父子。”   容铮脸色微微一变:“那他们一定是知晓了纪录片杀人犯的事情。”   几个人眯起眼睛,一同转身看向被捆在那里的田超。   田超一哆嗦,他有些后悔来了,浑身鸡皮疙瘩密密麻麻冒了起来。   ……   ……   下午三点,阳光正媚,街上行人并不多,这个时间点,大家都在为生活忙碌。马上要到圣诞节了,周围的商店都将所有海报换上红绿搭配的新海报。地上旋起一阵小旋风,带着些枯叶,墙上贴的通缉令贴的不太牢,被风吹了会儿,飘在了半空,然后被那枯叶打着旋扑倒了刚下车的容铮的脚下。   容铮俯下身,将通缉令捡起来。通缉令上的人叫做胡剑锋,国字脸,方下巴,颧骨高高耸起在两边,整张脸呈现一个方块的形状,扁平的鼻子贴在脸上,一张嘴歪着微微张开,眉毛呈倒八字,中间练成一线,露出下面一双小眼睛,玩世不恭的看着前方。悬赏价格高达十万元人民币,罪名是组织、贩卖新型毒品。   容铮瞟了一眼,便将通缉令叠成一个小小的三角形,随手放进兜里。   他在想,十万元对本来财政紧缩的市局,实在是一笔不小的数目。   舒墨走到市局旁的小卖部买了一瓶水,小卖部的店主大家都叫她阿红姨。她已经在这里卖了四年,是个打扮时尚的老太太,总是笑呵呵的,染了一头红色的波浪短发,她最爱笑眯眯的盯着路上跑来跑去的小孩,还爱絮絮叨叨找人就谈她在国外的儿子怎么优秀怎么可爱。   舒墨掏出钱包,拿了一张红色的百元钞票递给店主,“要一箱运动饮料一瓶草莓牛奶。”   “好。”阿红姨今天兴致不高,眼皮耷拉着,收回钱开始找零,从中找出四张十元和两张一元递给舒墨。   舒墨将钱收回来,一张一张翻开了看了下,然后收回包里,然后抬起箱子冲阿红姨微笑:“阿红姨,谢啦。”   阿红姨一反常态没有搭理,挥挥手,朝里走,继续看她的电视剧。   舒墨也不介意,心情很好的转身,扬长而去。顺路到大门的时候还递了一瓶给倪大爷,倪大爷笑开了怀,这个年轻人给他印象十分深刻。   舒墨一到市局里重案组办公室,就见着满头大汗的白冰,池剑围着饮水机,这两人也不客气,不看后面重案组的人排成长长一条长龙,鸠占鹊巢,接了一杯跟着又一杯,咕噜咕噜直接往嘴里灌,喝完又接。多米拿着水杯在那里面无表情的等着,看见舒墨提着一箱箱子回来,几个排队等水的人立刻一拥而上,整整一箱的水不一会儿就被一抢而空。   “简直和劫匪一样啊!”舒墨提着空箱子,站在那里摇头苦笑。   警员们喝着运动饮料,感动简直要哭出来了,大夸舒墨:“舒墨你真是好人,这两畜生,回来就霸占了饮水机,我们根本找不到地方,渴死了。”   “你这简直是及时雨。”   容铮和周鹏正说着什么,瞧见他歪着脑袋温和的冲他们笑,他手里的箱子空空如也,组员都人手拿着一瓶运动饮料。   周鹏不好意思的拿出钱包,抽出张红票递给舒墨:“真不好意思,我们重案组的人不太认生,就是这样不客气。”   舒墨把钱推开了,笑着说:“就是买来给大家的,咱们调查组和重案组不都是一家人吗,这下还要分家了?”   这句话简直让周鹏无法拒绝,只好指着自己的组员大骂:“你们这群土匪,人家买水来,你们一瓶也不给别人留啊!”   重案组的组员这才发觉,都不好意思红了脸。其中几个拿了两瓶的人,赶紧放回一瓶,舒墨冲那几个人笑笑,那几个人更是羞红脸,不过舒墨这一举倒是笼络了这一帮人。   舒墨递给容铮一瓶,又递给周鹏,周鹏本来不想要,但是想着舒墨说的话,就收下了。   又想起前几日自己和舒墨发生矛盾,如今别人丝毫不介意,心中愧疚万分,连带的对舒墨的态度非常好,拍拍舒墨的肩膀,说了几句激励的话。趁所有人到齐,他干脆招呼着两组人一起开个会。   容铮扫过刚刚霸占饮水机,目光凌厉,让众人没水喝的白冰池剑二人组,两人被盯得头皮发麻,老老实实咽下嘴里最后一口水,乖乖找个角落当隐藏阴影。   林潇潇没拿水,角落里看着重案组组长周鹏对舒墨态度极好,心中乱麻犹如万只蚂蚁在爬,她哼了一声,收回眼神,咬牙拉紧包,包里有一瓶她刚刚买的饮料,那瓶饮料恰好和舒墨买的同一款,她本来想送给容铮,结果这个爱溜须拍马的舒墨坏了他的好事,想到这里林潇潇大声哼了一声。   “行了,开会了,别闹了!”   “哟,这是吃了炸药啊?”白冰刚刚被容铮瞪,这下又被个还没毕业的小丫头将怎么做事,干脆直接怼了回去。   “我只是担心案情。”   “呵,这一直扯后腿啥事没干,还担心案情啊!”   “白冰。”容铮皱了皱眉,严肃地说,“别太过分了。”   白冰说出口才发现说的过了,她老老实实的闭了嘴。   林潇潇被白冰说的眼眶微微发红,见容铮为自己解围,心中一甜,低下头挡住脸上的红晕。   “哎,都别急,大家都是因为案子重大这才着急了。对了刚刚白冰你不是跟我说觉得这个人有些眼熟吗?”吕傅勋笑呵呵的把话题拉回案子上,拿出一张照片。   那照片正是论坛上的拉扯女人的男人。   白冰干咳一声拿过照片,她端详了照片一阵,蹙眉回忆会儿,愕然道:“这不是我在金富县看见过的小伙子吗?”   “哪个?”多米眨眨眼睛。   “就是我给你们说过的,当时我参加了奇怪的白事,还被人拉着说什么神女,当时这个小伙子帮忙解围。”白冰说着说着突然一副疑惑的表情,“我想起一件非常蹊跷的事情。”   “什么事?”   “当时我们是秘密调查,这个人看见我就说我是跟着上面的人下来的。”白冰用手指敲了敲桌面,“他们是怎么知道的?”   作者有话说:  欧阳司命不大,但是偶尔也会授授课,他旁边的法医看上去三十来岁,还是像学生一样站在欧阳司命身后,手里拿着本子做着记录。   大概这位大龄学员太过木讷和认真。   他的本子这样写的:   ——欧阳老师问:舒墨,厉害啊,你不怕啊。   ——欧阳老师问:同行啊,来来,小舒墨,说下你的看法。 第21章 阁楼里的录像带(二十一)怪异的失踪案   “这么说起来,的确很奇怪。”重案组人员点头,“当时我们的人过去,打的是地方分局的旗号。”   吕傅勋皱眉:“说起来我也想起来一件事,一般来说县城之类应该会有很多留守儿童和女人,但是这个县城我没有见过一个低于五十岁的女人,却有不少的学龄前小孩,这不是一种很奇怪的现象吗?”   白冰拍了下大腿站起来走到白板前将男人的照片贴在墙上,另外还贴上今天抓到的嫌疑人田超:“田超,金富县人,25岁,据正在调查的侦查员刚刚带回来的消息,这个田超无稳定工作,平日里在街上游荡生事,隔壁邻居都说经常看见他半夜离开,具体做什么不知道,只知道他钱来的比较快,而且这个人还有赌博的习惯。”   “前些日子我省有大批女性失踪案件,这个视频也只是发现了冰山一角。”   容铮板着的表情因为这句话,眉头皱了起来,他缓缓地用手敲击桌面,“这么多起失踪案件,为何没有引起警方的重视。”   “这个,具体来说,失踪案件由报案当地派出所上报,然而这些失踪案件却卡在了这一关口……”说话的人点到为止,后面的话抛给两个领导深思其中的蹊跷之处。   “多米,将近五年,我省及附近省市16岁到32岁区间失踪女性进行统计,并且通知鉴定处的同志,将湖泊下水道中发现的DNA和失踪名单上的人进行交叉对比。”   容铮停顿了几秒,说:“通知视频上被绑架女人的父母到市局来,和今天发现的女尸进行一份DNA鉴定。”   “……需要安排他们查看尸体吗?”   “不用了。”后面的话没说出口,其他的人大都心里明白,这尸体已经面目全非,怕是认不出什么来。   “靠!”白冰突然回忆起那天在金富县被抓住,心里就发毛,有种劫后余生的感觉,“老大,我有种说不上来的特别惊悚的感觉。”   话音刚落,周围的人都认同的点点头,他们也觉得这个案子可能涉及一起大型的持续多年的人口卖卖强迫卖/淫的大案,而且很有可能会拉扯起一波隐藏在组织内部的蛀虫。   “老大,适龄失踪人口统计出来,总共有……三万人……我的天啊!”多米惊呼,他这只是统计了其中四年。   顿时,鸦雀无声。   室内的气氛沉重了不少,平均每年失踪7500人次。据不完全调查,整个华国的失踪人口大约每年在100万人次左右,这三万人还不包括没有统计的失踪案,只怕是最多。人口贩卖,是每年打击的重中之重,丧心病狂的行为背后隐藏了一条巨大的利益链。   众人不禁背脊发寒,持续时间如此久,规模如此大,背后的人怕是来头不小,所有人的脸色都隐隐发黑。   “容队,周队我有个大胆的猜测。”舒墨迟疑了下,身子挺的直直的,打破屋内的沉默。   周鹏:“你的猜测什么时候不大胆了?”   舒墨笑了:“余年酒吧和这个案件有一定的关系。”   “为什么会这样想?你肯定吗?”   “不肯定,但是有一定联系,我没有证据,但是心里有这么个想法而已。”   “这么说地铁被刺案和这个案件也许有所联系……”周鹏认真的开始思考舒墨的话,“虎头和戴富丽接触过,而戴富丽又和金富县有关系,说不定我们可以抓起一条大鱼!”   会议后,舒墨落在最后整理资料,容铮正欲离开,舒墨疾步上前拉住容铮的衣摆。   “容队,我有点事跟你说。”   容铮一扬眉:“什么事情?”   舒墨抬眼,神秘的转眼查看向四周,直到最后一个人离开,他才些微不好意思的迟疑了一会儿。   “今天晚上你有空吗?”   容铮疑惑地皱起眉。   舒墨站在他身旁,眼神闪烁地看着他,容铮觉得舒墨话里有话,等了一会儿,他才讷讷开口:“没什么事。”   “太好了。”   舒墨伸手到侧兜里摸了一阵,过了会儿他从侧兜里拿出两张票,其中一张递给容铮。   容铮拿过票看了一眼,不禁深吸一口气,突然意识到这是什么意思。他近三十年从来没有接受过类似这样的邀请,他感到惊讶,干咳一声,极力使自己语气平静问:“这是什么?”   舒墨摇摇自己手里的另一张票,不好意思的抠抠自己的后脑勺。   “别人给了我两张票,是周末的一部儿童电影,不过我刚好有事去不了,我想来想去,小萝卜比较愿意跟你在一起……”   容铮拿着票,表情露出些许惊讶。   “为难吗?实在为难就算了,我再拜托别人看看。”   容铮长舒口气,放心地点点头:“交给我吧”   舒墨露出感激的笑容,张开双手垫着脚给了容铮一个拥抱,随后转身跑了。   容铮站在原地,空气中留着淡淡的柠檬香,他皱了皱眉。   他出去的时候,吕傅勋正在逗小孩,他问魏威:“来,给你讲个故事。”   魏威呆呼呼地抬眼看他,呆呆的问,“什么故事?”   “从前有个傻子,别人问他什么他都说(没有),比如问他吃饭了吗?他说(没有),你问他你叫什么,他说(没有)。唉,对了,你听过这个故事吗?”   魏威认真想了会就,苦恼了一会儿,摇摇头:“没有诶!”   周围所有人都在哈哈大笑,魏威一脸茫然看着还在笑的人群,满眼里都写满了问号。   容铮看着吕傅勋:“八爷是不是没事可做。”   “啊?”吕傅勋看着他。   “你去把扫黄组把资料交给他们,并且交涉要求他们把他们所有余年的相关资料交给我们。”   吕傅勋站直身子,为难的把胡子从八字抿成了一字:“老大,我们无权找扫黄组要求,而且余年在他们那里也是秘密资料,不可能交给我们的。”   容铮挑眉:“那你自己想办法。”   吕傅勋一脸莫名其妙,不知道怎么惹着容铮了,想起自己刚刚欺负魏威,看魏威还一脸傻傻的表情,没搞清楚刚刚到底发生了啥,心觉自己的确有些欺负人了,只好转身上楼认命去找扫黄组吃闭门羹。   容铮扫视一圈,手指轻轻敲着桌面,周鹏正好要找他。他眼尖看见周鹏手里拿着审讯结果,问,“审讯有进展吗?”   周鹏点点头:“田超不承认自己杀了人,他交代是虎头指使他回去善后。他当时起了贼心,才到处翻屋内的钱财。”   容铮不置可否,当时田超手里拿着小刀,还袭警,不是普通的地痞流氓。   “法医鉴定结果出来了,的确戴富丽身上的伤不是田超手里的小刀造成的,不过我们在楼下垃圾桶里发现一把水果刀,伤口是由那把水果刀造成的。那把刀刀柄处虽然找不到指纹,但是在田超的大指姆指甲里发现了血迹,应该是他手握水果刀向戴富丽的腹部刺去,然后血液顺着刀流到他的手上,匆忙间洗了手擦掉凶器上的指纹,却忘了自己的指甲里的血迹。”   容铮点点头,问:“那另一具尸体呢?”   “说起来那天魏威和老吕说这个老宅有人反映半夜听见哭声,很有可能那边是第一凶案现场,你发现的抓痕和死者对照一模一样,血迹比对,也在老宅客厅门口处发现少许喷溅式血迹。”   “那这么说很有可能他们将绑架的人放在老宅,结果受害人反抗,他们怕被外人发现现实用电线勒紧死者的颈部禁止她发出声响,没想到结果她没了呼吸,其实只是进入假死状态,很快地受害人苏醒过来,企图逃跑,在门口抓住门把手准备离开,结果被他们发现往头上用那个发现的硬物撞击导致死亡。由于那里很快会有警察上门,所以他们立即将尸体转移,由于没有时间弃尸,只有放到新房内。城中绿洲小区监控拍摄到的虎头和戴富丽很有可能当时正把尸体运到新房处,注意当时戴富丽的神态,极度害怕,并且用手捂住自己的脸,这是一个不肯面对,并且害怕的表情,我推断杀人的很有可能是虎头。”   “厉害啊,容队!”周鹏伸出了大拇指,无比佩服。   “他们从报纸媒体知晓李悠然被抓的事实,干脆准备来个将计就计,将凶器全部放入室内,没想到这个平日里经常赌博,贪财的田超见财起意,干脆起了抢劫的心思,用手里的刀捅了戴富丽。”   “容队,你简直是神机妙算!”周鹏马屁跟着就拍过来,就差端茶倒水了。   “要不这就去余年酒吧抓那个虎头,回来审问?”池剑询问。   容铮闻言摇头,用手往下按了按:“不要打草惊蛇。”   接着容铮又问:“视频里的被绑架人查的怎么样了?”   “视频中被被绑架人金灿灿,23岁,刚从美国留学回来,已经就职于淮赧大学化学研究室,她的父母已经来了,正在等待DNA检查结果,很快就会出来。”   “老大,周队,你们看这个。”多米将电脑屏幕正对着他们,指着上面他找到的几个视频,“又有新视频上传了,同时我还找到好几个。”   “还有我查出来白冰姐说的那个人叫做刘海涛,24岁,在余年酒吧做保安。”   “这个余年酒吧真是胆大妄为,居然敢当街绑架,并且还杀人,真是厉害啊。”   “只怕这余年酒吧背后势力庞大,不然怎么能在淮赧市扎根那么多年屹立不倒,快看看视频吧。”   容铮点头,示意多米播放视频。   视频里,这次是深夜,路灯寂寥的街道上,只有偶尔几辆电瓶车呼啸路过,忽然一个长头发女孩走进了录像,这个女孩看起来不过十七八岁,穿着打扮明显是夏天,她穿着吊带和牛仔裤,挎着单肩包往前走。这时候一个中年妇女突然跑上前,一把拉住女人哭嚎。   女孩明显吓了一跳,退了两步,想甩开中年妇女的纠缠。   中年妇女纠缠不休,女孩一脸骇然的朝另一边呼救,屏幕里又一个女孩跑进视频里,那个女孩明显跟这个女孩是一起的,两个人大声大骂着,很快就有几个人围观。   喧哗没过多久,两个年轻力壮的穿着警服的男子走了出来,拉着胡搅蛮缠的大妈,并且向两个女孩出示了证件。两个女孩互相对视了一眼,点点头,跟着两个男子说些什么,然后两个男子指向自己身后的车,那辆车是黑白相间的警车。   两个女孩站在原地迟疑了一会儿,两个人最后同时点点头跟着那两个警察还有大妈上了车。 第22章 阁楼里的录像带(二十二)网络英雄   留言里讨论最高的回复是一个人的回应。视频中的两个女孩,从那天后就失踪了,再也没有发现踪迹,家人去辖区派出所寻找,派出所否认有该事件,对于立案极力推脱。这件事情就发生在淮赧市的五个中心城区之一金鸡区。淮赧市中心城区分为五个区,其中的金鸡区最大,建区最早,总面积120平方公里,总人口大约在一百五十万人左右,是淮赧市市区人口最多,商贸最繁华,经济最活跃的中心城区。   “这里应该是金沙白街。”周鹏指了指视频中的一个非常高的建筑物,“这条街周围有一条立交桥,现在正在修高架,附近近几年都在施工,旁边还有个客运站,人口复杂。”   “你们看这条评论。”多米用手指敲了敲屏幕。   那是宣称自己就在现场的目击者的回复——我勒个去,我当时就在场啊!一开始是这个大妈上来说这个女孩偷了她的钱,这个朋友来了后,问这个大妈是在哪里被偷的,这个大妈说了是客运站那里,两女孩就说没去过,紧接着这两警察就来了,说带他们回去了解情况,这两女孩就跟着走了。   多米深深吸了口气:“我觉得这次我会查出不得了的东西。”   “多米,查查两个警察的车牌号。”容铮敲了敲桌子。   “等等,你们不会以为这是咱们内部人员干的吗?”有人坐不住了。   “我没有这样说。”   “你们现在就是这个意思。”   “既然肯定不是,那何不查一查,还可以给大众一个说法,制止谣言。”舒墨淡淡地开口。   “是这个理。”   “肯定是克隆车。”那名重案组成员斩钉截铁地说,“不信你们查查。”   “哎呀。”多米哐哐哐,一边敲击键盘一边说。“这样不好吧,不走内部程序,随便查这个,好像违反纪律啊。”他语气不情不愿,但手下如飞,快速黑进市局的系统里。   众人翻了一个白眼。   多米速度很快,两三下就把车辆调了出来,没成料到,这辆车还真的在警局有备案,属于金鸡区下的金沙派出所。   屋内,所有人噤若寒蝉。   沉重的呼吸声此起彼伏,没人敢说话,都在打量两位组长的脸色。   周鹏深吸一口气:“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帮忙再查下这两个警员。”舒墨突然开口,语气温和,他正在来回翻看留言,“多米,能让警员的图像更清晰吗?最好是能将警员身上穿的警服编号找出来。”   多米点点头,带着几分吹嘘的拍拍自己的包:“如果是鉴证处的技术人员大概要花半小时,我嘛,几秒钟而已。”从包里拿出一个黑色的芯片,插在电脑上,然后电脑上出现一片乱码,紧接着弹出一个窗口,多米将视频截图放进窗口里,图片从模糊颗粒状变得面孔清晰,xiong前的警号清晰可见。X41**12、X41**47。   多米当着众人的面再次黑进了市局的后台系统,将图片和警号进行对比,警号显示出,的确属于金沙派出所的两名民警,然而和图片上的人却对不上。图片上的人进行核对,都是一些有案底,但是案底的罪名都不大,都是小偷小摸。   不等吩咐,多米又将两个女孩的照片输进系统,系统里并没有找到失踪报案的信息,而网上的发文显示,女孩的父母都报过警,明显有人把痕迹抹掉。   周鹏此刻发现了案件的严重性,立刻一阵小跑朝外跑了去。   林潇潇有些害怕:“案子我们还查吗?”   舒墨看向她,挑了下眉毛:“查啊,怎么不查。”   林潇潇被舒墨盯着,觉得不太舒服,说不上为什么觉得心里有些发毛,她侧过头不愿意看着舒墨,“可是,这个案子可是涉及了咱们内部啊。”   “内部怎么了?”池剑嗤笑,他重新打量了番这个同事,就这样畏手畏脚的人如何有资格进入调查组,“不仅仅要查,还要一查到底!”   容铮点点头,认同了,他转过身避开众人去办公室里打了几个电话。   刘军带着组员敲门进来,拿着这些年查到的余年酒吧的相关资料,将整个办公室挤得满满荡荡的。   刘军听说周鹏也要参加,就没好气:“我说,虽然我需要全力配合你们,但是很多资料还是需要保密的。周鹏那小子不知道我们组的案子都是绝密吗,可劲趁我不在,使唤我这帮小子。”   周鹏正走进来,后面跟着雷局,听见他这话,连忙小学生似地跑到局长那里打小报告:“雷局,您也听见了,刘军不肯配合工作。”   刘军被周鹏气的,吹胡子瞪眼,连续两声“好呀!”“好呀!”指着他,“你小子除了会给领导打小报告还会啥。”   周鹏撇撇嘴,从扫黄组拿来的资料拿出一摞开始翻看,边看边顶,非得争口气,“还会拍马屁啊——”   旁边站着的魏威没忍住,“噗”的笑出声。   刘军眉头皱紧,颇烦这只周大鸟。干脆采取不理他的态度,免得他蹬鼻子上脸。   雷局长好脾气的拍拍两人肩:“你俩就天天吵吧,吵着咱们市局又觉着有些人气,这事你们尽管一查到底,我刚刚已经跟厅长知会了一声,从今天起你们所有的通讯设备将被监控,要注意保密,案件要一查到底,上面说了,一查到底,上不封顶。”   周鹏顿时眉飞色舞:“这就是给咱们一柄尚方宝剑啊!”   刘军横了他一眼,趁他不在的时候,周鹏这小子欺负他们扫黄组这事没完,挤兑他说,“别把剑使成破剑了!”   周鹏不置可否,撅起嘴巴翘起二郎腿在凳子上转了一圈,说是有多嚣张就有多嚣张,气的刘军真想给他两下。   “行了,开始正事吧。”容铮说完,将扫黄组带来的资料放在桌上摊开,“这几个人都是余年酒吧的服务生。”摊开的资料上正是绑架两个女人的人。   “咦,也是金富县的人。”   刘军听说金富县三个字脸色有些难看,好像想起什么似地,“这个金沙区派出所所长的老婆就是金富县的,这之间有关系吗?”   “金富县?”容铮沉吟,目光落在金沙区派出所所长葛洪军那张脸上。   ……   ……   “妈的,你们怎么干事的!”看着电脑屏幕里的视频,葛洪军一脸的狰狞。他怒红着脸,脸上的横肉也跟着抖了抖,他平日里在外人面前总是笑呵呵的一副面善菩萨的模样,此刻横眉一怒,既和阎罗殿里的小鬼有几分相似。他怒气冲冲地猛拍了好几下桌子,大声训斥底下的几个警员,“谁让你们借车给他们的!还把警服借出去,借出去算了,你们不知道去找交警部门把这视频删了吗?废物!一群废物!”   被骂的几人大气不敢出,面面相觑,露出为难的神色:“那……那吴峰是您的小舅子,我们也不好拒绝……而且当时也没想他们敢这么大胆当街就这么做!”   葛洪军简直觉得觉得这些人跟猪一样没脑子,一口气进了肚子滚了一圈找不到地方出去,他两条眉毛顿时成了倒八字,这阵儿简直想灭了这几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家伙。   他沉吟着,来回迈着步子在屋里转悠了好几圈。   网站里的视频转发量转眼就过了千,他眼珠子转悠了一圈,马上吩咐,“赶紧去找到这个发文者抓起来。”   底下人眼皮一抬,讪讪的问:“什么罪名?”   葛洪军怒火急心,拿起手边一堆资料就砸在询问那人身上:“什么罪名,造谣!转发过五百!这些你们都不知道,真是,哎,我要被你们害死了。”说完他整个人瘫软在椅子上,椅子难以承受他的吨位,难耐的发出一声长而悠转的呻,吟声。   几个人连忙连滚带爬的抓起帽子就往外跑。   他坐在座位上,身子靠后把整个人陷在厚软的皮座椅里。他大力的cu喘着几口气,跟着他拿起电话,就跟拿起救命稻草一样打了个电话……   ……   ……   齐乐还是个大二学生,失踪的两个女生是他们班里的学生,多方求助无门后,同学们大家一讨论,干脆找到视频发在了网上,希望找到线索引起相关部门的重视。   晚上天黑了,学校的住宿楼鳞次栉比,窗外隔壁宿舍楼里的灯都一盏盏接连亮了起来,打饭的学生都回了宿舍,舍友给他带了饭,齐乐没吃,他没时间,一直不停地点着鼠标。   他眼前的屏幕上刷上去的评论飞快,信息提示音颇为吵闹,响个不停。他偶尔会@一些大V希望能被转发,网友们则帮忙私信一些名人。他一开始心怀忐忑,担心不会有用,警察都不管,他们发到网上有什么用呢?刚发上去的时候,并没有多少人阅读,同学们帮忙转发,并且让其他学校的朋友,认识的网友帮忙转发。在转发过三百的时候,突然有名金V用户注意到并转发他的视频。消息瞬间像炸弹一样在网上炸开,转发从三百,到三千,到三万,而现在,已经上了六位数。还有其他著名网络评论家将他的求助截图,就该事件发声。   随后他们收到了很多令人愕然的私信,原来失踪的不仅仅是他的同学,同付晓梅和周兰兰一样失踪的人很多,许多人都是被当街绑架,于是他建立了一个群,越来越多的群申请令他越来越胆战心惊。   有同学有些害怕了,问齐乐:“老七,要不要把你发的帖子删了啊,当心被查水表!”   齐乐的心里也是毛毛的,他看越来越多的人转发议论留言,还有越来越多的视频发出来,有监控视频还有路人拍摄的视频,他的帖子好像成了一团小小的火焰,顿时燃起了漫天大火。   齐乐打开桌面上的EXCEL表,里面统计了一百七八个失踪的女人,还有人不断增加。他觉得这份文件非常重要,他将那些视频一一下载在自己电脑里,并且标上时间,人数,地点,并且统计起来,最后他发现这些人基本上都出现在周围省市,而且持续了大约有十几年。这些失踪的人最早的在九四年,直到现在。   突然一条私信进入他的眼帘,那个人自称自己是绑架组织的一员,有些线索要给他,那个人给他传了一个文件,并且嘱咐他要特别小心,因为这个组织还牵连到到许多他想都不敢想的上层。   齐乐看着文件传输的蓝条,缓缓移动,校园网太慢了。   阳台上窗户被大打开着,寒风从外吹进屋内,呼呼着响,跟着窗户也发出难耐的吱嘎声,觉得有些冷了,齐乐站起身缓缓迈步走向阳台,打算关上窗户,他将窗户闭紧,却听见一阵嘈杂声,几辆警车呼啸而来。   “还在等什么,快跑!”室友跑来拉他。   齐乐汗流浃背,他专注地盯着电脑。   呼啸的警笛越来越近。齐乐心悬在嗓子口。他拼命咬着手指祈祷:“快点快点。”   电脑发出“叮!”的一声,文件传送完毕。   他高兴地跳起来大叫一声,有人冲进屋内,齐乐的肩膀被大力拍了下,他刚还在兴奋,被突然一拍顿时吓了一跳,猛地跳了起来。定睛一看才发现是他们班的同学,几个学生连忙将电脑拔下来,放进背包里,还往包里塞了些吃的和钱递给齐乐,跟着齐乐在一帮同学的掩护下,从厕所的窗户往外逃窜。   突然宿舍楼下涌出了大量学生,学生们手拉手,围成了一堵墙。   他悄悄地隐在人群中,绕过警察,等附近没人后疯狂的往外一阵狂奔。风在耳边呼啸而过,他的心脏疯狂的碰撞他的xiong膛。   齐乐第一次忽然觉得自己像个英雄,他的背上背着非常重要的东西,耳边传来悠扬的警笛声。他大口大口的张大嘴呼吸,用尽全力张开两条腿往前狂奔。他不能被抓住,他的同学,付晓梅和周兰兰,失踪半年了,没有人肯帮助他们。   她们父母越发绝望的神情此刻浮现在他的面前,他捏紧拳头,鼻子发酸,眼泪从眼眶里往两边飞去。   不能把抓住啊,有越来越多和他们一样的人,有多少女孩正在面临危险。   加油!齐乐!不要停!齐乐!不要怕!齐乐!   你是我们的英雄!快跑!   齐乐出现了幻觉,有很多很多人在他耳边呼喊,给他加油,个子矮小,胆小如鼠,平时无人重视的他,平日里跑个一百米都受不了要歇歇。这会儿不知道跑了多久,他却不觉得累,全身都充满了力量。狂风呼啸而过,寒风从脖子缝里灌进身体里,由着毛孔,钻进四肢五骸里,他却不觉得冷。   就在他听不见警笛声,感觉自己终于安全的时候,他转身躲进一个小居民楼的过道里,齐乐大喘了几口气,拿出包里同学塞进去的水大喝了几口,这才缓过了气。   他响起了同学们当时护送他离开的样子,齐乐开心的咧开嘴,无声的笑了,他倚靠在墙上,看着外面的月亮,万里无云,特别圆,特别亮。   就在他彻底放松的时候,楼梯口突然响起了脚步声,齐乐捂住嘴巴,屏住呼吸,大气也不敢出,脚步声越来越近,他的神色越来越惊恐。   一双带着铝钉的厚底靴子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第23章 阁楼里的录像带(二十三)拯救行动   深夜零点,淮赧市人民广场上,悬挂在高楼顶处的世纪大时钟正“咚咚咚”发出难耐地振动。警示还未归家的行人,时间已经不早,小鬼已入世,活人需退让。   今夜圆圆的月亮被远方飘来的乌云给层层遮住,一丝缝隙也不给留出来。黑暗笼罩住了淮赧市,街上乱晃的人都少了不少。   几道人影在黑暗的掩盖下,悄悄在巷头街尾守着,等着来往的活人。   冰冷沁人的寒夜,偶尔过来一个男人,立刻被人影拉进黑暗的巷子里,半小时后那被拉进去的男人裤兜瘪了。他边系着裤腰带,边心满意足地咂咂嘴往外走。随后又一个男人走过来,又被拉进巷子里,此而循环。   过了许久,一辆黑色的越野车停在了巷子口。一个光着头的男人从车上下来,径直走到巷子里。他头上纹着一只威风凛凛的大老虎,脖子上挂着拇指粗的大金链子,大晚上的还戴着墨镜,周围的人见了他,立刻缩紧身子悄悄地掩住身形,生怕被这位主儿给瞧着。   那光头男人大摇大摆地朝巷子里走,时而警惕地看向四周。最近不少警察找他询问情况,旁敲侧击,威胁怒骂。然而他也不是吃素的,梗着脖子一问三不知,没有证据的警察也拿他无可奈何。   和扫黄组的人打交道上百回了,他也不怕,反正都是那套路,抓不住他们,最多关几天没证据又放了,想起他们那副恨不得吃了他,又拿他没办法的样子,心里就一阵发笑。   不过,这次来的一男一女据说是什么特殊案件调查组的人,从其他地方调过来的,本事不小,不过这两人也只是随意问了问,他老老实实回答,没想到就糊弄过去。呵呵,也不过如此嘛。   上头的人还警告他,不该说的别说,就算是栽进去了只能自己扛着。想到这里,他脸上的横肉抽动了下,怒气上涌,一口浓痰吐在地上。他都不知道提着脑袋干了多少事情,吃了多少次牢饭。   这次妈的,手上还沾了血……   想到这里他一阵后怕,简直跟中了邪了,从胡念那个女的开始,他就没遇见过好事,把关键资料丢了,还杀了个好像颇为有后台的女人。想到这里他恨不得给抓那女人来的人两巴掌,妈的,什么人不抓,偏偏抓个科研所的!现在网上闹大了,害得他必须找个地方躲一躲。   他想他一定是犯了太岁,刚刚莫名其妙接了个电话,上面来电话,叫他赶紧把人都藏起来,想想上头那位爷消息灵通,他接了电话立刻就赶了过来。   “虎头哥你来啦!”见着他走进来,正蹲在巷子口抽烟的男人立刻把烟丢地上碾灭了。脸上露出笑意,一脸谄媚的走近虎头,那人正是刘富贵,“虎头哥,你上次不是说想尝尝雏吗?这次刚巧从那边那中学抓了个新鲜的,嫩的不行。”说完还拿黏糊糊的舌头tian了下下唇,笑的十分猥琐。   虎头本就心情不大好,听了话,立刻脸黑了下来,抬手就一巴掌呼了上去:“你们tmd不知道最近风头紧,还敢顶风作案,胆子不小啊,我看看你们他妈有几个脑袋!上次你抓的那个女的,我还没找你算账,妈的,你这小子真是害死我了!真tm就该让你滚进你们破县城里,带你出来干嘛!”   骂完还觉得不过瘾,直接两只手掐住对方的后脖颈往地上摔去,那人被摔了个四脚朝天,咬破了舌头,顿时疼地呲牙咧嘴。   旁人见了往前窜的身子立刻畏畏缩缩朝后躲,没一个敢上前,气氛正僵,亮着灯的内屋里走出一个女人,那女人摇晃着身子,P股一扭一扭的,跟只蛇一样,满脸谄媚。   “哟,小瓜皮这是怎么惹着咱们虎头哥了。”那女人夸张地睁大眼睛,脸上却没半点恐惧,都是笑意。   虎头见来人,哼哼了两声,怒气掩去了不少。   刚刚的对话,罗阳其实听到了不少,她眼睛上下眨了眨,讨好的走到虎头跟前拿手掩住悄悄在虎头耳边吹着热气,轻轻地说:“虎头哥,那丫头啊,是自己自愿来的,还给家里留了离家出走的信,没人会怀疑的?”   “自己来的?”   “可不是嘛,不想读书了,想赚钱,一脑袋还没长开的小太妹想混社会。虎头哥,我打听过了,那丫头还是个处,才14岁,嫩着呢,不如……”话说半截,罗阳意味声长的眼珠子往屋子里看了看。   虎头听完,顿时就心里涌起了火焰,色心一起,想着也就半小时的事,耽误不了多久。   想着他就火急火燎地推开身旁的女人,朝屋里走。   罗阳站在原地嗤笑了一阵,对着几个大气不敢出的男人翻了个白眼,都是群没用的东西。   那几个男人看着她一摇一摆地往里走,没好气地朝地上吐了口唾沫,妈的,这股子SAO劲,生怕别人不知道自己是干什么的,被C.LAN的破鞋!   就这一眨眼的功夫,从巷子外长街左右两边涌进了两列黑影,将院子团团围住,院子里几个人还来不及反应,便被黑洞洞的枪指着,大气不敢出的被制住了行动,拷上手铐悄无声息地带出了小巷。   虎头这个人有个嗜好,就是喜欢毛还没长齐的小孩,尤其是未经人事的雏,更是让他心痒难耐。他瞧着屋内几个躲成一团的女人,将其中一个小女孩掩在最里面,虎头蹙起眉头,语气不善的喝道:“还不滚开,别扫了大爷的兴致。”   最外面的女人谄媚地冲着虎头笑,四肢趴跪在地上,爬着前行抱住虎头的腿:“哥,今儿我刚洗干净还没接客呢!您太久没来了,兰兰挺想您的!”   虎头看了眼女人,这个女大学生半年前抓过来的时候还要死要活的,被他直接强行要了,破了处。这半年不知道被多少人上过了,变得这么轻贱,之前那股麻辣劲没了,现如今居然主动求着被他上。虎头厌恶地看了眼周兰兰眼睛上的青痕和嘴角的淤青,一脚将她踢开。   “呸,被C/LAN的玩意,滚一边去!”说完朝着周兰兰身上吐了口唾沫,然后俯X身将被藏在最里面的小女孩拉住来,对上小女孩那双充满恨意的大眼睛,奇了怪了,居然……没有恐惧。   正当他错愕的时候,女孩对着他的手臂就是狠狠地一口,然后飞起一脚踹向男人还硬着的裤裆,男人顿时疼得眼泪花冒了出来,两腿夹在一起,痛苦地倒在地上S吟。   门外传来了匆忙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女孩眼中寒光一闪,手里不知道从哪里变出了一把冒着寒气的小刀,她满眼都是恨意,大喝一声:“去死吧!”高高地举起刀准备往男人身上插去。   在刀下落的时候,门“嘭”的一声被大力踢开了。紧接着刀插在了一截明显不属于虎头的苍白的手臂上,刀尖穿过了手臂,女孩呆愣住了,被人拥进怀里。   来人紧紧抱着她,手臂上血流不止,他不停地用另一只手拍打女孩的僵硬的背,嘴里缓缓地喘着粗气,他的嗓音和柔温顺,轻轻地说:“没事了,一切都过去了,没事了,一切都过去了……”   女孩僵硬紧张的身子这才缓缓的放松了下来,她的下巴搭在来人的肩膀上,耳边重复着那段呢喃,顿时她鼻子一酸,两只手紧紧抱住男人的腰嚎啕大哭起来。   没事了,没事了,一切都过去了!   舒墨用着一只手抱着女孩瘦小的身子,另一只手正在被跟来的医护人员止血。女孩停止了哭泣,还抽抽搭搭地靠在舒墨的肩膀上,眼睛担心地瞅着他手臂上的伤口。   舒墨微笑着摆了摆被包好的手臂,柔声道:“一点事也没,不疼。”   虎头被当场抓住,被被担架抬着出来的,他脸色惨白如纸,双手被手铐铐住却紧紧捂住X身,嘴里不停的S吟着。   另一边罗阳破口大骂,冲着一堆警察撒泼。她的上半身衣服没了半截,看那角度明显是被她自己撕破的,非要大喊警察撕破她衣服想非礼她。白冰走上前,直接抓住她张牙舞爪的双手拷了起来,手下半点不轻,她才没什么怜香惜玉的心。罗阳大闹大喊警告要去投诉她。白冰充耳不闻,手下的力气更大了。   屋里周兰兰走出屋里的时候,被外面的大灯晃了眼睛,她正被几个女孩搀扶着一瘸一拐的走着,就在她百感交集的时候,一个身影突然出现在她的面前,是一个有些眼熟的人。   那人看见她,满脸的兴奋,见她一脸陌生的表情,热情激动的脸上有些尴尬,不过那人很快地自我介绍:“周兰兰,我是齐乐,好久不见了,我很想你。”说完齐乐的眼圈就红了。   周兰兰脸一下就红了,她局促不安地站在原地,不好意思的低下头。她想了很久才想起来齐乐是谁,是一个在班里不大起眼的男生。她心里不知道为什么觉得有些温暖,她冲齐乐虚弱的笑了笑,露出两个好看的酒窝。她百感交集地抬头看了眼天空,不知道什么时候,被乌云遮住的月亮,渐渐地露出了脸来。   “是啊,好久不见了……”   淮赧市冰冷的深夜,路灯寂寥的街道上,一张大网正在慢慢铺开。同时地,余年会所在市里的十几个窝点被连根拔起,整个市局被塞满了人。整整一夜,大街小巷上不停有救护车和警车穿行。   不过熟睡的人们,一无所知,夜晚还是那样的平静安详。周末的圣诞节的圣诞树已经立在了市中心的广场上,上面点缀着一颗脸庞大的大星星,还没有被点亮,孤零零地站立在那里。 第24章 阁楼里的录像带(二十四)螳螂捕蝉   葛洪军派出的人无功而返,只抓了几个青涩的大学生,很快学校就来了老师,要把学生领走,葛洪军此刻怒气上涌,想要把眼前这几个废物一脚踢出去。   “那个帖子现在还在网上挂着呢,你们这帮废物一点用也没用!”葛洪军指着几个人的鼻子,喷了对方一脸口水。   那几个人面面相觑,他们能怎么办,警车一进学校就被几十个学生拦着,他们按照查到的地址进了学生宿舍,怎么也找不到人,只好抓了妨碍公务的学生。   “这下好了,你们简直是自己送上门去,马上就有人来说警察乱抓学生,瞧你们干的好事!”   葛洪军做了多少年的工作,当上所长以后战战兢兢就怕出事,没想到这下栽在一堆毛都还没长齐的臭小子手里。他此刻心乱如麻,恨不得钻进面前的液晶屏里,将那几个不知好歹乱发视频的小子抓起来!他越想越气,直接拿起桌上的水杯摔在那几个人身上,玻璃杯里滚烫的热水浇了那几个人一身,疼的直抽凉气。   他焦急的在室内来回踱步,跟着屋里钻进一个人,那人虎头虎脑的看见葛洪军就眉开眼笑:“姐夫,那么着急干嘛?”   葛洪军不看见来人还好,看见便是气更不打一处来,捡起桌上的资料就扔向对方。   “你小子还敢过来。”   吴峰被一叠纸打在身上不痛不痒,笑脸吟吟地冲其他人使了个眼色,其他人收到讯息赶紧逃也似的离开。   吴峰将门关上,见外面没了人后,走到葛洪军跟前,“姐夫,您还怕啥啊,咱不是还有那位吗?”   葛洪军闻言,皱紧眉头没好气地哼了一声:“那位?那位还有功夫管咱们这破档子事情?”   吴峰眼珠子在眼眶里转了一圈:“姐夫,你手里不是有不少东西吗?咱们辖区那么多次事情,那事情都是咱们掩过去的,要是全部一股脑都说出来,他怕是身上不沾点荤腥是不可能的。”   葛洪军闻言紧皱的眉头缓缓舒展开来,不过还是有些迟疑。   吴峰见葛洪军不再恼怒,便跟着大胆怂恿:“姐夫,您说您这么多年给公家干活才赚了多少钱,我姐抱怨多少次了,要不是我给您牵线,咱们能过上这种好日子吗?我看啊,这所长不当就不当了,求个另外的财路,最好是能出国保平安,最好不过了。”   吴峰的话句句砸在葛洪军的心窝里,要是靠着那点死工资,他现在还得辛辛苦苦的还贷款。现在房子五六套,儿子也送到国外读书了,跟着那人比当所长强!心里一合计,他干脆打开保险柜从里拿出一卷录音带,不过他也留个心思,将录音带复制了两份,一份留给他妻弟,一份寄了份快递,在五天后寄到自己家里,以防不测。   ……   ……   他们驱车前往东郊的一座大宅,这个大宅很大称呼其为庄园的,在如今寸土寸金的淮赧市,有这么大一栋宅子,不是光有钱就行。   葛洪军来得时候信心满满,在被人领着穿过迂回的长廊繁茂的花园时候,他的心一点点忐忑起来。   现在他正小心翼翼地看着坐在堂上正中央的年轻人,那人不过三十来岁,留着一头长发,被束在脑后,穿着一身金色带龙的汉服,室内青烟缭绕,幽幽地散着檀香味。   他站在原地,踌躇了半饷,最终还是忍不住开了口。   “凌公子,网上的视频您瞧见了,这可怎么办,我死定了啊!”   凌涛然俊美的脸上浮现出不可一世的傲慢,鼻子里哼出口气,手里慢悠悠地转着一串冒着油光的珠子,“我以为多大的事,着什么急。”   葛洪军咽了一口唾沫,心里骂着不知天高地厚的破小子,面上堆着笑,从包里缓缓拿出一卷录音带,“凌公子,您看我这下肯定要被盯上了,看我这么多年做牛做马的份上,您一定要帮帮我啊!您要知道,我手里可是有不少您的东西,要是被抓到了……”   凌涛然极为不爽地挑了挑眉,他的眼神阴晴不定,眯着眼睛看着葛洪军手里的东西,他迟疑一会儿,朝身后的人招了招手。   他身侧的人立刻俯下身,将耳朵凑到一旁。   “给葛洪军办个假证件,先让他去美国呆段时间。”他的声音不大不小,葛洪军刚好能听见,立刻就痛哭流涕的表忠心,将录音带送上。   “还有备份吗?”   葛洪军迟疑了一会儿,知道这人通天的本事不敢隐瞒,思量了一会儿,回答,“吴峰手里还有一份,不过您放心,我走了后一定让他交给您。”   凌涛然哼笑了下,摆摆手,不愿意再看他这副谄媚的样子。   葛洪军千谢万谢的离开,心里却是恨得不行,却又不得不低眉顺眼地装孙子,一个屁也不敢放。   他刚一出门,凌涛然就将手里的佛珠放在了一边的盒子里,冷笑了声:“威胁我?”   身侧站立的男人拿出手里的手机躬身递给凌涛然,凌涛然接过对着手机的人,一股子阴狠气息刹那间从他眼睛里闪过。他勾起一边的嘴角,狠狠地说,“找机会,做掉他和他那个妻弟吴峰,要干净利落不留痕迹!”接着他又想起什么,吩咐到,“去他家里找找还有没有什么备份,他妻子听说挺年轻漂亮的,卖到北欧去,他那个在读书的儿子,做掉。”   收起手机后,凌涛然突然想起什么,问道:“那些脏东西,都藏好了吗?”   身侧男人眼观鼻鼻观心,乖顺地点点头:“公子,都吩咐好了,下面的人应该都在行动了。”   凌涛然笑了,一张狐狸眼微微带着些邪气,眼角撇着身侧男人低眉顺眼的样子,更加心旷神怡。他将头发散开,对着身侧男子命令道:“有些热了,来,帮我把衣服解开。”   身侧男子闻言,一张肃脸微微发红。他转身单膝跪在凌涛然的面前,将他的衣服慢慢拉开,一层层往下解开,露出里面白皙的身子。   凌涛然笑脸吟吟地伸出一根葱白的手指支起男人的下巴。男人的眼角带上些媚意,满眼都是爱意,身子软做了一团。他俯下脸,一口气吐在男人的湿润的嘴唇上,意有所指的用指尖伸进男人的嘴里搅拌了一阵,拉出长长的一根银丝,然后他打开双腿,扬起修长的脖子,将男人的头往下按……   吴峰一直等在大楼外的一家快餐店里,看葛洪军笑脸吟吟的走进来,立刻心里的那点不安全都消散了去。   葛洪军走到他身侧,吩咐道:“要看好你手里那卷录音带,不要带在身上,那是个保命的东西,就怕那个姓凌的起了其他心思……”说着做了个割脖子的动作。   吴峰连忙点头:“哥,我早就藏好了,您放心,除了我没人会知道。”   “那就好,等咱们都去了国外,这日子就好过了,赶紧联系你姐把能变卖的赶紧全都卖了,咱们可以去国外做点生意!”   “哈哈,有凌家做靠山,有什么生意不好做的!”   两人美滋滋地做着出国淘金的美梦,不知道他们所谓保命的录音带,就藏在凌氏大楼下的保险柜里,已经被人拿出来销毁了。愚蠢的吴峰以为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却忘了每个地方都有监控这件事情。两人兴高采烈地走出快餐店,身后几个人悄无声息的跟在了他们身后,他们却一无所知。   ……   ……   深夜,市局里早早就落了灯一片昏暗,离着市局隔着两条街的一栋民宅,此时灯火通明。这座民宅独立位于两栋高楼中间,只有六层楼,从外看上去只是一栋极为普通的老式民宅。这栋民宅平日里几乎没人,这一夜倒是有不少人神色严肃进进出出。   民宅里面每一层都打通了,六层楼还有个小电梯,不少人蹲在一层楼,两手拷上手铐背在脑后。   周鹏神色肃然,来回在那群人面前走来走去,他手里拿着枪,每次一甩,那蹲着的人就猛地缩起头,满脸惊慌。   刘军则拿了个椅子坐在一旁,不时地阴测测哼笑一声,使得蹲着的人冷汗涟涟。   周鹏咳嗽一声,清清嗓子,抢先开口:“谁先交代,谁就可以去旁边那个地方休息。”说着指着另一边,几个女警员站在那里,地上铺了不少软垫,还有水和食物。   刘军哼了一声,用脚跺了下地面,放出“嘭”的一声闷响,“我倒要看看,谁今天敢隐瞒。”   蹲着的众人叫苦连连,哭丧着脸,想立刻交代情况。有人刚想和周鹏交代的,刘军阴阳怪气的哼笑,转头想和刘军交代周鹏又不阴不阳的咳嗽,众人叫苦不已,到底这是要我们交代还是不交代啊。   两人手下的人无奈的对视一眼,上前干脆将两位捣乱的大佬支开,这下底下的人才跟打开了话匣一样争先恐后交代事实。   重案组和扫黄组的人在下面审问犯人,调查组的人在二楼安抚受害人想从中找到讯息。   受害人很多,十个窝点将近上百人,大部分人都分布在楼上由医院的人安抚,只留了一些想主动交代事实情况的在二楼。   周兰兰是主动留在二楼的,她身上还带着伤,肚子上有一大块紫青的淤痕,已经检查过,只是皮外伤并无大碍。她很坚强,也很固执。   齐乐一直站在她身侧寸步不离,大概是齐乐在身旁让周兰兰觉得安全了很多,她也不愿意在医生那里多呆,现在她唯一的想法,就是让那些人下地狱。   “我们被抓走后就被分开关了起来,我被那个叫罗阳的女人看管着,他们强迫我们出卖身体,伺候那些人。一开始他们会安排人教我们那些技巧,等我们都老实听话了,就安排我们进一个叫做余年的会所,然后在那家会所陪人喝酒,如果有人被看上了,就会被带走到一家固定的宾馆,然后再回来。从始至终一直都有打手看着。”   “就没人想过要逃跑吗?”   “如果逃就会被抓回来……我看见好几个人被活活打死……”   “除了去余年会所,还有其他地方吗?”   “有的,长得特别漂亮,气质特别好的,就会被挑选走,不知道会送到哪里去。还有残了或者是老了,没有用的就会被拉走,据说是打赏给那些打手家里。”   “看来是拉到金富县那之类的穷地方了。”   “对了,你知道付晓梅现在在哪儿吗?”齐乐突然插嘴。   周兰兰摇摇头,她们被分开后就没见过面,她也不知道在哪里。   “好了,我们都知道了。谢谢您的合作。”白冰微笑了下,她从一旁的桌子拿过一杯热牛奶和几块巧克力递给周兰兰身侧的齐乐,让他陪着周兰兰照顾她的情绪。   齐乐收下,欲言又止。   白冰冲他微笑点点头,齐乐还是放心不下的回头看了几眼,带着周兰兰走向电梯。   “付晓梅已经身遭不测了,你为什么不告诉他们。”站在一旁的林潇潇出口询问。   白冰瞥了她一眼,回过头,看着人走远了才转过头看她:“至少今晚让他们安心睡个好觉。”   林潇潇皱起了眉头,她的目光从白冰面前扫过,然后转身朝外走去。这些人实在太过妇人之仁,也把其他人想得太过软弱。她怎么知道对方想要被隐瞒,早晚都会知道的事情,长痛不如短痛,真相越残忍才能让人越成长。然而这次她却没再出声,做为毫无背景,无权无势的她,有时候需要的是沉寂,她脚步一顿,狠狠地想。上次被白冰当众羞辱的事情她心里还记着,早晚这笔账是要算的。   作者有话说:2018.4.15修:录像带——录音带 第25章 阁楼里的录像带(二十五)黄雀在后   女人之间的战争,男人们最好是不要参与。   多米点了下回车键,转过椅子招呼容峥,“老大,齐乐电脑里那份文件的发送人已经查到了,位于林复街104号。”   容峥披上外套,伸手点点多米的肩膀:“走吧。”   “林复街104号。”林潇潇听见那地名不由得脚步一顿,她小声重复了一遍,随后她鼓足勇气做了个决定,她转身走到容铮身后:“容队,请让我跟您去吧,我想学习下。”   那里有个漂亮的小公园,夏天会有天鹅来栖息,冬天湖面上会起厚厚一层冰,看起来冰冷而冷酷,公园的管理者便会在嶙峋的枯枝上挂上彩灯,那里便会变成童话里的冰雪世界,是个让本地人喜爱的地方。   容峥并不知道那里的特殊之处,也不知道女人的想法,他摇摇头,说:“那只是去和一个知情人谈谈,没有什么可学习的,还很有可能有危险。你还是在这里配合其他人的工作,受害人这么多,需要你们一个个谈话寻找蛛丝马迹。这个任务很重要,不能漏掉半点有价值的线索。”   被当面直接拒绝,林潇潇难免有些郁闷,她试图再和容铮说说,然而对方只是在翻找资料,很忙碌的样子,她只好转身离开。   多米这时一阵小跑,和她擦肩而过引起林潇潇不满的瞪视。不过多米虽小脸皮却很厚,这点眼神也就是挠痒痒。他跑到舒墨身边停下,拍了拍他的背,小声说:“舒哥,咱们走。”   舒墨正在复印资料,他的工作基本上是做这些,虽然审问李悠然他帮了大忙,但是那在一定程度上只是取巧还有运气好。   他听见多米的话,手下动作一顿,犹豫道:“我去不太方便吧。”   “有什么不方便的?”多米站直了身子,语重心长地说,“舒哥,咱们要认清自己,你留在这里完全是多余的,还不如多和我在一起,多学学,多看看,将来回去别人问起你学什么了,你还可以说,我和一个惊世天才学了不少东西。”   舒墨:“……”   本来打算说声谢谢的舒墨,硬生生把到嘴边的话咽了下去,果然他不该对多米抱有正常人的想法。   舒墨没理他,决定好好做好自己手里的工作,把手中的资料复印六十份,然后分发出去。   他刚按下数字,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手突然出现在眼前,那只手在机器上敲了敲,旋即他听见对方暗哑深沉的声音:“你也一起吧。”   容铮说完就走,舒墨一愣,多米推了他一下:“快点。”   舒墨连忙把资料塞进包里,大跨步朝电梯里走去,他跑得很急,突然听见背后有人叫他。他先按下一楼的按钮,随即抬起头,发现叫他的是林潇潇。   “舒墨,你可真精。”林潇潇双手撑在桌上,正瞪着他,无声地做了个口型。舒墨茫然地看着她,不知道自己怎么惹着对方了,刚想出口询问,电梯门便“嘭”的一声关上了。   舒墨长长地吁了口气,他实在不太会应对别人表达出的敌意。   他们刚到楼下,电梯门外传来周鹏和刘军吵架的声音。   见此情景,容铮明显有些头疼,他咳嗽一声打断两人的争吵:“进展如何?”   周鹏翻了刘军一个大白眼,摇头:“这些人只承认是虎头指使的,问其他的就装傻充愣一问三不知。”   “还不是你的人太菜?”刘军冷哼一声,和容铮打了个招呼,说:“这虎头是地头蛇,余年会所的三把手,二把手是于正阳,一把手是熊卞新。不过这三个人都不是真正的后台,我们查了多年,发现一个年轻男子经常跟姓熊的联系,我们怀疑后头有大人物操控。”   “关于那个年轻男人。查到资料了吗?”   “早就查到了,叫做林歌,我们跟了好几个月,他行事隐秘,每次都在城里绕来绕去,换好几辆车,让我们根本得不到任何有效信息。直到最近,他才在一次醉酒后露出了马脚。他叫了代驾半夜进了凌氏,让我觉得很可疑。之后我派了人去凌氏门口盯着,果然发现他的踪迹,他每到3这个数字的时候,就会去凌氏一次,而且每次都是半夜三点,出来的时候带着四个密码箱,这几个密码箱属于定制,我在余年会所见过。这不得不引人怀疑。”   “凌氏?”容铮闻言挑眉,“那个做地产的凌氏集团?”   刘军沉着脸默不作声,被周鹏猛地拍了下才回过神,他看了看左右,舒墨和多米都看向别处。他思量了一会儿,用眼神询问容铮那两人。容铮摇摇头,示意没有问题,刘军才放下心来。   “这凌氏的掌门人这几年换了人,前几年那场车祸你们知道吧,凌家人死的死伤的伤,唯一能动弹的只剩下那个叫做凌涛然的私生子。凌涛然这个人心思极重,而且阴晴不定,听说不服他的股东都被他……”   话说到这里点到为止,几人心中都有了几分计量,看刘军的样子,早就怀疑上了凌涛然,然而苦于没有证据,动不了这个心狠手辣的商场大鳄。   “我也有次想查他,结果人没进到凌氏,就被叫了回去,为此还写了好几份检讨。”周鹏想起来,狠狠地抽了两口烟。   容铮点点头,如果真如刘军所说的,这余年背后的人恐怕就是这位凌涛然。   “没有证据,的确不好抓他。”容铮沉吟道,他转眼看着多米,多米得了令,立刻转身朝门外走去。容铮跟两位队长告了辞,大步走出门外,打开车门,多米立刻钻进后座打开电脑。   “查查凌涛然,总会有蛛丝马迹的。”   舒墨坐进副驾驶,打开手机,在搜索栏里输入凌涛然三个字,很快地一张金融杂志的封面照映入他的眼帘。   32岁的亿万富翁,凌涛然——修行之路。   杂志封面上凌涛然束着头发,盘腿坐在一张草席之上,衣着一套简易的白袍,手腕上缠着一串油光发亮的佛珠。光看这副照片,有种隐居桃花源的世外高人的感觉。   杂志里用极为传奇的手法勾勒这位亿万富翁的前世今生,做为私生子的凌涛然一直在孤儿院,直到十二岁才被接回家里。性情淡漠的他无心钱财,奈何家中突变,才会走上从商的道路,掌台凌氏后的凌涛然第一件事情,就是公开捐款一个国际性慈善基金组织,叫做LCP基金。   然后大篇幅的对LCP基金组织进行描述,看着描述的舒墨翻动到最下面,查看留言,很多人惊叹于凌涛然的英俊外表,和洒脱超然的气质,沉醉于他乐善好施的形象。   凌涛然在网上是个万人迷,如果有人说了凌涛然道貌岸然之类的坏话,立刻会有人顺着关键词讨伐过去,人气极高。   多米敲了会儿键盘,突然猥琐地笑了:“你们猜怎样,这个凌涛然是个兔儿爷,他好像还建立了个男宠后宫。”   舒墨非常惊讶,而后想起什么,怀疑地看向多米:“你怎么知道?”这样的公众人物为了保持他完美的形象,不让人设崩塌,通常对自己的隐私极其看重,保密也会做的极好。   “你以为我是谁?”多米叼着根棒棒糖,看舒墨怀疑的眼神,顿时感到受到了侮辱,“我能和那些一般人比吗?我五岁就会让ATM机自动吐钱,七岁就能黑进校园系统提前拿到考卷。十岁的时候我进五角大楼就跟进自己家一样,十三岁的时候我就被FBI请去做指导……现在我十六岁了,不过黑进一个居住在地球的男人的电脑,有什么难的。”   多米自顾自描述自己的光辉历史,突然他停住了话头,把屏幕啪的一声关上。   容铮开着车,耳边叽叽喳喳的声音突然没了,便用后视镜瞄了他一眼,不明所以地问:“怎么了?”   “靠,我刚刚黑进凌涛然的电脑……他……他居然拍了很多……”剩下的话多米半天没说出口,他脸一下变得绯红,   “什么?”   “咳咳……后现代的爱情动作片。”   这时,车恰好经过一个公交车牌。   “咦,那男的。”多米猛地伸出手指,指着那一闪而过的公交站牌,一脸震惊地说,“视频里有他。”   舒墨回想了下刚刚那个广告,那是最近常出现在小鲜肉,拍了仙侠类大IP的电视剧,火得一塌糊涂。   多米不停用手扇着风,舒墨觉得这样的多米十分好玩,起了逗弄的心思。   “你这是都看了一遍啊……”舒墨意有所指的拉长后音。   “没,我就看了个开头!”多米连忙摆手,一张脸红得能滴血。   “只看了开头?”舒墨反问。   多米立刻不说话了,悄悄挪着屁股往后座角落里钻,企图躲开舒墨探究的目光。   舒墨笑了一阵,不再逗弄他,恢复正经:“怎么样,查到什么了吗?”   多米摇摇头,叹了口气:“他除了私生活比较乱,其他方面都比较正常,公司的财务都是公开,他的私人账户每笔钱都有对应的正当项目。”   “哦,没有查到半点和余年会所相关的?”   “只能说他有个相好的经常出入余年会所,并不能查到和他有任何利益关联。”   “黑进他们的监控系统查看下有什么可疑的人进出。”容铮插话。   多米闻言扁了扁嘴,手下快速敲击键盘:“又让我随意黑进人家的系统。”好像刚刚那个随意黑进人家电脑偷看真人动作片的不是他。   “等会儿查下LCP这个基金组织。”舒墨点开手机屏幕,将一个大型的LOGO示意给多米看。多米抬眼飞快扫了一眼点点头,打开包里掏出另一台只有一本书大小的微型电脑,左右开工。   车就在多米忙碌之中在一家商业住宅区停下了。这小区从远处望去,八栋高楼直耸入天空非常显眼。已经很晚了,路上已经没了行人,只有几个街边小摊上坐着的居民在吃夜宵,没有人注意到他们。   容铮将车停在小区的后门,多米留在了车内继续查找有效的线索,舒墨拿着资料跟在容铮后面。   小区门口大爷打着哈欠,睡眼惺忪地看着电视,两人走进小区,门口大爷都毫无察觉。两人根据多米查到的信息朝里走,寻找三栋二单元。各种思绪在两人头脑里盘旋,到底给齐乐透露信息的是谁,凭借那几个重要的讯息,他们才能在这个夜晚将十几个窝点一网打尽。这个所谓的团伙内部人员到底是老是少,是高是矮,是敌是友。两人甚至有些担心,这个内部人员很有可能因为泄露信息身遭不测。   这个小区的安全设置未免有些随便。每栋楼都有门禁,需要刷卡进入,然而车库却不用,他们从车库绕到楼下,坐上电梯按下了楼层,一路通畅中途没有停顿到达了他们要到的楼层。一层楼只有四户人家。他们走向其中一户,两人对看了一眼,鼓起勇气准备按响门铃。   不曾想,门在这时,却被打开了。   作者有话说:第一卷漏了一章,居然没人发现,果然没人看,委屈地对手指。 第26章 阁楼里的录像带(二十六)扑火的蝴蝶   门被从里到外打开,门口站着个睡眼惺忪的女孩,揉着眼睛看着他俩,一脸疑惑。   “你俩这是?”   还不等他们两个回答,电梯“叮”的一声响起,电梯门应声而开,一个穿着蓝黑相间外卖制服的人走上前,手里还拿着热乎乎冒着香气的外卖。   “秦小姐吗?这是您的外卖。”来人将手里的外卖递送给女孩。   女孩点点头,拿过外卖,随便在外卖单上草草写下签名。   外卖小哥很快就走了,留下三人站在原地面面相觑。女孩过了一会儿像是醒悟过来,立刻趁两人不注意,“哐当”一声,当着两人的面将门关上。   舒墨和容铮这下呆愣在原地,被当成是坏人了,这可以算得上两人的有生之年系列。   过了好一阵,舒墨才上前又按响了门铃,门内很快就有个女声传了出来,“你们是谁?大半夜的堵在我门口想干嘛,我……我告诉你们,我报警了!”   女孩警惕十足,却意外让人觉得可爱。舒墨大概是觉得有些好笑,轻轻笑了下,然后曲起手指再次咚咚敲响了门。   “秦小姐,我们就是警察。”   恰在这时,容铮很有默契地拿出证件放在探孔上,门口传来女孩打电话的声音,似乎在电话那头确认了容铮的警号和人名,过了大约十来分钟的时间,女孩才不情愿地将门打开。   门打开了一条缝,露出一双眼睛,来回打量了两人,一个相貌英俊,一个声音温柔,从外表来看两人的确不像坏人。女孩红着脸,迅速整理下仪容将门打开让两人入内。   该怎么说呢,两个大男人深夜进入女人闺房,实在是一件很不好的事情。   踏入屋内,映入眼帘的便是一片粉红。这房间装饰显然标志着这是一个女孩的单身公寓,除了粉红色的可爱装潢就是女孩自己的照片,整个屋子温馨可爱的让两个光棍的大男人踌躇不安,只觉自己和这里十分不搭,格格不入。   女孩将两人引到客厅沙发前,沙发也是粉红色的布雨}兮#团艺沙发,左右各放着一个巨大的宠物绒毛玩偶。女孩很快跑开了,桌上放着一盒烧烤,和一瓶可乐。烧烤还腾腾地冒着热气,诱惑着两个没吃饭的警员。   不到十秒钟的时间女孩又回来了,手里拿着一个不大的白色U盘,“你们是来找这个的吧。”   两人惊讶的对看了一眼,大概看出两人的惊讶女孩忽然很警惕的收起U盘,朝后躲着身子往厨房慢慢挪动。   舒墨看她动作十分滑稽,有些好笑,挑眉朝女孩招招手,露出一个安抚的笑容。容铮长得帅气却刚毅冷峻,让人顿生疏离感。事实也是这样,所以他的审讯往往无法达到理想的效果,好在他这样的特质适合做领导者,能让古怪性格的成员们甘愿接受调遣。而舒墨恰恰相反,他相貌平凡,除了皮肤比一般人白,便无其他特点,瘦弱纤细会让人忍不住亲近,不露不显让人放下戒心,尤其是女性会把他当做无话不谈的倾诉对象,或者是产生母性般的保护欲。因此他的交谈总是能获得意外收获。容铮看出了他自己都不自知的特质,把他带在身边,作为他的喉舌。   “不用担心,我们是从市局来的,你给我们的消息很有用,我们有些话想问你。”   舒墨声音放得很缓,像是清澈的温泉水缓缓从眼前流过。   女孩凝视着他的动作,舒墨双手握在胸前,目光真诚而温和。屋内的暖气开得恰好,温热的风拂过女孩的脊梁,让她绷紧的身子连同神经慢慢放松下来。她缓缓地挪回步子坐到两人对面,看着桌子上的烧烤,有些不好意思的开口:“我叫秦格格,长官,你们也吃点。”   容铮摇摇头,他的目光死死盯着她手里的U盘,秦格格迟疑了一会儿,最终还是将U盘递给了舒墨。   秦格格喝了杯热茶,润了润因暖气而干燥起皮的嘴唇,开口说:“既然U盘交给你们了,那就没我什么事了吧。”   “还有些事情。”容铮说着,“关于你。”   秦格格吃了一惊,震惊地说:“什么,和我有什么关系?”   容铮正要回答,却感到手一热,舒墨的手覆在他的手上,大力的按了按。   舒墨朝秦格格柔和地笑了笑:“你记得你联系齐乐的时候说你是他们团伙中的一员?”   眼前的女孩,十分的青春朝气,没有沾染半点世俗,压根不像她描述的一样是团伙中的一员,所以舒墨没有相信这个说法,但是这样宣称,总是有原因。   秦格格打开可乐,大喝了一口,闻言差点呛到,随后不好意思的开口:“我不这样说,怕他不信啊。”   “这些东西你是怎么得来的。”容铮目光锐利地扫过女孩的双眼,想要辨认话的真假。   闻言秦格格的脸色变得不好起来,她润红的脸色微微变白,饱满的额头眉心中间夹出了一条细线。她好像回忆到什么难过的事情,拿着可乐的手颤抖了下,洒出深褐色的液体,眼中有恐惧有哀伤。   “你们知道前些日子里,有个女人在地铁里被杀害了吧。”   容铮看着她眼中的恐惧哀伤不假,收回了审视的眼光,点点头。   秦格格将掉落在眼前的头发往后拨,忐忑不安的回忆起来。   “那天我就在地铁上,那个女人被刺伤时就倒在我身上,不过我没看见她是被谁杀的,这件事情我已经跟警察解释过很多次的,我当时真在补妆,然后就感觉有人靠在我身上。我还以为、以为是色狼,谁想到是个女人。她捂着肚子,一直在流血,我就感觉包一沉,被人拉了下,回头就发现她倒在血泊里。我哪里见过这场面,吓都吓死了,赶紧跟着人群下了地铁跑回家。”说完她还心有戚戚地摸了下胸口,“真的太吓人,血原来是那样红的颜色,还是热的……”   容铮蹙眉,这是巧合还必然,又发现了一丝联系。   舒墨打断她的话,询问道:“你下了地铁后,就再也没和那女人联系过吗?”   “我回到家的时候没注意包,等过几天我上班的时候,才发现包里多了个U盘,当时我以为是哪个同事落在我包里的,就拿出来看,但是发现那个U盘上居然有血迹,吓了我一跳,本能地我就觉得这个U盘应该和地铁上那个女的有关系。”   “为什么你不把U盘交给警方?”   听了容铮的询问,秦格格本能地抬头朝温和的舒墨看去,舒墨冲她轻轻地点了下头,她才心有戚戚地回答:“我当时心里害怕,害怕会被人报复,就没报警,你想那些人敢当着那么多人面杀人……不好意思……我当时真的太害怕了。”   “没事,你后来不也把U盘里的东西传给齐乐了吗?”   秦格格闻言摇摇头,苦笑了下,“……我没有全部传给他,只传给他了文件,有几个视频太可怕了,我就没敢……”   “视频?”   “对的,视频!”   “秦小姐你这里有电脑吗?”   “有的,我去拿出来。”秦格格像小鸟一样迅速冲进屋,然后拿出了一台笔记本电脑,递给舒墨。   舒墨将电脑打开,把U盘插上,按照时间顺序打开其中一个视频。   视频里很快出现一个张脸,这张脸对于两人再熟悉不过了,那正是胡念,不过不再是纸张上古板的平面,而是活生生的,脸上带着恐惧和惊慌。胡念把摄像头安装在某个能看见房间全景的位置,随后她就藏了起来,不见踪迹。这个房间极大,中间有张巨大的床,床头柜还布满了密密麻麻的各类情趣用品。昏暗的屋内过了一会儿就亮了起来,进来了三男两女。三个男人其中一个是余年会所的老大熊卞新,还有一个是他们怎么也想不到的经常出入新闻的某位高官。   那位高官像是喝多了酒,白发苍苍的脸通红,进屋就歪歪扭扭地找了个地方坐下。不久后熊卞新随着另一人谄媚地站在高官的一左一右。那位高官点着底下站着的不停发抖的两个女人,不大满意,脸上露出不耐烦的神色,冲两人挥挥手。   “换两个,这两个都看烦了,你们这就没有点上档次的?”   熊卞新立刻挥退两人,冲另一人使了个眼色。   “当然有,当然有,最近刚来几个雏,还没开过苞,可水嫩了。”   白发苍苍的老人浑浊的眼珠冒出一丝精光,听了来了兴致,“哦,雏多了去了,可有其他有意思的地方?”   熊卞新嘿嘿两声暧昧笑了下,伸出一根小手指头:“才13岁,还没来那个,是只秃毛鸡。”   老人闻言,裤子便耸立了起来,他也不掩饰,急色的冲熊卞新推推手:“还不快叫来。”   熊卞新闻言,连忙出门叫人去。   很快熊卞新将一个看起来很害怕的女孩退了进来,女孩脸上画着不符合年龄的成熟妆容,穿着一件暴露的露脐装,丝绸的布料裙子包裹着臀部和还没发育的胸部,那里还是平整的。老男人急色的将熊卞新赶了出去,关上了门,将女孩拉在大腿上坐下。女孩颤颤巍巍的被老男人抱在怀里,老男人将衣服裤子都通通tuo光,露出圆滚滚大肚子和短小的竹竿。   “小姑娘别怕,爷爷会好好疼你。”老男人满脸慈祥,笑的却极为猥琐,目光C/LUOLUO的黏在女孩光秃秃的XIA身。   女孩被迫四肢趴跪在地上,她害怕地一动不动,眼睛紧紧闭上,牙齿咬着嘴唇不敢发出声音,任凭老男人在她身上施虐。只过了一分钟,施虐停止了,女孩松了一口气。老男人好像是很没面子一样,酒精上了头。刚刚还和颜悦色,这会儿立刻就横眉立怒,一张脸顿时狰狞了起来。   “妈的,你是哑巴啊,一声都不吭,弄得老子一点兴致都没有了!”说完,老男人一巴掌就朝女孩打去,女孩一下被打得躺在地上不得动弹,嘴角沾了些血。   越想越火大,眼前的小丫头无论他怎么打,就是一声不吭。他直接站直身子,用脚使劲踹女孩柔软的腹部。女孩闷哼痛苦地咬紧下唇,硬是一丝S吟也没嘴角露出来。狰狞的老男人环视了遍四周,最后目光停留在角落里一根木质晾衣杆上。他倏地拿起地上的晾衣杆,用大腿劈成两节,紧跟着就拿一根半臂长的棍子朝女孩逼去。浑身C/Luo的女孩惊骇地睁大眼,手脚并用朝后逃去,不过她哪里是老男人的对手,这个白发苍苍的老男人慢悠悠的和她玩着猫捉老鼠的游戏,玩了一会儿似乎厌烦了,忽与。熙。彖。对。读。嘉。然爆发一股平常难有的力气,快速几步上前狠狠地将女孩抓住,接着将棍子尖端用力一把捅了进去。女孩幼小的身子弹动了两下,就不动了,嘴角溢出了血迹,瞪着一双眼睛看着摄像头的方向,身子慢慢地僵硬了,眼中的神采渐渐化作眼泪,掉落了……   从头到尾女孩没有发出一点声音,到死她也没有叫出一声。好像她自己也明白,任何声音在这个炼狱一样的地方,丝毫没有作用。像是她最后的执照和反抗,到死也不愿意满足恶魔的y望。   熊卞新熟门熟路地将冰冷的尸体抬走,像是这件事情已经发生过上百回一样熟稔,他笑着询问:“部长,您看我上次跟您提的事情。”   老男人闻言,摆摆手,穿上衣服的他又变回电视里慈眉善目的老人。他闭着眼睛,躺靠在座椅上,另一只腿摇摇晃晃的好不自在。刚刚发生的那件事,好像对于他来说只不过一件有趣的消遣。   “明天我就让人通过那个项目,跟你们凌总说,这件事没有问题。”   说完老男人就在别人的搀扶下摇摇摆摆地走了,屋内很快暗淡了下来,不知道从什么地方,胡念又闪了出来。她一直捂着嘴,呆呆站立在刚刚女孩身子僵硬的地方,地上的血迹早已经被清理干净。她眼里泪花攒动,只有紧紧地咬住自己的手臂,才将情绪稳定下来。冷静后的她,大力擦干脸上的眼泪,回身拿起摄像头,视频到此戛然而止。   两人对视一眼,深深吸了口气,屋里暖气开得很足,他们却觉得寒气顺着脚心通向四肢百骸。视频里凶残的老男人十分眼熟,都不需要回忆,便想起了他是谁。在他平日里出入各类电视节目时,总是一副菩萨善目的模样,一脸的慈祥,最爱谈的就是学校的教育问题,要求还学生们一个干净无污染的学习环境。而现在,这人居然如此凶残地杀害了一朵还没有成熟的花朵,只为了简简单单的一己私欲。   人性又在他眼前最残忍丑陋的一面。舒墨握紧了拳头,隐藏在眼镜后的目光变得冰冷带着一丝未有人察觉的阴毒。他缓缓移动鼠标点开一个又一个视频。主角从国企的大领导在下一个视频又换成了某经常出入慈善事业的企业家……   难怪余年会所能成立这么多年屹立不倒,难怪凌氏发展的越来越顺畅,全靠这一个个幼小纯真的生命铺路,沾满鲜血的钱原来这么好赚。   容铮却是想到了胡念,到底为什么胡念会去主动接近这些人,她一个还在读书的大学生,有大好的前程,大把的青春可以去挥霍,她却主动去接近余年会所这帮人。看着她录下的这些视频,和手里掌握的这些重要的讯息,胡念肯定是有所预谋的。胡念到底是为了什么,他不得而知。之前周鹏查过胡念这个人,及其平凡的一生,除却她离婚的父母各自成家,孤独的一人生活其他的真的没有太多的涟漪。   胡念录下了这些视频,已经报了必死的决心。当她死的时候,冷静的做了两个选择,一是将藏有所有证据的U盘放入陌生女孩的包里,二是故意在临死前用最后一口气在地铁里写上什么东西来混淆视听。   不得不说胡念的选择的陌生女孩,秦格格十分聪明,也非常机警。   想到这里,他不由地佩服起这些年轻的女孩来,这份心思和谋划常人难有,这份胆色更是连男人都很少有。   两人各怀心思,心里都列了长长的一个名单,从Zhen府大员到企业里的高管,这条长长的利益链条上注满了金银还拴着无数人的鲜血。秦格格看两人的神色,一副早已预料的表情,还特别体贴的为两人倒上热水。   沉默很快就消失了,时间紧迫,越早让这罪恶的链条消失,就越快让这些鲜艳的生命恢复神采。   容铮看了这些,真心觉着眼前这个年纪不大的女孩胆子真是大,拿着这么危险的视频,居然镇定的不寻求帮助,还非常有条理,思路清晰的将部分资料传给齐乐。   总感觉被人布了一个局,自己一步步掉进这个局里。不过这个想法过于荒唐可笑了。   舒墨关上电脑,取下U盘,冲秦格格微笑了下:“等会儿我们会安排这个人来保护你的安全,千万注意不要让任何人进入,包括自称警察的人。”说着舒墨将手里的手机上的照片递给女孩看,容铮瞥了一眼,有些愕然,那个人是特警队队长,和他有过一面之缘,各项成绩都非常优秀突出,当时他就起了让此人加入调查组的心思,不过被这个人拒绝了。还没等他惊讶完,秦格格家的门铃就响了。三人警惕的互相看了一眼,容铮闪身向前,通过猫眼往外看,门外的男人立身站在那里,身材高大挺拔,浑身散发着浩然正气。   容铮心里长长的松了口气,来人正是刚刚舒墨提到的廖翔。   廖翔看见容铮冲他敬了个礼,回身看见舒墨,冲他笑了笑,热情上前给了个拥抱,打招呼道:“小舒,好久不见,你在淮南市我居然不知道。”   舒墨也笑了,一拳搭在廖翔的胸口:“我在这里读大学呢,我以为你留在京都呢!要不是上次在市局里看见你的名字,我还不知道你在这儿呢。”   “好小子,一定要一起好好聚一下!”   “一定一定。”说完舒墨才想起要介绍下,“容队,这位是我师兄,廖翔,以前一起拜师学过武术。”   容铮挑眉上下打量舒墨,这小胳膊小腿还学过武术?   “这小子别看瘦瘦小小的,打人可厉害了!”廖翔哈哈大笑,看起来遇见舒墨心里十分开心。   舒墨连忙摆摆手:“那都是小时候的事情了,我现在不行了,很久没运动都去读书去了。”两人激动的相认一番,这才想起被冷落在旁的秦格格。   舒墨拉着廖翔,转过身对着秦格格:“秦小姐,这位是特警队队长,这几日将会由他保护你的安全。”   秦格格不好意思抬眼去看廖翔,廖翔冲秦格格大方的敬了个礼,虽然他不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不过这个秦格格必定是非常重要的人,不然舒墨也不会拜托他。   “秦小姐,你放心,有我在不会有人伤的了你!”廖翔打了包票,另两人没多余功夫叙旧,立刻向秦格格和廖翔告别。   秦格格冲廖翔笑了笑,指着桌上没人动的烧烤和可乐,“廖长官,一起吃点吧。   廖翔也不客气,笑着点点头。   “你先坐,我去热热烧烤,再拿两个杯子过来。”说完女孩端起烧烤朝厨房走去,她刚刚还一副害羞的脸立刻垮了下来,她面无表情的将烧烤盘拿开,露出盘底,那里横陈着两张牌,分别是黑桃J和10。她看着黑桃J大滴大滴的眼泪落下,把煤气灶点燃,随后将纸牌的一角点燃,火光在她眼睛里闪烁了下,灼伤了她的眼睛。她手不禁一颤,牌落在干燥的水池里,烧成了灰烬。   她深深吸了口气,拾起剩下的一张牌放回抽屉里,用几个盘子压住。她用力擦干眼泪,眼神恢复活泼的神采。随后她转身端起热好的烧烤,笑脸吟吟略带羞涩的朝客厅走去。   进入客厅,她望见落地窗窗外闪烁的群星,其中一颗星星好像闪了一下,她心里轻轻地说:“念念姐,我会好好活下去的。” 第27章 阁楼里的录像带(二十七)人间炼狱(修)   小区里昏暗的路灯散发橘黄色的光芒,不少飞蛾正在灯旁缭绕。   他们走在石板路上,清脆的脚步声在四周回荡。   舒墨脑海里,女孩颤颤巍巍躲在角落的悲哀,惊慌失措满地乱爬的疯狂,被抓住后的绝望,最后看向摄像头的无声申诉。他总忍不住去想,她看到了吧,摄像头闪着的红光,一闪一闪,如同她的生命,闪烁着最后消亡。她生命消逝的瞬间没有变成一缕青烟,而是化作一把尖锐的匕首直直插向罪恶丑陋的心脏。   走了不知道多久,听到几声车笛的闷响他才缓缓地从思绪中醒来。他心脏还在“砰砰砰”的乱跳,太阳穴旁的血管也一上一下的跳动,手心里全是汗水。   夜晚,真冷啊。   站立在车边,舒墨从包里拿出一包纸巾,展开手将手心的汗擦干净,凉风吹了一阵,他的头疼缓解了些。   难得的,容铮很体贴的没有催促,静静的坐在驾驶位上侧头看着站立在旁的恬静少年,少年将沉重的眼镜取了下来,露出一双清亮的细长眼睛,脸上泛起不正常的红晕。   容铮兀自看了舒墨一会儿,他的脸依旧没什么表情,或者说是棺材脸更为贴切,然而仔细观察,还是能发现他呼吸变得更加绵长了。   作为一名刑警,他看过更可怕更xue腥的视频,见识过更加丧心病狂的凶犯,甚至与变态零距离接触,经验如他,依旧无法做到无动于衷,所以他很理解现在舒墨的感想。   学校里教学用的视频和真实触摸到罪恶所带来的感触是不同的。一种丧心病狂,但只存在于过去时空的一段,始终是扁平无章的,或许可以理解为像看了一场让人非常不适的电影;一种是真实存在的,就在当下现在,活生生的有血有肉。   许多受不了的人,都放弃了做刑警要不就经常出入心理咨询室,而容铮从没去过。   只是他寻找了更好的排解的方式。   作为在校的学生,舒墨应该是第一次接触这类“真实”。   容铮伸手摸了摸挂在后视镜上的平安符,引得平安符下的铃铛发出清脆的响声。   舒墨好像被铃铛声唤醒,回过神来,他连忙戴上眼镜,朝容铮不好意思地道歉,迅速地钻进车里。   “你会玩拼图吗?”直视着前方,状若无意似的,容铮突然开口了。   这就是他的排解方式,拼图——一种将看似无关联的小碎片拼成整片有意义的图画的智力游戏,但容铮玩得显然更烧脑一些,需要运用高数和空间想象力的能力。   但是舒墨显然以为是最简单的前者,他甚至在想,会有人不会玩拼图吗?   他完全没有发现,容铮的问话其实是在邀请自己一起玩拼图。   “啊!发现了!”还来不及回答,一个声音打断了他们的对话。   这下两个人才反应过来车内还有一个人——存在感为零的多米。   对于自己打断了容铮的邀约,多米毫无察觉,他兴奋极了,整个人都快因为重大发现快飞了起来。   他把电脑屏幕转了过来展示给两人看,夸张地点着屏幕上一个男人,眉飞色舞地说:“这个人,这个人你们猜猜是谁?我真是天才。”   没等到别人的夸赞,多米也无所谓,接着打开一张简历表,视频上满脸愁容的男人换成了穿着制服意气风发的样子:“他是金沙派出所的所长葛洪军。”   视频里的男人下一帧出现在一家快餐店,正和坐在对面的人说着什么,兴奋不已的手舞足蹈。   “我查了凌氏集团的监控,发现有一段被抹掉了,这里面明显有问题,我就多了个心思,查找周围的店铺的监控。”   “这你都能查到,厉害啊!”舒墨摸了摸男孩的脑袋,夸奖了下。   被舒墨夸了后多米更加得意起来,屁股后面的大尾巴都开始摇了起来。   “不是我吹牛,只要是联网了,没有我查不到的!”得意完,多米赶紧说正经的:“他们从凌氏出来后就被人跟着了,尾随他们的这几个人我查了,都是以前当过雇佣兵的,手特别黑,我看啊,这个所长现在多半有点悬。”   多米做了个割脖子的表情,做到一半,舒墨忽然小声问了一句:“干掉一个国家行政人员……这风险可不是一般的大。这个所长手里是有什么把柄,让他愿意冒这么大的险?”   容铮这边已经拿出手机打电话,开始调动警力。   “查查,最后他们出现在哪里?”   “这还用你说,已经查到了,在去南通市的高速上。”   “不好。”舒墨眉头突然皱了起来。   容铮:“怎么?”   舒墨叹了口气:“你知道最掩人耳目的杀人目的吗?”   多米忍不住插嘴:“下毒?煤气爆炸?”   容铮闻言眉头皱起来,看着那视频里葛洪军眉飞色舞的模样,他深吸一口气:“意外车祸。”   语音刚落,多米突然惊叫一声,他张大嘴,眼睛瞪得老大,用颤抖的手指指着电脑屏幕:“你们看!”   泛着蓝光的屏幕应证了舒墨刚刚的猜测。监控里葛洪军的小黑车开进了一条隧道,一辆巨大的油罐车正以200码的速度快速连撞三车冲向葛洪军那辆黑色小轿车。黑色小轿车来不及闪躲,整辆车被瞬间卷进了油罐车底部,压成了一块饼,血液霎时喷溅而出,染满了沥青公路。就在所有人惊慌失措的、恐惧尖叫的时候,卡住不动的油罐车开始突突突地往外冒油,呛鼻的汽油味充满整个区域。昏暗的隧道里其余车辆和人员赶紧撤退,油罐车的司机立刻惊慌失措的下了车,肥硕的身体慌忙地朝外奔跑着。然而就在他跨了两三步,眨眼之间的功夫,身后的油罐车突然爆炸,窜起一长串滔天火舌染红了整条隧道,来不及逃跑的油罐车司机和人群直接被炸成了肉块,无数块肉块重叠在一起,分不清彼此。   三人呆愣愣的看着监控中的地狱景象,爆炸还没有停止,不时有爆炸声和惨叫声在狭小的车厢内回响,这条隧洞,此刻变作了惨绝人寰的人间炼狱。   多米颤抖着牙齿,打着哆嗦,抱紧双臂。   他毕竟还是个孩子,被如此血腥残忍的直播吓了个彻底,半天哆嗦着说不出一句话来。   舒墨闭上眼,鼻子里居然隐隐约约闻见汽油的味道,他难耐地捏紧拳头,指甲陷进了肉里。   很快,容铮手里的手机发出一阵轰鸣响了起来,他立刻接通了电话,那头说了什么,容铮的眉头越皱越紧,最后他放下电话,头疼得靠在椅背上。   “九人死亡,三人失踪,二十六个人受伤。”他简短的说出来电内容。   刚得到的讯息,随着爆炸声断了。   “那个油罐车的司机查到了吗?”   “普通司机,没有任何案底。”   是了,凌氏不可能给自己留下任何把柄,找个愿意赴死的人只需要一个承诺和大把的金钱。   “刚刚录像里,熊卞新说什么凌氏的项目,不足以佐证吗?”   容铮沉重地摇摇头:“只要不是板上钉钉的证据,光凭别人的证言是扳不倒他的,更何况这个是偷录的视频,凌涛然完全可以说是被别人陷害。”   舒墨不甘心:“但是凌氏最终获利这是真的。”   “他完全可以说是手下人自作主张这样做的,他完全不知道什么情况,至于什么绑架买卖人口,他更加可以不承认,最后找个替罪羊顶罪。”   “我看先把凌涛然抓起来关上几天,我就不信他不招!”多米哼了一声,稚气未脱的脸上全然是怒气。   容铮面色却更加凝重了:“刚刚你们查凌涛然的信息的时候都没注意吗?凌涛然是双重国籍,如果我们一旦打草惊蛇,他很有可能就跑到国外去,按照现在两国断交的状态,一旦他逃过去,就不可能让我们再引渡回来。”   “我们已经打草惊蛇了,今晚的行动,他很快就会知道的。”舒墨看向窗外耸立的高楼,高楼里的一户住户,现在还亮着灯。他皱了皱眉,一只手伸进包里,捏紧一个纽扣大的通讯器。他用拇指缓缓地摸索着纽扣的上凸起的按钮,最后停在了上面,他的拇指轻轻曲起,随后舒墨牙齿紧紧咬在了一起,按下去,他心里有个声音冷冷地命令。   他抬起头,车前的后视镜里藏在眼镜下一双细长的眼睛眯了起来,接着他看见那双眼睛里带着嗜血的气息,轻声说:“按下去。”   舒墨浑身一颤,打了个哆嗦,他的手指不受控制地缓缓移到那枚按钮之上,那按钮锋利的外壳让他的手疼。   接着那个声音又响起来了:“按下去。”   “舒墨?”温暖的大手覆在了舒墨不停冒冷汗的额头上,“生病了?”   容铮疑惑地看着他,舒墨深深呼出一口气,神志渐渐恢复,眼睛也渐渐的恢复清明。   “没事。”舒墨拿出纸巾擦了擦脸,汗水很快就把纸巾沁湿了,脑海里的声音戛然而止,消失的无影无踪。舒墨冲容铮微笑了下:“只是脑袋里,有个声音。”   盯着他的脸,容铮重复了最后两字:“声音?”   不等舒墨回答,多米清脆的声音从后座传了过来:“大蒜有用吗?”   舒墨:“……”   “我又不是吸血鬼。”真不知道多米到底是天才还是蠢蛋啊。   多米鼓起两腮,不太服气地哼哼了两句,嘴里振振有词:“吸血鬼不也是鬼啊,你不能因为人家吸血就歧视他们。”   “这里不可能有吸血鬼。”舒墨敲了下他脑袋,“最多有开心鬼。”   “靠,你这是歧视,地域歧视,还是非常严重的地域种族歧视,我可以投诉你!”   “去吧,正好把你传播封建迷信抓起来!”   不知道多米是有意还是无意,刚刚沉重的气氛在两人的拌嘴过程中变得轻快了些,连容铮的脸色都变得好了不少。   “放心好啦,有我多米在,什么牛鬼蛇神都不怕,一个凌涛然算什么,安啦,我马上发动全球的黑客黑他公司,我就不信找不出点东西……”多米滔滔不绝地说着,手下的电脑发出哒哒哒的声音。   舒墨突然安静了下来,他扭过头看向窗外。   车窗外,一排排松树迅速的散开,舒墨愉快地哼哼了起来,他倚在窗框上,朝飞驰的车窗外危险的伸出一只手,感受着风穿过手指的力量,十分愉快地哼起了曲子。   容铮一边把着方向盘,一边努力地竖起耳朵去听,奈何舒墨的音感太差,一首曲子实在哼的五音不全,他拿不准是那首曲子,不过舒墨的声音柔软绵长,就算是不在调的曲子,也让容铮觉得十分好听。他心里也随着舒墨哼哼了起来,依着他的调子,哼起了舒墨那首不知名的曲子。   莫名的,他觉得有些熟悉。   在哪里听过呢?   容铮不自觉地皱了下眉。   作者有话说:2019.3.24三人互动修改 第28章 阁楼里的录像带(二十八)猫抓老鼠(修)   将秦格格的U盘带回那栋隐蔽的旧楼里,领导震怒,连夜整个华国无形之中一张秘网正在铺开,人们还睡在暖和的被窝,酣甜的梦境里有些人的门被悄悄破开。   宁静的深夜里,街边的野狗声嘶力竭的狂哮,只能引起附近的人皱起眉头在床上翻转个身子,继续呼呼大睡。   平日里电视上指点江山的许多知名人士要不就是突然有了紧急会议,要不就是需要紧急出差一趟,总之一夜之间,这些人突然就消声灭迹了。   审讯室内,偌大的国徽下,一盏大灯直射醉醺醺的淮赧市地产局局长张耀兴,在疲劳审讯了三个小时,这老东西还在老奸巨猾打着官腔。要不就是沉默不语,要不就是顾左右而言他。   “我一向是支持国家的反腐倡廉行动,几位小同志都是国家栋梁,今天做的这些程序我都知道,一定做积极配合,积极配合。”   这位谢顶的老泥鳅油滑得很,嘴上说着配合,却言语总是左右闪缩,让人怎么也抓不住。   “我看你是不见棺材不落泪了。”容铮不客气,“你和余年会所的勾当我们这里已经掌握了证据,你还准备狡辩多久?”   挺着大肚子的高官张耀兴闻言诚惶诚恐,做出一副严肃的表情,硬是从那满是肥膘的脸上逼出正气浩然。他大手一挥,伸出手指点着审讯室里两个警员,一副震怒的模样,中气十足地吼道:“你们这是诬告,这余年会所我偶尔会因为应酬去过一两次,到我们这个位置了,总有人想往上贴,这么多年我可是一直是临财不苟,这一点你们不信,可以去查啊。”   这人狡猾得很,这么多年还住在一栋80年代的两室一厅的老房子里。被抓的时候还穿着破了洞的袜子,表现的十分清正廉洁。真让人怀疑他肥头大耳的样儿到底是怎么吃出来的。   “的确,从你账户上看不出什么问题。”舒墨憨憨地点起头,配上他那副笨重的眼镜,年轻的模样,很明显一副好对付的样子。   嘴角翘了起来,张耀兴更有信心了:“看来你们都查过了,我的确没有贪污受贿,一切都是误会。是有人别有用心想要栽赃我,我做了别人路上的绊脚石啊。”   听到这里,舒墨眨了眨眼睛,满脸疑惑地扭头看向容铮:“容队,贪污受贿不止是指钱财吧。”   张耀兴一愣。   容铮手搭在腿上,微微抿嘴说:“作为公职人员,只要获得不正当好处,并因此影响其公务的,都属于受贿罪范畴……①”   “张局……”舒墨抬了抬眼,那双温温吞吞的眼睛突然迸发出一抹狡黠的光,仿佛条吐着信子的蛇,慢悠悠地问:“听说令公子最近在某个跨国公司担任要职。”   张耀兴却笑了,不以为然地啧了声,语气中带着几分骄傲:“我儿子可是重点大学毕业,能进公司靠的都是自己的本事,不信的话可以去调查入职程序。”   的确入职程序没有丝毫问题,不过入职后仅仅三年便连跳五级,成为部门负责人,那就有点问题了。究其原因,是因为张耀兴间接或直接接触的案子,对方都能顺利拿下,而每个案子都跟凌氏或多或少有关系,但是因为商场里关系总是错综复杂,凌氏做事又小心谨慎,他们很难找到确凿证据。   张耀兴正是因为这样,才有恃无恐。   看这条老泥鳅丝毫不受影响,一副老神自在的样子,众人气得直磨牙。   “这么说,你问心无愧?”舒墨眯起眼睛,目光像把刀,嘴角的弧度越拉越大。   张耀兴本来还想笑,余光瞥见容铮的时候,他看见了一张笃定的脸,忽然他顿住了。他毕竟在政场上打拼多年,察言观色是他看家本领,他隐约察觉到了什么,放在膝上的双手紧紧握在了一起——对面的审讯人员都毫无遮掩,用厌恶的目光盯着他,那种眼神就像是在看正在腐烂的厨余。   他们知道了什么?   握在一起的手心里滑腻腻的一片。   张耀兴咽了一大口唾沫。   “举头三尺有神明,张耀兴你就不怕有一天小鬼敲门吗?”舒墨阴阴笑出声,透着诡异,张耀兴心中一惊,那双肿泡的眼皮往上下一撩,想起了什么,忽地,冷汗就掉下来了。   “你、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懂,你这是在威胁我!”张耀兴愤愤然地猛地一掌猛拍向桌子,他情绪陡然失控,变得气急败坏。   对面容铮琥珀色的眼睛吊了起来。   张耀兴下意识地想站起来,被身后的警察往下猛地一按。   他挣扎了下,顶着一头汗,脸脖子胀得通红:“我要去告你们……”   他还没说完,眼前突然一黑,一抬头,容铮已经站在他面前,居高临下看着他:“余年会所的勾当我们一清二楚,你装什么糊涂,当真以为我们不知道你做的勾当!你还不如老实交代了,根据我国刑法,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豆大的汗珠从张耀兴的额上顺着满是横肉的脸滚落在桌上,声音确是更尖利的咆哮:“什么余年会所,他们这是诬陷,我告诉你们我可是摸爬滚打多年了,你们休想往我脑袋上扣屎盆子!”   容铮漫不经心地问:“你在急什么?”   张耀兴吸了口气:“没有,我没急什么,我只是受不了别人冤枉我。”   舒墨连忙拍拍容铮的肩,露出为难的表情:“容队,再怎么说张局长也是老革命了,您这样不太好吧,咱们还是温柔点。”   听闻舒墨的话,张耀兴脸上怒色稍缓,长长舒了口气:“这位小同志,才是说话的正确态度嘛。”   舒墨心里翻了个大白眼,都被押在审讯室里,这条老泥鳅还敢教育审讯人员的态度问题,看来真是以为他们没有证据,奈何不了他。   容铮看了舒墨一眼,扭过身坐了回去。张耀兴见容铮坐了回去,心里又飞快打起算盘,眼前这个人不好对付,但是另一个小孩却识抬举得很,干脆合计,不和容铮搭话。   舒墨收了嬉皮笑脸的脸,带上温和的面具,同张耀兴好生商谈:“张局,你不如趁早交代了,也可以得一个宽大处理,您也知道,如果您自首的话,如果主动透露你掌握的事实,可以从轻或者减轻刑罚。否则的话,罪加一等。”   张耀兴眼皮抬了抬,油光程亮的脑门挤出几条皱纹,脑满肠肥的老泥鳅满脸都是不耐烦:“交代、交代,没什么可交代的你让我怎么交代!”   “别拖延时间了,咱们已经浪费了不少时间了,不如干脆点,让大家都可以早点休息。”   “我这就是如实交代,如果非要交代,上次我收了几条烟,不过我已经上缴了,不信你们可以去查。”   “少在这里避重就轻,拐弯抹角的,赶紧交代。老实告诉你,你的问题我们基本上都了解了,还要在这里狡辩么?”   “我没什么可说的,想怎么处置随便你们。”张耀兴眼皮耷拉,歪着脑袋看着天花板,不想和容铮说话。   舒墨终于玩够了猫捉老鼠的游戏,似笑非笑的瞥着还趾高气扬的张耀兴,他黑色的眸子带着带着阴鸷般的凌厉,冷冷的扫了面前的高官一眼,轻轻地丢出一句:“不对啊,视频里可不是这么说的。”   “视频,什么视频?”   刚刚还好说话的审讯人员突然陌生起来,语气里带着几分狡黠,张耀兴不由自主觉得有些不安。   舒墨眯着眼,拿缝隙睨着他,沉默了下来。被盯住的张耀兴寒毛竖了起来,他莫名有种被蛇盯上的感觉,似乎眼前这人的脸变得阴森,那咧开嘴笑的脸、猩红的嘴唇,整个扭作了一团。联想到这里,他打了个哆嗦,将自己缩做了一团。   “呵呵。”舒墨冷笑,“我们张局长的爱好真非同一般,自己孙女般大的孩子,啧啧啧。”   张耀兴一听,脸色唰地变了,整个人像是被浸在冰水里。   “什、什么,你说什么我听不懂。”张耀兴疯狂的摇着脑袋,头顶上几根毛随风狂舞。   猛地,舒墨一巴掌拍在桌上,张耀兴满身的额肥肉也跟着颤了颤。   “张耀兴,强BAO不满十四周岁幼女并残忍杀害,还收受凌氏贿赂,借用职位之便谋取私利,你还有什么可说的吗?”舒墨神色凌厉的瞪视张耀兴,将嘴里说出的每句话一个字一个字吐出来,跟千斤斧一般狠狠地砸在他身上,张耀兴刚刚还挺直的背已经被砸得佝偻起来。   张耀兴心中还有一丝侥幸,絮絮叨叨狡辩:“都是诬告,诬告!”   容铮半眯着的眼睁开,将手机甩在张耀兴面前,张耀兴看着手机播放的视频,自己正光裸着身子猥琐地笑着在后面追逐满脸惊恐的女孩。   张耀兴浑身一震,身子瘫坐在原位,软得不成样子。张耀兴喘着粗气,跟人紧紧掐住脖子一样红胀着一张脸,浑浊的鼻涕眼泪糊了满脸,用手捂住脸痛哭流涕。   “这女孩死的这么惨,你真是下得了手,你简直不是人,畜生!”舒墨满脸都是怒意,句句从牙缝里蹦出来。   张耀兴满脸都是惊惧,疯狂的摇晃着脑袋,急忙推脱:“我那时是喝多了,真的,而且我不是强暴啊,她是自愿的,她是鸡啊!”   “哼。”容铮冷哼一声,那声冷哼让张耀兴心底彻底发寒,忍不住把身子往椅子里躲。   舒墨冷笑:“我看你是现在喝多了吧。”   张耀兴跟树上指头摇摇欲坠的落叶一样抖着,一身肥肉抖动连带着手铐哐哐作响。终于知道大势已去,瘫坐在原地,两眼无神盯着天花板上不停绕着灯打转的飞蛾。   “带走!”容铮懒得废话,看着这进来时候神气十足现在已经瘫成一团乱泥的高官,心中忍不住的冷笑,门嘭的被打开,走进来两个高大肃穆的警员,背后的“坦白从宽,抗拒从严”八个大字,亮的晃眼。   顿时刚刚还软得没有骨头的高官立刻蹦了起来,挣开警员的束缚,倾身大力抓住容铮的袖子高喊:“我坦白,我坦白!”   “哦,坦白什么?”舒墨挑起一边眉毛,止住带走的动作。   “我全部都坦白,余年会所的所有勾当我都记在一个账本上,还有凌涛然他为了拿到工程贿赂的几个名字我都有!”   “哦?凌涛然你跟他直接接触过?”舒墨玩味地看着他。   张耀兴摇摇头,畏惧着容铮冷峻的双眼,缓缓地坐回在座位上。见舒墨的脸色一冷,连忙道:“我和他的助理接触过,助理,对了,那个人叫肖涵,每次都是那个肖涵接触我们。”   舒墨听闻愣了下,很快就回过神满脸阴霾地盯着张耀兴,“你说,肖涵?”   “对,肖涵!我都是听他!他说什么我就做什么!”张耀兴闭着眼,咬着牙,一股脑的将所有责任往凌氏身上推。   舒墨漫不经心地问:“人也是他让你杀得?”   张耀兴刚刚昂着的脑袋顿时又软瘫坐了一团,一双满是惊恐的小眼睛积满了眼泪,惴惴不安的瞥着容铮。   容铮:“从头到尾老老实实的交代吧!”   作者有话说:今天第二更,身体被掏空,本文所有职位的错误称号,你们懂得,架空架空~~~   求票票,求推荐,求收藏~~   小天使们,举起你们的小爪爪,按下一个小脚丫,让我看见你们,给我写文的动力~~么么哒 第29章 阁楼里的录像带(二十九)再探金富县(修)   审讯室外,看着笑眯眯像只狐狸一样的舒墨,白冰心情有些复杂:“这个小舒墨有点不简单啊!平时不太起眼的,一进审讯室就变了个人,气势把对方先压倒,就赢了一半。”   周鹏摸了摸下巴:“这个人或许在这方面算是个人才。”   林潇潇悠悠地冷哼一声:“不过是耍些小聪明。”   “那这样,下次你来。”白冰懒洋洋地提议。   林潇潇挑眉,十分自信地说:“好啊。”   不就是扮猪吃老虎吗?她也会。   ……   ……   审讯室内,张耀兴已经开始老老实实交代了。   张耀兴耷拉着脑袋,浑身都成了一堆软趴趴的烂肉瘫坐在座位,早没了之前的神气,两眼无神的低着头盯着自己手腕的镣铐,大概是想自己是如何一步步走到今天这般地步。   “大概是94年我就开始和凌氏集团有接触,那时候还不是凌涛然当家,是他父亲凌浩。凌氏集团还只是本地一家做纺织服装的小企业,凌浩找到我的时候要我帮忙签块土地,我当时没同意,结果晚上喝了点酒,就犯了错误,被凌浩拿了把柄。我可是老革命了啊,全家都是真正的农家子弟,靠着自己一步步到了如今的地步。我也不想的啊,都是被逼的,被逼的。”   “什么样的把柄?”   张耀兴闻言脸就拉下来,死狗一样耷拉着脑袋:“这……当时他找来几个附近中学的女娃娃,同志啊,那些女娃娃都是收了钱的,我当时真是喝醉了糊涂啊。”   舒墨笑了,真是个荒唐莫名的借口。   容铮眯着眼睛,指尖一下一下点着桌面:“凌浩的车祸是怎么一回事。”   “这个,我不太清楚,总之传言是凌涛然搞的鬼。那人太狠了,当时凌浩将他带回家的时候,我就劝过,不是只能养熟的狼。知道凌浩全家死的死,残的残,我更加不敢反抗了,只能耐着性子和凌涛然周旋。凌浩最开始只是开了个余年会所,而凌涛然不知道从哪儿找到的门路,直接做了人口买卖的行当,把手伸向了国外。”   说到这里,张耀兴忽然觉得口干舌燥,难耐地用肥厚的舌头舔了舔脱皮的嘴唇。   容铮:“凌涛然不是没和你接触过吗?你怎么知道这么多。”   “那个凌涛然吧,我奉劝你们一句,还是别惹他为妙。”张耀兴垂了下眼,答非所问,明显忌惮着什么。   “怎么说?”   张耀兴摇摇头,叹了口气:“熊卞新那人跟我说过一个事儿,那个凌涛然手里掌握着一个账本,里面记录了特纳国几个举足轻重的人。他有特纳国的国籍,一旦出了事,特纳国一定会出面保他。”   “哦?”容铮闻言,脸色更加冰冷了几分。上头是不可能为了一个人而引起国际纠纷的,稍有不慎很有可能让这个凌涛然逃脱制裁。   舒墨咬了下下唇,看了一眼容铮的脸色,容铮没什么表情,但无言地冒着一股股寒气,手指也曲了起来缓缓地敲着桌面。   “金富县的情况你知道吗?”   “金富县?”张耀兴闻言愣了愣,很快地,又想起了什么:“对了,听说凌涛然就是从金富县找回来的。”   舒墨和容铮闻言对视一眼,容铮冲后面站立着两个警员递了个眼色,两名警员上前将瘫坐一团的张耀兴,一人一只手抓了起来。张耀兴腿软,踉跄了下,肥硕的身体靠在其中一个警员身上才能站立起身子。   舒墨突然想起了什么,冲着张耀兴离开的身子问:“对了,令公子好像在网上给LCP慈善基金转过一笔钱。”   “LCP?那是什么?”张耀兴一脸的疑惑,不带半点掺假,如今他已经是穷途末路,不想再狡辩。看来张耀兴的确一无所知,LCP又划上了一个大问号。   舒墨背在身后的手,轻轻握了握拳。   ……   ……   连夜白冰池剑两人便趁着夜路,直达金富县。再次回到金富县,小小的县城却给人的感觉不同了,带着一股子道不明白的诡异不详。暗夜的掩饰下,他们在金富县里隐蔽探访了于彬的老宅。   天还没亮,县城里的空气带着股湿气,于彬的房子落位于县城的最深处,孤零零的站在那里。池剑打了个电话,支援的特警要一个小时后才能到,两人就躲在房子里,不敢乱动。毕竟穷山恶水出刁民。   过了大约十几分钟时间,屋子外响起了一阵敲敲打打的鼓声,那声音突兀地,在刚泛起红光的清晨令人毛骨悚然。这声音太过于熟悉,让白冰忍不住打了个哆嗦,紧跟其后的是个女人尖利的叫声接着就爆发出一阵哭嚎求饶。听见这声的两人,连忙跑到窗前往外瞧。白冰瞧见外面的动向,便想下去,被池剑拉住,止住他的行动,下面的人太多,他们两个人没有把握能取胜。   队伍最前方是几个中年妇女,插着腰,有的咧着嘴在旁哈哈大笑,有的正拿着一个棒子满脸怒色不停的捶打地上哭嚎哀求的女人。那女人披散着头发,脸上满是黑污泥垢,辨认不出真实面貌。只能借着打扮时尚的穿着辨认出不是这县城里的人。   这时候唢呐声尖锐地响起来,声音在空中绕了圈,又落下了。尾随在中年妇人身后是一口能躺进一个人的黑棺材。被六个大汉用半指宽的粗绳捆着,穿过一根扁木垫在肩上抬起。   棺材后面站了一群穿着打扮十分粗陋的男人,站在那群男人最中间的男人跛着脚,盯着中间的那个女人,就像是盯着个器件一样,满脸都是嫌弃。   其他男人倒是不停地冲跛脚男人调笑着什么,跛脚男人阴沉着一张脸,听着女人哀求哭叫的声音,干脆一瘸一拐地走上前,手里从旁边地上拿起一个锄头。锄头太重,一头垂在地上,随着男人的行动在地上划出一条长长的痕迹。   之前那几个拿着棍子捶打女人的中年妇女,瞧见跛脚男人的动作,便将棍子往地上一扔,一脸看好戏的态度散开让男人通过。   跛脚男人一脸阴霾地盯着跪在地上双手合十冲他不停磕头的女人,手上的动作缓了缓,他身旁的一个中年妇女立刻上前冲他讽刺的露出一笑,嘲讽了一番。跛脚男人顿时气血上涌,两手握住锄头的另一边高高举起,对着地上哀求的女人捣去。   锄头落下,引起一阵尘土飞扬,落在了女人连忙后退的脚边。这一举动,引得旁人哈哈大笑,看到这一幕的白冰池剑两人冷汗淌了下来。   跛脚男人明显有些恼怒,一击不成,用力举起锄头往下,在旁的老妇人走上前逮住女人的一只脚,狠狠地给挣扎的女人脸上打了一巴掌,接着冲女人脸上涂了口浓痰,拿手将浓痰在女人脸上抹匀。女人哭嚎躲避,眼里全然是绝望,被抓住的女人动弹不得,绝望地看着高高落下的锄头紧紧闭上眼睛。   就在这时,“砰”的一声巨响骤然在耳边炸开,拿着锄头的跛脚男人发出一声哀痛的叫声,锄头落在了中年妇人的手臂上,顿时手就耷拉了下来,露出半截连着血肉的白骨。   中年妇人顿时抱着手惨叫,在地上疼得打滚。   逃过一劫的女人惊愕地张大嘴,回头一看,一个身材高大气宇轩昂的男人站在那里。太阳出来了,阳光洒落在男人的身上,男人手里还拿着一柄黑洞洞的手枪冒着白烟,那人正是刚刚阻止白冰的池剑。   女人连滚带爬地朝池剑跑过去,大声哭喊:“救救我,救救我!他们要杀了我!”   池剑闻言几个大跨步上前,挡在女人面前,刚刚的一幕吓呆了人群此刻回过神来,一脸狰狞拿着刀就往前冲,又一声枪响,阻挡了那群人的行动。白冰快速跑到池剑身旁,拿着枪一脸的警惕:“你把我锁在那屋里干嘛!”   抱怨完,白冰一个侧翻身,躲过了一把横过的刀,接着压低身子一个旋腿踢,四五个男人嗖嗖地倒在地上。   “怎么不听命令!”池剑带着女人一个弯腰,飞快俯下身,猛地一掌拍向地面,跳起飞腿踢向举着棍子的中年妇女,踢到那妇人的肚子上。妇人惨叫一声,连着滚了好几圈才停下,抱着肚子哀嚎起来。   “呸,你又不是我上级,我干嘛听你的命令!”白冰左右摇摆躲着乱棍,用长腿勾过一根棍子,拿在手里,铮铮两下,将那几个拿着棍子的男人的手打得虎口震疼,以至于拿不住棍子,棍子掉落在地。   涌上来的人越来越多,两人背靠背靠在了一起,互相使了个眼神。两人同时拉住女人往屋内狂奔。走进院子,两人长手一拉,将铁门关上,再用手里的棍子将铁门卡主。   白冰喘着粗气,铁门外不少人正拿东西敲击铁门,弄得铁门很快就变出密密麻麻的坑洞。   “我们今天是要交代在这里了吧。”白冰坐在地上喘着粗气,哈哈大笑,“打得真他妈畅快!”   池剑身边惊慌失措的女人紧紧抱住他一条大腿,不肯放手,他蹙起眉头嗔怪:“瞎说什么!”   “美女别怕,今儿有我俩在,什么事儿都不会有!”话毕,一阵猛烈的轰声响起,卡门的棍子被撞断,裂成两段,两人连忙起身,带着人往屋里冲。   忽然寒光一闪,一把尖刀就朝着白冰刺去,池剑猛地将白冰和女人往屋里一堆,自己挡了上去。“噗”的一声,尖刀扎进了肉里,池剑的腰上倏地染湿了一大片。   白冰猛地跳了起来,冲上去对着刚刚刺伤池剑的人,也不管什么纪律,那一枪对准脑袋就是一枪,脑花溅起,周围的县民吓了一跳,不曾想这两个警察敢杀人,连忙退到了外面。就在县民们往后退的时候,一个佝偻着身子的老太婆在中年妇人的搀扶下,颤颤巍巍都走了进来。她扶着的拐杖呯呯地敲击着地面,一声一声像是单调的回旋让人麻木。那张皱巴巴的脸在晨光照射下,更是阴沉。那老太婆颤颤巍巍地入了院子,眼皮一抬看向三人,目光阴沉沉的,她将拐杖举了起来指向三人。   “这三人是从地狱来的恶鬼,必须将三人的灵魂困在这个地方,我们县城才能获得救赎,只要杀了这三个人,我们金富县,必定会一冲上天……”   “冲上哪个天?”一声爽朗的笑声突兀地打断老太婆的风言风语。   众人抬头一看,便是站在不远处,英姿飒爽的白冰。   白冰抱着池剑,长发飞扬,居高临下睥睨着他们,满脸都是讥讽:“到了现在还妖言惑众,告诉你们,我们的人已经围在县城外,很快你们就都会被抓起来。”   众人闻言惊慌失措起来,老太婆高举手一摆,议论声消了一大半:“我们只要把他们三个烧死在这里,谁都没有证据!”   老太婆老眼昏花,却是有勇有谋,居然想到杀人灭口这一招,白冰都忍不住要给这临危不惧的老太婆鼓掌了。   听了老太婆的话的县民,立刻找来了火,几个人手里拿着火把,老太婆指挥着县民用汽油浇满院子。看着他们的动作,白冰心里惊慌,池剑脸色越发苍白,她心里一沉,将救来的女人和池剑一起带进屋里。她也不管外面的动作,起身去找可以止血的东西。救来的女人倚在池剑身旁,呜呜哭泣,帮池剑把上身的厚衣服脱掉,露出一条三厘米宽的血口。鲜血正在往外涌,两人手忙脚乱地拿衣服盖在伤口上,压住伤口。   很快屋里就传进来呛鼻的浓烟味道,从屋缝里冒进了黑烟,白冰拿过打湿的抹布捂住三人的口鼻。她走到窗前往外看,外面围着乌压压一大圈人,看着熊熊燃烧的火焰拍手叫好。还有几个半大的孩子,流着鼻涕,在旁边捡起一根火棍点火玩,笑得吱嘎吱嘎的原地跳。   “一群小怪物。”   白冰唾了口唾沫,朝女人招了招手。   两人合力将池剑抬进地下室,地下室里万幸没有停水,白冰抱着双臂,蹲在墙角,看着池剑越来越冰冷的身体,有一丝绝望袭上了心头。   正当白冰焦急的咒骂后援部队太不及时的时候,突然地下室的门就被猛烈的撞击起来,白冰吓了一跳,止住女人疯狂逃窜的动作,她轻手轻脚的拿起手枪朝门口移动。   “嘭”又是一声猛烈的撞击,白冰心没由来的突然放下了心来,鼻子酸酸的,猛地拉开门,门外的人摔了一个踉跄,朝里连跳几步才看见她。   白冰看着来人,平日里大大咧咧的女人再也忍不住,上前猛地抱住男人,嚎啕大哭起来。   被抱住的魏威脑袋空了一下,脸瞬间就红透了,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被白冰埋在胸口。   他见白冰哭的上气不接下气,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尴尬地僵直身子一动不动,很是无奈。过了好一阵,白冰的情绪才恢复过来,冲魏威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池剑被几个医护人员抬了出去,万幸没有伤及内脏,但是出血太多,还是需要观察。 第30章 阁楼里的录像带(三十)录音带   淮赧市今日淅淅沥沥地下起了小雨,天昏沉沉的,已经过了上班的正点,沉闷的天空黑压压的乌云盖住了朝阳,洒落下来的晨光很快又被掩了过去。空气带着些湿气,坑坑洼洼的地面积了水,来来往往的人群不小心就会中奖,脏污的水花四溅弄脏了干净的裤腿。   舒墨收起伞埋身走进车里,透过车窗看了眼昏暗的天空,翻滚的黑色浓云,不安分的乌云翻江倒海的上下翻涌,然后浪花一样从中间疾疾朝着边上涌去。   舒墨皱了皱眉,怕是今天会有一场暴雨。   沉闷的空气压迫的人打不起精神,奋斗了一夜的警员们,打了个哈欠又投入新的战斗。今天的市局格外的安静,只有几个处理行政的文职人员来回奔走,昨天出警的警车,到今日还没回来,市局的院子空荡荡的,没什么人。倪大爷将刚沏好的热茶放在桌上,吹了口气,热气散了些,他嘶的喝了一口,又苦又涩的茶水绕着舌头经过喉咙进了肚子。倪大爷舒服地长长叹了口气,这会儿突然市局迎来了辆黑色小轿车。倪大爷抖了抖自己慵懒的身子,慢慢悠悠的起身查看来人证件。   这黑压压的早上,小轿车司机还带着一副墨镜,倪大爷见怪不怪,拿起一个小本子做记录:“谁,找谁,证件拿出来登记下。”   不等司机回答,小轿车后车门被打开,车里下来个年轻的小伙子,看起来刚刚二十出头,穿着一套笔挺的西装,他手里还提着一个行李箱,看起来风尘仆仆的十分疲惫,黑眼圈很深,两只眼睛都布满了红血丝。那小伙子看着倪大爷,微微欠身,虚弱的咧开嘴勉强露出一个笑容来。   “你好,大爷,我是来自首的。”   ……   ……   昨夜开出去的几辆执勤的车,终于回到了市局,舒墨刚下车,就瞧见了倪大爷正站在门口同个年轻人说话,倪大爷满脸沉重,看上去像是出了什么事。   随后,他就被容铮叫住:“葛洪军的儿子来自首了。”   还没明白怎么回事,他就坐在了审讯室。葛翔就坐在他的对面,踌躇不安地盯着他。面前的带着眼镜的少年看起来还没有他大,清秀的脸上看不出一丝表情。他有些害怕,回话的时候也有些结巴,半天也找不到重点。   舒墨也不着急,十分热心地给他倒了一杯热茶,葛翔感激地冲舒墨咧嘴笑了笑,一口热茶灌进了肚子里,因为寒冷被冻住的四肢找回了温度,冻僵的思绪也被唤醒。   舒墨目光上下打量了面前的有些狼狈的葛翔,葛翔应该是今早刚刚下的飞机,行李箱上还有着航班的封条。他也应该是事先回了家一趟,将皱巴巴的衣服换下,专门找了套体面的西装。葛翔不像是个纨绔子弟,和他的父亲性格完全向左,没有葛洪军的狡猾和市侩。从他和舒墨见面到现在虽然有些彷徨不安,但是一举一动表现得彬彬有礼,是个十分有教养的人。   回了神志的葛翔,终于找准了今天来的目的,他慢慢地从衣服内包里拿出一张卡放在桌上,抬眼开着舒墨:“这里面有壹仟贰佰万,是前几天我父亲打给我的。我觉得不太对劲,就赶回来了,我算了下按照我父亲的工资水平不大有可能有那么收入。”   舒墨拿过卡,抬头看了眼审讯室的摄像头,他心里猜测葛翔可能还不知道葛洪军已经出事了。   葛翔不等舒墨提问,又跟着从包里掏出两把钥匙放在桌上:“这两套房子一套是在京都郊区的别墅,一套是淮赧市市中心的高级住宅。”   说完又跟变戏法一样,拿出四个车钥匙,葛翔将四个车钥匙按照大小排列放在舒墨面前,舒墨看着这一幕瞠目结舌,第一次见着自己没有审问一句,就把所有罪证乖乖拿出来的。   等他所有东西掏了出来,摆满了整整一桌子,葛翔似乎有强迫症,所有东西都要按照大小种类进项排列。展示出来的小到有金银珠宝,手表等奢侈品,大到车子住房,价值巨大,总值可能超过了半个亿。想不到仅仅一个派出所所长既然能贪污这么大一笔钱。   这胆子真是够大的啊。   舒墨还没感叹完,葛翔忽然站直身子,不好意思地冲舒墨微微欠身:“对不起,我父亲居然做了这样的事情,做为享用了收受到贿赂的他的儿子理应接受惩罚。”   舒墨听葛翔说完,呆愣了片刻,摆摆手:“感谢你主动上缴这些证物,对了,你父亲有什么账本之类的交付给你吗?”   葛翔想了会儿,突然想起什么,拍手道:“早上我还在门卫那里拿了个快递,里面是个录音带,具体是什么我没听,但是直觉觉得这个录音带怕是有问题。”   舒墨闻言眼睛一亮,拿过录音带,这个录音带很有可能就是他们一直找的,能把凌涛然钉死的东西。想到这里,他赶紧起身将录音带带给监控室内的容铮。   录音带里录着一段对话:   葛洪军:凌总,上次您吩咐的事我已经都办好了,您看我跟您说过的我儿子那事?   凌涛然:那批货都送走了?   葛洪军:送走了,送走了,昨晚上凌晨的船,直接送到公海,今早就会转到东欧去。我办事,您就放心吧!   凌涛然:那些尸体怎么处理的。   葛洪军:我找了个地下隧道,将人处理了都埋在那里面了。   凌涛然:万一被发现了怎么办。   葛洪军:全部扣到那个连环杀人犯身上去,您放心,我们都安排好了,绝对担不到您身上去。   凌涛然:听说来了个调查组,还是要小心点为好。把你们手底下那批失踪名单都撤了,在这个关头,如果事情传到市局里去,影响不好。余年会所那边警告下,不要太过了,又死了几个,处理起来太麻烦。   葛洪军:这是当然,但是最近金富县的县长联系我……   凌涛然:他又要多少钱!   葛洪军:他说帮您做了那么多年,又是绑架又是杀人的,他心里慌得很。最近调查组的人因为于彬那几个人下了县城,他们还撞着了一个调查组的侦查员。他实在是害怕的很,想金盆洗手不干了。   凌涛然:呵呵,他说不干就不干?这船是他拼命要上的,这航行到海中间了,说要下船?你给他说要不自己飞天,要不自己下海,自己选!   葛洪军:是是是,您说的是,我觉着吧,他就是想要点钱。但是他说的也不无道理,金富县那帮子老农民,又穷又蠢,做事不计后果,你瞧瞧,他们居然当街绑人,胆子不是半点大,要是真出了啥事,牵连到咱们这可怎么办啊。   凌涛然:怕什么,金富县里有我安排的人,那人会控制好那群人的,不用担心,有人实在太过的,就直接杀了埋了,不会出事。而且地方上的各层关系网我都打理好了,不会上报的。   葛洪军:嘿嘿,既然凌总都安排好了,是我多嘴了。   凌涛然:想赚钱,又不想担风险,是不可能的。这钱来的又快又没成本,自然会有代价。老葛,你跟了我那么多年了,我还要谢谢你。我家那事还多亏你办好了,我才能出头,自然我也不会亏待你。但是我这人也最讨厌有小心思的人……   葛洪军:多谢凌总,多谢凌总,我一定肝脑涂地为凌总办事!绝不会起任何的小心思,您放心!   录音到这里就没有了,只剩几声沙哑的电流声。窗外黑色的卷云压得越来越低,黑压压一片就像是快要掉下来一样。听着录像带的几人心却是突突地狂跳,眼睛里全然是兴奋的神色。   舒墨弯了弯眼睛,笑吟吟地扫了眼四周:“这下,我们可以提审凌涛然了吧。”   容铮吐了最后一口烟,将烟头在烟灰缸里捻灭,点点头,肃然道:“咱们去请请这位商界传奇吧”。   尾音刚落,响起了一声闷雷,上午时分,天却暗了个透被黑云堵了个结实,根本透不出一丝光亮。乌云沉甸甸的紧紧挨着地面,积压的黑云咆哮着覆盖了整个天空,时而中间透过几丝闪光,黑压压的一片眼看就要掉下来。   上班的人群这时已经安安静静的坐在办公室里,开始了一天的忙碌。外面不停翻滚的浓云,打断不了繁忙的身影。凌氏集团矗立在淮赧市的高新区,前年才封顶,是市内第一高的建筑。几辆警车停在了凌氏集团的楼下,这凌氏集团真的是不简单,这底下的人狂妄得很,见着警员要找凌涛然,便把警员被拦在接待室不准入内。一个自称客户经理的人梗着脖子要打电话给他们局长问情况。被堵在门口不得进出的几个小警员,等了许久也没等到这位神龙见尾不见首的凌氏一把手凌涛然,过了一会儿接到了让他们可以撤退的电话,原来这凌涛然压根不在公司,正在电视台接受一个采访。   那客户经理,见警员们要离开了,立刻得意的像只战胜的大公鸡,昂着脑袋鄙夷的瞧着这些拿死工资的不知死活的小警员,敢在太岁头上动土,真是不知死活。   然而这个太岁此刻正脸色铁青的被不知死活的警察堵在电视台的休息室内,他的助理大发脾气:“你们是谁?哪个警局的,不知道我们凌总是谁吗?”   容铮听了他的训斥也不说话,只是抬眼死死地盯着面前的凌涛然,被盯着的凌涛然,莫明的被看得一身寒意,然而面上却依旧是面不改色,阴霾着一双眼慢慢的摩挲着手里的佛珠。   “几位来找在下,是有什么事吗?”凌涛然终于开了口,打破了越发令人窒息的气氛。 第31章 阁楼里的录像带(三十一)拆穿   “凌涛然,你认罪吗!”舒墨突然插嘴,室内几人吓了一跳。   这时凌涛然才注意到一直隐在暗处的小警员,看起来才十几岁,瘦瘦小小,这小警员两眼直直的盯着他,冒着精光。他皱眉,觉得那眼神怪怪的,说不出的不舒服,便带着几分不耐烦冲身旁的助理使了个眼色。   助理呆愣了下,很快回了神,重新回整了神色:“几位有什么事,请先联系凌总的律师……”   不等他说完,吕傅勋慢慢吞吞的打开手边的包,拿出一叠文件,弄出很大的噪音,好整以暇的用手指抚了抚镜框,慢悠悠的翻开一页,在众人的目光下,跟着又翻开了一页。察觉到众人聚焦在自己身上的目光,才仿佛刚刚回过神一样,用两根手指捻了捻胡须,咧嘴轻笑:“不好意思,正在看昨天拿来的资料,哎,没想到我们市里居然藏了这么大一只蛀虫。”   装腔作势的长长叹了口气,咂咂嘴指着手里的资料上的彩色照片,灯光下的照片反着光,看不清楚,只能隐隐约约瞧见几个遮住脸的女人蹲在地上。   助理闻言身体明显一滞,呆呆的张着口半天没闭上。   和助理那明显吃惊的模样不同,凌涛然面色清冷,不动声色,丝毫见不着那事和他有半点关系。他只是眯着眼睛上下打量了吕傅勋一番,不发一语。   吕傅勋见了两人的反应,并不着急,依旧贯彻他慢吞吞的设置。他从资料夹里甩出五张照片,这下看清楚了,照片都是单人照,其中一个就是余年会所的虎头,还有大腹便便留着个小平头的男人是熊卞新,瘦瘦高高、眼窝深陷的男人是于正阳。另外两张,则是金富县的县长和金富县里操纵人心的神婆。   助理蹙眉,走到休息室的门前,将门打开:“几位请出去,有事请找我们的律师谈。”   “律师?”容铮眼皮跳了下,他站起身子,高出了助理一个头,他走到对方身边,无形的给人造成难以言说的压力。   助理愣在了原地,下意识就朝凌涛然看去。   凌涛然微微扬了扬下巴,冷冷的目光扫过对方,然后朝助理轻轻点了下头。   助理吸了口气:“我马上联系律师,请几位出去……”   话还没说完,容铮就当着所有人的面,将门啪地一声猛地关上。   “……”助理目瞪口呆。   凌涛然的脸瞬间错愕了下,但是很快他又恢复了那副不参与红尘俗事的超脱模样。   “让律师去警局找我们吧,我们很忙的,还有一大堆人等着审问呢。”吕傅勋坐在原位,“要不在这里咱们审讯,要不手铐带上回局里的审讯室开着大灯审讯,你们觉着呢?”   助理一脸诧异,不可置信的看着他:“你们说什么?”   吕傅勋笑了笑,要是手里有个扇子,他也可以摇一摇,最终他还是拿着资料装模作样的扇了扇,和坐在他对面装模作样拿着串佛珠摩挲的凌涛然简直有得上一拼。他手边的一次性塑料杯里装着褐色的茶叶,上下起伏,吕傅勋大概觉着有些口干,磨磨蹭蹭的拿起杯子抿了一口,皱了眉:“真是难喝。”   凌涛然闻言,眉头深锁,冲助理挥手。   助理满脸的不情愿,走到凌涛然身旁的桌前,拿起三个泥做的茶杯,用热水烫了烫,再从一边的精致小盒倒出些茶叶,用一直旁边温着的热水沏好给三人端了过去。   “不知凌某是犯了什么法,几位大可直言不讳。”凌涛然开了口,助理便低眉顺目的隐在他的身后,不再说话,只是偶尔帮着添茶。   凌涛然不愧有着修行之人的名头,一手摩挲着佛珠,一手放在膝上。屋里还点着香炉,冒着缕缕青烟。他吐字清楚,行为举止透着一股与世无争的圣人气息,觉着冲他说几句重话便是冒犯,凡人都只能仰望诚惶诚恐的份。   堂下坐着的几位凡夫俗子实在太没有佛性,丝毫不受影响,感觉不到他浑身上下散发的那股子不可冒犯的圣人气息。   吕傅勋轻笑了下,不停用拇指沿着泥碗的碗沿画圈,嘴里没有说什么,脸上也是维持着笑意,只是这笑意未及眼底。   之前说了句话,便错愕了众人的楞头小子听了凌涛然的话,再次梗着脖子插嘴冲凌涛然嚷嚷:“你犯罪事实我们都掌握了,现在只有坦白从宽,抗拒从严一条路!”   凌涛然闻言诧异:“这位小领导,此话怎讲?”   吕傅勋伸出手拦住了愣头青要脱口而出的话,笑了笑,用手指敲敲桌面上的照片。凌涛然顺着他的手指看去,桌上的照片中的五人眼皮耷拉,身形萧瑟,无精打采的红肿着眼睛看着镜头,看着背景上的身高尺码,显然是已经被逮捕入狱了。   “这五个人和我有什么关系吗?”凌涛然满脸疑惑,目光探究,从面部表情来看他真是一点都不认识这五个人。   “你可知道这五个人犯了什么罪?”吕傅勋答非所问。   “这个……当然是不知道的,这五个人都是陌生面孔。”   “这样啊,这就难办了。”吕傅勋为难的看向坐在一旁不发一语的容铮。   容铮瞧两人视线都转到自己身上,一直耷拉着的眼皮张开,他神色锋利地直直看进凌涛然的眼里,凌涛然神色刹那间闪了闪,很快便恢复了,露出一个及其温和友善的笑容。   “凌涛然,既然我们来这里,必然是掌握了你的犯罪事实,你没必要跟我们绕圈子了。”容铮颇为不耐烦的开口,看起来实在是厌烦了眼前的人装模作样的样子。   坐在对面的凌涛然耳朵动了动,若有所思的瞧着他的脸。   容铮面目清冷,室内灯光打在他的脸上更加衬得他透着一股禁欲的味道。在众人的注目下,凌涛然忽然伸出舌头tian了下上唇,很快又收了回去,好像刚刚那个轻佻的动作是他人做的。   那副表情,恰巧被容铮瞧见,他眉头皱起,眉宇之间浓浓忍耐神色,额头青筋跳动,有种下一秒就会爆起的感觉。   他也不愿意学吕傅勋慢慢磨蹭的样,干脆把事实摆出来:“余年会所及金富县长期经营着人口MAI卖,绑架妇女,并且组织,强迫妇女从事性工作以此获利,还有杀人、RU尸、CANG尸、Q禁等多项罪名。凌涛然,你敢说余年会所和金富县和你毫无关系吗?”   容铮说的话犹如耳光,一点不避讳直接扇在对方脸上。凌涛然身旁的助理脸色铁青,紧紧拽着裤腿。   然而凌涛然却是面色不改,甚至有些惊愕:“没想到他们居然犯下了如此丧尽天良的罪行!”   “的确是丧尽天良,不过他们经过审讯交代一切都是由一个人指挥的,为了获取暴利,铤而走险,犯下着滔天罪行!”   凌涛然点点头,很快就跟刚刚反应过来一样,错愕地看着容铮:“难不成他们指认这人是我?”见容铮盯着他的眼神锐利锋芒,凌涛然随之叹了口气,摊开双手:“这几人我的的确确是认识的,但是认识难道就有罪吗?我才三十就拥有了这么大的产业,不少人眼红我,想把我拉下自己爬上去。栽赃陷害什么的伎俩我遇到太多了。”   “你的意思是这些个人统一口径,就是因为嫉妒你眼红你所以陷害你?”   “我知道我说的过于荒谬,然而事实就是这样,这些人背后一定是有人指使,就为了栽赃陷害我。我二十六岁掌控凌氏,凌氏当时不过只是一个只在市里扎根的小企业。现在嘛,凌氏已经在全球都有了影响力,总资产已经超过了千亿,涉及到的产业之多,从关系民生的服装、电子、食品、住宅到能源。我何必为了那点小钱,做那种勾当。”   “这么说,这是一起争对凌氏的阴谋?”容铮面露疑惑,当真因为凌涛然的话产生了几分动摇。   见容铮神色松动,凌涛然脸上更是添了几分难以言说的深意:“只怕是一场跨国阴谋,争对的不仅仅是我们凌氏,而是整个huaguo!”   “LCP慈善基金?”一直愣头愣脑的青年突然轻轻的问了一句。   凌涛然闻言顿时愣在那里,表情明显的扭曲了下。   舒墨瞧他脸色大变,走上前,居高临下的俯视他:“每年你都会捐一大笔钱给LCP慈善基金会,这个LCP和你有什么关系,难道你的意思是这个跨国阴谋跟他们有关系。”   一直游刃有余对付三人的凌涛然此刻突然有些惊慌失措,连忙慌乱的摇头,结结巴巴的说:“什么LCP,你在说什么,那只是个慈善基金会有什么好查的!肯定不是他们!”   “凌先生怎么这么着急忙着帮这个LCP慈善基金会摆脱嫌疑,我只不过顺嘴一提而已。”舒墨突然一改之前愣头青的形象,狡黠的冲他眨眨眼,咧开嘴冲他笑,极具深意的拉长尾音。   凌涛然整个人像是被冷水从头顶浇到脚底,硬生生打了一个寒颤,呆呆的看了舒墨半晌才回道:“我听不懂你说什么……”   窗外此刻狂风大作,门框被高高飘起又落下的窗帘拍的“啪啪”作响,支在外面的窗户“吱呀”“吱呀”发出尖利的节奏,凌涛然坐在室内,凉飕飕的寒风吹进屋里,寒毛根根立起。一直温文尔雅不动神色的凌涛然忽然双目欲裂,瞪着一双布满血丝眼睛大怒地朝身后的助理训斥:“还不去把窗户关上!”   助理打了个激灵,连忙冲到窗边将窗户关上,将外面嘈杂噪音隔绝在外。   顿时,屋内安静了下来,寂然无声   忽地,一段嘈杂滋滋乱响的电子音打破了沉寂,滋滋的电流声中一个沙哑献媚的声音流了出来。   凌涛然那张完美无瑕的脸渐渐裂开。 第32章 阁楼里的录像带(三十二)动物世界   磁带里几句短短的对话,像是一柄柄刺刀,将凌涛然那张温润公子的伪装彻底刮得干干净净。   凌涛然手中的佛珠,忽然断裂,一颗颗圆滚滚的,泛着黄光的珠子洒落了一地。无人辖及地上价值不菲的珠链,此刻凌涛然只能听见自己心脏“砰砰”狂跳的声音,豆大的汗珠顺着脸颊滚落了下来,他身上的棉衣被汗水沁湿了一半。   舒墨扬起眉毛,嘴角噙着笑意,见面前的人胆战心惊,他心里越发爽快的不能自已。   缓缓地有种难以言说的快感,整个将舒墨湮灭其中,他眯着眼,细细享受那种让他不禁颤抖的欲望。   大口大口喘气的凌涛然,茫然的大摆手将录音机打倒在地。他瞪大双眼,有些狰狞地怒视面前的男人尖声道:“荒谬,荒谬。这都是假的,假的!肖涵,打电话给秦律师,让他过来!”   肖涵僵立在原地,动也不能动,像是被人制住了行动,无法动弹,只是张大嘴满脸的愕然。   凌涛然气急,干脆自己起身,从肖涵手中一把将手机抢了过来。他想打电话叫人,没想手机一个没拿稳“啪”地一声脆响,掉落在地,屏幕裂成了几块。   凌涛然气急败坏的瞪视着呆呆愣愣的肖涵,恨不得将他吞进肚子里。他趴跪在地上,狼狈不堪的将手机拿在手里,手机却屏幕漆黑,怎么也打不开。   终于,凌涛然跟泄了气的皮球一样,颓然的将手机丢在地上。他在众人的注目下,深吸一口气,缓缓地站起身,用手轻轻拍打裤子上的灰尘。   动作缓慢而优雅,好像刚刚那个气急败坏的失败者不是他。他昂着脑袋,用眼角瞥着其他人,凌涛然依旧带着他那股睥睨天下的气息,用鼻孔瞧着人。   他这会儿已经彻底将那副修行之人的面具摘下,干脆地将他那副狂妄自以为是的面孔暴露了出来。   吕傅勋带着几分嘲讽讥笑的语气:“这都是假的?不然请凌总跟我们回去做下声纹鉴定。”   凌涛然将刚刚掉落在额前的发须一把捋在耳后,端起桌上的泥碗慢吞吞的咽下一口水润了润嗓子。苦涩的茶水下肚刺激了整个味觉神经,他的精气神回了五分,胸口处砰砰乱动的心跳已然平复了。   “呵呵,不用做,就是我。”被扒下面皮的凌涛然不想伪装,他讥讽的瞧着面前几人,一副你们又能耐我如何的狂妄表情,“然后呢?你们准备抓我回去。哈哈哈,你们别忘了,我国籍早就不在这了,就算是把我抓了,你们也只能按照外交条例把我送回去。”   几人闻言,面面相觑。容铮面色黑了几分,冷着一张脸盯着凌涛然。   凌涛然被他盯着,也不觉难受,倒是来了几分兴趣,玩味地伸出舌头冲容铮意有所指舔了舔下唇。容铮顿时“啪”的一声将泥碗捏碎。   见容铮被惹怒,凌涛然脸色更加好上几分,有些狂妄地笑了起来。   舒墨走到容铮跟前,伸出一只手安抚的拍了拍正发火的容铮肩膀。凌涛然在容铮身上的目光被青年拉了过去,青年脸上没有半点因为他的挑衅而染上怒色,只是支着下巴意犹未尽地观察着他的动作。   被对方盯着有些浑身不适,他扭动着身子,觉着自己像是被展览的动物,正被玩赏打量,这感觉十分不爽。   “看什么?”   舒墨勾起嘴角,咧开嘴微笑:“看老鼠是怎么抵死挣扎的。”   “呵呵,老鼠?”凌涛然成功被惹怒了,注意力全部被眼前不知好歹的青年吸引了。   “竟然你什么都不怕,不如跟我讲讲你这些年做了什么。”见凌涛然不屑的扬起嘴角,舒墨眼珠子转了转,“凌浩当年死的不明不白,真是很奇怪,听说你是他的私生子。忽然有一天被接了回来,而后凌氏上下突然死的死,残的残。你呢,却突然天降好运,做为唯一的直系血脉,一手掌控了凌氏。上台仅仅半年就整个将凌氏牢牢的握在手中……当真是凌公子运气极好,天命为之?”   凌涛然闻言忽地哈哈大笑,接着笑容一敛,满面狰狞。   “天命?我才不信那鬼什子的天命!要是依着天命,我现在还呆在破县城里拿着碗看天吃饭。老子就是不信这天,不信这命,要跟这天命斗上一斗!今天的所有一切都是靠我自己挣来的!”   “哦,这话怎么说?”   凌涛然闭上眼睛,不吭声了,只是勾着嘴角,带着讥讽。   舒墨不着急,见男人不答,直接帮他说了下文。   “当年的凌涛然不过是个因为凌浩和妓女酒后乱性生出来的私生子。刚出生就被ji女带回了金富县让县城里的太婆养着,这被养大的狼子丝毫没有回报养育自己长大的贫穷县城。知道身世后,你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蛊惑了那太婆做了县城里的神婆。本就贫穷落后的县城,只需要装疯卖傻的几句疯话合着几件装神弄鬼的事就可以糊弄过去。之前的金富县活着的女人都去外面做皮肉生意,而你小小年纪既然就如此邪恶,鼓动村里人抓女人回来买卖!也不知道你采取什么办法,和余年会所搭上了线,以此来接触你的父亲凌浩。然后你给凌浩出了买卖人口这个主意,他居然也因此带你这怪物回了凌宅认祖归宗。”   话到这里,舒墨顿了顿,看了眼凌涛然,凌涛然笑眯眯地看着他,示意他接着往下说。   舒墨看了他一眼,转过身继续道:“跟着你就伙同熊卞新、葛洪军,造了一起车祸要了凌浩的性命。话说这凌浩一家死的方法应该和葛洪军一样吧,可惜这葛洪军不长脑子,丢了性命。”   凌涛然嗤笑:“什么玩意,居然敢威胁我。”   “不过这玩意倒是将了你一军,留下了板上钉钉的证据!”舒墨用手轻轻敲了敲桌面,敲在录音带上,“哒哒”作响。   “我倒是想知道,这录像带从哪儿来的。”   “你一定想不到葛洪军怕你出尔反尔,将录像带备了一份,用快递寄给自己。正巧今早他儿子回家,将录像带交了上来。”舒墨看着凌涛然的眼睛,凌涛然一脸平静,无所谓的耸耸肩。   “这老狐狸,死前还妄想拉着我垫背。”   想到葛洪军留下个证据,让他设计多年的帝国倒塌,凌涛然脸色狰狞地咬紧牙根。   舒墨瞥了他一眼,蹲在地上捡起一颗泥黄色的珠子。珠子因为多年的摩挲,外面附着一层油光,灯光下润滑光泽。他把玩着手中的珠子,接着扔给凌涛然,凌涛然下意识伸手接下。   “凌浩死后,你利用余年会所和金富县开展你的人口m卖的计划。利用余年会所,录下不少颜色视频,掌握了不少高官的犯罪事实吧。从此你在凌氏站稳了脚跟。跟着利用这些罪证,为自己制造便利,你这座血淋淋的帝国建立了起来。”   凌涛然眯起眼睛,这个少年最开始装成个什么都不懂,只知道往前冲的愣头青。自己从头到尾被彻彻底底耍弄了一番,想到这里脸上呈现不悦之色。   “如今你的帝国崩塌,我很好奇你会怎么做?”   窗外,忽然“轰”的一声炸雷惊起四堂。   乌云密布的天空,无数的闪电聚集,在天空中猛地炸裂开来,一道道金黄色的光电在云海穿梭。   屋内橙黄的灯闪了闪,灯下的男人阴霾着一双眼,缓缓地站了起来,电光一闪,闪过他满是戾气的脸。他冷笑了下,对着屋内的三人说:“我现在回家里,等你们的逮捕令,不过你们只有两个小时,否则……”   雷声又是一阵轰鸣,男人哈哈大笑,狂妄的对着屋内几人咧开嘴大摆着手。当着他们的面,带着颤颤巍巍的助理走了出去。   屋外狂风大作,大树被吹的东倒西歪,枝丫疯狂抖动,不时地发出几声哀鸣。   几人同一时间低头看表,此刻上午十一点二十,两个小时……   凌涛然要逃!   三人脑中警铃大振,立刻冲出了凌氏大楼,冲向jc院。   ……   ……   “肖涵,你立刻去收拾收拾,我要马上出国。”凌家大宅,凌涛然放下手机,一脸严肃。   他已经联系好特纳方面人员,晚上的船,只要开出华国管辖的海域,他就安全了,想到发现自己不见的那帮警察气急败坏的模样就忍不住兴奋。   平日里乖巧听话的肖涵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他看着落地窗外疯狂摇动的树枝。乌云密布的下午,太阳被遮的严严实实,漆黑一片。   这是暴风雨的前兆。   “肖涵,发什么楞,赶紧去。”凌涛然眉头皱起,大声呵斥这个发愣的助理。   “还逃得掉吗?”   凌涛然闻言一顿,觉得眼前的助理过于荒唐大胆,敢直呼其名。   “肖涵,你这是不听话了吗?”   肖涵转过身,露出乖巧的脸庞。他狡黠地抿嘴笑着,冲凌涛然俏皮的眨眨眼睛,一反平日里老实听话的助理模样。   他眼中的爱意不变,却夹杂了些许恨意。那眼神让凌涛然忍不住心中一跳,这才发现整幢房子里,不知何时,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舒墨一行人同当地jc院纠缠了许久,后来终于在厅长亲自打了个电话后,申请到了搜查令,此时已经快到两点了。   拿到搜查令的几人火急火燎的往凌家大宅跑。   容峥平日里不苟言笑的脸,此刻敷了一层冰霜。就连平日里总是嬉皮笑脸的周鹏,脸上都刻满了着急。   一旦凌涛然出了海,到了特纳国,那他们真的就拿他彻底没有办法了,想起他那张狂傲欠揍的脸,几人忍不住磨了磨牙。   凌家大宅错落于草树密布的私家公园深处。此刻狂风大作,风啸声呼呼作响,偶尔有几条紫色闪电在屋顶炸开,显得十分的阴森可怖。   说不上理由,他们总觉着这豪宅说不准的透露出股难以言说的诡异劲儿。忽然刺眼的亮光闪了下,电闪雷鸣的黑云中,降下一缕电光,将大宅整个照亮。   走到凌家大宅的院落外,打开铁门,里面空无一人,偌大的宅子周围悄无声息。   宁静诡异的让人不安,天空发出剧烈的哀鸣,空气不断的炸裂,周围的气息变得异常的诡异难耐,引得冲来的警员们焦躁不安。   他们很快地冲到大门处,褐色的大门,高三米,透着股庄严肃穆的味道。   令人意外的是,门没有锁,他们轻轻一推,门就开了。   没有阻挡的人,他们轻而易举的登堂入室。   很快他们就呆愣在原地,一股子黏稠的腥气混夹着龙涎香的味道扑鼻而来。   映入眼帘的是铺天盖地的红,犹如无数绽放的血色玫瑰。   他们沿着血迹缓缓往里走,不好的预感笼罩了全身。   宽敞的客厅内,长长的水晶灯,由上而下垂到地面。地上有不少破碎的玻璃,带着红滚落的到处都是。屋外乱晃的树枝,摇曳着影子照应在大理石地板上,透着股难以言说的可怖。   客厅内,正中央,落地窗前,凌涛然像平日一样端坐在他为自己打造的金色龙椅上,红色的鲜血染红了他的金色龙袍,他一张俊脸此刻苍白如纸紧紧闭着眼,墨染的长发高高束起,像一个君王,还带着睥睨天下的气息。   他的助理肖涵倚跪在他的脚边,为他仔仔细细地整理着装。   他全神贯注地拿着一张白色的毛巾一点一点地仔细为凌涛然擦拭脸上的血迹。   舒墨错愕看着地上的血迹,染红了整张白色的地毯。   暗沉的天色,积压的黑云在咆哮奔腾,几声劈啪的闷雷声,连续响起。忽地,“唰”的一声,天空裂开了一条缝隙,厚厚的黑云被一只大手从中撕开,拉出一条大口子。大风立刻呼啸的朝着四周吹开,豆大的雨珠齐刷刷的落下来,一颗接着一颗,最终连成了倾盆的暴雨。   肖涵抬头看向人群,目光穿过人群投到满脸愕然的舒墨身上,忽地,咧开嘴,笑了。   跟着他举刀横过脖子,血液顿时喷溅而出。   血滴落地的声音齐刷刷的就像是断了线的珠子,撒落了一地。   “不!”舒墨突然跳起,大声叫喊,着了魔一样疯狂地拨开人群往前奔跑,跑到他身旁,紧紧把肖涵抱在怀里,“为什么!为什么!”   肖涵没有回答,只是看着他,带着温和的笑意,他咧开嘴想冲舒墨说些什么,从嘴里涌出的鲜血却淹没了他的话语。鲜红的血液,像是流水一样,慢慢的从嘴里颈间漫开来,染红了舒墨白色的衣衫。   一阵狂风从远处刮了进来,风呼啸而过,带着低低的呜咽声。   地上一张黑桃A和黑桃K同时被尖刀刺开,血液染红了白色的牌。   舒墨瞬间被滔天的血液覆盖了眼睛,双眼湿润,跪倒在血泊之中。不管周围的人如何的拉扯他,他只是紧紧的抱住怀中的人,他露出的目光满是阴霾,恨意染红了他的双眼。   屋外,暴雨倾盆。   作者有话说:以后不会在作者有话说你写作者感言了,免得误导大家看法 第33章 阁楼里的录像带(三十三)审判   被黑沉的乌云堵了个结实的天空慢慢四散开去,地面被雨水冲刷,暴雨渐渐变小,滴滴答答的落在地上,软软绵绵的。阳光四射开来,微风带着些泥土气息夹着雨点,还带着些青草的清新香味。   沥青地面有许多深浅不一的小水洼,许多放学的小孩一阵疯跑,引得水花四溅。   暴雨后的太阳照在人身上暖洋洋的。多米抱着厚重的电脑包蹲在凌宅的外面,他耳朵动了动,刚巧毫无声息的四周有了动静,鸟兽发出呼啸声,隐在树丛里的飞鸟扑扇着翅膀一齐黑压压的朝着空中四散去。   罪魁祸首死了,他却丝毫没有觉得畅快的感觉。   “舒墨怎么样了?”   “情绪稳定下来,缓过来了……”吕傅勋随手拿了瓶矿泉水,灌了一大口,刚刚跑了一阵,身上黏糊糊的全都是汗,让他很不舒服。   后面的话他们谁都没说,很默契的停下了话头。   令人惊愕的是,肖涵杀了凌涛然,按照其他人的描述,肖涵对凌涛然一直十分忠诚,为什么在最后一刻选择杀死了效忠的对象呢,或许是因为太爱了,怕被凌涛然抛下,这个理由仿佛说得过去,肖涵已经死了,一切猜测都只能是猜测。   不过令人奇怪的是,肖涵这个人的人生好像只有短短的三年,他的前生怎么也无法查找到信息,这个人就像是凭空出现,一片空白,甚至他死后的墓碑上也无法写上他的生平   舒墨也很奇怪,从今天他见到肖涵的表现,明显是不认识,为什么短短几个小时后,就像是认识了很久,甚至为了他的死嚎啕大哭。不过,舒墨没有解释,旁人也觉得不好问,这个问题就轻描淡写的过去了。   在凌氏大宅里,找到了许多令人惊心动魄的录影带,这些录影带正是纪录片杀人狂的录影带。不禁让人怀疑凌涛然和于彬这人的关系,必定是有关系的,至于其中什么关系,只有再次提审于彬询问。   这个新发现让容铮心情沉重,他看着肖涵带着微笑的面容,不禁猜想,难道肖涵就是神秘人R?   接下来的几天整个案件隐秘的侦破,从凌涛然家中发现的许多偷录的录影带,拉下了一批批huaguo内部的害虫。带领特殊调查案件组破获纪录片杀人狂,拉出一群蛀虫的容铮再次沦为新闻头条的宠儿,他俨然已经成为市里的新英雄,最令他头痛的就是每天记者的围追堵截。他192的大高个,成了最为明显的标志,就算把自己包裹的严严实实,也总能被眼尖的女记者们发现找到。   狼狈的容铮躲过穷追不舍的女记者们,好不容易潜入回研究所。他气喘吁吁的扶着腿,将口罩摘下来,大喘了几口气,实在是烦不胜烦,现在突然痛恨起天生来的身高。   喘了几口粗气,抬头就看见正圆睁着一双大眼睛歪着头打量他的小朋友。   容铮眨了眨眼,尴尬的咧了下嘴。   小萝卜眨了眨眼,歪着脑袋不知道想着什么。   容铮站直身子,小萝卜只有他小腿高,看见他站直,小萝卜的眼睛忽地亮了起来,扬起脑袋一闪一闪的盯着他。   被热挚的眼神看的阵阵发楞的容铮,尴尬站在原地,僵直着身子一动也不敢动。小萝卜今天穿着一件深蓝色背带裤,配着带帽套头衫,xiong前有个萝卜模样的大口袋,他从口袋里拿出一颗大白兔糖,朝上伸出小手。   容铮呆愣了下,在小萝卜不断发射的萌动光波里,拿过糖果塞进嘴里,这是他这辈子第二次有人递给他糖吃,白色的硬糖到了嘴里就软化了,口味十分甜腻带着一股浓浓的奶香。   瞧见容铮拿了糖吃紧嘴里,小萝卜的嘴勾了勾,脸微红,冲容铮举起两只手,这个熟悉的动作容铮一眼就看懂了,俯xiashen子将小萝卜抱了起来。被举起来的时候,小萝卜忽然“哈”的叫了一声,容铮紧张的看了看小萝卜,小萝卜满眼都是兴奋,两只眼睛看着他不停对他说:再来一次,再来一次。   容铮的脸突然可疑的泛起红晕,随后他僵硬地伸出双手——将小萝卜放下,然后举高,以此重复。   小萝卜兴奋的踢着两条腿,无声的摆动两只莲藕样的小手臂。两个人就站在大厅中央,两眼冒着精光,一个举高高,一个被举高高,玩得不亦乐乎。   “小萝卜!”有一个奶团团的小胖子尖声跑了过来,打断了两人的小娱乐。   清秀白净的青年手边牵着一个不停跳动着头上两个小辫子的小胖子,一脸错愕的看着面前极其幼稚的一大一小。   “那个……我是带陈教授家的团团来找小萝卜,要不你们继续玩?”小萝卜和容铮快速分开,看向另外一边,听见舒墨的声音,同时清了清嗓子,拿眼角偷偷瞥着舒墨。   舒墨咧嘴笑着看面前两人严肃的面孔,难耐的忍住笑意。   圆滚滚的团团蹦蹦跳跳跑到容铮面前:“叔叔,我也要举高高!”   终于舒墨忍不住“噗呲”一声笑了出来,然后不顾旁人捂着肚子哈哈大笑起来。   一直黑沉着一张脸的容铮,尴尬地站在原地,被忽视了的团团不高兴,跑上前一蹦拉住容铮的手边摇边撒娇:“叔叔,我也要举高高!”   小萝卜脸垮了下来,走过去,“啪”一下打掉了团团的手,挡在容铮的面前,用不符合年龄的阴霾表情盯着眼前的小胖子,团团被吓得退了一步,哇哇大哭起来。   “小萝卜!”舒墨见小萝卜欺负团团连忙大声喝止,“容铮叔叔不是你一个人的,团团也想玩举高高,你要学会和小朋友分享知道吗?更何况团团是女孩子,男孩子就该让着女孩子!”   小萝卜“哼”了一声,冲容铮打了个响指,容铮随后站直身子。小萝卜斜了不停地用手擦眼睛假哭的团团一眼,摇着小pigu转身走了,容铮回头看了眼团团,又看了眼一摇一摆往前走的小萝卜,最后跟着小萝卜走了。   舒墨和团团目瞪口呆。   “真是,这两个家伙一模一样。”舒墨起身抱起团团,团团肉乎乎的身子实在太沉了,压着他腰直不起来。正巧多米埋着脑袋往里走,他一把拉住多米,把团团往他怀里塞去。多米瞬间被压弯了腰,抬头瞪了眼舒墨:“你干嘛,这小胖子谁啊,这得多重啊!”   舒墨冲多米翻了个白眼:“别乱说,别人是女孩子好吧,不要说女孩胖,也不要问女孩体重。”   团团红着眼圈,大力地点下了头:“舒哥哥说的对,叔叔是坏人!”   被叫做叔叔的多米,一脸不可置信,他呆呆的指指舒墨,你叫他什么。   团团:“舒哥哥。”   多米指着自己:“我呢。”   团团:“叔叔。”   多米:“……”   这孩子什么眼神呢!   “行了,别闹了,都回办公室,我们简单开个会。”汉斯教授大步走过来,笑呵呵的拍了拍多米的脑袋,“话说我那车突然被保养了,不知道怎么回事。”   多米抱着团团一股脑往办公室冲。   舒墨落在了最后,他慢慢地走着,步子沉重,心不在焉地看着地面,走到走廊的最尽头的门前停下,那门上写着:特殊案件调查组七个大字。他推开门,门缓缓被打开,办公室里,调查组里八个人同时回过头看向他,阳光正巧洒进来,照得他禁不住眯起了眼睛。   浑身暖洋洋的,舒墨咧开嘴,笑了下,缓缓地关上门。   ……   ……   审讯室内,李悠然满脸颓色坐在铁栏另一边,没了妆容的她一张脸苍白的可怕,两只眼睛深深陷了下去,浓浓的黑眼圈挂在脸上,和之前漂亮温柔的女人判若两人。对于一切询问她拒不回答,只是瞪着一双眼睛,看起来阴森森的,诡异得很。   不过她的罪行并不会因为她采取沉默不语的方法就可以取消,这个平安夜她就会走上法庭,接受她应有的审判。不过女人丝毫不在意,她手上的镣铐沉重的压着,她也不在意,翘着二郎腿,鄙夷的看着询问的警员。   周六平安夜天才蒙蒙亮,淮赧市庄严肃穆的法院前围满了人,记者拥堵在法院门前,妄图从进进出出的法务人员口里讨到些最新消息。太阳慢慢升起来,一辆黑色的厢型车开了进来,引得记者们蜂拥上前。在不停闪烁的闪光灯下,一双戴着镣铐的脚从车上下来。   李悠然看着面前的记者,苍白的脸上露出一个完美的笑容。她的嘴唇血红血红的,目光扫视着周围,很快停留在一处,她笑得更加猖狂起来,丝毫不畏惧眼前即将而来揄系正利。的审判。在别人眼里,此刻她是个疯子,是个蔑视法律的神经病。   她像个大明星一样,昂着脑袋,微笑着看着镜头,迈着步子慢悠悠朝前走,狂妄得不可一世。   忽然,一口浓痰吐在她的脸上,几声尖利的咒骂声响了起来。   “李悠然,死刑,你这个变态!杀人犯!不得好死!还我女儿!还我女儿!”   瞬间不停闪烁的闪光灯转移了地方,二十几个大妈大爷穿着白衣,头上捆着着写着标语的红布,手里拿着几米长的红条,上面写着:滔天罪行,不可饶恕。   从法院里立刻鱼贯跑出特警开始维护治安,好声劝阻人群。   “警察同志,一定要判那个变态死刑!死刑!”   “您放心,法律一定会还给大家一个公正的!”   受害人家属哭嚎的跪在法院门前,只期盼能得到一个公正,平日里铮铮铁骨的特警们,也忍不住侧目,心里抽抽地难受。   李悠然瞧见这一幕,嗤之以鼻,昂着脑袋,露出两鼻孔,大跨步往里走。   审判整整花了一天的时间。因为审判中途出了岔子,不得不采纳被告方提交的新证据。被告方的这位全国有名的律师提交了,由从国外来的所谓神经学研究专家出示的有关本案的相关重要证明。证明里有对李悠然的精神状态做测试后做出的检测报告,确诊其为精神病患者。因被长期囚禁而引发精神fenlie症,其辨认及控制行为能力受损,被评为限制刑事责任能力,具有法定从轻或减轻处罚的情节。且本案系事出有因,请求法庭对被告人从轻或减轻处罚。法院经过了许久的慎重考虑,参考了检测报告,做出了最后以下判决,免除死刑,罪犯李悠然将会进入法庭指定的,专门的精神病患者刑事监狱进行治疗。   宣判时,李悠然当庭哈哈大笑,眼角瞥着一直坐在角落里的青年,越发得意。   得知判决后,受害人家属瘫坐在原地嚎啕大哭。   qing天bai日,世道不公。   作者有话说:现在想看小说,还要学好拼音,太难了 第34章 阁楼里的录像带(三十四)不得善终   圣诞节一大早,市内的大街小巷全弥漫着节日的气息,铃儿响叮当的音乐几乎侵袭了整个城市。   昨夜的平安夜过的不踏实的人也只是渺渺,在这个几百万的大城市里,那些人可以忽略不计。   那些悲伤黑暗的故事,全部被节日里欢快的气氛掩盖。   连日的暴雨,在今日终于放晴了。橙黄的太阳,暖洋洋的照耀着大地。阳光温和,路人脸上洋溢着笑容。   地铁被布置成了红绿相间的颜色,音乐换成了特有的圣诞节节日音乐。   地铁门打开走上一群穿着黑色长袍的少年少女,他们手上拿着一本厚厚的原文书,走进拥挤的地铁里,笑脸吟吟地交谈些什么。   忽然,地铁里的音乐停了。所有人都错愕地抬起头,四处张望。   这寂静维持了仅仅几秒,突兀地,响起了一声空灵的童声,那声音悠扬高悬,如百灵鸟在春日中嬉戏。   寻找那声声音的去处,是站在人群中间,一个瘦瘦小小的男孩。男孩穿着黑色长袍,他的眼睛泛着绿色,目光深邃,唱出的音乐清爽优美,令人惊叹。   随着男孩的歌声,很快又有人附和,歌声渐渐地连成了一片,所有穿着黑袍的少年少女脸上洋溢着青春阳光的味道,笑脸吟吟,满脸虔诚的歌唱着赞美他们的主。   庆祝圣诞节的欢快歌声很快充满了整条地铁,疲惫的无神论者甚至感到心中一阵动荡。拥挤的地铁显得没有那么难受,歌声拥有感染力,愉快的气氛染上了每个人的脸庞。   一直坐在角落里的小萝卜眨巴眨巴眼睛,好奇地竖着耳朵听着音乐,他甚至跟着摇晃起脑袋。舒墨也被愉快的情绪感染,跟着一起哼着音乐。笑着摸摸小萝卜的脑袋,帮他把身上脱开的扣子重新扣上。   奈何舒墨实在是没有什么音乐细胞,无论多么优美动听的音乐,到了他的嘴里,都变得惊天地泣鬼神。   小萝卜瞪圆了眼睛,没有想到如此完美度的舒墨哥哥,居然有如此大的缺点。   见小萝卜满脸惊愕,舒墨也有不开心地咬了下嘴唇,一脸受伤的表情,挑起眉看向站在身前的男人。   “我唱歌很难听吗?”   小萝卜点点头。   男人却很不给小萝卜面子摇头,他从昨天到现在还没有说一句话,以至于开口的时候声音有些沙哑:“我觉得很好听,你经常哼的曲子很有意思。”   舒墨闻言,咧开嘴很开心地笑了笑,冲小萝卜昂了下头:“是你太小,还不懂欣赏。”   小萝卜转开视线抬头看向容铮,一脸“是这样吗?”的疑惑表情。   容铮的耳尖红了下,坚定地点点头,小萝卜还没有到懂得欣赏音乐的年龄。   小萝卜的确太小了,还没到能辨别出什么叫做睁眼说瞎话的年纪。   他从小兜兜拿出一个巴掌大的花饼,慢慢地用仅剩的门牙小口小口的啃着,黑眼珠在大眼眶里来回打转,看看容铮,看看舒墨,然后又咬了一大口,吧唧吧唧地吃着。   “一会儿小萝卜就麻烦你了,等晚上我来接他。”   “晚上吗?”   舒墨冲他笑了下,右边脸露出一个很小的小酒窝:“一起吃饭。”   案子告破,容铮心情颇好地点点头,他好像很难得和人一同在节日聚餐,已经忍不住开始计划晚餐。   他想着,忽然一只手将他的领带拉住,他的身子被拉着靠近少年的身子。   舒墨笑脸吟吟的看着他,他们的脸靠的很近,呼吸都喷在了脸上。容铮看着舒墨脸上细小的绒毛,随着他的呼吸缓缓的摇着。然后他看见舒墨的嘴唇,红润润的淡粉色,上唇薄薄的下唇却很有肉,嘴角微微向上翘。   突然间,容铮有些发愣。   然后舒墨一个俯身,躲开了他的视线,舒墨拍了拍容铮的肩头,上面有白色的灰尘,深咖色的西装外套上特别扎眼。   很快舒墨就放开了拿着领带的手,容铮直回身子,呆愣愣地眨眨眼。   舒墨满脸疑问:“怎么?”   容铮摇摇头,目光深邃地抬头看地铁上贴着的广告,一副探索研究的表情。   舒墨瞥了他一眼,车晃了晃,他不经意地靠在了身旁男人身上。男人瞬间身子就僵硬了,小萝卜边吃着花饼,边兴致盎然地看着两个大人的动作。   他眨巴眨巴眼睛,挪了挪小pigu,大人们果然很奇怪,他不懂。   等到了站,舒墨告别了一直严肃脸的一大一小,出了地铁,他很快闪身到了一个无人的角落,避开了监控,他钻到了地铁另一边的隧道里。隧道下有个检查口,他熟稔地走了进去。   接着他钻进去,里面等了一个瘦瘦高高的苍发老人,来人瞧见他,冲他点头示意。舒墨也点点头,跟着他一路往里走,经过了几扇门,他们走出了地铁站,到了一条马路,马路上停着一辆不起眼的黑色轿车。   老人走到车旁,打开车门冲舒墨欠身,舒墨坐了进去,很快地,车开进了一个悄无人烟的地方,道路两边茂密的树林纷纷后退,不时有鸟飞快地跳跃其中。   “到了。”车很快停住了,停在一栋老旧的屋宅前面,外面竖着的牌匾上面写着淮赧市精神病院。   舒墨点头,下了车。   精神病院很荒凉,四周悄然无声,透着股阴森诡异的感觉。   从院里走出来几个医护人员,明显不是本国人,蓝眼睛褐色头发,穿着大白袍领着舒墨往里走。他们穿过普通的医院病房,走到了一处特别不起眼的小房子,类似让护院人住的地方。   他们走进去,里面空空荡荡什么都没有。   穿着白袍的医生走到平铺着地毯的地方,蹲xiashen子将地毯收起来,露出一个门锁。他大力拉了下,地板下赫然出现一段楼梯隐在了黑暗里。   舒墨毫无惧怕的自己走下了楼梯,上面的门“吱呀”一声关上了。他按开灯的开关,暗黄的灯光打亮了整个地下室。   地下室中间有一张床,床上躺着一个女人。四肢都被带子紧紧绑住,一动也不能动。   她的头上带着一个巨大的铁头套,只露出一双眼睛。铁头套的另一边连着一个奇怪的电子装置。几个穿着白袍的医护人员正在来回走动,舒墨走进来,那些医生便自己兀自离开留下他和那个女人。   舒墨慢慢地走到女人床前,他俯xiashen子看着床下的女人。女人看见他立刻瞪大布满血丝的眼睛,拼命挣扎,发出不成调的怒吼声。   一直带着眼镜的少年,将眼镜取了下来,露出一双狡黠明亮的眼睛。   那双眼睛很独特,两只眼珠的颜色并不一样。一只是无限深渊般看不到尽头的黑,一只是汪洋大海般清冽的蓝色。他冲女人眨眨眼,女人惊恐地睁大眼,像是看见了可怕的恶魔。   “你好,女士,许久不见了。”舒墨玩味地一笑,用手按了按女人头套上某个机关,女人的嘴没了束缚,立刻开始大声咒骂,“你是什么东西,你在做什么,我要回去,我要回去!”   舒墨直起身子,转了个身背对女人,轻轻地,笑了。   “女士,你知道吗?不要随便和恶魔做交易。”舒墨啧啧两声,转过头瞥了狼狈的女人一眼,好像听不见她歇斯底里地咒骂。   “你觉得我会让你去坐牢,舒舒服服的每天有免费的饭吃,有免费的住处住,还有一大帮志同道合的伙伴,我觉得你是否想的太安逸了。我觉得应该让你感受一下,被监禁的感觉。”看见李悠然疯狂地摆动身体,床被她弄得“吱呀吱呀”shenyin,舒墨满意地笑了。   “你的确很厉害,操控人心很有一手。你是什么时候盯上于文海的?于文海会去抓小孩是你暗示的吧,不得不说,你真的很厉害。哈哈,一般人都会被你那副可怜懦弱的模样骗了。”   “你、你……什么意思?”李悠然瞪大眼睛,满脸不可思议。   舒墨兴奋地摆了摆手:“啧啧,不要否认,我什么都知道,没有事可以逃过我的眼睛。从最开始录录像带都是你的意思吧,真是个恶趣味的女人,不过很快你发现于文海太傻气了,不符合你的需要。你盯上了于彬,主动献身。暗示他他是女人的主宰,女人都是恶心可以随意抹杀的存在。你鼓动他,操控他,很快他就尝到了乐趣。渐渐地,他变的不可控,甚至开始囚禁你,不听你的话了。”舒墨话毕,有些厌恶地瞥了女人一眼,想到接下来的话自己的面前浮现了一个可爱的影子。   他晃了晃脑袋,将影子从脑子里摇走,继续道:“于是你想尽办法怀了孕,但是上天是不会愿意给你一个正常的孩子。你生下了一个死胎,于是你想尽办法骗了一个孕妇,跟着囚禁她,拿走了她的孩子,还杀了她。于彬可能到现在都不知道,那个孩子压根就不是他的孩子。”   “你……你到底是怎么知道的,不可能,这些事情都没人知道。”   舒墨忽然俯xiashen,死死盯住女人的脸,随后他咧开嘴,笑了起来:“因为我一直在看着你啊。”   女人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哆嗦了起来。   她眼前的这个人是个疯子,是个疯子!   舒墨扬起头,疯狂大笑,那笑声尖厉得像是地狱里的修罗撕拉着刨开肚子,从血糊糊的皮囊里扯出一颗血淋漓的内脏。女人产生了幻觉,眼前的少年的外皮忽然剥落,露出鲜血淋漓的肌肉,连着黄色的肌肤,诡异地转动着异色的眼珠,咧开的嘴直至耳际,露出猩红的舌头,像是吃人的厉鬼。   少年的笑紧接着又戛然而止,女人的幻觉消失,面前的舒墨看起来既邪恶又诡异,依然像是个吃人嗜血的魔鬼。   “然后你又觉得于彬很无趣,你真是个容易厌倦的坏女人。你瞧上了和你一起长大的男孩,那个男孩和你一样,有操纵人心的能力,同时还有复杂的身世和巨大的野心。这引起了你的兴趣,于是你开始蛊惑他,给他出主意,那个人就是凌涛然吧。”   李悠然脸色苍白,牙齿不停地哆嗦打着颤,“咯吱咯吱”发出磨牙的声音。   “不得不说,你太厉害了,我都差点被你骗了,要不是在凌涛然家里发现那些录影带,我还以为做主导的是他。”舒墨耸了耸肩,“虽然你做了那么多令人恶心的事情,但是我是一个特别遵守承诺的人。瞧,你现在真的逃出来了,多好。”   舒墨恶意的眨眨眼:“就和我承诺的一样,我会送你去你该去的地方。”   李悠然忽然惶恐,用力摇头:“我不去了,我不去了,送我回监狱去,我自首,我愿意自首。”   舒墨却像没听见一样,自顾自往下说:“对了,你知道克鲁斯精神病院吗?这个精神病院非常出名,占地两千亩,绿树成荫,医护人员也相当的专业。不过我知道这个医院不为人知的一件事,他们收容各地的死刑精神病犯人,做一些很简单的实验,偶尔会切割一点身体里的器官。不过放心,绝不会伤及生命,这些精神病犯人会活着。女士多好,你想想,你用你的身体为人类对大脑神经的研究更进一步。”   舒墨将李悠然戴在脑袋上的铁器关上,李悠然的尖叫声戛然而止。   他缓缓地戴回眼镜,变回了温文尔雅的模样,做出一副商量的口气:“放心吧,我回交代医生们尽量不要给你注射麻醉剂。毕竟那个东西注射多了不太好,至于研究手法……你觉得那些录像带上的那些怎么样,我会通通交给医生们。”   李悠然呜呜乱叫,舒墨满意地点点头:“看来你也同意我的想法,那就这么办。”   说完他转身,离开床大步走,并且大力摇摆着手,留下满脸狰狞的女人。   “女士,那么再见了。”   ……   ……   舒墨垂眸看了眼手表,灯光照亮了表盘,反射出双墨一样的乌黑眼珠,像冬日的深夜,深渊般无止境的黑色。他轻抿了下嘴唇,下午五点半,他等在电影院外面,来早了,电影还在播放。   无聊的他,要了一大份爆米花和可乐。坐在播放预告的屏幕前的沙发上,边吃边看。最近上映的电影,好像都非常有意思,他连续看了十几个预告。   终于电影院出来了一堆小孩,小孩吵吵闹闹的满脸兴奋地议论刚刚电影的剧情。站在身边的父母多是满脸无奈,手忙脚乱地帮忙拿着外套和零食,催促着小孩们别堵在出口。   舒墨站起身,伸着脖子往里望。   很快容铮高个头的好处就显出来了,舒墨一眼就看见了他,和坐在他肩膀上的小萝卜。小萝卜头上带着一个可以发亮的发夹,他的小脸红扑扑的十分兴奋,两只大眼睛忽闪忽闪的。在看到笑脸吟吟的舒墨的时候,一大一小两个人的眼睛都闪烁了下。   舒墨咧开嘴,冲两人招招手。   容铮挤开人群,走到舒墨旁:“什么时候来的?”   舒墨歪着脑袋看着他们,不知道为什么,只离开两个人几个小时,他却觉得好像离开了很久。恍若隔世般,他呆呆地点了点头,走向两人,张开双手抱住了容铮和小萝卜,用脸蹭了蹭。   他心说,真好。   容铮皱起眉有些想走,但低下头看舒墨的表情,鬼使神差的,还是没动。   他忽然想起来,好像很久没有和人拥抱过了。   天暗了下来,商场门前的圣诞树被点亮,浓黑的空间一点一点亮了起来,一点,两点,三点……亮点渐渐连成了一片,形成了一条条围绕着树的光带,犹如天上的银河一般,那渐渐明亮的光线让路人几乎睁不开眼,最顶上的那颗脸庞大的星星此刻闪闪发光。   作者有话说:本卷完结^-^   谢谢半个月来的支持,鞠躬感谢,后文更精彩 第35章 夜半门外婴啼声(一)没骨气   “嘘,躲好,千万别出来。”   “哗哗哗——”   玉米地里绿油油的玉米杆被一长串黑影压成两截。   男孩擦了把额头的汗,听话的把自己隐藏在茂密的玉米杆之间,太阳特别大,大的奇怪,也特别红,与地连在了一起,滚烫的阳光碾过他的暴露在外的皮肤,难受的他皱起了眉。   忽然,奇怪的“兹兹”电流声在耳边响了起来,男孩眨了眨眼睛,好奇地透过大片的叶子朝四周看。   什么都没有,一片死寂。   男孩捂上了耳朵和嘴巴,睁大双眼,小心翼翼地挪动身体。他好像在躲着什么,但是他自己也不知道,只是一直有个声音在耳边焦急地叫他:“躲起来,躲起来……”   浓密的黑烟从一角升起,空中打着卷朝着男孩袭来,火烫的灼热感围绕在四周,热浪一波波朝他涌来,让他觉得整个人都在烈火中煎熬。他捂住鼻子,阻挡住那股说不出来的硫磺味,里面夹杂着奇怪的脂肪燃烧的气味。   他快速地离开原地,朝另一个方向奔跑,玉米地发出一阵噪响,下意识的他飞快地摆动着两条腿。   突然,有一个少年尖声在他耳边叫道:“一二三,我要抓到你了。”   男孩立刻转过头,看到朝他走来的少年,那个少年比他高足足两个头,像旁边的玉米杆子似的,正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咧开嘴开心的大笑。   男孩不高兴地瞪着抓住他的人:“好吧,你抓到我了。”   高个子少年带着宠溺的笑,俯身勾了下他的鼻子:“该你当鬼了!”   说完高个子快速跑进玉米地,男孩无奈地耸耸肩,垂头丧气了一小会儿,他大声地数着:“一、二、三……十,我来找你了!”   男孩拨开比他高许多的玉米杆,玉米杆实在太高了,他热得难受扯了扯衣服,黏腻的汗液将衣服紧紧贴在身上。汗水顺着顺着额头掉进他眼睛里,奇怪,没有风,一点也没有。热得跟蒸笼一样,他难耐地喘了口气,汗水滴落在地上,一滴、两滴、三滴,越积越多,诡异的,居然变成了一个小水洼。   天空突然黯淡了下来,烈日突然昏暗了下来,炙热的空气变得冷嗖嗖的。他站在原地抱住手臂结结实实打了个寒颤,男孩环顾了眼四周,此刻,鸦雀无声。   “哥哥,你在哪儿?”   他大声朝远处喊了一声,回答他的只是一阵不知道从哪里“嗖嗖”吹进的阴风,玉米杆“唰唰唰”发出尖厉的节奏。他忍不住哆嗦着身子,寒毛根根立起,叹声道:“真冷……”   地上的小水洼渐渐变成了黑色,忽然,他一个没站稳,被一阵狂风捉住……   “舒墨?舒墨?”男孩猛然从幻觉中惊醒,他睁大眼看着眼前人,那人奇怪地注视着他,往日无太多表情的脸上仍然挡不住的担心和疑惑。他环顾四周,高档的法式餐厅今天特意改造成红绿相间的样子,四周洋溢着喜气洋洋的节日气氛,悠扬的钢琴声在大厅内旋转。   舒墨渐渐回过神,不知不觉间,冷汗浸湿了内衫。貌似最近太累了,他不小心睡了过去,还做了一个奇怪的梦,他擦了下额头,努力去回想了一下,只记得那种心悸的感觉……   还有,他在和谁玩木头人呢?   小萝卜担心地睁大眼睛,挪动着小屁股,把脸靠在他的手臂边。   “是太累了吗?”容铮突然放下餐刀,然后抬头望向他。   舒墨拍拍小萝卜的头,朝容铮摇头:“只是晃神了下,突然想起了小时候的一些事情。”   “不是生病了吗?”小萝卜的声音绵绵的,怀疑地皱起眉。   “当然,不信你问你容哥哥。”   小萝卜睁大眼睛,忽闪忽闪的,一脸严肃地看向容铮。   容铮愣了一下,大概是没想到舒墨会把问题抛给他,他皱了下眉头,有些为难又迟疑地扫了舒墨一眼,朝小萝卜点点头:“精神看起来不错,不像是在撒谎。”   舒墨目光落在容铮身上,似笑非笑地敲了敲手指:“和小朋友说话也太正经了。”   容铮背打直:“对不起。”   这只是个玩笑,但容铮看起来是当真了。   舒墨只好淡笑着摆摆手:“送你去警局也没啥用。”   他抿了抿嘴,把贴在自己身边的小萝卜抱在怀里:“怎么想着今天来吃法国菜。”   “小萝卜没吃过,所以想尝尝!”小萝卜伸手去摸放在玻璃罐里的彩色马卡龙。   舒墨看着满满一桌子的菜,有些挑剔地说:“不是很正宗,直接上了全餐。”   小萝卜啃着马卡龙,闻言冲舒墨露出“什么是正宗”的疑惑目光。   “味道好一些,规矩多一些,不过嘛,人就该活的随意些,如果每一件事情都按照条条框框来做,很容易就陷入执念。”   小萝卜听完有些发愁,舒墨哥哥说的太高深,他想了很久都想不明白,他皱着眉毛,像个小老头一样,一手拿着吸管,深深吸了一口,然后长长吐了一口气,接着打了一个饱嗝。   舒墨忍不住笑了起来,伸手捏住小萝卜肉乎乎的脸蛋:“就像自助餐,你想,要是所有好吃的都放在桌上,让你随便拿,和必须一次只准拿一个哪个你会开心一些。”   这个比喻浅显易懂,小孩子也能瞬间听懂,小萝卜点点头,扬了扬脑袋,冲坐在对面的容铮生出一根大拇指——你看看我的舒墨哥哥就是厉害。   容铮朝小萝卜点点头,他安静地坐着,只有被小萝卜和舒墨叫住,才会稍稍露出些表情,但是看他的姿态和神色,明显比平时工作时间要放松不少。   三人就这样毫无违和地坐在餐厅里,专属于平安夜节日的浓厚气氛正悄无声息在四周弥漫开。   餐厅里几乎都是情侣,要不就是带着自家孩子的夫妻,毕竟是洋人的节日,放在国内就成了情人节。在这些人当中,带着小孩两个长相不错的大男人实在是太显眼了,更别说容铮太打眼了,远远看过去,光是一个轮廓就能引人注目。   周围的人都投去好奇的眼光,三人却毫无察觉愉快的交谈。   坐得满满当当的餐厅里,走进来几个穿着黑袍的年轻男女,将周围集中在舒墨容铮身上的目光吸引了过去,进来的年轻男女手里拿着厚厚的硬壳书,餐厅经理一看见,就立刻笑脸吟吟地迎了上去,将来人引到餐厅的正中央。   年轻男女们站成了一个圈,脸上满溢着幸福的微笑,目光落在正在用餐的人们身上。此时餐厅经理清清嗓子,从投射来目光的客人们欠了欠身:“各位尊贵的顾客,今天特地从福音特教堂请来了唱诗班,在今天这个欢快的日子同大家共贺耶稣诞生之日。”   语音刚落,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走到餐厅经理身旁,餐厅经理立刻诚惶诚恐地弯下腰,做出聆听状。对方扶起餐厅经理,大声冲周围的人传播教义:“主耶稣的来临已经消除了人与神之间的罪恶,不需要任何人来代求,每个人都可以直接向主祷告。今日正是主耶稣的诞生之日,福音特教堂祝福各位,请大家聆听主耶稣的福音,享用圣餐。”   话毕,老人身后的少男少女们就开始歌唱了起来,四周暗了下来,只有餐厅中央亮起了暖黄色的灯光,像圣洁的光辉柔和地从天上层层洒下,一句句动荡人心的歌词或高或低吟唱而出。   整个餐厅仿佛处在黑暗无边的宇宙中央,而那唯一的光正是那圣洁的光辉所产下的圣迹,嘈杂声停了下来,所有人都沉醉在动人的歌声里。   实在是太美了。   小萝卜此时正聚精会神地听着,两只小脚丫跟着歌声摇摆起来,从没看过这番圣景的小土包完全沉迷在这样的气氛当中。小萝卜是一个很乖巧的孩子,虽然很多人对他的评价是脾气怪异,但他对于自己喜欢的人会特别照顾,比如这会儿他就会拉拉身边的人,兴奋地分享自己的心情,他小爪子一拉,抬头看见容铮正在专注地吃盘里的食物,对此番圣景无动于衷。   小萝卜郁闷地瞟了一眼容铮,想起了爱唱歌的舒哥哥,于是又眼睛闪闪地转头望向舒墨,然后看见的就是舒墨皱着眉头的脸,好像在迷惑着什么。   迷惑着什么呢?   小萝卜歪起脑袋,思考起来,完全忘记了要分享音乐的事情了。   “啊,舒墨,好巧!”   就在这时候,白发老人忽然走了过来,还和舒墨打起了招呼。   舒墨怔了一下,然后笑了,那是一抹灿烂的笑容。   老人也同样笑着,他穿着普通的黑西装,外貌带着些西方的特点,高鼻梁,深邃的褐色眼睛,看得出来年轻的时候十分英俊,他大步走到舒墨身边,哈哈笑了起来。   舒墨站起身,像老朋友一样和老人热情拥抱了下:“好久不见,吕牧师,你怎么来华国的?”   容铮从旁拿过椅子放在一旁,吕牧师感谢一声挨着舒墨坐了下来,叹了口气:“不来不行啊,国内现在已经有两千多万教众了。”   “看来任重道远啊。”舒墨低下头,眨了眨眼,抿了下嘴帮老人倒了一杯热饮,“对了,您怎么会来这里,那群孩子是怎么回事?”   “这家餐厅的餐厅经理是虔诚的我教教徒,之前每年圣诞节都会邀请教堂的唱诗班来传播福音。正巧我刚回国,很好奇国内的氛围。我在美国的时候,周围的人都说国人没有信仰,我还一直很担心会被排斥。但是今天我们一直受到了善意的对待,我觉得国人的接受外来文化的态度很宽容,我对传播神的旨意很有信心。”   吕牧师神采奕奕的说着,两眼发光,舒墨见他这个样子实在不好意思告诉他实情,国人对节日的观念最大多的是因为可以有多的一个日子找借口吃吃喝喝,并没有太大的含义。   而且因为今天是节日,民众对外来事物接受率很高,他们多半都是带着好奇的观念,不过事实上如果真心要对他们进行传教,效果不大,毕竟大多数国人遵循的都是佛教教义和儒家条例。   舒墨故意岔开话题,真心夸奖了一句:“这些孩子们都很不错。”   吕牧师大感欣慰地点头:“这些孩子很努力,很虔诚。对了,我还没有问过你,最近怎么样?在读大学吗?”   “是啊,一边读大学,一边在警局做实习生。”舒墨看见熟人,心情很好,但是想起介绍容铮,一时间有些担心容铮的身份不太好透露,于是说,“这位是我的……同事。”   容铮拘谨地朝吕牧师点点头,算是打了个招呼。   就在这时候,舒墨的衣服被拽了下,他低头瞧见小萝卜意有所指地盯着他,表情特别严肃。   他了然,眨了眨眼睛:“这位可爱的小朋友是小萝卜。”   吕牧师听完介绍,意味深长地看着面前的两个人,他眯着眼睛上下打量着容铮,不得不说老人的确是一个见识颇广的老年人,他的想法革新于前人:“我一直不能苟同我的教友们对教义的理解,我记得哥林多前书第十三章里就写过,如今常存的有,信念,希望,和爱,其中最大的就是爱!所有的爱都应该毫无区别,你们的爱同样会获得我主耶稣的祝福,虽然前路艰难,希望你们能彼此携手,我主耶稣会庇佑你们的……”   “……”   舒墨觉得不太对劲,他看了看周围用餐的人几乎都是情侣,后知后觉终于明白了些什么。   圣诞节的夜晚,和一个大男人,带着一个小孩,在法国餐厅享用烛光晚餐,怎么想怎么不对!   舒墨抬手捂脸,小声说:“吕牧师,您……误会了。”   吕牧师抬手:“你放心,小舒,我不会乱说。”   舒墨憋了一口气:“我……”   容铮突然开口:“吕牧师,你没有乱说,我觉得你说的很好。”.   吕牧师闻言,脸上洋溢起淡淡的笑容,看向舒墨的目光更加慈祥了。   误会实在是太致命了,舒墨当即感觉再也解释不清楚了。   不过,好在圣诞夜,牧师总是很忙,唱诗班的少年少女们唱完了歌,吕牧师便起身告别,和舒墨交换了联系方式,邀请对方下周日到福音特教堂做礼拜。   舒墨也实在待不下去了,打包了食物叫上一脸不愿意的大小萝卜换地方吃饭。   容铮坐着没动,舒墨想到今天容铮陪了小萝卜一天,他干脆邀请对方:“容队,要不然我们叫点外卖去我家继续吃。”   容铮身体直了直,沉默了一会儿,轻轻点了点头:“想要吃什么,我现在点。”   舒墨一把抱起沉甸甸的小萝卜:“容队想吃什么就点什么,我都可以。”   小萝卜听见容铮要去家里,明显有些兴奋,他黑亮的眼睛闪了闪,点了点容铮手里的手机屏幕。   一大一小对视了一眼。   “烧烤,可以吗?”容铮举起手机问舒墨。   舒墨睨了小萝卜一眼,上次小萝卜因为肚子不舒服进医院后,他就开始禁止他乱吃东西,特别是这一类“垃圾食品”是绝对列入禁止食用名单的。   挺聪明的嘛,会耍小聪明了。舒墨冷笑,冷酷到底地拒绝:“点羊肉汤吧,吃着也暖和。”   小萝卜瞬间一脸生无可恋,垂头丧气地耷拉着脑袋。   容铮:“周鹏说附近有家烧烤店,挺卫生。”   舒墨倚在门边,眯着眼睛看着他,嘴角轻轻勾起,似笑非笑,容铮深吸一口气,目光越过一脸期待的小萝卜,低下头点着手机屏幕:“羊肉汤,清汤一份,还点了不少蔬菜。”   小萝卜郁闷了,捏着手里的饼干袋,“咔擦”饼干碎成了渣。   真是个没骨气的男人!   作者有话说:新的一卷开始了   求月票~~求推荐 第36章 夜半门外婴啼声(二)面冷心热   舒墨坐在沙发上,他脱了白日穿的昂贵西服只穿了套松垮垮的短袖长裤,暖气开得很足,就算穿着短袖也觉得暖和。   舒墨的家和他个人很像,风格五花八门,进门的鞋柜属于欧风,客厅内的家具是现代简约风,灯饰是工厂风,装饰是透着浓浓的田园味的复古风,根本就不撘的五种装饰糅合在一起却异常的和谐。容铮扫了一眼,他忽然想起舒墨和李悠然的对决,与见第一面时的那种属于学生的拘谨和小心翼翼没有了,舒墨完完全全变了一个人,。   而今天,舒墨又变了一个人,私下更随意,对自己的态度也算不上尊重。容铮不太能明白舒墨这样的态度,大体外人见他都是有些胆战心惊、小心翼翼,或许由于小萝卜的原因,舒墨的这种态度他还算喜欢。   茶几上摆了一大堆食物,外卖店很体贴的送上了电磁炉,锅里熬着的奶白色羊肉汤散发着浓郁的香味。闻着这味他却忍不住皱眉心里颇有些烦闷,小萝卜眼馋地盯着桌上香喷喷的热菜,很没骨气地冲上去抱住舒墨的大腿,用脸不停的磨蹭。   “不可以。”他看着忙进忙出弄调料的容铮,很不爽今天羊肉汤店的特别服务。   因为今天过节,羊肉汤店的人特别贴心的附送了一份新出的小食——孜然羊肉串。舒墨忍不住眼角抽了抽,重复了一遍:“撒娇也没有用。”   舒墨倒不是个铁石心肠的人,但他是个特别遵守规则的人,对他来说,在定下的规则内,可以随意的做任何事他不在乎,但是绝不能跨界到规则之外。   虽然不饿,但是舒墨依旧喝了几碗羊肉汤。容铮专心致志的边吃羊肉,边翻看最新的新闻。小萝卜则眼巴巴的端着小碗蹲在容铮身旁。   容铮拿起一串羊肉串假装咬了一口,趁舒墨一个不注意,一股脑快速拨进小萝卜的碗里。小萝卜立刻转过身,偷偷摸摸吃起来。   舒墨对两人的行为只能无奈地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他不停转换电视台,想找部喜欢的电视剧。   圣诞夜的夜晚,忽然,外面飘下了小雪,小雪飘在空中,很快就化成了冰水。   冰水落在地上又很快的变成了冰,容铮看了眼窗外,有些担忧地对舒墨说:“这种天气,只怕车不好走。”   外面的地上的水全部变成了冰,路灯照射下,闪着光。   舒墨叹了口气:“要不然容队您就今晚就别回招待所了,就住在我家吧。”   容铮沉默了一会儿,点点头:“那麻烦你了。”说完,容铮手脚麻利地开始收拾桌上的残局。   晚上刚过了九点,小萝卜就开始不停地往下垂脑袋,留宿的容铮自觉担负起照顾小萝卜的责任,监督小萝卜刷牙洗脸就催促着去休息了。   独独留下屋内两个大男人,干瞪着一双眼睛。   不得不说容铮的确有份上天恩赐的好脸皮、好身材,舒墨的衣服穿在他的身上,明明是最宽松的衣裤却紧紧地贴在身上,把身上结实的肌肉一块块显了出来,尤其屋内暖黄的灯光下,他的侧脸轮廓看起来更加深了。   如果不是做警察,光凭这个外貌条件做明星应该会混得不错,或许现在电视上就有偶像剧会有他出演,但他这样的条件做偶像有些太浪费了,做演员或许比较好,像是谍战片、警匪片……   容铮这时低下头看向他。   舒墨清清嗓子,把视线移开。从兜里拿出烟盒,抽了一根叼在嘴上,没点燃,他只想含着点尼古丁味道:“今晚你睡我房间……”   话说一半,他眉头就皱紧了,忽然想起一个事,他的房子里只有两张床,而客房已经被小萝卜占了。   外面的雪越下越大,从小雪渐渐转化成鹅毛大雪。   容铮看见舒墨叼着根烟,也不点燃,愁眉苦脸地瞧着窗外,关心地问道:“怎么?”   舒墨把烟取了下来,打了个哈欠,一脸困倦的样子:“案子解决了,心里就跟着放松下来,就想睡觉。”   说完拿眼角瞟了容铮一眼,容铮看舒墨睡眼惺忪的样子,忽然也觉着困了。   “那就去睡觉。”   舒墨趴在沙发上,打了个滚,抱着抱枕趴着一动不动。没过一会儿,就打起了小呼噜声,容铮看着已经睡着了的少年,忽然有些羡慕。   容铮眼下深深的黑眼圈,他已经有很久没有好好睡觉了,失眠的毛病一直如影随形。不知道今天怎么了,看见少年困倦的样子,他居然也有些睁不开眼睛。   他趴在舒墨身边,少年微张着嘴,有节奏的呼气。   容铮忽然脑子里浮现出些场景,一起吃晚饭,顺道到了对方家里,紧接着下起了雪,自己因此留下来过夜,总觉得整个过程……有点套路的味道。忽地,平日里不苟言笑的男人,突然嘴角翘了起来,鬼使神差的,他伸出一根手指描着少年带着细小绒毛的唇边。   睡着了的舒墨,眉间舒展开来,他还戴着眼镜,眼镜的一根腿压住脸的一边留下一条深痕,深睡中的少年忽然鼻头动了动,眉头皱紧,好像睡得很不安稳一样。   容铮的眼眸暗了暗,收回了手指。少年却好像很不情愿,追逐着手指,脑袋一抬压了上去。垫着容铮手掌,蹭了蹭。   容铮的脸上幽幽的,泛起了红晕,他哑着嗓子,轻轻叫唤:“舒墨,舒墨。”   熟睡中的少年咂了咂嘴,不安稳地小声哼了哼。   容铮沉默了一会儿,随后伸出没有被束缚的手帮少年将眼镜取了下来,没了眼镜的阻挡,少年第一次在他面前露出了原貌。   容铮的心突然漏了两拍,昏暗的光线下,少年的眼睛紧紧闭着,抿成一条黑色的直线,厚厚的睫毛往下搭着,前端沾着些小泪花,正莹莹地泛着光,不时会轻轻颤动下。   他直直地盯了会儿,很快意识就渐渐地模糊了下来,容铮迷迷糊糊地倚在沙发的另一边,趴在舒墨的身边,缓缓地睡了过去。   夜晚很沉很沉,一阵风从西边吹了过来,呜呜风声刮过,和哭声一样的风声忽大忽小越过逼仄的小巷。飘落的雪花在空中顺着风打了个旋,缓缓地飘了起来,雪花跟着风趁着悄然无声的深夜,掉落进其中一家,在熟睡的女孩的额头上化成了一滩水。   女孩猛地从梦中惊醒,她大口喘了喘气,睁开眼大力揉了下眼角,奇怪的看了眼时间,凌晨04:19,顿时女孩瞪大了眼睛,布满血丝的眼睛全然都是恐惧。   昏暗的月光下,树枝倒影在第上,随风摇摆的枝叶细碎的晃动,影子看起来张牙舞爪的,月光透了下来,那影子更加清晰了。   她的身子僵硬了起来,女孩屏住呼吸,一颗心吊在了嗓子眼,秒钟缓缓地动着,发出咯噔咯噔诡异的声音,这时候厕所里的滴水声忽然变大,一滴两滴……掉落在女孩的耳边。   咯哒,咯哒!   身侧又响起诡异的声音,就像煮鸡蛋开锅时的响声。她僵硬地转过头,黑色的影子忽然一晃而过。   不见了。   她大力地吞咽了口唾沫,感到奇怪的视线,有什么东西隐藏在黑暗里,正直勾勾的看著她。想到这里,她的脸扭曲了起来,五官无意识地开始扭动。   跟着她的床边的电脑自己亮了起来,喁稀団。机械的开机音乐诡异地在寂静的夜响起。   【04:20,我家的电脑今晚又自动打开了,自己开始播放恐怖电影……】   ……   第二天清晨一早,一串恼人的噪音响了起来,还迷糊着眼睛的舒墨,从睡梦中渐渐收拢意识,他皱起了眉头,目光呆滞的搜索噪音的来源。   然后他睁大了眼睛,眼前一张俊脸正居高临下,用泛着怪异的目光一眨不眨地盯着他——是容铮。   记忆恢复,他揉着眼角,伸了个懒腰,打招呼:“早啊!”   容铮冲他点头,手机疯狂地在桌子摆动,黑色的手机壳锲而不舍地扭动沉重的身子。他没有伸手去拿,他的手还在隐隐发麻。   舒墨奇怪地瞥了他一眼,伸手帮忙拿过手机,在容铮示意下按下接听键。   那头立刻响起了尖利的女声,是白冰:“老大,快来,快来!”   “怎么了?”舒墨还有些起床气,被尖利的声音扰得头疼。   那头的声音错愕了下,不确定地问了句:“舒墨?”   舒墨犹豫了下:“恩。”   “啊!不对啊,我打的老大的手机电话。怎么是你接?”   舒墨瞥了一眼,忙碌准备早饭的容铮,穿上了有小兔子的粉红围裙,来回在厨房里走动,很快有香味飘了过来,他咳嗽一声,睁眼就编起谎话:“哦,昨晚上容铮陪小萝卜看电影,手机落在电影院了,我捡到了。”   那边愣了下,犯起了愁:“啊,那怎么办,老大不在招待所里,也不在市局,研究所我也问过了,也不在啊。”   舒墨仰靠在沙发上,小萝卜迷迷糊糊地揉着眼睛,啪嗒啪嗒从卧室里走了出来,两眼呆滞地朝厕所里走。   他一点不体会那头的焦急,只觉得这会儿十分惬意:“出什么事了吗?”   白冰叹了口气,她那边声音很嘈杂,好像很多人:“我被堵在招待所门口出不来,全是女的,都要找老大。”   舒墨挑起一边眉:“老大这么受欢迎?”   “谁叫他黄金单身汉呢,莫名其妙有了一堆‘虚拟女友’,也不知道这些人怎么知道他住在这里的。”   男人正俯身拿着长勺尝味道。   恩,屁股很翘。   他眼角瞥着,心不在焉地对着电话说:“行,我都知道了,今早应该老大会去市局里,那里就见着了。”   白冰忽然有些八卦:“你说老大昨晚上去哪儿了?昨天和小萝卜看完电影没和你在一起吗?”   “当然没有。”小萝卜洗漱完了,循着味道,朝厨房里走。容铮俯下身抱起小萝卜,从冰箱里拿出一盒牛奶倒进碗里,小萝卜冲他指指放在一旁的儿童麦片。容铮很贴心地将儿童麦片倒进牛奶里,然后把碗放进微博里打热。   “难道老大是去跟人幽会了,看不出来啊,他平日里生人莫近的模样,真想不到他会主动和人约会。”   舒墨从桌上拿过烟,点燃吸了一口,随后缓缓吐出一口气:“有吗,我觉得其实他是个面冷心热的人。”   那头的白冰明显被震惊了,错愕地说:“有吗?从没觉得!你和我说的是一个人吗?”   “哈哈,回头见。”舒墨干净利落地止住话头,挂了电话,他眯起眼睛,看着厨房互动的两人,玩味地勾起嘴角。   早上的时钟忽然叫了下,他抬起头,看了眼,已经七点了。   他终于从早上的起床气里唤回了神智,心情颇好的站起身,将烟头在烟灰缸捻灭,朝厨房走了过去。   早餐是喝粥吗?好久没吃粥了。   作者有话说:今日第一更~   (><)舒墨:你以为我真的睡着了? 第37章 夜半门外婴啼声(三)诡异的报警电话   最近淮赧市上下政坛各级顶着十级地震般的重压。这重压就跟千金一样,重重压在人的脑袋里。这人的压力一层压过一层,工作生活都无时无刻不受到影响,路上来去匆匆地行人眼下都顶着青痕,实在喘不上气。   这半夜里翻来覆去睡不好觉,好几所学校的学生接连问了问题。一些大型的机构也因为种种原因到底工作上总出现错误。不过这些问题都是小错,也没几个人注意。   圣诞节后的第一天,各大派出所的所长及分局局长都聚集在市局,据说开调研会。   这次来的人明显少了许多,能来的人都胳肢窝里夹着脑袋,汗如雨下。诺大的会议室里厅长的怒骂声,回荡了好几圈,“啪啪”打在在坐所有人的脸上。   自从上面刮下了一道审查风,让整个淮赧市的政坛上下如临大敌。   比如像金沙派出所一样,整个派出所从上到下被彻查的,还不少。   厅长越想越是气,自己手底下出了这么大的乱子,他第一个就被上面清查。   临退休还晚节不保,警衔被降了一级。整个淮赧市因为凌氏大案,发起了一场将整个城市几乎都翻了个底朝天的大地震。   坐在他右手边的雷局长虽然也跟着受了批评,但是因为破案有功将功补过,警衔不降反升。   想到这里他火气又上来了,对着下面的人就一阵劈头盖脸的怒骂:“你们这些吃干饭的,看看你们的肚子,长了多少个围度,平日里老百姓上的税都吃进肚子里了?”   几个中年发福的领导闻言立刻用尽全身力气吸了吸肚子,脸涨得通红。   他们也没办法,就是喝口水也长胖的体质,他们也不想的啊。   见众人低垂着头不说话,好像默认了他的指责,心中地熊熊燃烧的火气更是不打一出来。厅长大力拍了下桌面,厉声喝道:“从今天起,所有经费减半。民众所有的报案,无论案件轻重大小,都给我必须一一上报市局审核,不得隐瞒!”   雷局长一直低垂着脑袋,被怒气冲冲的厅长喷了一头的口水。他抹了把头上的口水,知道自己这次抢了功,厅长一定不会给好脸色,   一场批评会开下来,他就一直不敢说话,老老实实地眼观鼻鼻观心,绝不上赶着去堵枪眼。   殊不知,就是因为他这副半天不放一个屁的样子,反倒让旁人误会。尤其是一直气头上的厅长,不能当着明面给他穿小鞋,干脆直接拿市局的脸面重案组开刀,大力拍了下桌子,指着末尾吼道:“周鹏,我看你们组的人留着还没新来的特调组有用,我看干脆你们组里的人全部跟着他们组学习上几个月。”   雷局长眼皮一跳,这是要唱哪出离间计啊!   被点名的周鹏,平日里在狗腿上下的功夫十足,对这种小场面完全不在乎,此刻便立刻猛地抓住那伸来的大腿,诚惶诚恐大力拍着马屁:“厅长说得对,咱们重案组有许多不足,的确需要多学习学习,最好是下到基层,从基层民警重新干起。”   雷局长怔愣下,又一拍桌子吼道:“胡闹!那么多的重案大案难道要我来办吗?”   厅长本来是想给个下马威,没想到平日里听话的下属,此刻当着众人的面,反倒给自己下马威。   他当即吹胡子瞪眼的敲敲桌子:“我觉得周鹏的想法正确,以后地方上的疑难案件,一律上交上来,重案组审核。”   周鹏一下傻眼了。   雷局长眉头紧锁,敢怒不敢言,顿了一会儿,还是出言相劝:“这重案组一直接手里的都是整个淮赧市乃及地方的重案要案。如果每个地方有所怀疑的案件,都一律交上来,只怕是重案组的人员不够啊。”   厅长也想到了这点,说出的话却收不回来。   他语气稍软了点:“重案组担负的确重,但是有特调组的帮忙,重担能轻上不少。本来这特调组破获这起案件立了大功,我跟京都方面请示了下,部长亲自下了命令,记特调组一级功,原组人员不变。你们要努力配合他们的工作,不能因为不是市局分支,就怠慢他们。”   雷局长这下长长舒了口气,他就担心这案子完了后,厅长立刻提出将特殊案件调查组解散这事,这下倒是放了心,他好神自在的眼神晃了晃,点点头:“您说的是,我们一定大力配合特殊案件调查组的工作。”   会议结束,各级领导鱼贯而出,雷局长抓住往外跑的周大鸟,猛地朝他后背拍了一掌:“你小子,刚刚下套给我钻啊!”   周鹏苦着一张脸,哀哭求饶:“冤枉啊,雷局!我哪儿敢啊,没有的事,没有的事。”   局长年轻的时候也不是一直坐在办公室里,传说最为出名的就是一手九阴白骨爪。他五指对着周鹏的后颈脖子就是一抓,一层薄薄地皮连着肉就被抓了起来。   疼得周鹏倒抽冷气,龇牙咧嘴。   “你小子,我刚瞧你在那儿偷偷拿手机看小说,你是越混越厉害啊,领导开会也敢开小差,正巧这厅长布置下的检讨,全交给你了。”   周鹏老老实实地点头,心中唾弃不已,面上溜须拍马。   眼角瞥见雷局上了楼,身影渐渐没入楼梯拐弯处,他便一个转身进了重案组办公室。   他拿着资料对着正坐在电脑面前的大眼睛少年一挥:“魏威,局长要你帮他写下检讨。”   雷局长走了两步,才想气有事没说,刚巧下楼来找人,正巧听见,不由地脚下一滑,差点摔了一跤。   他面色阴沉沉地猛地拍了下周鹏的肩膀,阴恻恻地露出半边脸,沉声道:“你刚刚说谁要魏威帮忙写检讨。”   周鹏:“……”   周鹏立刻跳了起来,干笑着拿着资料仿佛只灵活的小鸟,悠悠地转了个圈把资料放在自己桌上:“今日事今日毕,今天就把领导布置给我的任务完成。”   雷局长阴沉沉地瞥了他一眼,周鹏立刻立正站好,头上冷汗瀑布一样往下淌。   “很好,这个案子,今儿也就交给你看看了。”   雷局说完就丢了一卷案宗放在桌上,狠狠地瞪了一眼周鹏,转身走了。   魏威懵懵懂懂地看了眼局长离开的背影,看了眼周鹏,一脸的不明所以。   周鹏见雷局转身走了,赶紧冲到门口左看右看了一遍,瞧见的确没人了,把资料丢回魏威的桌上。   “记着写检讨,明天交。”   魏威艰难地看了厚厚的资料,大眼睛湿漉漉地看向周鹏:“周队,局长说了,这个要您写。”   周鹏眼皮都没抬,拿起桌上案宗手里翻:“这还有案宗,你说说检讨和案子哪个重要。”   魏威的脑袋耷拉下来,认命地看资料写枯燥泛味的检讨。   案卷是营道口派出所交上来的,营道口街道派出所就在金沙派出所旁边。金沙派出所被彻查后,累计的报案全都递交到了最近的营道口街道派出所。   一时间案件堆积如山,不过这个案子最令他们头疼,正当他们没有门路头疼欲裂的时候。居然天降甘露,今天开会厅长下达,所有报案交到市局审核,所长立刻就腆着脸上交了上来。   因为这案宗里记录的事情,颇有几分诡异。   他们前些日子接到了不少奇怪的报警电话,有个女人总是絮絮叨叨说每天晚上有人在她的门前放婴儿啼哭声,诡异得很,害她整晚整晚睡不着。   正巧最近都在看灵异小说的周鹏,心里跟着抖了下。他从口袋里摸了半天摸出根烟,拿了个打火机点上,打火机打了半天,不出火,打不上。   急躁的周鹏说不上心里觉着更是诡异了,他把没点燃的烟含在嘴里,借着尼古丁的味道把那股子诡异发毛的感觉压了压。   他看了眼资料,这报案人名叫顾梵,26岁,在市中心的易购广场一楼做服装销售员。   从这个月月初,具体时间是12月6日开始直到现在29日,整整连续24天里,每天凌晨04:20她的门外就会响起婴儿的哭嚎声,那声音就像是贴近她的耳边发出来似的,诡异得令她毛骨悚然。   后来她装过摄像头,可是记录里什么人也没拍摄到。每天晚上依旧会响起这个诡异的婴儿哭嚎的声音,直到前些日子她越来越受不了,跟朋友倾诉后,才在朋友的建议下报了警。   不巧的是,前段日子金沙派出所正处于惶惶不可终日的时间段。   她的案件没有被受理,只当做是恶作剧,直到金沙派出所被双规后,营道口派出所才接到了顾梵又一次报案。   接到报案,他们便立刻派人上门了解情况,甚至让人半夜守在门口,却什么人都没抓到,每天凌晨04:20门外依旧响起婴儿哭嚎声……   整个案件透着股诡异,干脆他们建议女孩搬到朋友家住,没想到女孩搬到朋友家当夜,婴儿哭嚎声又响了起来。   看着这份卷宗,周鹏忍不住头皮发麻,大力用手掌心揉搓自己寒毛四立的双臂。   “干嘛呢!”忽然一个手拍在周鹏的肩膀上,周鹏本就砰砰乱跳的小心脏,顿时吓得漏了两拍。   只见他“啊!”的尖叫一声,忽地像窜天猴一样猛地跳了起来。   他转过身瞧见欧阳司命顶着一张黑青黑眼圈的白惨惨地恶煞脸。   顿时通体空白,周鹏眼睛一闭,瘫倒在椅子上,半天都出不了一丝气息。   “你这是见鬼了?”欧阳司命毫无察觉,对自己那张阴恻恻的脸视而不见。   到如今他依然觉得自己英俊潇洒,貌似潘安。   周鹏气息游丝,半天蹦不出一个屁来。   “这是什么?”吕傅勋看着周鹏放在桌上的卷宗,大致看了一遍,侧头看了眼满脸无辜的欧阳司命和翻着白眼命在旦夕的周鹏,心下了然。   过了好一会儿,周鹏才缓缓地回过魂来,他没好气地瞥了眼欧阳司命,牙根痒得厉害:“你们容组长呢?”   白冰大跨步走进来,手里拿了一大堆早餐,递给周鹏一份,大叹一口气:“别说了,容队他抛弃组织,昨晚去约会了!”   周鹏大力咬了一口油条,闻言愣了下:“容铮约会?他有女朋友?”   刚巧走进办公室的林潇潇愣在了原地,她手里拿着一个包装精美的小盒子,像是要送人。   白冰看他一脸惊愕的表情,对他颇有认同感的点点头:“对啊,你是不是也觉着不可能,长着一张禁欲脸居然还在!外!留!宿!了……啧啧啧。”   周鹏不可置信地摇晃着脑袋,想起什么:“厅长我看他也老树开花了。”   轮到白冰错愕了,厅长发妻去世很多年,一直保持单身,心中涌起了八卦的心思:“有新女朋友了?”   周鹏沉吟着,一副神秘的样子,小声说:“他今天脸上长了不上青春痘。”   白冰翻了个大白眼:“那不是青春痘,那是被你们气的上火长痘了!”   周鹏还保持着一脸不相信的模样,深深被容铮抢先告别单身而打击到了。   他叹了口气:“还好还好,咱们这儿只有他脱单了。”   说完他不确定的瞧着眼前几位:“你们都是单身吧?”   吕傅勋有家有室,不在他们议论范围之类。   林潇潇没理他们,一副失恋的表情,失魂落魄将礼物塞回包里,垂头丧气不理任何人。   欧阳司命听完问话,平日里鬼气森森的脸上,露出一副恶鬼的表情,恨不得将周大鸟狠狠吃进肚子里消化消化然后变成金坷垃再拉出来。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我可是宇宙佳缘和玫瑰网的超超超级VIP会员,脱单只是分分钟的事情!”   众人开始打哈欠,该干嘛干嘛。   这时一个声若蚊蝇的声音插了进来:“我、我不是……”   几双眼睛同时看向发话的人,魏威顶着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泛着点幸福的颜色,脸上两朵红晕不好意思的说:“我、我不是单身。”   说完,一脸小媳妇样的“嘿嘿”傻笑,几只单身狗莫名被喂了一顿狗粮。   妈的,闻见了恋爱的酸臭味!   “秀恩爱,分的快!”周鹏没好气地看着自己的下属,狠下语气诅咒。   魏威不在意自己组长嫉妒的眼神,从自己的小皮包里拿出一只手表。手表看着就价值不菲,镶着快引起密集症的钻石,珠光宝气的,顿时闪瞎了几只单身狗的狗眼。   魏威把手表戴在右边手上,然后红着脸,飞快地“啪啪啪”打字。   手表跟着他快速运动的手腕,闪着耀眼的光芒。   两秒钟后,屋内陷入了一片引人窒息的死寂。   “情侣手表啊!”走进来的舒墨笑眯眯地看着众人,一眼就看见了闪着光的昂贵手表。他身后跟随进来的容铮穿着昨天的衣服。   几位下属上下打量自己的这位领导,眼睛发光,猜测果然没错。今日老大容光散发,平日里眼下的青黑都消失不见了。   除了林潇潇脸色不愉,几个人yin笑看着容铮,发出极其猥琐的笑声。   “嘿嘿嘿。”   容铮问:“你们吃错药了?”   周鹏看着他,笑意得更大了。   知道全情的舒墨当做没看见,拿过吕傅勋递过来的案卷开始阅览起来,容铮奇怪地瞥了眼今日阴阳怪气的下属。   周鹏走上前,大眼睛冒着精光。手上递给容铮一份早餐:“容队,豆浆油条,包子牛奶,随便挑。”   容铮摇摇头:“不用,吃过了。”   周鹏一副“果然如此,我都知道了”的表情收回早餐,意味深长地冲大伙笑了。   舒墨大力咳嗽一声,清了清嗓子,拉回众人的注意力:“半夜听见婴儿的哭声?这个案子可真诡异。”   作者有话说:城市名字有部分还没修改,默认淮南市→淮赧市 第38章 夜半门外婴啼声(四)占卜   平日里繁荣的市中心的商场,到了工作日都特别冷清。   白日里几乎没有客人,偶尔来上一个也只是在店里转悠下就离开了。   易购中心位于市中心的北面,商场四周的其他商场都定位在批发的位置上。   易购中心作为其中唯一一个潮流广场,显得特别的引人注目。   商场总共有八层,楼上六层楼下两层。整个商场没有地下室,从楼顶到地下全部打通,做成环形走廊,中间空荡荡的一大块可以从上到下看个通彻。   和其他的商场与众不同的是,整个商场最昂贵的店铺纷纷集中在最底下的地下二层楼。   这一层楼里大多都是打着从国外进口的潮流服装的招牌。为了印证这一点,还特地请了不少高鼻梁大眼睛的漂亮女服务员。   这些潮流服装店的装修尤其精美,有日式可爱风,有大气的欧式复古风,有美式田园风,还有最特别的哥特工厂风。   每家店铺从外装上就吸引着顾客,里面的商品也琳琅满目,使人眼花缭乱。   不过,对外宣称都是从国外进口的外贸服装,其实不过也是国内批发市场里淘来的。   国人的收入越来越高,年轻的一代渐渐的开始热衷于物质享受,像这样的打着独一无二的精美外贸服饰的招牌尤其吸引他们。   独特的装修让进入这栋潮流商场的两个土包子警员纷纷侧目。   舒墨不说,平日里穿着打扮都是符合学生穿着的纯色羽绒外套配清爽的休闲裤。   他身旁的容铮穿的大都单薄,最多的搭配不是穿着制服就是穿着风衣,两人看来都不是跟着潮流走的人,实在不懂眼前的时尚装束。   因为昨夜没有回招待所,今天的容铮依旧穿着昨日他那套不多穿的昂贵西服。配着灰色的素色领带,外面披着一件黑灰色的大衣,倒是显得尤为贵气。   他身材高大,带着几分混血气质,刚进到商场就引起了混乱,许多漂亮的服务员都擅离职守,悄悄跟在身后拿着手机偷拍。   大概是因为潮流广场的原因,服务员大都是哈韩哈日族,瞧见走进来的容铮有好几个人猜测是不是最近请来做代言的外国明星。   不过容铮五官轮廓深邃,浑身散发的冷漠而强大的气势,反倒是像个霸道总裁,让人忍不住退避三舍。   再瞧他身边站着的少年,漫不经心地打量四周,身材消瘦却不单薄,脸上还带着并未脱去稚气的婴儿肥。举手投足之间带着股需要长期培养的绅士风度。   偶尔笑一下,右边脸上出现一个小小的梨窝,恬静可爱,感觉周围流动的冰冷空气都回了暖,倒是像个刚出道的小艺人。   他不时抬头和身边的高个男子交流,冷硬的高大男人和他说话的时候不经意间像是放了晴,那尖刺的棱角都微微缓了一些。   当然这些当事人都不太清楚,只是旁人瞬间脑补了一百多集的霸道总裁爱上小明星,金主大腿可劲抱的黄金档电视剧情。几个小女孩立刻把拍到的两人互动照片发到论坛里,立刻炸起了一片涟漪。   留言都疯狂的刷屏,甜甜甜,甜到齁心,都在尖叫着捂心,明明普通的互动硬是被这群网友找出了不少暧昧香甜的味道。   当即就有不少眼尖的人,把容铮认了出来。   这个不是高级警督容铮吗?警察这个行业让一帮子有着制服情缘的网友炸开了锅,难怪还散发出冷峻的杀气呢!   出生显赫、身世背景吓人的容铮更是吸引了一堆少女眼冒爱心的叫老公。   不少人翻出了曾经一些报道上容铮的照片,照片上的深棕色的眼眸向外散发拒人千里之外的寒气,现场见真人眼睛颜色又透着神秘的琥珀色。   眉宇之间眉头紧蹙像是上了一道锁,面色黑沉引得旁人寒毛四立,不敢再有其他的妄想。   而刚刚俯下身子同年轻男子说话时微微上挑的眼角,却总是不经意间柔化了平日里铁面无私、满是锋芒的刚棱的轮廓。   随后众人脑补了三百集,虐心虐身的制服诱惑连带痴心暗恋的男男狗血八点档故事。   不久评论开始变了方向——类似求被监禁,求被带走关小黑屋的话语层出不穷。还有的恬不知耻地要求被拖走,随便蹂躏嗷嗷嗷乱叫。   留言的人越来越多,倒是底下有几个评论正常的推测,是不是附近有什么重大案件,需要容铮亲自调查。但只是寥寥几语,都被一群疯狂要求被囚禁被镣铐锁住的网友覆盖了过去。   并不知道自己热度已经炸了论坛,还压过不少明星帖子的容铮舒墨两人,只觉得气氛有些奇怪,顶着众人议论纷纷的目光,直接顺着长梯下到了最底层。   他们到了最底层后就像来过这里很多次一样,熟门熟路地直接沿着走廊,目不斜视地走到了最深处。   那里只有一家用厚厚深蓝色帘子挡住一半的店铺。店铺外两米处就能闻见由里向外散发出来的浓浓香水味。   不同于其他店面的明亮活泼,这家店看上去哥特味十足,不少地方悬挂着亮晶晶的装饰品。   帘子没有遮住的地方,被水晶一样透明的珠子串成的落地风铃挡住了半截。   透过风铃间隙往里瞧,能看见有一面边缘镶满宝石的椭圆镜子,下面有个巨大的做旧的咖啡色柜子,墙面都是涂着故意做旧的橙色和绿色墙漆。   两人掩了鼻掀开帘子走了进去,地面上铺着厚厚的软绵的地毯。   风铃声晃动,声音很响,店铺里的销售员却并没有迎上来。他们打量了一番店内物品,发现卖的多是形状诡异精品首饰,还有制造繁琐的宝石珠链引人眼花缭乱。   另外有一些看起来十分怪异的类似女巫服装一样的长袍衣裙,但是销量不怎么好,上面落了一层灰。舒墨的目光落在店铺最打眼的一处装饰品上,一对宝蓝色的菱形袖口,闪闪发光。   他们的动静终于引起了店铺内售货员的注意。   女售货员的上眼皮重重耷拉在下眼皮上,睡眼惺忪地揉着眼角,看起来刚刚才睡醒的样子。   对方瞧见两位客人,不好意思笑了下,满脸疲惫地走到他们身旁询问:“两位客人,有什么需要我帮助的吗?”   容铮没有说话,他低下头仔细观察面前的女人。   女人穿着一套紫色的抓绒拖地长裙,浑身包裹的非常严实,只有露出的脖子上戴着一条还没拆标签的红色宝石项链。   她眼底的青痕十分明显,显然长期受失眠的困扰,刚刚没有察觉到客人的进入,大概是因为睡着了的缘故。   看她强打着精神的模样,他们还是不兜圈子,直接将证件拿出来展示给女人看。   女人看到了证件,像是松了口气,疲惫爬满了身躯,她没有再强撑着,而是佝偻着身子坐回椅子上,缩成了一团。   她萎靡不振地将眼睛挣开露出一条缝:“你们终于来了。”   两人对视了一眼,在女人的对面坐下。   舒墨先开口:“顾梵是吗?我们是特殊案件调查组的,这位是容铮容组长,我姓舒叫舒墨。”   最开始的自我介绍,总能让人放下防备,女人扯了扯嘴角,意图露出个笑容,还是有些勉强。   “你们好,你们终于来了。等了好久,我实在扛不住了。”   女人的尾音颤抖起来,眼睛里泛起泪花,看起来精神的确快要扛不住了。   舒墨皱起眉,刚见面对方就说了句你们终于来了,好像早就预料到他们会来一样。   他看了眼桌上的摆件,是一个骷髅形状的烟灰缸,里面放满了烟头。诡异的烟灰缸旁边是个印第安小人,戴着大红色的羽毛帽,脸上涂着不知道什么含义的彩绘。   这些东西,实在是诡异得很。   “冒昧的问下,你是怎么知道我们会来的?”   顾梵的长发披散着,发丝像是黑丝巾一样飘散在身后。   她闻言从抽屉里拿出一叠牌,将牌铺开,诡异的图案显露了出来。   “塔罗牌?”舒墨错愕了下,忽然觉得有几分好笑,“你是占卜我们会来吗?”   顾梵摇摇头,奇怪地看了他一眼:“只是刘所长给我说,他把我的案子上交到市局里去了,会有新的警察跟进我的案子。”   舒墨:“……”   他尴尬地笑了两声,屋子里诡异的气氛,加上诡异的案件,使得他乱想了一通。   不过,这会儿顾梵把塔罗牌拿出来是什么用意,他有点摸不着头脑。   一直沉默的容铮,径直从铺开的卡罗牌里抽出了一张。   牌面上是一个趾高气扬的王子,手里拿着一把权杖,肩膀上有两枚蓝色的月亮。   他的腰带上展示着黄道十二宫的各种符号,王子正驾驶着威风赫赫的战车,战车的战车的蓬盖上缀满了星星。一黑一白两只狮身人面兽蹲在战车前面。   顾梵拿过牌,仔细看了看牌面,冲容铮点点头:“是了,有你来帮助我再好不过了。”说着她开始解读牌面的含义:“这张牌描绘的是无往不胜的王牌战车,是强者的象征。看得出来你非常有才能,办事卓有成效。你无论前路有多艰难你也会坚持的走下去,探求成功的你,因此无往不胜。”   舒墨闻言点点头:“的确,容队手下从没有出过一个没破的案子。”   顾梵又冲舒墨点点头,指着桌上的塔罗牌。   舒墨摆手,微笑了下:“我还是不了,我挺不想知道自己的运气如何。”   顾梵也没强求,将牌收了起来,显然容铮的战车牌取悦了她,她的精神恢复了些,脸色也有所好转。   见顾梵已经渐渐恢复过来,容铮便开始询问:“顾梵,我想了解你报案的具体情况,能不能重新给我们描述下你遇到这件诡异事情的前后发生过什么。”   顾梵的瞳孔暗了暗,双手神经兮兮地紧紧捏在一起,压低嗓音说:“这些……我不是都跟前几个警察说了,就是门口有婴儿哭声,没完没了的,怎么也躲不开!”   容铮皱紧眉。   顾梵有些歇里斯底,指甲陷进手背里:“我是不是撞鬼了,是不是有什么鬼东西缠上我了!你们有没有办法救救我,我快要疯了!!!!”   舒墨看着她,沉默了一会儿,用轻缓的嗓音在她耳边说:“闭上你的眼睛,我来帮助你一起回忆,你躺在椅子上,全身放松,开始默数呼吸,现在天很暗很暗,周围很黑很黑,你很困,很想睡,周围都悄然无声,安静的没有一点声音,你更想睡了,你的灵魂进入了禁止状态,你的大脑里的血液由上渐渐往下降,眼睛再也睁不开了,跟着你睡着了,深深地陷入了梦中。”   作者有话说:第二更完毕~~塔罗牌那个参考了专业知识。这张牌在感情上的意思是形容一个能够张控情绪,而充满自信的男人。   求月票~求推荐~喜欢的小天使们收藏个哦!   明天见~ 第39章 夜半门外婴啼声(五)催眠   周围一片漆黑,黑到伸手不见五指的程度,顾梵伸出双手往前无意识地抚摸,四周没有一丝一毫的声音,也没有半点风,空气时间都仿佛静止在了这一秒。   她缓缓地挪动步子朝前走,黑暗中仿佛只有她一个人,走了很久很久,终于前方浓黑的空间出现了一个微小的光点。   于是她循着光点走了过去,越走越近,越走越近,那光点也渐渐扩大,从小慢慢扩散至整个人一样的大小,接着她被一大团温暖刺眼的光包裹住了,她赶紧闭上了眼,突然出现的刺眼光芒让她睁不开眼睛。   过了好一会儿,等她适应后才慢慢睁开眼,忽然发现面前出现了一扇老旧的蓝色木门。木门已经褪色,门把手变得铁锈斑斑。   她深吸一口气,转动门把手,把门缓缓推开。   然后,她睁大了眼,门后的房间特别熟悉,那是她的家。   奇怪,我是什么时候回来的?   顾梵心中疑惑,四下打量着自己的“家”。   但是这房间十分奇怪,说不出来,总觉着不是自己住的地方。   她租住的房间是一个单身公寓,仅仅只有一间,里面有一张床,还有一张桌子,厕所在外面的走廊里。   顾梵坐在床上,两只手抚摸着床单,上面有一层厚厚的灰尘,这里像是很久没有人居住的样子。   这时她才注意,屋内的墙角全都挂满了蜘蛛网,整个房间被尘土覆盖,仿佛被浓雾笼罩,隔了另一片时空一般,她转过身,忽然发现房间里多了一张报纸,她拿起报纸看了眼上面的日期——12月6日。   她将报纸放下,忽然一阵狂风吹了起来,那风大极了,她得紧紧抓住桌角,才不至于被吹走,面前的浓雾被风吹开,房间变回了她熟悉的样子。   窗外的天上挂着一轮巨大的月亮,月亮的边缘与地面相连,天空里一片云也没有,只是一片纯蓝色,空荡荡的。   这时,门外突然传来低低的婴儿的哭啼声,悲惨凄切却又诡异异常。   鬼使神差的,顾梵丝毫没觉着有半点害怕,她只是心里很疑惑,到底是谁在外面哭泣。   她走到门前,门前的矮柜上摆的闹钟标着04:20。   她眨了眨眼睛,很熟悉的感觉。   诡异的哭声慢慢地变得遥远了起来,顾梵赶紧打开那扇刷着红漆的木门,一个黑影忽然一闪而过,她吓了一跳,往后退了一步。   她想回到门里去,转过身,“唰”的一声,蓝漆的木门把手被锁住了,无论她怎么敲怎么砸门,那扇门都死死的关着。   令人毛骨悚然的婴儿哭啼声传入耳朵里,像是贴着身子发出来,顾梵身子一紧,僵硬地转过身,一个大概十三四岁的男孩站在她的面前,正歪着脑袋看着她。   那男孩看起来很可爱,一张圆乎乎的小脸,皮肤看上去十分惨白,嘴唇却是红得异常,像是要滴出鲜血来一般。很熟悉,这孩子莫名地给了顾梵一种熟悉感。   顾梵突然涌出了一个念头,想伸手去抓那个男孩,男孩却猛地一个转身往后跑了。   顾梵心里突然惊慌了起来,她急切地迈动双腿朝男孩跑去。男孩明明长得很小,却跑得很快,她无论怎么追,都追不到那个男孩。但是男孩又不跑远,总会在一定的距离停下来等他她,他们跑到走廊的尽头,尽头的窗户外月亮变成了诡异的红色。   月亮像是被血液侵染过一样,诡异得令人毛骨悚然。   男孩一晃,突然不见了。   瞬间整个天地开始旋转了起来,顾梵惊慌失措地抓住附近的东西,她整个身子飘了起来,不一会儿她再低下头,发现她正居高临下地站在半空中,下面是一团黑黑的浓雾。   一阵狂风不知道从哪里刮了过来,风呼啸着带着低低的呜咽声,下面的一团团浓雾被风吹散开。然后,身下出现了一家破旧的民宅,昏暗的屋里摆着一个简单的木桌,木桌缺了一个腿被几本厚厚的书垒起来。昏暗的烛光将屋子里的样子拉得老长,烛火一动,那墙壁上灰黑的影子就如无根的水草左右摇曳。   屋里忽然多出了一个影子,影子的主人是一个穿着红袄的小女孩,看起来十二三岁,小女孩扎着两个辫子,浑身脏兮兮的,一张小脸被泥块糊得看不清模样。   她两眼无神地绕着屋子走,像是在找什么。突然,她在一个竹篮上站住了,竹篮里躺着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婴儿,莲藕般的小手朝女孩伸着。小婴儿看见女孩立刻露出没有牙齿的小嘴,笑脸吟吟的呵呵傻笑。   小女孩坐在竹篮边,睁大眼睛盯着里面的小婴儿。   突然,“啪”的一声,小女孩一巴掌拍在小婴儿的脸上,小婴儿立刻嚎啕大哭起来。   顾梵吓了一跳,她下意识觉着不想再看后面,她努力想闭上眼睛却没有用,下面的一切依然看得清清楚楚。   小女孩站起身,像个机器人一样在屋里胡乱转了几圈,婴儿的哭嚎声越来越大,女孩却彷如未闻。怪异的女孩在走了几圈后,突然停了下来,她踮起脚尖朝外看,突然她的脸上终于有了几分惊慌,有人要来了!   女孩连忙跑回竹篮前,婴儿还在哭嚎,她连忙俯下身把婴儿抱在怀中哄,婴儿的声音总是不停。女孩一边看着窗外,一边哄着婴儿心里越来越急。   然后,女孩做了一个让所有人意想不到的动作,她把婴儿放在竹篮里,随手拿起一个小枕头捂在婴儿的口鼻上,过了一小会儿婴儿的哭声就停住了。   女孩站起身将枕头放到婴儿的脑袋下面,婴儿的一张小脸此刻变得铁青,一双湿漉漉的大眼睛大大地睁开,里面乌黑的瞳孔慢慢散开。   顾梵紧紧捂住自己的嘴,满是泪水的眼睛里全是惊恐,她生怕露出一点声音。   女孩悄悄地跑到门边,打开门跑了出去再把门掩上,就这样走了。   屋内蜡烛还在啪啦炸裂开响着,发出细细的“啪啦啪啦”的声音。有一双手突然撕开黑色的天空,拉住了顾梵的手,将她往天空外面拉。顾梵低头看向屋内,一个老妇人正惊慌失措地哭喊,摇摆不定的烛光把枯瘦如枝干一样的老人的脸映射的十分狰狞,而站在老人身旁的女孩,那轻轻弯起的嘴角,红得触目惊心。   她突然出现在一片海滩,耳边响起了一个特别温和低沉的声音:“顾梵,你来到了一片海,海很蓝很蓝一望无际,你看向天,天上的太阳阳光特别大,你眯着眼睛,缓缓地将眼睛张开……”   顾梵缓缓睁开了眼,眼前几个人影在面前胡乱晃动,慢慢几个人影汇拢成一个戴眼镜的年轻男人,她脑子空白了一刻,完全记不起发生了什么,眼前的人是谁。“啪”年轻人合掌轻轻拍了下,她的神志恢复,刚刚所有的记忆铺天盖地地涌了上来。   顾梵鼻子一酸,捂住脸开始轻轻哭泣起来。   舒墨和容铮对视了一眼,刚刚顾梵在被催眠时口中呢喃的话语说出了恐怖的事实,眼前看起来温和无害的女人,在年仅13岁的时候就掐死了自己还是婴儿的弟弟,而且事后还十分冷静的样子,实在是可怕。   不过顾梵看起来已经把那段记忆全部深深埋了起来,以至于自己到现在都没记起来,只是在舒墨对他的催眠暗示下才回忆了起来那段血腥冰冷的前尘旧事。   今天顾梵情绪不太稳定,舒墨和容铮决定让她心情稳定下来再继续询问。   下午六点顾梵就下班了,她精神恍惚地和人换班,然后带舒墨和容铮回自己家。   舒墨瞧顾梵精神状态不稳定,有些担心,毕竟这样的情况下知道了十三年前往事,无论怎么开解都会对精神造成重大打击,这对他们接下来的调查十分不利。   顾梵大概是因为房租太贵了,住在十多公里外的郊区,三人先是简单吃了一餐,然后驱车前往顾梵的家里。   他们是一定要去顾梵家里看看的,卷宗上说明顾梵最开始出现婴儿啼哭声就是在她自己家,而且维持了相当长一段时间,现场肯定是有什么痕迹留下的。   顾梵租住的房子位于一条十字街口边缘,房子很老,爬满了藤蔓植物,楼下摆满了卖菜卖小吃的摊子,看起来没有任何卫生条件,小吃摊都只是简单铺了几张硬纸壳,便在上面放上一大盆大盆的卤菜。周围的不少小孩和年轻人都在这里随意买了边走边吃,旁边的垃圾桶散发着恶心的味道,也丝毫不影响这里的生意。   顾梵不好意思地带着两位衣冠楚楚的警察进了大院,大院门口就只有一个年迈的门卫,看见顾梵带了两个大男人进来也没瞧一眼,只是蹲在自己屋里关上门看电视。   楼下坐着一个中年妇女,一边打毛衣,一边来回瞄着外面发生的事儿,瞧见顾梵带人来,一双浑浊的小眼睛立刻发出了八卦的精光,来回在三人身上打量。平日里遇到这种情况,不知道她想些什么,两人也懒得解释。   但是想到顾梵单身一人居住,又是个女孩子,多少怕流言蜚语,容铮便敲开了门口大爷的门,拿出自己手里的证件。大爷扫了扫点点头,不太在意,又回屋看电视去了。   八卦的中年妇女见着那证件便立刻收回手里的毛衣线团,本着不多事的原因,匆匆溜回楼里。   这是一套年代非常久远的宿舍楼,总共五层楼,走廊及其狭窄,类似学校的宿舍一样,房间密密麻麻地排列成两列,每间房房门对着另一间房。宿舍楼的洗澡间统一在三楼,厕所则是每层楼都有一间。   顾梵领着两人直接走到了第四层,这一层楼的门都紧紧的闭着,统一刷了绿油油的墙漆,还刷的很不平整,坑坑洼洼的,有些门上贴了年代比较久远的明星画报,还有些门上挂着春联,只有顾梵的门上什么都没有。   舒墨站在门口,看向对面的门,只有不到一米的间距,那么顾梵能听见婴儿哭啼声,那么她的对面呢?   正当他想着,对面的门“吱呀”一声,开了。   作者有话说:明天见~~明天见~~ 第40章 夜半门外婴啼声(六)偷内衣的小贼   对门是一个年纪不大的少年,眼下的青痕显示他也常常失眠。那少年瘦瘦小小的,穿着人字拖,身上穿着掉了皮露出棉花的棉服,头发油腻腻的看起来就是很少出门,大概是平日里都是宅在家里的那类家里蹲。   他抬头看见站在面前的舒墨,没准备理睬,径直打算离开。   舒墨连忙走到男孩面前,拦住了他的去路,把证件拿出来晃了晃:“你好,有些事需要询问,麻烦你配合一下?”   少年撩开眼皮瞧了眼证件,立刻脚下开溜想跑,被大步走来的容铮抓住手腕一把按住,少年随即跳了起来大声嚷嚷:“哎哟,轻点轻点,疼死我了。警察打人了!警察打人了啊!”   少年被容铮按倒,一双鞋一只掉在了一边,还耍着无赖想跑,顿时让两人起了怀疑。   这时恰好楼上走下来一个穿着睡衣的大婶,牵着一只咖啡色的小泰迪准备出门遛弯,那小狗听见吵闹声瞧见几个陌生人便开始汪汪狂吠,刚刚还鬼哭狼嚎地上打滚的少年瞧见大妈突然爆发出一股洪荒之力,站起身猛地挣扎出容铮的束缚冲回了屋里。   那大婶瞧见也立刻冲了过来,叉着腰大力敲门,冲着门就一阵大骂:“小兔崽子,小小年纪就是个变态狂,小王八羔子的,给老娘我滚出来,看老娘今天不逮着你扒了你的皮,替你父母好好教育你这个不学好的小杂皮。”   小泰迪撩起一条腿,和她主人同仇敌忾,对着门框洒了两滴尿。   这一幕让两人傻了眼,大婶“哐哐哐”砸着门,里面的人半个屁都没放,门死死地关着。   见大婶越骂越来劲,用词越来越犀利,开始直接问候了少年全家老小,这场面不说舒墨,连容铮都愣住了。   舒墨实在听不下去了:“姐姐,这是怎么了!”   刚刚还拿着拳头虎虎生威砸着大门的大婶,听见那声姐姐,立刻变了脸笑呵呵地回头,之前气急了没看见两个陌生人到底长啥样,现在仔细一看,居然是两个年轻的小伙子,有一个还像是从电视里走出来的,这会儿就站在自己面前,自己还披散着头发,穿着睡衣,邋遢得不成样,大婶当下想回屋好好打扮下再重新下楼。   “姐姐,这是怎么了?”舒墨笑眯眯地歪着脑袋,笑得特别甜,他平时不笑还好,笑起来的时候瞧着特别听话,专属姐姐阿姨最爱的那种乖小孩。   大婶不禁心中对他添上几分好感,觉着眼前小孩特别亲切,忍不住就一股脑全都说了出来。   她砸了下门:“这小子,平日里看着斯斯文文的,没想到是个变态啊!平日里我们晾在楼上的内衣内*裤,总是不见了,你说说这一栋楼多少人啊,每家每户都有内衣内*裤掉,我们就一合计一定是这小区里的人。你说说,这老鼠偷东西都知道来回几家偷,这小子就按着咱们楼一栋偷。我那新买的内衣哟,买来就被偷,买来就被偷!”   “啊,还有这种事情?怎么确定是他呢?”舒墨惊愕地张大嘴,内衣裤不翼而飞,主要偷的还荤腥不忌……这少年虽然看着邋里邋遢,长得却还是挺清爽,可这品味实在是……   舒墨咳嗽一声,看向大婶。   “这看着不像吧,呵呵,我们当时也没想着是他。那天我们一合计,干脆安个摄像头在阳台,没想着这小子厉害啊,半夜三四点钟翻进我家阳台,也不偷啥,就光偷大裤衩子。”   大婶气的不清,想起来又大力砸了下门:“想起来这半夜有人爬进家里,我就心里毛毛的!他看起来就不像是第一次了,肯定经常干这事。”   瞧见大婶又想开骂,便立刻拉住大婶:“姐,别急,我们就是警察,这打坏了手他不开门您这也不是没办法吗?对了,姐,咨询你个事儿,你们从多久开始掉内衣内*裤?”   大婶听舒墨说自己就是警察,立刻就像找到了组织:“我想想啊……大概是上个月的事情吧,上个月的时候有个小姑娘反映自己在楼顶晒的内衣裤都不见了,一开始我们都没在意,以为是风吹跑了,结果每天都有人反映自家有内衣裤不见了,你说奇怪不奇怪。这肯定就是出了个专偷内衣裤的贼!我们这明明是以前计经委的宿舍楼,也不能因为计经委改制掉了,这宿舍楼里的房间就随便什么人都租啊……”   “姐,这个事就交给我们吧,我们会处理的,不过年底了,大家都要注意防盗,平日夜里最好将门窗锁紧,别再让人钻了空子。平日里出门也要小心,不要图方便,随手关上门就认为万事大吉了。”见大婶这会儿马上要从个人攻击战术转战到地域攻击战,舒墨便语重心长地嘱咐。   大婶先是被舒墨一会儿一句姐叫的心花怒放,紧接着又被嘱咐安全,心里顿时起了意,连忙跑上楼查看屋内的门窗。   瞧见大婶抱着狗急冲冲地离开了,舒墨冲容铮使了个眼色,敲了敲少年的门:“陆小野!开门,不然我们就想办法进来了!”   敲了几下没反应,便直接冲容铮使了个眼色,容铮便对着门口板着脸,说:“从局里来四五个人,带上搜查令,我们这里有个……”   话还没说完,门“轰”的一声就被打开了,陆小野惊恐的弹出脑袋因为害怕说话还有些结巴:“别、别我开门,我明天就从这儿搬走,我再也不做这种事了!”   容铮摊开没有拿手机的双手,陆小野才知道上了当,立刻缩回脑袋打算关上门。容铮长腿一跨把腿卡在门口,一把扯开大门,陆小野哆嗦了下,红涨着一张脸跳了起来惊慌失措地往屋里躲,容铮哪里容他跑,陆小野跑了两步,就被容铮大手一抓,把人吊了起来,他腾空甩了两下腿不停挣扎,容铮将他扣住,随手拿起门后的皮带就把他双手捆住,把皮带的一头拿在手里,冷冰冰地板着脸盯着他。   屋内被打开,舒墨这才瞧见这小小的屋子里全是内衣裤,床上全都是带着些不明物体的裤衩。   这可好,物证全都全了,当场抓获,舒墨瞧着蹲在地上垂头丧气的少年忽然有些哭笑不得,本来只是来跟顾梵了解情况,没想到意外抓到个偷内衣裤的小贼。   “你说说你,年纪轻轻的有手有脚干什么不好,偷东西,还专门偷这些东西……”舒墨瞧了眼脚边的裤衩,厌恶地踢到一边,他走到屋内转了一圈。   陆小野的桌上有一台笔记本电脑,还开着机,他挪动了下鼠标,页面立刻显了出来,是一家淘宝店,叫小野内衣。页面花哨的编着些蝴蝶结,和平日里的淘宝内衣店页面差不多,他拉开底下的贩卖页面,这家内衣店与其他内衣店与众不同,一件内衣价格均价在两百以上,算是中档内衣了,随意点开其中一件内衣链接,上面的标注赫然醒目:老板娘亲自穿过的纯色小内*裤。   舒墨一脸懵逼,接着往下点:老板娘一天没洗的丁字裤、老板娘一个星期没洗的蕾丝内*裤、老板娘最爱的棉袜。更令人傻眼的还有:二十厘米大炮男穿过的裤衩、黑人大兄弟贴身内*裤、小兄弟炮过的丁字裤。   舒墨沉默了一会儿,平静地把电脑屏幕关上,瞧着床上一堆有不明痕迹的女性内衣裤,脑袋里【老板娘亲自穿过的纯色小内*裤】的字眼不停转悠,消散不去。   容铮看舒墨一脸难以形容的表情,不禁手下用力了几分,被捆着双手的陆小野嗷嗷痛叫了起来。   舒墨走到陆小野面前,蹲下X*身和陆小野平视:“陆小野,你的淘宝店生意不错吧?”   陆小野愣在原地,呆呆地看着他。   舒墨玩味地笑了笑,又问:“对了,你到底是老板娘?二十厘米大炮男?黑人?还是谁?”   陆小野的脸红得滴血,低下头看着自己的脚趾头不敢看舒墨。   “呀!”顾梵走进屋内,被满屋子的内衣吓了一跳,连退三步。   瞧见顾梵走进来,陆小野的头直接埋在了双腿里,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顾梵尴尬地站在原地,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舒墨调戏够了陆小野,清清嗓子,脸上表情恢复严肃,一板一眼地对着陆小野询问:“这位女士你认识吗?”   陆小野埋在双腿里的头点了点。   舒墨皱了眉,给顾梵使了一个眼色,顾梵在这里陆小野肯定一直不好意思抬起头来。顾梵明白舒墨的意思,便离开了屋子,还体贴地把门轻轻关上了。   关门声响起,陆小野立刻抬起头朝门口看了看,看见门被锁上,顾梵已经不在了,才长长舒了口气,没好气的盯着舒墨和容铮,叹了口气:“有什么你们想要问的?”   舒墨拿过凳子放在陆小野身旁,容铮松开了陆小野的束缚,抽回了皮带。得了自由的陆小野活动活动手腕在凳子上坐下。   “陆小野,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偷内衣裤的?”   “上个月……”   “为什么偷?”   “……我、我不是变态……”陆小野低着脑袋,露出的耳朵和脸涨的通红,他想辩解,“我只是、只是个卖内衣的……”   舒墨挑起秀气的眉毛:“卖这种偷来的内衣?”   陆小野苦大仇深地叹了口气:“我、我以前也是进货来卖的,但是生意不好,就、就有人……给我出了个主意,在内衣上标注穿过的内衣……没想到生意一下就火了。”说到这里陆小野眼睛亮了下,容铮在旁瞪着他,他的眼睛又昏暗了下去,“但是有人买了就打差评,说不是穿过的,说我做虚假广告……于是、于是我就起了……那啥心思。那天我去楼上晒衣服,就瞧见有人把内衣裤都晾在上面,我看了下四周都没有人,于是就偷了。后来偷多了,那些人就不在顶楼晾了,我一着急干脆就通过阳台爬上去……”   容铮闻言走到窗前,窗外的小阳台都连着彼此,只隔了一人高的墙,阳台外面还有政*府统一安装的空调围栏,都连在了一起,没有隔板,完全可以通过空调围栏跨入别家的阳台,阳台外会有一根长长的管道,可以通过管道爬到楼上。   老居民楼的阳台都是敞开的,没有安窗户,这给了陆小野进入阳台的机会。   容铮回过头,瞥了眼陆小野,冷冷地说:“身手不错。”   陆小野“嘿嘿”笑了两下,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后脑勺:“以前当过兵。”   舒墨猛地拍了下陆小野的脑袋:“祖国培养你,就是来让你偷内衣裤的?”   陆小野沮丧着一张小脸,耷拉着脑袋,泫然欲泣。   言归正传,舒墨也懒得和陆小野继续绕圈子,直接提到正题:“你晚上有听见过奇怪的声音吗?” 第41章 夜半门外婴啼声(七)梦魇   “奇怪的声音?”陆小野眼珠子转了转,“您是指什么?”   舒墨瞧了他一眼:“你家门口有没有什么哭声?比如婴儿的哭声?”   “哭声,没啊,我从没听见过!”陆小野脑袋晃得跟摇铃一样,三指头放在胸口百分之三百打包票声称绝对没有听过任何奇怪的声音。   “这就奇怪了。”舒墨沉吟了一会儿,“我记得卷宗里写的,营道口派出所的警员守在门口,也听见了声音。”   “要不就是他们撒谎了,要不就是他撒谎了。”容铮指向陆小野。   陆小野刚想喊,看了一眼容铮黑着的脸,连忙摇头保证绝对没有的事儿,他绝对没隐瞒!   陆小野的的确确是个宅在屋里的人,经营着一家变态癖好的小淘宝店,除了吃喝拉撒绝不出自己的小屋,按照常理来说,他也没必要出门。竟然他除了偷内衣裤的时候基本晚上都是留在屋内,那他肯定是听过这些声音的。   难道一切都是顾梵的幻觉。   容铮舒墨两人一合计,干脆准备守在这里直到凌晨四点二十。   不好待在顾梵的屋内,两人都守在外面,大概是两个警员给了她莫大的能量,很快她就睡着了。   舒墨瞧了眼走廊上挂着的大时钟才十二点,容铮建议去陆小野家里等,这样不会打草惊蛇。陆小野瞧见容铮腿肚子就打颤,丝毫不敢乱动,端端正正地坐在椅子上,眼巴巴盯着他们。   舒墨被盯得实在不舒服,冲他摆摆手:“你先睡吧。”   陆小野沮丧着脸:“睡不着,我平日里都早上睡。”   “那你平日里晚上通宵不睡觉干嘛?淘宝店晚上有生意?”   陆小野脸红了红:“打点网络游戏。”   舒墨看了眼桌上摆着的耳机,忽然有个想法,直接问出了口:“难不成你每天晚上都在玩游戏?带着这副耳机?”   陆小野不好意思地点点头,以为舒墨觉得他不务正业,连忙解释:“我玩的这个游戏每天晚上凌晨三点会出一个大BOSS,会爆极品装备,我们都得守着那个BOSS不然就被别人抢了,我缺个盾牌,守了一个多月了都没打着……”   “这BOSS难打吗?需要打多久?”   “打BOSS倒是很快,倒是需要抢怪,有很多公会会来抢,这样来回偷怪,最短吧大概两个小时,最长可以打到上午呢!”   “你把游戏打开。”舒墨连忙把电脑打开。   陆小野奇怪地看了他一眼,瞥见容铮正在看他,赶紧把游戏打开,那边舒墨把耳机递给他:“把音量打开到平日里玩的音量。”   等陆小野调好,他把耳机带上,容铮也走到门外。   游戏声音并不大,但是耳机的密闭性很好,戴上耳机外面的声音就减少了一半,接着放着游戏的BGM,外面的声音几乎没有了。   他戴着耳机听完了十分钟的游戏音乐,容铮开门进来,对他说话,他没听见,才反应过来戴着耳机。   “怎么样?你听见了吗?”舒墨摘下耳机,就听见容铮沙哑着嗓子。   “没有,什么都没有听见。”舒墨瞧见旁边的矿泉水,扭开瓶盖递给容铮。   容铮拿过水瓶,含了一口润了润嘶哑的嗓子,他的眉头紧锁:“刚喊了几嗓子。”   陆小野夸张地拉开手,比了个特别大的姿势说:“声音特别大,好几个人都开门出来看了,还以为是查水表来着。”   舒墨没好气地瞥了陆小野一眼,看来这就是为什么陆小野听不见声音的原因。   “我什么也没听见,看来我们的人没撒谎。”   时间过得很慢,陆小野没能玩游戏,便开始犯困,脑袋有一搭没一搭的往下垂。容铮和舒墨都是能熬的人,一直端坐在门口。   凌晨三点,外面忽然出现声响,两个人立刻来了精神,容铮站起身,透过门上的猫眼往外看,舒墨个头不高,挨着他站着一只耳朵紧紧地贴在门上。   空空荡荡的楼道里,响起了踏踏踏的声音,接着声音越来越近,舒墨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容铮一直盯着外面,猫眼外出现一女人,穿着紧紧裹住身子露出一对酥胸的齐臀小短裙,外面披着一件貂绒大衣,步履蹒跚的往里走,醉醺醺的摇晃着身子。   容铮的眼底的暗色沉了沉,冲舒墨摇摇头,舒墨紧张的神情松懈了下来,这才发现自己像是在容铮怀里的姿势一样,立刻尴尬的咳嗽一声,不留痕迹往后退了一步。   一直等到四点十分,外面都没有任何动静,非常安静,离四点二十越来越近,舒墨心底慢慢升起了不安感,他朝容铮看了一眼,容铮正皱着眉一脸严肃地盯着猫眼。   四点十九,还有一分钟,他们对看了一眼,容铮转动了门把,准备随时冲出去。心里默数,10、9喁稀団。、8……2、1。   四点二十,门外却悄无声息,什么声音都没有,两人又看了一眼时间,周围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   容铮皱了皱眉。   舒墨看着他:“可能今天——”   突然,门外传来一声尖利的女人惨叫声,两人顿时心脏漏电了两拍,猛地推开门,往女人的屋里冲。   然而,   顾梵的门却被锁住了!   他们明明记得,特别嘱咐过顾梵不要锁门,门这会儿却被紧紧锁住了!尖利的女人惨叫声从门内传来,舒墨心中惊惧,心脏不停狂跳,此刻有种不好的预感湮灭了他。   快打开门!   舒墨此刻大脑一片空白,就见着容铮开始大力撞门。   门很快就被撞开了,露出了屋内的情景。   此时正在深夜,熟睡的居民都被嘈杂的闹声惊醒,骂骂咧咧地探出脑袋询问什么,人慢慢地聚集了过来。   屋里没有开灯,窗户大打开着,风呜呜的吹着,窗帘被吹得高高风起,顾梵目光惊惧地站在窗户上,昏暗的月光洒在她的脸上,斑斑点点的。   她的手上拿着一把巨大的剪刀,剪刀的把手被红线缠绕着,她的下半张脸上却挂着灿烂的笑容。   整张脸,一半惊恐,一半喜悦。   诡异极了。   “快跳啊,到底要不要跳啊,要跳就快点,别浪费我们的时间!”很多人心里都有暴戾的种子,只是需要一个激发点。就像这帮围观的人,有几个小青年带着一副看好戏的模样瞧着,脸上堆满了兴奋,眼睛都发着精光,拍着手叫好。   舒墨有些愤怒,转过头拿出手铐朝拍手叫好的人晃了晃:“谁再他妈多话,就跟我去警局,鼓动群众闹事,我看能关上几天,随便去你们的单位通报下!”   刚刚还昂着脑袋鼓动人群闹事的几个小青年见状立刻一溜烟跑不见了,深怕被舒墨身后那个高高大大板着一张脸的男人抓去,关上几天事小,工作没了可事大。   楼下的门卫大爷已经跑了上来,舒墨冲他使了个眼色,大爷立刻开始安抚周围的人群,要求那些人不要再刺激顾梵。   周围的议论声小了些,不过还是好奇的往里伸着脑袋。   情况一触即发,容铮紧张地对着舒墨做了个手势,舒墨点点头,容铮便半蹲下身子从旁边朝顾梵慢慢悄无声息地摸去。   舒墨站在原地,叫住了顾梵:“顾梵,你这是做什么,你快下来!”   顾梵站在窗户上呆呆愣愣的,好像刚被舒墨从梦中唤醒一下,这才注意到了周围的人,她紧张的瞪大的眼睛,血丝布满了眼球。   突然,围观的人群有人大叫了一声,顾梵像是受了惊吓,拿着剪刀开始往外乱戳,嘴里喃喃自语:“你听见没?你听见了吧!他在哭,他在哭,好烦,好烦。”   “顾梵,没有人哭,什么都没有,你做了个噩梦,那只是个噩梦!”舒墨向前迈了一大步,另一边容铮正在缓缓朝顾梵靠近。   顾梵还在梦魇里,着了魔一样,疯狂的用剪刀在空中比划着什么,她疯狂地摇晃着脑袋,瞪大着双眼神经质地盯着舒墨:“你没看见吗?他就在这里!他就站在你的身后!”   舒墨吓了一跳,汗毛陡然立了起来,他梗着脑袋,一阵寒风往他的脖领子里往里灌,冰凉凉的,寒冷直达脊髓。   他猛地转过头,只瞧见和他一样毛骨悚然的人群,没有顾梵口中说的小男孩,他松了口气,然后眉头紧紧锁了起来,顾梵现在整个人已经分不清梦境和现实了,完全陷入了过去的梦魇里。   “顾梵,我确认过了,我背后什么人也没有,你产生幻觉了。”舒墨异常镇定地同她说,这时容铮已经慢慢就要接近顾梵了。   顾梵一脸疲惫的闭上眼睛,容铮正准备动作,顾梵猛地睁开眼,死死地盯着他,接着惊慌失措的用剪刀指着容铮:“你死了,你死了,你怎么在这里,你怎么在这里!”   容铮瞧顾梵往后退,不敢在往前,只能留在原地,尽量不动作。   舒墨见容铮已经被发现,自己便小心往前挪着步子,压低声音,尽量温和地朝女人说话:“那是容铮,是今天见过的警察,你还记得吗?”   顾梵歪了下脑袋,露出疑惑的表情眯起了眼睛:“不是、不是他……是容队长。”随后她好想回忆了起来,突然狰狞的张开嘴,哈哈大笑起来:“哈哈,他已经死了,他已经死了,他怎么会过来,哭啊,继续哭啊!”   舒墨也跟着点头:“是啊,他已经死了,所以你安全了。”   “但是……”顾梵困惑地抬头看向舒墨,“我怎么还能听见声音?”   容铮脸色一变,往前扑了上去,于此同时,顾梵尖叫着猛地把剪刀插入耳朵里,血瞬间飚了出来,冒着热气的血溅了离她扑上前的容铮一脸。   所有人都呆住了,有人开始惊声尖叫,有人开始哭嚎,舒墨呆呆地站在原地,看着疯狂的女人哈哈大笑,鲜血占满了她的脸看起来异常狰狞。   她咧开嘴,露出猩红的舌头舔了舔下唇,然后她疯狂地摆动着脑袋,血液疯狂的甩着,到处都是,她大声地嚷嚷:“听不见了,听不见了!”   说着,用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拿着剪刀朝着自己的另一只耳朵插了进去。   容铮猛地伸出手打算制止女人的动作,顾梵动作却更快,她冲他咧开嘴笑了下,猛地转过身,从窗台跳了下去。   这一秒,仿佛周围的时间都静止了。   容铮怔在原地,睁大双眼看着自己的手,他刚刚明明摸到了顾梵的手指,是热的,还有些湿润。   喧哗声、惊叫声、嚎哭声顿时从四面八方涌了起来,舒墨呆愣了一会儿,瞧见容铮呆呆地站在原地,维持着手前伸的姿势,平日里没什么表情的脸,像是被黑色的染料铺了上去,他心间陡然被刺了下,连忙走上前,用手捂住容铮的眼睛,容铮维持着那个姿势,浑身僵硬。   舒墨另一只手环过他的身子,轻轻把容铮抱在怀里,就像安慰小萝卜一样,缓缓带着节拍的拍着容铮的背。容铮轻轻靠在他的身上,脑袋抵着少年单薄的胸口,紧紧地闭着眼睛,浓密的睫毛微微颤抖。   舒墨此刻站着的位置正巧可以看见楼下的情形,楼下已经围满了人群,惊慌失措的人群不敢上前,围成了一个圆形。   圆形中间,空了一片。   顾梵在圆形人群的中间,咧开嘴带着笑容,她还没有死,地上浑浊的液体渐渐散开,白色的是脑浆,红色的是血,眼睛里还星星点点地发着光。她死死地盯着窗口,嘴里不断往外涌着血,她张开嘴,冲伸着脑袋朝她看去的舒墨做出一个口型,舒墨跟着她做的口型跟着念了出来:   “他,就在你的身后!” 第42章 夜半门外婴啼声(八)慌乱   舒墨猛地回过头,后面什么人都没有,月光照在地上,来回晃动的枝丫影子显得几分阴森恐怖。看来没有任何人,一切都只是女人的臆想。   没过多少时间,救护车和警车全都来了,深夜里安静杂乱的巷道都嘈杂了起来,周围变得灯火通明犹如白昼。昏暗的路灯下,顾梵犹如睡着了一般,安安静静地张开双手仰面躺在地上,她的嘴角勾起,带着一抹幸福的微笑。   然而,   她已经变成了一具冰冷冷的尸体。   附近的营道口派出所的人第一时间赶到现场,看见市局的调查组人员正在现场查看,很自觉地在外维持次序。   痕迹侦查分析部和鉴定处的人员很快就到了现场,法医开始查看尸体,尸体的从外看起来完好无缺,全身的骨头却都已经碎了,两只耳朵都被剪刀戳穿,少许脑髓液从耳朵里流出。   容铮在现在做起了临时指挥,他很快就恢复了镇定,指挥鉴定处人员对整个房间进行地毯式的搜索。   对门的陆小野不知道趁乱跑到哪里去了,营道口派出所的警员在他屋里收集罪证,看来这陆小野的十五日拘留是跑不了了。   顾梵家门外蹲着一个小警员,看起来不过二十来岁,他眉头紧锁,不时偷偷看向容铮,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舒墨瞧见对方好像有话要说,他瞄了眼小警员胸前的胸牌,从兜里掏出一盒烟递给对方。   小警员讶异了下,抬头看了眼舒墨,发现对方年纪和自己差不多,便接过了烟,从自己包里拿出打火机点上深深吸了口,主动解释说:“长官,之前顾梵的案子就是我处理的。”   “叫我小舒就行。”舒墨想了想,说:“我们看过卷宗,你的报告我看过,当时你们也守在了顾梵的门外,却什么也没发现。”   警员把烟拿在手上,摇摇头:“不,我们也听见了那个声音。”   “那个婴儿哭声吗?你确定吗?有些时候人在紧张的环境下,会因为潜意识里的暗示,而产生集体幻觉。”舒墨不太相信。   “我知道,但是我十分确信,那绝对不是幻觉。”   舒墨看着警员的眼睛,警员的眼睛里全都是坚定和确信,他努力地查找了下,找不到半点撒谎的痕迹。   “你冲出了门外,没有发现任何痕迹吗?”舒墨没纠结警员撒谎的问题。   小警员听见舒墨的话,怔愣了下开始回忆,直到烟蒂烫到了手指、掉落在地上他才回过神:“当时很晚,周围没有任何奇怪的事儿发生。只有几个夜晚回家的人,我们确认了下都是这里的住户。”   这里的住户?刚刚他们在陆小野家里等待的时候,只出现了一个醉醺醺、穿着暴露的浓妆女人,随后顾梵产生了幻觉,突然开始发狂,从楼上一跃而下。   想到这里,舒墨的手指轻轻动了下,他朝隔壁看了眼,门紧紧地闭着,周围的门都大开着,只有那扇门关着。   他下意识唤了声容铮,然后低下头,压低声音冲小警员询问:“是不是有个女人,穿着很暴露,红色卷发,大概一米七,看起来二十五、六岁的样子。”   小警员惊愕地抬头看向他,循着他的视线看向隔壁紧闭的门,跟着咽了口唾沫,大力地点头:“是!”   容铮走了过来看向舒墨,舒墨紧张地伸出一只手指挡在了唇前示意,容铮蹙眉,跟着他指着的方向看过去,正是之前那个穿着暴露的女人房间。   他们压低身子,慢慢挪到门前,容铮拿出枪比了个手势,其余人分列两边躲好。   容铮耳朵贴在门上,听了听里面的动静,里面开着音乐,曲调有些诡异。他伸出手轻轻推了推门,令人意外的是,那门没锁,很轻易就被推开了。   门里灯火通明,窗户大开着,收音机发出兹兹的电流声,播放着一首调子诡异的外文歌曲。屋子里很凌乱,到处都是被撕碎的纸片,风呼啸地往里灌着,纸片跟着飞得到处都是,床上的被子凸起了一团,有人形的大小。   容铮一马当先,轻轻踮着脚往里走,走到床前,被子里的凸起正在瑟瑟发抖,他犹豫了下看向门外。舒墨将门口堵住冲他点点头,他随即捏紧手枪,猛地将被子掀开。   先是一小截苍白的手臂露了出来,上面有个伤口,正往外涓涓流着血。   浓妆女人闭着眼,一脸苍白,嘴里不停地碎碎念着什么,她浑身颤抖着,额头上全是密密麻麻的细汗。   女人还有气,虽然已经命在悬上。   “快,快叫医生!”容铮突然吼了一嗓子,舒墨冲进屋内找了块毛巾,压在女人的手腕上,女人的鲜血很快就把毛巾浸湿了。   他紧张的手颤抖起来。   容铮抬头看他,舒墨的睫毛微微颤抖,微张的嘴有些苍白,显得十分紧张焦虑。   容铮把手覆在了他的手上,温热的温度、稳定的情绪渐渐让舒墨冷静了下来。   有些不合时宜,回过神的舒墨忽然有些想笑,刚刚是容铮有些惊魂未定,他上前去安慰,这会儿是自己惶恐不安,换着容铮来安慰他。   正巧救护车就在楼下,医务人员很快就冲上来将气息微弱的女人带走。他们现在只能是期待女人不会有事,很明显女人一定和婴啼声有关系。   他们叫来了这栋楼的门卫大爷,大爷吓得不轻,一张脸苍白得像一张白纸,走路都变得不利索。这也难怪,当了十几年的门卫这附近最多发生些丢东西的小事情,哪里会发生有人跳楼还有人自杀的事。而且这顾梵死的样子太过惨烈血腥,周围的人都看见了,作为小区的第一安保线,出了这么大件事情,大爷怎么都会收到上层的责问的。   见着舒墨和容铮,大爷立刻结结巴巴地说,“两、两位长官,今儿我看过你们的证件了啊,我不知道会出这事,你们可得帮我作证啊。”   两人对视一眼,很快想起两人出入小区时候,大爷紧闭着门在屋内看电视的事儿。   舒墨:“大爷别急,我就想问问,这间屋的屋主您认识吗?”   大爷急切地点头:“认识,认识,穆小姐,上个月才搬来的。”   上个月?舒墨看了眼容铮,两人同时皱了下眉头。   “那您知道穆小姐具体工作,有什么认识的人吗?”   听到这话,大爷迟疑了下,满脸为难,踌躇了半天,才在两人的疑问目光下讷讷地开口:“我们宿舍楼没有登记这一项……”大爷没有继续往下说,两人算是明白了其中的含义。   这种老式小区,租出去的房子大多没有什么正式程序,只有给钱就可以居住,没有通过任何的中介,看大爷踌躇不安的样子,只怕这个房子还是他给租出去的,而租出去的时候大爷没有留下女人的任何信息。   那就说明这个女人很可能连登记的名字都是假的。   回到市局,已经是清晨了,除了舒墨和容铮,其他人都睡了个好觉。   周鹏一大早就来了市局,打着哈欠,手里还不忘帮着忙了一夜的舒墨和容铮两人带了份早餐。   他一来,就连忙跑到容铮旁边,看着容铮板着一张脸,写着四个大字:生人勿进。   他贱兮兮地“啧啧”两声,心想看来昨晚上发生了不好的事儿啊。   周鹏吊儿郎当地从裤兜里将手机掏出来、开机,慢悠悠地冲舒墨点了下脑袋,指了指黑沉着脸的容铮,咋咋呼呼地问:“咋了?你们老大这脸绿的,昨晚那案子有啥问题?”   还不等舒墨的回答,刚打开的手机,就一阵狂震,周鹏一个没拿稳,手机“啪嗒”一声,从手上直直摔倒了水泥地板上。   手机屏幕当场阵亡,四分五裂。   周鹏:“……”   那手机还有点气,旋转着身子,不停冒出短信提示音。   “卧槽,这是爆炸了还是啥?”周鹏满脸悲愤地拿起用自己一个月工资买来的手机,顿时心如刀割、悲痛欲绝。   舒墨憋了好久,才硬生生把跑到嘴边的笑意给憋回了肚子里去,木着一张脸看着他,心里突然一沉,说:“顾梵死了。”   “什么?死了?”周鹏瞪大眼睛,额头上的皮被挤出几个褶子,满脸写着不敢相信,他纳闷地张了张口,“难道真是鬼魂杀人?”   刚巧路过的雷局长听见周鹏这句话,立刻举着资料就冲了进来,朝着周鹏的脑袋就一阵狂拍,周鹏被打的嗷嗷直叫,疯狂逃窜,雷局长两条短腿跑的飞快,追在后面边打边骂:“鬼魂杀人,鬼魂杀你大爷,你要不要做这个组长了,不想做就给老子写辞职信,妈的,打了一晚上电话,你这个兔崽子就是不接电话,你这翅膀硬了,厉害了呀,是要飞了啊。”   “别啊,雷局。我大爷早就变成鬼魂了,这也杀不了啊!”周鹏捂着脑袋,嘴里还不忘了贫,脚步如飞,在办公室展开凌波微步。   雷局追了会儿,体力不支的大喘着气,撑着手在膝盖上。看见刚刚走进来的魏威,冲魏威大喊:“把那混小子给我逮住。”   魏威听到命令,立刻冲到周鹏面前,周鹏也不怕,好整以暇站在那看魏威能把他怎么招。结果魏威猛地跳起来,八爪鱼一样紧紧抱住周鹏,止住了周鹏的动作。   周鹏哪里料到小胳膊小腿的魏威能来这么一招,顿时傻了眼,大力挣扎了下怎么也挣扎不开。   特调组的两个人瞧见这一幕都傻了眼,重案组的李姐(前文帮忙审讯李悠然妈妈的人各位忘了没。)正巧走进来,瞧见这几个人,眼皮都懒得抬一下,冲舒墨和容铮解释:“他们一直这样,不用理睬。”   李姐拿着手里的资料,就递给满头大汗坐在凳子上喘着粗气的雷局:“雷局,这是顾梵的资料,技术处已经全部整理上来,至于鉴定处那边的信息大概还要等一会儿。”   雷局从兜里掏出手帕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接过资料翻看了一遍,冲容铮招了招手,将资料递给容铮:“这个案子就由调查组和重案组一起联和调查吧,这个兔崽子看着是不靠谱,但做事还是很稳当的。”   容铮点点头,接过资料冲李姐问:“顾梵隔壁的那个穆小姐的资料查到了吗?”   李姐点头,指了指容铮手里的资料,复述了一遍:“穆瑶,27岁,汉族,职业是在附近的一家洗浴中心做服务员,不过身份有待考察,查过她的身份证,和户籍登记上的照片对不上,应该是假身份。”   容铮皱起眉,这事不出所料:“拿她的照片在内部网上核对了信息吗?”   李姐:“核对过了,没有任何犯案记录,也没有对应的户籍资料,怀疑应该是黑户。”   黑户就真没办法了,国内早期实行了计划生育,只准许一个家庭生一个孩子,多出来的孩子,一是会被强制流产,二是高昂的罚款。为了躲避处罚,许多人采取的就是隐藏孩子不给孩子上户口的方法。   现在这个措施已经有了改善,但是还是产生了大批的黑户人员,给行政等各方面造成了困扰。   容铮沉吟了一会儿,看着资料里原始身份证上的穆瑶,长着一张圆乎乎的胖脸,矮鼻梁,明显和杏脸桃腮的那个“穆瑶”有着天壤之别,明眼人都知道这不是同一个人。   “去查查这个穆瑶,没准会有所关联呢?”   早上八点半,重案组和调查组的人基本来齐了,这桩诡异的案子实在让人摸不着头脑。   白冰先是发出了心中的疑问:“按照容队和小舒的描述,很有可能这个穆瑶有重大嫌疑,但是她为什么这么做呢?难道是和顾梵有仇?又或者是打算为顾梵的那个死去的弟弟报仇?”   舒墨摇摇头,他们刚刚派出去到顾梵家里了解情况的人汇报了最新的信息:“刚刚我们的警员去顾梵老家探访,周围的人都表示不认识穆瑶,也没有见过穆瑶。顾梵家里已经基本上没什么人了,她父亲在一次施工意外时,从高空坠落,重病在床,一直瘫痪没有行动能力,没有出过门。她母亲在顾梵很小的时候就跑了,家里只剩下一个八十多岁的老人,是顾梵的奶奶,已经意识不清楚了,得了老年痴呆症。据当地人交代,平日里这家人都靠街坊邻居照顾,领政府的最低保障金生活。顾梵在十三岁的时候,也就是弟弟死亡之后,突然从家里跑了就再也没回来过。”   作者有话说:李姐(前文帮忙审讯李悠然妈妈的人各位忘了没。) 第43章 夜半门外婴啼声(九)第三只眼   “也就是说他弟弟这事,除了她自己说出去,没人会知道?”周鹏大力揉着眉心,忽然觉着有些头疼,往椅背上靠着,自言自语说,“什么时候她会自己去说这事呢?而且她还已经把整件事全部忘了,这就更奇怪了。”   “会不会是心理医生?”魏威眨巴眨巴大眼睛,指着舒墨,“就和小舒一样,诱导她回忆起过去,又跟着想办法让她忘记。”   周鹏:“心理医生能这么神?”   白冰:“不能够吧。”   舒墨摊手:“我只是诱导,毕竟这是小说,我还是主角。”   众人:“……”   你有金手指,你牛!   “等等!”听了半天的雷局,把身子往前倾,一只手撑在膝盖上,另一只手点着桌上翻开的资料上顾梵的照片,迟疑地开口,“按照你们这意思,这个顾梵不是自杀,是谋杀?”   容铮点了点下巴,然后肯定地说:“是谋杀,不仅仅是谋杀,还是有预谋的谋杀。”   听容铮这话,雷局一双满是褶子的眼睛瞪得老大,眼角的褶子都快被拉平,一脸的不可置信:“这、这凶手就是穆瑶?”   “现在还不确定,不过她肯定是脱不了联系。”   “穆瑶还没醒过来吗?”   “没有,医院正在抢救,还处于昏迷状态没有脱离危险。”   雷局一脸郁闷地站起身,又多了一件人命案子,还如此诡异,他想着案宗里的描述都忍不住倒吸一口冷气。   “行了,我就走了,案子都交给你们了。周鹏,多和容队学习学习,别一天到晚吊儿郎当没个正形。”说完颇为嫌弃地上下打量了一眼周鹏,周鹏翘起的腿慢慢地放了下来,坐得端端正正,一脸乖巧地眨眨眼睛。   雷局眼皮跳了跳,颇为嫌弃的撇撇嘴,甩手走了。   雷局刚走,欧阳司命就从外面冲了进来,他一夜没睡,一脸的憔悴,胡子拉茬的,黑眼圈挂在脸上,两只眼睛却是冒着异常兴奋的精光。他手里拿着一叠厚厚的资料喊道:“鉴定处的尸检报告出来了。”   容铮结过报告随手递给周鹏,朝欧阳司命点点下巴:“尸体有什么发现吗?”   欧阳司命兴奋地蹦跶了下,眼睛也倏地亮了起来:“你们猜我在她身体里发现了什么?”问完不等其他人回答,自己就紧忙说道,“死因是因为利器刺穿脑袋,这个你们在现场都目睹了,没什么争议。后来我想着看到的案宗不是说她会听见什么鬼哭声吗?好像还能见着鬼,我就想着干脆检测下,没想到真的从她脑子里检测出一些东西。”   容铮没有露出欧阳司命期待的兴奋表情,只是板着一张脸,问:“什么东西?”   欧阳司命有些不太满意容铮的态度,但还是很兴奋地手舞足蹈:“你们知道松果体吗?”   舒墨闻言惊讶地张大嘴:“你说‘第三只眼’?”   舒墨的惊讶满意满足了欧阳司命的虚荣心,扬起脑袋大力点了下头,见成功地吊起众人的好奇心便开始晃着脑袋,带着几分得意卖弄的意思,用手指点在额前鼻子上方的位置说:“就是这里面,大脑的中心,两个脑半球中间,长得像一颗小松果,很有意思吧。言归正传,松果体在医学上有很多的说法,有一种说法称之为人的‘第三只眼’,它可以制造和分泌对睡眠有所影响的血清素衍生品褪黑素。这玩意相当于一个自带感光功能不能成像的内分泌腺体,其他脊椎动物用这个来感光,人类的这个腺体已经退化不能感光。国外有很多疯狂的科学家相信松果体可以开启人类的超能力,比如预知未来、探听别人的想法、千里眼、或者是瞧见灵魂,总而言之,有许多人努力地研究认为这个松果体是大脑开发及精神开发的阀门,甚至可以利用松果体来达到精神控制。”   白冰满脸狐疑,带着几分讥诮挤兑道:“你意思是这个松果体能让人开启天眼,看见灵魂?请问下,有几个人结了金丹了,前几天打雷难不成是有人渡劫了?”   这个案子这是朝着灵异鬼魂的方面前进了?简直匪夷所思!   欧阳司命说得太过神乎其神,舒墨帮忙用科学术语来做解答:“松果体简单来说,就是三个功能——光感器,激素转换器和生物钟调节装置,这个松果体分泌的褪黑素会影响睡眠,如果受到了损害,很有可能产生分不清梦境和现实的现象。同时还有人认为如果松果体得到进化还有一个可能就是,重新开发了感光功能,他们主要现在的研究方向是在立志于重启松果体中影响感光功能的感光细胞mcRGCs,这个感光功能能使人类感受到未知领域,就像是人们确幸黑猫能见着鬼魂一样,人类也能通过第三只眼见到未知世界,没准能碰触到第四维空间也未可知。”   “这也太神乎其神了。”顿时大家开始议论纷纷,整个展开直达第四维空间,这个案子就不是他们能力所及了,怕是要交给特殊部门吧,也不知道有没有这类秘密部门。   容铮忍不住皱了眉,拍了下桌子打断了众人的议论,冲欧阳司命问:“你是在顾梵的尸体里发现了什么吗?”   经容铮这一提醒,欧阳司命终于言归正传:“我发现她的松果体和常人的不一样,常人的松果体是一个红褐色的豆状小体,而顾梵的是这样的!”欧阳司命拿出手机,将手机屏幕展示了出来,上面的图片是一个通体粘稠黑色的豆状物体,看起来十分恶心。   魏威看了一眼,恶心地吐了吐舌头,大眼睛里全是厌恶:“简直就和吸了烟的肺一样。”   他说完,周鹏立刻站起来死死地盯着他,魏威被盯得打了个激灵,连忙朝后退,很快就退到了墙边。周鹏今天穿着一件黑色皮衣,头发用啫喱水定型在脑后,露出轮廓分明的坚挺的鼻子,平日里吊儿郎当痞子一样的上司,今天居然用带着股男人特有的野性的眸子死死地盯着他。魏威心跳慢了两拍,一张脸涨的通红,只觉得腿肚子有些软,有种被猫盯上的小仓鼠,害怕的睁大眼睛。   他哆哆嗦嗦地问:“怎、怎么?”   周鹏一只大手直接一掌拍在墙上,将挨了半个身子的魏威圈在怀里,猛地朝四周散发雄性荷尔蒙,周围的人都觉得瞎了眼睛的捂住眼睛,不知道大白天的周队又发什么神经,调戏手底下的小警员,果然单身久了,浑身散发着本人欲求不满的气息,简直丧心病狂。   周鹏却用一副平日里难以见到的正经严肃表情问:“你刚刚说了啥?”   魏威眨巴眨巴铜铃一样大的大眼睛,脑袋里一片空白,呆呆地反问:“我刚刚说了啥?”   周鹏猛地拍了下墙壁,墙皮跟着悉悉索索地往下掉,一个字一个字往外蹦:“你刚刚说!像!是!吸!了!烟!”   说完他立刻大力转身问:“有什么可致幻的毒品会引起人的松果体变异的?”   容铮闻言立刻反应了过来,拿起手机播了串号码:“多米,你查下现在有什么样的毒品会使人的大脑产生异变,尤其是松果体那块,给你十分钟时间。”   电话那头传来多米的气急败坏的尖叫声,容铮面无表情地挂上电话。   十分钟后,容铮的手机准时响了起来,容铮打开手机直接按了公放:“哎,老大,你这是又在怂恿我不干好事啊。我刚刚登上了毒品数据最全的联邦国际毒品研究所的档案室,当然了他们的系统安全性是特A级,这个星球上能进去的不过一只手的数目,至于其他星球我就不知道啦!”   白冰实在不耐烦,直接冲手机那头吼:“赶紧的,别废话!”   多米:“……”   那头多米的声音明显顿了下,怎么成公放了,随后他有些沮丧的开始直接说到正题:“毒品我审查过,能照成大脑损害的有十四种,同时对松果体产生异变的大概有三种,但是这三种都不是市面上流通的那种毒品,而是分别位于美国,苏国及联邦国内部的研究所研究的致力于开发松果体功能的药品。”   “能查到最近这些药品的流向吗?”舒墨问。   “这个需要花点时间,我不敢肯定,这个保密性质不止特A级,是特特特特特特A+级了。”   容铮皱了皱眉,还是不给多米多余的时间,直截了当的命令:“你有5个小时的时间。”话毕不等多米说话,再次把手机挂掉。   他低头看向手表,定了计时器:“现在是早上10点47分。”   众人:“……”   简直惨无人道啊。   看了鉴定处提交的资料,再结合他们查到的信息,受害者顾梵生平一直为生计奔波,几乎每天都是三点一线的行程,没有多余的行为。而她打工的店铺里同事反映,平日里顾梵性格内向,不爱与他人交流,更是从不说起自己的事情,不可能和他们透露任何家里的信息。而且顾梵的交友圈非常的小,还是单身,没有所谓的密友,其他相熟的人并没有任何的可疑点。   顾梵的家里找到了许多关于占卜的书籍,她还在维信里开了一家占卜店,专门帮人用塔罗牌占卜。调查了她的占卜店里的客人,基本都是一些爱情事业家庭上的烦恼,都没有什么特别的,也没有任何可疑。   而嫌疑人穆瑶,能查到的信息只是在一家浴足店做不太正经的工作。她的生活交际圈完全和受害人,除了是邻居,完全就是两条没有任何交集点的平行线。   在穆瑶的屋里只发现了一些杂志,屋里撕碎的纸张都被拼了回来,只是几幅画,每幅画看起来都十分奇怪,有一张图是几个黑漆漆的非常高大的人带着角在追逐另几个小人,地上还躺着一个的小人,周围涂了一滩红色,那个小人的耳朵没了,令人惊悚的是,那个躺在地上的小人穿着的衣服居然涂着和顾梵穿着一样的颜色。而落款的日期是12月18日,今天是12月30日。   难道穆瑶在几天前就已经预料到了今天所发现的事情?一切变得更加的匪夷所思了。   “啊啊啊!我的脑袋要炸开了!”周鹏哀嚎,揪着头发发狂,“我不想查下去了,总觉得浑身冷的很,容队,我要请假!”   容铮瞥了他一眼,周鹏跟着身子抖了抖,立刻闭了嘴,满脸委屈地瘪了瘪嘴。瘪了半边才想起来,自己也是一队之长啊。   魏威叹了口气,摇摇头。   他突然觉得有些丢脸。   容铮把手里的资料放在桌上,对白冰说:“去排查下穆瑶的客人,毒品最大的可能性是从穆瑶那里拿到的,穆瑶的渠道除了浴足会所就是她接触过的客人。”   白冰这端小媳妇状的点点头,硬是把一米八的个头压成了一米五六的气场。拿过资料,飞快地撒开两条大长腿,跑了出去,到了门口又探出了个脑袋:“老大,顾梵的医院是哪个医院。”   容铮眉毛扬了扬,白冰不好意思地挠挠后脑勺:“我好去医院问问情况。”   吕傅勋见状,眼珠子转了转,意有所指地拉长后音:“好像……和池剑在一个医院……”   话音未落,白冰倏地跑走了。   作者有话说:明天见!明日两更   专案组四人,朋友画的图,非常不要脸的拿来用了,看不见的可以上网站看。 第44章 夜半门外婴啼声(十)生物科技公司   正中午的时候,艳阳高照,却不让人感到一丝热气。马上就要过元旦了,刚刚下过雪的天气,风一吹就让人忍不住抱紧双臂,冻得瑟瑟发抖。   市局门口的小卖部这时候生意不错,休息的警员一般这个点会来买点零食或者是饮料来祭奠自个儿的五脏六腑。   今天的小卖部和周遭不同,围了一群人。人群中间,小萝卜穿着一件绿色恐龙衣。外面有些冷,寒风嗖嗖地吹着,把他暴露在外的两个小耳朵吹的通红。他把恐龙衣服上的帽子戴上,连着尾巴露出一堆软软的小尖刺。手里拿着一瓶小兔子形状的娃哈哈啜吸着,两个圆乎乎的小脸蛋跟着吸吸管的动作一抖一抖的,看起来让人忍不住心痒痒想捏捏。   周围的人目光灼灼地看着他,他被看得不耐烦。背过身,趴在椅子上,翘起圆圆的小屁股。上面绿色的恐龙尾巴跟着一摇一摇的,煞是可爱。四周平时威武雄壮的警察们被萌的双手捧心不能自已。   阿红姨正忙着收钱找钱,一边用眼角瞥着旁人,一边照顾小萝卜。瞧见小萝卜手里的饮料喝完了,赶忙递上另一瓶,小萝卜拿手拦了拦,朝阿红姨像模像样的欠欠身,跟着摇摇头。   阿红姨瞬间明白那意思,不由地喜笑颜开:“小萝卜不用客气,婆婆这里随便你来。”   小萝卜还是执着的摇摇头,跑到一边的充气小沙发里趴着玩手机。   阿红姨:“这是玩得啥呀?”   站在外面的警察们虽然平时公务很忙,但潮流却不落下,毕竟都是年轻人。   “最近一个手机游戏,小萝卜挺聪明的啊,会玩游戏。”   “这游戏我知道,很多小孩都在玩,我家孩子也会。”   “现在的孩子啊,和咱们当年不一样了!都不怎么出去交朋友,住在一个院里的也不认识。这游戏专门争对孩子的,还有交友功能,我家孩子就交了不少兴趣爱好相同的朋友。”   倪大爷听了摇摇头:“怎么能让孩子们玩手机,多伤眼睛。”   闻言的人笑了笑,解释说:“这游戏有防沉迷,小孩一天只能玩一小时。而且必须家长在登入游戏页面输入家长的手机验证码才能登入,我就给我家孩子规定了,完成作业就能玩游戏,当做奖励。”   “这游戏还能这样啊,真是不错,我也回家给我家孩子下一个。”   “行,你家孩子下下来,我叫我家孩子加个好友……”   舒墨走出来买水,恰巧听见议论声,眉头随即皱了起来。他走了两步,看见被围在人群中间的小萝卜正晃悠着两条腿玩游戏,平日里那张温和亲切的脸顿时黑了下来。没好气地走到小萝卜身后站着,小萝卜玩游戏玩得入迷,没发现,他玩得正起劲,两只眼睛都黑亮亮的跟小灯泡一样,兴奋极了。   屏幕里,画风可爱的Q版小恐龙正张大口一步步往上蹦。一会儿吐火消灭飞来的虫子,一会儿一口吞掉悬在半空中的各类水果。就在他马上要冲进第二关的时候,手机忽然不见了,被人拿走了!   着急的小萝卜大叫了一声,一下跳了起来,气势汹汹地转头,就瞧见舒墨黑沉着一张脸怒视着他,隐隐散发一股子黑气,被舒墨抽走的手机此时正被悬在半空中。   小萝卜也不高兴了,站起身来,学着小恐龙猛地跳起来去抓手机。舒墨把手机网上提了提,小萝卜半空里抓了个空,顿时他就怒了,嗷嗷嗷地叫唤,原地打着转,两只小拳头拽得紧紧的。   舒墨睨着他那愤怒的小样子,哼笑了一声,伸出一根手指头抵在小萝卜的额前:“老老实实交代,不上课跑来这里干嘛,小小年纪就学会趁吃趁喝了?”   阿红姨连忙摆手:“不碍事,不碍事,他还帮我打广告来着。”   舒墨不好说什么,只是冲阿红姨摆摆手:“阿红姨这事你别惯着他。”然后他又摇摇手机,这手机屏幕有5英寸大,他挑起一只眉,边看向人群,边问:“说,手机谁给你的!”   小萝卜很义气的梗着脑袋不泄露对方信息,人群里忽然一个身影猛地往人群外跑。舒墨冲站在旁边的容铮使了个眼色,容铮两步冲上前将来人逮住。   被抓住后脖领子的多米,哆哆嗦嗦地蹲在地上,泫然欲泣。   “容队,舒哥,我错了,我检讨,我不该让小萝卜玩游戏。”   容铮站着不动,不知道想到了什么,板着脸冷冷地扯开一边嘴角。   多米被吓得不行,双臂环绕抱住身子,瑟瑟发抖,两眼饱含泪花:“我错了,我错了,我该老老实实待在技术鉴定中心查老大交代的资料。”   舒墨叹了口气,抱住还呼呼生气的小萝卜:“小萝卜,你想玩游戏可以,但是必须要上课知道吗?”   小萝卜见舒墨语气松了下来,顿时眼圈就红了,把小脑袋搭在舒墨的肩膀上,身子一抽一抽的,很快舒墨的肩膀上浸湿了一片。   瞧见这一幕,容铮捏着多米脖子的动作紧了紧,多米顿时哀嚎起来。   “哎,算了,再等等,但是我工作的时候你准备去哪儿?”舒墨没辙了,小家伙的眼泪彻底让他丢盔弃甲,换上着温和商量的口气。   小萝卜头埋在舒墨的脖子间,伸手指了指市局。   舒墨有些头疼,在他倍感为难的时候,容铮用他一贯不太适合的温和的语气说话:“没事,让他来吧。”   “可是……规定……”舒墨迟疑着。   容铮轻轻摸着小萝卜的头:“市局里还安全些,虽然人都不太靠谱……不过没有坏心。”   下午三点,多米抱着电脑一股脑就冲进来,将屏幕翻转对着仅剩的两人:“老大查出来了。”   他喘了口气,咧开嘴指着桌面上密密麻麻的英文企业名,嘚瑟道:“怎么样,厉害吧。”   容铮没夸他,来回将名单看了一遍,忍不住皱了眉。   舒墨:“怎么?”   “名单里没有可疑的,都是一些大学类高等研究所。至于这些研究所,没有一家和国内有接触。”   国内在这类药剂的研究方面一向持有官方垄/断的态度,一切私有的视为违反。   “国内有没有类似的药剂流通?”   多米摇摇头:“这类药剂的渠道非常严苛,不过你们可能没注意到,名单里有家叫做莱德尔的生物科技公司,在咱们国内有分布的研究所,有一家正巧就在淮赧市,我查过研究所上报的药物名单里没有这类违禁的药品,但是这个嘛……”   多米欲言又止。   舒墨问:“很严格?”   多米叹气:“不好进啊,人家不会搭理我们这种小警察。”   舒墨瞪大眼睛:“雷局都不行?”   多米挠挠脑袋:“怕是要厅长级别签字,但那位今天开会去了。”   两人缩着脖子,唉声叹气。   他们说话的功夫,容铮拿着手机走回来,朝他们摆摆手:“走吧,我们现在去这家生物公司查看下。”   ……   ……   莱德尔生物科技公司,是一家跨国类型的世界性的超级企业。旗下产业涵盖了生物药物、医疗器械、军工类国防工业产品等绝大多数的高新技术产业。   位于淮赧市的莱德尔科技子公司,是专门由当时还在位的省长引进,属于每年的缴税大户,同时经常参与本地慈善活动,相应政府的各种号召,在当地也是保持着良好的社会形象,这类大企业的脾气也大,想要配合调查会设下很多限制。   不知道容铮是有什么办法,能一个电话,就让这家公司来协助帮助,舒墨想着,用探究的目光扫向开车的那位。   车停在了公司楼下,造型充满未来科技感的大楼耸立进云间。这栋摩天大楼大约150丈,总共楼层多达120楼。是除开凌氏大厦是淮赧市里最高的建筑,也是当地当之无愧的地标式建筑物。巨大的公司标志立在他们的面前,他们的车在出示证件后,便被门口的保安开到停车场。   他们在楼下被拦在休息室等了不过几分钟,立刻迎来了四五个人,笑脸吟吟的迎接他们。为首的女人个子很高,和白冰有得一拼,笑起来的时候标准的露出八颗牙齿。热情的招待与之前凌氏集团的“热情招待”有着天壤之别。   进这家生物科技公司的大厅的时候,会经过严格的安检程序,和汉斯教授的研究所相同,应该是防止有不法分子或者不怀好意的人进入。   安检设备在容铮走过的时候闪了闪,保安顿时神色紧张了起来。女人做了一个稍安勿燥的手势安抚,容铮从容不迫地展示了揣在腰上的手/枪手铐。女人皱了皱眉,按动耳朵上的纽扣汇报了下,很快笑脸吟吟的让保安让开。这些危险物品并没有被没收,在确定几人身上都没有监听设备后,便带他们进入公司内部。   莱德尔生物科技公司的内部全用透明玻璃隔开,他们沿着走廊,跟在招待来的女人身后。来到这类科技公司不免有些好奇的四处张望,这些办公室里的职员瞧见外人也都好奇的停下手中的事物,看了看他们,随后缩回脑袋避免被领导发现。   他们跟着登上了第76层,被带到了一间大约有三十平米大的会客室。他们刚刚坐下就有漂亮的秘书小姐上前添茶。   他们坐了一小会儿,之前领他们进来的女人有些抱歉地冲他们说:“抱歉,各位长官,可能要稍等一会儿,帕克博士现在突然有个突发事件,可能要等上一小会儿。”   源于一路进来莱德尔内的人留下的好印象,三人都表示理解。女人拿来了几本之前博士交代的可以给几位长官看的资料,放在了桌上。最后很通情达理的离开会议室时将门带上,留给他们充足的个人空间。他们环视了下会议室,电子设备齐全,没有监视设备。   多米从包里拿出电脑,联上网,飞快地开始敲打手下的键盘。   桌上的资料大概是介绍了莱德尔公司的成立发展小故事,还附录了在国内所开展的各类的产业及计划。   有一份资料引起了舒墨的注意,是一项最新的研究成果,正在国内走申报审批手续,这项成果研究可以通过长期的医疗器械治疗及药物辅助来治愈脑瘤,甚至晚期患者也可以痊愈。这份资料里的所有研究成果如果全部是真的,那真可谓是一项在医学上的跨时代的进步。   不过更令他关注的,是该设备及药物的引起不良反应的副作用。除了个别人会引起头晕目眩及呕吐、腹泻等的轻微不适感,还有人会引起肾腺上皮质功能亢进症,对于药物代谢,肾排泄能力较差的人群,药物会引起不定的幻觉现象,其中包含引起焦躁不安、不能入睡的情况。   不停敲打键盘的多米,突然“啊”的叫了一声,神色略微有些紧张地跑到他们跟前,虽然没有监视设备,但是做贼心虚的多米,为了以防万一在桌子上写下几排字。   【刚刚,帕克博士发了一份紧急报告传给上层,报告上显示,正在进行实验的药物原料出现被盗窃的情况。】   他刚写完,会议室的门就响起了敲门声,舒墨急忙将纸条揉成团放进裤兜里,做出一副什么都没发生的表情。   门被推开,走进来一个白发苍苍的异国老人,老人鼻梁高耸轮廓明晰,精神抖擞,一双眼睛熠熠发光,没有发福依旧硬朗的身材看起来有几分英俊的味道,他笑呵呵地张开双手做出欢迎的姿态。   看来,这位就是帕克博士了。   ——————————   不看我文下注释,跑来碰瓷我抄袭,一次两次我可以无所谓,但是经常性不是留言就是私信我试探着问我有没有看过某些书,说真的我真的很烦,每个参考的案子、参考的脑洞出来,我都有详细的文下注解,请认真看。还有怪物这文虽然是17年正式发到晋江寒武,但大背景和组织框架是11年早就出来了,网上都是有记录的。怪物走的不是温情脉脉或者笑料频出风格,而是惊悚案件风格,已经非常小众了。   其实这种背后有阴谋的框架,和小组式探案组合早就在同类国内外文学影视作品里屡见不鲜了,真的一点都不稀奇。我能理解不少人是才开始看这类题材,很高兴现在看这类题材的人越来越多了,喜欢的话可以多去看看,英剧美剧韩剧还有日本推理小说漫画,咱们国家也有很多优秀的刑侦探案小说,早期还有很多精彩的纪实类电视剧和纪录片,真的没有专属于某部作品。   作者有话说:一更   参加比赛啦~~求票票~~求推荐~~   生物科技公司,是看了纯黑大人的生化直播突然出来的脑洞!   公司结构参考了生化危机的保护伞公司。   药品副作用则是参考的百度百科。 第45章 夜半门外婴啼声(十一) 原料被盗   帕克博士看起来很热情,笑呵呵的一副很好说话的样子,四人礼数周全相互打了招呼,嘘寒问暖假客气了一小会儿,这才转入正题,说起顾梵的案子。   容铮从文件夹里拿出照片递给对方,那是他从顾梵那间小房子里找到的唯一一张单人照。   舒墨扫了一眼,照片上顾梵穿着一条黄.色碎花裙,歪着脑袋朝镜头笑,眼睛眯成了一条线,看起来既幸福又快乐。   但她死得太惨烈了,经历过昨夜的人,怎么也忘不掉女孩死前那副又笑又恐惧的诡异表情。生命消失的太突然了,上一秒还是温热的,下一秒就变得僵硬冰冷,更何况女孩一直在他们监护下。   舒墨记得有个哲学问题大概是生命的重量是多少,那时候那个概念在他心里大概是空乏的,作答了自认为很聪明的回答——不同的人的生命重量不一样。可现在回想起这个问题,他脑海里总会泛出容铮那双掺和着震惊和难过的眼睛,也许……生命是一样的。   舒墨目光从照片掠过落在容铮脸上,却发现容铮冷静的侧脸,他正和博士详细讲述案情,神情认真严肃,偶尔会不自觉皱下眉,骨节分明的手指敲在资料上,显得整个人从容而笃定。   完完全全没有昨晚的痕迹了。   仿佛,那只是一个小小的失误。   “真有意思。”舒墨看了容铮两秒,把两只手扣在了身后,心里边默默想着,边缓缓直起身朝对面的博士扬起职业性的假笑,一言不发地站在容铮身旁,乖巧地扮演助手的角色。   与之相反,帕克脸上轻松的表情却跟着容铮的描述变得越来越紧张,他明显神情有些异样,稀松的眉毛到最后纠结成了一团,连右手掌下的资料都浸出了水痕,看起来就差脸上刻着“我有问题”四个大字了。   在和容铮对话中,他尽量克制,想让紧张的表情显得从容不迫,但越是这样越出现反效果,最后说的话也变得磕磕巴巴起来:“你、你想问的是可以让多人同时出现同一种幻觉的药剂吗?”   容铮点头。   帕克博士咽了口唾沫,从衣兜里拿出眼镜布擦拭眼镜,闷声说:“我听说,服用制幻药剂再加上心理暗示可能会出现这类情况。而制幻和引发那位小姐自杀又是两回事,一般的药剂并不能引起人的暴力倾向。”   “不对啊,国外不是有很多因吸食毒/品引发暴力的行为吗?就前段时间,媒体闹得挺厉害的啃脸丧尸的案子,好像查出来的结果就是过度吸食某种毒/品引起的。”舒墨小声开了口。   “你也说了,那是毒品!”帕克博士瞪了他一眼,“要是找毒品,你们真是找错地方!我必须要跟三位强调一遍,我们这里是正规医药公司,怎么可能会有这类明显在国内违禁的药剂。”   舒墨“哦”了一声,好奇地眨了下眼睛:“这种药品原来是违禁药啊!”   帕克博士一脸看蠢蛋的表情看向他。   舒墨歪了下脑袋,看向容铮:“博士说的很清楚,能导致这种情况的只有毒品。但毒品有流通性,不法分子会避开警方视线寻找销售渠道开拓地下市场,这说明了什么呢?”   容铮:“说明,这类市场流通后,会出现好几起同类暴力事件。”   舒墨摊开手:“对,按照本市媒体的尿性,这种诡异又惊悚的事件可以做好几期专题节目,但是一起都没有呢?这又说明了什么呢?”   容铮眯起眼睛:“说明这种毒品没有市场流通——”   他转头看向帕克:“可能因为这种毒品不具有成瘾性不适宜市场流通,也可能这种毒品需要非常高的生物化学手段提取,极为珍贵。”   帕克博士表情骤然变色。   容铮站直身子,颇有些居高临下的压迫感,他往前逼近一步:“博士,你知道有种能引起松果体的变异的珍贵药剂吗?”   帕克博士朝后一仰,呼吸不畅似的一手抓住脖领,极力否认:“不、不太清楚。”   “哦?”容铮笑了,朝多米一招手,“但据我查到的资料,贵公司内有这种药物原料,这一点,难道博士都不清楚吗?”   帕克博士艰难地喘了几口气,嘴唇剧烈地哆嗦几下,企图辩解着什么,这时站在他身旁的女秘书突然走上前挡在帕克身前,朝容铮露出外露八颗牙的标准笑容道:“各位,帕克博士看起来可能有些不舒服,我们将会安排其他的专业人士来招待各位。”   见秘书要带帕克博士离开,舒墨有些着急站起身来。开玩笑,要是帕克博士走了他们便真的什么都问不到了。他拦在两人离开的方向,向博士展示他刚刚发现的可以治疗脑瘤的药物宣传单。   舒墨喊道:“请等一下,帕克博士,这个药物是您组织研究的吧。”   帕克博士看了眼药物名,立刻汗流雨下,一张脸上写满了忐忑不安,努力避开舒墨的视线。   舒墨不等他回话,继续往下说:“我看了下这个药物,他的副作用写的是:引起肾腺上皮质功能亢进症,引起不定的幻觉现象,其中包含引起焦躁不安、不能入睡的情况。”   说到专业问题上,帕克博士咽了口口水连忙补充:“这是极少部分人才会引起的副作用而已。所有药品都有相应的副作用,就连阿司匹林都有让人致死的副作用。服用这类药物的人都需要医生考虑到病人的个人情况,来开写处方。并且这种药物的使用必须要同时配合医疗器械一起使用,也就是意味着这类药物的服用,只能在医院。”   舒墨点点头,认同了帕克博士的说法。   但是跟着他又提起:“我在想,这个药物里的成分里肯定包含了一些特定的成分吧,这些特定成分的原料如果浓度增大会不会引起我们刚刚描述的那些可能的幻觉呢?”   帕克博士顿时话都说不出来了,脸胀成了猪肝色,他低着脑袋不回话,踌躇地站在原地。   他身旁的女秘书这时却紧皱着眉,明显舒墨已经过了界限。但是她还是保持着礼貌,冲他欠欠身:“抱歉,帕克博士不舒服,现在需要离开了,不再会回答任何问题。”   帕克博士跟着女秘书身后往外走,他回头瞥了一眼舒墨,露出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瞧见他这样,舒墨心中的猜测瞬间肯定了。   他冲着女秘书的后背喊道:“不然这样,女士,您可以问下您的上级,有关于原料泄露的事情可否让我们知道。”   话音刚落,女秘书和帕克的身子明显僵硬了起来。   舒墨继续说:“这件事情,如果只是用了违禁的原料,只不过是一笔罚款的事情。但是如果因为隐瞒不报而处理不当,造成重大后果,你们企业很可能会被驱逐出我国,我国的市场巨大,这将是不可补救的损失。”   舒墨并不是危言耸听,女秘书思考一番就被说服了第一时间通报了更高一级部门。   女秘书和帕克博士离开了会议室后,会议室里只剩下三个人,多米有些沉不住气,惴惴不安地晃着腿,担忧地朝容铮问:“老大,我这黑进系统的事该不会又要写检查吧,上次堆着的检讨都够我写两月了!我这可都是为了查案方便啊!”   容铮敲了下他后脑勺,说:“我会帮你跟汉斯教授好好说说。”   “上次你也这样说!结果呢!还多加了紧闭!你说有什么用!”多米绝望地抱住头,开始哀嚎起来。   容铮瞥了他一眼。   多米哀嚎声骤然停了,他一脸喜悦地端坐身子,拍着巴掌道:“我最喜欢写检讨了,真是一天不写我就浑身不自在。”   见风使舵多米VS阎王铁面上司容铮,敢怒不敢言,只能用精神胜利法催眠自己,粑粑都是巧克力,检讨算什么!   容铮背着手转向舒墨,指着紧闭的大门:“不担心一会保安来请我们走吗?”   舒墨一脸的笃定和自信:“当然。”   容铮:“这么肯定?”   舒墨仰起头,灿烂一笑:“他们可是资本家啊。”   容铮愣了愣,抿着嘴跟着笑了。   ……   ……   果然,一个小时后,会议室的门再次打开了,女秘书和帕克博士又重新面带微笑的出现在他们的面前。   帕克博士抱歉地欠欠身,跟着一股脑的说出全部事情。   原来上个月,他在整理实验用具和药物原料时,发现实验的作废率增高,原料的损失增多。   但当时没有引起他的注意,他只是严肃地召集实验人员,开了一个要求节约合力运用实验器械及原料的会议。   同时宣布采用限额制,要求每个领用原料及实验设备的人员都必须登记名字,登记人员只能领取限额的数量。   谁知就在明令禁止之后没多久,实验室内又发生了一系列的小剂量原料丢失的事件。这终于引起了帕克教授的注意,可这原料是国内命令禁止的,他们不敢报警,只能加强警戒,这来来回回的考量一拖再拖这才拖到了昨夜。   然而就在昨夜,突然他们的原料发生了大批量的盗窃事件。   这下可愁坏了帕克教授,顿时整个实验室鸡飞狗跳。这还没完,又听见市局那边传来消息,说有人产生幻觉自杀身亡,帕克教授这才知道瞒不下去了,慌忙地向上报告。   果不其然他私下的瞒报行为,刚巧引起了上层的震怒,要求他全力配合警方的行动,查找偷窃的人员。   就在容铮提出需要所有接触药品的人物名单及这一个月的监视视频时,帕克教授立刻让人瞠目结舌地变出了整整两摞资料。他们甚至还提交了一部分他们私下请私人侦探查找到的线索,要不是之前帕克教授和女秘书装腔作势那一番,他们还以为对方早就准备好了所有的资料就等着他们了。   他们完美的交流对接完成后,三人准备回市局。   忽然舒墨想起了一件事,他冲帕克博士问:“听说你们这里有医护室?”   帕克博士闻言点点头:“是一些患者,他们的家属和我们签了治疗实验协议,我们会将免费的对患者进行治疗。”   看见三个人脸上满是怀疑,他连忙补充:“这类实验很安全,都是经过严格审核及上万次动物实验,从来没有出过一例死亡案例。”   舒墨眨眨眼,纯真无害地问:“我们能参观下病房吗?”   帕克博士迟疑了下,他身旁站着的女秘书蹙起眉,显然舒墨的要求又越界了,不过上面的人似乎不太在意,简单了解下就同意了,女秘书的眉头很快舒展开了,带着他们进入位于底下四层的医护室。   底下四层的医护室,明显不同于楼上的冰冷冷的质感,装修上带着几分温馨活泼,目光所及的地方全是花草矮木。   各种最先进的电子娱乐休闲设施在这里应有尽有,除了没有阳光,其他的都无可挑剔,让三人都不由地心中明快了几分。   中央电脑控制着这里的气温空气,完美地打造了一层无菌、空气清晰、温暖明亮的治疗室,犹如地下城堡一般。   “因为这里大多是重症病患,博士认为疾病的痛苦已经让他们十分痛苦难受了,所以我们尽可能地为他们制造更好的治病条件。另外他们居住的地方在咱们大楼后面,我们公司专门买了200亩的地修了一个小型的花园,里面修建的别墅便是提供给这些病人在看病期间居住的。”   三人惊叹了下,尤其是多米看着治疗室里居然安装着几台最新的游戏设备,眼睛都在发光。   他们走到一个看起来类似儿童玩耍的地方,一百来平米的大小。有大约十几个没有头发的小孩,都瘦得跟皮包骨一样,鼻子里插着空气交换器。   地上堆满了积木和玩具,还有几只医疗工作犬陪着孩子们玩耍,有很多监护人员正在里面看护孩子们。他们和孩子们的家长被一个巨大的玻璃幕墙格挡开来。   帕克博士冲他们解释:“这里都是密闭的,这些孩子有部分属于绝症患者。偶尔一点外来空气和细菌可能对他们都是致命的。”   舒墨点点头,这里面的一切设备都如此的未病人着想,实在无可挑剔,也难怪他们乐意向他们展示,可能是为了丢失原料而引起的的坏印象来找些补救。   不得不说明显几个人心情都和缓了一些。   他们走出来的时候,不小心和一个正走进来的女人撞在了一起。那个女人看起来有些疲惫,穿着打扮明显和这里的研究人员不同,应该是病患家属。女人手里的书本被撞得掉落了一地,和舒墨手里的资料混合在一起。   舒墨不好意思地蹲下身帮忙捡起书本,想向女人道歉,但是女人好像并不太想和他们交流,急冲冲地拿过书本就走了。   他心想可能是哪个孩子的家长吧。   他们出来后,多米惊叹了会儿刚才的所见所闻:“老大可真有面子,能让咱们进那么多地方。”   容铮对于这类马屁向来防御值很高,他不以为然地说:“我倒是觉得从头到尾都是在作秀,他们肯定知道了药物泄露一定会引起社会反应,在知道我们要来访后,就做了打算……我总觉着,他们是有意透露这些讯息的。”   多米哪里会想这些,听容铮这么说也不禁开始思考起来:“他们这样是有什么目的呢?”   容铮沉默片刻,摇头:“不清楚。”   坐在副驾驶的舒墨没有参与他们的讨论,而是满脸疑惑地看着手里的资料。   多米好奇地凑上脑袋看,发现那份资料已经被换了内容。从冰冷的电脑印字变成了歪歪扭扭的手写体,还每一页都标注了时间,写了短短几句话,还贴了一些照片或者是画了几幅画。   这是一本日记!   日记   7月23日   我跟妈妈说了每天晚上我都会做奇怪的噩梦,有一个长着奇怪牛角的人会追在我的身后奔跑。   圣诞节那天妈妈带我去了医院,他们把我放在一个奇怪的机器里,拍了一张我大脑的照片。   晚上,妈妈带我去吃了圣诞大餐,我还点了大份的巧克力水果圣代。   我今天玩得很开心,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妈妈总是在哭,她看起来好像不太开心?   8月7日   好累好累,每天都觉得很累,我很想去学校,但是我的身体太重了,动不了。   我很想念我的老师,我的同学们。   今天我想吃鸡腿,但是妈妈只让我喝了很多彩色的药,还有很多没有味道的蔬菜和肉,我很不喜欢。   9月14日   今天我的同学们来了,我很高兴,因为吃了好吃的蛋糕,大家还为我画了很多漂亮的画,他们都在问我什么时候去上课,我也想去,但是妈妈不准我出门。   10月23日   今天吃完饭,我脑袋晕晕的忽然晕倒了,等我醒过来就在医院了。   这个医院很漂亮,护士姐姐也很漂亮,医生们很和蔼,我很喜欢这里。   但是不太高兴的是,妈妈说我们暂时都要住在这里了。   11月17日   我今天见到爸爸了,好兴奋呀!   原来爸爸就在这家医院上班。   但是为什么爸爸从来不来看我呢,我很想爸爸。   妈妈不准爸爸见我,还很严肃警告我不准我和爸爸见面。为什么呢?我不明白。   12月18日   最近爸爸总是悄悄过来,   今天他给我吃了另外一种奇怪的药,我又产生了幻觉,做了一个奇怪的梦。   梦里有一个巨大的怪兽,在追逐其他人,有一个女人死掉了,太可怕了。   我把梦画了下来。   舒墨呼吸一滞,倏地翻开下一页,那涂鸦梦境的画赫然和在穆瑶家里看见的画重合在一起了……   作者有话说:二更完毕   参加比赛了,求月票求收藏   谢谢各位支持   鞠躬,感谢 第46章 夜半门外婴啼声(十二)天使安琪   三个人看着这份日记,忍不住心底发颤,鬼片经典情节在眼前重现,他们对视了一眼,不约而同同时咽了口唾沫。   “这TM活见鬼了吗!”多米看得额头上冒出一片细汗,他哆哆嗦嗦缩回后座,显然吓得不轻,脸色比纸还白上几分,茫然地喃喃自语:“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舒墨顾不上回答,他又颠来倒去重新翻了一遍日记,记住那副画的时间足足在案发前半个月的时间,到最后看着那副画他感到一阵阵头皮发麻。   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怎么事情越发朝不可描述的灵异方向越走越远了?这个案子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为什么这本日记的主人会预测到顾梵的死?舒墨脑子里乱成了一团乱线,眼前幼嫩的字体和涂鸦看着是那么的怵目惊心。   “找到了。”一个低沉的声音突然在耳边响起。   舒墨耳朵一痒,扭头对上了容铮的目光,容铮表情从未有过的严肃,手指点着最末的那排字:“那份丢失的药剂。”   舒墨倏地想起那匆忙跑走的女人:“不好,他们要跑了!”   容铮神色一紧,当即拨通电话通知帕克博士到公司门口接他们,舒墨先行下车焦急地朝大楼跑,他此刻已经心急如焚,因为他根本记不起那女人的长相。那女人一直低着头,现在一回想,明显是在故意躲着摄像头。   大楼门口,帕克博士一脸疑惑的看着气喘吁吁、慌慌张张往里冲的三人,忍不住询问:“几位长官,这是怎么了?”   来不及详细描述,容铮大喘了口气,拉着帕克博士往大楼里走。有帕克博士在旁,周围的人都没有阻拦。   舒墨气息平缓下来,拿出日记向茫然的帕克博士摇了下,说:“我们找到偷走药剂的小贼了!”   帕克博士听到这,表情陡然从茫然变为严肃,一路为三人开驾。三人一路毫无阻拦,通畅地下到地下四层。   帕克博士问:“你说孩子的父亲是在公司工作的吗?”   舒墨点点头。   帕克博士不禁皱了眉头,他身旁的助理将孩子们的父母资料递给了他,他查看了一遍无奈地摇摇头:“抱歉,爱莫能助。我们研究所有严格的要求,不会让自己员工的孩子参与到实验中来。”   舒墨惊讶了一下,据他了解,在他的认知里很多公司,都会提前优先考虑自己公司的员工家人。   帕克博士看出了舒墨眼中的疑问,他长长叹了口气,将文件递给舒墨查看:“之前有员工家属想要参加实验,公司经过慎重考虑,最后同意了,结果没想到居然造成了十分严重的社会舆论危机。有些无良记者为了赚足眼球瞎编乱造,说是我们将黑手伸向到员工家属的身上,要榨干员工体内的最后一点骨血,字里行间描述得非常有煽动性,导致那段时间每天都有人来闹事、游行。所以我们就直接取消了这项内部员工优惠政策。不过,作为补偿的是,当药品完善后,我们将会提供员工家属优先治疗的权力。”   按照帕克博士的说法,那很有可能嫌疑人因为孩子的病铤而走险。毕竟不是所有的人都能熬过药品漫长的审核程序,一般来说,药品审核时间加上长期的实验观察需要两三年的时间。病和时间在赛跑,生命最无情,一眨眼就能消逝。   “啊!那很有可能是利用自己的职务之便安插自己孩子进来。”多米迅速打开背包从里掏出电脑,密密麻麻的英文数字从他手下输进那小小的机器盒子里,只听他不停地碎碎念,“这个人的职位一定不低。另外从可以接触到药品这一点说明,这人很有可能是研究人员。”   “怎么办?”帕克博士越听头皮越发麻,大概是因为药剂丢失量太大,担心自己会被引咎担责,本来已经朝后移的发际线似乎眼力见的就要秃了,他挨近容铮小声说:“能尽快找到罪犯吗?”   容铮沉默了下,抬头看向下跳的电梯数字,沉声说:“现下最快的方法,是找到日记本的主人。”   ……   ……   儿童娱乐室里挤满了人,显然女人早已经不在这里了。   舒墨直奔监控室,查看了监控记录。监控里,女人和他撞了之后没着急离开,先是找了个角落坐下,紧接着翻了下资料,很快又站起了身,离开了娱乐室。容铮去询问研究人员,今天值班的研究人员不巧是新来的,对病人还不太熟悉,其他研究人员可能要等一会儿。   但有个好消息,在研究室里的重症病儿都是不能离开实验室的,也就是说,日记本的主人还在这里!   儿童娱乐室里全是患病的孩子,他们重病缠身,不能随便和外人接触,天真灿烂的笑容永远被阻隔在看似透明的玻璃里,而血肉相连的家长们,只能隔着那薄薄的玻璃来查看自己孩子的情况。   最简单的肌肤相亲,都这么难。   过了会儿,娱乐室里的研究人员走出来,把日记本递还给他们,摇摇头:“没人认领。”   容铮皱着眉,孩子和大人不一样,他们有时候敏感得像城市里飞来飞去的小鸟,日记本被大人拿着,很有可能这孩子的秘密被拿走,这时候的孩子会更加敏感,指望孩子主动站出来似乎不太可行   舒墨站在玻璃前,沉默了一会儿,突然提出了一个要求:“让我进去。”   容铮看了他一眼:“什么?”   舒墨:“这里少说有四十来个孩子,一个个去问太耗费时间了。容队,我们已经见识过那药剂的可怕,流露在外的药物原料,就是一个不知道什么时候会爆炸的不稳定炸弹。现在有一个最快的办法,就是让我进到孩子们中间,辨认出日记本是哪个孩子写的,这样便能找到她在公司上班的父亲。”   帕克怀疑地看了他一眼:“你能行吗?”   舒墨一言不发,就直直盯着容铮,等他的决定。   容铮缓缓地把手里的资料扣上,低头对上舒墨墨色的眼睛,舒墨不躲不闪,但还是遮挡不住有些忐忑,眼镜后那双琉璃晶体似的瞳孔里衬出容铮自己的模样——眉头紧紧皱着,嘴抿成一条直线,光是看表情看着很吓人。   他不适合进去,多米那个二货更不用说了,三人里面似乎只有舒墨最合适。   沉默了一会,容铮点了下头   舒墨心底舒了口气,朝容铮灿烂笑了下,迫不及待跟着研究人员到更衣室更换消毒衣物。   消毒过程非常折腾人,足足用了约半个小时。重新隔着玻璃见到容铮多米,舒墨有种过了很多艰辛苦楚,才能重见天日的感觉,心情不禁激动了一小会儿。   娱乐室里的医疗工作犬是一只大型拉布拉多,瞧见有人进来了,就黏了上去。等舒墨拍了拍大狗憨厚的脑袋,大狗才离开继续巡逻着娱乐室,他的责任看来是保护孩子们的安全。不过,偶尔有孩子们缠上去,它还是会躺下,四肢朝天让孩子们抚摸肚皮。   倒是挺会忙中偷乐。   舒墨抿了抿嘴,环顾四周。   墙上挂着温度计显示室内温度25℃,环境湿度百分之60RH。   周围几个小孩尖锐的吵闹声拉回了舒墨的注意,两个孩子正情绪激烈地抢夺玩偶。一旁的研究人员赶紧从旁拿出一个一模一样的玩偶,结果两个孩子放下抢夺的玩偶,对这个玩.偶已经没了兴趣,转身去拿其他的玩具。   他环视周围的孩子,有男孩有女孩,大多数在安安静静的自己玩,有的堆积木,有的在画画,还有的在看小人书。   他弯下身子一个一个打量周围的孩子,几乎是一瞬间,他突然注意到了一个小女孩。   小女孩头上戴着一个彩色的小绒帽,帽子上有两个假辫子,似乎打算用这顶帽子遮挡住她没有头发的小脑袋。她穿着一条粉红色的小裙子,手里正在不停地将一个圆形的积木塞进一个五角形的洞里。   见舒墨顿足在其中一个孩子的面前,容铮也在玻璃外走近那孩子。   面前多出了一个高高的黑影子,女孩却是毫无察觉,十分执着地要把手里的圆形积木往不合适的洞里塞。   舒墨抬头看了眼容铮,他有些不确定,容铮冲他点点头,指了指眼睛。舒墨顿时明白了,孩子恐怕已经看不见了。脑癌患者后期的病人大多数会出现癫痫或者失明的症状。   原来是这样……   舒墨蹲下身子,缓缓地靠近女孩,他的呼吸温热热地打在女孩的脸上。   女孩察觉到了,侧过脸朝舒墨看去,她眨了眨那双漂亮眼睛。她的眼睛像墨染的一样黑,浓浓的睫毛像是小扇子一样上下扇动,是个漂亮的小女孩。   真像个天使。   舒墨睁大了眼睛。   小女孩看起来不过七八岁的样子,脸上却已经没有了孩子们特有的婴儿肥,小小的脸蛋瘦削的露出了下巴尖。   孩子“看着”他,眼睛里却没能聚焦,舒墨压下心里的难受,病魔真是无情又残忍。   舒墨默默地从旁捡起一颗五角形的积木,递给女孩,女孩拿过积木,放进了刚刚五角形的洞,一下子积木就通过了,玩具响起了一首欢快的童谣,女孩立刻高兴地大力拍掌。   她咧开嘴,眼睛弯成了一条小月牙,冲舒墨真心诚意地致谢:“谢谢!”   “真有礼貌。”舒墨伸手摸了摸女孩的头,帽子的绒毛摸起来滑滑的,十分舒服,“小朋友,你叫什么名字?”   小女孩没有什么戒心,闻见了舒墨身上的消毒水味道,这味道让她十分安心:“我叫安琪,妈妈说是天使的意思。”   舒墨深吸一口气,沉默两秒,他柔声问:“安琪,我刚刚捡到了一本日记本,我想可能是你的?”   “噢,封面是什么样的?”安琪眨了眨眼睛。   “黄色的,然后有一个红色的太阳,我看看……里面写,她喜欢一个研究所里的医生叫……”   安琪突然神色惊慌地冲了上来,想捂住舒墨的嘴,却捂到了下巴。她的手跟着往上挪了挪,碰到了柔软温热的嘴唇,跟着用力地盖了上去,死死地捂住。   安琪惊慌失措极了,神秘兮兮地凑近舒墨,用十分严肃的口吻说:“不要说出来。”   舒墨忍不住想笑,盖在嘴上的小手有股甜甜的奶味。   他轻轻点了下头,表示不会说出来,女孩这才松了口气把手放下来。然后她一脸严肃,学着成人教育的口吻冲舒墨道:“你不该偷看我的日记,我可是有隐私权的。”   “但是,”舒墨疑惑地问,“如果我不看的话,怎么知道这本日记是谁的呢?”   安琪一把抢过日记本,紧张地藏在身后,小心翼翼地伸出脑袋,好像在寻找着什么人。安琪很开朗很阳光,从她放松的动作姿态来看,她根本不在意看不见这点小事。好像这件事情,还不如她的秘密心上人重要。   “你在找谁?是那位医生,还是……你的妈妈?”   安琪扒了扒自己头上的辫子,撅起嘴,不太高兴地说:“日记本应该是妈妈帮我保管的,妈妈呢?这个时候她应该来看我了。”   舒墨有些疑惑,小姑娘怎么知道时间,他也问出了口:“你是怎么知道时间的?”   安琪像是看笨蛋一样看着舒墨,指着左侧的墙:“每到整点,墙上的小鸟就会叫,刚刚它叫了五声。”   舒墨看向左边墙上,挂着一个十分童趣的鸟屋一样的小时钟,时钟圆表上有个小门,小鸟应该会从那里出来报时。   舒墨佩服地为安琪鼓掌:“安琪是个聪明的姑娘。”   被舒墨夸过的安琪,脸颊微红,嘿嘿不好意思笑了两声。   舒墨又问:“你爸爸呢?妈妈不来接你,爸爸总该来吧,我看你的日记上写着爸爸在这里工作。”   七八岁大的孩子都是没什么心机,小安琪一看就知道是被爱呵护长大的,从小生活在蜜罐里。   安琪没有任何防备地就冲眼前这个才认识的陌生人道出事实,不过她还不忘抱怨一下:“你不该看我的日记,我爸爸是在这里工作,但是妈妈不想我见他。”   舒墨小声道歉:“对不起安琪,我不该看你的日记。我保证,会为你守住秘密。不过你的妈妈刚刚打电话说她这会儿有事来不了,你知道你爸爸的长相吗?我们可以叫你爸爸来接你。”   安琪听闻忽然有些抑郁的低垂脑袋,她两只指头绞在了一起,踌躇了一会儿,看起来十分沮丧。   舒墨明白了她的意思,坐在她的身边组织了番语言。同时冲容铮使了个眼色,让他去拿职工手册过来,跟着他安慰道:“没事的,安琪。你给我说说他长什么样子,我一样能找到他。”   安琪点点头,舒墨温和的声音跟春天里的风一样,舒服又不失温暖,让她不禁信任他的所有话语。   “爸爸的头发是什么样的,平头还是长头发?”   安琪顺着舒墨的问题回答:“爸爸的头发不长也不短。卷卷的,和我的一样,不过他会用很多的硬邦邦的难闻的东西把头发全部固定在头顶上,露出额头来。外婆说我的五官像爸爸,但是爸爸的眼睛要小一些,妈妈说爸爸的眼睛像死鱼眼,哈哈哈。”   容铮根据和安琪的对话,同一旁的帕克博士的助理翻找名册,不过根据这几个特点十分难锁定住是哪个人。   舒墨继续问:“他的身上有什么特别的标记吗?比如像痣或者是胎记什么的。”   安琪昂起脑袋思考了会儿:“爸爸的眼睛下面和嘴角这里都有一颗痣。”她说着那手指点了点鼻梁旁的位置,再点点自己的嘴角左侧下方,“对了,爸爸的耳朵很不一样,他的耳朵下垂很大,很厚,别人都说是很有福气的象征。”   安琪说完,容铮顿时抬起来头,目光灼灼地盯着舒墨,人找到了!   舒墨倏地站起身子,一旁的研究人员立刻代替了他同安琪玩耍,舒墨瞥了眼那个研究作人员的胸牌——祁野,正是安琪暗恋的祁医生。安琪那双没有反应的眼睛,这时候就像是星星一样闪亮了起来。   祁医生坐在安琪身旁,翻开一本童话书,用低沉的嗓音给安琪耐心读着童话故事,安琪伸出两只手掌着下巴,得意洋洋的朝舒墨离开的方向晃了晃小腿。   不知道为什么,舒墨忽然觉着有种莫名被安琪秀了恩爱的感觉。   他甩甩头,把脑袋里莫名其妙的感觉抛之脑后。   经过安琪的描述,很快就找到了这个人,不过这个人不是所谓的研究人员,只是一个实习工作的学生,平日里负责各项实验数据的登记。   令人惊讶的是这个人年仅23岁,也就是说他在16岁的时候就和安琪的母亲发生了关系,这就是为什么安琪的妈妈不让安琪认父亲,也不让她见她的爸爸。   如果一旦这层关系被人知道了,很有可能安琪的妈妈会遭受周围的舆论非议,而她的父亲的大好前程也没了。   作者有话说:一更 第47章 夜半门外婴啼声(十三)泄露   一列人迅速朝着安琪爸爸的楼层走去。   “查到了,”多米从电脑前抬起头,一阵小跑跑到容铮身后,“安琪妈妈全名郭佳,二十九周岁,本地人,在市十七中工作,是语文老师。”   “我刚刚查了安琪爸爸袁阳的简历,没有在十七中读过书。”舒墨把资料合上递给容铮。   多米:“郭佳刚毕业的时候在实验六中实习过,而袁阳就在那里上学,时间节点对得上。当时袁阳恰好十六周岁,郭佳二十二周岁,进学校没多久,郭佳就因为怀孕的原因休假,产下一女,随后便去了十七中教书。”   容铮突然站住,手指点了点袁阳的生平:“袁阳父母在外务工,都不是本地人。袁阳从小一个人同奶奶居住,他极度渴望拥有一个完美的家庭。郭佳工作调离,袁阳的美满家庭的梦碎裂。跟着是安琪患病,郭佳得到参与莱德尔生物科技公司脑癌研究实验的机会,正巧被实习的袁阳发现,安琪的岁数正巧对得上当年他和郭佳发生性关系的时间,因此很容易能推断出安琪是他的女儿。”   舒墨按住电梯的开门键,几人鱼贯而入,女秘书按下了负二层。   舒墨猜测:“得知安琪获得脑癌,身为父亲的袁阳开始自己做起脑癌药品实验。”   电梯门开了,女秘书带着他们走到走廊的尽头一扇紧闭的铁门前。   女秘书先是用自己的胸牌在门口的凹槽刷了下,跟着双手按在门上的一块屏幕上,眼睛看向上面的一个孔洞,里面射出了一道黄光,对着秘书的瞳孔由上至下扫了一遍。   【编号4233121欢迎您的进入】   随着一句机械的电子音,那扇铁门缓缓地开启,站在门边的穿着蓝色制服的强壮保安,上下打量了这群陌生人一番,让开了身子,他鹰一样税利的目光一直跟在几人身后。   他们穿过一道黑暗的钢梯,扒着围栏往下看,逼仄的走廊犬牙交错,将一个巨大的黑色机器围在中间。不少穿着白大褂的研究人员围着黑色机器做着记录,他们走到机器边,遇见了一个英俊的年轻男子。男子有双琥珀色的眼睛,墨染的黑发紧紧贴在头上露出光亮的额头,笔挺的穿着昂贵的黑色西服,举手投足之间,有种英国人的绅士气质。   看见来人,他友好地伸出一只手冲几人交握:“你们好,我是韦伦·格鲁斯金,可以叫我韦伦。”   “韦伦,别废话了,袁阳在吗?”女秘书插嘴打断了寒暄,看她的神情,应该职位在韦伦之上。   韦伦倒是和颜悦色,笑了笑说:“刚接到命令,我就呼叫过他。”   “不过。”不等女秘书说什么,韦伦的眉毛跟着一挑,“他并没有过来。”   女秘书瞬间眉头拧做了一团,眯起眼睛看向韦伦,韦伦坦然地望着她,两人间气流波涛汹涌。   舒墨清了清嗓子,唤回了女秘书的注意,女秘书将掉落在额前的头发捋在脑后,露出国际标准笑容:“几位请等下,我查下监控,每个人进出实验室都会留下信息。”   说着她就领着几个人穿过悬空的走廊走到另一头。   多米腿肚子有些软,低下头看了眼走廊外,倒吸了口凉气:“这得有多高,得把地底下都挖空了吧。”   容铮不动神色回头瞥了他一眼,多米立刻老老实实地闭上嘴,做了个保证让嘴老老实实闭着的动作。   落在最后的韦伦不在意地笑了笑,指着中间的大机器:“这是掌控这栋大厦的中央电脑,是现在最先进的超级电脑。”   容铮停下脚步,看了看这个庞大的机器,犹豫了下。   “我知道您的担心,但我们这不是生化危机,这也不是红后,最重要是我们没研究生化武器。”韦伦吊儿郎当地拿出烟点上。   容铮皱了皱眉。   ……   ……   监控室内,密密麻麻的屏幕,技术员很快的就从其中调出了袁阳实验室里的监控,袁阳并不在实验室内,他们将监控往回播。   下午四点半的时候袁阳还在实验室,他们看见了这个年轻的小伙子,长得十分英俊,眉宇之间浓浓的阴霾把他整个人显得有些不符合年龄的阴沉。他正在记录报告,忽然有人走进来找他,他紧接着就出了门。   监控按着他的行走路线查找,袁阳走到了实验室外,接起了一个电话,随后他皱起眉,心事重重地把电话放下。   很明显他放下电话时,表情明显错愕了下。但他强装镇定站直身子,尽量调整自己的面部表情,然后转身回了实验室,趁所有人不注意时,他突然从柜子里拿出了什么放进了口袋里,同时神色紧张地左右张望了下。   然后走出了门。   在大门处的监控记录里,袁阳站在大门门口踌躇不安,这时候旁边有人路过,正准备往外走,袁阳便走上前向对方搭话,来人跟他边说边打开门,然后一同走出了门。   袁阳就这么简单的堂而皇之的走出了管制森严的地下实验室。   韦伦一改之前吊儿郎当的样子,神情严肃地让技术员将监控调回到袁阳在实验室柜子里拿出物品的录像。录像里物品的标签被放大,被褐色玻璃瓶里装着的药剂,呈水晶颗粒状,上面写着NEXBRS几个英文字母。   韦伦和女秘书同时身子震了震。   三人对视了一眼,有种不祥的预感油然而生。   女秘书站起身,神情十分严肃,看起来像是非常严重的事件发生。她身后的韦伦直接按响了桌面上的红色按钮,电子声开始在整个实验室里回荡。   【三.级警戒,三.级警戒。】   三个人还不知道怎么回事,女秘书立刻带着他们沿着通道往外走,通道内的研究人员都换上了全真空的服装,神情紧张在实验室内来去匆匆的行走。   女秘书带着三人逆流而上,通过另一扇门,说了个口令,直接走进一个电梯,跟着电梯上到了一层。   然后他们换乘电梯,他们路过大门口,发现许多保安拦在了大门处,大门被封闭,许多人一脸疑惑的询问什么。   女秘书脚步如飞,他们大迈着步子紧紧跟在她的身后,进了一个电梯后,看见女秘书直接点亮了顶楼倒数第二层的案件。   电梯速度很快,让不明所以的三个人心脏吊在了嗓子眼。   倒数第二层里有一间几乎占了羽-熙整栋楼层二分之一的办公室,他们进到了办公室,女秘书却退出门口,将门关上。   三人被留在了办公室,他们面面相觑,除了紧张此刻还有些茫然。   办公室很大,这里的主人有着恶趣味,朝外的墙壁全都换成了玻璃,能从里鸟瞰整个城市,仿佛整个淮赧市都被他踩在脚下。   在他们注意周围的装饰时,一阵咳嗽声将几个人的视线聚集在沙发处,谁也没注意到沙发里居然坐着个十分矮小的老头。老头站了起来,他佝偻着身子,扶着拐杖,一副命不久矣的样子,那人冲几个人笑了下,咧开嘴露出一口光滑白洁的假牙。   “几位长官,事发突然,不得不请几位上来。”   正当几人疑惑,面前突然降下了一个巨大的屏幕,上面的人居然是国内的大元帅容一诺,更令人震惊的是,这个人长着和容铮十分相似的脸。   多米差点就跪在地上了,当年这位元帅因为娶了一位国外著名的侦探世家的女儿,而遭受到许多外界的质疑。老一派认为和异国人通婚的他,没有资格坐在他当时坐的位置上。然而在所有人以为他会被降职的时候,他却连跳三级,成为现在军界的第一话权人。   多米惊讶地张大嘴,将嘴张大到能塞下一个灯泡的程度,从他查到的资料,他们的容队是个吃穿不愁的权贵子弟,他做梦也没想到这个权贵居然这么大,多米傻了眼完全不知道容铮居然这么大来头。   站在容铮身旁的舒墨,神情没有变化,似乎没认出两者之间关系,只是冲屏幕做了个礼貌的您好的手势。屏幕另一头的容大元帅看起来面色沉重,只是点了点头,转过目光阴霾着一双眸子盯着容铮。   容铮黑沉着一张脸见着熟悉的面孔,也并不高兴,好像有这么一位父亲是一件及其难以启齿的事情。两父子对视着,就像是有着深仇大恨一样。   不等容一诺说话,容铮先发制人:“莱德尔生物科技公司是同军方合作的吧?”   容铮的话一出,容一诺顿时闭上了嘴,脸色黑沉沉的,容铮冷着声说:“我一直在想,一家生物科技公司如何有这么大的胆子,在地底下挖了那么深的一个大洞。这样的建筑压根通不过正常的建筑审批手续。而且一般的生物科技公司怎么会有如此先进的安防设备,也不需要如此高等级的安防措施。你们是在实验生化武器还是……”   听了容铮的话,容一诺的脸上乌云盖顶,已经有了电闪雷鸣之兆,他打断容铮的话,大声训斥:“容铮!你的妄想太丰富了!现在不是探讨这些事情的时候,现在有更重要的事情需要你完成。丢失的药品原料NEXBRS是一种非常危险的生物实验药品,这个药物微量便会产生幻觉,如果用量增大,将会引起人精神错乱产生从而产生不可预知的后果。”   容铮沉默了下:“你手上已经拿到了那份产生幻觉从而自杀的案子的案宗了吧。她因为接触到这个药物,长期处于幻觉状态,最后分不清楚幻境和现实,自杀收场,我们检查过尸体,尸体的松果体有肥大乌黑……”   一直坐在沙发里的老人,用拐杖用力敲打地面,引回了注意力。   见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射在自己身上,老人颤颤悠悠地站了起来,离他最近的舒墨连忙上前扶住了老人的身子,让他靠在自己的手臂上。   “谢谢你小伙子,舒墨是吧,真是好心肠。”老人冲舒墨友好地笑了笑,咳嗽一声说,“NEXBRS是一种高性能,能让人产生极端幻觉的药物。在几次的实验中,这种药物会唤醒人类脑袋里残留着最恐怖的东西。这个女孩她一直害怕被周围的人知晓她捂死了一个婴儿的事实,随后她就产生了同样的幻觉,不过这个药物如果微量的摄入只会产生做噩梦的功效,并不会引起幻听,我相信你们要查的案子和我们的药物丢失有关联但是一定不是同一个案子。”   多米抱着手臂:“老头儿,你说的NEXBRS如果量大的投入社会中将会产生什么效果?”   “会产生集体恐慌,如果有心之人将这个药物投入到人的食品中,然后跟着进行心理暗示,将会引起集体的幻觉。比如我们现在屋内,如果我们四个人喝下了混合有0.5毫克,百分之十浓度的NEXBRS药物的水,同时有人对我们做心理暗示,告诉我们现在我们所处的环境极端危险,除了我们所有其他人都是怪物,跟着我们见到的其他所有人在我们的眼前都会是怪物。结果就是无论见到了自己的孩子,妻子,母亲,也会毫不犹豫的去认为是怪物……”   “这么危险的东西,怎么能让人轻而易举的盗走。”容铮沉声问,他质问的是老人,看着的却是自己的父亲。   老人愧疚地摇摇头:“这都是我的失误,是我的责任!我会引咎辞职,但现在不是追究责任的时候,更重要的是找回丢失的药物,刚刚实验室已经统计出来,丢失的药物从之前到现在总共有84克。1克就能引起群体恐慌幻觉,84克将会是一个巨大的灾难!”   容一诺开口:“必要时候军队将会进入淮赧市,我给你们三个小时,如果你们找不到药物,我们将会封锁淮赧市。”   容铮大怒:“淮赧市有近两千万的人口,如果封锁,肯定会大乱!”   容一诺大手一挥:“为了国家的安全,必要的牺牲是可以的。这里必须封锁,如果有动乱,军队将会采取镇压,一旦药品扩散,在研究出解药之前,任何人不能离开。”说完他神色缓了缓,瞬间苍老了一些,他看着屏幕之外的儿子,眼神里有些不舍:“容铮,你应该感激我争取来的三个小时,而不是现在在这里和我浪费时间。保重,我的儿子。”   话音未落,几个人便急冲冲的往外走。   容一诺的声音在他们身后响起:“记住,这个事情是绝密,除了你们三个人绝对不能让其他人知道,你们只能靠自己,不能寻求任何帮助。”   作者有话说:今日第二更~~求票票~~求推荐~~   明天见 第48章 夜半门外婴啼声(十四)禁断的爱情   下午五点半,路上行人渐渐的多了起来。南城里,无论是公共交通设施还是私人交通设备,此刻都塞满了人。城市的双向六车道、畅通的公路开始渐渐拥堵了起来,仅仅过了半个小时就已经从城南一路堵到了市中心,堵成了一条长龙。   道路上的车笛此起彼伏,怒骂声跟着不间断地插进去,倒是谱出了一曲晚高峰的义勇上班族进行曲。   这时候能在大路上穿行的只有满街乱窜的小电驴了,平日里规定只能开20KM/H的时速的电瓶车,此刻一撒丫子开出去,硬是开出了赛车风驰电掣的风度及速度,在来往密集的公路上仿佛跟生死时速一样不停穿梭在小汽车的海洋里,实在是惊心动魄。   他们先是去了袁阳的办公室和宿舍,袁阳这人的个人物品极少,连衣服都只有两三件,除了必需品,其他的都没有,整个地方干净整洁,屋里的物品摆放,全然向他们展示了什么是洁癖强迫症患者。   “优秀的人都有些怪癖。”帕克博士走了进来,他随手拿起桌上的文件,看得出来是真切示意感到遗憾,“袁阳是个非常优秀的年轻人,很可惜……”   容铮冷声说:“现在不是可惜什么了,如果不是你们擅自将这种药品带入国内,并且处理不善,他一个刚刚实习的学生怎么能拿到?”   帕克博士愣了下,耸了耸肩,无所谓地摊开手:“是我们的责任,因此要麻烦几位了,我来是告诉你们,袁阳在当地有一个住处,住在牛兰水街。”   得到讯息的几个人不再多废话,显然此刻再待在这里也没有任何帮助。   刚从大楼出来,瞧了眼堵得一毫米都挪不动的大马路,干脆直接弃了来时的警车,借了三辆小电驴突突地就朝马路上开。容铮的两条大长腿委屈的蜷缩在小电驴子里,倒是开出了别样的风情。别人骑电瓶车像是街头小贩,容铮骑着的时候,身上的大衣随风向后扬起,硬是有股铁汉柔情的味道。   这番场景引起路边下班的白领们纷纷侧目,这群小姑娘早就没了矜持,瞧着帅哥就吹起口哨。   一行三人,帅气十足,多米潇洒地一回头,浪得引起周围几声惊叫,还来不及得意洋洋,跟着前轮就磕在路边的台阶上,帅气的带着异国风情的阳光小伙直接摔了个狗吃屎,惊叫声换成嘲笑声。   多米连忙扶起电瓶车,狼狈地低下头,涨红着一张脸一溜串的骑了出去,跟上前面两个人,不敢再耍威风嘚瑟。   正巧一个估计是患了路怒症的司机被堵住了十来分钟,仅仅龟速向前开了两个步子远的距离,硬是憋了一肚子火。看着横穿公路往他车前面缝隙开的三人,其中带头的容铮还长得贼帅,引得他火气上撩,将车开前仅仅贴着前车,把缝隙堵住还不算完,司机忍不住摇下窗子,尖酸刻薄地挑着刺讥讽:“开着个小电驴就上大马路转悠,还他.妈的横穿马路,你怎么不上天呢?”   还有人在后面往前冲怒路症司机狂吼:“纳娘个瑟逼啦,个死尸!”   被堵住去路的容铮烦躁地瞪了那司机一眼,司机方才还牛逼轰轰,被容铮冷着眼一瞪,不知道为啥有些犯堵,心里忍不住嘀咕:“妈的,眼神还挺横。”   怒路症司机有些怕事,但看容铮骑着个小电驴,看了眼自己开的大宾利,瞬间又底气十足,跟着就骂:“怎么?傻逼,瞪啥瞪,以为长得帅能当饭吃?只能开着俩轮子满大街蹦跶。你这是干嘛,干嘛!你要撞到我的车啦,我的宾利!我操你祖宗的,我的车你可赔不起!”   “警察。”容铮直接拿出证件,贴在了司机光秃秃的脑门上。   司机冷笑:“警察,警察算什么!”他中气十足吼了两声,最后忽然觉得不对劲,一抬头对上容铮沉沉的目光。   这位老司机终于回过神来,哆嗦了下,学舌一样,小声说:“警察?”   容铮冷着脸,一条长腿蹬直撑在地上,举着手里的证件没动弹。   老司机哆嗦着伸出手,拿着证件仔仔细细看了眼,然后颤颤巍巍的将证件还给容铮,嘴上还有些不服气的小声嘟囔:“警察咋了,警察就能骑电瓶车欺骗广大群众,不知道开警车吗?骑个小电驴谁知道是真是假。”   舒墨跟在后面,探头看了眼宾利车,这款车的前面不好挂车牌,挂了车牌也会显得很不美观,他冲司机一脸温和地笑了笑:“这位先生,我看你这车怎么前面没挂车牌,这赶巧,我记着小张他们就在这个区域的交警大队……”   不等他说完,四周围观的车唰的退的八丈远,硬生生从拥挤的马路上给他们让出了条可供通行的道路。   舒墨咧开嘴:“谢了。”   老司机在车的海洋里,顶着满头冷汗,谄媚地一伸手:“长官请。”   容铮瞥了他一眼,老司机正襟危坐。   然而容铮一句话没说,径直走了,这瞬间老司机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倍感放松。   就在老司机松了口气的时候,远远的,一辆闪着灯的交警车开了过来。   “……”   老司机一口气没上来,脑袋一歪,瘫倒在车里。   ……   ……   三辆小电驴一路上过五关、斩六将终于到达了位于西区的袁阳住处牛兰水街,这里属于淮赧市的老城区,到处被修得破破烂烂。看来这袁阳家里条件实在一般,住的地方沟巷密布,他们穿错了好几个巷道,在被附近的人热情的瞎指路几次,再晃头晃脑瞎转悠了好一阵,才终于找着了袁阳的住处。   破旧的老楼恰好临近两条小车道,临着车道的位置刷了层黄色外墙漆,窗户都是统一安装的钢化玻璃,看起来倒是像模像样。但是进了小院门口才发现这内部却是脏乱不堪,污泥浊水到处都是,小小的院子横七八扭地停满了车,院落内部没了外墙的墙漆装饰,裸露的红砖就暴露了出来,砖缝之间不少不知名的小虫在爬,看起来密密麻麻。   来不及打量这个破旧的小院,在爬了四栋同样一楼挂着一单元的楼后,他们终于找着了袁阳的住处,开门的是一个暮气沉沉的灰发老太太,老太太的头发剪短只到耳朵下方,黝黑的手上满是皱皱巴巴的沟壑。   这个老太太应该就是和袁阳相依为命的袁奶奶了。   袁奶奶听他们说自己是袁阳的同事,便毫无防备地将三人迎进了屋内。屋里没有任何多余的装饰,墙上地面全是泥灰简单铺了一层。袁奶奶佝偻着身子,拿了几张看起来很新的竹制的板凳给三人坐。   随后又不顾三人的劝阻,从冰箱里拿了几个皱巴巴的丑柑子放在桌前,还帮着剥开了皮,把果肉放在桌上。   袁奶奶不好意思抱着手,踌躇坐在一边缺了个脚的塑料凳上,那塑料凳已经脱了色,换别家早就扔了,但老太太舍不得。袁家的条件太差,老太太知道不足,就拿了最好的东西招待他们,害怕袁阳会被看不起,也怕袁阳在工作的时候被人穿小鞋。   “这柑子甜,是袁阳他爸爸寄回来的,特别好吃!来,别客气,尝尝。”   舒墨拿过剥好的柑子,放在嘴里,嚼了嚼,入口的柑子肉没了水分,干涩难吃。然而舒墨脸上却没有一点为难,像是很喜欢吃似的,继续往嘴里塞。很明显这柑子是老人留给孙子的,她自己不舍得吃,放了很久,放到水分都没了,她还是没吃一个。   看来,袁阳很久没回家了。   周围起了些霉斑的墙上贴满了袁阳从小到大的奖状,这是屋里最值钱的装饰品了吧。   舒墨心里无声地叹了口气。   容铮打量了下周围,冲袁奶奶说:“袁阳突然从公司离开,我们有要紧的事情要找他,他没回来过吗?”   袁奶奶有些茫然地摇摇头,跟着有点担心:“是不是袁阳出啥事了。”   容铮没有直接回答,而是站起身端详起立在一旁的相框。   照片里,袁阳和奶奶亲昵地倚靠在一起拿着奖状,那是生命科学全国一等奖的奖状,他看着镜头,眼神里有着属于年轻人的骄傲。   容铮:“袁阳很厉害,这个奖不好拿。”   袁奶奶被转移了注意力,带着几分自豪:“袁阳从小就懂事,从来不给我惹麻烦,几乎我每次去学校都是被请去看袁阳的奖状的!就是他那对父母,一直在外打工,也没回来过。”   “几乎?”容铮顿了下,“难道袁阳小时候也惹过事?”   袁奶奶的眼皮跳了跳,刚刚放着光的眼睛浑浊了下来,不大愿意提起的样子。   见袁奶奶不再说话,容铮突然一副想起了什么的样子:“刚刚有个女人带着个孩子来找袁阳,说那个孩子是……”   不等他说完,袁奶奶便急急地打断了他:“你说谁?”   容铮不说话了,站直身子,居高临下地看着她。他就那样默不作声地站在袁奶奶面前,袁奶奶眼眶过了会儿就红了,她低下头肩头耸动,小声抽泣了起来。一旁的舒墨从包里拿出折好的手帕递给袁奶奶,袁奶奶擦了擦眼泪,随即又不好意思起来,这块手帕料子一看就不是便宜货,还夹杂着股若有似无的香味。她拿在手里还给舒墨也不是,留着也不是,顿时有些慌张了起来。   舒墨伸手安抚地拍了拍老奶奶的手背:“袁奶奶,实话告诉你吧,现在袁阳很危险。”   老太太闻言顿时错愕的瞪大眼睛,结结巴巴地问:“什么、什么意思?”   舒墨叹了口气,要告诉老人实情实在太过艰难,他组织了好会儿语言,才踌躇地说出口:“袁阳从公司里拿走了一件非常重要的东西,现在需要找到他……袁奶奶,现在还不迟,没有造成不可挽回的后果……请您帮帮我们。”   袁奶奶呆愣了片刻,浑身软趴趴地瘫坐在凳子上,不可置信地看着舒墨,她想听舒墨否认刚刚那段话。然而她想的话语,并没有从舒墨的口中说出来。舒墨只是直直看着她的眼睛,沉默了下来。   袁阳的一生此刻在袁奶奶的脑海里转悠,在袁阳呱呱落地的时候,他的父母就离开了。孩子总是想念父母的,她一直对袁阳说他的父母在外打工。实际上,袁阳出生后没多久,他的父母就已经离婚了,两人把孩子朝老人家里一丢,就像没发生过这事情似的,都去追求所谓的自由和幸福。   袁阳靠着奶奶用捡瓶盖,牙膏皮卖来的钱长大。袁奶奶省吃俭用,从牙缝里抠出来钱,为小孙子购买和别人一样的玩具零食,她不想让小孙子感到自卑。她用谎言和一双满是细小的裂口的手给了孩子成长需要的爱。   她双手盖住眼睛,那伸不直的指头上里里外外都裹了一层茧皮,饱经风霜像老树皮一样粗糙。好不容易将袁阳拉扯大,到了一家国际大公司上班,有着光明的前程和未来,他是老人总放在口中的骄傲。   然而到来的袁阳的同事却说袁阳偷了一件公司重要的东西,袁奶奶不敢相信,这个她的骄傲,她听话的孙子突然变得陌生了起来。她的心像是被人紧紧的抓扯住,疼的一抽一抽的。她浑浊的眼眶里泪花闪烁,哽咽了好一会儿,才让自己在几个年轻人身边维持住最后的脸面。   “你、你们有什么……想问的?”   舒墨望着袁奶奶,帮忙用手帕轻轻擦了擦老人脸颊上的眼泪:“袁奶奶,能跟我讲讲袁阳和今天那个女人的事情吗?女人带着一个七岁大的女孩,那个女孩像极了袁阳。”   袁奶奶听到这话,顿时欲哭无泪地大张着嘴,颤抖了半天才从嘴里哆哆嗦嗦地吐出话来:“作孽啊,作孽啊,怎么会出这档子事情,这都怨我,怨我啊!”   话语间,容铮已经缓缓打开了袁阳的房间,昏暗的夕阳,橘黄的光线投射入屋内,袁阳的屋里一尘不染,所有物品都整整齐齐地归档在桌上。这间房间明显和外屋不同,墙壁上刷着白漆,灯是一盏莹白色的节能灯,地上还铺了一层白色的地砖,屋里的装修还是很是简陋,在外人看来依旧脱不了那股子陈旧贫穷的臭味,但这已经是袁奶奶所能做的最好的事情了。   这个简陋的地方,让容铮觉得很温暖。   人有时候就是那样的无私,亲人的爱,血缘不断的关系,总是让人里温暖,在外奔波疲累了一天,想起要回到温暖的家中总是一件让人幸福向往的事情。   他突然注意到了天花板上闪过的一丝细小的光芒,是一个物体的反光,容铮轻轻的一举手就抓到了那个东西,那是一张小小的照片。   照片上的女人十分漂亮,正在为桌面的一盆小花浇水,阳光正照在女人的侧脸上,女人咧开嘴露出一口白牙,光辉下的女人是那样的圣洁,让人不忍心打破这幅美景。   照这张相片的人一定爱极了这个美丽的女人,他将女人所有的温柔和美丽全都锁进了这张小小的照片里,照片的四周已经被摸的没了光滑感。   容铮想,他一定很爱这个女人吧。   小小年纪,十六岁的青春年华,正是少男少女们青春萌动的岁数。这个花一样的年龄,他和他的一生挚爱相遇。   然而这段禁忌的爱情注定是被诅咒的。   作者有话说:嗷,小天使们,明天见~ 第49章 夜半门外婴啼声(十五)推测   容铮感叹着,猜测着这段禁忌的爱情故事,那头袁奶奶沙哑的声音缓缓响起,恰好给他揭开了这件尘封的往事。   “当时那个老师叫什么来着。”   舒墨提醒:“郭佳。”   “那个女孩子当时正巧做阳阳的语文老师,当时我发觉阳阳有点不对劲,总喜欢一个人关在卧室里抄乱七八糟的歌词。我把歌词拿来看都是什么情啊爱啊,我就觉着不大对劲。我就去学校找了他们班主任,当时阳阳是靠了奖学金才能读那所高中的,要是真的早恋了,拖累了学习,他就没办法读书了啊。”   现在的国人视少年人们的爱情为洪水猛兽,未来的出路被认为只有学习一条道路,任何阻碍学习的一切事物都是荆棘。尤其是出身贫寒的袁阳,他好像只有这一条出路了。   “那老师找到了阳阳,跟他谈话,但他死不承认,我就当做没这回事情。后来有一天好像是放假,他非要出去。我就觉得不太对劲,突然起了个心思,悄悄跟在他后面。结果发现、发现他和一个成年女人走在一起,当时我、我也没往那方面多想,隐隐约约记得那个女人好像是阳阳的老师。但是我还是不放心,我继续跟着他们。哎,结果、结果他们进了一家招待所,我当时就急了,阳阳还只是个孩子啊,那女人是成年人,还是老师,我当时就冲了上去,抓住那女人去找了学校。后来学校叫我过去,说是会把报送京大的名额给阳阳,让我不要声张,然后那个郭佳就离开学校了,我没找过她,她也不敢见我。”   袁奶奶重重地叹了口气,抹了下眼泪:“自从那天起,阳阳就变了,阴沉沉的,什么事都藏在了心里,也不和我说话。我这心里啊,难受得很。如今因为那女人变成这样,你们说说,我是不是做错了。”   三人面面相觑,一个成年女人youjian了未成年的少年,引起了这一系列的波澜。无论是在国内还是国外,这段爱情都是必须戴上枷锁,得斩断孽根的。   舒墨和缓地压低声音:“袁奶奶,你做的没有错,你还记得当年处理辞退郭佳这件事的有哪些人吗?”   袁奶奶顿了顿,站起身,颤颤巍巍地走到冰箱前面,踮起脚在上面摸了会儿,摸出一本小册子,小册子上有一叠厚厚的灰尘,她小心翼翼地吹了吹,把封面的灰尘吹落,跟着找出老花镜带上,眯着眼睛翻找了一会儿。   然后她激动地拍了拍纸张,颤颤巍巍地转回舒墨身边:“我就记得,我把老师们的联系方式都留着的,这个是当时阳阳班主任的家庭住址和电话号码,这个是教导主任的家庭住址和电话号码。”   舒墨接过电话本,黄褐色的纸张有些发霉的味道,字迹有些模糊了,具体有几个数字看不清楚,他道了声谢,三人拿到需要的东西急切地和袁奶奶告别。   袁奶奶站在门边,目送着他们匆匆离开的背影,浑浊的眼里闪烁着担忧,不好的预感总在她心里隐隐约约盘绕着环绕不去,她就这样原地站了不知道多久,直到脚步声在楼梯间越来越小,她摩挲着门框,缓缓地转身,轻声道:“都是我的错。”   ……   ……   楼下停着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车,不知道什么时候莱德尔的人把车开在了楼下,容铮顿了下,阴霾着眸子打量四周,过往的都是普通得再不能普通的小区居民,这群人倒是来去无影踪,容铮默不作声打开了车门。   多米和舒墨都惊奇的看着眼前的车,一脸疑惑,看容铮从容不迫的模样坐进了驾驶室,他们也乖乖地没多问。   多米好奇的伸着脑袋盯着舒墨:“你为什么觉得袁阳会去找那几个老师?”   舒墨反问:“如果按照袁阳的思路,得知自己有了个七年未见的女儿,渴望美满家庭的他错过了安琪的出生成长,在得知安琪得了脑癌后,你会怎么样?”   多米跟着舒墨的话下意识地回答:“我会想尽一切办法治愈安琪的病。”   舒墨点点头:“这种极端的思想达到顶端,让他走上了岔路,现在他知道了事情败露,他肯定会孤注一掷,为了治愈安琪的脑癌,他一定会铤而走险,而他这时候选择的实验对象一定会是他认为制造了这一系列惨剧发生人,这些人会是?”   多米猛地站了起来,脑袋“嘭”的一声撞在了车顶,他双眼含着泪花:“就是害一切悲剧产生的,当年分开他们的那些人!”   他话音刚落,容铮踩下油门,车唰地冲了出去,多米又“哎哟”一声摔在了后座上,边摸着pigu边摸着头,疼得龇牙咧嘴。   容铮一手掌着方向盘,一手把电话册丢在多米身上,从后视镜扫了他一眼:“赶紧把上面的人的地址查出来,电话号码我看了下都是老号,不知道能不能打通,你先打下试试。”   不出所料,果然过去了七年,座机号码已经没了用处,更何况现在这个点尴尬的下班时间,人很可能还在路上。   “他肯定是要选择班主任或者是教导主任其中之一,多米你把他们的地址调出来。”   两分钟的时间,多米就把地址查出来。这两家人住的南辕北辙,一个住在北侧,一个住在西侧,来回时间得花上四五个小时,更别说现在还堵着车。   舒墨看着地址,思考了会儿:“袁奶奶家的地址应该在这里,就处在他的班主任家的左下方这个位置,大概距离三公里左右,不过这个地方是个高档的住宅小区,门禁十分严格。”   “不会吧?”多米咽了口唾沫,“他难不成会想一箭双雕,还给他奶奶下毒不成?”   “我觉着不会。”一直没说话的容铮,面无表情看着前方,“我去过他的房间,他很渴望家庭,他也很感激他的奶奶,所以我觉着他不会做出这种事情。”   多米撇撇嘴,不同意地小声嘟囔:“他还弄疯了两女人,一死一伤呢,那死的那个死的那么惨……”   “多米,”舒墨叫了一声,手指摩挲着烟盒,轻声说,“现在他只是犯罪嫌疑人,不能确定加害顾梵的凶手就是他,没有确凿证据不能妄下断论。”   多米话音顿住了,他张张嘴想说些什么,不知道想到了什么,最后还是偃旗息鼓,神情恹恹地把脑袋埋在屏幕前。   不过令人意外的是,多米联系到学校,之前袁阳上学那阵的教导主任姓蒋,已经退休在家。他们拿到了蒋主任的最近联系方式。   然而蒋主任的电话不通,他们随即联系他的家人,从他的家人口中得知他刚巧去了外地游玩,此刻并不在家。   得知这个消息的多米,小声地对舒墨说:“舒哥,这袁阳应该不会去了吧,蒋老师家里已经没人了,咱们去了也是白去?”   舒墨还没来得及思考,车这时一个左拐绕到大道上,他问容铮:“我们还是去蒋老师家里?”   这条路是去北城的大道,北城因为最早开发,也因此最乱,最大的老火车站就建在这里,同时还连着几个大型的批发市场,和建筑材料市场。入眼帘的便是几家巨大的家具市场,外装修老旧沉闷,年岁久远。   多米瞪大眼睛:“老大,你刚刚没听我们说话呢!”   多米说完,容铮从后视镜冷冷瞥了他一眼,多米突然腿肚子有些软,他已经形成了条件反射被容铮一瞪就下腹收紧,下意识想找厕所。   多米脑袋一埋,把舒墨怼在前面,舒墨无可奈何看向容铮。   容峥简短地说:“袁阳不知道蒋老师不在家。”   多米顿时恍然大悟:“那袁阳很有可能这会儿就在那里。”   下午这个点,北城的路倒是比起南城通畅了许多,这里居住的人大多都买不起什么四个轮子的车子,狭窄的电瓶车道反倒十分拥挤。见着两辆小电驴不小心撞在了一起,一个中年男人和一个穿着校服的女孩叉着腰互不相让的对骂,后面堵了一长串的小电驴,被堵在后头的人都伸着脑袋不耐烦地骂几句、按按车铃,顿时整个狭窄的小道堵得不成样,四五辆小电驴横在路中间,主人火气上涌上前指责。   随后就是一场巨大的混战,所有人都无差别地参与了战局,吵得脸红耳赤,鸡飞狗跳。   瞧见这一幕,三人倍感庆幸换了交通工具,如果现在还骑着小电驴只怕是要在这条路上至少堵个半小时。   舒墨低下头看了眼时间,六点半,离约定的时间限制已经过去了一个小时,算了算达到蒋老师家里总路程大概需要20分钟,那就是只剩下一个小时四十分钟。   容铮好像看出了他的想法,他眉头紧锁:“问题是如何找到袁阳,如果袁阳已经下了毒,那所有的一切都会晚了。”   天色暗了,舒墨的眼皮跳了跳,冬日的黑夜总是来的极快,眨眼的功夫,天空便蒙上了一层灰蒙蒙的纱巾。   晚上应该是祥和宁静的,然而现在却忍不住让人胆战心惊。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每一秒都是难耐的煎熬,终于到了蒋老师居住的小区。   蒋老师的住处还不错,虽然处于老城区,却是一栋新建的住宅楼,这楼里的入住率并不高,小区的花园里还对放着沙和水泥。   多米迅速地打开了楼下的电子门,三人进了楼,然后在多米惊异的目光中,容铮十分麻利地拿一张银行卡开了蒋老师家的门。   蒋老师家里不大却挺温馨,透着股书香门第的味道,墙上挂着的是几幅水墨国画,还有几幅毛笔字。   他们坐在屋内,相对沉默了一会儿,一时之间有种无从查起的无措感。   这时候只能是守株待兔了。   多米破了小区的监控系统防火墙,安装了个小病毒,对周围附近的路过监控的人群设置了智能人脸检测,一旦监控设备里出现袁阳外表特征的人便会报警提示。   舒墨突然站起身,在屋内来回踱步,他走到厨房,打开冰箱跟着一番翻箱倒柜。   容铮疑惑地看向他:“找什么,需要我帮忙吗?”   舒墨摇摇头,他一只手支着下巴,打量了厨房四周的环境,眨眨眼睛歪着脑袋思考一会儿:“容队,如果是你,你要给蒋老师下毒你会怎么做?”   容铮想了想:“敲门,进房间,借机下毒。”   舒墨还是摇头:“袁阳其实是一个很胆小的人,郭佳一直就在淮赧市,而他从始至终都没有去找过郭佳,甚至孩子都是在得病后碰巧得知,他本性胆小、懦弱,是不敢直接找上门的。”   听了舒墨的话,容铮忽然有一阵没由来的心悸,一种不好的猜测侵入脑海。   舒墨直直看着容铮的眼睛,他打开水龙头,水哗哗地往下流,舒墨的手指沾了沾水,食指和拇指摩擦了下,举到容铮的面前:“他会不会在水里下毒?”   他话音刚落,眼前只剩下一抹黑色的残影,门开着,容铮已经像一阵风一样冲下楼了。   多米紧接着忽然叫了一声,舒墨转过头,眼镜后遮挡的眼睛里流光闪过。 第50章 夜半门外婴啼声(十六)异变   黑夜里,他细碎的脚步声在走廊里轻轻回荡,勾起心中一丝不安的悸动。男人缓缓地在黑暗中行走,电筒照射出来的昏暗的光束堪堪只能瞧见脚下的步子。   他耳边有什么东西在悉悉索索紧贴着说话,男人咽了口唾沫,惊恐地睁大布满血丝的眼睛,拿起手电筒在身旁缓缓移动,他的手不停地颤抖。   黑暗中,晃动的细碎光点仿佛灿烂的繁星,却显得走廊更加阴森了起来,那是投不进任何光的黑暗。   投不进光的黑暗里,一个黑影悄无声息地出现,就在他的身后,那是一个可怕的怪物——黏糊糊像是海藻一样的头发,细线一样肿泡的双眼,有一张咧开能占半边脸的猩红大嘴。   它在笑,露出白森森的牙尖,粘稠的口水从牙缝里滴落下来。   “咻咻咻——”的笑声撞击在墙壁上,听起来像是婴儿的哭声。   狭长的通道里没有风,弥漫着让人难以忍受的恶臭,充斥着令人头皮发麻的颤栗感,眼前的光束扭曲成一团团螺旋的形状。   男人毫无表情,他很镇定,似乎没有看见那怪物的影子,他呼吸保持着往常的频率,缓缓地迈着步伐朝前走,只是他闭上了眼,汗水顺着他的鼻尖滴在了地上。   过了不知道多久,他的指尖摩挲到了湿滑的墙壁,笑声渐渐地消失了。   他睁开了眼,那怪物恐怖的黑影,此刻已经没了踪影。   男人大力喘了两口气,晃了晃脑袋,企图恢复大脑的清醒,可他眼前的光束依旧呈现扭曲的形状,那些通道里的管道、电线也一起旋转了起来,整个空间就像漩涡一样。   目光所及的地方,全是扭曲模糊的景象。   更可怕的是,他抬头的瞬间,藏在黑暗深处的黑影又开始蠢蠢欲动了。   “可恶——”   他咬紧牙根,从裤兜里掏出一把小刀,接着仿佛做了上百次一般熟悉,干净利落地将小刀插入那条早已经伤痕累累的大腿里。   猩红的血瞬间喷涌而出,男人却不在意,呲牙咧嘴地将小刀拔出,然后撕开了衣服,麻利地将大腿上的伤口缠上。   深吸两口气,他又开始蹒跚地朝前走,他的身后不远处不时会传来紧凑的奔跑声。   那奔跑声会离他越来越近,声音越来越大,但就在那跑步声靠近在他身后时,又猛地没了。   这条狭长的地下通道里,就不时发生这样诡异的事情,每当躲过一件诡异的事情,另一件诡异的事情又会再次缠上他。   鲜血沿着裤子上的褶皱缓缓地向下流淌,疼痛让他维持着清醒,能够对身旁诡异的事情视若无睹,他一瘸一拐地走到走廊的尽头,那里有一扇铁门。   门紧紧地闭着,他用力地转动把手,却滑了过去。   他手心出了太多的汗水,让他握不住把手,他有些烦躁,将双手在衣摆上擦了擦,再把袖子裹在手掌里,然后握住把手一使劲。   “嘎吱”一声。   那把手终于转动了,门被打开,露出里面昏暗的设备。   男人走进屋内,飞快将门关上,然后熟门熟路地打开灯,顿时房间里灯火昼明,让一直哆嗦的男人松了口气。   他仰着头缓缓地倚着门滑下坐在地上,现在他觉得安全多了,危险都被厚厚的铁门阻挡在了外面。   靠在地上休息了好一会儿,他的呼吸渐渐平静了下来,苍白的脸终于恢复了些血色。他走到桌旁,将包打开,那里面装着满满的药品,他把包一翻转,药品一通脑全倒在了桌上。   他有些神经质地左右看了看,好像是在怕什么人一样,跟着他将那些药瓶打开,把药一颗颗放进一个透明的小袋子里。   他的怀里有本破旧的册子,他将那本皱巴巴的册子展开,开始写字。   12月30日   剂量加大至5克百分之百浓度。   “唰唰”写完几个字,他拿出一个透明的稀释瓶,小心翼翼地倒入浑浊的溶液,将刚刚的药品拿出两颗丢进稀释瓶里,等药品在溶液中完全分解,浑浊的溶液变成了透明和水一样的液体,他又拿出一管针将溶液全部吸入到针管里。   男人将针管放在眼前,透明的液体将他的黑色的眼睛分割成好几块。   男人满意的晃了晃针管,将针管小心翼翼地装入专用的小盒内,确认盒子安好地装在兜里后,他转过身,一瘸一拐朝大门走去。   #######   听见多米的叫声,舒墨赶紧走到了屏幕前。   多米夸张地瞪大眼睛,仰着脑袋点着屏幕上一个正和保安攀谈的男人,那个男人提着一个巨大的行李箱,同保安说说笑笑。   “是、是蒋老师,他回来了!”   舒墨还来不及想如果被家里主人发现他们随便进入别人家里的结果,他的手机又响了。他没看号码,下意识就接起电话:“容队,怎么了?”   “我看过了这里的总水阀,他们这里的饮用水直接用的是HGB钢管连接,这一类钢管不容易被腐蚀,也极难以断掉,中间并没有任何阀门处可以任意的打开投毒,除非他潜入家中在蒋老师家的饮用水过滤器下毒,或者是去水厂那里下毒,否则的话……”   容铮的声音从手机的另一头传来,通过电子隔了一层的声音特别低沉浑厚,富有磁性,挺吸引人,但这会儿舒墨没时间也没心情欣赏,他眼前浮现了袁阳的样子。   无论是刮风下雨,袁阳总是准时的上班下班,过着按部就班的日子,没有多余的情趣和爱好,他的生活极其枯燥乏味,浑浑噩噩的他不知道对自己的未来充满了迷茫。   当安琪出现的时候,就像带着光的小天使,给他乏味的生活添上了一抹明亮的色彩。   安琪是那样的生动美好,不同于他的沉默寡言,拥有花一样的灿烂人生。   她真像是一个不小心落入人间的天使,仰望着她的人如他一样,居然有幸能成为他的父亲,他心里感到无比幸福。   他畅想着一直渴望的家庭亲情,还有美满的未来,这个女孩点亮了他灰暗无趣的人生。   然而,老天爷总是那样的无情,生命对于他们而言太过于渺小,分不出一点眼神给这些弱小的人类。   又或许是浑浊的人间不适合这样纯洁的生物存在,安琪的生命正在凋零。   而做为他的父亲,袁阳无能为力,一面被安琪的母亲阻拦,一面被可怖的病魔打击,他只能无力地透过监控上冰冷的屏幕查看那个连着自己血脉的女孩。   其实,他并不奢望其他,远远的查看对他来说就够了,只要药品能顺利的研究出来,那么他的女儿将会获得重生。   但是……药品却出现了意外,没有它在广告上宣传的那么神奇、那么富有颠覆性。药品并没有挽救安琪已经处于晚期癌症的生命——癌细胞扩散,安琪失明了。   他心中的天使忽然被折断了翅膀,完美的未来、幸福的生活全然被打破了,碎成了一块块掉落在地上。   他绝望了,但是他却一反常态,不愿意认命,他要救安琪,他偷了药品,开始悄悄的做实验,实验结果好像开始慢慢让他有了自信,研究结果就要出来了!   正当他以为一切都无人知晓,事情有所好转的时候,却被告知警察找上门了。   慌忙中,他偷了药品原料,紧接着仓皇出逃。   他要继续做实验,他要挽救安琪的生命,用他自己的生命也在所不惜!   舒墨猛地顿住了,手机“啪”的一声落在了地上,手机那头的说话声戛然而止,引得多米回头看他。   舒墨呆呆地站在原地,一脸的震惊,他张着嘴,微微颤抖,不可置信的瞪大眼睛。   门突然被打开,苍老的蒋老师一脸疑惑地看着屋内两个青年,不等他质问,有一个高大的英俊男人大跨步地拨开他进入屋内,他连忙抓住那个人。   “你们干什么,这是我的房子,你们是谁?”   容铮一言不发,从包里掏出证件给对方,然后不等对方反应,猛地将门关上。   拿着证件反复查看的蒋老师,莫名其妙地被关在自家门外,一脸茫然和错愕。   进入屋内的容铮,入目的就是多米对着舒墨着急的叫唤,舒墨整个人好像进入了幻觉,怎么也唤不醒,他眉头一皱,担忧地走了过去。   舒墨这时猛地转过头,抬头看着舒墨,着急地开口:“错了,都错了,快,我们快去安琪的家。”   不知道舒墨在说什么,舒墨陷入了深深的自责状态,此刻容铮愣了两秒跟着做了个意想不到的举动。   他蹲下身子,双手横过舒墨的腰和膝盖,跟着舒墨的一阵惊呼,将舒墨整个人打横抱了起来。   高大的容铮怀里,舒墨瘦瘦小小的没几两重点,轻而易举的就抱在了怀里。   不等舒墨反应,容铮看向怔愣在原地,惊讶地把嘴张得跟鸡蛋大小的多米吩咐:“赶紧把东西收拾收拾,我们快去安琪家。”   说完一马当先的两步走到门口撞开了门,看见还呆呆愣愣地蒋老师拿着证件。   蒋老师瞧见门打开,一个男人抱着另一个男人出现在他的面前,顿时有些摸不着头脑。   容铮也不会给他反应的时间,快速抽走了老人手里的证件,来不及解释,只简短地说:“警察办案,请保密,回头会有专人上门解释。”   说完容铮就昂首阔步地离开了。   蒋老师一脸呆愣看着两人的背影,好不容易缓过神,门内又钻出来一个混血小子。   多米看见他,一副做贼心虚的样子,脚底开溜的往外跑。   这些人,真是警察?   这个疑惑深深地留在了老人心里。   被抱着下楼,羞耻度满格的舒墨脸涨的通红,在几次要求自己走无果后,只能将脸埋在容铮的胸口,做鸵鸟状。   容铮太过于坦荡,将另一个男人公主抱,抱住了一股子的浩然正气,抱出了一股子的旁若无人。   压根不在乎旁边的大妈大爷满脸惊愕的脸,更加不在乎年轻小姑娘们因为兴奋激动涨红的脸。   舒墨抿了抿嘴,对容铮的霸道无可奈何地摇摇头,他忍不住有点想笑,抬起眼目光落在容铮轮廓分明的颈项上,顺着脖颈朝上,是线条硬朗的下巴。   他直勾勾地看着抱着自己的男人,这个男人真的很帅。   然后,他只感觉一阵疾风,还不等反应,就被一股脑无情地甩开了,扔进副驾驶。   “嘭”的一声,还好死不死撞在了门框上。   “看下时间和地图。”容铮的声音从另一边传来。   随便把人抱起来,又把人扔进车里,还撞着头!不道声歉吗?   舒墨咬着牙,没好气地打开地图。   “现在晚上八点了,去安琪家最快也要四十分钟。”舒墨摸着被撞疼的额头,说话闷声闷气,传达自己的不满。   容铮闻言,看了他一眼,就在舒墨以为容铮要道歉的时候,容铮拿出了手机,开始打起电话。几分钟后,几辆亮着灯的交通队摩托车出现在他们面前。四个交警冲他们敬了个礼,跟着两辆在车前,两辆在车后响着铃闪着灯开始开道。   马路上的汽车可以不让警车,可以不让火警,可以不让医疗急救车,但是听见交警特有的警笛声,立刻恨不得自己把车抬起来挪走。   舒墨被眼前黄绿相间的交警制服闪花了眼,被四辆交警车开道,这是从来没体验过的。   他还记得之前骑着小电驴稍不留神就被堵在错综复杂的巷道,还有被其他司机为难的困境,也许这一天真的太累了,看着顿时开阔的大马路,他心想,算了,就原谅这个粗心的队长吧。   “还疼吗?”容铮问。   舒墨愣了一下,看了容铮一眼,容铮正目视前方,仿佛只是随口问一下,一点没有诚意。   “很疼。”舒墨咕哝了一句。   “还肿了。”舒墨又小声的补充了一句。   然后,舒墨止住了呼吸,他眼前出现了一道白影。   一只温柔的大手覆盖在他额头上,然后他听见那像男主播一般磁性的嗓音,轻声说:“包包散,不疼。”   作者有话说:灰~明天见~ 第51章 夜半门外婴啼声(十七)刺骨疯狂   在车上,舒墨仔仔细细把自己的猜想讲给多米和容铮听。   “你是说,他会把自己当作最后的实验品来做实验?”   舒墨冲多米点点头,多米显然还听不懂,一脸的困惑。   容铮皱着眉,为了争取时间,他们现在逆行在车道上,虽然有交警开道,但还是得留心注视着来往的车辆。就算是这样,容铮还是空出一分心思来为多米做解答:   “之前我们分析过袁阳的性格,懦弱、胆小、渴望家庭,但是今天我们去他家里时发现家中并没有他的痕迹。而且电话册上也有厚厚一层灰尘,说明从头到尾袁阳也没打算找这几个老师麻烦。还记得我们袁阳的宿舍吗?他的宿舍一板正经过了头,他的房间里没有一点娱乐的东西,那他平日里如何来缓解他的渴望?”   多米摸着下巴:“他难不成早就知道了安琪的存在?”   舒墨点点头,车窗外闪烁的路灯正在朝后移动,照亮了他羞愧的脸庞:“对不起,我之前猜测错了,让大家浪费了那么多的时间和经历,要不是我的话……”   “淮赧市的刑警号称为huaguo第一。”容铮忽然没由来地插了一句,他从侧兜拿出一支烟点上,深深吸了一口。   舒墨愣了愣,不明所以的看着他。   烟雾里容铮的眉头拧成了一条直线,他把车窗打开一个小缝,把烟头上的烟灰抖了抖,尼古丁的味道把狭小的车厢填满,舒墨动了动鼻子,觉得刚刚撞过的头又昏又胀,然后他听见容铮低沉的声音响起:“你当时在半天的时间就破了十六年前的失踪案,也是你察觉出了于文海没舌头,随后成功逼着李悠然露出了狐狸尾巴,让于彬落网……”   舒墨听到这里忽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他算是明白了眼前的男人什么意思。眼前这个总是板着一张凶神恶煞脸的男人,居然想了这么一出办法来安慰他。   容铮见舒墨脸色稍缓,嘴角翘了翘:“而且我之前被媒体称为国内最年轻的神探,我都没有察觉出异常,你又何必自责了。”   说完他顿了下,舒墨的心也跟着停顿没由来地漏了一拍,他故意转过头,看向窗外的风景,借着车窗的反光他看见容铮的侧脸,容铮忽然微笑了下。   他看着前方,眼神坚定:“至少我相信你。”   这一瞬间,和深藏在记忆里的某个影子重合了。   那年夏日,小小的他失落地站在角落里,嘈杂的人群将他和外面阻隔起来。他太小了,没有人会搭理他,这让他更加不安,更别说不时有审视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他捏着衣角踌躇地等着大人们的宣判,每一秒都是那样的煎熬。   然后他低着头,避开那些目光,热汗从额头滴落在滚烫的地面上,然后他听见有人在喊他的名字,他抬起头,一抹高大的影子背着光出现,然后他听见了那低沉的嗓音,柔声说:“至少我相信你。”   舒墨用手遮住眼睛,黑暗里,他深深吸了口气。   好像因为车里太促狭拥挤,以至于空气压缩的厉害,让他有些喘不过气。   他静静听着自己“砰砰”直响的心跳声,直到声音缓和下来,他才缓缓放下手。   这是很短的一瞬间,没有人注意到他的异样,多米还在后座自言自语,啪嗒啪嗒的键盘敲击音从后面传出来。   他深吸一口气,身子朝后靠去,他的手跟着动作朝旁划过,无意识间他的小指碰着容铮覆盖在操纵杆上的手背,就像是被火烫了一样,他快速地收回来,正襟危坐起来。   然后他悄悄朝容铮脸上瞥去,容铮面无表情,似乎压根没有注意,他的手还覆盖在操纵杆上,稳稳的保持着之前的动作。   只是脸颊耳垂有些红,可能是车里太闷的原因。   舒墨转过头看向窗外,车已经到了小区门口。   小区里漆黑一片,路灯下挤了一堆人,不少大爷大妈满脸愁容地站在门口向保安抱怨。   “怎么忽然停电了?我刚巧正洗澡呢,瞧这大冷天的,我用冷水洗的,这要是感冒了你们付得起责吗?”一个妙龄女子穿着睡衣,头上还包着shi头巾,此刻却没有出水芙蓉的模样,完全跟个落汤鸡一样狼狈不堪。   他旁边站着的男人手里拿着件外套,好声好气地在旁劝女孩穿上衣服。女人不耐烦地将衣服推开,对着那男人劈头盖脸一阵怒骂,闹着非要男人想办法让电回来。   男人听了女人的胡搅蛮缠并没有冲女人急,反而是转身对着小区保安发脾气:“停电你们怎么不通知,这大半夜,天寒地冻的,你让我们睡大街是吗?”   男人说完话,后面的大妈大爷立刻围上前,七嘴八舌地责骂:“就是啊,每次都这样,停水停电你们都不通知,你们物业给钱干嘛的,最基本的都通知不到位。”   保安年纪挺大,眼皮耷拉着听着几个人在那里没完没了的吵闹。听了好一会儿,才知道大家抱怨什么,他佝偻着身子颤颤巍巍扶着门把手从凳子上站起来,看着那样总担心下一秒老爷子就归天成佛去了。   老爷子眯着眼睛,叹了口气:“这每次的停水停电我不都写在门口了吗?你们不看啊,而且这次供电局没有下通知,应该是哪个小偷把电线偷了吧。办公室已经给供电局打过故障电话了,很快就有人来修,外面天气冷,都快回去吧。”   老爷子说完,这群人就开始大骂起小偷,一个个咬牙切齿,言语间恨不得逮着小偷给他上个死刑。   容铮和舒墨闻言对视了一眼,没原因的突然停电,应该是袁阳已经来了。   他们一阵小跑,根据定位的目标位置很快就找到了郭佳所住的单元楼,不过令人犯愁的是郭佳的家住在28层,现在没电,他们只能走楼梯上去。   这类高楼的毛病就是电梯间豪华宽广,安全出口简陋狭窄。这下没了灯,电筒的强光一打上,更加是阴森恐怖,透着股鬼气森森的劲儿。   多米探头探脑看了眼楼梯,他黑乎乎的影子贴在楼道上,正随着光线不停左右扭曲着摇摆。   多米咽了口唾沫,腿肚子开始不停地打颤,哆哆嗦嗦地上下咬了下牙后槽,脑袋里各种妖魔鬼怪在脑袋里不停地跟幻灯片一样转悠。虽然害怕的不行,但还是死要面子,觉得自己堂堂男子汉不能因为这点虚幻的东西而害怕,总是要给自己找回些底气的。   他转身大义凛然地看向舒墨和容铮,使了个犀利的眼神,正气十足道:“你们快上,我在楼下殿后。”   容铮瞥了一眼多米不停颤抖的小腿肚,没说什么只是点了下头,他两条大长腿跟风一样,两下就跨到了楼上,跟着就不见了。   舒墨却是扬了下眉,多米心里有鬼,立刻解释:“我不是害怕,你想想万一电来了,袁阳电梯下来,我正好堵住他。”   舒墨抿着嘴,点点头:“对,我怎么没想到呢?”   多米咧嘴憨笑,舒墨走了两步,忽然转过身,颤抖着手指着多米背后,满脸惊愕地大叫:“啊,你背后怎么有个没脸的女人!”说完舒墨脚步如飞,两下跳上楼,转角就不见了。   多米:“……”有句MMP不知当讲不当讲。   舒墨腿没容铮腿长,但他身体灵活,手扒着扶手,紧跟着一个大跳,很快赶上了容铮。容铮转过头,见舒墨丝毫没有喘气,气息平静带着满脸笑意地看着他,有些惊讶:“你身手不错。”   “恩,还行吧。”舒墨冲他笑了笑,眼角弯了起来,看起来很好看,像是月牙,接着他扬了下眉:“我有个办法,能很快上去。”   容铮停住:“什么办法?”   舒墨朝容铮伸出手,脸上笑意更深了,容铮疑惑了下,握住了舒墨的手,舒墨的手润而且温暖,他有些不适应,想要松开,就在这时候舒墨突然说:“就这样,一起冲上去。”   容铮愣了下:“什么?”   就见舒墨反握住自己的手,紧接着拉着他快速往楼上冲。   根本没有反应时间,容铮被拉的踉跄了一下,但好在他身体素质过硬,很快反应过来跟上舒墨的速度。令他惊讶的是,舒墨的速度快的惊人,他努力跑只能落在后面,舒墨牵着他的手滚烫滚烫的,容铮一门心思全扑在了时间上,根本来不及想舒墨一个学生怎么会体力这么好。   整整28层楼,常人正常爬楼速度大概要花一个小时,而他们只花了不到八分钟。   容铮气喘吁吁地趴在袁阳的门边,用银行卡不停地刷着门缝。   舒墨没什么大碍,只是一双眼睛黑亮黑亮地盯着容铮瞧,容铮被盯得有些不自在,终于在手里卡片猛地一顿后,门轻轻地开了。   门被打开了仅供一人入的缝隙,容铮跪在地上,将手机拿出来,用手机微弱的灯光照射内里。视野里看见入室走廊内没有人,他喘了口气,蹲在地上压低头往里挪步,就在挪了两三步后,忽然一个黑影一闪而过,来不及反应,他的后脑勺猛地一疼,接着双眼翻黑倒在地上。   黑影站在容铮的身后,手上高举着一个咧嘴笑的瓷器娃娃,刚刚的重击,娃娃的脸裂开,在黑夜里看起来鬼气森森。   见容铮已经躺在地上昏迷着,一动也不能动,黑影长长舒了口气,甚至忍不住咧开嘴笑了起来。   “你刚刚做了什么?”   一个声音突兀地响了起来,黑影惊骇地转过头。   门大开着,月光照了下来,昏暗的光洒在门口的少年身上,他咧开嘴,露出一个毛骨悚然的笑容,黑影不知道为什么却觉得惊骇万分,本能地感到危险的他拽紧瓷器娃娃朝着少年的头上砸了过去。   少年一个轻易的闪身,黑影落了空,一个重心没稳,“啪叽”一声哇哇摔在了地上。   黑影惊恐地抬起头,看见的就是少年轻蔑的神情,少年嘴角勾了勾,喊了声他的名字:“袁阳,玩够了吗?赶紧把东西交出来吧。”   袁阳听见自己的名字,立刻惊骇地跳了起来,紧紧捂住自己的包就往角落里躲。   舒墨先是蹲xiashen子查探了下容铮的呼吸,确认容铮没有严重的外伤只是昏迷后,便脱下外套盖在了容铮的身上,然后取下围巾小心翼翼地垫在了男人的脑后。   没了束缚的舒墨,直起身子,露出矫健的身躯。他左右晃动了下脖子,发出关节“咔咔”的呻/吟声。   舒墨拿起容铮掉落在身旁的手机,按了个电话,那边通了,不等对方说话他先开了口:“找到人了!”   说完,他就把电话挂掉,将手机放回容铮身旁。   舒墨慢慢地走向缩在角落里的袁阳,打量起袁阳的样子。袁阳此刻双目赤红,咬着牙脸上一会儿愤怒,一会儿害怕,不停地转换着情绪。他暴露在外的皮肤全是细小的割痕。舒墨瞧见他的模样,不由地眉头紧锁——袁阳这个样子看起来很不正常。   不好的猜测在脑海里冒出来,这时候阳台上盆景的枝叶稀稀疏疏的摇晃,跟鬼影似的,还发出哗哗的声响。   袁阳害怕地跳了起来,举起右手上不知道哪里找到的小刀对着虚空一阵狂砍,嘴里咒骂着:“滚开,滚开,你们都滚开!”   然后他就像虫蛹一样躺在地上开始扭动,口里念念有词,不停地拿小刀凌空插刺。   就在舒墨惊愕的眼神中,袁阳又猛地做出一个被击打的动作,跟着他爆发出一连串凄厉的尖叫。   仿佛被人狠狠揍了一拳!   舒墨连忙走上前,制住了他不停乱晃的双手,冲他脸上就是一巴掌:“袁阳,醒醒?”   袁阳一掌被打蒙,愣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看着眼前的舒墨,他咽了口唾沫,不安地开口:“你、你是谁?你是和他们一伙的?”   舒墨眼皮跳了跳,他疑惑地看向袁阳,他们?   “我是警察,刚刚被你打昏的是我的同事。”   “警察?你们是警察?你们来这里干嘛?你们会死的,会死的!”袁阳又陷入了疯狂,他哆嗦着身子,胡言乱语起来。   死亡预告让舒墨心存疑虑,他看了看四周,并没有其他人。   “袁阳,你可能产生了幻觉,现在这里只有我们,没有其他人。”   袁阳疯狂的摇头:“不,不,他们就在这里,你没看见吗?他们就躲在角落里,随时都会钻出来!”   这番胡言乱语倒是扰乱不了舒墨的心智,他看着袁阳的眼睛,袁阳此刻瞳孔扩张,充满了惊恐。   舒墨只得放软声音说:“袁阳,听我说,看着我,吸气,对,就是这样,吸气,呼气……”   舒墨放下眼镜,露出一双乌黑发亮的眼睛。   袁阳看向他,黑色的玻璃晶体像是一片黑色的海洋,壮阔无边。慢慢的,他的意识跟着沉浸其中,循着舒墨的话,神情渐渐稳定了下来。袁阳深呼吸一口气,缓缓地将自己蜷缩了起来,紧紧拽着包的手也慢慢松开。   舒墨早就注意到那个被袁阳紧紧抱着的包,他低声说:“袁阳,现在我们是安全的,我们的人已经将这里团团包围了。现在我需要你拿走的药,把那些药都给我。”   袁阳眼神涣散,听见药神情又紧张了起来,舒墨连忙做了个安抚的手势:“袁阳,安琪在等你,我需要你把药给我。”   袁阳听见安琪时,满身竖起的尖刺忽然柔和了下来,他呆呆地重复:“安琪。”   舒墨点点头:“对,安琪还在等你,我今天见到她了,真是个漂亮的女孩,她一直在跟我说她的爸爸,她说很想他。”   “安琪……安琪……”   袁阳忽然嚎啕大哭,他此刻哭泣的像一个委屈的小孩,好像一个做错了事情的孩子一样手足无措。   他喃喃自语:“怎么办,怎么办。安琪看不见了,怎么办,怎么办……”   舒墨忽然想起了什么,他眨了眨眼,长长的睫毛盖下了一小片阴影:“安琪看不见了,这是为什么你偷药品的原因吗?”   袁阳大力点头,望向舒墨,紧接着他做出了一个出乎意料的举动,猛地举起一把小刀,那小刀寒光闪了闪,舒墨连忙退后了一步。   袁阳直勾勾地看着警惕的舒墨,忽然咧开嘴,笑了。   他神经质地从包里将东西掏了出来,那是一个针管,针管里透明的液体跟着他的动作晃动。   他根本不等舒墨反应,用极其快的速度将针管chajin了大腿里。   舒墨连忙冲上前,想要抓住他的手,他却拇指轻轻一按,所有的液体顺着针管进入到了身体里。   这速度太快了,舒墨根本就阻挡不了。   袁阳嘻嘻哈哈笑了起来,好像抢到了玩具一样开心。   舒墨张大嘴:“你刚刚打的是什么!”   就在这时,袁阳突然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他重重地倒在地上。   “怎么了!”   根本回答不了,袁阳开始哀嚎起来,与此同时他的身体开始不断的痉挛颤抖。袁阳就跟木偶一样,身子歪扭出常人做不到的姿势。他的头像气球一样左右摇摆,然后他猛地开始头砰砰地撞击,嘴里嚎叫着:“好痛!好痛!好痛啊!!”   撞击的声音“砰砰”直响,血腥味弥漫了出来。   看见这一幕,舒墨差点吐了出来,他强忍着恶心走上前企图要阻拦住袁阳自残的动作。   然而此时,文弱的袁阳像是爆发了常人没有的力量,猛地将舒墨一把推开,站起身来。   舒墨惊愕地看着他,不好的预感铺天盖地地朝他袭来。   袁阳满脸血污地咧开嘴,血一滴滴地滴落在他的嘴里,鲜血的味道充斥着鼻腔,他鼻尖动了动,伸出舌头将掉在嘴边的血液tian进嘴里。而他那双含着泪花的眼睛,终于,眼泪掉了下来,混合着血液,分不清彼此,他没有嚎啕大哭,眼泪沿着鼻侧的沟壑蜿蜒向下。   男人还在笑,在舒墨眼里,他笑的很开心,哭的也很伤心,此刻两种冲突的情感毫无违和地同时出现在面前这个男人身上。   袁阳突然停止了笑容和哭泣,他定定地盯着舒墨,用坚定而有力地声音请求:“求求你,救救安琪,这个就交给你了!”   说完,袁阳猛地将手里的小刀chajin自己的额头里,跟着用小刀不停地往里左扭右扭用力钻着,男人痛得不停惨叫,手里的动作却没有一点犹豫。   舒墨被他的疯狂举动吓得呆愣在原地,当他反应过来想去阻止袁阳行动的时候,袁阳已经将小刀取了下来。   袁阳没有昏过去,此刻他表情依旧狰狞着,血黄色的脑浆沿着额头往下涓涓地流,跟着他大叫一声,猛地冲向舒墨,把刀按在舒墨手里,疯狂地大叫:“掏出他,掏出他。”   舒墨脸上被溅了脑浆和血液,下意识反问:“他是什么?”   袁阳没有回答,只是举起舒墨的手指,将舒墨那根细长的手指chajin自己额头上开的血洞里,温暖滑腻说不出来的恶心,舒墨眨了眨眼睛,胃里开始剧烈地翻滚起来,他猛地将手指抽了出来,没头没脑的问:“谁?是谁?”   袁阳咧开嘴冲他诡异地笑,突然他伸出一根手指放在唇边:“嘘……他——”   还没说完,在舒墨焦急等待的目光中,袁阳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他的瞳孔扩散,鲜红色的血液和血黄色的脑浆流了一地,已经没了呼吸,整个人呈一个扭曲的Z字形,没了生命成了一团脏污不堪地肉块。   “啪”的一声,他身后的墙上,一张悬挂的相框摔了下来,相框四分五裂,照片盖在了男人的脸上,遮住了那张恐怖扭曲的脸。   舒墨乌黑地眼眸闪了闪,他记得那张照片,是安琪……   作者有话说:明明没有搞黄色,却每次审核最艰难 第52章 夜半门外婴啼声(十八)悸动   漆黑一片的四周,忽然亮了起来,刹那间,整个房间变得灯火通明。惨白的月光从窗户透进来,舒墨的脸被照亮,往日柔和的脸上被大团大团的血迹遮盖,显得格waiyin森恐怖。   他浓密的睫毛上下抖了抖,手指上还残留着温热的触觉,他搓了搓手指,血管跳动的感觉依旧残留在上面。袁阳以及其惨烈疯狂的方式自杀,按理来说,他应该感到震惊和惊恐,整个人呆立在原地不能动弹,但他没有,他垂下目光注视着袁阳,神情认真,带着探究。   衣角被他捏得有些发皱了,他皱着眉思考之前的场景,血腥的味道让他动了动鼻翼,然后他闻见了淡淡的香味。   “是什么?”   当然,没有人回答,屋内一片死寂。   于是他走上前用手指捻起袁阳的衣服一角,他似乎在找些什么,这时“啪”的一声,一本皱巴巴的红色外壳小册子,从衣服侧兜里滚落到了地上,摊开的页面上是一堆挤在一起毫无规律的数字。   舒墨先是一愣,随后眼睛亮了起来,一把把册子捡了起来。   那册子已经被汗水和血水浸shi,纸页都黏在了一起,他小心翼翼翻了好几页,突然,他的瞳孔倏地缩紧,不知道看到了什么,嘴角也随即扬了起来,像是被瘙着痒处似的,不自觉笑了。   他重重吸了口气,手指还因为兴奋抖动个不停,再又一次深呼吸后,他再次目光扫向袁阳。   袁阳的尸体彻底僵硬了,月光照在上面,看着就像是一个僵硬的雕像,他沉默了一会儿,忽然斜着身体,单手撑在地上,头凑到袁阳耳边,用很轻的声音小小说了句:“谢谢”,然后把册子塞进了怀里,头也不回地朝外走去。   容峥醒过来的时候,他已经躺在担架上了,手电筒的光照毫无遮掩直射在他的瞳孔里,ciji地他溢出生理性泪水,他忍不住眯了眯眼睛,头往一边偏。   “……发生什么了?”   他记忆还留在被敲晕之前,那时候屋里是全黑的,周围也很安静,不像现在闹哄哄的像菜市场一样。   他模糊看见医生冲他张了张口,但他却因为耳鸣的严重,听不大清楚。   他的目光所及的地方都还是双重的影子。没有熟悉的身影出现在视线之内,唯一毫无阻碍的就是嗅觉,屋里弥漫着血液的味道,循着扑来的血腥味,他痛苦地呻/吟了一下,抬起头扫了眼四周,他突然想起舒墨了。   他晕倒之前,舒墨正站在门口。   “舒墨!”   瞳孔骤然缩紧,屋内大片大片的血迹触目惊心映在他眼睛里。   容铮心猛地抽紧,脑袋里也像是瞬间上了发条突突突个不停,他猛地坐起,一把抓住身旁的医生大声问:“你们看见一个戴眼镜的少年吗?他是和我一起的?你们看见他了吗?叫做舒墨,他……”   说着说着,他陡然停住了,一抹熟悉的身影进入了视野,就在不远处,舒墨正蹲在地上,小心翼翼地翻看着资料,一脸的专注认真。   蹲在地上的少年好像是察觉到了他的注目,将手里的资料放下,转过头往他这里看来。这时他才发现舒墨额前的短发凝结的血块糊在了一起,露出被血黄色的粘稠液体和黑红色的胶状物夹杂在一起,整个糊住的脸蛋怎么看都挺吓人。   本来还想说些什么,容铮脑袋突然卡壳了一下,因为舒墨没心没肺朝他笑了下,还朝他挥了挥手。他猛地跳下担架床,却因为脑震荡还没好,脚下有些发软,随即一个踉跄,重重地摔落在地上。   舒墨连忙跑了过来,把他从地上扶起来,担忧地念起来:“都这样了,怎么不好好躺着?”   容铮看了他一眼,撑着床架站直,声音低沉问:“你满身都是血,有没有受伤?”   舒墨抬起头去看他,容铮皱着眉,正盯着他额头瞧,神情专注认真。   舒墨咧开嘴,想要冲容铮笑一笑,但脸上的血块干了,黏得生紧,把皮肤扯得生疼,换成了龇牙咧嘴的表情。   果然他听见容铮严肃的声音:“医生,给他看看。”   “我没事,”舒墨赶紧大手一挥,把容铮按了回去,找护士要了块shi纸巾把脸上的血污迅速擦干净,然后展示给容铮看,“都是袁阳的血。”   “袁阳死了?”容铮这下才发应过来,刚巧舒墨旁边躺着的是一块尸体,他踉跄了下,想站起来,去看看袁阳的尸体。   “是自杀,。”舒墨连忙扶住容铮,凑到他耳边小声说,“自杀前当着我面注射了大剂量的药物,死前状态和顾樊非常相似,都有强烈的幻觉、自言自语、自残,我怀疑那就是我们要找的那种致幻药剂,注射器已经收了起来,一会儿生物公司那边会派人来……”   “还是慢了一步?”   容铮深吸一口气,他张了张嘴,有些不可置信,还有些懊悔,他忍不住想起袁奶奶,那个从此以后无依无靠的老人。   为了养大孙子,她辛劳了半辈子,一天走上十几公里捡垃圾去卖,为了省钱常常去吃别人的剩菜剩饭,省吃俭用只为了让孙子像普通孩子一样长大,只为了不让孙子让人瞧不起。   终于磕磕碰碰将孙子拉扯长大,成了个优秀的人才,好不容易可以享上清福,而她寄托着所有的希望得这个自己身边长大的孙子却自杀了。   “他死的时候力气忽然很大,我阻止不了他。”舒墨垂下头,捏捏手指。   “是我的错。”容铮摇头,他嘴唇发干,摸了下被打伤的额头,“我太不小心了。”   舒墨没说话,沉默了一会儿,他说:“袁阳是抱着必死决心的,谁都制止不了。”   容铮没有说话,只是看着袁阳的尸体。   袁阳死得太过于惨烈,四周雪白的墙壁上挂满了喷溅的黑红色血迹,把灯光都显得惨白了起来。躺在地上的袁阳脸上盖着一张相片纸,露出来的身体,全身上下全都是大大小小的割痕,伤痕从深到浅纵横交错。   正好法医走了过来,当着他的面掀开了脸上盖着的那张相片纸,纸上安琪开怀阳光的小脸和袁阳那张不成人形的脸形成了鲜明对比。他的脸血肉模糊,整张脸到脖子直到周围的地上全是血黄色的脑浆,脑浆还从他额前开的小洞里涓涓流出,在耳朵后形成了一个小小的浅沟。他瞪大着眼珠,血丝黏在上面,他的嘴角咧开到死都还在诡异的笑。   这时,灯光忽然因为电压不稳闪了下,盯着他狰狞的脸上看的几人都被吓了一跳,其中一个面嫩的小警员还尖叫了一声,手里的资料全一股脑掉在了地上。   那小警员红着脸尴尬地笑了两声,他咳了两声,蹲xiashen去捡资料,就在这时,一抹黑影突然出蹿了起来,是袁阳忽然坐了起来!   已经死透了的袁阳这会儿瞪着发白的瞳孔,直勾勾地盯着小警员,还咧开嘴,冲他笑。   “啪嗒”一声,资料又掉在了地上。   小警员再次惊骇地尖叫了起来,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转了过来。   “叫什么叫!”   一记拳头倏地敲在了小警员的脑袋上,欧阳司命顶着一张苍白如恶鬼的脸出现,朝对方翻了一个白眼,没好气地又敲了下:“这是尸体痉挛,一般死亡二至六小时此阶段的肌肉细胞仍然存有生理活性,我瞧瞧啊,啧啧,死的也太惨烈了吧老兄。”   欧阳司命一边观察尸体,一边嚼着口香糖,满脸的兴致盎然。   “这人谁啊?”   小警员和法医两人先是愣了下,随即看见欧阳伸手就要去碰尸体,顿时觉得一口气冲上天灵感,七手八脚连忙去拦,“你、你谁啊。尸体不要乱碰。”   欧阳没理他们,从怀里掏出一个小本丢在那法医身上。   法医嗖的一下,立刻从刚刚那副严肃指责的脸变作了谄媚,就差整个人黏在欧阳司命身上:“欧阳老师,我是小赵,您好,久听您的大名一直没能得幸一见,如今一见果然是不同凡响。”   小警员还有点愣,快五十岁平日里不苟言笑的老法医,此刻一脸谄媚地冲二十来岁的来人叫老师,居然还让人家叫他小赵:“这到底什么情况?”   舒墨叹了口气,同情地拍拍小警员的肩膀,用眼神说,习惯就好,习惯就好。   欧阳余光瞥见容峥面色苍白,嘴唇干裂,连忙上前十分狗腿的捏捏容铮的肩膀:“老大,怎么一脸被打了的样子,我看看,老大你还不去休息休息,这点小事就交给我好了,保证把这尸兄从头到尾,从里到外给你查的清清楚楚的。”   容铮却是目光一转,低头看向舒墨问:“你觉得有哪里不舒服吗?”   容铮只是随口一问,小警察却看得一愣一愣的,忽然拍了下自己的脑袋,原来眼前这个不起眼的少年才是特殊案件调查组里最高的存在!   欧阳丢了面子有些郁闷,瞪了容铮背影一眼,想起了正事,于是撸起袖子低头观察起眼前的尸体来,瞧着眼前尸体血肉模糊的脑袋心觉有些奇怪,他嘀咕着:“怎么这额头上这个小洞,像是被人从里到外翻过一样。”   一旁小警员听见了,立刻报告:“老师,刚刚舒长官说了,袁阳自杀的时候,用小刀在额头开了一个小洞,然后就用手想把洞口扒开像是要找什么东西,找着找着又抓住舒长官的手指塞了进去……”   “啧啧,”欧阳砸了下嘴,“老兄,你对自己也太狠了吧。嘶,说起来,你们看,这个伤口像不像个眼睛,跟二郎神似的,嘿嘿,真有意思……”   舒墨:“……”   怎么听着那么兴奋?他看着欧阳那张兴致勃勃的脸,感到头皮一阵阵发麻。   欧阳又抱着手臂,用非常认真严肃的表情说:“老兄,你放心,在我手底下了,我一定好好对待你,让你知道神之手的柔软。”   舒墨干脆闭上嘴,扶着容铮去医院做检查,离这欧阳越远越好。   ……   ……   在实验室里找到了丢失的药品原料终于找到了,袁阳在小区附近租了一间地下室做私人实验室,实验室里陈列着许多的实验设备和成型的药剂,一般人不敢动,警务人员就把周围给fengsuo了。   但就在警方人员fengsuo的时候,突然来了四五个人,拿着军方的证明,也不详细解释就将实验室内所有的物品全部提走。   没多久,检查尸体的欧阳也被人抢了尸体,他正拿着镊子朝掀袁阳额头洞上的皮,几个穿着笔挺军绿色军装的人走了进来,惯常嚣张的欧阳司命也不得不低头。   据欧阳形容,那几人肩章上的几颗星亮的跟天上星似的,但他这人向来不服这些,他承诺了要好好对待袁阳,就得信守承诺。于是扒住袁阳死活不撒手挣扎抵抗了几次,直到被人一左一右硬生生扛起来四脚朝天举在天上才作罢。最后只能眼睁睁瞧着,一群穿的跟生化危机里研究人员一样的人,将袁阳的尸体装进了一个巨大塑料白色口袋里。   国内军方势力很大,任何一个机构都不想碰上军方涉及的案子,连警方也不例外。   军方介入,他们只能把手里的案子资料全都交接出去,等警方人员离开的时候,袁阳租下的整栋房子已经被全部隔离起来了。   ……   ……   得到通知的时候容铮刚在医院病房里躺下,医生才说他有些轻微脑震荡,得多休息。休息的话说完还没过一分钟,容铮的血压猛地飚了上去,直挺挺地向后倒了下去。   小萝卜被舒墨签来了,他瞧见容铮穿着病服躺在床上,两圆圆的大眼睛瞪得老大,随即眼角拉了下来,在舒墨制止声中,一个迅速的小起跑,然后借力踩到病床前的小板凳腾空跃起,跟着一个飞扑整个身子沉甸甸地撞击在容铮身上。   容铮刚准备起身打招呼,被小萝卜炮弹似的狠狠一撞,后脑勺当即猛地撞在了床板上,顿时疼的眼冒金花。   “小萝卜!”舒墨在后面看着差点跳了起来。   小萝卜没吭声,抱着自己的头埋进容铮怀里。   容铮倒吸了口气,冲他摇摇头:“没事。”   舒墨有些担忧,走到床边低头仔细看了下,容铮的后脑勺明显有些肿了,他皱起眉说:“肿了。”   容铮没说话,嘴角朝他扬了扬,示意没事。   舒墨执拗地看向小萝卜:“你现在该说什么。”   小萝卜脸埋着,声音闷闷的,带着点哭腔:“容容对不起。”他有点内疚,又有点伤心。   随后他小p、gu挪了挪,挪到了容铮身侧,小身子站起来,两只手放在容铮的后脑勺上,然后做出一个飞翔的姿势,嘴里细软地小声喃着咒语:“包包散,痛痛飞……”   容铮那张没什么表情的脸,一瞬间柔和了。   舒墨坐在一旁有些发愣,他忽然想起昨晚车里的场景,他觉得那时候的自己真是蠢够了,导致脸有些发红,他只能伸出手捂住下巴张脸,让容铮看不清他的表情。   好在容铮一直专心和小萝卜说话,没有抬头看他。   过了一会,脸上的热度消退了,他把手里提着的塑料袋放在小桌上,从里面拿出一个橙黄色的橘子,用干巴巴的手指慢腾腾剥着皮,把果肉给分给小萝卜和容铮,闻着橘子的香味,听着容铮和小萝卜的说话声,这会儿他觉得特别安宁。   容铮突然把嘴里的橘子拿下来,问:“袁奶奶怎么样了?”   他的声音低沉又安静。   舒墨手一顿,抬头去看他。   容铮垂着头,手捏着橘瓣,目光落在橘瓣上,眉头皱成了一团。   舒墨抿了抿嘴,犹豫一会,说:“不清楚,应该还没人通知她。”   半晌,容铮把橘瓣塞进嘴里,轻声说:“好干。”   作者有话说: 注:架空,架空。 第53章 夜半门外婴啼声(十九)光明和黑暗   容铮双手合在一起放在身前,脸偏过朝向窗户。   舒墨看不清容铮的表情,他往嘴里塞了半个橘子,抬头看了眼墙上的时钟:“不早了。”   容铮侧头看他,眼睛里都是血丝。   舒墨轻声说:“快点休息吧,早上还得工作啊。”   容铮点点头,舒墨和小萝卜找了张空床睡在他身边,灯被关上了,刚刚还热闹的病房,瞬间就安静了下来。   医院特有的刺鼻消毒水的味道钻进鼻子里,容铮昏昏沉沉睡了过去。夜里他睡得很不安稳,在床上翻来覆去,梦里袁阳、袁奶奶、安琪、顾梵、穆瑶的脸一帧帧地像走马灯一样在他眼前闪过,正当他陷入恐慌的噩梦中无以自拔的时候。迷迷糊糊中,总觉得身侧有什么人正靠了上来,带着点橘子的香味。   容铮动了动鼻子,想挣开压住自己的束缚,一个柔软的东西压了上来,是嘴唇。他心重重地一跳,想睁开眼,但是眼皮重得不像话。他的下唇忽然被一个滑腻温暖的东西扫过,像是羽毛一样。   嘴角突然疼了下,忽然耳边传来的一个熟悉的低笑声,“嗡”的一声,大脑猛地一震,顿时容铮的神志从迷离的幻境中惊醒,大力睁开眼。   他捂住xiong口,心脏猛烈地“砰砰”狂跳,那个笑声太熟悉了。   天已经亮了,阳光洒进了屋里。梦里笑声的主人正背对着他,身体跟着沉重的呼吸,上下有节奏的欺负,少年还在熟睡。   容铮吃力地咽了一口唾沫,刚刚的梦太过于真实,额头上起了一层细密的汗。   他抹了一把脸上的汗水,舒墨又翻过了身子,露出年轻人特有的纯净富有朝气的脸颊,金黄的晨光洒向少年的全身,仿佛覆盖在金色的薄纱之下,整个场面太纯净了,让他再也起不了任何其他的想法。   容铮收回目光,耳边却响起了少年轻轻的呼吸声。   睡得迷迷糊糊的舒墨,额头完全撩起,露出光洁的额头,没有戴眼镜的他,看起来有些陌生。   容铮坐起来,他的手指抖了抖,忽然很想抽支烟。   ……   ……   圣诞节刚过,马上又要迎来元旦节,商家们只需要将绿色的装饰物扯下,覆盖上红色的大胖娃娃,整个气氛便焕然一新,从“洋气”溜转了一圈又恢复了“土里土气”。   元旦节的前一天,也就是12月31日,市里大大小小的公司都放假了。   然而市局里此刻却是人满为患。   一大早到了市局的调查组人员,被一通电话叫回了研究所。汉斯教授虽然是调查组的组建人,但是大多数的时候他都是独立在研究所工作。除了偶尔必要的帮忙,他都不会插手调查组的工作。   调查组也没有令他失望,一连破了好几起大案。   “这么说,顾梵那案子就不管了?”吕傅勋摇摇头,叹了口气,“算了,容队,你也别想太多,往好的方向看,这个案子说不准是怎么回事,现在军方接手了这个案子,咱们也算是脱了个烫手山芋。”   容铮踏上台阶,脚悬在半空中,忽然顿了顿:“这个案子我觉着没那么简单。”   后头的话他没有接着说,舒墨却心有灵犀的听懂了:“无论什么案子,早晚会水落石出的。”   容铮没说话,天网恢恢疏而不漏他是不信的,一年有多少件案子没破大家心知肚明,所谓高度吹捧的高破案率不过是在很多根本没立案的复杂案件基础上的。   几个人沉浸在感叹中,这时候多米突然从屋内跳了过来,一手搭在舒墨的肩膀上,阴恻恻地冲舒墨一咧牙,道:“小舒同志,知道你昨天难过,我特意向汉斯替你申请福利。”   舒墨瞥了眼容铮,容铮眼神若有似无地看向自己,他不露痕迹地刮下多米的手问:“什么福利?”   多米神秘一笑:“你等等就知道了!”说完蹦蹦跳跳地跑进办公室里。   福利,舒墨脑袋里将这两个字过滤一遍,想着昨夜多米被他吓得尿裤子,成为市局今年开门红的第一宗笑谈,那今天这福利一定要加个引号了。   他无可奈何地摊开手看向容铮和吕傅勋:“看来今天只有鸿门宴了。”   吕傅勋哈哈大笑,不以为意:“这鸿门宴难不成就不吃了?都是吃的,有什么可挑东捡西的。”   事实证明舒墨的猜测丝毫没错,进到办公室内一张陌生又熟悉的脸令他们惊骇万分。   顿时,整个房间陷入了无言的沉静中。   这沉静的气氛将空气都静止,仿佛一只无形的手捏着他们的脖子将仅存的氧气从气管里拉扯而出。   眼前这张英俊的脸如果是在两年前可谓是人尽皆知,他的出名不在于他优秀的外貌、出众的才学和绅士的气质,而是在于他犯下的几起鲜血淋淋的案件。   现在这个看起来温和恬静的瘦弱男人,却是亚洲某国臭名昭著的连环“变态”杀人犯。他整整杀了12名年轻男子,不仅如此,他还变态的大胆挑衅,把虐杀的照片和日志堂而皇之地寄给了当地电视台。  与。熙。彖。对。读。嘉。 得到照片和日志的电视台非常兴奋,为了博取关注和爆点,这个证据被悄悄的隐藏。在失踪了三人,电视台拥有了三个人的虐杀日志后,终于编制了长达7个小时的新闻节目。   这相当于给当地警局背后狠狠地捅了一刀。   瞬间大量的有关于tongxing恋连环杀手的消息批录了出来,紧跟着受害人的姓名,相貌都在网络上爆了出来。本来饱受亲人被害的受害者家属们,此刻都被人硬生生地打上了变态家人的“光环”。   被打上烙印的受害人家属,遭受着难以忍受的恶毒言语,那些言语将他们的心肝脾肺肾都狠狠地拉扯出来,那些人还不甘心还狰狞着大笑,仅仅因为这些受害人是异类——tongxing恋。   媒体吞噬着他们的骨血、他们的欢笑,金钱之后全是受害人及其家属漫天的眼泪和鲜血。   网络背后的部分人因为隐蔽而不透露姓名,把自己标榜为正义的侠客,用道德准绳的大棒锤砸在死者的脊梁骨上。一个个键盘侠的留言就像是一把把杀人的利器,将受害人家属逼到角落,退无可退。   当时一窝蜂企图获取爆点的记者对死者进行调侃,整个社会风向开始出现变态该死的论调。   还有将死者死前同凶手玩窒息性/爱游戏的事情,在新闻里凭着只言片语内容来做爆点的几个肉文小说作家,声情并茂的描述了整个xingai过程。从与凶手相遇到死亡终结,被描述的极其浪漫,犹如被吸血鬼吸引的少女,致命而富有诱惑力。   一群群只为博取眼球的侩子手,加速了其他人的死亡。他们的每一个增加的点击和粉丝,都有一个生命在哀嚎。   这些人死了,他们的家人因为他们不被世人认可的爱情而饱受唾骂和折磨。   在这犹如地狱的时刻,终于有一家受害者家属站了出来,那是其中一个受害者的妹妹,漂亮青春的16岁女孩。   舒墨还清晰地记得那一天。   电视里一向被大众讽刺,只有xiong没有大脑的性感播音主持正拿出第十个死亡少年的虐杀照片,并深情并茂地描述男孩死亡的整个过程。少年和凶手通过特殊交友平台认识,他们交往,陷入爱情。凶手在描写这些语句的时候特别煽情,朗读这一段的播音主持忍不住红了脸,说:“我好想认识这个富有魅力才华的浪漫凶手。”   凶手写着:   他是那样的年轻,富有朝气。我迷恋于他的肌肤无可自拔。此刻我深深地又再次陷入了无边的爱情之中,我多么渴望让他在我的身体里融化,不愿意他离去。   我是那么的喜爱他,不舍伤害他,我们在一次完美的XING-爱中体验水rujiao融。当我坚硬的枪柄被他一次次要求侵入他的身体里,我陷入了疯狂,我是那样炙热滚烫,手下的皮肤让我无法逃离的深陷YU-WANG。   在一次次爆发之后,被满足的他可爱得就像一只吃饱了的小羊羔一样,他的肌肤泛着激情后的粉红色。天呐,你们真应该看看,真是令人爱不释手。   我是那样的喜欢他。   可是他却再一次令我失望了。   他要求回家,好吧,我心灰意冷,又一个想要离开我,我陷入了黑暗。   最后我还是留下了他,我将滚烫的热流释放在他的体内,就在他的肌肤又一次因为激动呈现粉红色的时候,我将他漂亮的肌肤生剥了下来。   他痛苦的哀嚎和祈求。可惜,已经晚了,我的耐心只有那么一小会儿。   很快,他没了皮肤,滑稽得像只刚刚剥皮的小老鼠,粉嫩嫩的肌肉露了出来,十分可爱。   他哀求我杀掉他,但是我不会那么做,我那么喜欢他,不愿意让他死掉。我并不介意他此刻的容貌,对我来说,相比于苍白的肌肤,我更爱他粉嫩的内里。   我的YU-WANG难以湮灭,求神原谅我!他极力的抗拒与我融合,然而我居然再次强迫了他!神啊,请原谅我!   我总是这样,容易陷入爱恋和YU-WANG把持不住。他痛苦的哀嚎,我也哭了,但是我的YU-WANG却高昂,我进入了天堂,通过我的爱人我再一次进入了神的领域。   而我的爱人,我谢谢你,虽然你很快就抛下我。当然抛下我的你一定会受到神的责罚而被魔鬼抓住陷入地狱。   孤零零的我,又开始等待爱情再一次降临。   ……   ……   播音主持朗读完后,再次面色潮红,心理学家说过每个人心中都有颗暴戾的种子和被虐的倾向,这名主播像是粉丝,疯狂陷入了对凶手的迷恋。   随后她将男孩被剥皮的照片展示了出来,变态凶手那个可爱粉嫩的剥皮小老鼠,在照片里呈现痛苦哀嚎的姿态,四肢狠狠抓扯这雪白的床单,血点撒在上面,像是绽开的花朵。   尖利的女声就在这时候响起来,打断了电视直播,镜头里一阵晃动,忽然镜头前出现一个崩溃的女孩,女孩尖叫着上前撕扯着照片,狠狠地给了一脸迷恋凶手的大xiong主播一个耳光。   她声声带着痛恨,对着镜头厉声质问:“你们都是恶魔和凶手,你!你!你!还有看电视的你!还有电脑后洋洋得意的你!你们害死了我的哥哥!我的哥哥像天使一样,除了他的爱人性别异于常人,他和你们都没有区别,不,他比你们好千万倍。”   第一次有受害者家属走到镜头前控诉,眼前的女孩胆大包天,控诉着所有人,她却丝毫不退让。   她坚毅的眸子里写满了愤怒和刺痛。她的眼睛里泪花在打转,她却咬紧牙根不让眼泪掉落一滴。   因为她小小年纪却深谙这世界的无情和悲凉。她知道,眼泪没有任何作用,懦弱只会让坏人们更加猖狂!   “我们没有父母,从小相依为命,我的哥哥为了我能有书念,甚至放弃了读书。他一直在外打工,赚了一千会给我寄八百。我都不敢想象他一个人是如何在这座奢华的大城市靠着一两百元生活。我的哥哥,并没有因为贫穷去做任何不干净的工作,他干净得比起你们这些肮脏的道德护卫者强上百倍。”   女孩直直地看着镜头,毫不畏惧周围人厌恶的目光,含着泪音大声有力地质问,字字铿锵有力:“我哥哥凭什么要死!我哥哥凭什么要遭受这样的痛苦!我哥哥凭什么要被你们辱骂!我们活得堂堂正正,不偷不抢,为了活着我们努力生活,抵御着世界的恶意。你们这些个!肮脏的东西!有什么资格评价我们的私生活,我们会上天堂,而你们会下地狱!”   女孩的一声声拷问砸在了观众的心上,不少人忍不住停下手中的工作认真考虑女孩的话,是啊,他们与我们有什么不同?   拷问过自己的良心后,铺天盖地迎来的是醒悟和愧疚,在这场全民疯狂的娱乐大戏里,一名十六岁的少女的声声质问唤醒了一部分沉睡的人。   那些人包括舒墨,被拷问的舒墨忽然幡然醒悟,一直浑浑噩噩的他,血液终于又开始暴动,一种信念急欲冰破身体而出。   阳光洒进屋内,即使是冬日的阳光,依然会让人感受到温暖。舒墨眨了眨眼睛,阳光洒进了他的眼眸里,他嘴角勾了勾,冲眼前的人伸手。   “你好,恶魔!”   任何黑暗要比光明更容易使人产生崇高的理想——伯克   你是黑暗,而我属于光明。   作者有话说:改审核词改了八遍,我都要疯了 第54章 夜半门外婴啼声(二十)男朋友   曾经舒墨在学校里看过一篇论文,那篇论文由国外著名的犯罪心理学专家编写。   大致意思是连环杀手的形成大多数是因为他们的童年伤痕累累。   冷令秋号称亚洲版的汉尼拔——优雅、浪漫、英俊又很神秘。   寻找他生命留下的痕迹,他在六岁的时候父母便离异,于是他便跟着暴虐的父亲生活。   冷令秋的父亲是一个酒鬼,平日里不喝酒的时候在常人面前衣冠楚楚、气度非凡,然而私底下,却是一个一旦喝了酒就会施暴的怪物。   童年的时光大多数教育学家都建议让孩子们自由,让他们活的更加快乐,这样才能让他们健康的成长。   而冷令秋的生活教条的就像一本教科书,每天的所有行程都被条条框框束缚住。   他的生活永远只有上课学习,唯一的娱乐就是躺在床上胆战心惊的睡觉,因为说不准什么时候他的父亲就会醉醺醺的跑回来暴揍他一顿。   在冷令秋14岁的时候,他的父亲在一起意外事故中死亡,而他的母亲已经组成了新的家庭不愿意接受他。   瞬间他变成了一个“孤儿”,然而重获自由的冷令秋因为长期压抑教条的生活,渐渐变成了一个偏执狂。   冷令秋的可怕在于他太会伪装自己。   之所以他如此嚣张只因为他过分自信,他有着英俊的外貌,绅士的投足,他是一个浮士德一样的人物。   他和魔鬼签订契约,拥有可以和警方玩猫捉老鼠游戏的智慧。   如果不是最后他玩腻了猫捉老鼠的游戏,决心去铁牢里感受下被囚禁的气氛,可能现在他还在逍遥法外。   现在这个魔鬼一样的人物,就站在他的面前,还在和他握手。这个男人优雅冷静、彬彬有礼,他就是穿着一身常服也会让你觉得他正穿着随时可以出入舞会的燕尾服。一副十分有内涵和深度的样子。   不得不说他的确很符合现代人对吸血鬼的理解,帅气优雅,同时冷酷嗜血。人们总是容易被黑暗吸引,因为人同样有黑暗的一面。   “你好。”魔鬼的声音一向富有蛊惑力。   舒墨的眼眸沉了沉,将手收了回来,男人的手指带些暧昧轻轻扫过他的掌心。   “调查组最近很辛苦,我想让你们放松放松一下,认识一个新朋友。”汉斯教授笑呵呵地介绍,“这位是冷令秋。”   吕傅勋点点头,眼神游移,上下打量,笑着说:“我相信这位我们都认识。”   汉斯教授拍了拍冷令秋的肩膀:“从现在起,小冷就是你们的顾问了。”   几人听了顿时沉默了,他们大致了解汉斯教授的工作,和FBI的雷斯勒相同,他带领研究所人员对臭名昭著的连环杀手进行过深度研究。   ——将他们的行为心理及成长环境模式进行统计,最后做出一份类似专属于亚洲的犯罪心理学统计报告,便于有关人员对国内的罪犯进行行为心理方面准确判断。   容铮挡在了舒墨面前,因为冷令秋的目光从进屋就没有离开过舒墨,冷令秋的目光投向了容铮。容铮比他高了一个头,他必须得仰起头来看对方,这会给他压制感,很明显作为虐待狂的他不太喜欢这种感觉,但他还是冲容铮伸出手,态度上来说,算是十分友好。可是,容铮似乎不是那么有礼貌的人,无视了伸来的那只手。   冷令秋也不觉尴尬,反而目光飘向了舒墨。舒墨眼眸暗了暗,没人看到的地方,嘴角轻轻的勾了下,带着些玩味。   他的手心里有一张小小的纸条,离开研究所的时候,他将纸条展开,那上面是一串手机号码。   几个数字组成了一连串可能是死亡呼叫的号码。   这个人还真是挺有意思的。舒墨嘴角勾了起来。不过让他奇怪的是,究竟这个人看上了自己什么,难道是嗅到同类的味道?他不屑地嗤笑一声,将纸条揉成团丢到了窗外。   “我不明白汉斯教授是什么意思,什么叫让那个家伙做我们的顾问。”白冰扯着围巾,想起刚刚见过的那个变态杀人犯,不耻地说,“就那种人,当时的陪审团居然不判他死刑,还认为他有自首情节和精神分裂的症状而只是限制行为能力,真是荒唐的法律。”   “那是因为他不在国内。”   “啧啧,万恶的资本主义,只怕这个男人当时是整个邦国的偶像吧。”   邦国曾经是华国的附属国,一个弹丸之地,冷令秋的事件被拍成了电影,还一度霸占了票房榜。   不过这都是他们无力争论的,令他们不解的是,汉斯教授是采取什么办法把这个人引渡到华国的。   “华国和邦国最近有一些政治上的合作。”容铮简短地说了下,他脑震荡还没好,开车的是舒墨。车没有往市局开,因为他们还要去医院看下池剑怎么样了。   “对了,老大,今晚上大家不一起吃个饭吗?”最近都太忙,调查组从成立到现在还没有一起吃过饭。车停到了路边,白冰下去买了些水果。   到处都是喜气洋洋的气氛,红色的灯笼还有炮竹都摆了出来。今天的确也没什么事,他们负责的案子被军方全权管理,而顾梵和穆瑶的案子都被定义为自杀案,还活着的穆瑶一直像个疯子一样,不能正常交流,他们无法从她的嘴里得到只言片语的信息。   水果摊上摆着橙黄的橘子,果皮上还有露珠,空气中橘子的香甜味扑鼻而来。容铮的手指抖了抖,烟灰跟着他的动作掉了下来:“下午,我有事,你们通知下重案组的人,一起吃个饭。”   “啊,要叫周鹏啊。”白冰不太乐意,周鹏这几天得罪了这位大小姐,导致每天周鹏见了白冰都在各种讨好谄媚。   “他到底怎么惹你了?”舒墨拿过白冰递给自己的橘子,剥开果皮拿了瓣果肉含在嘴里,很甜,水分很多,咬一下,整个口腔都被橘子的甜味充满。   白冰脸红了红:“没,什么都没。”   吕傅勋很不给面子,张口就直接说:“还不是老拿她和那根木头池剑开玩笑嘛。”   白冰威胁性地瞥了一眼吕傅勋,吕傅勋大手一挥,大义凛然:“这不是胡说八道吗?我们白冰同志只是在关怀战友,就周鹏的思想龌龊。池剑那么丑,那么没有情趣的人怎么可能让咱们白大小姐喜欢。”   白冰立刻恼羞成怒地砸吕傅勋的背。   舒墨哈哈大笑,他已经很久没有大笑过了,他笑得很开怀,甚至扯得肚子有些疼,到最后甚至笑岔气了,捂着肚子把车停下。容铮没好气地看着他,从保温瓶里倒出杯热水递给他。   后头白冰和吕傅勋絮絮叨叨地讨论池剑这个人到底是好还是不好,最后扯到周鹏这个赖皮猴子身上,马屁精八级毕业证绝非他莫属,又从周鹏身上一换换到了魏威身上。   白冰脸上浮现好奇的神色:“你们说,魏威的女朋友长啥样啊,看魏威带的手表应该挺有钱的。”   “啧啧,魏威不简单啊,小小年纪就完成了人生大事。”   “算不算傍富婆啊!”   舒墨接过水杯抿了一口:“我好像见过一次。”   白冰和吕傅勋同时伸长脖子等后文。   舒墨嘴角勾了勾,看着后视镜里的容铮,容铮的侧脸轮廓非常好看,不苟言笑的他总是透着股禁欲的气息。   车发动了起来,声音很大,舒墨说了一句什么,正好被发动机的声音盖了过去。白冰和吕傅勋都没听着,只有容铮听见了。   他听见舒墨说:“很帅。”   容铮转过头看向少年,早晨的阳光并不热烈,照得浑身恰到好处的暖和。魏威的对象是个男人?他用眼神无声地问着少年。少年嘴角噙着笑意,眼睛里面的光辉闪了闪,没有作答,而容铮瞬间明白了他的心思。   顿时容铮的心里忽然有种惊涛骇浪的感觉,男人和男人……。   在记忆里,这些都是十分讳莫如深的禁忌。   伟人说过,不结婚的恋爱都是耍流氓,这不是耍流氓吗?想到魏威那张娃娃脸,一双灯泡一样的大眼睛,什么样的男人会比较配,不知道为什么他脑袋里浮现了下周鹏,一个叫魏威的小人突然蹦了出来,猛地将周鹏的脸戳破,气愤地叉腰。   舒墨呢,容铮愣了下,忽然一个叫舒墨的小人跳了出来,小人细长的眼角睨着他,以一种妖娆的姿态躺在月亮一样的小床上,小人翻了个身,留下银铃般的笑声。   他还没缓过神,那小人轻轻地踮着脚,走到他的鼻尖,盯着他的眼睛,他的嘴角向上扬起,勾出一条极具魅惑的弧度。小人轻轻地问:“那我呢,我和什么样的男人比较配?”   猛地容铮震了下,舒墨奇怪地转过头看了他一眼,方向盘朝右打了一圈,他们顺着十字路滑进逼仄的小道,医院的外貌就出现在小道的尽头。   容铮清了清嗓子,他的脸莫名的潮红:“我觉着有些热。”   “热?”看容铮扯着领子,果然额头上浮起了些汗珠。但是他看了下温度计,车内温度因为他开了空调,上升到了25度。不过,这个温度也不该感到热吧,他奇怪地看了眼容铮,将温度调低了两度。   池剑恢复得不错,看起来几天没工作,不仅精神饱满还长胖了一些。白冰将塑料袋里的水果熟门熟路放进旁边的水果盆里,然后去洗手间洗水果。   见白冰走远,吕傅勋像老干部一样坐在池剑身旁的椅子上,对这位受伤的同志进行亲切慰问,尤其关心对方的感情生活。   “池剑啊,身体好点了吗?”   池剑认真回答:“吕老师,好多了。”   吕傅勋:“池剑啊,最近组织上很关心你的个人问题啊。”   “啊?”池剑摸不着头脑,自己个人有什么问题。没啊,家里没人当官,也没人找到帮忙的,他没有做出腐/败错误啊。   吕傅勋意味深长的拉长后音:“池剑同志,你也不小了,有没有对象啊?”   闻言池剑脸脖子就红了,一反平日的干净利落,像个小媳妇一样扭扭捏捏半天蹦不出一个屁。   “看样子,就是没有了?”吕傅勋笑着点点头,随后眼珠子一转,“也没喜欢的人?”   池剑木呆呆地摇摇头,平日里不是工作就是工作,哪里有什么私人空间去谈恋爱。   刚读大学那阵倒是交往了一个,交往了五年。不过训练太重,还经常被派去做一些卧底活动,因此三天两头的没法联系,便被甩了。   为此池剑还觉着很对不起那女孩,浪费了人家五年的青春,便把省吃俭用存的十万元,全一股脑做为补偿给了女孩。   对于十万元的巨款,女孩非常识大体,只拿走了一万。   她知道不拿走些,池剑这个呆木脑袋肯定会多想,剩下的九万没通知池剑便寄给了池剑父母。还不忘记夸了遍池剑孝顺,不过很遗憾两人没能走下去。   池剑的父母都是书香门第,对同样出生于书香门地的温柔女孩很喜欢,得知两人分手对女孩很不舍。   一股脑回想起来,池剑十分感叹。其实那时候大概是因为两个人在陌生城市里,互相做了个依靠,整整五年的感情就淡得如水一样,也难怪女孩会要分手。   因为他们的相处实在纯情的像是高中学生,一个月约会一次,不是吃火锅就是吃烧烤。   就这样又一个五年过去了,池剑一直保持着单身。   他不想再浪费哪个女孩的青春了,叹道:“算了,我也没想谈对象,你说我们这工作那么忙,没时间顾家里。而且随时朝不保夕的,说不定命就没了,谈什么对象。”   舒墨听见那句命说不定就没了,皱了下眉,赶紧说:“池哥,瞎说什么呢,呸呸呸。”   吕傅勋像只老狐狸笑了笑:“年轻人就是容易想太多,找和你一样忙的,不在家的不就好了。特别是可以和你一起出勤的,两个人又可以工作又可以谈恋爱,多好!”   身后响起盆子掉地的声音,火红色的草莓掉了一地,白冰立刻心疼地捡起来,咬着牙心里诅咒吕傅勋这辈子都藏不了私房钱。   池剑看了看白冰,刚刚吕傅勋意味深长的话在自己脑海里浮现,要是再不懂吕傅勋啥意思他就真是个别人口中的木头了。   吕傅勋好整以暇地从椅子上站起来,拍拍膝盖上不存在的灰尘,看了眼时间,眼露惊愕状大喊:“这个点了,我得走了,欧阳还叫我回去跟他探讨呢。”   说完就往外走,边走边冲舒墨使了个眼神,得了眼神暗示的舒墨瞬间就明白了,也跟着大喊:“容队说了,今天下午要和我出去办点事,这个点不早了,还要回市局,我们先走了。”   说完拉着一脸“发生什么了,为什么要回市局?”表情的容铮走了出去。   病房里,白色的墙砖,黄色的是阳光,蓝色的是窗帘,红色的是草莓,哦,不对,红色的是白冰和池剑两个人的脸。   没了人,室内安静了两秒,白冰将水果盆往池剑旁边一放,池剑侧过身身子震了震。白冰没好气地瞪了池剑一眼:“怎么,我吃人啊?”   池剑红着脸,低下头小声说:“没。”   白冰站到他面前,叉着腰,居高临下地看着池剑,她的脸红红的,眼睛却是瞪得大大的。   她轻咳一声,大嗓门冲池剑喊:“我喜欢你,你呢,喜欢我不,赶紧一句话。”   池剑呆愣在原地,整个大脑处于空白之中,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白冰看他跟个木头一样,急得一跺脚,大喝:“池剑!”   池剑立刻条件反射:“是!”   白冰没好气地看着他:“池剑你愿不愿意做我男朋友?”   池剑红着脸,眼睛乱飘,最后气若游丝的小声说:“……愿、愿意。”   他刚说完,紧闭的门被推开,刚刚说着离开的三个人突然又回来了,平日里不苟言笑的容铮也笑了,手指着他大声问:“池剑,没吃饭啊,声音大点声!”   池剑被长官一喝,立刻嗓门提高了八度,脸上洋溢着笑容看着同样笑脸吟吟的白冰,声音洪亮:“我愿意,我愿意,我是白冰的男朋友!”   顿时满堂哄笑。   舒墨看着眼前正被吕傅勋怂恿抱一个的两人,羞得想钻进地缝里。   他啧了一声,闻见了爱情的酸臭味。   中午,太阳公公爬到了头顶,笑呵呵地发射着暖洋洋的光波。 第55章 夜半门外婴啼声(二十一)老巷的野猫   看完池剑,白冰自觉留下照顾,其他人各自有事都分别离开。约好了晚上的饭局,让白冰通知其他人。   告别称有事的舒墨和吕傅勋,容铮自己去路边打了个车。   车开到熟悉的旧房边上,里面的巷道过于逼仄蜿蜒,车实在开不进去。容铮便下了车步行。   老旧的居民楼层层叠叠,墙角积了推水,褐色的青苔浮在上面。   巷子里下水道的盖子不知道被谁翻开,不时有儿童在旁边玩着鞭炮嬉戏打闹。   容铮往里瞧了一眼,井里面没人,随手把井盖盖上。   打闹的小孩嘻嘻哈哈地踩过井盖,哐哐作响。   过了巷子拐左走三百米,有一家水果店,老板昏昏欲睡的垂着脑袋,坐在门口。   感到有人来,老板立刻一个机灵就醒了过来。   容铮在水果店买了些橘子,橘子皮很红,表皮被里面的果肉鼓起,看着就让人食指大动,口味大开。   晃神的功夫容铮回想起过去,他小时候家里人忙,专门请了个婆婆来照顾他的日常起居。   那个婆婆之前一直在路边捡空瓶、硬纸壳,靠卖废品为生。   容铮有次被困在家里,不能出去。那时候他刚巧做了个噩梦惊着了,陷入了梦魇,嚎啕大哭。   正巧周婆婆在收小区里的废品,听见了容铮的哭声,便循着哭声走到了他家门口。   周婆婆听见他的哭声,连忙上前询问。容铮那时才五六岁的年纪,被噩梦吓得不轻,一句话都说不通畅,周婆婆担心连忙去找了门口保安。   容铮当时住的是部队大院,听说容家少爷哭个不停,立刻惊动了从保洁员到护卫兵再到住同院的大将。   联系了容爸,容爸一时半刻回不来让他们等着。   但是容铮哭的太凄惨,以至于围在门口的人群实在等不及容爸回来,直接把三米高的大门整个破开。   想到这里,容铮不由地笑了下。   当时回到家里的容一诺气的不行,但是因为碍着容妈妈护着又不能打他,干脆把周婆婆请来照顾容铮。   那时候的人大多单纯得很,周婆婆把容铮当亲孙子一样宠爱。不像现在专门到专业机构请的保姆都不安全。   因为三米高的门被破了,容家尴尬的没有门。直到苦等一周后,从外地运来的定制的门这才装上。   因为这事容铮没少被他爸嘲讽。   他提着塑料袋,一步步踏在楼梯上,楼梯里有股子霉味。   想起周婆婆来,是个没有亲人的可怜人。   据说她的子女都在执勤过程中死掉了,老公也早期出国淘金就再也没回来了。   不过她现在过得不错,80多岁了,住在容家,专门请了护工照顾。   他抬头看向楼层标志,上面写着4。   到了,容铮莫名有些紧张,他把右手放在门前,犹豫了会儿,没有敲。   如果袁奶奶不想看见他呢,他很难想象那种痛失亲人的痛苦。   更何况是自己的唯一依靠,那种白发人送给黑发人的痛苦光凭想象就不忍地收紧呼吸。   踌躇了许久,容铮终究还是没有敲门,他从包里找出一张纸写上姓名电话地址,将纸条塞进门缝里。   走之前他把橘子放在门侧的一个小纸箱里。   他刚巧准备下楼,楼道口传来脚步声。   容铮抬起头,眼前的少年一脸错愕地看着他。   舒墨手里提着一兜橘子,看橘子的包装袋和自己的一模一样。   “你……”两人同时出声,然后两人都笑了起来。   舒墨看了眼门口纸箱里的橘子,再看看自己手里的,有些哭笑不得。   舒墨问:“怎么不进去?”   容铮摇头:“算了吧,老人家可能不想见我们。”   舒墨闻言点点头,容铮考虑得周全,等再过段时间再来叨扰好了。   想到这里,不禁看了眼门。   门紧紧闭着,他们在这里那么大动静,这种隔音不好的老屋子,老人多多少少知道了吧。可是不愿意开门,意思已经很明显了。   他想了想,提着水果和容铮往下走。   舒墨小声说:“老人吃不完,你的留着,我的带走,下次来的时候再买点。”   容铮点头,伸手帮舒墨提袋。   ……   ……   下午一直没有接到任务通知,今天地方民警、交警、火警挺忙,每次一遇上重大节日,全城都处于备战状态。   他们刚下楼就见几个穿着火警制服的武警官兵满头大汗地往巷子里钻。   巷子里电线胡乱错搭着,交杂错乱,跟蜘蛛网一样,一层叠着又一层。   再看围墙顶部,一只橘黄色的大胖花猫不知什么时候钻上去的。   整个身子被电线缠绕起来,将肥肥的肚皮勒成几瓣,像橘子果肉一样。胖猫不时抖动下四肢想挣脱,不过都是徒劳。   围墙下几个武警,在人民群众的热情围观下,很快就把受害人大肥猫救了下来。   大肥猫挺听话,老老实实被武警抱了下来。   不过一下地便翻脸无情,立刻对着武警脑袋一个无情地飞踢,四肢着地。   毛茸茸的脚垫极其孤傲地向前搭着,伸了个长长的懒腰,将身子拉成一条长长的线。   随后肥猫瞥了眼懵逼的武警,晃了晃尾巴就不见了。   电闸重新打开,周围都恢复了用电。   刚刚围观的人一窝蜂散了。   容铮和舒墨却在出巷子的巷子口被拦了去路,一只橘黄色的大胖花猫眯着眼睛睨着他们。明明是仰视着,却仰视出一股傲睨一世的风范。   这只猫实在太丑了,尖脑袋大肥身子,一脸横肉,不时地目露凶光,耳朵缺了一小块,尾巴没了一小截,背上的毛有些秃,眼睛眯成一条小缝。   两人挪一步,这花猫就跟着挪动肥肥的小屁股。两人站着不动了,花猫就坐在地上支起一条毛茸茸的小腿舔着屁股毛,小眼睛还警惕注意着他们的动向。   “这家伙哪儿来的,这是赖上我们了?”舒墨愣了下,蹲下身子从边上拿了个小棍,戳戳花猫的胖肚子,花猫啪地将棍子按在脚垫下,嘶嘶地发出威胁的声音。   “挺可爱的。”容铮蹲在他身旁,嘴角扬了起来。   舒墨瞥了他一眼,在看看眼前一脸凶狠得跟个土匪头子的大肥猫,实在无法从这只丑猫身上看出半点美感。   偏巧容铮的脸上挂着全是喜欢的表情,舒墨看着,突然有些不爽,闷声说:“怎么会那么肥!”   这走来几个孩子,见到大胖花猫,立刻就捡了小石头来砸它,大胖花猫立刻凶狠的转过身朝熊孩子龇牙咧嘴的威胁。   孩子们也不怕,开始逗起花猫来,从怀里拿出些饼干面包。   看见大肥猫,一副奴才把食物送上来的表情,舒墨可算知道,这只猫是怎么能长成这个上下不一的体型。   “它真可爱。”容铮说着就用手去摸它的脑袋,它也不躲,大方地让他摸。被摸舒服了还奖赏几声喵叫声。   舒墨突然不高兴了,嘴角垮了下来,拉住容铮:“走了,还得去接小萝卜,到餐厅预订位置。”   容铮恋恋不舍地收回手,冲大肥猫告别,也不管他听不听得懂。   舒墨被黄黄的小眼睛注视没好气的也说了句:“少吃点。”   猫咪不满地嗷呜了叫了声,甩了甩尾,大口嚼着面包。   容铮摸过猫咪后,一直到坐上车,嘴角带着笑。舒墨瞥了眼他的手,从包里拿出一包湿纸巾递给他。   “擦擦吧,流浪猫有细菌。”   容铮看他,接过纸巾:“你不喜欢猫?”   舒墨抿了抿嘴,说:“不喜欢,我不喜欢动物。”   舒墨自成年后从来没养过什么东西,小时候家里有一只狼犬,那狗很大,毛皮黑亮,被训练得十分好,会听从简单的命令指示。   舒墨小时候曾经有一度很自闭,不爱说话,那条狗就陪着他,后来狗死了,舒墨很难过。动物的生命太脆弱,太短,他不喜欢离别。   “我还行,以前小时候挺想养只动物,不过我妈过敏,就一直没养。”容铮很遗憾地叹了口气,对刚刚一面之缘的大肥猫十分不舍。   没想到容铮会有如此可爱的爱好。   “挺好的。”舒墨笑了笑,“你现在一个人,不是可以养了吗?”   “没有时间照顾他们。”容铮摇摇头,他这个人骨子里还是军人的血液,就算是喜爱也会克制。   想到这里舒墨手指敲了敲方向盘。   很快车转了个弯就开到了市局,马上要走,他就没把车开回去,舒墨一边打电话给周鹏一边朝小卖部走。   “你们没事现在就出来吧,顺便把小萝卜带出来。”舒墨走到小卖部门口。   阿红姨正在看最近一部电视,是一部仙侠片,男主正和男二告别,舒墨看着两人告别的场面,伴着引人泪目的背景音乐,怎么总觉得那么瘆得慌。   “阿红姨,老规矩。”   阿红姨看电视的背影顿了顿,愣了一会儿才站起身。   舒墨挡着容铮要掏钱的手,从钱包里拿出一张对折的红钞票递给她。   阿红姨收了钱,打开抽屉,将钱放在抽屉里的暗格里,里面有好几张对折的红钞票。   然后阿红姨将另一个暗格打开,数都没数,将钱递给舒墨。   舒墨一边一张张看着钱,一边意有所指地问:“最近家里人还好吗?”   阿红姨点点头,红色的波浪短发跟着一摇一摇的。   “都挺好的,就是有几个不太安分,老是想上城里,说什么要做一番大事业。”   舒墨闻言笑了:“什么大事业,现在的钱不好赚,都是拿命换的买卖。我问问我这边家里人,有什么比较简单的不危险的工作到时候告诉您。”   容铮正抬着水,闻言看了眼舒墨,什么工作会拿命换?   “哎,现在有工作就不错了,哪家老板不是吃骨头不吐皮的,深怕不榨干底下人的那点血汗。”   阿红姨耷拉着眼皮,太阳太大了,她有些睁不开眼睛,看了眼舒墨脸上挂着的笑,她没跟着笑,叹了口气:“我家里人说了,有工作他们就愿意干!不挑肥拣瘦的,只要舒老板您说,他们就来。”   舒墨不置可否,没同意也没否定。阿红姨见舒墨不再说话,便转身自己去看电视了。   就过了一会儿,周鹏就出来了。   周鹏看上去心情不太好,小萝卜一脸不情愿地被他抱着,小脸黑沉沉的,噘着嘴,不太高兴。   “怎么了?”   看周鹏兴致不太好,容铮随口问了句,小萝卜看见他眼睛里光闪了闪。   他瞪着大大的眼睛,朝着容铮伸着双手。   暗示很有默契的被容铮接收到,抬手就把小萝卜抱进怀里,随即又皱了眉。   小萝卜还是很轻很轻,不像陈教授家的团团,抱在怀里沉甸甸的,有种踏实的感觉。   实在太瘦了。   “魏威说他不去了。”周鹏脸黑沉沉的,他手去摸烟,看了眼小萝卜,又把手放下了,“他说今晚上要陪他对象,不参与集体活动了。你们说这孩子是不是无视集体啊,咱们难得一次聚餐要去陪对象!”   “没关系,叫他把对象叫来一起吃嘛。”舒墨笑了笑,动手从小萝卜怀里掏出一个智能手机,按开屏幕还有密码锁,他嘴咧得更大了,笑眯眯的转过头,十分“亲和友善”地看向小萝卜,“不错,最近学聪明了。”   周鹏满脸不高兴,摆摆手:“算了算了,不愿意来就不来,别强迫他了。”   随后又撇了撇嘴:“孩子长大了,翅膀硬了,我们多管,就该不乐意了。”   舒墨摇摇头,不认可:“他说不愿意来了吗?你们当领导的该体恤下底下人,你想想这放假了也不能回家,天天要对着你们这些人。这好不容易有个喘息时间,还要跟着你们去吃饭,小年轻肯定是先找对象去了啊。”   周鹏听了他的话,明白那个道理,但是还是不太爽快。   平日里乖巧听话的魏威,自从最近恋爱后,总觉着他有些不听组织领导安排了。   以前晚上还经常给他打电话问些案例,现在也不打了,一点都不上进了。   “我看叫他带上对象一起来,他肯定是愿意的。”舒墨拿出手机,想了想,“我还是给他对象打电话吧。”   周鹏闻言瞪大眼睛:“他对象你认识?”   舒墨笑了笑:“刚巧有过一面之缘,后来又见过几次互相留了联系方式。”   周鹏扬了一只眉毛:“什么样的人?”   舒墨回忆了下:“长得挺好,脾气也不错,家里挺有钱,自己也开了家店,算是事业有成吧,而且对魏威也很好。”   周鹏说不上来,只觉得更气了。   作者有话说:团团:_(:з」∠)_锅从天上来 第56章 夜半门外婴啼声(二十二)聚餐   一路上周鹏说不上来几句话,就是火气大得很,跟吃了炮仗一样。李姐坐在他旁边,正巧在和人发短信,突然“啊”的叫了一声。   “白冰和池剑谈对象了!”   周鹏没好气地瞪了李姐一眼,李姐今天脱下制服,特地穿了件挺洋气的厚绒大衣,还化了点妆看起来年轻了不少。   周鹏:“同事之间谈恋爱影响工作。”   李姐奇怪地看了眼周鹏,什么时候周大队长开始想要认真工作了?   “他这是吃炮仗了?”李姐没搭理他,直接问舒墨。   舒墨认真想了想,诚恳回答:“大概是单身狗的咆哮吧。”   吃饭的地点定在新开的银河大饭店,饭店位于淮市中心。   市中心寸土寸金,这家饭店倒是大气得很。占了大块的地方,毗邻着市美术馆和图书馆,修了座小花园。   寒冷的冬季,一大片腊梅开着,花香四溢。老板很大方将花园开放,没有用冷冰冰冒着寒气的铁栅栏围住,还在花园里修了不少供人休息娱乐的小设施,俨然一座小公园。   沿着花园中间的大路,扑鼻的花香钻进汽车里。   舒墨将车停在了大门口,很快饭店里的泊车小弟就跑上前来,欠了欠身,替舒墨打开车门,帮忙停车。   周鹏被这热情周到的服务和金碧辉煌熠熠发光的酒店弄得一愣一愣的,不太想表露出自己那副土包子没见过市面的模样,昂首阔步就朝里面走。   门口站在的女服务员立刻上前鞠了个躬询问:“客人,有预定吗?”   舒墨走在后面,忙上前回答:“没有预定,这就是来预定的,定个二十人的包房。”   服务员看了下四人,脸上有些歉意:“抱歉各位,今天过节,所有的包房都有预定了,只有大厅有位置。而且大厅剩下的座位也不多了……”   后面话不用说,几人都明白,怕是没座位了。   李姐走上前,找服务员商量:“美女,这才五点啊,帮帮忙问下,没准有空包间呢。”   一般这种豪华饭店,都会预留一部分豪华包间来招待贵客。   服务员看了眼四人的穿着打扮,因为经常风里来雨里去的,除了李姐换了身衣服,其他三个人都是穿着廉价的不成套的衣服。   容铮怀里抱着个孩子,把他那张脸给挡住,只露出黑漆漆的风衣,上面还有些猫毛,灰头土脸的。   女服务员板着一张脸,摇摇头,十分肯定地说:“没有包间了,真没有了,要不你们留个电话,大厅有位置了我再安排你们。”   看服务员懒得再问上级的模样,几人面面相觑,他们脱了警服生平第一次感受到了什么叫做势利眼。本来李姐还想争辩几句,被周鹏拉住了。   本来他心情不好,脸色黑沉沉的,想吃个饭又被瞧不起,他干脆拉着李姐指着饭店的名字:“这饭店老板一看就是个不学无术的泼皮无赖,没什么内涵,走走走我带你们到四季大饭店吃去。”   李姐翻了个白眼,四季大饭店,就是周鹏家楼下的小饭馆,每次重案组聚餐,周鹏就把组员拉过去,不是涮羊肉就是吃火锅。   大家私底下都叫他小气鬼,铁公鸡,只知道剥削他们,平日里简直把女人当男人使唤,男人当畜生使唤。   “哟,真不好意思,的确没啥内涵,里面装的全是钱。”熟悉的调笑声,从门外传来。   来人长了一双丹凤狐狸眼,穿着件昂贵的灰色西服,西服外面还套了件带围脖的厚大衣。   本来心情不大好的周鹏看见来人就哼笑:“不好意思,这位小妹说了,里面没了空位,我看你选别家吧。”   来人勾了勾嘴角,笑了笑:“难不成去四季大饭店吃?”   周鹏龇牙咧嘴,瞪着他,咬牙切齿地喊出对方名字:“廖!城!嘉!”   廖城嘉拿手指挖挖耳朵,眉毛扬起:“我说周鹏,就算咱们从小一起长大,你也用不着每次看见我就那么热情地喊我名字吧,我是不会爱上你的。”   周鹏气得直跺脚,更让他生气的接着上演,眨巴眨巴睁着一双大眼睛的魏威正巧走进来,手里提着一袋橘子,没看见周鹏几人低着头往里钻。   “城嘉,我刚刚买了点橘子,你不是说想吃橘子了吗,尝尝好吃不。”   刚刚还痞里痞气的廖城嘉立刻端正站好,一副翩翩公子的模样,面带温和的深情款款地看着魏威。用颇为肉麻的语气说:“亲爱的,不用尝。我知道,你买的都好,只要是你给的,我都喜欢。”   周鹏:“……”   李姐:“……”   舒墨:“……”   容铮:“……”   小萝卜:“……”   魏威颇为受用“嘿嘿”笑了两声,然后抬起头,映入眼帘的就是几个被冻到的熟人,他脸“嘭”的就红了。   魏威不好意思地慌忙躲在了廖城嘉身后,看见周鹏眯起眼,一副恨不得要吃了他的表情,就直咽唾沫。   舒墨看见魏威在廖城嘉身后探头探脑的样子,便上前打圆场:“这就是魏威的对象,廖城嘉。”   三人沉默了,之前舒墨形容的魏威对象的几个形容词:帅气,脾气好,有钱,深情,专一。再联想之前魏威没来时廖城嘉那副吊儿郎当的痞子样,有种整个人都不好的感觉。   更让周鹏郁闷的不是乖巧下属被从小八字不合的发小掳走,而是刚刚还极力说没有包间的服务员一脸谄媚地对着廖城嘉喊:“廖总,之前不是说来不了吗?我马上让他们把包间准备好。”   李姐“咦”了一声:“刚不是对我说没有包间了吗?”   女服务员显然发现几人认识,刚刚鼻孔对人的模样立刻换了一张面孔:“这位姐姐说笑了,廖总是我们这里的老板,您是廖总的客人,就是我们的客人,快请进,快请进。”   几个人都同时苦笑了下,现在的人怎么那么现实。   到了包厢里拿了菜单,他们才算是知道了为什么服务员会那么势力的态度,包厢服务费比外面加收了百分之五十,本来价格就十分昂贵,加上百分之五十凭他们还真的吃不起。   见舒墨和廖城嘉很熟络,周鹏用鼻子哼了声,好心小声提醒:“廖城嘉这个人阴狠得很,还是不要经常和他接触。”   舒墨扬起眉:“怎么说?”   周鹏两眼全是阴霾,看着廖城嘉十分绅士地给魏威夹菜,喝了一大口酒:“别看这小子人模狗样的,没少做坏事,我小时候十次被打,九次都是他阴的。”   “原来你们是青梅竹马啊。”白冰眨眨眼,看了眼苦大仇深的周鹏和英俊潇洒的廖城嘉。她刚进来就瞧见了廖城嘉和魏威你情我浓,嘴惊讶得半天没合上。   “呸,什么叫青梅竹马,我和他是不世之仇。”周鹏没好气地说,“这小子从小给我下套,让我往里钻,跟着就去我父母那里告状,没让我少挨鞭子。”   “别瞎说!”廖城嘉和周鹏太熟了,看他红着脸一边骂骂咧咧一边看着自己就知道周鹏再说自己坏话,“他从小就不干好事,偷看别人小姑娘洗澡,跑去拿石子打流浪狗,找同学收保护费,为了追女生,还去找人把女生的男朋友给揍了。”   几人听闻都一脸错愕,没想到周鹏从小就是个不良少年,周鹏被拆了台,立刻偃旗息鼓不再多言,只是不时地冷冷地盯着魏威瞧。   魏威的胆儿也就仓鼠那么大一点,被周鹏吓得,从上桌就不敢主动拣菜,一直往嘴里塞白米饭。   廖城嘉看着心疼,觉得自己心肝脾肺肾都阴测测的疼,恨不得把周鹏给扒皮吃了。抓着魏威喜欢吃的几乎一半都给赶进了魏威的碗里。把周鹏喜欢吃的,赶了一半进了自己的碗里。   周鹏边上瞧着,直接捏断了一根筷子。   最近一直上课的林潇潇,也参与了聚餐。今天聚餐,她花了一下午时间特地打扮了下,画了一个浓妆,做了头发,背着双C包,穿着一件艾玛呢的大衣,喷了浓浓的香水。   她刚一门看见魏威和廖城嘉黏糊糊的样子,就觉得有伤风化不愿意挨着坐,像是生怕被染上病毒,跑到另一边坐着了。   恰好容铮坐在廖城嘉的对面,林潇潇便紧紧挨着容铮坐下了。容铮一直怀里抱着小萝卜,没注意林潇潇坐在了身旁,关键那坐的是舒墨的位子。   刚刚舒墨接了个电话出去了,林潇潇正巧进来,就坐在了他的位子上。   舒墨打完电话进来,容铮左右都被坐了。见林潇潇坐在他的位置上,还把他放在位置上的包,给放在了后面的椅子上。他也没说什么,走上前将包拿着,走到魏威身边坐下。   坐在容铮另一边的白冰翻了林潇潇一个白眼,刚刚她就看见林潇潇进了屋,满脸厌恶地看了魏威和廖城嘉一眼,跟着就看见容铮,那眼神赤裸裸的就怕别人发现不了她那点龌龊心思。   不过容铮长得帅,家世也不错,喜欢他也没什么,关键是林潇潇见凳子上有个包,大家都是同事,一看那背包就知道是舒墨的。   林潇潇好像没瞧见这座位有人似的,把那背包往背后的凳子上一扔,鸠占鹊巢霸占了舒墨的座位。   林潇潇事事争对舒墨,白冰看在眼里,也不知道舒墨怎么招惹他了。   她想了下,大概因为是舒墨来调查组时候顶着个关系户的名号,年仅大三就进了调查组。   当时大家不说但是都心里有颗疙瘩,包括白冰自己,最开始很瞧不起这个靠关系进来的学生。   然而舒墨却靠着自己的努力一点点将他们的偏见消除,并且承认了他在调查组的地位。   而林潇潇从进入调查组里,就一直没有任何作为,三天两头因为学校里的事情请假。   汉斯教授上次开会直接就对林潇潇说,要不要干脆回学校好好上课,经过了那次,林潇潇对同样是学生的舒墨更加不对付。   而且容铮平时喜欢把舒墨带在身边,这更加令林潇潇嫉妒了。   嫉妒羡慕恨各种情绪缠绕在一起,导致现在林潇潇根本不专心放在工作学习上,天天幻想着怎么压过舒墨出风头。   而反观舒墨,舒墨一点都不在乎,听说还在学校里发表了一篇颇受关注的论文,工作也不落下,帮忙破获了好几起大案。   看看舒墨再看看容铮,白冰觉得他们还真有些般配。想到廖城嘉和魏威,她觉着干脆也把舒墨和容铮凑成一对好了,要是容铮瞎了眼看上林潇潇,她也不想在调查组呆了,想到这里白冰说做就做。   “小舒,你来我这里坐吧。”白冰唤了声舒墨。   这时候容铮和小萝卜才发现身边换了人,不知道什么时候舒墨跑到对面坐去了。   舒墨笑眯眯地摆摆手:“不用了,我就在这里吃也一样。”说完他转头和廖城嘉说话,两人十分活络,相谈甚欢。   被冷落的小萝卜看了眼舒墨,再看了眼占了舒哥哥位置的陌生姐姐,小脸立刻就沉了下来,侧过头看着林潇潇,奶声奶气地质问:“你为什么要坐在我舒哥哥的位置上。”   小萝卜声音不大,但是包间小,他的声音立刻就被所有人听见,都看向了林潇潇。   林潇潇的脸红得可以滴血,尴尬地喉咙里发出一阵怪声,讪讪地说:“不好意思,我不知道这个座位有人。”   小萝卜不信,撅着嘴,插着腰:“刚刚明明舒哥哥专门放了个包在凳子上,怎么你就坐了上来。”   被小孩拆穿,林潇潇恨不得钻进地缝里。   她的脸一阵红一阵白,在众人的注目下,讪笑地看向舒墨:“不好意思舒墨,我不知道这是你的座位,刚刚座位上也没包,可能服务员给拿走了。我也没想到你的座位,不能坐人,毕竟座位上也没写名字啊,要不……我让你吧。”   舒墨无语,他压根没想计较什么,没想到林潇潇最后还要给他身上抹黑,那他就不客气了:“那好啊。”   林潇潇没想着舒墨既然那么无耻,说出去的话收不回来。她只好在众人的注视下站起身,经过舒墨的时候,她压低声音说了什么,舒墨的脸色立刻不好了,板着一张脸转身死死地盯着她,厉声道:“你刚刚说什么,再说一遍。”   林潇潇没想着,平日里看起来温温和和的舒墨,会当面为难她,她没说话,踌躇的站在原地。 第57章 夜半门外婴啼声(二十三)林师傅绿茶   “怎么了?”   容铮第一次看见舒墨这么咄咄逼人,   平日里舒墨很乖巧,从来没有对谁红过脸,包括处处针对他的林潇潇,他都一直保持着以和为贵的姿态,尽量都忍着收着。但现在舒墨脸色黑了下来,他眯着眼盯着林潇潇,隔着眼镜也能感受到他冒出的寒气。   周围的人都循着争论声望向两人,离他们最近的魏威嘴里还含着虾,一脸呆呆傻傻的看着他们,不知道到底发生什么了。   舒墨没回答,继续一副皮笑肉不笑的样子盯着林潇潇,林潇潇像是被吓着了,缩着脑袋,不一会儿眼睛里就冒出泪花,开始抽泣起来,十分委屈。   “你刚刚说什么,再说一遍。”舒墨却加重音重复了一遍。   林潇潇低着头咬着下唇,不时地伸手抹眼泪,身子颤颤发抖不说话了。   旁边有重案组的同事不了解调查组情况,在他们眼里就是舒墨一个大男人欺负一个娇滴滴的女孩子,无论发生什么事情都不该这样当众对一个女孩子让她下不了台,这太过不绅士了。   “舒墨,怎么了,别为难林潇潇了,赶紧坐下吃饭吧,菜都凉了。”   舒墨先是对那个人笑了下,随即摇摇头,一双眼睛始终盯着林潇潇,林潇潇抿紧嘴唇,怎么也不肯说出刚刚的话。   白冰有几分看出来,便冲那个出言帮助林潇潇的人笑骂道:“怎么,你看上我们组林大小姐了啊?不过啊,我也挺好奇的,潇潇刚刚到底说了什么。”   林潇潇没想到白冰会拆台,眉头皱了下,她带着哭音,眉毛跟着颤动了两下,楚楚可怜的样子让人恻隐之心油然而生,她一脸委屈:“我、我没说什么,我不知道舒墨怎么会突然这样。”   其余人闻言更觉得舒墨在为难林潇潇,之前林潇潇占了舒墨的座,舒墨就不依不饶,现在林潇潇什么都没做,舒墨反倒找事。   舒墨心觉好笑,林潇潇真是厉害,平日里看不出来。这颠倒黑白、睁眼说瞎话的功夫不轻,装委屈还倒打一耙,不过他也不是软包子受人欺负的主:“林小姐竟然说自己没说什么,正好,我记得前段日子上面对所有高级场所下达死命令,所有的包间都必须安装监控设备。正好我们调来看看,到底有没有说。”   舒墨说完就走向边手里剥着虾边看戏的廖城嘉:“老板,我想你可以调出来吧。”   刚刚帮林潇潇的警员,觉得舒墨实在处理得太过火了,语气有些严厉:“舒墨,太过火了吧,大家都是同事,干嘛用平日里审犯人的态度。”   “对啊,林潇潇已经被你骂哭了,她如果说了什么不好的,现在就算了吧。”   “舒墨啊,你还是学生,心气也太高了,林潇潇和你一样也是学生,说起来还比你大上几岁,有句话年轻人你应该听过,叫得饶人处且饶人。”   “林潇潇你说了什么不好的,干脆给舒墨道个歉,这事就这么了了。”   几人七嘴八舌的轮番教育了一通舒墨,从国家大义讲到了人情冷暖。心里觉着这舒墨就是最近刚刚立了点小功,便开始自我膨胀,都飘了。因为一点点小事情,就争对同组的女同事,太过于不饶人小肚鸡肠了。   见有人帮自己说话,刚刚还哭得伤心悲切的林潇潇,一副识大体的样子,抽抽噎噎地对着舒墨道歉,嘴上道着歉,语气却是说的十分的委屈。那感觉就像是被舒墨冤枉,而迫于舒墨的淫威才不得以放下姿态和自尊。   “舒墨,对不起。”   舒墨气极反笑,丝毫不退让:“他说你道歉这事就了了,可这是他说的,代替不了我,在我这儿了不了。”   刚刚说让舒墨道歉的人,是重案组的二把手余宏军,当众被扫了面子立刻面色沉了下来。干脆懒得跟舒墨再讲什么大道理,直接转过头看向容铮,带上几分压迫说:“容队,这事你怎么看,你要知道,你们组刚刚组建不容易,像这类三观不正,不知道尊重同事的,动不动就给同事难堪,破坏组里纪律的人,我看留在组里也没有必要吧。”   容铮扬了扬眉:“我们组的人向来都是什么矛盾说清楚,说开了就没事了。林潇潇,舒墨说你说了什么,那你就大大方方说出来,心里没鬼,还怕什么。要是舒墨真的冤枉你,我就让舒墨罚杯酒。”   听了容铮的话,话里话外明显护着舒墨。余宏军知道自己没权利让容铮辞退舒墨,毕竟舒墨是局长亲自点将到调查组这个事情他也有所耳闻。对于这类二世祖,他是心里真的烦,没啥本事就知道瞎嚷嚷。但是再怎么自己也是个重案组副组长,副组长就这么当众被驳了面子,罚酒,这个处罚简直是在搞笑。余宏军忍不住冲周鹏使了个眼色,不停挤着自己那双绿豆差不多大的小眼睛。   周鹏仰着脑袋摊坐在椅子上。从进包间就开始一杯接着一杯喝酒,早就喝的不省人事,这会儿正不停地喃喃自语,面上表情一会儿咬牙切齿,一会儿语重心长:“妈的,廖城嘉,有种你再去打小报告,看我不削死你……魏威啊,你被廖城嘉那个小人骗了,那人完全就是个伪君子,乖听话,和他分手,你还是个好同志。”   余宏军:“……”   容铮刚刚一直没吭声,并不代表他没想法,看见林潇潇眼角带泪一脸委屈的样子,直觉有些猫腻。不说对舒墨无条件信任,就刚刚林潇潇一直支支吾吾不肯说原由,拿着脚趾头想也一定有问题。   林潇潇怔愣在原地,容铮发话,刚刚所有帮她说话的人都偃旗息鼓。她咬紧下唇,死活不肯说话,只是低着头不停地抽泣。   一直转着湿漉漉的大眼珠,觉着自己舒哥哥被欺负的小萝卜,十分委屈地皱起小眉毛,他用细细软软带着点哭腔的声音说:“别冤枉舒哥哥,刚刚那个阿姨的确说话了。”   容铮扬眉看向怀里的小萝卜:“刚刚这个阿姨背对着你,你怎么能看见她说话?”   小萝卜很少说话,今天晚上一股脑为了自己舒哥哥说了整整一个月说出的语量,他虽然小,但是不会撒谎,把刚刚看见的原原本本说出来:“这个阿姨经过舒哥哥的时候,转过头对舒哥哥说话,脸丑丑的特别难看。”   舒墨默了半秒,小萝卜形容林潇潇丑,并不是说她长得丑,而是指当时林潇潇的表情很不好。小萝卜曾经私底下多次做噩梦,醒来就说,妈妈表情丑丑的要打自己。想到这里他就心疼了起来。   容铮看了眼表情霎时苍白的林潇潇:“阿姨说了什么,你能学她的口型吗?”   小萝卜记忆很好,点点头,随后他就学着林潇潇当时的表情还有口型惟妙惟肖地表演起来。   小孩为了做的尽量标准,动作做得很大。   在场坐的不是各方精英组成的特殊案件调查组人员,就是号称华国刑侦水平排名第一的淮赧市重案组人员,小萝卜做的表情和口型,分明就是一脸厌恶的说:变态的儿子是个小变态。   一瞬间,在场的人脸色大变,刚刚同情林潇潇的几个人都恨不得离她远远的。特别是还讥讽过舒墨,要舒墨道歉的余宏军更加是脸色灰暗不明,他已经四十好几的岁数,今晚算是彻底里子面子都没了。   站在原地,微张着嘴半天不发一言的林潇潇,她浑身这会儿全身都在发软,半天站不住。   小萝卜不是于彬和李悠然的孩子,大家大体都知道,根据推测小萝卜很有可能是其中一个受害人的孩子。小萝卜和于彬李悠然都没有血缘,如果单纯从亲缘关系来看,他们并没有半点关系。再从科学的角度来看,到现在的研究也没有变态的孩子也是变态这个说法。更别说从道德层面来说,作为一名警察,居然用这样恶毒的语言来形容一个刚刚逃离魔爪的孩子,真是可怖。   林潇潇在众人无声审视的目光下带着几分无助,下意识地看向容铮,却捕捉到的是容铮带着几分阴霾锐利的目光。她陡然连退数步,摊坐在椅子上。   经过这一幕,这一顿价值不菲的豪华大餐吃的算是寡然无味,接下来的气氛都有些尴尬,空气凝滞,只剩下不时小萝卜冲舒墨撒娇的声音。小萝卜本来就是市局里的吉祥物,深受大家的喜爱,这下更是对这个孩子更加的怜爱,连带着看舒墨的眼神也柔和了起来。   尴尬坐在桌边的林潇潇,想起身走人,奈何她两脚一直发软实在站不起来,她还妄想着能过会儿大家吃完饭后就能将这件事抛之脑后,彻彻底底全忘了。   这次聚餐吃了两小时就快速收场,过了会儿服务员拿着账单进来,一顿饭吃了五位数,顿时让离廖城嘉坐的最近的林潇潇愕然。   “什么钱,我没钱,让廖城嘉给。”周鹏听到账单的数目,酒就醒了半截,简直就是腐败,万恶的资本家,想尽办法给自己赚钱,榨取老百姓的血汗钱。   廖城嘉看周鹏耍无赖也不大在意,看样子早就习惯,拿过服务员递来的衣服给魏威披上。   “当心一会儿出去别着凉了,你要是生病了,我会心疼的。”   魏威红着一张脸,乖乖的穿上衣服,包间里的人立刻被牙酸倒了一大半。周鹏看着满身的鸡皮疙瘩,又不敢这会儿惹廖城嘉这个财神爷。只好气呼呼的干瞪眼,拿筷子剁着剩菜。   林潇潇坐的离廖城嘉最近,之前她进来就不太瞧得起这对让她觉得十分恶心碍眼的情侣。这下看见廖城嘉眼皮都不抬一下就给签了单,眼睛顿时瞪得浑圆,心里对刚刚不愿意坐到他们身旁而引起一系列的祸事懊悔不已。   廖城嘉签完单,眼睛眯了眯,又顿了顿,指了指林潇潇:“这位还请你自己付钱吧。”   林潇潇一脸愕然,一句话脱口而出:“凭什么。”说完她就后悔了,想打自己的嘴。   廖城嘉笑了笑,那张狐狸眼此刻眯起了起来,看得林潇潇只觉毛骨悚然,寒毛根根立起:“我今天和大家都是第一次见面,我来这里是主要是因为舒墨给我打电话邀请。作为舒墨的朋友,小萝卜的叔叔,我想我可以选择为哪部分人买单。”   “可是,可是……我压根没吃什么东西。”林潇潇小声地嘀咕。   看林潇潇为难,容铮终于懒得看下去,拿出钱包说:“钱我来给吧。”   作者有话说:你们讨厌林潇潇的性格,我也不喜欢,但是不能说不喜欢就不让我不写啊,生活中也不可能全是好相处的人,总有那么两个奇葩嘛。   容铮肯定不喜欢林的,但是毕竟是领导,不能故意针对某个人。 第58章 夜半门外婴啼声(二十四)跨年夜   林潇潇愣了愣,随即十分感激望向容铮。   廖城嘉静静盯了容铮一会,然后笑了笑,摆摆手:“哎,还是我来吧。”说完就大方签完字,从头到尾他就是想为难下林潇潇。   吃饱喝足人们都散了,余兴未尽的几人组成几个小团体,各自展开活动。   夜已经深了,银河饭店外繁星点点,市中心灯火通明繁如白昼,除开方才的小插曲,这算是个不错的夜晚。   月色雾纱将周围团团包裹起来,披上了一层金色纱幔,空气中一小阵微风缓缓流动,若隐似无的花香随风飘来。   饭店前的水池里几束水柱涌出,顺着霓虹灯艳丽的色彩,变换姿态。水珠在空中散落,被月光附上一层金色。   容铮站在公园前,等着舒墨开车出来,他看着水池里游动摇摆的红色鲤鱼发呆。   鲤鱼俏皮的翻着肚子,别人以为它升天,想去捞它出来,它又快速地翻身,露出火红的脊背,一转眼就消失不见了,只留下一小串泡沫浮在水面上。   “容队。”娇中带柔的声音从身后响起,听见这有些娇滴滴带着哭泣后沙哑的声音,容铮眉头微蹙,他应声转过头,林潇潇正低着头,露出的脖颈上微微泛着红。   “怎么?”容铮语气没什么起伏,感觉不出他此刻什么心态。   林潇潇抬起头,将额头上掉落下的一缕发丝捋在脑后。露出失去了平日文静的一张脸,脸上被一层厚厚的浓妆遮盖分辨不清原本的模样,显得有些妖艳。   说实在话,林潇潇真的不适合浓妆,她鼻头圆,眼睛也圆,唇薄而小,五官轮廓不深,画上大浓妆,有几分像偷拿父母的口红化妆的孩子,说不上来的奇怪。   偏偏林潇潇自己不察觉,反倒觉得自己这样十分好看。   她垂下眼,厚厚的假睫毛微微颤抖,显出自己几分楚楚可怜。   “容队,刚刚谢谢你帮我解围。”   “没事,这是我应该做的。”虽然这样说,但容铮的嘴角和眼角都下拉着,可惜林潇潇的微表情课程学得不精,并没有察觉到容铮的不悦。   她略带羞涩地将双手背在身后,脚尖微微点地,有些局促不安地轻声说:“容队,我想请你吃个饭,感谢你对我一直以来的照顾。”   “谢谢,不用那么客气。”容铮声音向来低沉沙哑,林潇潇脸更红了。   容铮的眼睛盯着林潇潇,目光却飘在了边上,一辆黑色商务车缓缓驶到他的身后停下,车窗摇了下来,露出半张清秀的脸。   刚想说什么的林潇潇看见那张脸后,脸便瞬间惨白了几分。   舒墨的眼睛这会儿眯成一条缝,来回打量林潇潇和容铮,气氛里的暧昧,很快被他的不请自来打破。   “看来我来的不是时候。”舒墨冷眼瞥着两人,说话意味深长。   容铮摇摇头,随后又侧身冲林潇潇点了点头:“我走了。”说完他就转到侧边上了车。   小萝卜坐在副驾驶不知道怎么了气鼓鼓的,看见容铮上来,才扭动了下小屁股,不情不愿让了位,大发慈悲让容铮抱着他。   车渐渐开远,只给原地的人留下一个黑不溜秋的方屁股。   林潇潇怔愣在原地,好一会儿才缓缓地回过神来。她颤抖着下唇,眼睛眯起,指甲深深陷入肉里也毫无察觉。   ……   ……   经过缓震带,车身震了震,坐在里面的三人也跟着震了震。小萝卜阴霾着一双眼睛,两腮鼓得老大,像只小青蛙一样发着脾气。   容铮侧头看了眼舒墨,舒墨心情不是一般得好,一只手掌着方向盘,一只手撑在车窗上,不成调地哼着他一向喜爱的诡异小曲。   一般舒墨高兴的时候,就爱抖动着右手的小指,同时眼角上扬,有些带着桃花点缀的眼尾透露出些在男人身上不恰当的妖异。   容铮转过头看向窗外,手指不自觉的摩挲着窗沿,脑子里一片空白,突然胸口猛地一疼,他闷哼了一声,朝旁看去,他怀里小萝卜正拽紧小拳头,砸着容铮的胸口,撒着气。   舒墨正好看右边的绿灯,瞥见了这一幕,直接一个巴掌拍在小萝卜的脑袋上,大声喝斥:“你干嘛,撒什么气,学会打人了啊。”   小萝卜气呼呼的下唇翘起,包着上唇,抖动的厚厚睫毛下,黑曜石的大眼睛包着泪水委屈得不行。   容铮像个败家母亲一样护着小萝卜的脑袋,拨开舒墨的手:“小孩子,教育不能只靠打,而且我也不疼。”   舒墨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小声嘟囔道:“你就惯着他吧。”   见有人撑腰,委屈得不行的小萝卜,眼泪跟着就一大滴一大滴地往下掉。   他垂着小脑袋,用小拳头捶打着容铮的胸口,可能真怕容铮疼,力道轻上了几分,委屈的睫毛微微颤动,扇子一样盖在脸上显出一小截黑影。   “到底是怎么了,委屈成这个样子。”容铮想着刚刚林潇潇说的话,不会是小萝卜回过味来,这下委屈了。   舒墨看懂了容铮的眼神,叹了口气,点了点放在车窗前的手机:“刚刚去取车的时候,发现他包发着亮。呵,厉害了,刚没收了一个,这下又来一个,也不知道谁胆大包天的把手机给这小子玩,反正这回绝对别想拿回去。”   黑色的手机壳显出拥有的主人沉稳的性格,看着那个手机,胆大包天的人此刻心里一紧,严肃地看向怀里的小萝卜:“怎么能玩手机呢!”   小萝卜抬起头,张开口发了一个“你”的音,立刻被容铮将整个脑袋抱进怀里,他被蒙住了头,说不出话。   容铮正义凛然地看着手机大声赞同舒墨的决定:“这个手机就交给我保管吧,保证那人再也不敢把手机给小萝卜了。”   话说着,忽然一阵闪光闪了过来。   对面忽然冲出一辆大车,那大车开着远光灯朝他们急速迎面驶来。   舒墨目光一震,猛地向右打。右边车道有车,立刻撞在了一起。还好那车速度不快,只是车皮凹进去一小块。   对方还来不及反应,正想大骂出口,舒墨猛踩油门,车立刻像箭一样冲了出去。擦着大车的边开了过去。   擦过的时候,舒墨将车窗按下。   车窗缓缓摇下,露出舒墨眯成一条缝的眼睛,含着几分威胁的味道。   大车的司机也这时摇下车窗,坐在驾驶座的司机全身被黑色的棉服裹住,辨不出模样。   那人看见舒墨,眉尾扬起,带着几分调笑冲他做了个敬礼的姿势。   两车交错,大车很快又驶回了车道,陷入车流之中不见踪影。   四十分钟后,大车被遗弃在路边,根据车牌号搜索是失踪车辆,驾驶员从头到尾在监控中只露出一双眼睛。   容铮看着监控,刚刚的情形让他胆战心惊,到现在还心脏失了节拍一样猛烈乱跳。他紧紧抱住小萝卜,生怕有不测,将小萝卜藏在怀里,上身此刻还倾斜保持着保护的动作。   还好……他们现在还都在喘气……   站在一边的舒墨侧头看着窗外,星星点点的灯光璀璨连成一片形成一道星海,沿着公路两旁蜿蜒像上,漆黑的夜里像是一条火龙吐着火焰。   他手里夹着一根烟,徐徐地冒着白雾,烟头的火光忽明忽暗,映着他墨色的眼珠火星点点。   舒墨很平静,平静得不像话,好像刚刚不过是一场平常不过的擦车事故。   容铮看着舒墨冷削的侧脸,眉头紧紧靠在了一起,舒墨刚刚开车的技术高超,反应速度一流,如果当时反应慢了一秒,很可能他们就葬身车海了。   察觉到男人的目光,舒墨转过头看向容铮,温和地笑了下,容铮很快被那抹笑容吸引,其他的什么随着微微勾起的嘴角抛之脑后。   忽然舒墨朝他走过来,意有所指地点了点墙上的时钟,容铮随着他的手指抬起头,跟着就笑了,一直锋利的轮廓也跟着柔化了。   “新年好。”   “新年好。”   两人相似而笑,身后的漆黑天空里忽然发出一声轰隆巨响,一团红色的火球划破宁静的黑夜,跟着炸开,组成了一朵花的形状,五彩缤纷的色彩霎时洒向四周。   仅过了两秒时间,空中跟着响起了一阵阵轰隆巨响,无数火球冲向空中,散成形象各异,绚丽多彩的烟花。   小萝卜站在窗户边,不由地入了神,他铜铃一样大的眼睛好奇地看着空中的色彩,这是他从出生到现在第一次见到这么绚丽的色彩,火树银花不夜天,五色光芒轮换在他玻璃样的眼珠里转换。   跨年夜,所有人都在欢庆新年,一串串炮竹嗖嗖地蹿上天,周围嬉笑的小孩,咧着嘴哈哈大笑,来回奔跑。   宁湖区此刻热闹非凡,平日里安静的小区此刻欢笑声、炮竹声震耳欲聋。   这个区不大,仅仅只有一个中心广场那么大,之所以那么出名是因为这个区的房价一直高居不下。   这里的路边,铺的地砖都是抛过光的大理石。只是每到下雨的时候,人都走不太稳。街道办事处干脆大手一挥,将大理石地砖全部盖上一层粗糙的防滑沙。   沿着街道朝里走,街边绿树成荫,开着的小店不大起眼。   进去看一眼都要忍不住愕然,一件没有牌子的衣服标价都要上四位数,来回行走的路人和孩童都穿着昂贵,恨不得在脑门上写上金贵两字。   对于市民要是能住在这个宁湖区,那可算得上一件值得吹嘘半辈子的事情,那就等于已经一条腿踏入了有钱人的行列。   住不起的人都纷纷唾弃,装什么装,生怕别人不知道自己有钱似的。住在里面的人白眼一翻,乡巴佬穷酸个什么劲,有本事你们也住进来。   反正无论怎么说就这么个地方,平日里充满了大大小小的势力劲。   今晚倒是跟着凡人一样都玩起了烟花,只不过他们孩子手里的炮竹更大,花样更多,色彩更亮。   一条被三米高的围墙隔开的对面便是老区,这里房价因为挨着宁湖区,天天都在往上涨,但是那都是虚高。   这老区都是些只有七八层高的老楼,墙皮都掉了,到处都是私搭改建的房子,门口被盖了红色的拆字大章,却依旧没拆。   其中一栋楼的顶楼里,住着一家心怀地球的人家。   这家的母亲给孩子的房子里面放满了地球相关的东西,惨白的白墙上贴着两张地图,一张是全球地图,一张是华国地图。   单人床旁边是一个老式木质桌子,桌子上有个巨大的地球仪,他母亲对他的教育,就是地球就在你的手中,全家人都要跟着你冲出亚洲奔向全世界。   为了母亲定下的目标,刚上初三的他现在被锁在家里背着英语。   外面到处都是同学玩伴的欢笑声,还有炮竹声,他难忍的心痒难耐。   男孩转过头悄悄看了眼在沙发上躺着看电视的母亲,正跟着电视剧投入剧情,化身为虐情剧女主,两眼婆娑。   他爸就坐在一边,帮他妈捏肩。   一家的地位排序瞬间就全然显示了出来。   见两人都不会注意到自己,男孩悄悄打开抽屉,将里面的唯一他母亲同意留着的玩具拿出来——一个望远镜。   拿他妈的说法,他要随时看看天空,知道宇宙有多大,自己的野心就该有多大。   有时候他觉得他母亲灌输的观念怎么跟以前世界大战的时候某个臭名远扬的首领一模一样。   心里腹诽着,他拿出望远镜看着隔壁小区,高高的围墙鲜明地将富有和贫穷划出两道鲜明的痕迹。   他有个小秘密,平日有空暇的时候,就会拿着望远镜观察隔壁小区的几栋别墅,他们家的位置,正巧能将隔壁房子的内景看得一清二楚。   现在的有钱人不知道什么爱好,都喜欢落地大窗户,不知道远处可能就有双不怀好意的眼睛正注视着他们。   少年并没有什么龌龊心理,他只是在想象,想象自己就住在对面的房子里。   对面那家人的母亲温柔漂亮,父亲高大威严,奶奶有些痴呆却不掩她的慈祥。   那家有三个孩子,一个已经一米八几的大学生,一个和他差不多大的女孩,还有个看起来只有五六岁的女童。   一家人都相处的十分和谐,就像是电视里放的那种模范家庭一样。   不过今天晚上却有些奇怪,家里的灯全是暗着的,他努力扩大镜头里的影像,眯着眼睛想要看清楚。   他总觉得客厅的空中吊着什么东西,正在一晃晃地左右摇摆。   忽地一颗金色的火球在半空中崩裂,照亮了半边天,猛地男孩一顿,一阵惊恐地尖叫声响起。   外面的烟花鞭炮声不断,他的惊叫声很快湮灭在了嘈杂的声浪中。   作者有话说:PS,父母的口红,GET到点的小天使,我们在同一频道。下个案子,好怕被锁,瑟瑟发抖。 第59章 夜半门外婴啼声(二十五)灭门惨案   刚还在KTV里狂吼的歌王周鹏,满脸兴奋地接了通电话,脸上因为喝多了浮现的红色,在那一刻瞬间变得惨白。   场中群魔乱舞,将裤子都脱了戴在头上的组员,正脸上挂着笑,扯着嗓子吼着:“我在仰望,月亮之上……”   周鹏对着那人的头就是劈头盖脸就是一阵狂揍:“我让你仰望,我让你月亮,我让你今晚就去上月亮去。”   那人被揍得嗷嗷大叫,拿着话筒,惨叫声贯穿了耳膜。   包厢的门立刻就被打开了,门外的人连忙探头查看,一脸担心,又有些害怕地问:“怎、怎么了?”   映入眼帘的就是一个男人没穿裤子,露出两条毛茸茸的腿,半裸着跪在地上。   他身前坐着一个表情凶神恶煞的男人,那人两条大长腿大敞开,脸上浮着不正常的红,领口大敞,露出两条可以装下两枚鸽子蛋的锁骨。   两人以暧昧的姿势展现人前,然后听见声音同时转过头。   一个英俊的不像话,一个长得十分有伤风化。   见多识广的服务员,虽然错愕了下,心里惊叹周鹏的爱好特殊,很快也就换回了职业微笑表情。   “不好意思打扰了,两位请继续。”说完还眨眨眼,意有所指地补充,“请各位注意安全,我们前台有免费提供安全用具,预防艾滋人人有责。”   接着一阵风一样,不等室内人们的反应,大门就关上了。   空气凝结了两秒,不知道谁突然发出爆笑声。   顷刻间,整个房间全是笑声,还有人笑得直接在地上捂着肚子打滚,眼角都挂着生理性泪水。   无论周鹏的表情多么凶恶,也止不住突然袭来的笑意。   周鹏恶狠狠地瞪着罪魁祸首,阴恻恻地冷笑两声,手里拿着话筒,盯着他威胁。   那人本觉着尴尬,脸上身上都浮了一层红纱,见周鹏不停地用手抚摸着话筒的尾部,正对着他,阴恻恻地冷笑着,极尽猥琐之意。   小警员只觉菊花一疼,随即便将戴在头上充当长发的长裤扯下,赶命一样往腿上套。   周鹏难得表情严肃,这下发着雷霆大怒,“嘭”的一声猛拍向桌面,对着所有人大喝道:“笑什么,有任务!”   一直捂着肚子狂笑的众人兀地就止住了笑声,齐刷刷地端正站好,表情肃穆,眼光都聚焦在了周鹏的脸上,等待下文。   周鹏披上外套,起身往外走,边走边说:“通知重案组,调查组所有人,立刻到宁湖区集合。发生一起灭门案,五死一伤。”   余宏军紧跟在他身后,眉毛扬了扬:“还有活口。”   周鹏点点头,随即有摇摇头,面色沉重道:“据说神智不清了,不知道还能不能问出有效信息。”   一群人鱼贯而出,经过大厅,正巧被刚刚误会他们的服务员碰着。那人不过十几岁的年纪,瘦瘦小小的,还在和同事打趣刚看见的事情,结果一转头就瞧见话题的主角——刚刚还疯头疯脑的几位,这时候脸上都换上了阴沉的表情,齐刷刷地踏着稳健的脚步朝外走。   而站在最前面领队的正是被他口中正调笑的男人,服务员被吓破了胆,脊背发凉,哆哆嗦嗦猜测:这就是城里人说的黑社会吧!   不用像他们县城里的小混混,带着掉色的大金链子,走起路来罗圈腿,这帮人昂首挺胸,硬是光是靠眼神就能杀死人!   ……   ……   宁湖区的龙湾别墅,这会儿围满了警车。   龙湾小区分为别墅区和高级住宅区,别墅区绿树成荫,俨然一座深处闹市之中的绿洲。   欧式的独立小洋楼,被白色矮篱笆围成的一个圈,圈在了里面。   一楼是一个带着车库的庭院,总共三层。每三个独立的别墅边就有一个不大的小池塘。   别墅区中央有一个人造湖泊,泛着月色波光粼粼。   湖泊旁一栋别墅重新做了外装,特地做了双塔,类似欧洲小城堡的模样。   此刻这栋与众不同、别具风情的欧式小洋楼,被警戒线层层围住。警戒线外围满了好奇的人,都伸着脑袋往里瞧。   舒墨和容铮接到通知立刻就赶了过来,正巧舒墨他们家也住在不远处,过来也只需要几步路。等他们到了后,早就得到通知的周鹏及重案组的人才姗姗来迟。   周鹏一脚踏入屋内,一抬头就瞧见魏威像只小仓鼠竖着两大耳朵蹲在跟前,那里摆着个鞋柜,鞋柜门敞开着,魏威不时拿出一只鞋盯着鞋底看一眼又放回去,表情严肃又认真,没注意身后来了人。   周鹏倚在门框上,他没吭声,安静地看了一会,手伸进裤兜里拿烟盒。   舒墨和容铮就在这个时候走进来,不小心撞了周鹏一下,烟盒掉在了地上,魏威吓了一跳,停下手里的动作,转过身就看见他们,重案组和调查组的所有人都聚在门口盯着他瞧,他脸倏地就红了,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打了声招呼:“老大,小舒,你们来了啊。”   周鹏浑身还带着酒味,俯身捡起烟盒,突然想起魏威今天重色轻领导的恶行:“怎么来那么早,我还以为你要明早才来。”   他语气听着挺刻薄,舒墨转头看了他一眼。   魏威也不生气,反而脸蓦地就红了,他低着脑袋手指点着地面,再把两根指头扭扭捏捏地绕了绕:“我、我就住在这附近。”   “这附近?”周鹏忽然想起廖城嘉那个混蛋。   前几天那混蛋在朋友圈发了张照片,是一张内景十分奢华的装修图。标注解释说自己的新居装修好了,就等媳妇入住了。   当时周鹏他/妈就抓着他的耳朵唠叨,问他什么时候给家里带个人回来。   周鹏想起来就想骂人,黑着脸问:“廖城嘉那狗东西家?”   魏威抠着脸,小声“嗯”了一声。   周鹏咬牙切齿一阵,廖城嘉这人私生活混乱,男女不计,看上就睡睡了过两月就换人,魏威这臭小子刚出学校肯定被那小子骗了,但他看见魏威幸福的表情,周鹏有些说不出,憋了半天,最后蹦出一句:“你还小,不准谈恋爱!”   魏威一愣,“啊”了声:“我都25了!”   李姐卷起大衣走过他们身边,笑着说:“单身狗的怨念好重啊。”   “!!!!”周鹏瞪了她一眼,还想说什么,突然听见远处舒墨的声音:“好臭。”   舒墨捂着鼻子已经走到前面,但走到一半他停住了,脸色铁青朝后退,就连容铮和老余脸色都有些发白。   周鹏这才注意到弥漫整个屋子的恶臭味,他走到舒墨身旁,入目的景象令他瞠目结舌。   先映入眼帘的是无数杂乱无章的血脚印,是那种光着脚掌在地上踩出来的,已经变成一团团深褐色胶状粘液。   文化石墙壁上以及天花板上到处是到处喷溅的血迹,血手印呈一条直线,从楼梯上一直延伸到了客厅。   从这一场景的惨相,用肉眼就能分辨出来,应该是受害人在楼上撞见了凶手,之后被凶手追逐,受害人为了逃命在走廊上快速奔跑,结果脚下一个不稳从楼梯上滚落了下来倒在了地上。紧接着受害人从地上爬了起来,却又因为脚底的血打滑,重重地摔在地上。   客厅靠着饭厅的位置有一团模糊不清的血印子,很明显有人在这里扭曲挣扎。   鉴证处带来的几盏大灯将屋内照得像白昼一样,客厅和阳台之间的位置有一个年轻男人悬挂在半空中,浑身上下包括脸上全都血肉模糊。   他睁着眼睛,张着嘴,舌头从嘴里毫无生气地伸出来一小截,脑袋耷拉歪在左肩上。侧面看上去像是没了骨头,整个脖子呈现一种橡胶质地的软塌模样。   他整个人被一根皮带悬挂在镶在梁上的铁钩上。   尸体旁的地上有个拳击沙包,看来是把沙包取了下来,然后将尸体挂了上去。   欧阳司命走上前,让人将尸体放下。他带着胶质手套,蹲下身仔细查看尸体,表情难得的严肃。   “死者叶鑫19岁,正在京都大学读金融系,因为过年放假回家。没想到回来后的第一天晚上就身遭不测。”   欧阳司命将尸体的衣服剥下,衣服已经被血染红,看不清原来的模样,紧紧地黏在尸体的身上。   衣服被剥下后,露出尸体上大大小小的伤痕,欧阳司命看了眼,指着地上凝结成一滩的血。   “他身上有五十七道刀伤,有几刀划破了大动脉。死因初步判断应该是流血过多致死,死后被凶手弄断了脖子吊在梁上。看他的腹部,很奇怪。”   循着欧阳司命手指的方向,尸体的腹部被整个划了一刀,内脏还被皮肤包裹着,可以从露出的伤口上看见些许内脏薄膜。   这一刀从肚脐的位置直接延伸到胸口,然后胸口处被横切开。   “这是死后造成的,呈现十字的形状。这是不是一种仪式,你们觉得呢?”不等其他人回答,他从身旁法医手中拿过一份口供。   “根据目击者描述,他发现这个死者的时间是凌晨12点13分左右。根据体温及流血速度推测,被刺时间应该在晚上七点半到八点半之间。也就是说凶手一直在屋里,呆了大约四个小时,等到死者失血过多死亡后,才将尸体吊在梁上。”   几人听完,跟着欧阳往楼上走。   很快他们在主卧发现了夫妻两人,主卧的地上全是血,红色的一片,浓郁的血腥味让人忍不住捂紧鼻子。   丈夫穿着衬衫西裤,衬衫被鲜血染红。他的双手被捆在身后,眼睛被一块黑布蒙着,保持着对着床跪着的方向。   他的身上全都是血,身上有许多浅痕。只有身体左边腋下有一个深到内脏的一指宽伤痕。   欧阳司命看了一眼,小声说了句:“肺破裂,刺破肺叶,死亡原因依旧是失血过多,被刺时间,要更早一些,大概五点左右。”   一旁的警员拿着文件详细描述:“死者叶盛才,男,48岁,汉族。任职于南湖地产有限公司,是淮赧市分公司的总经理。据公司里的监控记录显示,死者在三点回了公司拿了些资料,在四点离开,跟着就回了家。根据屋内智能指纹锁确定,到家时间是四点二十三。”   妻子则是穿着厚厚的棉质睡衣,整个身子倒着躺在床上,眼睛直愣愣地盯着天花板。   资料上看,女人已经生了三个孩子,但这个女人依然年轻漂亮。她的脸有种异国的美感,鼻梁高耸,嘴唇丰腴。   女人黑色的头发披散开,额前有几缕长发被血凝成块状。她的双手被缠在胸前,腿部大开着,裤子已经没有了,LUO露的XT里插着一根卷发棒。   卷发棒还发着热,另一端插在插座上,温度被调到最高,空气中还有淡淡的烤肉糊了的味道。   她的手腕被割开,血液沿着胸口朝两边蜿蜒,浸湿了床单,形状像是一对血色的翅膀。   这是一个仿若被恶魔玷污的天使。   欧阳司命小心翼翼地将卷发棒取出来,跟着用手指伸进XT内部,将粘液带出用手指摩擦了下,放在鼻尖闻了闻。   随后他摇摇头:“没有JY,没有被QJ的痕迹。我估计,凶手把这东西塞进去只是为了折磨死者,死亡原因你们都看见了。被刺时间应该和叶盛才差不多。她浑身上下只有这一个刀痕,其他地方都没有被刺的痕迹。”   靠着主卧的是奶奶的房间,门被紧紧地关闭着,但是并没有被锁。   他们用力推动门,门却被物体挡着。   很明显有东西把门把手抵着,等他们大力推开门,发现房间里没有血迹,并不惨烈。   老人歪倒在一边,是窒息死亡,脖子被一根白绳子缠住,另一端刚巧掉落在门边上。   她眼睛紧紧地闭着,面部青肿,舌头往外长长伸着,很明显窒息死亡的模样。   现在她的身子完全僵硬,呈现生前挣扎的模样,两只手死死拽着绳子下部,两条腿往前蹬。   老人的手肘部有一块紫红色的斑痕,类似瓶底沉淀的红酒。欧阳司命伸出手指按了下伤处的肌肤,有大量的褪色的痕迹。   他让人将尸体放下平摊在地上,老人因为身子僵硬,只能维持着之前的挣扎姿势。尸体上尸斑的痕迹没有跟着尸体的移动产生变化。   他又将死者的眼皮撩开,拿手电筒照了照,死者的眼角膜浑浊,眼结合膜开始自溶。   “死者死亡时间在十个小时之前,没有折磨的痕迹。尸斑分布全身,牙齿出血,她是由于被绳索勒紧脖子机械性窒息死亡。”   魏威眨眨眼睛看着刚才落在门边的绳头,想了想说:“应该是凶手站在门外,将死者勒死。”   几个人都有同样的猜测,果然他们在门上找到了一个鞋印,鞋印有42码大小,因此推断凶手极大可能为男性。   他们决定现场演示下,凶手的犯案过程。   舒墨主动请缨,将绳子套在自己脖子上,向魏威点点头。   魏威用力勒紧绳子,舒墨手指紧紧抓住绳子两腿挣扎,被魏威拖到了门边。然后魏威走到门外,将门关上,一脚踩在门上以此借力。   接着舒墨说了句:“我死了。”   魏威便将绳子甩开,掉落的位置恰巧就在刚刚绳子所在的地方,他推了推门,门被抵住,随后他转动了下门把手,门把手也需要非常大的力气才会微微转动一下。   门开了,舒墨捏了捏自己的手指,容铮缓步走到他身后,盯着他的后背,见舒墨的衣服有些皱,下意识的伸手拍了拍。   舒墨没注意,转身冲魏威扬起嘴角笑了下:“辛苦了”   魏威不好意思摇头:“你才辛苦,没事吧。”   “没事。”舒墨揉了揉脖子,“很明显,老人被突然勒住了脖子,朝后连退几步直到退到门前,随后身子就抵在了门上。以刚刚那个角度,刚巧老人的头部可以抵在门把手上。这样别人想进去,会以为有人抓住门把手不让进。”舒墨说完在屋里徘徊了一圈,忽然抬起头,眼睛亮了下。   容铮抱着手臂,走上前一步问:“你想到什么?”   舒墨摸着下巴:“你们觉得有没有这样一个可能,老人到死都没看见凶手的样貌。我刚刚看了老人的资料,老人患有失语障碍,凶手知道这一点,提早潜入老人的房间。等老人一个不注意将绳子套在老人的脖颈处跟着往门外跑一拉,老人很快因窒息死亡。因为老人有失语症,而恰好那个时间段正处于刚刚吃完午饭不会立刻休息的时候,其他人都在楼下,他轻而易举地完成了一系列动作。”   其他人跟着舒墨的描述想象了下,瞬间有些毛骨悚然的感觉。   一家人正在楼下玩耍,看着电视,凶手就已经悄悄潜入屋内,将老人在他们的头顶上活活勒死,而楼下的家人们毫无所知。 第60章 夜半门外婴啼声(二十六)人皮娃娃   老人的眼睛紧紧地闭着,眼泪蜿蜒沿着鼻勾滴下,她实在没有太大的力气,不能发出声音,只能绝望地闭上眼睛,凶手就在家里,她的儿子媳妇、孙子孙女全家将遭遇不幸。   老人房间的对面就是大儿子叶鑫的房间,叶鑫的房间和普通大学生差不多,堆满了CD和热血漫画,墙上全贴满了各类格斗明星的画报。   他的房间窗户被打开了一半,窗帘的一角在窗户外,上面溅满了血迹。   房间里的红木地板上全是红色的一大滩一大滩血迹,粘稠的血液喷溅四周。滴落的血液痕迹从叶鑫的卧室往外延伸,先是在父母的门口停留了下,然后顺着楼梯直达楼下。   周鹏根据窗户墙上天花板上喷溅的血迹的方向推测:“当时叶鑫正背对着凶手,站在窗边不知道看什么,凶手紧接着一刀插入他的肩部,叶鑫反应过来回转身,这个时候他是不是应该会反抗?”   周鹏说完,扫视四周,看见了地上破碎的台灯,指着台灯说:“他拿起台灯回手撞击凶手,然后借机逃到父母的房间,却发现父母已经遇害,随后往楼下逃窜。”   “按照叶鑫背上的伤口痕迹显示,凶手个头不高,叶鑫身高一米八二,而凶手大概仅仅只有一米六左右。”   “那他怎么会被凶手最后杀害了,叶鑫曾经练过拳击,身材高大结实,很容易就能反抗凶手。”   舒墨抿了下嘴唇,沉吟半刻道:“这是一种变相的精神控制,凶手先是潜入家中,开始实施各个击破,先对家里最弱的奶奶下手,紧接着是夫妻两人,身强力壮的叶鑫被放在了最后。他先是猛地对着叶鑫背后刺了一刀,叶鑫吃痛,回手反击,然后跑到父母房间寻求帮助,紧接着他发现父母以一种非常令人恐惧的方式死在了房中……”   其他人眉头皱紧,想象那副景象,自己的父亲被捆住血肉模糊跪在地上,而母亲下身裸露被变态的将卷发棒插入下体。   他甚至可以闻见,肉被烧焦的味道。   那时候他的父母还没有死,身体还在因为呼吸而上下浮动,这般犹如地狱的狰狞景象,令叶鑫整个人陷入无穷的恐惧深渊之中。   “……凶手选择在这时开始追杀叶鑫,见到这样的场景,叶鑫已经完全丧失了斗志,犹如困兽,一点一点地钻入凶手的圈套。”   正在他们分析凶手的心理及犯罪手法的时候,突然鉴定处的警员叫上了他们。他们将阁楼上的小房间破开,里面的景象令他们十分错愕,赶紧跑上来通报。   小阁楼是叶家私自搭建的,算是违规建筑,不过不仅是叶家,小区里大多数房子都做了改造。物业对此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没有人投诉就相安无事,但后来出了几次事后,为了安全起见物业还是要求屋主将阁楼封住,禁止人进入,以免发生事故。   楼梯位置隐秘在天花板上,一开始并没有人发现,直到天花板上传来激烈的狗叫声,这才引起了他们的注意,于是找到物业要了房主备案的装修图。   入口被厚厚的墙纸遮盖住,如果不是拿到了房间的装饰图,他们还不一定找得到。他们沿着从天花板上拉下的一截木梯,小心翼翼地朝上爬,一靠近阁楼就闻见了一大股尿骚混杂着血液的恶臭味。一只毛绒绒的像只玩具的白色小狗正一脸的狰狞,两只眼睛瞪得滚圆,疯狂地对着意图靠近的警员咆哮,龇牙咧嘴不准那些人靠近中间的尸体。   看见尸体的时候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因为那尸体主人属于幼小的女童,女童大约只有五六岁,现在她浑身赤裸,被悬挂在电风扇下,电风扇的扇叶还在微微转动,发出吱嘎吱嘎诡异的声音,每响一声,尸体便会随着扇叶的摆动扭动身体。   女孩很干净,浑身没有一点血迹,惨白的皮肤在昏黄的月光下透着阴森恐怖。   她的脑袋像是气球一样,左右乱晃,头发被梳理成一根小辫跟着脑袋一点点晃动。她的眼睛轻轻地闭着,低垂着,长长的睫毛被风吹动,轻轻摇着,像是在偷看什么。她的两只手和两只脚被牢牢地捆在了一起,以一种扭曲的形态呈现在他们眼前,绳子的一头被紧紧缠在扇叶的中间,承受着她瘦瘦小小的身体。   女孩圆鼓鼓的肚子因为这个形态向外凸起,从他们的角度可以看见一小节肚脐。   她的身上只有一道伤痕,暴露出来的胸口到腹部被从上到下割开,那一刀干脆利落,然后被一根丑陋得宛如蜈蚣一样扭来扭去的黑线缝合起来。   小狗还在不停地狂啸,大大的眼珠湿漉漉的。   “没准受不了刺激,发狂了,找个笼子。”一个警员刚刚被咬住手臂,手臂上有两个血洞,朝外涓涓地冒着血。   容铮目光闪了闪,朝警员摆摆手:“不用,我来。”说完他就慢慢挪动步子靠近尸体,小狗倏地连腿两步,紧接着一个前冲,跳到了容铮身上,然后张开大嘴,露出白森森的牙齿。   就在这时,容铮忽然站起来,小狗一个没注意撞进了容铮怀里,容铮趁小狗怔住,一只手快速地捏住小狗的嘴,安抚地摸了两下毛,小狗不停发抖的身体在安抚下终于缓和了下来,容铮叹了口气,小心翼翼地把小狗装进一旁的笼子里。   危机瞬间解除,法医连忙走上前查看尸体,看见有人碰触小主人,像玩具一样的小狗又开始在笼子里跳上跳下地狂叫。   被吵得不耐烦,舒墨猛地转过头瞪了小狗一眼,露出一双满是威胁的眼睛,趁他人没注意,咧开嘴,对着小狗露出一个非常猥/琐又带着点威胁的笑容,小狗顿时偃旗息鼓,哀哀的叫了两声将自己缩在笼子的角落里,低垂着脑袋,瑟瑟发抖。   舒墨满意地笑了下,回过头,上前跟着法医,查看尸体。   女孩的尸体还很柔软,欧阳司命按了按腹部,发出一声“咦”,随后他拿出一把小剪子,将女孩肚子上的黑线剪开,被紧紧拉扯的皮肤瞬间朝两侧崩开。里面露出来的东西,令人瞠目结舌。在场见过许多大场面的男人都忍不住拽紧拳头。   体腔内的内脏,肠子被掏挖干净不知所踪。里面被塞满了棉絮,就像一个洋娃娃,不过包裹的是活生生的人皮。   欧阳司命叹了口气:“孩子被放血死亡后,将内脏取出,然后清洗干净,内脏去哪儿了?等等……你们闻,有很浓的消毒水和福尔马林混合的味道,女孩的遗体在短时间里被特殊处理过。具体死亡时间还不能确定,我需要带回去鉴定下。”   “内脏在这里。”一个警员高声叫喊,那声音像是小姑娘的喉咙里发出,十分尖利,他恐惧地睁大双眼,接着就捂住嘴一阵狂跑到楼下,传来呕吐声。   墙角处有个深咖啡色的小冰箱,因为阁楼实在是太过于昏暗,一开始并没有人注意。   那冰箱门被警员打开,里面露出一个巨大的玻璃仪器,看起来像是泡酒的透明坛子。一大堆血肉模糊的不明物体充满了整个坛子,正在里面起起伏伏。带着难以描述的恶臭味,冰箱的搁架被拆除了放在一旁,上面还带着一些血迹,应该是为了放下坛子在孩子死亡后拆下来搁在一边。   “呕!”魏威猛地捂住嘴巴,转过身就哇的一声吐在了地上,顿时一股酸臭扑了出来。本来看了没什么的几个人,闻着这些混夹在一起难以形容的恶臭,现场人都有些干呕。   鉴证处的人赶紧走上前,从兜里拿出几个塑料袋,一脸的嫌弃地递给他们:“你们、呕、你们这是、呕、破坏现场,赶紧拿着。”他的脸色惨白,一边在口袋里吐着,一边指责。   几个人终于忍不住胃部一阵翻搅,呕吐声顿时此起彼伏。   欧阳司命颇为嫌弃地瞥了众人一眼,看见容铮站在他身后面无表情,而舒墨则是饶有兴趣地研究着冰箱旁放着的一本书。   对比下海啸一样的呕吐声,他忽然觉得有些佩服了。   舒墨将书拿了起来,书面正对着尸体的方向,说是书也不正确,这是一本装订成册的图册,大多都是一些童话故事。   舒墨突然出声:“我有一个想法,凶手会不会在这里看着女孩的尸体——坐在冰箱上,给女孩的尸体读童话?”   那边魏威好不容易缓过神,听他说完冷不丁打了一个寒颤,哭唧唧地盯着舒墨,眼里完全是:“这里好可怕,我要回家。”   周鹏拍拍魏威的脑袋,他脸色铁青,一直忍着才没吐,看着神色自若的三个人,心里忍不住想调查组的人果然都是变态。   “叶家总共六口人,除了这五名死者外,还有一个活口,是这家的二女儿,但那女孩已经神智不清了,被发现的时候全身鲜血淋漓的,已经被最早的警员送往了离得最近的医院。”   “为什么会留下这么一个活口,她看见了什么?”容铮喃喃自语,几个人都和他留下同样困惑的表情。   然而,舒墨却看着手里那本童话书,紧紧皱起了眉。   ……   ……   第二日一大早,市局里所有人顶着黑眼圈像是七魂丢了三魄摇摇晃晃进了大门,另一边,小萝卜知道今天是新年第一天,于是一大早跑来慰问各位叔叔阿姨的工作,他还特地穿上了最近别人送的小羊羔外套,两只羊角耷拉在一边,特别可爱。   他这会戴着帽子,远远看上去就像只小绵羊,头顶上的两只羊角跟着他走动一颤一颤地往两边跳。   像只绵羊的小萝卜摇晃着小屁股一扭一扭地提着一大包东西,路过小卖部的时候,把东西打开,拿出一个歪歪扭扭的棒棒糖给阿红姨。阿红姨的眼圈顿时通红,高兴得不得了,摸着小萝卜的脑袋,递给他一瓶草莓牛奶。   然后小萝卜走在市局大门口站着,每进来一个人就递给对方一个棒棒糖。   “叔叔阿姨辛苦了,叔叔阿姨吃糖。”小萝卜很少说话,很多人都是第一次听见他的声音,细细软软的,还微微颤抖,像只刚出生的幼年动物带着对世界的害怕和忐忑。   “小萝卜,我要再要一个。”大多数人都是直接拿了就进去,太忙了,只有这个老伯伯蹲下身子一脸很有空的样子,这个人就是雷局长。他看见小萝卜乖乖的样子,对于还没孙子的他,这心里真是喜欢得不得了,恨不得把小萝卜拐带了带回家自己养。   小萝卜皱眉,看了眼面前的伯伯,这个伯伯每次说话嗓门都很大,很多叔叔阿姨看见伯伯都和自己见了舒哥哥一样。他苦恼的小脸皱成了一团,他昨天和小姐姐一起做棒棒糖的时候做了没多少,要是伯伯拿走了,其他人就没有。   想到这里,他郑重其事低看向雷局,教育道:“伯伯,舒哥哥说过,做人不能太贪心,不要想着占别人的便宜。”   其他路过的人听见小萝卜对着雷局说的话,忍不住停了脚步朝他们望去。   只见雷局破天荒地腆着脸往前凑,明明被小不点教育了,还笑得跟得了便宜似的,平日里被教育的一帮警员都不约而同露出鄙夷的眼神,然后转头当做什么都没看见,什么都没听见,默默往里走。   “小萝卜说得对,爷爷听小萝卜的,小萝卜一会儿累了就来爷爷的办公室。”说完微微侧头看向周围的人,悄悄凑到小萝卜的耳边低语,“最近爷爷得了个平板,平板上可多游戏了。”   雷局说完抬起头,就看见周鹏正专心蹲在他的身后听。   周鹏听完摇摇脑袋:“老爷子,你这很像拐卖儿童的人贩子的嘴脸啊。”   小萝卜点点头,他也这么觉得。   雷局一大早就被周鹏气的脸色通红,一巴掌就拍了过去:“滚蛋!”怒吼一声完,又转过头满脸笑意地看向小萝卜,笑呵呵地摸了摸小萝卜软软的头发:“那个平板等于六个手机那么大,可好玩了。”   小萝卜听完眼睛忽地亮了下,他抬头警告地瞪了周鹏一眼。   周鹏立刻两手高举:“我不告诉舒墨。”   小萝卜满意了,小脸红扑扑的,一脸郑重地看向雷局点点头。   约定好后,雷局心满意足地走了,还不忘记走之前将周鹏也拎走,周鹏的耳朵被扯得通红,疼得龇牙咧嘴。   重案组的新办公室在三楼,自从调查组参与到重案组的案件里,雷局大笔一挥,直接给重案组安排了新办公室,总面积有一百多平。   扫黄组的刘军看了眼新办公室,没好气地转身回了自己那楼,十个大男人窝在只有三十平的房间,气得把写着周鹏名字的小人拿出来打两拳,直到打得“周鹏”变了形,心里才舒坦了起来。   等他撒完气,他手底下的人立刻拿出一份厚厚的资料递给他。   刘军拿在手里扫了眼目光就顿住了。   封面是一个男孩的照片,男孩看起来阴沉沉的,头发软趴趴的贴在头上,他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果然在他翻开第二页资料时,出现在纸上的是触目惊心的伤痕。   刘军眼皮跳了跳,扬起眉,他越往后看眼神中的昏暗越沉重。过了会儿他把资料放下,从兜里拿出烟点上,深深吸了一口,然后吐出一团烟雾,烟雾在空中飘了飘,很快散开和空气融为一体。   刘军的手指敲在资料的档案袋上,牛皮纸的粗糙划过他的指腹:“这个案子,不是该交给周鹏吗?”   警员点点头,用颇有几分无可奈何的语气解释:“周鹏他们那组在忙灭门案,雷局说了,这种案件跟咱们有关系,就划给我们了。”   刘军低下头,没说啥,他看着笔录里男孩的体检报告,眼神停留在“性侵”两字上,又重重地吸了两口烟。 第61章 夜半门外婴啼声(二十七)报告   见刘军不吭声了,算是把案子收下了,那人便立刻将资料分发下去。   扫黄组这几天把扎在心头多日的一根刺给拔掉了,都信心十足,打算撸起袖子大干一场。   还没等动员起浑身的力气,又听说新案件是重案组没空给他们的,心里就有点不服气,硬是要把这个案子给查得水落石出。   “何苍,13岁,男,就读于人民路中学,初一学生。被老师无意间发现脖领处有类似wen痕的痕迹,询问中又发现男孩浑身上下有许多处虐伤的痕迹,这张是医院检查结果,结果上显示男孩的肛///门处有陈旧性撕裂损伤。”   “这孩子现在在哪儿?通知家长了吗?”   刚刚描述的人,沉吟一下,然后脸上显出疑惑的表情:“老师反映说何苍的家长被通知后的第一件事不是报警,而是把孩子带走,随后老师多次家访要求见何苍,都被家长阻拦了,所以她才起了报警的心思。”   刘军的手指动了动,沉吟了会儿,面色黑沉抬起头:“不觉得这孩子父母的做法很蹊跷吗?这很有可能是熟人作案,我们见那么多了,往最坏处想,犯人很可能是孩子的父母或者认识的人。但是,为了孩子安全,我们现在要尽可能降低对家长的ciji……这样吧,先联系孩子的老师,我们伪装成学校的老师去做一次家访。”   ……   ……   重案组新办公室内,所有人都围在了中间,四五张桌拼成的大桌上正放着密密麻麻的文件。   文件上血淋淋的照片占了大半,几个没去过现场的人光是看着就觉得心里难受得紧。   每个人都把文件拿在手里熟读一遍,刚刚女童的尸检报告已经出来了,欧阳司命忙了一宿,难得脸色疲惫。   他指着文件里女童的尸体照片对众人说:“女童的死亡时间在三天前的下午。现在正处寒冬,孩子被特殊处理过,身体没有fubai现象。凶手先是把她身体里所有的血液都抽干,然后刨开腹部,掏挖出内脏,塞入棉絮,做成人偶。对了,死因是失血过多。”   “也就是说,她被抽血的时候还活着?”   有人问了声,便引起一片哗然,室内议论纷纷起来。   欧阳司命点点头,看所有人都皱了眉,摸着下巴说:“我们在女孩的内脏里检测到了安眠药的成分,她应该没有多少痛苦。她是在死亡后被凶手用一把刀从xiong口直至腹部切开。凶器应该是一把剪刀,就是类似裁衣服的那种大剪刀。就是奇怪,那个房子我看了,楼下一直有人,凶手不可能打草惊蛇,阁楼里又没有洗手池……”   “阁楼不是第一案发现场。”余宏军说,“鉴定处也没有在房子的其他地方找到女童的血液残留,我估计女童应该是在三天前被人带走,随后杀害,然后制作成人偶。”   “最后这神经病又潜入受害人家里就为了把尸体挂在阁楼上?”周鹏撇撇嘴,“zhentama是个变态,这都是些什么玩意!那阁楼的位置正好就在走廊顶部,每天晚上这家人就要经过那里。这家人难道真的没有丝毫察觉吗?”   “我问过物业,物业说前几天屋主向他们反映过屋里有老鼠,他们通知了鼠害公司去检查,没想到这家人全死了……这效率简直了,没准早点去能救回一家人呢!”说话的刑警叹了口气。   “也有邻居反映,叶家人说过一个月前晚上阁楼有奇怪的声响。他们上去查看过,并没有发现人。但是窗户被打开了,怀疑是什么老鼠之类的,他们就放了一些老鼠药,然后将阁楼封死。”   周鹏点上烟:“那个幸存的女孩呢?”   魏威转头看向他,说:“那孩子还在医院,叫做叶天,15岁,初三学生,现在还在昏迷,不过有一点很奇怪,她身上的伤痕都很浅,没有致命伤痕。白冰姐现在留在医院,有消息会随时和我们报告。”   “小魏,”余宏军拉开椅子,缩着肚子坐下,扬起眉说,“你一定没仔细看报告,叶天清醒的时候描述过,她察觉到凶手时就躲进了吊顶里。这个叶天非常聪明,听见尖叫声,她没有去查看,先是躲进了厕所里,然后将厕所的吊顶取下,借用旁边的洗浴盆钻了进去。神不知鬼不觉地躲过了这场屠杀,然后在她确定凶手离开后,才从吊顶钻下来。据说当时发现这孩子的时候,她浑身都是血,手里拿着凶手的凶器躲在冰箱角落里,精神状态不太好,一直絮絮叨叨地问:‘他走了没,他走了没。’”   余宏军这人就是喜欢抓字眼体现自己业务能力强。   这里面魏威年纪最小,脾气最软,也最好欺负,余宏军就抓着他这个软柿子在手里捏,捏着捏着就成习惯了,三年都没换个人,大家一开始还会说说余宏军,后来连魏威都习以为常,只当关爱老年人,听他说话就左耳朵进右耳朵出。   但今天魏威没退缩,反而转口又问他:“你不觉得可疑吗?为什么留下她一个活口?会不会她和凶手认识?”   余宏军一愣,他当然觉得可疑,不这会儿没到说的时候吗?他本来想要在魏威闭嘴后,然后提出这个观点以显示自己想的周全,他没好气地喝了口茶,瞪了魏威一眼。   没吭声的舒墨转了转手中的笔,他的目光一直落在叶天学生证上她那张漂亮的脸。   现实中很多案件都是自己家里人引狼入室引发悲剧。   这些别有用心的歹徒先往往是选择一个令他们满意的家庭,然后接近这个家庭里一个既不起眼又很软弱的成员。   在和对方成为朋友获取信任后,便会开展他们的虐杀计划,这一类变态杀手往往是控制狂,十分享受控制人心的kuaigan。   唯一活下来的叶天不禁让人心里存疑,首先是凶手只留下她一个活口这一点很可疑。其次女孩手里拿着凶手的凶器,那么很让人怀疑是不是有可能女孩就是凶手呢。   想到这里舒墨却没说话,案件太多的疑点,很多地方前后矛盾,越来越多的疑问粘合在了一起。   他边用一只手拿着资料来回翻看,边另一只手握着笔用笔尖轻轻敲着桌面,若有所思看着女孩的照片。   叶天身高一米liusi,黑色长直发,长相像她爸爸,是个漂亮的小姑娘。   只是照片上的她,神色间带着难掩的疲倦,这种疲倦感像是长期处于精神压抑的状态留下的。   “我看这样,大家分头去行动。按照这一列名单挨个去排查,一旦发现可疑人员立刻汇报。”周鹏也不想浪费时间,直接敲板。   说完所有人开始分头行动,一瞬间,满满当当的办公室变得空无一人。   ……   ……   窗户外巨大的榕树下,一个老人正在专心地扫着落叶。   他穿着厚厚的军大衣,大衣上打着补丁,透露出几分寒酸。老人扫了两下,突然听见什么奇怪的声响,他手上动作顿了顿,眯着眼睛循着声音发出的位置看去。   大树已经没多少叶子了,只有光秃秃的树干。一只丑陋的大黄猫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它肥胖的身体将细嫩的枝干压得几乎抬不起头来,那猫看见老人抬头看它,便“喵”了一声飞快跑了。   ……   ……   男生叫黄霸天,每当别人叫他名字的时候他都羞耻难堪。   由于是初三学生,元旦节一过他就被父母一脚踢到学校去上课。   虽然学教局几次下达要让学生减负不允许补课的通知,可学校总是有办法来满足如饥似渴的家长们。   毕竟上有政策,下有对策。学生们虽然脸上一脸的不情愿,但是无可奈何,翅膀还没长硬的他们,不敢渴望天空的自由。   数学老师正瞪着一双小眼睛,挥舞着粉笔,“唰唰唰”在黑板上写下各种各样的天文数字。什么XY,什么抛物线,还有什么老板搞优惠找了客户钱,服务员偷留钱,最后客户收到钱,却发现怎么也不对,还有一元钱问去哪儿了。   第一排的学生抹了把脸上的口水和粉笔灰,生无可恋地做着题。   坐在第一排被老师“特殊照顾”的黄霸天痛苦地扯着头发。   妈的,为什么要算这么奇怪的东西。为什么老板你要搞优惠,还有这个服务员你妈妈没教你小时候偷针长大偷金的道理吗?   想的正入神,忽然他那个狂拽酷炫吊炸天的名字响彻整个校园。   “黄霸天同学,初三、二班的黄霸天同学,请现在立刻到校长办公室。”   他的名字一遍又一遍在学校上空盘旋,他的脸倏地涨得通红,简直红得可以滴血。   整个播音维持了大概两分钟才停下。   还没等黄霸天缓过气来,站在讲台上的老师又开始喊他:“黄霸天,快去校长办公室!”   说完底下的学生开始哄堂大笑,黄霸天丧气地垂着脑袋。   谁叫他老妈总觉得他生出来就不凡,村里的算命先生也说他是什么霸天星转世,他老妈就非得给他取这个名字。   从他有意识以来,为了改名字他做出了一系列计划,可都还未实施,就被他老妈无情镇压,不得不搁置了下来。   他妈妈后来找亲戚朋友借了几千块,带着他就去了城里,开了家小吃店,每天卖小笼包,拿他老妈话说那是龙吃的包子,所以一定会红。   不过说实在话,夫妻俩手艺不错。   虽然有点封建迷信,但还是在这座大城市扎下了根,后来他爸在汽修厂打工,他妈妈继续卖小吃,用赚来的第一桶金买了栋小房子,小日子过得还不错。   唯一不好的就是他成绩不太好,不过好在虽然脑子不灵光,但是父母逼得够紧,每天死记硬背加题海战术,小升初的时候居然瞎猫碰上死耗子,考得还可以。   中考成绩离当时片区的重点初中只差三分。这种情况,只要交3万元的建校费,就能上这所学校。他妈妈直接咬着牙,找亲戚朋友借了三万,硬是把他塞了进去。   这塞了进来后他刚好认识了一个叫做叶天的女生,对方很漂亮,十分有气质,平日里来学校都是车接车送,听说家里很有钱。   在南方这座城市里,一个女孩初中就长到一米六//四的高度,可以说是一件极其稀少的事。   刚刚处于青春期的少男们,对这位高挑漂亮,家庭条件又好的女同学非常热捧,号称校园女神。   黄霸天心里有一个小秘密,他和女神是邻居,两人就隔着一道围墙。   一次偶然的机会,他从刚得到的望远镜里看到了女孩,这才发现原来校园女神就住在对门。   想到这里,他停下脚步抬起头看了眼标牌,校长办公室,他颇为忐忑地咽下一口唾沫。   从小到大他还没有过被校长召唤的待遇,按他的成绩来说,一定是祸不是福。最后干脆一咬牙,豁出去了,不就是偷窥吗?大不了坐几年牢,出来后又是一条好汉。   心里这样打气,黄霸天的手还是忍不住微微颤抖。他轻轻敲了敲门,门很快被打开了。打开门的是他的班主任,班主任面无表情,一张皱巴巴的脸上写满了不太高兴的神色。   黄霸天走路的姿势踉跄了下,只觉得两条腿肚子有人正拿着个小锤子不停敲打。他低着脑袋,一副做错事的表情。坐到校长对面的位置,老老实实接受发落。   “两位警察同志,这位就是黄霸天。”   “名字不错,很有霸气的感觉。”对方点点头,笑着说出口。   听见警察两字,黄霸天忍不住抬起头看向对方。   早晨的光总是很温和,轻易地就从窗户里洒了进来。   眼前的警察看起来比他大不了多少,没有穿黑色平齐的制服,穿得是十分普通的白衣白裤。如果不是听校长说对方是警察,他可能以为对方是新转来的同学。   “黄霸天,你好,我是舒墨。”   对方咧开嘴笑了笑,礼貌性地伸出手。   本来有些害怕的黄霸天,心里的忐忑减少,面前这警察看起来不像是抓他的,他暗暗松了口气。   等黄霸天缓过神来,办公室里只剩下他和舒墨,还有个看起来严厉的男人。那个男人板着一张脸,五官轮廓刀削一样凌厉,一双琥珀色的眼睛直直地盯着他。   黄霸天瞬间汗毛竖起,他刚刚才平复下来的心,又吊在了嗓子眼,忐忑不安的盯着脚尖躲避男人的视线。   “黄霸天,现在只有我们。”舒墨声音轻柔,唤回他的注意,他让男生尽量不要那么紧张。   黄霸天显然被板着脸的容铮吓住了,颤颤悠悠地转过身子,连续咽了好几口唾沫。   这孩子真是一点都不符合这名字。   舒墨安抚地起身接了一杯水,放在黄霸天身旁,黄霸天感激地看了他一眼,哆哆嗦嗦喝了一口才像回了魂一样吐出口气。   他有些垂头丧气地耷拉着脑袋,还不等两人询问,自己便凭着脑袋发热,一股脑地全交代了。   “警察叔叔,我真的不是故意的。就是我小叔在我过生日的时候送了我一个望远镜。我、我也没想到叶天就住在我家对门啊。”   舒墨手指轻轻动了动,和容铮对视了一眼,风吹了进来,把舒墨的头发吹得有些乱,容铮怔了下,转身将窗户关上。   舒墨的声音这时候从他身后响了起来:“你这种行为有多久了?”   黄霸天低垂着脑袋有些艰难地回忆,最后轻声给出一个答案:“三、三年……” 第62章 夜半门外婴啼声(二十八)演员   舒墨愣了下,眼前这个唯唯诺诺的小男生,从进屋开始就没敢抬起过头,他眼神闪躲不敢跟人对视,再看他的一身打扮,规规矩矩,连拉链都一丝不苟的拉到脖领的最高处。   就这么一个胆子只有屁点大的老实孩子,居然能做出这么一件“大事情”。   这个正在法律边缘跳舞的男生,很有可能一步踏错进入深渊里,舒墨不动声色地站起身,绕了一圈走到黄霸天的身后,然后忽然俯下身贴着男生的耳朵悄声说:“你看窗外。”   黄霸天顺着他手指指的方向看去,校长办公室窗外对着的是一栋老旧的住宿楼,墙皮昏暗脱落,窗户上贴着80年代流行的画报。那时美貌的明星脸上现在全是黑褐色的油污,硬生生带来种莫名的诡异感。风吹过的时候,那窗户会跟着吱吱呀呀地乱转,好像还有人一样,令人毛骨悚然。   每个学校都有恐怖传说,就算是属于重点中学的人民路中学也不例外,各种恐怖惊悚的鬼故事恰恰就围绕着那栋荒无人烟的老旧住宿楼。   他刚来学校就听人说过,对面那楼曾经是片乱葬岗,是专门葬死刑犯的地方,那些丧心病狂的罪犯灵魂被束缚在了土地里,直到后来来了个道士,说这里需要阳气来镇压这些恶鬼魂魄,于是就在这里修了一栋男生住宿楼,结果没成想,这男生住宿楼里,有个女学生被一群丧心病狂的学生抓进来祸害了。那女生一个没想通,跳楼自尽,从此阴气钻入地底,彻底破了当时道士做的局,短短一天之类,住宿楼里的人都死了。   这故事说的有理有据,有起因有结局,再结合这房子一直没拆,乱七八糟的流言顿时四起。   这群半大的孩子压根没想过,国家规定过,建国以后动物都不准成精,更何况小小的阴魂野鬼,八荣八耻直接贴在大门上,神鬼难侵。   舒墨故弄玄虚地指着那楼窗户上一点亮光,问黄霸天:“你瞧,那像不像是一双眼睛?”   黄霸天咽了口唾沫,点点头。   舒墨又说:“我曾经听朋友说过,这屋子里住着一个偷窥狂,总爱偷偷摸摸躲在那里看着对面。也就是说现在他……正盯着我们。”   黄霸天身子一震,背上瞬间冒起了鸡皮疙瘩,满身汗液淋漓,一层薄汗黏糊糊的把衣服黏在身上,他深深吸出一口凉气,觉得浑身冷得厉害。   舒墨歪着头,眼睛半眯着,用一种带有蛊惑意味的眼神盯着黄霸天惊恐万分的脸,压低声音说:“那地缚灵想找个替死鬼,同样喜欢偷窥的,代替他生生世世站在那里。”   黄霸天泫然欲泣,猛然像拨浪鼓一样乱晃起脑袋,口中保证:“我再也不偷窥了,我再也不偷窥了!”   舒墨满意地点点头,站直身子,拍拍他的肩膀:“你昨晚报警说你看见夜天家有人影乱晃,你还记得吗?”   黄霸天点点头,有些沮丧地低垂着脑袋:“我妈说我瞎嚷嚷,不过是树的影子,我看错了。”   容铮问:“你当时除了看见那个影子,还看见其他人了吗?”   黄霸天听见容铮说话,脑袋立刻缩了下,咽了口唾沫颤抖着点点头。   容铮和舒墨对视一眼:“是谁,你记得样子吗?”   黄霸天点点头:“就是叶天啊,她有点怪,大晚上不开灯,举着什么东西在客厅里绕圈,很奇怪。”   “举着东西。”舒墨狐疑地重复一遍,冲黄霸天扬扬下巴,指着桌上的白纸,“你在那张纸上画下她举着的东西的样子,你拿起来学着叶天的动作做一遍。”   黄霸天不疑有他,老老实实地转过身,低头画了起来。   等他画完,舒墨和容峥走上前去看,画上的东西很奇怪,是一个扭曲的像镰刀一样的物体。他们研究了一会儿,实在没有看懂这玩意到底是什么东西。   黄霸天画完后,直接拿着笔站起来,把办公室当作客厅准备演示。   屋里的窗帘突然全被拉上,一丝光线都投不进来,黄霸天在黑漆漆的空旷办公室里,莫明有种身临其境的感觉。他闭上眼睛,之前那个叫做舒墨的警察缓缓的声音在他耳边叙述,他跟着那声音远远地飘了起来,不知不觉之间,来到了一片翠绿的草地,这里很熟悉,也很陌生,他面前有一片湖,像月牙一样的月亮照射在黑黝黝的湖泊里,倒影投射在湖里,随着风吹动的湖水,一点点的荡起了涟漪。   湖的周围都种满了树,忽然一阵狂风吹了过来,树叶被吹得哗哗作响。湖泊边只有一盏灯,立在湖边的伸出的木板上。昏暗的灯光覆盖了周围,像是披着一层银色的薄纱。   他突然觉得鼻尖有些痒痒的,他抽动了一下鼻子,忽然闻见了一股青草的香味,他惊讶地朝湖水里看去,湖水里倒映着他的影子,那个影子高挑,但是分明不是他,是叶天!   那灯动了动,昏暗的灯光开始慢慢摇晃,他跟着那诡异的灯光慢慢朝前走去,隐隐约约之间他能听见有人在轻柔地催促着他,他脚下的步子加快,往前奔去。   很快他走到了一栋屋子前,这栋屋子很豪华,欧式的独立洋房,大门是双开门,刷着白漆,上面还挂着圣诞节没有放下来的绿色花圈。   花圈上的花都枯萎了,只有一朵红得像滴血一样的玫瑰还鲜艳地开放,他伸出手想去触碰那朵盛开的鲜花。   忽然“吱呀”一声,刚刚还紧闭着的大门此刻缓缓地打开,里面的黑暗无声地邀请着他的进入。   他踏进屋内,昏暗的月光从屋外洒了进来,半夜十二点过,“叶天”站在自家的客厅里,外面吵闹得很,到处都是熙熙攘攘的玩闹声。他有些踌躇不安,屋里全是黑色的,地板墙壁,家具全都裹上一层厚厚的黑漆。   黑暗中,他有些不安,下意识地去寻求能保护自己的东西。很快他发现脚边有个东西,那东西被蒙上了一层灰蒙蒙的雾,他怎么也无法看清楚。他拿起了那个黑乎乎的东西,忽然觉得心安宁了下来,周围嘈杂的声音都消失了。   他沿着黑色的边缘,在屋内慢慢走动,他先是走到了厨房,然后走到了餐厅,走到了客厅,再走到了阳台。有个奇怪的东西在阳台上晃动,但是他的心里毫无起伏。他在寻找一些东西,很急切,很想要找到,绕着屋里的黑色边缘,他走了一圈又一圈,始终没法找到,他开始有些狂躁起来,跟着他站在窗户的位置朝外看,忽然看见了围墙的另一端有个人正在看着自己……   黄霸天猛然从幻像中惊醒,他此刻站在舒墨之前给他指着的窗户的位置,窗帘被他打开,刺眼的阳光让黄霸天不由地将眼睛眯成一条缝,那扇破烂的窗户上诡异的画报女人,正咧开嘴冲他笑。   黄霸天腿一软,噗咚跪在了地上。   容铮大步走上前,像拎起一只小鸡一样,有些嫌弃将黄霸天扔进沙发里。   沙发的胶骚味,让黄霸天终于回过神,他惊魂未定地大喘了口气,额头上全是豆大的汗珠,他抬手一捋,汗水唰唰地像雨点一样落了下来。   舒墨从包里掏出烟,刚想点上,又给收了回去,他挪了张凳子坐在黄霸天的跟前,翘起二郎腿,扬起一只眉看着眼前男孩汗如雨下。   “怎么了?看见了什么?”   黄霸天把汗水擦干,惴惴不安地抖着身子,踌躇着说:“那、那叶天好像看见我了。”   “什么意思,你把整个经过详详细细地再说一遍,不要漏掉一个细节。”   “叶天一定看见我了,我家的灯亮着,我拿着望远镜,她看得一清二楚。”黄霸天脸色惨白和墙壁一样,他问了一句:“我看见的那个东西是人吧?”   舒墨看了眼容铮,容铮冲他点点头,舒墨叹了口气,将包里的资料拿出来,拿出一张叶家的全家福放在桌上。   中间坐着的是叶奶奶,叶奶奶怀里抱着小孙女,叶天和叶鑫分别站在她的两侧,叶爸爸叶妈妈站在最后,六个人脸上都洋溢着幸福开心的笑容,就是这么一个美满的家庭,昨夜全部破碎了。   “这个是叶鑫,叶天的哥哥,你昨天看到的就是他。黄霸天同学,我知道这件事可能成你一辈子的梦魇,之前学校不同意我们和你谈话,怕刺激到你。但是我知道黄霸天你是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你前半生活在学校父母的安排下,你懦弱,胆小,没有自信,甚至有些自卑,很多人瞧不起你,但我知道,那不是真正的你,其实你打从心底不甘心,你想变得强大,你想拥有自由,你想让你喜欢的女孩看见你,认识你。”舒墨看黄霸天的拳头越捏越紧,将资料里叶天在医院的照片单独拿出来放在黄霸天的眼前。   叶天浑身上下缠着绷带,露出的脸上,满是青痕和细碎的伤口,她闭着眼,能从她紧皱的眉头中看出她的痛苦。   “叶天现在需要你的帮助,你要压过你心中的那个梦魇,帮助我们找到加害叶天的人,你要知道邪不能胜正,能力越大责任就越大,你现在要做一个英雄,把那些娘们啦叽的害怕通通丢进垃圾桶里,把你看见的通通说出来。”   话毕,黄霸天猛地站了起来,浑身都是力气,他拽紧两个小拳头,眼睛里两团小火焰在燃烧。雄赳赳气昂昂地挺起前胸,一股脑地将他所见所闻说了出来。   “我把我知道的全部都说出来,该从哪里说呢?”   舒墨总算是灌了一大碗自己喝了都嫌味道重的鸡汤,让黄霸天重新昂起了斗志。   “就从你最近一个月,有发现什么可疑的情况吗?”   黄霸天支着下巴,思考一会儿,点点头:“叶天他们家人最近一个多月怪怪的。”   “怎么一个古怪法?”   “说不上来,其实他们家的人不是很和睦,特别是叶爸爸叶妈妈,经常吵架,叶鑫那家伙一回家就打游戏不出门,但是最近一个月他们很奇怪,一家人都像是变了一个人一样。我觉着像我爸我妈那样平时外面的时候端着,回家该吵就吵,穿的也随随便便。而叶家人就算是在家里也穿的很周正……”黄霸天顿了下,他眉头皱了起来,现在他越想越觉得叶家人不正常。   “这么说来的确很奇怪,人的性格改变,如果是单独一个人还有可能,一家人全部改变这……就真的有几分诡异了。”   黄霸天又想起来一点补充:“还有叶天,叶天在学校一直都是特别积极参加团体活动,很阳光很开朗的一个女孩。但是这个月开始她总是非常的疲倦,没事就趴在桌子上睡觉,也不愿意搭理人,无论去哪儿都是自己一个人。”   “那她自己没有跟其他人说过原因?”舒墨扬起眉看向容铮,他们对视一眼,同时想起了一个一样有相同困扰的女人。   黄霸天摇摇头:“她有个形影不离的朋友叫乐欣欣,那个女生前段时间就说叶天撞鬼了。不过她很快又改口,说没那么回事。”   “乐欣欣这个女生在教室吗?”   黄霸天看看左右,一脸忐忑,一副想说也不敢说的样子。   “你说吧,现在就只有我们,又没有其他人。”   黄霸天一脸神秘地压低声音,指了指校长办公室墙上挂着的硕大的校长照片,照片里校长笑脸吟吟地咧着嘴,看起来和蔼可亲。   “丁校长不让我们到处乱说,要是被丁校长知道了,我肯定没好果子吃。”说完一张脸沮丧了起来,“我可是花了我妈不少钱才进的这里,我要是被开除了,我妈一定会杀了我的。”   舒墨听后马上笑了:“不会的,他可没那么大的胆子。”   黄霸天满脸狐疑,舒墨笑着指了指容铮:“看见那个帅哥没?”   黄霸天点点头,容铮身体笔直地站在墙角不发一言,他就算没说几句话,本身气场太大,根本容不得人忽视。   “这个人只要说一句话,你们校长就得换个座位。”   黄霸天惊得瞪大眼睛,上下打量了容铮一番,容铮脸先是囧了下,看黄霸天看过来立刻板起脸配合舒墨的演出做出一副生人莫近的样子,他清清嗓子,沉声出口:“学教局局长这周五请我吃饭。”   简单一句话,别人说了他不太相信,但是容铮说出口他就信了。   容铮这位调查组组长,此刻发现了人生的第二份职业——演员。 第63章 夜半门外婴啼声(二十九)失踪的少女   黄霸天不再磨磨唧唧,现在手里拽着块免死金牌,胆子陡然就肥了起来。他贼眉鼠眼挤了挤眼睛,把刚刚没喝完的水一口喝干,擦了擦嘴说了起来:“乐欣欣已经失踪了两个多星期了,学校不准我们说出去,说是乐欣欣在家,要我们不要胡说八道。”   失踪?舒墨不可置否看了眼眼前半大的孩子,现在的孩子都是有点风吹草动就疑神疑鬼。   见舒墨不信,黄霸天连忙从兜里拿出手机,按了几下手机上的键然后将手机递给舒墨。这手机很破,脱了色,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的款式,在现在所有人几乎人手一部触屏手机的年代,这部手机真可算是老古董。   不过,好在这部手机依然有上网的功能,大概只有一个麻将大小的屏幕里,一个女孩的半张脸出现在上面。舒墨拿起手机扫了一眼,但屏幕太小看着实在有些难受。   黄霸天有些不好意思挠挠后脑勺:“我妈就给我拿了个这个,是客人不要丢店里的。”   舒墨没抬头,一眼十行地刷着屏幕:“我们在你们这么大的时候,学校都不准带手机的。”   他看到末尾,将消息直接转发给了多米,多米很快就回了消息,半小时后给他消息。   “你这条讯息是你们自己编的吗?”   “当然不是,这是乐欣欣发给我们的。”   舒墨脸色沉重,他把手机递给容铮,容铮看了一遍也忍不住皱紧眉头,因为这是一封求救信。   这是女生在朋友圈发的,语句颠三倒四,真假难辨。   乐欣欣在这封求救信里写道:   我在无意之中发现了一件特别恐怖的事情,这件事情牵扯人员很广,这些人的所作所为简直丧心病狂。我很害怕想和学校的老师说,但是发现不少老师和这些人都有联系。   我太害怕了,但是再不找人说,我怕我会崩溃,于是我和一个很信任的朋友说了这件事情,那个朋友第二天就失踪了,在我朋友失踪后的第三天我就收到了一封血书,血书上威胁我让我不要多管闲事,否则将会让我永远不能说话。   天呐,谁能救救我,这些家伙可是什么都做得出来,明天不知道我还能不能活在这个世界上,我将这封信写下来,就是为了让大家小心,你们身边的同学或者是老师还有你们的家人很有可能都是这个组织的人。   我要找个地方藏起来,我不能出现,否则我就会被杀掉。   这封信就写到了这里,最后附上的图片,是女孩惊恐万分的脸,还有那封血书的照片。   舒墨看完这封信后,嘴角很轻微地勾了起来,他的手指揣在兜里,不停地像是弹动钢琴的键一样,快速地跃动。忽如其来的血液沸腾让他差点就兴奋了起来,身体的每一个毛孔都在叫嚣着什么。   他侧过身子,眼镜是很好的伪装,没人能看清楚他的眼神里闪动着雀跃。   “还记得有其他古怪的事情吗?”容铮看完了这封求救信,将手机递还给黄霸天。黄霸天被容铮一问,习惯性地往后缩起脑袋,缓缓地点着头。   “还有,叶天家里阁楼上住着人。”   “哦?”舒墨来了精神,“说说。”   “那个阁楼的窗户正对着我的窗户,我半夜起床上厕所,发现那阁楼亮了起来,他们家那阁楼有一年没上去过人了。那屋灯光实在是太暗了,我只能模模糊糊看见一个男人的影子,那个男人趴下身子,把脑袋贴在地板上……很奇怪,那个男人的背影很陌生我从没见过,大概只有一米六几,很瘦像一根竹竿一样。我在想会不会是小偷,所以我就报警了,不过后来警察说什么都没发现,应该是我睡迷糊了,我就作罢没有提起。”   说到这里黄霸天开始头皮阵阵发麻,那件事情太过于真实,以至于他后来连续几天都熬夜观察,不过什么都没有发生,他便真以为那不过是自己的一个梦境:“说起来那玩意真的有点不像人,他的头是尖的……”   容铮和舒墨对视一眼,脑袋是尖的,这听起来可一点不像人。   黄霸天揉了下脸,突然一拍脑袋,说:“还有件事情,我发现每天晚上叶天都会玩电脑,难怪她总是那么困,晚上偷偷摸摸玩电脑……”   “大半夜偷窥女生的房间,你很企图不良嘛,记住以后不要随便偷窥别人,喜欢谁就大着胆子去表白。”舒墨站起身,拍拍男孩的脑袋,黄霸天红着脸,木着脑袋点点头。   信息收集得差不多了,几个疑点囊括在了一起,看来叶天家的确有个陌生人潜入,陌生人的形体特征各方面和推理的凶手很像。估计这个凶手早就盯上了叶天一家人,花费了不少时间在监控叶天一家人的行动上。叶天一家人也非常奇怪,比如他们反常的动作和习惯。   黄霸天坐在自己的小板凳上,国字脸的英语老师抄着那口带味道的英语激情演讲。他忽然猛地拍了下桌子,他想起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情还没有说……   这时一声脆响,头上猛然一痛,他抬起头,老师正挽着手一脸黑青地盯着他。   黄霸天脑袋里的其他东西都不见了,只剩下三个字,请家长……   ……   ……   中午的太阳很烈,明晃晃的让人睁不开眼睛,火辣辣的光线让舒墨眯着眼,他站在原地愣了一小会儿。   看着那栋陈旧的老屋也些发呆。   “你对这个地方很熟?”容铮见舒墨发呆,回想起刚才舒墨的那番话,好像他真的知道什么。   这条路是一条十字路口,他们所站的位置恰恰在十的正中间。中学在左侧靠后的位置,旧宿舍楼就坐落于学校的隔壁。两者之间仅仅离了一条单项车道。   旧宿舍楼楼下全围满了铁质的栅栏,一直静静站在外围的舒墨,俯下身从栅栏里掐了几根狗尾巴草。   气氛有些哀伤和微妙,容铮走到他身旁,静静地看着舒墨手里不断的动作。   不一会儿舒墨手里就拿了一大束,随手摘了根杂草,把它们绑在了一起。   舒墨的声音穿过空气划过时间的界线响了起来:“我知道你想问什么,这件事情很久很久了。”   话到这里,舒墨昂起头往上看:“这栋老屋建造于80年代,一开始是一座工厂的住宿楼,后来因为工厂从国有改私有,这栋楼便低价卖给了职工。那栋楼五楼里住着一对母子,这对母子不是本地人,他们是属于外来户,没资格买这房子。但是厂长看他们孤儿寡母的,便发了善心,把房子卖给了他们。不过好事很快变成祸事,儿子在上学路上被人打伤了脑袋,从此精神就不太正常。”   舒墨叹了口气,把自己做的简易花束放在房屋边,容铮有些明白他的意思,看向他的眼神暗了暗。   “男孩被打伤导致疯疯癫癫,生活不能自理,他不能说话,不会笑,每天就撞东西。警察查了很多次都找不到犯人,母亲为了治男孩的病,每天加班加点的工作,男孩被她用一根长绳子捆在家里。”   舒墨顿了顿,摸了摸身上的兜想找根烟。容铮很有眼力见的把烟递了过去,随便顺手帮他点上。两人一起站在墙角腾云驾雾。   “有不好的事情发生了吗?”容铮问。   舒墨点点头,将嘴里的烟吐了出来说:“母亲回到家后,发现男孩不见了,她四处寻找,哭天喊地地寻求帮助,不过那个年代谁会帮助她呢?每个人都怀着自己的心思,恨不得那对母子早点离开,好把房子空出来。终于在天快亮的时候,她在自家楼下找到了儿子。儿子身上皱皱巴巴的,看见母亲的时候,鼻涕眼泪糊了一脸,男孩只有十七岁,是个傻子,什么都不能表达,只会一个劲地哭。母亲觉得不太对劲,把孩子带到医院才发现,孩子的肠道里被塞了一根手臂那么长的树棍。我有时候在想人为什么那么残忍。”   “他们有的为了利益,有的为了取乐,那孩子……死了吗?”容铮皱紧眉头,有些感同身受,叹了口气,有些怅惘。   舒墨忽然将那副忧伤的表情收了起来,咧开嘴勾起一边的嘴角,有点好笑地看着容铮那一脸的怅然。   “不是每个故事都是悲剧,男孩很快身体就痊愈了,母子两人搬离了这里,过了几年后,儿子去了国外,生活的很幸福。”   “那凶手呢?那些人找到了吗?”   舒墨摇摇头,摊开双手耸了耸肩:“这我就不知道了。”   故事到这里就结束了,不管是真是假,都没人去探究。容铮看了眼墙角的那束狗尾巴草,有些纳闷。   “我还以为你是要祭奠谁。”容铮苦笑了下,觉得自己刚刚有点一惊一乍。   “是啊。”舒墨指着四周,“我在祭奠这里,这栋房子就要拆掉了。”   舒墨指着墙壁,那里写了一个大大的拆字。   容铮:“……”   他把烟头丢进垃圾桶里,嘴角抿了下,轻声说:“这叫做多愁善感吗?”   舒墨一愣,容队这是和他开玩笑吗?   舒墨哈哈大笑大步走在前面,容铮在原地顿了下,他扭头朝后看了眼,从他们到了这里后就隐隐约约之间觉得有什么人在窥探着他们。   他们离开半小时后,大门缓缓被打开。从里面窜出一个老妇人,蹑手蹑脚地走到狗尾巴草跟前,她拿起那束丑不拉几的野草,嘴角扬起了一抹笑,然后又慢慢悠悠地晃回屋里。 第64章 夜半门外婴啼声(三十)许愿袋里的秘密   世间万物都敌不过时间的消逝,阳光下太多的黑暗在地上蠕动爬行,行走的人们冷漠着一张脸,选择视而不见。   离开老屋后,两人走向附近辖区派出所,路上容铮接了一个电话,语气有些焦躁,电话挂上后,脸黑沉。   “我父亲。”容铮简短的解释。   舒墨微不可察地勾了勾手指,侧头看向他:“是有什么事吗?我看你刚刚情绪不大好。”   “老头说搜查到的药物只有27g。”没什么可隐瞒的,容铮直接就说了出来。   舒墨脸上带着笑容,微微歪头竖起五根手指:“根据袁阳的实验报告,他只用了大概五六克左右的药物,也就是说还有五十克找不到了。”   “老头猜测有可能袁阳将东西藏了起来,或者是交给了信任的人。”   被其他人拿走了药物,这是一个很棘手的事情。   “那他是想让我们配合军方的调查吗?”   “不是,这件事交给了国家安全部门,他只是说让我不要去干涉他们的调查。”容铮苦笑摇摇头说。   舒墨还想问些什么,几个路人从他们身旁走过,他闭了嘴,把问题吞回了肚子里。   负责这一片的辖区派出所就在街角尽头的拐角处,辖区派出所门口几乎没什么人,只有两三个市民坐在派出所门口的长椅上填着户籍证明。这里因为临近中学,门口贴的海报大多是卡通版的防拐卖的宣传知识。   门口种着一棵巨大的榕树,那榕树看上去有些年岁了,佝偻的枝干上未脱落的枯叶跟着风微微颤动,却一点都不凄凉。榕树上绑着许多红绳,红绳下吊着一个小袋子,袋子上写了个福字。树干旁还倚着一个牌子,牌子下有一个大盒子,大盒子里装着一大一小两个盒子。大盒子里装着许多类似的福袋,小盒子里装满了零钱。   牌子上写着:许愿袋五元,请自取。   舒墨忍不住扶了扶眼镜,轻声说:“看来派出所的经费不足,很会利用自身条件凑集经费,很有经商头脑。”   容铮目光锐利地扫了一眼:“走吧,我们进去看看。”   派出所坐着位年轻民警,看起来又高又壮,那人正在查看今日的报纸,手边有个本子,一面看本子,一面拿笔记录着。   容铮走上前,用手指点了点桌面。   民警没抬头,只用用手里的笔指了指桌子旁的一叠厚厚的登记单:“户籍查询登记单在左手边,按照旁边的范例填写,中间不能有错字。”   容铮没动,民警又指了指右手边的一叠资料:“宣传手册在那里,拿回家好好看看。”   舒墨走上前,拿起那本宣传册,原来最近在做户籍登记工作。画册里的内容全是要求居民相应号召,积极填写家庭人员及工作地址,还要求附近居民如果有出租房屋的,必须将租客的身份证件复印件连同人数上报到派出所。   这是关于上次大量失踪案件发生后,市里采取的补救性措施。   民警专心致志做着笔记,容铮伸手将笔记拿到了手里,那民警立刻错愕地站了起来:“你、你这是做什么?”   “现在民警的工作就是低头看报纸吗?”容铮将笔记翻开,看了眼,“红衣男孩离奇死亡案件,淮赧大学碎尸案,红安八人遇害案……这都是悬案,你在研究这些做什么?想做刑警吗?”   民警脸色不好,伸手去抢回笔记,大声训斥:“你是谁。”   容铮将证件拿出来放在桌上,民警的脸瞬间就降低了几个色度,他将桌上杂乱的资料全部丢进了抽屉里,随后站直身子,挺胸抬头,声音洪亮地进了个礼:“长官好,我是聂建勋。”   他的一张脸上全是细小的汗珠,屋里暖气开的并不足,他咽了口唾沫,看着眼前的两位长官,突然降临“指挥工作”有些惴惴不安。   舒墨在屋里来回走了一圈,最后停在了聂建勋的面前:“你们很缺钱吗?”   “啊?”   “门口的大树卖的许愿袋,屋里还有水和饮料,这些钱不是私吞吧,我看上面的字写得并不像成年人,是附近的学生写得吗?”   “报告长官。”聂建勋不敢隐瞒,“是隔壁的人民路中学的学生,他们要建立一个贫困学生基金会,所长觉得不能无视孩子们的爱心,所以这才答应那些孩子。”   “嗯,想法正确,做法却不对。”容铮手指点点桌上的笔记,意有所指,“还有声音太大,容易吓到民众。”   聂建勋深吸一口气,将音调降到最低,闷闷地发声:“长官说的是,我一定改正错误,端正自己的态度,坚持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   舒墨笑了起来:“言归正传,我们来这里是要问一起失踪案。”   聂建勋立刻坐下将电脑打开登入系统:“近期的失踪案登记在册的有两起,一个是院子口的吴老爷买菜回家时候犯了糊涂,迷了路,已经被找回来了;还有一起是外地人来报案,说是已经有一个月联系不上自己女儿,最后登记的联系地址就在本辖区,不过那个女的后来我们查了,是做皮肉生意的,应该是前段时间扫黄的时候被关了起来,我们已经把姓名年龄以及是失踪人的照片交了上去,还没有回信。”   “这个人你知道吗?”舒墨从兜里拿出手机,将手机递给对方,他看着对方的眼睛,果然在对方眼里看见了欲言又止,“看来你也知道这件事。”   聂建勋的表情有些犹豫,随后皱了皱眉,将抽屉打开,拿出一个牛皮文件袋,递给身前的容铮。   文件袋上写着作废两个字,里面打开的第一张就是女孩的照片,熟悉的脸和朋友圈的那张一模一样。   聂建勋开始回忆起来:“就在上个月,12月21日,我们接到了报案,是这孩子的同学来报的案,当时正巧是我值班,我就去了学校,找到了孩子的老师,老师知道后先联系的学生家长。这孩子的家长是淮赧大学的教授,得知这个消息听语气非常诧异,抛下工作就过来了。结果我们在寻找的时候,发现了女孩其实就在家里,那孩子这里有点问题。”   聂建勋指着脑袋:“后来家长过来销案,说是孩子有被害妄想。”   “你难道不觉得奇怪吗?”舒墨看了遍资料,抬头问他。   “奇怪?”聂建勋抓了抓后脑勺,“这个案子有什么问题吗?孩子也找到了,家长也来销了案。”   舒墨叹了口气,看向容铮,容铮看着资料,眉头蹙起用手指敲了敲桌子:“首先,孩子为什么不直接报案,她能用手机为什么不求助警察,而是选择发朋友圈这种方式?其次,这孩子能在人民路中学上课,智力上肯定是没有问题的,怎么突然脑子就出了问题?还有这对家长表现得很冷漠,一般来说,发现孩子脑子出问题了,一定会找到学校,要求学校给出一个说法,但是他们并没有,按照常理来说是不是冷静的不像话?”   聂建勋被一连串的问题,吓呆在原地,他结结巴巴地想解释:“我当时想的是,这个孩子是想寻求人们的关注,所以才编造这么莫名其妙的谎言,我们也排查过她的求救书里所指的学校老师,并没有发现问题,而且她描述的那个组织太过于荒谬了。我们也见到了孩子,那孩子把自己躲在桌子底下,不愿意接近我们,我觉得那孩子应该需要的是医生的帮助而不是我们。”   “你觉得,你觉得。”舒墨揉了揉眉心,“你的所有推论都是你觉得,那么多疑点都因为你觉得而忽视了,甚至过去那么久,你们都没有去回访过。”   他看着桌上那本记着密密麻麻的笔记的悬案本,一股无名火冒了起来,他斜眼看着聂建勋:“总是去研究这些悬案,而将自己处理的案件里的疑点放置一边,冤假错案之所以产生,就是因为有你们这样不靠谱的人,所有的线索疑点摆在眼前居然视而不见!”   说完,舒墨大力喘了几口气,说得有些激动,手指都在微微颤抖,他将手指握成拳。聂建勋的脸涨得通红,把头低下,垂头丧气地挨训。   “你这里应该经常有学生过来吧。”容铮突兀地开口。   “呃,对,那些孩子没事就喜欢来这里休息。”聂建勋的声音很低,说得小心翼翼,有些害怕地瞥着舒墨的表情生怕一个说的没对,又惹这位生气了。   屋里的摆设很有意思,和其他的派出所不一样,所有的座位都是两两相对,中间摆了一个小桌子,桌子上有几本时尚杂志和漫画书,上面还有几张贴纸,贴纸上全是涂鸦和一些情情爱爱的青春期苦恼。   人民路中学周围和其他的学校不一样,为了保证高升学率,附近没有开设任何的娱乐设施,甚至连小卖部都没有,偶尔过来一个小摊贩马上就会有城管来追赶。丝毫没有任何娱乐,周围的店铺全都是卖辅导书的书店,书店里的娱乐书籍也都被清掉了。   刚刚踏入青春期的孩子们,心里仅存的那点心思全都被压制住,如此压抑的环境孩子们居然也能找到一块乐土,显然学校的手再长也无法伸到辖区派出所里。   舒墨问:“外面那棵榕树上挂着的许愿袋基本上都是学生们来买的吧。”   聂建勋点点头,不敢吭声,尽量把熊一样的身体缩成一团,想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全部摘下来。”舒墨看着大树说。嶼汐團隊整理,敬請關注。   聂建勋没反应过来,呆呆地问:“什么?”   “那袋子里都是学校的孩子们写的纸条,会不会有人记录当时那件蹊跷的失踪案呢?”舒墨解释原因,“还很有可能那孩子也来过来,将不敢让别人知道的秘密放进那个袋子里。”   聂建勋听了后,恍然大悟,连忙跑去拿梯子,过了半小时,满头大汗地将所有许愿袋摘了下来。当舒墨和容铮准许他一起查看许愿袋内容的时候,他感到了莫大的荣幸,仔仔细细地开始看手里的纸条,丝毫不感怠慢。还叫来了几个比较认真熟悉学校学生的同事,其中一个同事还带来了一份名册,是学校交来的户籍普查名单,一直在档案室,他们把资料一起带了过来。   “哎,这个孩子居然喜欢那个男的,那男的多丑啊。”有个警员一脸可惜的表情。   “这孩子的家长,居然一直让孩子住在阳台,还经常打他不给他吃饭,妈的狗崽子,这个事情登记下,回头家访。”   “天!”突然一个警员叫了起来。   所有人视线都集中了过去,那个警员看着那封信,嘴唇一直微微颤动,显然被吓着了。   “怎么?”容铮皱起眉头,凑上去看,那个袋子里赫然是一个用过的避孕套。   那警员厌恶地收回手,一股脑地冲到洗手间,唰唰唰地水声一直不断,舒墨不大在意地从桌上的饭盒旁拿出一根筷子,将筷子夹住那个套拿出来,塑胶套粘成了一团,夹出来的时候,一张纸条掉了出来。   纸条微微泛黄,用筷子将纸条展开,上面写着六个字。   【他们强.奸了我】 第65章 夜半门外婴啼声(三十一)白豚游戏   学校不是守护孩子的圣域,而是弱肉强食法则支配的生存竞技场。想从这里生还,必须具备天生的幸运,及早的查知危险的直觉,以及保护自己的暴力。——《恶之教典》   看清楚了纸条上的字,几人脸色大变。   “能查出是谁写的吗?”舒墨问。   派出所的几个警员面面相觑,摇摇头:“这可都是匿名啊。”   “给鉴定科打电话吧。联系下学校,把学校所有男性的DNA收集起来,包括学校老师和职工。”容铮忽然他想起那封求救信,那名女生说她发现一件很恐怖的事情,难不成就指这件事?   鉴定处的人很快就来了,技术人员将纸条和避孕套带走。过了一会儿,鉴定字迹的技术人员给容铮打来电话:“受害人有百分之八十的可能是男性。字体很硬朗,每个末尾都很锋利,这是男性写字的特征。一般来说女性手腕力气比较小,写字的时候末尾很轻。”   “知道了。”   容铮挂了电话,看着所有展开的纸条,这些纸条里写着少男少女们青春的烦恼,也有许多阳光下的肮脏罪恶。   有遭受校园暴力的学生;有不堪重负想要自杀的学生……没想过这样大年纪的孩子们,居然有这么多烦恼和痛苦。   人民路中学的教育手法太过于极端,从这满满一箱子的纸条里写满了孩子们的控诉,字里行间处处透着学校的霸道和无知。   学校的食堂饮食糟糕,卫生条件堪忧且价格昂贵,学校里的体育课几乎全被占用,还有挂着美术和音乐招牌的课,实际上的是数理化。   这些孩子最大也不过16岁,正青春年少,却完全处于一个紧闭教条的环境。被压抑的学生们,采取暴力的纾解办法,懦弱的被人实施暴力,强大的对他人实施暴力,真是病态。   更令人触目惊心的是,在孩子们的描述里写着他们中现在流行一个游戏,这个游戏是阶段性任务,每做完一个任务,就会接着另一个任务到来,最后的任务结局是终结。   “这是国外最近正在学生之间流行的一种死亡游戏,叫做白豚游戏。孩子们不知道从什么途径知道的。”舒墨手指点着下巴,“玩这种游戏的孩子,大都处在心理生理都还没有成熟的青春期。他们常常脱离父母的管制,对社会充满了好奇,很容易受别人的蛊惑和摆布。他们一种是抱着竞赛的意思,你敢我也敢;另一种是心理非常脆弱,在组织者的威胁下,会顺从游戏组织者的所有命令。”   容铮看向他:“这些孩子不能中途退出游戏吗?”   “退出?”舒墨顿了顿,摇头,“游戏组织者会要求参与者提交裸照、家庭及学校信息,并且以此对参与者进行要挟。威胁他们一旦停止游戏组织者将会把裸照发出去,让他的家长和同学及其他所有人都看见。同时组织者还会告诉参与者们,他们会伤害这些不听话的参与者的家人。拿参与者的家人性命来做要挟,让他们乖乖听话。这些处在社会边缘体的孩子,根本无力去分辨真假。”   “我看看,有这么邪乎吗?总共五十天,要求每天在凌晨某固定时间起床,看恐怖视频,听他们要求的音乐,画一张白豚的图……然后自残,在自己的身上用刀刻一个白豚,还要对这只白豚说话,不允许和任何人交流,宣誓自己是一只白豚,最后自杀……”刚刚还不怎么信的警员读到这里,深深吸了一口气,眉头紧紧锁在了一起,咬紧牙根最后狠狠地骂了句,“操他大爷。”   舒墨目光飘向窗外:“执行任务的孩子,长期处于睡眠不足,精神不济的状态。游戏组织者向孩子们灌输许多反社会的理念,要求他们丢去自尊心、羞耻心,去仇恨这个世界,崇拜死亡和痛苦。恰好人民路中学的教育方法有问题,长期被压抑的孩子们学业压力过大,导致心理崩溃,因此才被有心者利用,游戏传入了学校。那群长期处于边缘团体,不受他人关注的孩子,因为做了别人不敢做的白豚游戏,受到了同学的注目。”   “这只是夸张吧,”辖区出了这么可怕的事情,在座的警员都有些坐不住了,“毕竟现在还没有一起自杀事件……”   “还没有?”舒墨看了他们一眼,他背靠在座椅上,双手合十放在胸前,抿嘴笑了起来,“孩子们可能任务还没有到达最后一步,你该庆幸我们发现的早,他们可能会采取其他方式来排解。比如暴力,强奸……这种游戏,会让孩子们尽可能崇拜人性的阴暗面,崇拜性、暴力、死亡。”   容铮沉下脸色:“刚才那张纸……”   屋内瞬间沉默了下来,寂静中,有人倒吸了口气。   室内电话铃这时候响了,聂建勋撑着桌子站起身去接电话。   桌子上游戏相关的纸条被一张张摊开,容铮按着纸条,像是在自言自语,用很轻的声音说:“这游戏,他/她玩到了第几步?”   舒墨眼神一凝,聂建勋突然从办公室冲了出来,大喊:“出、出事了!   “什么事?”其他人涌上前,不好的预感油然而生,屋里满是不安焦急的情绪。   那人咽了口唾沫,道:“人、人民路中学,刚刚有三个学生集体跳楼。”   话还没说完,所有人匆忙往外跑,跑了几步,才想起屋外的警车。   案发现场周围全是学生的尖叫声,哭声荡漾在校园里,空气都停滞了。   有个老人哀叹了口气,冲几个学生说:“这自杀的人,投不了胎,每天到死的那个时辰就要重复接受死时的痛苦。这是老天爷啊,不收这种不珍惜自己生命的人。”   他们来的很快,死亡时间就在十分钟前,十分钟前他们正在讨论那个该死的白豚游戏。   聂建勋几个大跨步走上前,靠近尸体。   三具尸体,一男两女,以扭曲的姿态躺在地上。一个脑袋朝下,另两个脸朝上。脑浆和血混成了一团,身体四分五裂,惨不忍睹。   据周围的人说,人刚刚掉下来的时候还是活着的,手指还能动,有个女孩,脑袋摔成了两半,脑浆从鼻腔里往外流,她还哭着喊疼喊妈妈,不过两分钟后她就一动不动了,只是睁着眼睛,手指努力向人群伸展,像是在求救。   聂建勋扯开女孩的两边袖子,左手的位置赫然刻着一只白豚,顿时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从身子里冒了起来。一股寒意爬上脊梁,寒毛都根根竖立了起来,在对上一双死不瞑目的眼睛后,他的胃部开始转着弯地翻腾,聂建勋终于忍不住,转过身跑到树林旁“哇”的一声吐了出来。   其他人开始跟校方沟通,舒墨眼角瞥见站在一边痛哭的女人,那个女人没有穿学校里教室的制服,不过周围围着的学生都在叫那女人老师。   盯着那人的脸瞧了半晌,舒墨走上前:“打扰下,请问你是学校老师吗?我是警察。”说着把证件拿出来晃了晃。   那人点点头,泪眼婆娑地抬起头,一张如花的脸上所有的化妆品都糊成了一团,假睫毛也歪到了一边,非常伤心。   “您、您好,不好意思。孩子们就是在我面前跳下来的,我、我……”话说半截,又把脸埋在手里痛哭。   舒墨觉得很奇怪,女人的表情,不仅仅是惊恐难过,还有一种愧疚的情绪夹杂在其中。   意识到这个老师可能知道什么,舒墨冲容铮使了个眼色。   女人坐在沙发里有些踌躇,她低着头,不停用眼角瞥着容铮。察觉到女人的视线,舒墨冲容铮点点头,容铮转身离开,留下了他们两个人。   容铮离开后,女人明显松了一口气,一直僵硬的肩也跟着放了下来。   舒墨手肘放在桌上,把桌上的热水推到女人面前,轻声问:“刘老师,自杀的学生里有你的学生是吗?”   刘老师抹了下眼睛,点头:“是的,叫做韩超,那个男生。”说完,她又哽咽了起来。   “韩超……”舒墨顿了顿,他探着身,观察着刘老师的面部表情,看刘老师眼中再次闪过愧疚,他当即问道:“你知道些什么?”   “我知道。”刘老师拽紧拳头,咬牙切齿,果然她知道些什么,根本不等舒墨再问,便着急把自己所有知道的一股脑全说了出来,“我跟年级主任还有校长都反应过,但是他们从来都没当回事。那个孩子,就是韩超,那个男生,我发现他长期被同学们欺负。”   “你是怎么知道的?”   “韩超向我求救过……有一次他的书和作业全部都被撕掉了,我找到了他的班主任覃老师,结果覃老师说只是韩超不愿意交作业,没有去管。”刘老师说到这里,情绪有些激动,颤抖着嗓音说,“都是、都是因为学校没有管,韩超第二天才鼻青脸肿地来学校。后来我问过,是谁做的,那孩子哭着求我不要管,说那些人警告他,如果他再告状,就杀了他。这群小逼崽子,真不是人。”   说到这,刘老师露出狰狞的表情,眯起眼睛,狠狠道:“后来我问过其他同学,是王迅干的。我就去跟年级主任校长反应,他们说我不要乱传言,否则就停我职。我就说如果学校不管,我就去学教局找能管的人,结果第二天我就被调离学校了。都是我的错,我太慢了,我一直在联系新闻媒体,但是大多一听到是我们学校,立刻就不理我了。学教局里门我连进都不能进,我一靠近,保安就出来轰我。”   刘老师的情绪越来越激动,直接一掌拍向桌面,桌上的水七扭八歪倒在地上,洒得到处都是,舒墨将水擦干净,看着刘老师轻声询问:“这个王迅是什么人?”   “学校里的优等生,成绩前十。他父亲是学教局局长,所以学校才包庇他。这个孩子简直是无法无天,做事肆无忌惮,平日里也是目无尊长。在我不知道韩超事情的时候,王迅见着我都会礼貌打招呼,装的一副彬彬有礼的样子。后来知道被我发现了,就跟换了一个人似的,总对我冷嘲热讽。那小兔崽子还带着他那帮狗腿子来跟我示威。我怀疑我家门口被泼红漆就是这小子干的!”   “哦,这孩子我真想见一见。”舒墨自言自语,抬手轻轻抚了下镜框,“不过王迅为什么要欺负他。”   “韩超那孩子,家庭情况很差,成绩也一般,但是长得很清秀,女孩们都爱和他玩。不过那孩子脾气很倔,不愿意搭理人。王迅经常会在他的书上写着什么娘娘腔、变态……警官,你一定要帮帮我,一定要把那个王迅抓起来!”刘老师狠狠地一咬牙,忽然悲从心来,又把脸埋在手心里嚎啕大哭。   “原来是这样。”舒墨点点头,大概是学生之间的嫉妒害了韩超。   看来他要见见这位厉害的王迅了。   ……   ……   见到这位王迅花了一番功夫,见到他的时候,这孩子两眼通红,好像才哭过一样。   不得不说王迅真的受上天喜爱,长了一副好皮囊。他的律师一直站在他身旁,无论他们问什么,那个律师都会搬出一大堆条例打断他们的问话。   到最后他们只好无奈地放走王迅,王迅跟着律师离开,忽然他转过头,意味声长地将眼睛眯成一条缝。他看着舒墨,嘴角轻轻勾起,露出恶魔般笑容。   出他意料的是舒墨也勾起嘴角,笑眯眯地盯着他,他把眼镜摘下,露出饶有兴趣的神色,那表情像是地狱里的恶鬼,幽幽地闪着绿光,他对那个男孩竖起一根手指,比了个口型。   【等我】   王迅倏地愣在了原地,呆呆愣愣地看着舒墨。   忽然一只大手抓住了他的手臂,将他拖了出去,他的父亲骂骂咧咧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他边跟着不敢慢下步伐,边回头看。   那个恶魔一样的警察,歪着脑袋,一直盯着他。他被拍了下脑袋,吃痛地习惯性闭上眼。再睁开忽然那警察不见了,一眨眼的功夫,王迅吓得瞪大了眼睛,浑身不停地颤抖。 第66章 夜半门外婴啼声(三十二)誓言   王迅被他父亲拉走,容铮和舒墨也被人紧急叫走。   人民路派出所内,只留下一帮愤愤不平的民警。   此刻人民路派出所的民警都垂着脑袋,像是焉了的茄子,眼睛里却燃着义愤填膺的火焰。   “这、这太不公平了,学校怎么能这么处理。”聂建勋心情沉重地看着手里的通知单。   关于我校学生自杀死亡事件,做出以下回应:经查实,韩x宋x及何x三名学生私自邀约参与具有争议性的自杀性质游戏,在此过程中导致死亡。该事件中三名同学,是在校方及老师家属毫不知情的情况下,参与其中,并发生意外,因此我校不承担任何责任。处于人道考虑,校领导经严肃商议一致决定,对以上三名同学的家庭提供人道主义补偿,给予每户三万元抚恤金以表达校方惋惜之情。中考即将到来,希望同学们心思放在学习上,不要挑战学校的校纪校规。   “都是些什么,三万元就买孩子的一条命,说出去简直是天大的笑话。”   “已经有了前车之鉴,还不悔改,最后还提醒学生们不要挑战学校的纪律校规。这个学校的后台怎么那么硬,真是厉害。”   “都他妈是一群官官相护的家伙,老子真想去毙了那个叫王迅的龟儿子!”   这句话刚骂出口,金所长就一脚踩进屋里,立刻厉声训斥:“你们胆子厉害,要毙了谁,来,枪子我给你上膛,按着我这儿来。”   刚刚还黑着脸昂着脑袋大骂的民警们,瞬间都偃旗息鼓,没人吭声,只是面上还带着不服气。   “学校的处理我觉得没问题,这事就这样,你们都给我老实点。”金所长说完转身看了眼四周的摆设,走上前把桌子一脚踹翻,学生们留下的杂志、小吃散落了一地。   “你们是觉得我这饭好吃是吧,这里是哪里?是派出所!搞的跟娱乐场所似的。瞧瞧,这都他妈是啥破烂东西,小咖啡厅似的。全部整改!今天必须给我恢复原样!”   “可是……”聂建勋说,“学生们有时候会过来。”   金所长个头不高,只有一米七左右。他眼神阴霾,踱着步子缓缓地走到人高马大的聂建勋面前,突然出手就是一巴掌拍在聂建勋的脑袋上。聂建勋立刻抽痛抱住头,还不等他喊痛出声,金所长又一脚踢向他的膝盖。   聂建勋捏紧拳头,深吸一口气,然后红着眼睛一脸不情愿地直直跪了下去。   金所长满意了,勾嘴笑了笑,居高临下看着刚刚胆敢武逆的下属:“你现在已经学会顶嘴了,不错啊,我看没几年你就要代替我坐上这个位置了。”   其余人低着头,不敢出声,呼吸声都迟缓了下来。   “不、不,我不敢。”聂建勋回答。   金所长转过头低下身子,嗤笑一声:“不敢?你们谁把那个什么许愿树的袋子一个个取下来的。不错啊,还找着不少好东西。厉害了,你们这是想把我们市里重点学校的领导班子全部弄下课吗?”   所有人大气不敢喘,方才所长进来的时候调查组的两个长官刚走。所长不知道调查组过来过,将过错怪在他们身上。他们想说话,但被所长更高的声音压了下去,大有谁再说话,就给谁好看,有聂建勋的前车之鉴,都不敢再出声了。   金所长已经年过半百,有的是办法教育这帮刚刚大学毕业自以为是的警员。想在人民路这块“政治前途不菲”的黄金路上当上辖区派出所的领导,不仅仅是本人的圆滑,还在于小心谨慎。   他心里明白知道,什么事情该管,什么事情不该管。   最近飘来的廉政风他是一点不怕,他一没贪污受贿,二没不良嗜好。一身干干净净,自觉没有丝毫的污点。   金所长现在最需要的就是上面的人点点头,他就可以在政治生涯上再添上一笔。然后赶紧离开这个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的人民路。   在出事之前,他刚巧正和学校的领导商量事。据说学校有学生家里发生命案,做为学校的立场,自然不想让这件事牵扯到学校。   没想到刚和学校的领导对未来本辖区的规划意见达成一致的时候,学校居然有学生跳楼死亡了。金所长当即和学校的领导一同去询问了事情发生经过,这三个学生成绩都是吊车尾,内向不合群,居然还玩起自杀比赛的游戏。   这种事情能怪学校吗?当然不能,和学校半点没关系,都是一帮成绩不好的坏学生,想着出名,做出这种荒唐的事情。自己不爱惜生命,让自己的学校跟着倒霉。   现在的学生家长也是,明明是自己孩子的问题非要怪到学校,还居然找人围了学校贴大字报,不就是想要钱嘛。金所长想到这里,觉得还是自己太有善心,提议一人给三万,那群人才离开。   自己手底下这几个人也都是饭桶,平日里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看他们把屋子弄得一团糟就算了。这个新来的聂建勋真把自己当包拯了,居然还敢背着他去查失踪案,还好他及时发现,把这小子抓回来。   那个叫乐欣欣的学生写的那篇文,明眼人一看就知道纯粹是谣言,通篇都在诬陷自己的学校,不就是不想上学吗?   现在的学生真是不像话,自己当年读书,那是讲求一个尊师重道。现在的学生,被老师摸两下就说性骚扰,被老师打两下,就说老师体罚。总之一句话,这帮子孩子为了不上学什么事都做得出来。他对新一代的孩子们的教育问题感到痛心,就这样的孩子长大到了社会,必将是个祸害。   至于那个不停上访的刘老师,真是个问题。明明韩超是个农民子弟,素质低下,性格内向,平日里成绩不好性格还不招人喜欢。   还非得牵扯到学教局局长的独子,那孩子他见过,为人礼貌,品学兼优,上次还在校长办公室看见那孩子得的奖,那叫一个夸张,简直贴满了整整一面墙。   说这样的孩子涉及校园凌霸,他是百分之百的不相信,孰是孰非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偏偏自己手底下这几个酒囊饭袋多事,非得去惹别人。这就是这群孩子的别有用心,嫉妒对方的优秀,企图拉别人下马。简直太坏了!坏到了骨子里!   刚巧学教局局长和自己友好的交流了下,这事就这么过了,他也不会追究。想到这里,金所长长长吐了口气,随手拿起茶杯,把刚倒上的滚烫的茶水,朝跪着的聂建勋身上泼去。   聂建勋吃痛咬着牙根,忍耐着才没叫出口。   金所长又踢了两脚,脸上的表情才算舒畅了。他看了眼腕上的手表,不早了,已经下午两点了。   “我先走了,一旦有任何事情,记得汇报。”金所长站起身,拍拍身上的灰尘,下午和学校的领导约好了牌局,他可不想沾了这满屋子的晦气。   金所长前脚走,其余警员立刻熟门熟路的去拿烫伤膏,聂建勋呲牙咧嘴被扶了起来。   “小聂,辛苦了。”   聂建勋的制服剥下,浑身上下全是各种各样的伤痕,被烫红的皮肤冒起了大炮。   “忍着点,我涂药了。”一个警员说完就把半瓶酒精浇了下去,然后涂上烫伤膏,“小聂,别倔了,我们这几个当年都和你一样,但是没辙啊,学校的后台太硬了,你做不了什么,还不如好好想着,在这里做几年,调走就好了。”   聂建勋嘶嘶地倒抽凉气,疼得眼睛里全是泪花,他不发一语,只是听着,不表态。   这倔脾气,几个人无奈叹了口气,今天来了两个市局的长官,这案子还是被按下了。这不是他们能反抗的,他们只是基层派出所民警,平日里的工作也就是接接报警电话,帮忙调解下居民纠纷。   一直倚在桌边吞吐着烟的老警员,忽然站起身,将墙上挂着的【执政为民,秉公执法】的锦旗一把丢在地上,随后踩上几脚。   几个人错愕地看着忽然暴起的老警员,旁边站的人习惯性俯身去捡。   老警员一把止住那人,板着脸看向在场的五人,异常严肃地问:“我问你们,你们是为啥想当警察?”   “想养活自己呗。”   “那你做啥警察,做什么工作不比这强。”   “其实,我就是觉着稳定。”   “我想的是咱这制服威风,穿着多打眼了。不会有人欺负咱,小姑娘们也喜欢。”   一直没说话的聂建勋,抬起头看向老警员,眼睛闪了闪。   “我、我想做警察。”聂建勋说的异常认真,所有人看向他。   聂建勋眼睛里有亮光不停闪烁,他站起身子,丝毫不顾身上的伤痕,他站着笔直的军姿,大声地说:“我想做警察,我想做一名维护社会治安,保护人们生命安全和财产安全的警察。我想同恶势力作斗争,抓起作恶多端的罪犯;不让任何一个罪犯逃脱法律制裁,不管他是什么局长儿子,不管他是什么老板的亲戚。他犯罪了,我就要把他抓起来!”   大家的心都被点燃了小火苗,当年他们也是抱着这样的理想,甘愿穿上这身制服。   聂建勋红着眼,这个大小伙子,忽然热泪盈眶,他哽咽了下,继续道:“当警察很苦,没日没夜,没法照顾家里,薪水还少。还记得隔壁街的那个小张吗,就是长得跟猴子一样的小伙子。”   提起这个少年,像是触发了声音的开关,所有人都沉默了下来。   见众人没有回应,他继续回忆:“他才十七岁,大把的青春年华,当街被个小偷给捅了。现在还躺在床上,据说那刀直接捅在了脊椎骨上,估计他这辈子站不起来了。”   在场的其余人都想起那个瘦瘦小小的少年。   对啊,小张,那少年当时为了帮一个妇女抓小偷,就要抓着的时候,那小偷的同伙直接从背后朝他捅了一刀。   他们后来去探望他的时候,那少年还笑呵呵的。问他后悔吗,他说不会后悔。但是他很遗憾,因为他想做一个警察,他想铲除一切社会的渣滓。   那少年真的是幼稚得很,那女人的钱包里只有几十元买菜的零钱,他却丧失了下半身的正常生活。   他真傻,还笑着说不后悔。想到这里,在场的六人,都无差别的捏紧拳头,热血沸腾。   他们回忆起刚刚进警局的时候,他们穿着经过层层测验来之不易的深蓝色制服。   宣誓那天齐声朗读的誓词猛然出现在脑海中,久久回荡。   “当初为什么做警察来着,我想想,哦,对了。我小时候,上不起学……其实我一直没说过。我父母因为一场火灾都走了,留下我和奶奶,是我们县派出所把我养大的。我想当警察,就因为想帮助和我一样需要帮助的人,现在……这些孩子正需要帮助。”老警察抽着烟,将所有人的注意力拉了回来,说起了前尘往事。   聂建勋咧嘴露出牙齿笑了笑,他指着自己放在桌上的警服:“不管怎么样,我觉着我要对得起自己身上这身警服,就算是这辈子做不了警察了,我也没啥遗憾的。但是那些孩子,他们能依靠谁?他们的家长都是普通人,我们不是宣过誓吗,要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反正我不怕,不就是不做警察吗,有啥大不了。现在这些人的希望只有我们了,想想那些孩子,能救他们的只有我们了。”   “对啊,我不怕,我大不了回去种地去。也比窝窝囊囊的强,我要对得起我自己穿在身上的这身制服。”刚刚还迟疑的警员,也站起身,此刻血液在沸腾,他大声冲其他人说。   “这些孩子多好,多善良。夏天我们执勤的时候,顶着那么大的太阳,孩子们给我们送冷饮。冬天的时候,孩子们给咱们送热茶。咱们这个时候做缩头乌龟,太他妈不是男人了。”   “你们准备怎么办,所长上面压着,上层肯定也有人,这事情不是咱们满腔热血就能搞定的。”大家虽然被说得心里都燃起了熊熊火焰,但是实情也不得不考虑。   这话说出口,大家刚刚激昂的情绪又被浇灭了,正当大家愁眉苦脸的叹气的时候。聂建勋想起了今早那两个市局的警官。   他建议:“我们联系市局吧。”   “市局吗?他们现在忙着自己手里的案子,会来管这个自杀案子吗?”他们还记得王迅离开的时候,那叫一个趾高气扬,两个市局的警官都束手无策。   “我们先私底下查,联系孩子们,拿到证据。”聂建勋的眼睛闪了闪,“只要我们能证明,那个刘老师所反应的情况是真实的,我们有了证据,就能将王迅这兔崽子抓住。我觉得乐欣欣的失踪案也不简单,她发的信一定不假,学校里肯定有问题。”   “怎么查?”其余人的视线都集中在聂建勋的脸上,都问上了同样的问题。   聂建勋看了眼被翻倒在地的桌子:“靠他们。” 第67章 夜半门外婴啼声(三十三)监控   “他们?”   “靠孩子们,孩子们一定知道什么。这个年纪的孩子,嘴不可能那么严。我们找几个学生,让他们自愿成为咱们的小卧底,他们肯定愿意。”   其余人听了,都摇摇头,一脸的迟疑:“太危险了,稍有不慎……”   “我会保证孩子们的安全,不用他们做太危险的事情,他们只需要把知道的告诉我们就可以。”聂建勋打开电脑,将列好的物品展示给大家看,“我会给孩子们购买监听设备,他们的动向我们时刻可以掌握。再买一些防狼喷雾之类的东西,让他们出意外的时候直接可以使用。不过我觉得不大用得着……我分析过,失踪案以及今天的自杀案。以王迅为首的那群学生不敢乱来,而且刚刚校园才出事,学校得为自身的考虑,更不可能再让本校的学生再出什么事情。”   “行啊,你小子。”老警察看了眼列的物品及旁边写的计划书,颇为赞赏地点点头,笑了起来,“看来我们都小看你了,你小子怕是早准备好了吧。”   聂建勋挠挠后脑勺,傻笑说:“我也是平日里老爱瞎琢磨,这不刚好碰上了。”   “行,这件事,咱们都得保密,不说为了头上的乌纱帽,就算是为了孩子们也要把嘴都给闭老实了。如果这事要是被所长或其他人知道,我老廖第一个饶不了他!”老廖挺起身板,鹰一样的眼睛扫视其他人,虽然嘴上这么说,但是他打从心底信任这帮战友。   其余人笑着对视一眼,立刻冲老廖敬了个军礼:“为人民服务。”   老廖笑着骂:“臭小子们!”   聂建勋忽然常日里心里一直紧紧拉着的那根弦,终于放下了。   他松了口气,看着同事们笑着互相打气的样子,觉着这些日子身上遭的那点皮肉伤,都不算什么。   ……   ……   从人民路派出所出来,容铮就一副心思重重的样子。舒墨瞥见他那个模样,敲敲车门,让他回神。   他倚在车门上,右手拿出烟给容铮递过去,抬头问:“是不是觉着这事不简单。”   “嗯。”容铮接过烟,点了点头,迟疑了下,轻声说,“都太巧了……学校会不会有问题?”   “问题吗?”舒墨耸了耸肩,状若不经意似的说,“学校的领导说了,他们之前不清楚白豚游戏,现在承诺一定会加强管制。至于那个刘老师,你也听见他们解释了,那老师有被害妄想症,还有医院的证明。”   容铮看着手里的烟,心不在焉的“嗯”了声。   “不过,”舒墨顿了下,微笑着说,“竟然容队觉得有问题,那我们不妨查一查……”   容铮目光落在他脸上。   舒墨抿了抿嘴:“就从王迅开始吧。”   提起王迅这小子,容铮面色就沉了下去。   学教局局长曾经和他有过一面之缘,当时还觉得对方正气凛然,常常嘴边挂着现代教育改革——该让孩子们减负解压,对于好学生差学生学校应该一视同仁,对于坏学生进行归正引导重视道德教育。   没想到再次见面,这位正气凛然的局长瞬间换了一副面孔。   王迅被叫来的时候,这位局长就一直等在门外,和他大谈自己的儿子有多优秀,成绩有多好,平日里有多乖巧。   在他心目中有过错的只能是那帮为了引起自己儿子注意力,想要“被欺负”的坏学生。   说到口干舌燥,说到情到深处,到最后还因为不忍而滴下了两滴老泪。   当然他的不忍是因为不忍自己优秀的儿子被牵连,在他心里,那几个自杀的学生居然死到临头还要拉自己的孩子下水,实在太可恶。   容铮实在听不下去他满嘴的颠倒黑白糊弄是非,应付了两下就走了。   看容铮不为所动,那平日里把“一视同仁”挂嘴边的王局长便心里记恨上,开始到处找关系,把该找的人都找了个遍,话里话外说容铮这人生活作风有问题,这话自然也递到了容铮耳朵里。   但毕竟容铮位置在那里立着,就算怪容铮不通人情,也不便当面撕破脸,只能找别人撒气,恰好随行看起来“好欺负”的舒墨得此荣幸,被抓着以“教育”为名好好教训了一顿。   舒墨本来就是学生,对这种教育早就习以为常,左耳朵进右耳朵出,最后还颇为认真的一点头,像愣头青似的拍胸脯保证绝对不被外界势力打扰,会把案子一查到底!硬生生把扣着王迅的时间延长了一下午,把王局长气得半死,又不好直说,只能吃哑巴亏。   最后走的时候,脸都是铁青的,但这事舒墨没朝容铮说。   学校门口聚集的人都散了,大门被锁链锁着,门卫室的保卫昏昏欲睡地听着收音机,学校里传来阵阵读书声,一切看起来祥和又安静,仿佛这里一直这样。   舒墨轻轻呼出一口气:“好安静啊。”   他踮了踮脚,扫着四周:“王迅再精明也是个孩子,孩子的思维不可能缜密到一点漏洞都找不到,只要找到个机会和他聊一聊,我相信很多事情都能迎刃而解,要见到他也不是难事……”舒墨顿了下,低头一笑,“学校没长腿,是跑不掉的,”   容铮脸色缓和了不少,他叼上烟,轻声“唔”了一声。   “哇,这个点了,”舒墨拉开车门,朝容铮灿烂一笑,“容队,我们下个地点去哪儿?”   他们是来查别墅灭门案的,人民路中学的案子,还没从地方派出所报上去。按照规定,特殊案件调查组只是一个辅助部门,没有单独行驶办案权的权力。   只有当其他的执法机构,对案件有疑问,或者上层决定将案件移交给他们,他们才有资格进行独立审案。   这也是为什么学教局局长敢在背后议论他的原因。   这并不是不好,也算是一种监督,三方监督,才能让手里的权力更加透明。   容铮侧身坐进车里,把烟屁股摁灭:“还记得那封求救信吗?”   舒墨眼神闪了闪:“难道那封求救信和灭门案有联系?”   “我让多米……”   恰好这时,手机响了一声,舒墨把手机里信息调出来。他看了一眼,便惊喜地冲容铮摇了摇手里的手机:“多米发来消息了,容队,你猜猜,这个乐欣欣住在哪里?”   “哪里?”容铮早就心里有数,看舒墨神秘的表情,更有了八九分肯定,但面上还是装作猜测的表情,迟疑着问,“难不成就和叶天一个小区?”   舒墨一脚踩下油门,车动了起来,他抿起嘴笑了起来:“对,我之前就有这个想法,两个女孩住的应该不远。”   容铮继续疑惑问:“怎么说?”   “现在可不像以前大院生活,孩子们可以交到朋友有限,除了同学就是邻居。而这两个女孩子的定位是好朋友,你想想,现在孩子们学业那么重,她们哪里有时间交谈玩耍。”   “那就是放学回家的路上,两个女孩肯定同路。”听到这里,容铮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   舒墨更有自信了:“还有一点,叶天的个性按照同学反映的情况,属于看上去开朗,实际上没人能猜透她的想法的一个女孩。她这个人带着自身的优越感和傲气,什么样的人可以让她放下心交流?那只有是从小到大的朋友。叶天的朋友必然是家庭条件和她差不多,却长相平平性格内向的女孩。”   容铮笑了:“这都是你从心理学角度分析出来的?”   听容铮这么问,舒墨突然有些不好意思,他低声说:“这应该叫做人之常情。有的时候专业书看那么多,不如多和年轻人们聊聊天,能发现很多事情。”   容铮看向窗外,抿着嘴点头:“是要多和年轻人聊天……”   “容队可以考虑我啊,”舒墨笑了一声,“我的时间二十四小时给您备着。”   容铮没回话,舒墨透过后视镜朝容铮看了一眼,容铮的耳朵莫名有些发红。   ……   ……   再来到宁湖的龙湾小区,才注意到随处散发的奢华气息,昨夜他们来的时候太心急,没太注意周围的摆设。现在他们的车还没靠近小区,就远远瞧见大门外竖着的白玉做的雕像喷泉。   雕像是几个俏皮的天使,有的在弹琴,有的在看书,还有一个不害臊的,正当众对着池子小便。   那撒尿天使的雕像跟前站着个及其猥琐的男人,邋里邋遢的一张满是胡茬的脸。   正专心地瞧着那小天使的小鸟,像是正在做些详尽的研究——《论天使的小鸟是否具有可用性》。   他旁边站着个大眼青年,一脸的难堪,不停地拉扯着猥琐男人的衣襟。   “看来,有人比我们先来一步啊。”舒墨看着这一幕,意味声长叹了一声。   容铮也跟着叹了口气,这重案组组长随时都在不正经。   “周队,你在看什么。”将车开近他们身旁,舒墨将车窗摇下冲猥琐男人打招呼。   周鹏听见声音转身就瞧见舒墨,立刻咧开嘴冲上去,完全不在乎自己刚才的猥琐行为被对方瞧见。   “哟,巧了啊,不是你们要去学校吗?怎么,有线索了?”周鹏倚在窗前,朝容铮咧嘴打了个招呼。   容铮冷着脸,用眼角瞥着他,看来是不想和他说话。周鹏笑了两声,觉着有些尴尬,摸了摸鼻子,又看向舒墨。   舒墨果然就是来融化冰山的,简直就是一个暖场小王子。   他很给周鹏面子,笑着点点头:“周队怎么在外边,没进去?”   没问到这还没什么,问到了周鹏便叹了口气,一脸不想回忆的样子。   还不等周鹏开始他的表演,魏威就凑了上来,礼貌地冲他们打招呼:“容队好,舒墨好。”   他个子小,直接钻到周鹏前面,把他抵开,插话道:“我们刚刚去找了小区的监控,但奇怪的是,当天的所有监控全没了。”   “哦?有这么回事。”舒墨疑惑了,他想了想,“那物业监控室也应该有监控吧,能不能看见是谁进了屋里把监控替换了?”   魏威摊手,无奈道:“没有,我们查看了所有的监控,甚至把隔壁的监控都拿来看了,都没瞧见什么可疑的人。”   “那只有一种可能了。”舒墨沉下眼。   周大鸟在旁嬉皮笑脸点头:“对,就那个可能。干扰器。”   容铮提醒:“也有可能是黑客。”   周鹏摇摇头,得意洋洋地说:“不可能,我让多米查了。系统防火墙并没有被攻击的情况。我也询问过,别墅用的监控设备还是老一批的设备。让这帮子有钱人犯傻,别墅里的所有安全设备都很老化。这监控头自身没有留取数据的能力,只要把监控室的信号阻断,整个小区的监控录像,都没了。”   魏威有些气恼地看向周鹏,带着埋怨地口气说:“周队,你怎么什么都不给我说,我还以为你就瞎玩呢。”   周队哼了一声,看着魏威露出的一小节脖子,上面的痕迹简直辣眼睛。   他阴阳怪气地指着别墅小区大门的名字,略带讽刺地语气说:“来这小区买房子,简直是傻了。”   魏威这下算听明白了,之前廖城嘉担心周鹏知道魏威和他交往,周鹏会给他穿小鞋。这还没过一天,这小鞋就穿在了脚上。   他没好气鼓起两腮,像只仓鼠一样,气鼓鼓地瞪着双大眼睛:“你、你……”   周鹏一副找打的贱样冲魏威扬起一只眉:“你什么你?”   魏威很鄙视地冲他吼:“周大鸟的心眼就只有芝麻那么大!”说完不等周鹏反应,转身就拉开舒墨开着的车的后车门坐了进去。   见舒墨要开车进小区,周鹏连忙也钻了进去,捏住魏威还有这婴儿肥的小肉脸:“好呀,好呀!我看你跟着那小子才几天,就开始敢叫老大的歪号了。不错啊,有那小子撑腰,是不是就厉害了。”   魏威的脸被捏的通红,两眼包着泪花,扒拉开周鹏的手,小声嘟囔:“两个月。”   “什么?”周鹏用小指挖挖耳朵眼,大声问,“说大声点,没吃饭吗?”   魏威立刻带着哭腔大声地喊:“周大鸟,你欺负人!”吼完眼泪就顺着脸颊从尖尖的下巴朝下掉,一张脸委屈地皱了起来。   平日里就算周鹏怎么欺负他,让他帮忙写报告,让他跑腿买饭这些,他都不在乎。   但是这样没完没了争对他,处处阴阳怪气地对着他,他心里就觉得十分不畅快和委屈。   对他来说周鹏算是自己的大哥一样的人。魏威从小就知道自己喜欢的人与众不同,因此很自卑,也很内向不愿意和人接触。   他还记得第一次来警局的时候,周鹏见着他就拉着他训斥:“小孩子就该朝气蓬勃的,死气沉沉像什么样子!”   因为自己是新人,所以没有太多人搭理自己。再加上魏威不爱主动和人交流,其他人也不会主动和才入职的小孩沟通。   当时分组的时候,自己经常被落下一个人,他只能守着办公室,接电话记资料,研究档案。   在他认为自己可能不适合干警察这份工作,写了辞职报告,准备交给周鹏的时候。   没想到周鹏却主动找他一起吃饭,带他一起出任务,时不时地提点几句。   那时候周鹏简直就是他的偶像,渐渐地他也开始融入了重案组的生活。   魏威开始正视自己的性向,在一次明里暗示的时候,周鹏还说过同性恋没什么,人都该追求自己想要的,只要没犯法,没妨碍别人,就不是啥大事。   自己和廖城嘉认识确立关系之后,廖城嘉就提醒过他,他和周鹏的关系不太融洽。魏威觉得没什么,都是孩童时期的吵闹,当不得一回事。   昨天聚餐的时候,魏威其实特别紧张。   他很想带廖城嘉见见自己的大哥,他希望恋情得到周队的祝福,也喜欢周队和廖城嘉之前的恩恩怨怨都能化解了。   没想到的是,周鹏见到他们两人的时候,就立刻变得阴阳怪气了。   想到这里,魏威更加的委屈,眼泪怎么都止不住。   瞧见这一幕,刚刚悄悄用眼角观察他们动静的舒墨转过头,看向周鹏,他冷着脸用严肃的语气道:“周队,你怎么能这么对魏威,就算魏威和你死对头交往。你也用不着处处刁难他吧?”   魏威肩膀一耸一耸地委屈地直掉金豆子,连平日里觉得男人不该掉眼泪的容铮,都觉得他这样真心可怜。   周鹏没想到一个小伙子说哭就哭啊,顿时手足无措坐在原位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平日里他是粗神经惯了,一帮糙爷们也耐操耐吼的,谁也没魏威这样的啊。   对,魏威和他们不一样啊。   周鹏一拍脑门。   “别、别哭了。是我不对。”周鹏两手两脚都不知道往哪里放。 第68章 夜半门外婴啼声(三十四)家访   魏威不搭理他,梗着脖子看着窗外,肩膀不时抽搭两下,还在难过。   粗惯了的周鹏有点慌了,手掌相互摩擦了下,咳嗽一声,状若向舒墨解释说:“我不是刁难魏威,我是太了解廖城嘉那小子,担心魏威被那小子骗了。”   说完,周鹏小心翼翼朝魏威看了一眼。   舒墨在旁边看着,觉得这两人可真够纠结的,这样纠结下去,不知道什么时候了,他手肘戳了下容铮,小声喊:“容队,快三点了。”   容铮瞥了他一眼,视线刚好落在舒墨探头露出领子上的一小截脖子,映着透过车窗的午时阳光,像是在发光一样,亮得晃眼。   他收回目光,透过后视镜朝后座看去:“都别闹了,该忙正事了。”   魏威点点头,大力吸了两口气,用袖子擦了擦眼角,看向容铮:“容队,我好了。”   这算是歇战了,周鹏松了口气,笑容可掬朝舒墨暗暗比了个大拇指。   容铮手指摩挲了下手机,突然开口:“周队,我听雷局说,等你回去要交一个检讨。”   “检讨?”   周鹏最讨厌的就是做检查,做检讨。以前可以忽悠魏威帮忙写,现在这状态,只能自己写了。周鹏沮丧起来,胡子拉茬的脸上满是郁闷。   乐欣欣家离叶天家的别墅隔了几栋楼,他们的房子算是中规中矩,并没有改外装修。门外的院子里种满了花,冬日开的花,香味尤其浓烈,看起来也是精心保养过的样子。   不过……这些花的叶子微微有些泛黄,草也有些杂乱。   说不上感觉,就是有些不太对劲。   四人一合计,先不报上身份,由面嫩的魏威和舒墨打头阵,一个伪装学生,一个伪装物业,做个简单的调查。   舒墨先是借了套物业服穿在身上,又把魏威那头梳得十分端正的头发,揉得一团乱,现在的孩子都虎得很,绝不会梳得这样一本正经。   他简单介绍了在学校了解到的乐欣欣的怪异表现,还有那个封着避孕套的许愿袋,以及下午三名学生的自杀事情。   “这不是简单的校园暴力了,怎么能这么简单就让王迅跑了?”周鹏有些生气,看那动作摆明要冲局长打电话兴师问罪。   容铮止住他打电话的动作:“局长也没办法,没有证据。”   别说没证据,仅凭一个有精神不正常的老师的一面之词,压根不可能拘留学教局局长儿子,更别说就算王迅到了审讯室,只要不说话,等过了二十四小时,他要离开谁也没办法阻拦。   舒墨犹豫了一会儿,最后还是迟疑的说:“有件事,你们可能没有注意到。王迅在小学就连跳过级,现在他读初二,实际上他还没有满十四周岁。”   “妈的,未成年保护法。这个小兔崽子……”周鹏吐了口唾沫。   “不是未成年保护法,是《刑法》。刑法中规定未满14周岁是绝对无刑事责任年龄时期。这也是为什么局长会同意王迅离开,就算是王迅真的如刘老师所言,我们抓了他法院也会放了他,更何况我们没有证据。”舒墨纠正。   “但是有了证据就好办了。”魏威提醒,“我记得前几年有个案例,未满十四周岁的男孩强/奸并残忍杀害了一对母女,最后还是被判处了死刑。”   “我们先找到证据,最后如何审判,再想办法。”舒墨微笑。   说完舒墨收回目光,清清嗓子。从包里拿出口香糖,吃了一片,金色的阳光透过窗户反射过来,照亮了镜片下的瞳孔,里面带着兴致盎然的神色。   周鹏和容铮留在外面,舒墨带着魏威按响门铃。门铃按了很久,门口的可视通讯设备才难耐地发出“嘟”的一声响,一个沙哑的声音伴着些电流滋滋的响声响了起来,这是个女人。   “谁?”女人的声音透出些不耐烦,还有浓浓的疲倦。   舒墨对着摄像头,揭开帽子,露出标准的八颗牙咧嘴笑了笑,指了指身旁红着眼睛像只兔子一样的魏威:“下午好,我是物业,这位说是你们家孩子的同学。”   魏威看起来比实际年龄小太多,头上天然自然卷,个子瘦小,加上红着眼圈,看起来像是个胆小怕事的孩子。   “同学?来这里做什么?欣欣已经睡下了。”   魏威顶着一双兔子眼,慢慢地打开包,从包里拿出一本资料,随后又瑟缩了下,拿着资料在摄像头前晃了晃,细声细气说:“阿姨,老师交代的任务。我来过好几次了,您家都没人。我不需要见欣欣,把东西交给您就行了。”   说完,魏威就低下头,一副害怕又纠结的样子,像是个很怕生的孩子。   那头顿了下,电流音孜孜不倦响着。   过了一会,电流音里传来人疾走的喘息声。   “等等,”女人用一种毫无起伏的声音说出来,“等一下,我就来开门。”   舒墨和魏威对视一眼,这声调明显是按照别人写的东西念出来的口吻。   两人正琢磨着,门被打开了,半张脸从里面探了出来,是个年纪看起来四十岁上下的女人。她上下打量了眼前的两人,投去警惕的目光。   “请进吧。”女人观察了一小会儿,才慢吞吞地让开身子。   她的声音很沙哑,像是碾过的沙子,很难听。   两人紧跟在女人的身后进了屋,舒墨走在后面。他将嘴里嚼着的口香糖吐在手里,趁人不备贴在了门锁的位置,然后重重地把门关上,故意弄出嘭的一声响。   乐妈妈很有礼貌将两人引到客厅,然后自己走进了厨房。   这个屋子很明亮,开着大灯。落地窗的阳台,窗帘闭得严严实实,阳光透不进一丝缝隙。   屋里的空气也很沉闷,带着些湿衣服发霉的臭味,喷了很多的空气清新剂依然盖不出那股味道。   摆设也很奇怪,所有的相框都背对着放置。墙上有一块长方形的新痕,和周围的墙色相比有些淡。很明显,那里曾经挂着一个相框。   舒墨伸出手指摸了摸茶几下的小柜子,果然不出所料,上面有一层厚厚的灰尘。   魏威拉了拉他的袖子,用眼神示意他看向厨房,厨房很乱,到处都是食品包装袋。舒墨拍拍魏威的手,做出稍安勿躁的手势。   乐妈妈从屋里走出来,把热茶放在桌上。舒墨冲乐妈妈笑了笑,端起一杯,轻抿了下,水没有进口。   乐妈妈剪着短发,后脑勺处的头发有些翘,她的气色不太好,化着淡妆,还是盖不住深深的眼袋。她的脸颊往里凹陷,嘴唇苍白,看起来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   魏威拿出资料递给女人,是初三的学习资料,上面还有笔记做标注。   乐妈妈接过笔记,看也没看一眼,就放在一边,问魏威:“你说是哪个老师让你送资料的?”   魏威面不改色,快速回答:“是数学老师,余生。”   乐妈妈点点头,余生是才到学校的新老师,比较负责,经常打电话关心乐欣欣的身体情况。见乐妈妈的怀疑减少了,魏威提出下个问题。   “阿姨,乐欣欣还好吗?大家都很关心她最近的近况。”   “嗯,很好。”乐妈妈简短地答了下,不愿意多讲。   舒墨在兜里将手机按下拨打键,他冲女人柔和地笑了笑:“杨女士,您知道小区昨天发生了件命案吗?”   乐妈妈端起茶杯的动作明显一顿,她摇摇头,微微勾起嘴角:“不清楚,我最近不太舒服,一直在家休息。”   舒墨皱起眉,担心地问:“没事吧,最好去医院看看。”   说完舒墨突然站起身,走向阳台,女人的神色猛然紧张起来,在她一副快要窒息的表情下,舒墨继续走了两步,却又停下,转过头看向乐妈妈:“乐妈妈,要多开开窗户,让屋里通通风,这样病才会快些好。”   乐妈妈连忙点头:“我知道了,谢谢。”   舒墨笑了笑,开始告辞:“那就不打扰了,对了,最近在做城市居民人口普查。”   他站在乐妈妈的身旁,看着她的眼睛,带着些意味深长的口气:“希望您能配合下,在七点之前,带着家人一起到物业中心做个登记,七点后我们就下班了。因为这次比较严格,所以需要‘亲自’带上身份证及一寸照片到物业中心做登记。如果没有一寸照片,物业中心也提供照相服务。”说完舒墨用手指敲了敲桌上的相框,眼睛弯成一道月牙。   乐妈妈眼珠子乱转,心神不宁地听着,她飞快点点头:“知道了,下午七点之前,等我老公下班,我叫他。”   乐妈妈说完走到门边,一副迫不及待赶人离开的模样。   舒墨朝门外走,正要错过乐妈妈时,他忽然顿住脚步,大声冲女人喊:“您一定别忘了,今天是最后一天了,要是过了今天,就是政府来人直接上门做登记了。”   “好的,我知道了。”乐妈妈倚在门口笑了笑,看两人的背影远远地离开,才将门关上,缓缓地走进屋内。   与此同时,阳台上的窗帘里窜出一个人……   ……   ……   舒墨和魏威出来后,缓缓沿着小区里地绿化带走,走了好一会儿,两人才环视了眼四周停了下来。确定没人注意,一个闪身,两个人影忽然不见了。   乐家对门的草坪上,低矮的灌木丛里,四个人正趴在地上,往里看。   “寻求支援吧,我怀疑乐家人被人控制了。”舒墨先开口。   魏威皱起眉,问舒墨:“你是发现什么了?”   “刚刚我们进屋的时候,我发现屋里有有三种鞋号的男鞋。听多米说,乐爸爸是物理学教授,平日里比较注意外在形象,爱干净,有点洁癖。但我在门口鞋柜上看见了一双前面烂了皮的皮鞋,那鞋旁边还有一双全是泥土的运动鞋。”   “还有……”   舒墨说完有些后怕地看向魏威:“我刚刚走向阳台,窗帘下有一双脚。” 第69章 夜半门外婴啼声(三十五)潜入   “太危险了。”容铮目光落在舒墨脸上,他眉头皱着,想要撑起身子,手却无意识地碰到舒墨,把舒墨的手圈进了自己的手里。   舒墨眼皮一跳,男人强烈气息侵略了过来,他心里忽然感到一阵惊慌,但他又不敢动作,只是身体僵硬地顿在那里,那触感清晰地传了过来。   容铮的手掌很大,有些糙,很轻易就把自己的手包裹在手心里,把滚烫的温度传了过来,让舒墨更加心慌意乱,接下来他的嗓音带着些沙哑,温热的气息轻轻吐在自己的耳边:“下次,还是我去。”   舒墨忽然觉得耳朵发烫,那声音酥酥麻麻顺着耳廓顺着脊背朝后腰传去,身体开始无法克制的发麻。   他扬起头朝容铮看去,容铮正眯着眼看着前面的住宅,神情专注,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光线的缘故,容铮的脸颊微微有些泛红,领子间修长的脖子上喉结在缓缓动作。   舒墨张了张嘴,他艰难地咽了口唾沫,撑着草地,慢慢扬起身子,那喉结在他眼前越靠越近,就在这时候,容铮的手突然挪开了。   冷冽的空气瞬间让舒墨回神,舒墨眯了眯眼,难言的情绪在胸腔中酝酿,他想要说些什么,做些什么。   容铮就在这时候回过头,恰好和舒墨的眼神撞在了一起,舒墨手肘撑在草地上弓了起来,腰部和胯部形成一道线条流畅的弧形,他眯着眼凑到容铮耳边,轻声喊他:“容队……”   “什么?”容铮朝向他,逆着光让舒墨看不清楚他的模样,只能看见对方的轮廓,是个能吸引所有人注意的帅气男人,容铮的额发落在了舒墨的脸上,痒痒的,随后喷在脸上的热气让舒墨闭上了眼,那是浓烈的属于容铮的味道。   有种莫名的情绪在舒墨的心里蔓延,越来越浓烈,他忍不住想要抬起头,目光牢牢锁在容铮外露的脖子上。   这时候,容铮身侧的周鹏一个翻身,闪身到两人中间。   舒墨吓了一跳,反应过来后,他全身忍不住冒汗,他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刚刚着魔了,居然想要咬容铮的喉结,这想法让他头皮发麻,他低着头,借着镜框的遮盖遮住自己滚烫的脸颊,现在他的脸一定很红,他不知道容铮会不会察觉出点什么。   容铮已经转回头了,他没有动作,也没有吭声,仿佛方才的一切都很自然。   周鹏拿出手机摆在两人中间,他看看容铮,看看舒墨,总觉得刚才气氛似乎有些奇怪。很快他又摇摇头,指着舒墨问:“舒墨,你很热吗?脸怎么这么红。”   说完又慌忙将手指竖在嘴前欲盖弥彰示意噤声。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舒墨扬眉拳头握紧,徐徐吐出一口气,这时候他虽然笑着却语气不善,脸色隐隐像是盖了一层黑纱。   周鹏向来不善于察言观色,他丝毫没有察觉,指着手机上的屏幕小声说:“刚我联系了乐大海学校,就是乐欣欣父亲的工作地点。乐大海这段时间,一直都准时上下班,连迟到早退的情况都没有。这不像是被控制住的样子。”   “那现在乐大海还在学校吗?”舒墨回过神来。   “啊,在啊!”周鹏点点头,不知道舒墨为什么一副要吃了他的样子。   “打草惊蛇了。”容铮声音沉了下来,他看向屋内,方才二楼被窗帘死死盖住的卧室,那窗帘被掀开了一角,露出黑黢黢的内里。   有人在那后面正在往外窥探。   一阵头皮发麻,四人虽然将自己藏匿在了灌木丛里,却依然将头紧紧贴在地上。   魏威侧过头,忽然想起了件事情:“对了,乐妈妈当时很奇怪。”   容铮问:“怎么?”   “刚我们离开的时候,乐妈妈忽然拍了下我的背。”魏威说完转过身将背露出来。   黑色的外套上有块指姆般大小的深痕,不仔细看,看不出来。容铮伸手用指尖轻轻一刮,黑色的粉末刮在指甲里。他凑到鼻下闻了闻,面色更加黑沉,其余人向他投来的探究的目光。   容铮神色一肃,用比方才更低沉的声音说:“是血,人血。”   他这句话像是一袭炸雷,几人顿时心中惊涛骇浪,明明周围风平浪静,头顶却只感黑云压顶般沉重不堪。   “现在我们只有一条路了。”容铮抬眼看向窗台。   “不等他们出来吗?”魏威深吸一口气,“刚刚舒墨说了物业那边需要人口调查,按照他们家里人那么久被控制的情况来讲,这会儿应该不太会有危险。”   “不。”舒墨摇头,别有深意的冷冰冰地瞥了眼周鹏,冲魏威说,“刚我们借口进屋,其实已经引起了他们的怀疑。不过他们并不会因为怀疑而兵行险招。他们会立刻联系乐欣欣的父亲,而我们聪明的周队,居然去联系了乐大海。”   “这,乐大海也不傻啊,怎么会那么听他们的话。”周鹏还想挽救下,呐呐地开口。   “乐大海一个有手有脚的大男人,被控制了半个月。还一天到晚正常上下班,难道你不觉得他已经脑子开始有问题了吗?”   舒墨的反问就像一把带钩的尖刺,刺进了周鹏的脑子里,把那一团团绞在一起的线团拉扯了出来,周鹏住了嘴,不再多说。   他们四个人,除了容铮其余人都没有持枪。容铮的枪里有四发子弹,92式特警专用。其他的武器只有三根甩棍,一瓶防狼喷雾。   魏威不好意思将放狼喷雾捏在手里,大眼睛眨了眨,带着几分羞涩笑了笑:“城嘉担心我……”   后面不用多说,反正狗粮已经撒出来了,闭着眼睛乖巧等食才是最好的做法。   周鹏此刻只能违心地点点头,一边皮笑肉不笑的夸:“没想到姓廖的还真会关心人。”一边心里吐槽:廖城嘉真他妈是个娘们唧唧的狐狸。   瞧把魏威迷得人五人六的,偏偏他还不能拆穿,陪着笑脸不要脸地夸了几句,魏威看他的眼神总算是回暖了不少。   为了今后可以预见的一系列检讨,周鹏决定暂时放下往日的恩怨情仇。想到这里,朝魏威竖起大拇指,双关道:“小魏,看来以后只能靠你了。”   魏威以为他说吃那天聚会的餐厅,没心眼地点头拍胸:“没问题。”   两人算是和好了。   舒墨在旁边看得流汗,这三人凑一堆还真是绝配。   ……   ……   “先这样,一会儿周鹏你先悄悄进门,这会儿他们应该都在二楼呆着。我观察过一楼,不像是经常有人的样子。我们先绕到后面把后门和窗户全锁死。然后魏威你敲门,吸引他们的注意,我从屋外爬上去到二楼女孩卧室,先把女孩救出来。”容铮把室内的地形图调出来。   “我呢?”舒墨看向他,这一通规划里面没有他。   容铮看了眼他,随后很快转移视线看着面前的地图:“你在这里等支援,你没有相关的谈判和解救人质的训练……”   “没必要,”舒墨打断他,“容队,你难道忘记了你个头有多高,你太过引人注目了,爬到二楼就让我来。我体术不错,很容易就能爬上去,魏威你的防狼喷雾给我。”末了又加了一句:“容队,你是不是不相信我?”   他语气可怜兮兮的,容铮本想拒绝,低头就看见舒墨两眼冒星的哀求,容铮被盯住好一会儿,大脑突然放空,不知不觉点下了头,等他想起来,已经晚了。   舒墨开始自顾自收拾东西,还转头指挥起来:“容队,你就跟着周鹏进屋里,然后藏起来,在看见凶犯的时候第一时间将人制住。”   “那就这么办了。”周鹏点点头,同意这个计划。   最后四人对视一眼,都不禁笑了起来。   从计划的起始到成型,他们只是用平日里商量出行的语气,好像前路不是凶恶的匪徒和未知的危险,而只是一次游戏。   只不过,有的时候,一些游戏,稍有不慎,命就没了。   魏威落在最后,准备把手机关上,他反复看了眼手机上熟悉的电话号码,目光有些发0愣。这是魏威第一次参与这样的行动,孤胆英雄的戏码意味着危险,更何况对方手里有人质。能控制一家三口的歹徒,绝不是良善之辈。   “打一个吧。”周鹏走过来,拍拍他呆呆的脑袋。   魏威将手机关上,屏幕很快就黑了,他抬头望向周鹏,咧开嘴露出两颗闪亮的小虎牙,笑了笑:“不用了,晚上还得吃他做的饭呢。”   周鹏笑着手上加大力度,骂道:“就算不说他了,你这样天天喂我吃狗粮,我这晚饭就不用吃了。”   魏威低下头,看不清面目,只是声音带着些轻快:“那晚饭就一起吃吧。”   “好啊,叫上容队还有舒墨,今晚我可要吃大餐。”   魏威脚下一顿,回头笑了笑,点点头。   他的右眼总在隐隐跳动,像是有东西在不停拉扯,魏威抿紧唇,压下心中不安。他不过二十出头,已经有了相守的爱人,还有出生入死的战友,他很满足。就算今天……他也觉得没什么。   一晃已经到了下午五点,蔚蓝的天空很快被一层层重峦叠嶂的灰云遮住,太阳的余晖照在灰云上,透出几分金黄。   路灯的影子从左边缓缓地移到了右边,歪歪扭扭的,像是被东西从中隔断一样。这地上灰蒙蒙的影子,其中有两团黑影,一闪而过。   周鹏和容铮两人佝偻着身子,趁天空忽然暗下来的一刹那,钻进院子里,他们左右靠在门边,周鹏冲容铮使了个眼色,随后从怀里拿出一柄带把小镜,将门轻轻地打开留出一丝小缝,把小镜子探进去,借着镜子把屋内情况细细观察了一遍。   果然如他们所料,这会儿一楼一个人影也没有。   细微的摩擦声中,两人悄无声息地潜入了屋内。   这屋内没了灯光,所有窗户都被窗帘拉上,变得漆黑一片。屋内夹杂着的酸臭味带着一丝丝的血气味道,容铮皱了皱鼻子,眉头拧成了一团。他眼角瞥见地上有几点血迹,往客厅处延伸。   客厅沙发前的茶几歪扭在一旁,很明显,刚刚这里发生了一场缠斗。   闻见那股子腥臭气,和地上混着血液的星星点点白浊。这场面再明白不过了,刚刚他们在外商量的时候,女人正被匪徒压在这里轻薄了一番。   容铮站在原地,不知道在想什么。   “老容!”周鹏忽然叫了他一声,“你去那边,我在这里躲着。”   容铮眼神收了回来,点点头,朝着周鹏指的方向走去。在阳台被墙壁遮住的一角,悄悄隐蔽起来。   房间里,顿时悄然无息,好像方才进来的两团黑影化成了雾飘散入了空气,不见踪迹。   他们刚刚躲好,门外就响起了敲门声。楼上猛然响起了一连串的脚步声,还夹带着几声咒骂和威胁。   咒骂声和哭声混杂的杂乱,维持了仅仅一会儿,就瞧见楼上女人走了下来,是乐妈妈。她戴上了一顶黑色小皮帽,隐隐约约间能从缝隙中瞧见白色的纱布的一角。   她面色沉静,毫无波澜。脸上挂着墨镜,穿着一身松垮垮的睡衣,走路的时候微微有些一轻一重。她扶着楼梯上的扶手,两条腿以不太舒服的姿势,扭曲地挪动。   乐妈妈走得太慢,后面跟下来个黑糊糊的人影,那人影毛毛的猛地伸出手朝她后背一推。她一个趔趄,差点从楼梯上滚下来。   那人影瘦瘦小小,等那人影下了楼梯才发现,他其实和女人差不多高。   这人看着就跟个竹竿一样,完全是个行走的皮包骨头,脸上颧骨高耸,一双三吊眼冒着精光,一看就不是好人。他对女人低语两句,随后还几分猥/琐地笑了笑,拍了拍女人的臀部。   乐妈妈低着脑袋,一副逆来顺受的样子,她转过身,走到门铃处拿起电话,低声问:“谁?”   那凶匪还用那双黑漆漆的手钻进女人的衣服里上下抚摸,周鹏正巧就躲在鞋柜里,通过百叶的缝隙中看着凶匪。   他正咧着嘴,露出黄色的垢牙“嘿嘿”笑了起来,极其猥琐地伸着舌头,不时地舔舔女人的耳廓。   周鹏咬着牙根,恨不得冲出去,直接给这恶心的蛆虫狠狠地面门上给上一拳。   乐妈妈却好像没有感觉,只是木着一张脸,表情呆滞地看着屏幕上的男孩,说出的话也丝毫没有任何的波澜起伏。   那头魏威的声音缓缓传了进来,一开始男人摇头示意不准魏威进屋。   外面的魏威见乐妈妈迟疑着不肯开门,便脑子一动,问道:“阿姨是不是有什么不舒服,我听你声音不大对劲,我去找物业过来。”   男人脸上那猥琐表情猛然一收,面露凶光,龇着牙冷笑:“地狱无门,你偏要闯进来,让他进来!”   乐妈妈迟疑了下,沉声说:“他还只是个孩子。”   凶匪挑起一只眉,沉默地看着对方,嘴角噙着冷笑。   乐妈妈回过头,缓缓地将门拉开。门外,魏威展开了灿烂的笑容,而反观乐妈妈却冲他皱紧眉,一脸想要他快离开的样子。   魏威仿佛丝毫未察觉到乐妈妈不善的面色,略带夸张地张大嘴,高声询问:“乐阿姨,你怎么带着墨镜?这都快晚上了,你是哪里不舒服吗?”   乐妈妈没说话,转身没让他进门,询问他掉了什么东西,自己朝里走了进去寻找。刚刚那凶匪,大摇大摆地出现在魏威面前。   魏威看着那人,一脸疑惑地问:“你是?”   那人笑了笑,露出黄褐色的牙齿:“我是欣欣的叔叔,这不正巧嫂子不舒服,我替我大哥好好照顾下这个家。”   魏威淡淡“哦”了一声,点点头,不再看他。   男孩伸着脑袋,一副懵懂的样子,他瞪着一双大眼睛,带着些懵懂的好奇看着屋内。   魏威面上毫无破绽,他的手却是背在身后,紧紧地捏着甩棍,手心里全是黏糊糊的汗水。   男人上下打量了一番魏威,让开身子,露出门口,做了个请进的姿势:“欣欣的同学是吧,进屋里来坐会儿,叔叔招待招待你。”   魏威咽了口唾沫,一双黑溜溜的眼珠子在眼眶里转了一圈,慢慢点点头。   男人先走进屋里,他随后跟着,旁边的鞋柜忽然慢慢地开了。魏威吓了一跳,脚步踉跄了下。   男人怀疑的声音立刻响了起来:“怎么了?”   魏威摇摇头,低着头看着眼前的鞋子:“不小心绊到了。”   男人嗤笑了下,转过头,摇了摇脑袋,没有怀疑的往里走。   男人让魏威见了脸,只怕是要杀人灭口。魏威想到这里,面上更不敢露出半分表情,一张脸呆呆的面无表情。只是手里拽紧甩棍,随时准备趁男人不备对着男人的后脑就是一棍子。   乐妈妈余光瞥见魏威进了屋,神色黯淡了几分。她依旧没说什么,只是弯着腰,在屋里寻找着东西。   男人熟门熟路地坐在沙发上,像是这家的主人一样,两腿大岔开,冲魏威扬扬手,拍拍身边的位置招呼道:“小同学,过来坐坐。”   魏威心里打着鼓,一颗心狂跳着就快要跳出胸膛。他木着脑袋点点头,略微有些僵硬地朝男人身边走。   就在离沙发还有两三步的时候,楼上忽然传出一声女孩的凄厉惨叫声,本来面无表情的乐妈妈猛然看向楼梯处,脸上的表情一点点裂开。 第70章 夜半门外婴啼声(三十六)解救人质   分开后,舒墨独自一人翻进了后花园。   小区入住率不高,加上刚出了灭门案不少住户都搬家了,更何况这个时间段也没什么居民在外闲逛,所以即使青天白日,舒墨的行动还是足够隐秘。   舒墨见周围没人,便纵身一跳,轻巧地跃上了一楼的窗台。这一幕没有旁人看见,不然会进一步了解舒墨那一句自己体术不错绝对是自谦了。只见他单脚脚尖稳稳顿在仅一指宽的窗台上,手掌撑在窗框边,一丝声音都没有泄露出来。   在高大的树木下,他和树影合为了一体。   窗户外的景象被窗帘紧紧遮住,里面的人看不清外面的模样,丝毫没有察觉到他悄无声息的侵入。   他在做着准备,等待信号,那头重重的喘息声顺着耳麦传进他耳朵里,仿佛那人凑在他耳边,轻轻呼吸。   舒墨失神了半秒,树叶传来沙沙的声响,和凌乱的喘息声混合在一起,这一瞬间,他感到了些许惬意,仿佛身处慵懒的午后,享受着片刻的悠闲。   就在这时,耳麦里传来轻轻手指敲击的声音,舒墨倏地回过神,翻身爬到屋檐上,顺着屋檐上的落水管,踮着脚尖快速移动。   他抬头看向二楼凸起的一块石头,石头突起的地方不大,他用手指捏著仅仅露出一点的石头。那石头被打磨的滑润,外面覆着一层油光。   一般人捏不住这般大小的石头,偏偏他食指和大拇指用力一捏,一眨眼的功夫,他的身子就转到了二楼的阳台边上。   独留下石头上两个凹状浅痕。   爬上二楼还算顺利,甚至可以用游刃有余来形容。   短暂的运动让舒墨有些兴奋,也许是许久没有这样刺激的时候,让他一些掩盖在表皮之下的东西开始蠢蠢欲动起来,他看着紧紧关闭的窗户心跳跳的越发有力。因为兴奋而染上一层红雾的脸,被渐渐昏暗的夜色掩盖掉。   接下来需要潜入有歹徒的屋内,二楼没有查探过,已经知道里面会有人质,也有穷凶极恶的歹徒,十分危险,但却让他感到难以忍受的兴奋。   他难耐地用舌尖舔了舔干燥的嘴唇,然后摸着金属边框的手指动了动,轻轻用脚尖一勾,紧锁的门就这样轻而易举被打开了。   舒墨闪身进了屋子,幸运的是,屋里没有任何人,漆黑一片,只有他打开的窗户缝隙下透出的光中看到一些人的痕迹。   屋里的床被翻倒在一边,地上杂乱不堪,空气里夹杂着食品腐烂的恶臭。   他抬起一只脚,两三只黑漆漆的蟑螂从他脚下冲忙逃窜。舒墨展起眉,嘴角翘起露出个漫不经心的笑来,然后猛地一脚踩了下去,几只圆鼓鼓的蟑螂“噗噗”几声,全身爆开,四分五裂,地上留下一小滩白色夹着黄色的粘稠物。   舒墨垂眼看着不停跳动的蟑螂腿,用舌尖舔着牙齿,他好像闻见了熟悉的味道——是血的气味。   他调整了下步伐,没有放轻步伐蹑手蹑脚,反而大摇大摆走到门口打开门,然而,他的脚下却没漏出半点声响,犹如一抹黑暗里生出的鬼魂,无声无息。   “妈的,真他妈事儿多。”几句脏话从隔壁的房间漏了出来,他隔着薄薄的房门俯身听着。   “嘿嘿,”屋里传来女孩支支吾吾反抗的声音,男人嘎嘎两声怪笑,狠狠地骂道,“妈的,小屁崽子,早就被操烂的玩意,跟老子装什么矜持。摸摸,怎么了,赶明儿老子当着你老子面,把你妈和你都上了!”   话音刚落,屋里就传来低低泣音和讨饶声。   男人满意了,跟着就是悉悉索索的衣料摩擦的声音。   听着污言秽语,舒墨厌恶皱了皱鼻子,这时候他矮身走进门边,伸手握住门把,轻轻一转打开了门,然后闪了进去。   黑暗中,里面的两人丝毫没察觉屋内多了一个人。   屋内乐欣欣从头到尾都低着头抽泣,她缩成了一团,企图用这个姿势保护自己,那个猥琐声音的主人就站在她的身前,居高临下看着她。那男人体型高大,裸露的上半身挤满了横肉,他侧了侧身,露出脱了色的纹身。   满身肥膘的男人“嘿嘿”笑了两声,伸出长满毛的大手,就着女孩的领子口往下抓去。他舔了舔嘴角流出来的口水,手下的动作越发大胆。   舒墨被屋里腥臭的味道熏得难耐地皱紧眉头,只觉得胃里反酸,最后他忍无可忍,朝着男人定定走上前,轻轻拍了下男人的肩膀。   男人还没反应过来,下意识茫然回头,舒墨先是一个微笑,随后势如闪电,对准男人的下巴就是猛的一个勾拳。“噗”的一声,男人整个身子像个沉重的破沙袋扑倒在地,眼泪瞬间就从两只小眼睛里挤了出来。   那人很快反应过来,像只野兽一样狂怒地站起身,侧身躲过舒墨忽然扫过的腿风,饭后大力往前一扑,两只粗壮的手臂像是铁箍一样把舒墨牢牢锁在胸前,舒墨也不急,四两拨千斤,顺着那人的力气往下一滚,两个人滚做了一团。   舒墨衣服在缠斗撕开了一个口子,大片雪白的胸口和肩膀都露了出来。   两人纠缠在一起,男人自然碰到了舒墨外露的皮肤,那和摸过的女人软绵绵的肌肤不一样,有力的肌肉和细腻的肌肤是男孩才有的独特触感,这时候,男人已经兽欲上脑,他浑浑噩噩的脑袋里只剩下欲望,朝着眼前暴露的皮肤伸出湿漉漉的舌头想要舔上去。   “喂,变态。”   舒墨漫不经心地喊了一声,男人抬起头,只见舒墨朝他慵懒一笑,他一呆,还没来得及下一个动作,只不过一瞬的功夫,一阵带着辛辣的气味和雾体,猛地冲着男人的口鼻眼喷去。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一声凄厉的惨叫,铺天盖地的火辣辛疼的感觉淹没了男人那点猥琐的小心思,他吃疼捂住脸,哀嚎着在地上打滚。   在旁的少女已经彻底吓傻了,舒墨冲她轻轻一笑,伸出食指放在嘴边,然后在少女惊骇的目光中转身以男人肥硕的身子为支点,一个滑行,把男人的双手以一个扭曲的姿势绕在了身后。   “你是谁?放开我!”男人激动大喊口水四溅,想反手挣扎,然而舒墨却轻而易举地止住他所有动作。   他手下毫不留情,像逗耍困在牢笼里的耗子,手法精妙绝伦下手狠绝,时而狠历,时而放慢,男人的动作却是十分笨拙,滑稽不堪,犹如马戏团里被挑弄的黑熊,鸠拙不已。   男人想要大声呼叫同伴,舒墨随手抓起一个臭袜子塞进男人嘴里,紧接着“咔咔”两声,在男人绝望的眼神中,他的两只手软绵绵地垂在地上,胳膊被舒墨卸了下来。   少女睁大眼睛看着眼前这一幕,舒墨转过头看向女孩,他的鞋踩在男人的裤裆口,重重地碾了碾,男人立刻发出痛呼声。随后他咧开嘴,邀功似的冲女孩微笑。   然而在少女眼中,这个不知来历突然出现的少年可不是什么救世主,而是露出森森白牙,猩红的舌尖在里面晃动,像是地狱里出来的挖人心肺的恶鬼,看着舒墨的动作,她心里越来越害怕。   舒墨不知道她的心理活动,想着看看对方有没有受伤,刚手指碰到乐欣欣的头发,女孩就猛然惊声尖叫起来。   舒墨连忙蹲下身子,手足无措地喊:“别、别叫,我是……”   但在少女眼中,舒墨白惨惨的脸上,挂着两只漆黑晶亮的眼睛,跟狼似的直直地盯着她,她根本无处可逃,她太害怕了,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办。   “……警察。”   尖叫声戛然而止,她咽了两口唾沫,脚踌躇地在地上滑动,一双手不知道放在哪里。   舒墨看着她,轻轻叹了口气,他从兜里把眼镜拿出来重新戴回脸上。这眼镜也不知道有什么奇能异效,戴上后刚才那阴森气质忽然被清水清洗了个透彻,悠悠散发着柔和平静的气味。   他看着乐欣欣,镜片后的目光带着怜爱。   舒墨伸出手指,轻轻撩起少女凌乱的额发,柔声说:“别怕,我是警察。”   乐欣欣愣住了,她呆呆地看着舒墨。   短短六个字,让她期盼了整整半个月的日子。然而出乎意料的是,她下一秒跪在地上,把头不停地磕在地上,一下一下重重地撞击着。   在舒墨愕然的目光中,她嘴里带着疯狂嘶哑着声音哭泣,那声音沙哑地像是破了洞的风琴,难听又刺耳,她极其艰难地说:“救、救救我,救救妈妈!”   在这一瞬间,舒墨觉得自己竟有些难受。   舒墨轻轻拍少女的背,少女动作却不肯停,舒墨只好拿过一个枕头垫在地上,少女的头不断敲击在软绵绵地枕头上。   他轻柔地抚摸着少女全是骨头的背,叹了口气:“你都安全了,你们都安全了。有我在,没人能伤害你。”   舒墨口中说出保证,少女缓缓地停止疯狂的举动,她呆呆直起身子,将脑袋轻轻靠在舒墨的肩上,闭上眼睛。   就在这时,门被猛地撞开,乐欣欣的身子猛地僵住了。舒墨抬头望去,反倒是松了口气,他贴在对方耳边安慰:“没事了,坏人都被控制住了。”   容铮看见舒墨和人质都相安无事,紧张的神色稍缓,面色却依旧铁青。   价值不菲的宁湖区的龙湾别墅,这次是连续两日登上当地的新闻头条,这免费的广告,不知道物业地产公司看了消息是应该欣慰还是应该头疼。   警车再次在漆黑的黑夜里点亮了一条闪着五色光的长龙,离着叶氏别墅区,仅仅三栋楼远的地方,再次围满了警察。   夜风瑟瑟,一阵凉风吹来,让迷迷糊糊满身粘腻冷汗的魏威打了一个激灵。   他正坐在急救车上,脖子上被缠上了厚厚的绷带。   回忆起方才发生的事情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在二楼的人质突然尖叫,刚刚还神色自若的凶犯,忽然从沙发上一跃而起,直接一把刀横在了魏威的脖颈之前,魏威差点就成了刀下冤魂。好在周鹏这老大看起来不太靠谱,关键时候还是挺有用,再加上容队武力强得惊人,两人一配合把这个瘦鸡绑匪两三下打包成团。   从魏威被当做人质,到凶犯被抓住,仅仅只花了不到五六分钟的时间。三人却来不及兴奋,容铮一马当先,两三步跨上了楼。   回忆到此,魏威想起这场战斗中,唯一负伤的就是自己,不免有些为自己的不小心有些气馁。要不是今天配合的是周队和容队,他很有可能就要再也吃不上廖城嘉的热饭了。   想到这里,魏威忽然在人群里瞧见一个熟悉的身影。   心里有鬼的魏威立刻翻身下了救护车,不管医护人员的阻拦,快速地钻到人群之中,企图淹没自己的身影。   廖城嘉刚刚下班,就瞧见这么一幕,平日里吊儿郎当的脸上,铁青一片。只以为成功把自己躲在人群里的魏威,正小心翼翼地勾着脑袋,弓着身子踮起脚悄悄朝外走。   廖城嘉也不急,跟猫抓老鼠一样,眼神跟着魏威的动作移动。   然后一个快准狠,快速地将想要逃走的小仓鼠叼在了嘴里。   被逮着的魏威老老实实的,像一个做错事等着老师罚的学生,丧气地垂着脑袋,不时地还叹气两声。   廖城嘉又是心疼又是头疼,谁不知道廖家二少爷这辈子心里就没住过人,这小人冒冒失失地闯进自己心里,却不知道爱惜自己。 第71章 夜半门外婴啼声(三十七)谁要杀你   廖城嘉从小就长得要比一般孩子好看,又乖巧伶俐,特别讨老人家欢喜。   一个院子里的孩子大都是抬头不见低头见,尤其是军区大院里三五成群的毛头小子,个个像小疯子一样,天天舞着家里的扫把,披着旧床单互相打斗充将军行军。就这样屁大点孩子还分了两派。   一帮子以主战派为旗帜,毛都还没长齐的毛头小子硬生生在大院熏陶下生出悍匪的气性。小小年纪就能扛“长枪”舞“大刀”,拿弹弓打蛇,拿扫把互相追砍,七十二般武艺样样皆精。每天在外顶着火辣辣的大太阳,皮猴子样不回家,一身晒得黑漆漆的,把家长们愁得不行。   而另一帮子人则是以和为贵的主和派,每天文绉绉地扯什么笔杆子救天下。精通琴棋书画,能歌善舞,都是脸蛋粉扑扑白净净的孩子,平日里都是乖乖呆在家里不到处惹是生非,每次家长会家长都倍儿有面。   廖城嘉是这伙人里的一个异类,他从小就长得唇红齿白,偏偏生在被比做军中虎狼的廖家。   这还要说起在他妈妈肚子里的时候,廖家就断定这次一定能生出个娇滴滴的小公举。   廖家为了能出个不带把的女儿,那阵子可是天天烧香拜佛,就期望能出个女儿,成全廖家这从主家到旁系都没生过女儿的愿望。   可惜天不从人愿,呱呱落地的廖家老二,依旧是带着个把。不过长得却晶莹剔透,不同廖家人一贯的五大三粗,一脸横肉。   从刚生下来,就比别的孩子还要白嫩上几分。虽然得个女娃的愿望没能实现,却生出个比女娃还要水灵的男娃,倒还是不错。   廖城嘉从出生就被家里当成掌上明珠养着,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里怕摔了。可惜廖城嘉毕竟还是廖家的崽子,骨子流淌着就是狼的血。   五六岁的时候他就会偷爷爷的枪跑出去打鸟,偏偏他还长着一副乖巧的模样,家里人是舍不得打,也舍不得骂。   就这么一个混世小魔王,将整个大院里的小悍匪们给收拾了个服服帖帖,见着他就学着大人们狗腿喊老大。   可就在他站到大院的生物链最顶端位置的时候,不知道出了啥事,他忽然就转性子了。   廖城嘉开始天天待在家里不出门,不是跟着爷爷写毛笔字,就是窝在书房里看书练棋。直接从主战派的小头头摇身一变,成了主和派的小首领。   那阵子周家刚刚从西南地区转到南边,西南军在整个华国的陆军部队里那可是他们称第二没人敢称第一。加上西南军动不动就拿枪怼人的暴脾气,和没事到处打地道的习性,其他人都戏称他们是西南毛耗子。   可别小瞧这毛耗子,在你陷入美梦的时候,那耗子一嘴就能咬住你的脖子。可见从西南来的周家有多不好惹。   搬进军区大院的周鹏,人高马大,刚来的时候和其他人都不太熟。   偏巧他个性猴皮,还带着毛耗子的血性,打遍军区大院无敌手,和所有人两三天就能打成一片,主战派的新头头就成了他。   这也是为啥周鹏和廖城嘉打小不和的原因。   一个是因为廖城嘉虽然转性子做了主和派的小首领,但是在主战派里还是有一定的威信,这让周鹏怎么能服气?二是本来两派就平日里水火不容,谁都不肯待见谁,一个戏称对方莽夫,一个嘲笑对方娘们唧唧。三是周鹏追的女孩子,都喜欢廖城嘉,觉着他这个人没有内涵。   在告白被拒接了两只手那么多次次数之后,周鹏顿悟了,不让廖城嘉下台他是没好日子过的。从此就展开了一段鸡飞狗跳的你追我赶,你混我泼的日子。   说起来廖家二少爷和魏威小警员的相识可以说是相当的平凡,没什么波澜起伏。   魏威从小没去过什么风月场所,性格内向的他也不爱和同龄人一样,到处去寻找诗和远方。   对他来说从家到警局,再从警局到家里的这一段小路,是他唯一的安心小巷。   廖城嘉就在无意间闯了进来,在他平凡的生活里插上一腿。   魏威当时正在楼下的便利店里买宵夜,廖城嘉也恰巧路过便利店也进来买烟。   一包烟并不贵,对廖城嘉来说,腰都不用弯,不过廖二少有个毛病,非必要绝不带钱,凭着一张黑卡走天下。   不过不凑巧的是,便利店里的刷卡机坏了,只能收现钱。   刚刚把烟叼在嘴里的廖城嘉难得的踌躇在原地,这是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正好付完钱的魏威走的时候不小心撞了下廖城嘉,然后他抬头看了眼被撞的人,这个命中带弯的小警员当场就被廖城嘉那副骗人的皮囊给迷惑了。   廖城嘉冲他丢了个媚眼,他就呆呆地帮着廖城嘉付了钱。   廖城嘉还算有良心,给魏威留了电话。   然后之后便是借钱还钱这般偶像剧标准套路,这一来二去的接触,两人就互相看对眼了,也没谁先表白,反正就迷迷糊糊地牵了小手,亲了小嘴。   回想起两人甜甜蜜蜜的点点滴滴,廖城嘉心里这会儿真是抽抽的疼,魏威偏巧又乖巧得很,知道自己做错事,不敢抬起头。只是露出圆乎乎的脑袋和软软的头发,两只白瓷一样的小耳朵不时地还抖一抖。   廖城嘉声音有些哑,伸手摸了摸魏威脖子上缠着的纱布,问:“疼吗?”   魏威见廖城嘉没有发脾气,立刻绽开笑容,傻乎乎地咧嘴笑,摇摇头:“不疼,真的,就是小伤口,不碍事。”   刚魏威到处跑,扯动了伤口,这会儿纱布还往外渗着血,他倒是丝毫没察觉。   廖城嘉叹了口气,拿魏威没辙,实在不忍心对他发脾气。揉了揉他软乎乎的脑袋,还想说些什么,眼角就瞥见了周鹏完好无损地朝他这边大跨步过来。   廖城嘉心里冷哼,正巧周大鸟上赶着过来找死,我成全你。   接着就是一阵冲准备上来碰瓷的周鹏胡乱发脾气,喷出的口唾沫可以用碗接下来,那量份恨不得去浇花了:“你是怎么照顾魏威的,作为队长的你身上倒是完好无损。难怪都说一将功成万骨枯,自己要拿功劳,不踩着底下人往上爬是对不起你这肩上的星星是怎么?”   本以为周鹏会恬不知耻地大声回呛,这回周鹏也不知道是吃错了药还是脑门被砸了愣是没跟他回呛。只是抹了把脸,闷声闷气点下头,满含歉意地看着魏威:“是我错了,没照顾好小魏,没事吧。”   廖城嘉没好气地指着魏威的脖子:“这叫没事吗?”   “没事,”魏威插嘴,赶紧打断这兴师问罪的质问,“真没事,皮肉伤……我是个男人,这点伤闹成这样我多难看。”   的确如魏威所言,回头一看,周围的围观群众两眼冒着精光朝他们看。   那眼神分明像是在看八点档娱乐新闻,八卦味十足。   有个大妈兴味盎然地掏出手机,恐怕已经将刚刚那一副大房指着二房质问丈夫的狗血镜头从头到尾都录了下来。   廖城嘉硬生生地将心中的怒火憋了回去,没好气地瞥了眼周鹏,拉着魏威就朝救护车走,周鹏低着头小媳妇样跟在后面也不吭声。   那边一家三口还在闹纷争,这头正巧一个凶犯正被担架从别墅里抬出来,送往救护车。   那凶犯的一只手软绵绵地垂下,另一只手呈现扭曲的姿态叠在身后。脸上一阵红一阵白,五官狰狞地痛嚎。   舒墨刚跨过台阶从屋里走出来,脸上洋溢着笑容。   他的嘴角微微上翘,带动脸颊上的小小的酒窝,看起来有几分生动可爱。   但是总有那么几个人不长眼的,那凶犯看见他那可爱模样却犹如看见了怪物,情绪忽然就激动了起来。   凶犯全身开始不断地抽动,嘴里疯狂地嚎叫。因为太过于恐惧两只眼珠子突突地往外鼓出来,差点脱出眼眶,血丝密密麻麻地附在上面。   舒墨瞥了他一眼,心不在焉地想,那圆鼓鼓的眼球,真像是小孩玩的弹珠。   医生护士不知道这歹徒是怎么了,连忙围上前,试图让对方冷静下来。   凶犯却失了神似的,眼睛直直地盯着他们身后站着的警员,带着几分神经质喃喃自语:“他要杀我,他要杀我!”   “谁要杀你?”护士疑惑地问,问出口又觉得自己不如不问。   这种丧心病狂的凶犯,明明吓着的应该是刚刚那崩溃的女孩,他这会儿反而先失心疯了,说不准是为了逃脱制裁装疯。   想起那女孩和女人身上无数的伤痕,护士手上动作重了几分。   舒墨就在这混乱的时候,缓缓走上前,面上带关心认真询问凶犯的情况。   他轻轻用手扶着男人的手臂,眼睛直直地看向担架上的男人。   一个躬身,脖子上的项链从颈项间掉了出来,出现在男人的眼前。男人忍着剧痛,吃惊地看着眼前的舒墨,不知道他要做什么,只是不好的预感一直从毛孔深处往外逃窜。   舒墨勾起嘴角,冲他露出一个无懈可击的笑。   他张开嘴,轻轻地说:“睡吧。”   那声音很小,除了他自己,谁都没有听见。   凶犯看着他的眼睛,那吊坠就在他眼前有节奏的晃动,“咔擦、咔擦……”,眼皮忽然重重地搭了下来。   他像是陷入了一个漩涡,漩涡很大,灰色的浓雾中夹杂着紫色的闪电,噼里啪啦的跳动。   他的身子在里面不断的起伏,一会儿升高一会儿落下。   平日里大胆的男人,这会儿吓得紧紧地闭上眼。   忽然耳边的噪音戛然而止,迷迷糊糊中他试探着缓缓地睁开眼睛,他先是将眼睛睁开一条缝隙,面前漆黑一片。   再睁开眼的时候,他眼前突兀地居然出现了一道一望无际的通道。   那通道笔直通向深处,一直没有曲折,尽头淹没在黑暗里,像是有人类最惧怕的东西在那里静静地等待。   他心惊胆战地瞧着陌生的环境,黑暗里,总觉着什么东西会涌上来,仿若随时都会朝着他所在的位置疯狂地扑过来。   男人现在分不清楚什么是幻境什么是现实,只是隐隐约约地看见洞穴的深处,好像有什么东西正一闪闪地发着诡异的红色的光。   那红光猛闪了几下,忽然,又不见了。   周围恢复了黑暗,伸手不见五指,黑暗就像是海浪包裹住了他。   他不安地看了眼四周,屏住了呼吸,不安感一点一点笼罩了他,吞噬着他所有的理智,心中的惊恐渐渐地扩大。   忽然,头顶有什么滴落下来。男人好奇地看了眼,那滴落下来的液体是红色的。   还没等他回过神,刹那间,周围变得通红,漫天的血液在空中交错喷洒,浓郁的血腥臭气一股脑地朝着他鼻腔深处钻进去。   长满青藤的黑色洞穴里突然伸出无数只苍白的如同幼儿般的小手,正朝着他的脸掏挖去。   吓得他直接“噗通”一声,跪倒在地。   他六神无主慌忙爬行,企图找着什么出路。   什么东西忽然从他的眼前晃了过去,男人呆愣了片刻,还不等缓口气。紧接着他眼前忽然出现一个奇怪的黑影,那黑影是个满脸是血的胖子,血肉模糊,一双眼珠子凸出,白色的眼白带着血丝惊人的往外冒,以一种奇异的状态弯著头看著他。   他背上冒起了鸡皮疙瘩,感觉胃里一阵翻腾,顿时满身汗液淋漓,一层薄汗粘糊糊的把衣服粘在身上,他赶紧转过身用手往后快速地爬动,他的脚已经僵硬了起来,动弹不得。   不远处有一道亮光,那是一道出口。   男人顿时看到了希望,朝着那个方向快速地奔跑。   当他快走到那处的时候,眼前又出现一个黑糊糊的人影,那人影又瘦又高,挺直着背部。   那是个和他一样的人!   男人兴奋地快要跳起来,踉跄着朝那人伸手,嘴里嘶哑着喊着救命。   不过,那人影,却是一动也不动。   他心里奇怪,走到那人身前,定睛一看,本来就惊惧交加的男人,心跳差点就停止了跳动。   眼前站着一个十分眼熟的男人,那男人有双奇怪的眼睛,一只蓝色一只黑色,深深地镶在眼窝里。   他的脸庞在黑暗里,白惨惨地,显得越发的诡异,豔红的唇,不同色的眼睛竟都透著森森的鬼气。   男人尖叫一声,快速往回跑。   脚下不知道忽然被什么东西绊了下,一个狗吃屎,男人摔倒在地。   他抬起头,另一边刚刚那个胖子一脸横肉的脸,满是鲜红色的血迹,正离他的脸只有仅仅一毫米的差距。   胖子上前猛地抓住他的肩膀,开始一阵阵地猛烈摇动,男人的胃开始一阵阵的翻江倒海,他只想这刻他能昏死过去。   “你……要往哪里逃……”   “啊!”突如其来的惨叫声划破宁静的夜空,姜黄色的尿液瞬间弄脏了白色的担架。   一时间,护士的怒骂声,旁人的嘲讽声,男人的惨叫声及其和谐地融合成了一首午夜的交响曲。   交响曲充当着舒墨出场的背景音乐。   舒墨歪着脑袋,俏皮地眨眨眼睛,好像懵懂无知的少年,奇怪凶犯忽然的动作,他纯白得犹如一张还没写上任何字的白纸。   警车笛声一路悠扬的一直到达了市局。   凶犯和受害人都被拉走,别墅前只剩下一群围观的邻居,伸着脑袋满脸好奇往里张望。   屋子大门紧紧地闭着,不停闪烁的门前灯莫名地透出股说不出的诡异感。   “什么情况?”刚下班的小青年手里还夹着厚厚的资料,看见别墅前围满了人,也跟着上前好奇地张望。   “死人啦!”老太婆嘴里喊着,眼睛里却全然是兴奋。   “呸,张太婆别张嘴就瞎说。”立刻有人出来辟谣,“乐家那三人我看好好的,死什么人了。”   “我看救护车都来了,没死人也残了几个。”   “我猜是那女的外遇被老公捉奸在床,没看见那奸夫都被打得不成人形了吗?”   “啧啧,真没想到啊,平日里道貌岸然的,没想着骨子里是个贱货……”   小青年听着几人的议论,眼珠子在眼眶里转了转,视线没离开过眼前的房子。他看了好一会儿,才意犹未尽的缓缓离开。   他走了几步,拐过一条小道,经过一小片花丛,最后在一道门前停住了脚步。   小青年抬头看了眼眼前的门牌,门牌上写着两字:叶家。   他朝里张望了会儿,忽然,叶家的大门被打开了,从里面走出几个警察。   见着警察,青年立刻转过身闪到一处隐蔽的树丛里。   小青年很有耐心地等了一会儿,等警察的背影渐渐地消失在小路的尽头,青年才露出身影来。   他熟门熟路地翻进叶家的院子里,转身摸进了屋里。   屋里漆黑寂静,白惨惨的月光将所有的狰狞血腥都一一暴露在青年面前。   青年看着眼前的一切景象,眼睛闪了闪,满意地点点头,他从怀里拿出相机仔仔细细地将屋里每一处血迹都拍了一遍。   闪光灯不时地在屋里闪烁,像闪电一样在黑暗里穿梭。   维持了半小时的家庭摄影时间,青年这才意犹未尽地爬上了阁楼。一走进阁楼,他便习惯性地看向电扇。   显然那件艺术品已经被人发现了。   青年有些遗憾,好在小冰箱还在,他弯下身坐在冰箱上从包里拿出一本笔记。   笔记很厚,写满了密密麻麻的字,还贴着不少的照片。他翻过一页,隐隐约约地能看见安琪两个字。   他停在那页,上面有孩童涂的歪歪扭扭的画作。青年用指腹划过粗糙的页面露出一个柔和的笑容。   隔了两秒,他将页面翻过,是另一个小女孩的照片,照片里的女孩双眼紧闭,苍白着脸,像个死人,然而嘴上却像是裹了一层蜜一样泛着光。   青年脸上的柔和渐渐地变得贪婪了起来,他一眨不眨地张大眼睛。狠狠地将女童的身影印在自己的脑子里。   不过几分钟后,青年的表情又慢慢从痴狂变成了厌烦。   他翻了一页,拿出笔在纸上写着什么。   宁静的夜里,只有“沙沙”的写字声带来点生气。昏黄的月光从阁楼上的窗户透了进来,照在那张青年奋笔直书的纸上。   上面的字苍劲有力,每到一句话的最后一笔必然会穿破薄薄的纸张。   一只贼头贼脑的尖嘴老鼠恰巧循着血腥气和尸臭味爬上了阁楼,它从风扇边探出脑袋,动了动鼻子,看着那纸张,上面的字它看不懂。   那上面有一句话,十三号实验成功,十四号实验失败,十五号实验启动中…… 第72章 夜半门外婴啼声(三十八)敲诈   倪大爷今夜特地泡了一壶浓茶,这市局从一楼到五楼全都亮着灯。   老人叹了口气,将屋里的收音机打开,提着茶往门口走。屋外挤满了人,全都是老相识了,也互相不客气,都带着睡袋和零食饮料,直接在市局大门口住下。   威严的市局门口,全然成了野餐圣地,隔三差五的就有人来安营扎寨。   如果是其他的分局,立刻就拉来城管暴力驱赶。只有市局,一副无所谓的态度,只要不打扰白日的正常工作,大晚上的随便你们怎么折腾。   也就因为这点,记者媒体们写关于淮赧市市局新闻的时候,都会下意识手下留情。   倪大爷不懂领导们的弯弯肠子,他就是心疼眼前没日没夜守这里的年轻人们。   现在孩子们负担重,一个人要扛起好几个家庭。如果要是身体坏了,一个家庭怕也干不了啥了,直接垮掉。   想到这里,倪大爷给找来纸杯,倒上热茶,一个个递过去。   对面的小卖部,今天也开着,阿红嫂目不转睛盯着电视里重播的狗血电视剧,卫生纸用了一大卷,到现在眼眶还红着……   ……   ……   市局三楼的审讯室里,瘦小的凶犯还翘着二郎腿,一脸的无所畏惧。   “付长锁,你知道你为什么被抓起来吗?”周鹏瞥了眼凶犯,手里翻着凶犯的资料。   付长锁眼珠子一转,昂着脑袋摇摇头:“不知道。”嚣张依旧。   “我说,付长锁同志,你现在跟我嘴硬有用吗?”周鹏敲敲桌子,大灯打在付长锁脸上。   强烈的灯光下付长锁只是眯了眯眼睛,噘着一张嘴,毫无畏惧,满不在乎地摊开手:“硬了吗?软的不得了,不信你摸摸?”不仅不畏惧,还敢作死。   妈的,臭小子敢跟老子开黄腔。周鹏斜着眼勾起嘴角,阴测测地冷笑。旁人只知道他外号周大鸟,不知道他还有个外号,叫做周!暴!暴!   “完了。”审讯室外,李姐扶额头疼。   吕傅勋疑惑看向她:“怎么了?”   没等李姐回答,摄像头就黑了下来,吕傅勋瞬间秒懂,抽抽嘴角:“你们周队挺有个性的啊。”   李姐重重叹了口气,看向容铮。   容铮在旁漫不经心指了指摄像头:“坏了,通知检修处的人来修修。”   李姐又叹了口长长的气,把手里厚厚一叠资料递给容铮和舒墨。   资料第一页就是乐大海的照片,乐大海这人长得并不瘦弱,甚至有些人高马大。然而照片里的乐大海却像小姑娘一样,含着胸,好像惧怕着摄像机。   乐大海是典型的南方小男人,性格上懦弱怕事。据周围的人介绍,他的妻子平日里就很霸道,总是对着乐大海呼来唤去的。乐大海在家人被囚禁的情况下选择忍气吞声,很大程度是因为凶犯代替了他的妻子,成为家里的掌权人。   舒墨翻出另一张照片,那张照片上是乐大海的妻子,是一名医生。干练的短发,凌厉的眼神。一看照片就知道这是个十分霸道的女人,然而这个女人在被囚禁的时候居然也选择忍气吞声。   或许……   不仅仅是因为凶犯拿女儿做威胁,还有一定程度上女人自身强于他人的自尊心。她甘愿被囚禁,也不想让人知道她被强奸被殴打,也不想让别人知道她有个多么没用的丈夫。   一个可怜又可悲的女人,她依旧想要维持这个家的本来面目。   “没想到吧,其实乐大海早就出轨了。”李姐摇摇手机,将舒墨的心中猜测更加板上钉钉。   他看了眼李姐手机里的年轻女人——年轻、漂亮、活泼。忽然舒墨心里有个莫名其妙的猜测,他问:“这个女孩来了吗?”   李姐点点头:“知道乐大海的情况就害怕了,主动过来的,还在休息室里。”   容铮朝舒墨递去一个眼神。   舒墨没多说什么,转身就出了监控室朝休息室走。   休息室里,年轻的女人正一脸不安地咬着手指。她的脸上画着精致的妆容,看得出来为了来市局还特地打扮了一番。不过这里没人在乎她的样貌,看着她不安紧皱的脸上,全是冷汗,舒墨心里的猜测更是加强了几分。   她对面的电视里还播着晚间新闻,主播正现场直播着乐家别墅的情况。   看着这一幕的女人,像是更加害怕起来,甚至颤颤巍巍抖起了身子。   舒墨敲敲门,唤回对方的神智。   那女人看见舒墨,明显有些不知所措。她本以为会有个女警察来询问,毕竟脸上的遮羞布还盖着,没想到来的是个男人,还是个比自己脸嫩的少年。   “何小姐,我是舒墨。”舒墨自我介绍,径直拉开何霞对面的椅子坐下。   何霞面色不愉,她来的时候是鼓起了万般勇气,警局却只叫了一个刚毕业的警员来问话,她有种被轻视的感觉。   见何霞不搭理自己,舒墨也不恼,起身从休息室的冰箱里拿出两罐啤酒,一罐放在女人面前。   何霞有些惊讶,瞥了眼舒墨,见他自己已经打开一罐仰头喝了。   何霞想了想,把啤酒推到一旁,看着舒墨泛着红晕的脸,她更气恼了。   “我不知道你们还可以在上班时间喝酒。”   舒墨把啤酒罐子放下,拿出纸巾擦擦嘴,抱歉说:“不好意思,何小姐……不过我觉得你需要喝点酒,你看起来很惶恐害怕的样子……就像是——”   舒墨顿了一下,笑眯眯抬起眼,在何霞疑惑的目光中,轻声说:“做了什么亏心事。”   何霞深吸一口气,她终于正眼看向舒墨,他说话的语气太过平静,脸上也没什么太大表情,仿佛只是随口一说。   但,对方是警察。   何霞咬着牙思索一会,她扬起下巴,右腿搭在左腿上翘起二郎腿,用一副不大在意的语气说:“我们是自由恋爱,那是为了爱情。”   “噗。”舒墨呛了口气,啤酒洒了半边桌,他咳嗽好一会儿,何霞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就在要发怒的时候舒墨直起身子看向她,“何小姐,我记得您今年24,刚考上研究生。乐大海比你大一轮,几乎可以做你父亲了。”   舒墨只漫不经心点出两点,一是她还是学生,二是乐大海可以做她父亲。   果然,何霞的脸顿时涨得通红,她怒道:“你到底想说什么?”   舒墨没看她,从身后拿出文件夹翻开:“何霞,24岁,河沙市南县人,根据考试记录你考过两次研究生,第一次面试被刷,第二次面试过了,而第二次面试的教授恰好是乐大海。在那以后你的课程也几乎没有完成,成绩却总是高分通过,我们国家的学分这么轻松吗?对了,据你室友反映,你自称已经在宁湖区买房。”   说到这里,舒墨合上文件,看向何霞:“请问下,何小姐,你的房产在哪里?我查了许久也没有查到,方便透露下吗?”   何霞梗着脖子瞪着双眼,显然气得不行,咬牙切齿半天,吐了个字:“你……”   “对,是我。”舒墨把身子往前倾,看着她,嘴角勾起,眼神带着些轻蔑,“你父母都是普通的企业职工,没有中大奖发横财,试问还是学生的你如何能凭自己购房,而且还是寸土寸金的宁湖区的房子……难不成……你已经看上了乐大海他那栋别墅了吧。”   “……你在胡说些什么。”何霞突然生气起来,极力否认,“我压根就没那样想过……”   舒墨摇摇头,耐心地劝说:“别装了,何小姐。”   “我没装,我对他是真心的!”   “真心?”舒墨摇摇头,把乐大海的照片拍在桌上。   乐大海鼻头肉,唇厚,眼睛小,皮肤黝黑像是裹了层黄垢。那黑漆漆的鼻孔里不时地还往外翻着几根毛。就这么一个毛发浓密,邋遢又丑陋的中年人,脱掉西装,穿上补丁衣服,走在大街上别人都给丢两元钱。   何霞把照片推开,昂着脖子说:“我爱的是他的才华,你真是庸俗。”   舒墨气笑:“别污染爱情两个字了,何小姐。你连照片都懒得看一眼,你告诉我你真心爱他,真以为我不知道情人眼里出西施。”   何霞的脸一阵红一阵黑,伸手把照片拿在手里证明自己的真心实意。可惜乐教授长得真心太有伤风化,她手抖了抖,眉毛皱成了八字形。   “行了,何小姐,来之前我已经都调查清楚了。在这里你不用跟我装腔作势了,老老实实说说吧,你,是不是擅自联系了杨医生。”   何霞愣住,冷汗冒了出来,她咽了个唾沫,紧张地问:“你是怎么知道的。”   说完她立刻意识到什么,连忙捂住嘴。   何霞不打自招,舒墨摊开手坦言相告:“猜的。”   何霞嘴角抽了抽,抖着手去拿啤酒罐,手里全是黏糊糊的汗水,手指抠了好几下,拉环都滑开了。   舒墨看何霞急得面红耳赤,于是帮了个小忙,“咔擦”一声,冷气从罐口挤了出来。   何霞着急地灌了一口,冰凉的啤酒顺着喉道灌进胃里,她冷不丁打了个寒战。   在冰镇下,她脸上恢复了平静,这才开始一五一十满满交代起来:“大海他跟我抱怨,说他老婆管的太宽,工资全部上交不说,连奖金都要收走……”   舒墨歪着脑袋耳朵动了动,自动把乐大海的抱怨转换成何霞的抱怨。   “那女人长得又老又丑,还占着茅坑不拉屎。做人留一线,总要给点活路。她那样做也不怕被人耻笑。”   “……”这个逻辑,舒墨没听懂。不愧是物理系的高材生,因果关系说得他都瞠目结舌。   何霞又喝了口啤酒,罐子重量轻了,她的脸脖子却开始泛红。不知道是不是酒壮人胆,说出来的话更加肆无忌惮。   “那老母鸡占着窝,我只能住个小出租屋,真是没道理。我去看过了,那小区治安不错,我一个人在外面太危险了。我和大海提了提,他却不太愿意离婚,说是孩子还小,怕对孩子不好。呵,玩我呢!”   舒墨说:“乐大海不敢,他怕老婆。”   何霞厌恶地用指尖戳照片上乐大海的头,大声唾骂:“真TM不是个男人,他这个人懦弱得很,我就干脆帮他一把。我给那婆娘打了个电话,约她出来见面,和她摊牌。”   舒墨问:“什么时候的事。”   “半个月前的事情。”   舒墨又问:“杨医生什么反应?”   “能什么反应,不就是不同意呗,她说有本事让乐大海和她当面提,她不信我的话。”   何霞翻了个白眼,敲敲桌子:“真是可笑得很,我都说了,以前的钱她拿走,闺女归她,市中心那套小房子也送给她,她居然还不同意。你说她是不是得寸进尺,太自以为是了。”   舒墨点点头附和:“的确太得寸进尺,自以为是了。”   何霞误以为舒墨认同她的话,像是找到组织滔滔不绝地往后说:“我就想了个办法,我回去后,直接缠着乐大海没让他回家,还特意在他的衣服领子上留下口红印。没过两天那女人就联系我了,她说给我二十万,让我不要打扰她的家庭。简直痴心妄想,二十万就想买走我的爱情,这是不可能的!”   二十万不可能,因为她想要的是那栋市价三千万的别墅。舒墨没有明说,只是接着帮何霞说下面她的话。   “于是你就拒绝了她的提议,然后开始跟乐大海不断做思想工作,乐大海本来就耳根子弱,很快就被你说服。”   何霞点点头,叹了口气:“可惜的是,临门一脚,出了这种事情,这两个歹徒,真是罪该万死。”   时间不早了,他手机响了几声,是容铮等急了。基本情况他都了解清楚,不想和何霞继续虚以委蛇。   舒墨站起身子,将空酒罐丢进垃圾桶里,冲门外敲了敲门,然后进来两个穿制服的警员。   警员板着脸,径直就走到何霞的两旁,接着“咔咔”两声,手铐拷在了何霞的手上,何霞那张花容月貌的脸蛋陡然惊慌失措起来。   “你、你们这是做什么!我又没有犯法!”何霞叫道,“你们凭什么抓我!!”   舒墨转过头,微笑着看着她,柔声回答:“敲诈就是违法啊,何小姐。看来你对我们国家法律不太清楚明白,正好这几天休息下,在看守所好好学习下,咱们有的是时间。”   说完,两警员就拖着何霞朝外走。   何霞放声尖叫,大力挣扎,这时候也完全不在乎个人形象了,嘴里大声叫喊,你们不能这样对我!   两个警员人高马大,轻而易举地制住女人的反抗,把人押走。   何霞惊慌失措,两只手死死地抓住门框,用尽最后的力气抵抗。   “等等。”舒墨慢慢渡步,走到她跟前。   在何霞期冀的目光中,他从资料里拿出一张红色的文件复印件,冲何霞晃了晃,展示给她看。   红色文件是房产证,上面只有一个人的名字,叫做杨怡…… 第73章 夜半门外婴啼声(三十九)崩溃的女人   淮赧市的天空难得放晴,还没到八点就阳光普照,街上已经布满了人群。舒墨提着一小袋水果,抬脚走进了人潮拥挤的医院。   再见到杨怡,她的情绪已经稳定了许多,但她一直拒绝和警察沟通,甚至会用极端的反应来抗拒和人对话。   不过,医生早些时候对她的精神状况进行了一个评估。   评估结果上来看,杨怡的情绪已经趋于稳定,可以接受询问。   舒墨在见过乐大海的出轨对象何霞之后,就很想同她聊一聊。   杨怡显然睡了个好觉,精神头不错,只是脸上还残留着些青肿的痕迹。   早上的金黄色阳光从外面洒了进来,空气随之缓缓流动。   带着青草味的清新空气顺着风,将屋内的消毒水味都冲淡了。   病房内通体的白色此刻被覆上了一层金色的薄纱,早晨的风有些大,将水蓝色的帘子扬了起来,一切都显得那么美好。   杨怡觉得很惬意,贪婪地嗅着这来之不易的新鲜空气。享受着清晨大自然的回馈。   舒墨是一个人来的,他特意换了身运动装,打扮得阳光帅气,乍一看像个还在念书的孩子。   他刚来到门边就被杨怡察觉了。   之前的物业管理,这会儿成了警察。   惊讶在她脸上只待一小会儿,很快她就了然了。   舒墨手里拿着一束带着露水的鲜花,是刚刚从楼下花园经过的时候,正巧发现有不少漂亮的花正颤颤巍巍顶着寒风绽放。   辣手摧花对于舒墨来说是再普通不过的事情。   实际上,舒墨脸皮比城墙也就薄那么一点点。   他顶着园丁几乎到头顶的白眼,毫无心理负担采了一大束,然后经过园丁身边的时候,还朝老园丁客气的笑了下。园丁一大把年纪了,活了那么久,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震惊到一时间忘记追究舒墨这个采花大盗的责任。   对舒墨来说花不过是花,理所应当该被人观赏,他又不是林黛玉。简单找了张白纸包裹了下,那束临时采来的花和买的别无二致。   但杨怡似乎并不太喜欢欣赏。   舒墨抬头和杨怡的目光短短碰触了下,舒墨随之朝她微微笑了下,是一个柔和的微笑,杨怡却转过头,不愿意与他直视。   很遗憾,做为一名警察,这样被受害人排斥的事情早就习以为常。舒墨依旧脸上带笑,走到病床旁,把花递给旁边的护士,说:“瓜叶菊。”   杨怡同样是个话少的人,她的瞳孔并没有聚焦到花上,只是看着窗外清澈的蓝天,轻轻地说了声谢谢。   插好花的护士冲舒墨指了指床头的紧急按钮,然后很有眼力见的离开了,走时她还体贴地把门带上。   顿时,病房内安静了下来,只有风带动窗帘不时发出的“沙沙”声响。   舒墨用手摸了摸花瓣,蓝色的花瓣沾满了露水,那露水粘在他的手指尖上,很冰。   他说道:“大自然真的很神奇,这么寒冷的季节,依然开着这样灿烂的花。我的母亲是一个很爱花的女人,父亲为她亲手造了一间温室……因此我从小就能分辨花的种类,了解每一种花的花语。”   杨怡看向他,缓缓道:“看来你父亲很爱你的母亲。”   舒墨轻轻点了下头,又说:“我以为你会问我这种花的花语。”   杨怡瞥了眼那束花,深蓝色的小菊花,叫瓜叶菊吗?   她垂下眼,说:“所谓花语,不就是人们自以为是给花加他们自己认为的含义吗?不过,你还是说说吧。”   舒墨差不多预料到了杨怡的反应,他看着杨怡的眼睛,柔声回答:“蓝色的瓜叶菊的花语,是爱情的烦恼。”   杨怡愣了下,僵硬地扭过头,沉默下来,她不想这个话题说下去。   舒墨拉开凳子坐下,平静说:“不知道为什么,看见这束花,我就带来了。”   杨怡一愣,小声说:“我能有什么烦恼,一把年纪了。”   舒墨单手撑着下巴,微笑道:“您并不老,杨女士,从您现在的模样就能看出来,您年轻的时候一定非常漂亮。”   舒墨的话不是吹捧,杨怡身材保持的不错,虽然已经四十多了,但看上去也就三十岁左右的年纪。反观乐大海,年纪明明比杨怡小两岁,看上去却足足大了一轮,两个人站在一起,完全诠释了美女和野兽的含义。   杨怡说:“无论以前长什么样,人都是会老的。”她的声音很平静。   舒墨又说:“我听说当年您还是校花,乐大海娶了你,所有人都始料未及。”   “都过去了。”杨怡小声说,手指撩起耳边的碎发。   然后她玩起手指,两眼无神的看着,舒墨猜不透她心里想什么。   舒墨从包里拿出一张照片,放在杨怡的面前。   照片上的人,彼此都很熟悉,是乐大海的出轨对象何霞。   舒墨言简意赅地说:“她昨晚来警局交代了情况。”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空气都有些焦灼。   杨怡看着照片面无表情,只是微微颤抖的指尖和不断吞咽的动作将情绪漏了出来。   昨晚上何霞被拉走后,舒墨让多米找到了一些关于杨怡和乐大海过去的蛛丝马迹。   杨怡当时正读医学博士,年纪不小了,二十八岁,依旧单身,她父母都求她或多或少带个东西回来啊。   在那个年代,这个年纪的女人如果没有结婚生子,基本上都被盖上了异类的红章。   乐大海是一个工读生,家境贫寒,比杨怡小两岁。   当时的乐大海的长相比现在好太多,没有油腻腻的脑门,也没有圆鼓鼓的大肚子。   如果非要比做一个人,乐大海当时长得挺像葛优年轻时候,是个还比较帅气的小伙子。   不过论家境、才学、样貌他都是配不上杨怡的,可杨怡偏偏就对这个穷小子动了心。   可能是一个风和日丽的下午,也可能是一个绵绵小雨的夜晚。总之他们相遇了,也相爱了。   恋爱中的女人智商为零,就算是医学博士的杨怡也不例外。   她平生第一次对人付出真心,压根没有思考过生活的麻烦。   结婚后,两人便开始矛盾不断。一个是干部子女,一个是农民子弟,生活毫不意外地让两人的婚姻道路越发艰难。   “你想问什么?”杨怡打断了舒墨,冷冷地说,“那只是大海一时犯错误,他还是一个以家庭为重的男人。男人嘛,总是管不住自己那点可悲的小心思。”   “哦?看来杨医生很大度。”   “大度。”杨怡苦笑了下,叹了口气,“年轻人,看来你是不懂婚姻。”   舒墨微笑了下,摇着头说:“我的确不太懂婚姻,那太遥远了。对我来说,最直观的婚姻认知就是来自于我的父母。我的父亲和母亲很相爱,不仅仅是在我的面前。我母亲是个艺术家,父亲是半个商人。他们算是两个世界的人,可是他们愿意为对方融入彼此的世界。”   别人的婚姻都像童话一样,王子公主幸福的生活在一起。   杨怡听后,嘴唇微微颤抖,她从前欺骗自己那都是假的,不过是一堆鸡汤。但当真实出现在自己面前,有种摩天大厦顷刻之间倒塌的感觉。   舒墨缓声说:“昨天乐大海一直坐在书房里看着一本书发呆,那本书是一本物理学入门专业书,我不知道什么含义。乐大海说他很后悔,很抱歉。”   说完,杨怡哭了。   她此刻哭得像个小孩,抽抽搭搭抖着肩膀。   舒墨沉默了许久,然后默默把纸巾递了过去,杨怡擦了擦眼泪鼻涕,随后她带着哭腔小声说了声抱歉。   舒墨的目光落在杨怡红红的眼睛,他不知道该不该说,杨怡这时去拿床头的照片,那是一张全家福,杨怡拇指摩挲在女儿脸上,目光温和又带着怜爱,那照片上的女孩笑得阳光灿烂,是张拍的很好的照片。   舒墨犹豫了下,低声道:“刚刚我看了乐欣欣的检查报告,我觉得还是要很您说说。”   杨怡身子一顿,快速擦干眼泪,看向舒墨,恢复了镇定:“您说。”   舒墨踌躇了下,吸了口气道:“医生给欣欣做了HCG血检,弱阳性。”   听到话的瞬间,杨怡觉得自己脑子里有什么东西破碎了。   杨怡睁大双眼,浑身猛然一震,脸上也没了血色,她呆呆愣愣地盯着舒墨,想从他脸上找到谎言的痕迹。   舒墨接着说:“不过因为时间太短,没法确定,得等一周后医院会再安排检查一次。”   “不可能!”杨怡抖着双唇,拼命摆手,“你在胡说!”   舒墨定定看向她:“付长锁进了警局,一副有恃无恐的样子。他们是被当场抓获,审讯时却不肯认罪,只要求与杨医生您对话。他们好像确信你不会告他们。”   “畜牲!”杨怡赤红着双目,咬牙切齿,怒道,“这群畜牲,畜牲,我要杀了他们!”   她两只眼睛里喷发着火焰,像是血一样赤红,狠狠地磨着牙齿,看起来恨不得把那两个畜牲都不如的家伙挫骨扬灰。   舒墨坐直身子,问:“您还打算什么都不说吗?”他的声音突然变得很冷,看着女人的目光也变得锐利起来。   “别这样看我!”杨怡嘶哑着喉咙,声嘶力竭地咒骂,“不是我的错!”   她现在完全暴怒的状态,额头上暴起的青筋像是蚯蚓一样不断扭曲。   她的脸狰狞得可怕,丑陋犹如地里扭动的爬虫。   “该死的,那群畜生!”   杨怡自顾自陷入疯狂,懊悔,痛苦,难过的情绪犹如怒涨的潮水将她淹没,俨然一副崩溃的样子。   她不停用双手狠命捶打床铺,眼睛瞪得通红,铁床发出难耐的呻吟声,看起来就像个疯子。   舒墨连忙站起身按响紧急按钮。   很快护士医生便冲了进来,大力压制住杨怡的动作。舒墨退到角落里,烦躁地拉了拉领口,掏出一支烟。   刚想点上,护士长就大力清了清嗓子。   舒墨看了床上的杨怡一眼,杨怡拼命撕扯尖叫,像是砧板上的鱼被剥皮剖腹前的最后挣扎。   他把烟收回就包里,转身离开。   不断往反方向奔跑的护士和舒墨悠闲的步伐行成鲜明反比。   电梯门在他靠近的时候,恰好打开,他却转了个身子从安全出口走了下去,停在了楼梯间。   他拿出手机,点出容铮电话按了过去,响了两声,很快他又挂上。   舒墨将烟点上重重地吸了口,两眼无神地从窗户看向远方。   医院外不远处有个灰色的小教堂,笋状塔楼,高耸入云的白色的尖顶,立着一个黑色的十字架。   几只麻雀冒着寒冬出来觅食,扑扇了几下翅膀,落在了十字架的顶端,跟着绕着那里飞了几圈,久久徘徊不去。   突然他想起,很久没有去教堂做礼拜了。   手机忽然震了起来,舒墨手一抖,烟从窗口掉了下去。   他抹了把脸,表情恢复了些,拿出手机。   舒墨按下接听键,呼吸声从那边传了过来。   舒墨没说话,只是把手机放在耳边。那边的人也没说话,呼吸有些短促。   两人彼此这样沉默好一会儿,舒墨像是在跟什么较着真,只是轻轻笑了起来,那笑容很甜,甜的腻人。偏巧他心都是黢黑的,脚下原地画着圈不肯开口。 第74章 夜半门外婴啼声(四十)两兄弟   电话那头呼吸声停滞了一秒,舒墨也跟着屏住了气,忽然舒墨想起两人身处在昨日在草地上的那个午后的瞬间。   这时听筒里传来叹息声,容铮先开口,问:“怎么了,和你猜测的一样吗?”   舒墨回过神:“恩,不过她没直说。”   他的声音很平静,但是隐隐约约容铮能感到他有些沮丧。刚刚手机忽然响了两秒便停了,他看见舒墨的名字,等他回过神电话已经回播了过去。   他问:“她怎么样了,可以来警局了吗?”他的声音放的很低,甚至可以算得上温和。   舒墨顿了顿:“不能。乐欣欣怀孕了。”   那头沉默了。   过了好一会儿,容铮又开口:“什么时候回来。”   舒墨玩弄着手上的打火机,点燃了火苗,抿了抿嘴唇,他觉得自己胸腔里有一团火,窗户玻璃里映照着他的脸,他摘下眼镜,玻璃上的那张脸苍白没有血色,他张开嘴:“我还要去找个人,一会儿就回来。”   “注意安全。”   舒墨看着火苗在玻璃中不停跃动,映红了他的一只眼。“啪”的一声,舒墨将打火机合上,对着电话轻声说:“知道了。”   紧接着他就把手机挂断,一个转身消失在楼道里。   ……   ……   离着淮赧市四五百公里远的地方,有一座以工业著名的城市,那里位于城市南边的郊区,是个工业园区,那里人口较多,五六年前便有商人看准了商机,在这里修了个小小的商业中心。   过了不长的时间,这里渐渐的成为了闹市。这里的房价也跟着水涨船高,现在可以说是寸土寸金了,偏巧有这么一家店,生意总是清冷得很。   两个出差到这里考察工制品的年轻人,瞧着特价活动的字样便进了那店,店里真是冷清,本就寒冷的冬季,硬是添上几分萧瑟。   “二胖,要不咱们换一家吧。”其中一个矮个子男子,看了眼空荡荡的餐馆,打起了退堂鼓。   二胖不大在意地挥挥手,他缩着下巴,挤出厚厚一层下巴肉,随着他的动作,那肉晃荡了下。   “你咋那么事儿呢,你没瞧见这里打五折啊。这边物价高,咱在这儿吃没啥关系。节约点钱,回头报账的时候,咱还可以留点自己用。”   二胖这话说的有理,只是吃个饭,应付应付得了。   这饭馆空阔压根没人,两人选了半天,在一根柱子旁坐下。大声喊了好一会儿,才来了个打着哈欠的服务员。那小伙子眼下都是靑乌,拿着菜单往桌上一甩,跟着又打了个哈欠。   矮个子不乐意了,你们这店里没有小妞做服务员就算了,怎么态度还那么差,难怪生意这么烂,大中午的都没个人!   二胖脾气好,肚子大,度量也大,连忙安抚地拍了拍矮个子的肩:“算啦,咱们都坐下了,总不好走吧。”   两人都是沿海城市的人,好面子,便匆匆点了两菜,没有为难服务员。   菜很快就上来了,毕竟店里也就只有他们两个客人。   矮个子和二胖本以为这次吃不着啥好的了,没想到这菜的味道还不错,两人才夹了一筷子,眼睛立刻就亮了。   就着菜,两人吃了两桶米饭,才意犹未尽地擦了擦油乎乎的嘴。   付钱的时候,二胖忽然来了心思,抓着那不耐烦的服务员问:“我说,你们店生意咋那么差,味道挺好的啊。”   那服务员撩开眼皮,瞥了他一眼,嘟囔了句什么,两人没听清,还想再问,那服务员便离开了。   两人面面相觑,不由地起了疑心。   出了饭店,看几个人正满脸惊愕地看着他俩,两人这吞进肚子里的食物,跟着滚了滚,有些不舒服起来。   “二胖,莫不是有问题吧。”   “找的钱你看了么,没假钱吧。”二胖心里也嘀咕,面上却不显。   矮个子被提醒了,连忙把钱包里的钱拿出来一张张看,连五毛钱也没放过。   看了一番,还好,都是真的,矮个子舒了口气。   忽然他想起什么,拉了拉二胖的手:“二胖,你觉不觉得咱吃饭的时候,怪怪的?”   “怎么了?”   “我总感觉有人盯着咱,从进去我就觉得,怪怪的。”矮个子说着,寒毛就立了起来。   “是不是觉着有人从上往下盯着咱头顶?”二胖脸上的肉抖了抖,小心翼翼将自己藏在心里的话说了出来。   矮个子立刻腿肚子就软了,跟着胃里翻滚了下,“哇”的一声,吐了。   ……   ……   付长锁和付长根是一对兄弟,付长锁瘦瘦小小,付长根高高壮壮。单看外貌不说出来,别人都以为付长根是哥哥。   两兄弟都三十好几了,平日里游手好闲,偶尔打打零工又嫌赚钱太慢。两人一合计,干脆上城里找找能“发财”的行当。   城市里并不好混,两个人没有什么亲戚朋友,也没有什么文凭。只能做做服务员之类的工作,付长锁觉着太累也没什么面子,不愿意干。赚钱的事情就全背负在这个弟弟身上。   不过付长锁也并不是一直都游手好闲,每次付长根工资领到手,他们两三天就花完了。觉得打工赚钱,太慢也太辛苦了。付长锁就起了个心思,想跟人学着收高利贷。但是高利贷也不是那么好收,付长锁瘦瘦小小,要过几次被人看不起,老赖根本就不怕他。   付长锁一次跟人起了口角,一怒之下掏出刀把人给捅了。那血瞬间就喷了满地,入眼所及的地方铺天盖地都是红的。他当时就懵了,转身丢下刀就跑了,回到出租屋就合计着要让付长根跟着自己一起出去躲几天。   没成想,他刚到家,就接到“上级”的电话。电话里把他夸奖了一番,说是钱都收回来了,他的提成现在打在他的卡上让他自己查收。   吓得不成样的付长锁顿时高兴得嘴都裂开,赶紧拿着银行卡去查,整整两万元。这对于种一年的地才有这么多钱的付长锁,简直可以说是一笔巨款。   干脆的,他就让付长根辞职,跟他一起干大事业。   没想着这赚钱的大事业做着做着就被关了起来,付长根躺在病床上,眼睛瞥着外面。没了付长锁他的气势顿时就短了半截。   现在付长根全身都被绷带紧紧地包裹住,像一只虫卵一样,只有一双眼珠子可以自由转动。他的四肢全都被打断了,像是被重物重击一样,碎成了几节。   有警察问过付长根,他的伤是哪儿来的。他支支吾吾了一会儿,回答从楼上滚下来的。有经验的法医或者医生一看就知道他在撒谎,但是也都没搭声。   付长根想起那个人就浑身打颤,他怀疑那个人不是活人。两只不一样的眼睛,那一定就是妖怪。   从前他村里有一只野猫,那野猫不知道从哪里来的,通体漆黑,看着就不吉利。   农村的夜里,在没有路灯的乡间小路上,总是透着股瘆人的寒气。   付长根胆子极小,走在那条歪歪扭扭阴森森的道上,总觉着身旁会有什么东西缠上来。那天他就瞧见了,黑漆漆的田里挂着两火苗,一团红,一团黄。吓得他回身往家跑,跟着“喵”的一声,那黑猫跳了出来,挡在他的面前。   这时他才看清楚是那只黑猫,那猫说不清楚,嘴张开的时候,红瘆瘆的,像血一样。吓傻了的他看着那不同瞳色的眼珠子,说不出来,哪里来的勇气,一个飞扑将那只黑猫抓住,跟着就活活扒了那猫的皮。   那猫夜里叫得凄厉,声声都像是阎王手底下的恶鬼掏挖着他的脑袋。等他回过神的时候,那猫只剩个脑袋还带着皮,脑袋下全是血糊糊的一团,裹着血的肉坨。   趁着夜色,付长根随便把那猫扔在了草丛里,从那以后,付长根总觉着什么东西跟着自己。   一次他喝醉了,把这事顺嘴说了。家里的七大姨八大姑便同他说,这黑猫有灵性,特别是这异瞳的黑猫,怕是已经成了精。被付长根生生活扒了,毁了肉身,肯定是要找他报仇的。想到这里他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明明这病房里暖气开得十分的足,自己也被裹成了个大粽子,却抵不住忽然浇来的寒冷。不知道从哪儿一股刺骨的冰寒涌进了屋里,把付长根冻得嘴唇直打哆嗦。   被自己吓得不行的付长根,心里还惊惧得很,脑袋里全是那只猫凄厉的惨叫及狰狞的死状。   门忽然“吱呀”一声,开了。   一个黑发少年缓步走了进来,那人走路没有声音,像那只黑猫一样诡异。   “啊啊啊啊啊!”付长根突然大声尖叫。   来人是舒墨,舒墨冷冷地瞥了他一眼,不知道他发什么神经,他身后站着几个警员,听见声音立刻满脸戒备往里张望。在这病房里扫视了一圈,别说人,就是个鬼影子也没瞧着。   几个警员面面相觑,直觉是付长根找事,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警告了几句,别乱整幺蛾子,这才转身出门,留下舒墨和付长根两个人杵在屋内。   付长根见着舒墨,就跟耗子见了猫一样,缩着脑袋,窝在被子里瑟瑟发抖。   “不叫了?”舒墨走上前,好整以暇地将眼镜放在病床边的桌上。   付长根点点头,抿紧嘴唇。明明是个高大壮汉,这会儿满脸都是鼻涕眼泪,手还不能擦,黏糊糊地糊成一团。   舒墨看着有些恶心,桌上随意拿了张抹布就往付长根脸上擦去。   付长根老老实实一动不动,一张脸被擦得通红。   舒墨站直身子,将抹布丢在一边,从包里拿出纸巾慢悠悠地擦着手指,眼角却凌厉地瞥着付长根又要哭的样子,冷声道:“再哭,就把鼻子给你割了。”   付长根的脸陡然狰狞了下,要哭又不哭的样子,硬生生地憋着,脸上的横肉也跟着颤动,那模样看起来居然还有几分滑稽。   “能说话吧。”舒墨找了张椅子坐下翘起二郎腿。   付长根咽了口唾沫,艰难地点点头。   “说话!”舒墨突然大声。   “能!”付长根顿时条件反射。   舒墨笑了,唇角勾起,眼睛往下弯,像只慵懒的猫,就是村头的那只黑猫。付长根大力吞咽了一口唾沫,更害怕了。   “我就不跟你废话了,我问你什么,老老实实答。”舒墨拿出烟,没点,只是含在嘴里。   付长根先是点点头,看舒墨眼睛又眯了起来,赶紧说:“说,问啥我都说。”   付长根这老实样,跟付长锁昨夜那死皮赖脸的模样一对比,还真说不准到底是不是兄弟。   舒墨问:“付长根,你跟付长锁是亲兄弟吗?”   付长根老实答:“是,我俩就相差两岁。”   舒墨满意地点点头,很好,很配合,他拿出杨怡和乐大海的照片在付长锁的眼前晃了晃,问:“这两人你知道是谁吧?”   付长根瞥了一眼,就把脑袋缩了起来。   舒墨瞪了他一眼,付长根身子颤了颤,像是被冻着了似地,一直打着哆嗦。   付长根声若蚊蝇,道:“知道,乐先生乐太太。”   “认识啊。”舒墨靠在椅背上,侧头看向付长根,手指敲在床边,“你是要自己老实交代,还是我帮你回答。”   付长根哭丧着脸,眼看又要哭,舒墨立刻猛地一脚踹在床沿上,铁床边缘凹了进去。付长根一双眼睛顿时就瞪圆了,连续咽了好几口唾沫,这可是真铁啊!他这下彻底老实了。   “我说,您别累着。”   “那交代吧。”舒墨把手机拿出来,按了录音。   “我、我咋开口?”付长根声音有点变了调。   舒墨眉头皱了皱,威胁性地眯起了眼睛,说出的话却很平和:“正常的语气,从你们怎么会注意到乐家,打乐家主意说起。”   舒墨这脸上一个表情,话里一个味道的绝活,付长根是学不来。他对着个手机说话,总觉得心里怪怪的,连带着说出的话也转着音调变了个味。   “这、这。”付长根脑子转了几个圈,总算是把舌头撸直了,“我、我们是网上认识的。”   舒墨提醒:“哪个网站,什么时候,为什么认识。”   付长根咽了口唾沫,忐忑地顺着回答:“优度论坛,半个月前,因为杨怡想找我们帮忙办点事。”   “优度论坛?”舒墨的腿抖了抖,手指指了指付长根的脸,“说详细点,别含含糊糊,把所有事情无论大小全部说清楚。”   付长根点点头,开始回忆起来:“长锁说要我跟他一起做生意赚大钱,我就把工作辞了。本来我跟前台那妹纸有点意思,也黄了。没了工作,我俩就不能住宿舍了,就得搬出来。长锁找了个出租屋,八百一个月只有一间房,这不是抢钱吗!”   付长根说到这里,眼睛都瞪圆了,他正义愤填膺,眼角瞥见舒墨隐隐发作的脸,表情又哭丧了起来。   “别东扯西扯的,别谈你的个人感想,交代事实。” 第75章 夜半门外婴啼声(四十一)苍天饶过谁   “您不是说,事无大小通通都跟您说吗?”付长根的语气有些委屈。   舒墨气笑了,眼神是冷的,双手撑着椅子,皮笑肉不笑朝付长根倾身。   付长根怕他,马上闭上眼睛,大嗓门开始嚷嚷:“我好好说,我好好说!”   舒墨拍了拍他的肩,身子又靠回椅子。   付长根哭丧着脸,往下说:“后来跟着那个放高利贷的大哥,做了几笔生意,赚了点小钱。但是长锁花钱越来越快,那点钱不够他花。后来他起了心思,说是给人当杀手。”   “杀手?”舒墨挑眉,“你说的像电视里那种雇佣关系,一个给钱一个拿钱办事?”   “差不多就那个意思。”付长根踌躇了下,努力挽回点什么说,“不过我们可没杀人,从头到尾我们没杀过任何人。”   舒墨问:“你们经过什么渠道领取任务?和卖家联系。”   “优度论坛。”付长根老实交代,看舒墨不信,立刻解释道,“这论坛有很多分论坛,其中一个论坛全是这类相关内容。真的,我没说谎,是长锁通过优度搜索的。”   舒墨记起来,优度搜索是国内最常用的网络搜索引擎。早期不仅仅是分论坛可以随意申请,论坛里面的内容只要不涉及违禁词就不会被查。许多犯罪团伙就利用这个空子在优度论坛里建立分论坛,然后发布信息,以此为中介搞违法活动。   前几年很出名的一件新闻,就是关于优度论坛的一个叫做阳光儿童的分论坛。这个论坛里会员全是恋童癖,披着人皮每天却干着恶心的勾当。每天论坛的帖子不是发布资源,就是类似买卖儿童的隐晦信息。   当时有一个幼儿园叫做阳光儿童,有个家长搜名的时候,优度跳出来的第二条链接就是这个论坛。论坛里面的帖子全和儿童性侵有关,恋童癖们在帖子里面肆无忌惮的进行淫邪的聊天对话,把这个家长吓傻了。   他通过论坛上留下的一些大白鲨号,加了群,群分享里全是儿童的价码还附了照片。还有一些不堪入目的成人侵害儿童的照片和视频,大喇喇的就挂在分享里。   那个家长有很强的法律意识,惊吓后冷静下来开始隐秘的取证、潜伏。把所有的证据、相关人员的讯息、及受害人情况全部收集后编了个帖子发布在优度人流量最大的MOM论坛上。   一石激起千层浪,由网友们自己自发组织了一个保卫我们的未来的活动,把优度论坛内有问题的分论坛能找出来的都给找出来。   人民的力量,在这个时候展现了出来。那是第一起靠网友接力自己端掉了好几个违法团伙,并且强制要求财大气粗的优度论坛加强自己的防护措施,升级论坛账户的安全性,还要求发帖人必须实名制等有效措施。   想必付长根说的这个分论坛,必然是钻了空子。用十分隐晦的字眼和内容做交流,毕竟不仅仅是执法者和民众的智慧在提升,罪犯们的投机取巧的小心思也在提高。   舒墨拿出手机,按照付长根说的分论坛名输进去,在听形容后他内心有些忐忑和担心,这样的论坛会产生多少案件,说不准可以挖出后面的大鱼,但真正的看清楚后,舒墨感到阵阵无语。不是他想中的那种暗网杀手高级论坛,而是一群中二非主流青年们做些古惑仔发财梦的臆想帖。   舒墨翻开一个帖子,看着一个自称宇宙第一杀手,染着紫色爆炸头的男子,干瘦的像一只鸡仔,声称只要三十万就可以凭空取一人性命,底下唯二两留言全是对发型奚落的话语,不可谓不凄凉。   付长锁两兄弟发的帖子明显要高几个档次,付长根长着一脸横肉,穿着紧身黑色背心,肌肉鼓起,看着倒是真像那么回事。唯一两正常人,在一众中二症患者中脱颖而出。   “你们接到过生意吗?”舒墨把帖子链接发送给多米,问道。   “有好几个,都是帮忙打人。还有替小孩出头帮忙威胁其他学生,一次就能赚好几百。”   “生意还不错。”舒墨又问,“你不是说你和乐太太也在优度论坛认识?”   “恩。”付长根回忆道,“就在上个月中旬的时候,她联系我们要我们去威胁一个女的。那女的是她老公的学生,据说是个小三。”   “名字叫何霞是吗?”舒墨问。   “对,就是这个名字。你说这种破坏别人家庭的事情,我们能袖手旁观吗?我们先是跟踪何霞,然后拍了何霞和她老公的照片。结果她又改主意了。”   “她不想威胁何霞了吗?”   付长根表情纠结了下,回答道:“她要我们装作入室抢劫,然后拿她来做要挟,看她老公会怎么反应。”   舒墨眼皮耷拉下来,手指点着椅子上的把手,点点头,他心里差不多猜到了。他当时潜入房间的时候,所有的照片都被扣了起来。付长锁付长根两兄弟没必要做这种事情,那只有杨怡会做了,她的心已经死了。   “本来我们不想干的,怕她反水,我们吃不了兜着走,但是那女的给钱给的多。长锁就同意了。”   “那你们收了钱,为什么又要囚禁他们一家人。”   “长锁要这样,我也不知道他啥心思,他说怎么做,我就跟着怎么做。”   话毕,两人都沉默了,付长根脸上全是懊悔,但是那更多的是惧怕,惧怕眼前这个男人给自己施加的压力和威胁,还有即将迎来的漫长惩罚。   舒墨吸了口气,长长吐了出来,顿了好一会儿,才问出口:“你们为什么要强奸乐欣欣,那个女孩才15岁,你们也下得了手。”   付长根咽了口唾沫,小心翼翼地看舒墨的脸色:“那不是天天窝在那家里,不准出去,没啥娱乐嘛。”   舒墨猛然拍下桌子,“哗啦”一声,桌子上的东西摔了一地。   这时,病房的门被推开,守在门口的警员紧张地朝里探头,担心出了什么事。   舒墨长长地吐出一口气,回身微笑摆摆手,只是手滑,并无大碍。   付长根心里惊惧交加,不知道舒墨怎么又突然发怒,自己都老老实实交代了,没有半点隐瞒。   舒墨看他眼神茫然,冷笑了下,站起身子,摇摇手里的手机:“付长根,我一定让你好好待在监狱里,慢慢尽情的娱乐。”   付长根狠狠打了个哆嗦,看见舒墨的背影渐渐走远了,才陡然间明白过来刚刚舒墨那句娱乐是什么意思,顿时惶恐不安,扯着嗓子大声喊:“等等,我们不是说好了吗!!”   但哪里还有舒墨的影子。   ……   ……   隔了三条街的市局,三楼审讯室里的付长锁睡了整整一晚,醒来后精神颇好。还要了早餐,非要吃什么包子油条加豆浆,给周鹏气得又想把摄像头弄坏,还好被人拉走了。   付长锁悠闲地吃着韭菜馅的大包子,喝着浓香的甜豆浆,啜着吸管的声响故意弄得很大,周鹏这下终于笑了,不怒反笑,已是气急。   看周鹏阴晴不定的脸,俨然一副即将变态的模样。容铮走上前将手机递给他,周鹏拿过手机,一脸茫然:“干嘛?”   容铮没回答,用指尖点点手机屏幕。   周鹏嘴里嘟囔抱怨,容铮这个不爱说话的性格真该改改,抱怨着看向屏幕,是一段录音。他心中一动,赶紧放在耳边听。   十分钟后,周鹏仿若疯癫的狂笑,响彻整个监控室。   众人吓了一个激灵。   “终于疯了。”   “太好了,可以脱离疯子做组长了。”几个人打趣。   周鹏站起身,插着腰举着手机,拍拍容铮的肩膀,完全无视容铮越来越铁青的脸,大声喊道:“同志们,革命的曙光就在眼前!”   “疯了,彻底疯了。”组员很不给面子。   周鹏也无所谓,这会儿他心情好,谁挤兑他他也无所谓,他哼哼冷笑两声阴测测地看向监视器。付长锁毫无所觉正在悠闲地翘着二郎腿吃早饭,随便调戏两句审问的女警员,那叫一个随心所欲,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来度假的。   多米举着电脑走上前,径直走到容铮面前,拿出调查的结果给容铮看:“舒墨发来的帖子里所有的人员基本信息都在这里,我审查过了,没有一个和叶家有所关联。”   容铮停下手里的动作,沉吟道:“叶家的最近联系人里有什么可疑的吗?”   多米歪着脑袋回忆了会儿,迟疑着说:“要是说有什么可疑的,倒是没有。我调阅了监控视频,叶家人没有什么可疑的行为,如果非要说什么奇怪的地方,倒是有一点,他们突然开始信教了。”   “信教?”容铮突然想起了圣诞节遇见的那群唱歌的黑袍少男少女,他沉默了一会,看向多米,“你去查下,福音特教堂。”   “福音特?”多米惊讶了下,“吕牧师在的那个教堂?”   轮到容铮惊讶了,他看向多米:“怎么你认识?”   多米点点头,说:“对呀,是汉斯教授的朋友,他不会有问题的,他可是个大慈善家。”   “我没说他一定有问题。”容铮看着他,说,“但是秘密调查下,也不会有什么,你觉得呢?”   多米翻身站起来,眨眨眼睛:“OK,秘密调查。”语调末梢带着兴奋。   他走了两步,忽然又转身回来,对容铮低声说:“老大,还有个事……我翻看系统的时候,发现了一起很奇怪的案件,发生在四年前,到现在还没有结案,也是灭门惨案,我觉着可能有点关联,但是你知道的,这个后台系统没有授权不能随便翻看的,要授权审批又太麻烦了……”   “哦?”容铮拿起水杯喝了一口,笑着对着多米轻声说,“你做了什么,我什么都不知道。”   多米眼睛亮了亮,敬了个礼,转身往外跑。   ……   ……   付长锁吃完了所有的东西,长长打了一个婉转绵延的饱嗝,隔着屏幕都能闻着韭菜味。周鹏嫌弃地捏着鼻子,用手里的资料扇了扇,拉开付长锁面前的凳子坐下。   “付长锁,吃的好吗?”周鹏在旁阴恻恻冷笑。   付长锁眯着眼睛看了周鹏一眼,露出一口满是黄垢的牙齿,展开笑颜:“周队早啊,早饭吃了吗?”   周鹏也咧开嘴笑,身子靠在椅子上翘起二郎腿晃了晃:“吃了,吃的特好,心情也跟着特别好。我看你心情也不错,要不要听段音乐?”   付长锁看他的表情,不知道他打的什么算盘,嘴上依然不愿意落下风:“既然周队这么好兴致,那就放吧。”   周鹏盯着他的脸,冲摄像头打了个手势。下一秒,付长根的声音回荡在审讯室里。付长锁刚刚还笑嘻嘻的脸上瞬间变得惨白,眼睛瞪得老大。   录音放完,周鹏猛拍了下桌子,桌子上的豆浆撒了一地,付长锁却不大在乎地摊开手,脸色虽惨白却依旧嘴硬道:“你也听见了,是杨怡那个老娘们雇的我们,我们全都是听他的。”   周鹏气笑了,指着付长锁的鼻子道:“你可以继续狡辩,付长锁,没事多看看书,多学学法,你现在这种情况,非法拘禁他人或者以其他方法非法剥夺他人人身自由的,处三年以下有期徒刑、拘役、管制或者剥夺政治权利。而具有殴打、侮辱情节的,还要从重处罚。”   付长锁眼皮跳了下,三年不算啥,出来又是一条好汉,在他那老大底下的人如果进过牢子的那级别又要上一番,他怕个屁啊。   周鹏看出付长锁的心思,接着又说:“强奸妇女、奸淫幼女情节恶劣的;二人以上轮奸的,处十年以上有期徒刑、无期徒刑或者死刑。”说到死字的时候,他特意加重了语气。   付长锁刚刚还吊儿郎当的不在乎样,瞬间就吓得瘫倒在地。他哆嗦着嘴,愕然地指着周鹏:“你说死、死啥玩意?”   “能啥玩意,就是吃枪子呗。”周鹏冷笑,拿起资料往外走,经过付长锁身边顿了下,大发善心地担心说:“据说,在牢子里,如果是强奸犯,而且是强奸幼女的犯人,这进去了,基本出来的时候也被打得不成人形。”   说完,周鹏还坏心的比了小拇指:“懂这个的意思吗?”   付长锁听得目瞪口呆:“小、小拇指?”   周鹏凑到他耳边,柔声说:“男朋友。”   ……   ……   舒墨刚回来就听见付长锁招了的消息。   原来,这被他们无意中发现的囚禁绑架案,实则都是一个局。   杨怡和付长锁两兄弟处于雇佣和被雇佣的关系。乐大海当时在第三者何霞的怂恿下动了和杨怡离婚的心思,杨怡为人强势霸道,爱面子。对乐大海的话,可能更多的是失望,以及对脸面的维护。最后选择了铤而走险,设计了这么一出戏。   偏巧付长锁这个人生性好逸恶劳,见杨怡家住在高档小区,又是他根本一辈子都买不起的别墅时候,顿时起了歹心。分析当时他的心理,一个是对于有钱人阶级的痛恨,一个是对于自身贫困现状的不平衡,导致他心理出现偏差。   付长锁有一句话很经典,为什么他们能有,我就不能有?   本着这个想法,他指示付长根将乐家一家三口囚禁。   容铮分析,之所以乐家一家三口很容易就被控制,原因正在于其一家三口一直处于畸形的家庭关系之中——母亲强势霸道,丈夫性格懦弱且出轨,女儿也陷入精神恍惚的状态。   付长锁抓住杨怡好面子要强的性格,与其强行发生关系,并拍下视频为证据。   杨怡只好听从,并且跪求丈夫不要告警察。本身乐大海的性格就懦弱,已经形成被动做事的习性。一家之主的杨怡被付氏兄弟控制,乐大海既害怕又不知所措,在自身没有受到过多伤害及刺激的情况下,选择听之任之。   舒墨想杨怡之所以改变主意,打算向魏威求救,发出求救信号。大概是因为无意中发现乐欣欣受到了侵害,其实以杨怡的智商和城府,不可能不知道乐欣欣一个十五岁的花样女孩,即将遭受到什么样的命运。而她选择了沉默,为了自己的名声面子能够彻底死守住,葬送了女儿的一生。   这是一个家庭的悲剧。   舒墨叹了口气,有些唏嘘,又有些怅惘。   容铮正在翻看资料,站起身的时候看见舒墨的姿态,他站在监控前,垂着头,像是在自责。他朝大门走去,经过舒墨身边时,漫不经心伸出手轻轻揉了下舒墨的头,舒墨的头发很软,带着刚回来的凉气。   “别难过。”容铮低声说。   舒墨笑了笑,仰起头看他:“我不难过,我只是在思考一个问题。”   容铮低头和舒墨对视,问:“什么问题?”   舒墨微微扬了扬下巴:“付长锁有说他之前跟踪过乐欣欣吗?”   容铮愣了下:“没有,付长锁交代在去乐家之前,他从来没有见过乐欣欣,也根本不知道杨怡有个女儿。”   舒墨面带疑惑,好似无意说了一个问题:“难不成,跟踪乐欣欣的是另一伙人?”   容铮手上动作一顿:“看来我们都怀疑到一处了。”   两人都想起之前那条短信,乐欣欣说有人在跟踪她,那么跟踪她的是谁?   舒墨倒抽一口凉气,大门处忽然传来一阵嚣张的笑声,打断了他们的对话。   “哈哈,付长锁那吃瘪的样,简直笑死我了。”周鹏哈哈大笑,得意洋洋的又将视频录像转到刚刚付长锁听见付长根的录音带的时候的惊讶表情——瞪大双眼,恨不得把自己兄弟从录音带里掏出来生啃活剥。   周鹏再看一遍,又看一遍,心里可着乐。   “他以前不这样啊。”   李姐耷拉着眼皮,看着魏威的脖子,意有所指地说:“被逼急了,疯了。”   说到这里,突然几个人惊慌失措地跑了进来打断了他们的话,那几个警员明显惊骇的模样,哆嗦着嘴,半点说不清楚。   容铮站得笔直,凌厉的眼神一扫,那几人的神色恢复了些,惨白的脸上回了些血色。   “容、容队,周队,有人投案自首。”   “投案自首,你们这么紧张干嘛?”   “那、那个人手里提着一颗头!” 第76章 夜半门外婴啼声(四十二)贫民窟   后面跟着一个年纪有些大的老警员,戴着一副厚厚的眼镜,镜片深深地镶在鼻子两边,看着挺沉。   他上气不接下气地解释道:“刚刚有一个四十岁左右的中年人抱著自己女儿的头部冲进警局,宣称女儿的头是自己砍下来的。”说的声音都在发颤。   “主要那个人一脸的兴奋,开心的嘴都要裂开了。拿着那个头……像、像是拿的一个奖杯一样,得意洋洋的。那头还在滴血,都没用东西裹着。太惨了,周围的人都看见了!”   之前哆嗦着的小警员没见过太多大场面,显然已经被吓得不行。一张脸白惨惨地,浑身都在发抖。   听完后几个人瞠目结舌站在原地,尤其是李姐,她也是有孩子的人,女儿刚刚过完八岁生日。   怎样的一个变态心理才能下手砍去自己女儿的头部,他又是怎样带着女儿的血淋漓的头部冲进了警局疯狂而兴奋地向警察宣称自己是凶手。   在场的几个人都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光是听见其他人的描述就心里忍不住发寒,更别说亲眼看见。   人的心果然是最复杂最难懂的一本书。   不一会儿网络各大平台就有了消息,市局里的电话响个不停。   雷局从楼上跑了下来大发雷霆,看见周鹏几个人刚刚审完案子,便立刻把手机甩桌上,气喘吁吁地说:“赶紧,赶紧放下手头所有事情,马上去现场。”   “什么现场?”周鹏还没反应过来,刚刚还一直处于兴奋状态,结果被突如其来的消息彻底弄糊涂了。   “你看这个!”雷局指着手机屏,大喘气道,“消息已经全世界满天飞了,你小子居然不知道!”   周鹏拿手机看了眼,瞬间脸就黑了下来。   手机里是几张照片,一个看不清模样的男人,脸都被血黏糊糊地沾了一脸,浑身衣服裤子都是血,干成一团团的绺在一起。   他手里提着两根辫子,另一头连着的是一个血淋淋的脑袋。   照片上男人咧嘴笑得很开心,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   “这是神经病吗?”魏威瞪大眼睛,俨然被对方诡异的笑容吓着了。   “不太清楚,你们赶紧去现场,就周鹏、容铮、舒墨你们三个人。其他人现在马上去给我去外面拦着点媒体,他们就要把咱们大门给翻了!”雷局催促着,他手里的手机就一直没停过。   厅长的电话一个接着一个,在电话那头暴跳如雷。   “小萝卜在局里。”舒墨突然开口。   雷局给了舒墨一个放心的表情,说:“那人已经被关起来了,尸首被法医拿走了,血我也让人清理赶紧了。我一会儿让孙秘书去把孩子看好,今天不让他碰任何电子设备。”   舒墨松了口气,冲雷局感激一笑:“谢了雷局。”   雷局拍拍舒墨的肩膀,拿起手机接电话,大跨步往门外走。   现场就是凶犯家。   在城北的火车站附近,那里全是棚户区,还没拆迁乱糟糟的一片。   曾经这儿就只是一片空地,属于三不管地带,火车站里来的外地务工人员身上没啥钱,就直接在这空地裹了床毯子睡。   后来聚集的人越来越多,有的人开始拿些破布木头搭房子。时间久了,这里渐渐就成了棚户区,变成了市内著名的贫民窟。   市里本来一直计划把这地方拆了,可住在这里的人不干了,虽然是没产权,他们还是要拆迁费,不给就不走。   地产商也不傻,不愿意花那冤枉钱。   苦了住在附近的原住民,犯罪率高、环境差,经常弥漫着酸臭的气味,实在不适合人居住。   这里的房价一跌再跌,最后跌倒谷底,住在附近的人也习惯了家里被偷被抢,年轻女孩经过这儿,也都免不了被调戏。   触目惊心的是这里的安全设施。   电线只有一米来高,全都悬在半空中,像蜘蛛网一样交错分布,地上还都是水,表面结了层薄冰,到处都是危险的陷阱。   但居住这里的人压根不当回事,都习以为常,这会就有不少孩童拿着棍子在电线下面从容打闹,看得人胆战心惊。   被派到现场的是周鹏、容铮、舒墨三人,车开不进去,只能下车步行。   三人无论是穿着打扮,还是气质谈吐,都与这里格格不入。他们一进入就引起了周围人注意,许多有眼力见都悄悄躲进了屋里。   凶犯不住在这里,不过这里算是必经路。   周鹏踩着泥泞的小道,脚底下全沾满了姜黄色的泥土,软绵绵粘在鞋底,走在上面总有种不踏实的感觉。他皱眉却没说啥,径直往里走。   这里气味实在是难闻,尿骚味混杂着垃圾特有的酸臭味。   舒墨捏着鼻子,踮着脚尖快速走在前面。容铮跟在他后面忽然发现舒墨的脚印很浅很轻,在湿滑的地板上他走的健步如飞,说不上怎么,就是觉得很奇怪。   容铮愣了下,回神才发现原地只剩下了他,那两人早就走到了前面。一个小孩一个飞扑差点摔在地上,容铮跨步上前扶住了。   “谢谢叔叔。”小孩说话软绵的,咧开嘴笑着,露出没了门牙的嘴。   容铮摸摸孩子的头,看了眼地上的积水,眼神有些暗淡。   舒墨捏着鼻子问:“这里多久了,一直这样吗?”   周鹏眼皮都没撩一下,只是点点头,把烟点上,含在嘴里含糊说:“一直这样啊,能怎么样啊!这里人都穷得很,没地方住,咱政府也穷啊,哪能救济这么多人。这地产商们也不愿意大发慈悲,嫌这地已经烂了,都不愿意接这烫手山芋。”   容铮听这话,本来就没什么表情的脸,更是加深了几度,看起来一副郁闷又无奈的表情。   舒墨:“放心,总会有人来的!”   容铮回头,目光落在舒墨脸上。舒墨眼睛眯着,笑得阳光,他两手揣在兜里,说:“这里马上就要大变样了。”   周鹏却白他一眼:“大哥你是地产商啊?”   出了棚户区再绕过一条小巷子,便到了现场。   这里是普通的住宅家属区,房龄也不大,看上去也就十几年的样子,都是均高七层的小楼,绕成一个圈排列,中间有一个巨大的花坛。   他们到的时候才发现,家属区另一边就是条大马路,他们之前绕了个远道,马路边停了几辆白黑相间的警车,附近派出所的民警早就来了。   院子里围满了人,七嘴八舌议论,还有不少杠着摄影机的记者企图趁乱摸进现场,得到第一手的报道,现在就等着市刑警队。   容铮一到,果不其然记者们立刻就涌了上来,毕竟容铮这张脸是市局的当红辣子鸡,堪称头牌。   “容队!据说是个中年男人突然发疯拿菜刀砍了自己女儿头,还抱着头一路跑到市局自首是有这么回事吗?”   容铮闻言停住了脚步,看着问话的女记者。   那记者是市电视台的新闻早八点主播朱虹,平日里都是目中无人。今天见到容铮居然有了小女儿的姿态,两朵红云羞答答挂在脸上。   容铮长得英俊,能力强,又传说家里有强大后台,更给他蒙上一层神秘气质。   虽然朱虹想嫁给有钱人,但是如果能嫁给容铮这类前途无量的英俊少年,那也不是不可以。   回想了下追求自己的大肚子秃顶中年富豪,朱虹一双桃花眼跟着暗了暗,很快又染上几点风情,眼角微翘的望着容铮。   “你是凶手吗?”   “啊?”舒墨突兀地插嘴,语气极冷,朱虹愣了愣,不知道这个小警员为什么这么问。   “你是警察?”   “啊?”朱虹彻底懵住了,脸上全是尴尬。   “既然你都不是,那你怎么这么清楚判定作案人、作案原因、作案工具?”   朱虹被问得满脸通红,堵住了嘴什么都说不出来。   周围的记者见朱虹都被堵在了原地,带着几分看好戏的态度。有好事者悄悄打开摄像头,录着全过程。   让平日里得意忘形的朱虹吃瘪的镜头可不多见。   朱虹摸爬滚打多年,很快察觉周围气氛的不友好,还有同行一脸看好戏的态度。   想要争回几分面子,口气尖酸地对小警员说:“凶手抱着女儿头一路到市局,中途没有人阻拦,造成了那么恶劣的社会影响,请问你们就没有责任吗?”   容铮本不想纠缠,赶紧去现场,听见问话,脚下步伐一顿,伸手把舒墨拉到身后,目光越过朱虹看向其他记者:“一:凶手没有杀人前提前告知我们;二:社会舆论走向快速散发,我想媒体的功劳功不可没;三:我们一定会尽职尽责将本案查清楚,给死者一个交代;四:由于本案社会舆论大,会对家属造成恶劣影响,请各位谨言慎行。”   话毕容铮不管其他人如何反应,拉着舒墨就朝前走。   朱虹好不容易出现场,就是为了趁新闻热点,没想到对方十分不给面子,朱虹脸上一阵红一阵白。   “我记得那个人是不是经常跟在容队长身后那个小警察?”有记者认出了舒墨。   “那个传言你们知道吗?”记者八卦嗅觉都十分敏锐。   “你说的是论坛热帖霸道容队爱上小警员?”有知道的立刻出声。   说起帖子,一群记者眼睛里都亮晶晶的,意有所指地看着朱虹嘲讽:“当着大房的面勾搭别人老公,厉害啊!”   “看来今天容队少不了跪键盘了。”   几个记者的笑谈说过就忘了,都不以为意,不过是些八卦谣言,自己也知道是假的。   最近明星卖腐的太多,导致记者们看见一对俊男男就开始跟着脑补。   偏巧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听到这里,朱虹脸色铁青,脚下尖锐的鞋跟用力踩在地上。她看着舒墨的背影,嘴角挂起嘲讽。   不就是个小警员吗?   毫无察觉自己惹了个麻烦的舒墨,此刻眉头紧锁。   脚边地面上还有长长的血迹,黑中夹带着红,一直拉长拖到其中一栋楼里。   几个民警守在门口,见着周鹏,立刻涌了上来。   几个人年纪都不大,面无血色,惨白惨白的。走路脚下还有些浮空,说话也有些有气无力。   市局三人面面相觑,这帮子民警看得太少,一具没头的尸体吓成这样。等他们上去了才发现怎么回事。   还没进屋远远地三人就闻见了肉被煮熟的问道,还夹着腥臭的血气和尸臭的味道。   那几个民警跟着他们走到凶手家门外,便顿足不前,踌躇着不敢进去。   “三位长官进去做好心理准备,太惨了……”   闻言周鹏挑起了眉,什么样的尸体他没见过,这是小瞧他重案组大组长了。   在门口他们低头就能看见朝屋里延伸斑斑点点的血痕,这些痕迹看起来十分可怖,但在周鹏眼里实在不算什么。   周鹏不大在意,一马当先先走了进去,舒墨跟在后面,被拉住了。   容铮突然对他说:“你走我后面。”   舒墨一愣,摇头:“我没事,不用担心,我不怕的。”   容铮不可置否地盯着他,不说话。舒墨无奈地让开,等容铮走到前面,容铮却没径直离开,先是停在门口,随后侧过身朝他招了招。舒墨赶紧走上前,忽然觉得脸上发烫。   周鹏在边上瞧着,不屑地撇撇嘴,这组长做的跟老妈子似的。上次叶家别墅,这舒墨可是半点没吓着,跟没事人一样,脸色都不变一下。要不是没有作案时间,他都怀疑是舒墨下的手。   果不其然,舒墨跟没事人一样,径直循着味道的来源走了过去。   味道从厨房里传来,厨房被一面墙堵住,门敞开着,从他们进屋的地面上再到厨房全是血脚印。   刚走进厨房入目的全是赤红的血,地板上,墙壁上,天花板上,到处都是喷溅的血迹。 第77章 夜半门外婴啼声(四十三)着了魔的父亲   舒墨进了厨房,却不知道如何下脚。   瓷白地砖上铺了厚厚的一层血沫,夹杂着白色的肉碎和骨渣。血迹中间有一块圆形的厚木案板,挂着许多半干的黑褐色黏状物。案板中央横着一把带血的砍骨刀,刀口已经翻了起来,有些豁口,有一坨形似耳朵上半部的肉块的朵挂在案板的挂钩下。   厨房里唯一发出声响的除了三人沉重的呼吸声,就是一口还在煮着什么的大锅。   那口大锅足足有半米来高,还盖着盖子。这时候,这口大锅还在用小火温着,不断发出咕噜咕噜的声响,熟肉味就是从锅里飘出来的。三人对视一眼,周鹏抬头拍胸大义凛然:“我先行一步。”   舒墨肃然起敬,看着周鹏踮着脚尖踩着血泊朝大锅的方向蹑手蹑脚走了过去。   周鹏走到锅前,已视死若归,彻底放弃嗅觉器官,他先是强颜欢笑冲两人竖了个大拇指,后屏住呼吸一把掀开盖子,顿时一股难以言喻的味道扑面而来。   滚烫的白雾消散开来,虽然早有心理准备,但看见里面煮料的周鹏还是整个人定在了原地。   舒墨走上前去拍对方肩膀:“周队?”   周鹏没有回答,他全身僵硬着,已经完全被眼前的场景惊呆了。   此时那只有半锅水的锅里,一只孤零零的手正无力地指着半空,指缝间挂着一根血淋淋的大肠。   舒墨收回手,不再说话,沉默地站在一旁。   漫长而压抑的气氛在小小的厨房内蔓延。   周鹏死死地瞪着那只手,那是一只还尚且稚嫩的手,指甲上还涂着银色的指甲油,属于一个爱美的女孩,但现在躺在锅里的那只手在高温的烹煮下已经开始肿胀变形,变得狰狞可怕,熟肉的味道在狭小封闭的空间内变得越发浓郁。   再也忍不住了,周鹏肩膀猛地一抽,像刚刚从噩梦中惊醒,疾速飞奔去厕所吐了个昏天暗地。   舒墨看着周鹏的背影,那张比常人白上几分的脸被热气熏红,但他还算镇定,伸手把火关了,朝后招了招手示意人进来,结果听见耳边此起彼伏的呕吐声,那几个年轻民警瞧见这一幕也跟着狂呕起来。   一个混杂著人类大肠、肝脏和一些调料的肉汤正在锅上被慢火清炖着,看这样子似乎晚上这家人会有一顿大餐享用。   联想到这里,那几个警员更加是站不直身子了,七倒八歪靠在门框上,死活不肯进来。   “真是……”舒墨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刚翻到一半,忽然注意到容铮的视线落在他身上,一个激灵,舒墨一把捂着嘴加入了呕吐大军的队伍里。   后来又在冰箱里找着了女孩的部分身体,全是支离破碎。那疯子居然将孩子切成了许多块小肉块,还头脑清晰地将大多数肉块用保鲜袋封好,冻在冰箱里。   而内脏大肠包括难以处理的手脚,都被里里外外清洗得干干净净,放在锅里熬煮。   这种行为说是要毁灭证据,但凶手偏偏逆逻辑而行,带着证据跑去自首,他这么做的理由是什么呢?   舒墨和容铮对视一眼,两人敲开了邻居的门。   邻居说起来还心有余悸,一大早男子就敲开了他们的大门,说是熬了一锅人肉卤煮汤请他们品尝,当时只当是笑语,没有多想……   “昨晚半夜听见他家吵得厉害,然后就是女孩惨叫声,都以为他在教育孩子,谁想到他居然把自己女儿给杀了啊,都说虎毒不食子,这、这老张真他妈不是个东西!”住他家楼下的是个三十岁左右的男人,刚刚吐过,脸上还铁青着。   容铮沉着声问:“听见动静,怎么不报警?”   那人叹了口气,用手拍拍脑袋:“这位警察叔叔,你有说不知啊!他那孩子成绩不好,性格也内向,他家的教育方法就是老一辈的打。可劲儿打,我们经常能听见那女孩哭喊声。昨晚上就以为他又开始教育孩子了,哪里知道……唉!”说到这里,摇摇头。   “还有就是他们家人关系不太好,平时三天两头的经常吵架动手。民警来调解过好多次,都没用,最近吵的是更凶了,但也没人管,谁也不愿意多那一事。”   民警也报告了从周围了解的情况,附近人说凶手是附近初中的老师,叫做张福鑫,三十八岁,是个老实巴交的人,性格内向不爱言语。   他老婆叫沈澄,比张福鑫小五岁,做什么工作不知道,只知道她没事在家又哭又闹,还哭着喊着要离婚。   这沈澄长得漂亮,大家都猜测她应该是外头有了人了,但是张福鑫不愿意离婚,这才整天打打闹闹。   后来容铮叫来了几次负责调解他们家庭纠纷的民警了解情况,那民警反映,两人每次吵架动手都是沈澄单方面动手,那沈澄真是下死手,把张福鑫打得经常头破血流。   可问两人矛盾原因,两人都支支吾吾的不肯说。   “一定是老婆给自己带了绿帽子,不愿意到处说呗!”那民警断言。   平日里吵闹得厉害,这男人都打不还手骂不还口,算是个好丈夫。对女儿也及其好,听说有一次孩子忽然发烧,那母亲不闻不问,这男人可急坏了,大半夜的跑医院买药。   几个民警都猜测这是爆发点,一个极其爱女儿的男人,自己的女儿将会被夺走,立刻下了死手。然而却经受不起心灵的拷问和道德的打击,冲进警局自首,这是所有人看过听完周围人的闲言碎语在心里初步建立的想法。   但案件的隐情真是这样吗?   只是为了争夺抚养权,为了惩罚妻子的自私和背叛而造成的惨剧吗?   但那男人不是明明非常疼爱自己的女儿吗?他的下手对象怎么也该是他的妻子吧!   舒墨站在男人卧室,若有所思看着天花板,那上面挂着一个十字架。   ……   ……   了解了情况三人便回了市局,趁火打铁提审张福鑫。   张福鑫却一脸兴奋,形貌癫狂大喊:“我是撒旦,是地狱的主人,很快你们都得下地狱去!”   张福鑫很兴奋,明明两只手被牢牢的用手铐分别拷在座椅两旁,但他过于激动把手铐弄得哐哐作响,伸长的脖子露出两条线路分明的青筋,眼睛里全是红血丝,嘴里朝外喷溅着黄色的口水,在审讯室里疯狂地大叫大喊。   突然,他停住了喊声,露出一个怪异的表情,好似满足还打了个事后颤,在审讯人员疑惑地朝他走去时,空气里传来尿骚味,即使是隔着一面玻璃,舒墨等人还是捕捉到那股骚臭。   男人的裤子下出现了一大滩黄色液体在白色的地板上漫延开来,他居然当众尿了。   在里面的两个审讯人员之一是戴着厚厚眼镜的老警察老赵,他厌恶地捏著鼻子同身旁的李姐嘀咕了一会儿,起身朝外走去。   打开门的刹那,他深深吸了口气,再次开门进入。   张福鑫得意地摇晃着手腕,整个身子前屈,一双眼睛瞪得老大,布满血丝的眼珠子几乎要爆出眼眶,直愣愣地瞪着玻璃外的舒墨等人咧开嘴大笑,好像他真能看见外面。   要说看见凶案现场让大家觉得毛骨悚然,那这一刻,所有人感到了不寒而栗。   “你为什么要杀你的女儿?”李姐自我介绍了一番,用柔和的语气,想要拉回男人尚存的理智。   因为张福鑫杀人已经是不争的事实,现在唯一的谜团是为什么他要这么做?   什么样的仇恨能导致这个父亲用这么残忍的手法杀掉自己的亲生骨肉?   张福鑫双目圆瞪,来回扫视眼前的审讯人员,忽然面色一转,变得温和谦逊起来。   但是也不开口,只是看着二人诡异的歪着脑袋抿嘴笑。   李姐问:“你要喝水吗?要不来点提神的咖啡或者茶?”   张福鑫此刻的眼周围有黑黑的一圈,像是许久没有睡觉了。   “不需要,谢谢。”男人说话的时候露出了一口黄黄的牙齿。   他有多久没刷牙了?   或者说,他疯了多久了?   “那你饿了吗?想要吃点什么东西?”李姐继续问。   “今早已经喝了一大碗肉汤,肚子已经很饱了,还是谢谢你。”男人仍然维持谦逊,却让人鸡皮疙瘩都冒了起来。   老赵深吸一口气,忍着恶心,翻出砍骨刀照片:“这是你用来杀死你女儿的凶器吗?”   张福鑫听见问话的脸部微微抽动,做出一副回味的表情,意味深长道:“不止。”   男人的语气就像是去超级市场买了很多的食品一样随便。   “比如。”李姐的肩膀绷紧了。   张福鑫靠在椅背上,仰着头思考了一会儿,漫不经心回答:“菜刀吧,但是砍不断骨头,骨头太硬了,我就用了斧头。还有剪刀,肠子太长了,不方便,我就剪成了很多段。还有一些肉皮我用那种小刀,一点点割下来。”   他苦恼地皱紧了眉头:“你知道的,那是一个很大的工程,可把我累死了。”   “她怎么死的?”在审讯室外的调查组重案组组员们开始佩服起了李姐,李姐仍旧面不改色,还好言好语地询问。   “什么意思?”张福鑫挑眉询问起来。   “就是你怎么杀死她的,是割喉还是一刀捅进心脏什么的。”老赵抚了抚眼镜,面色清冷地帮李姐回答起来。   戴着厚眼镜的老赵看起来状态不太好,隐藏在桌下的一双手,不停的颤抖。   容铮问周鹏:“需要换人吗?”   坐在后面的周鹏摇头:“老赵马上就要退休了。”   这里没有外人,听这话都心知肚明。   这案子在省内前所未有,只要交出一份心理报告,没准就可以爬高一个位置。   老赵马上就退休了,在局里呆了近四十年一直只是个普通组员。周鹏想着给老赵一个光荣退休,干脆把老赵硬推出去。   容铮皱起眉,周鹏把手搭在他肩膀上,嬉皮笑脸说:“老容,你放心,没问题的。”   容铮面无表情,板着脸看着屏幕,没再说什么。   “你什么时候对你女儿起的杀心?”李姐故意加重女儿两字,试图唤回张福鑫的人性。   “什么时候吗?”张福鑫微微一笑,移开视线转向脸色苍白的老赵,老赵突然被盯上,有些不知所措,强撑着猛拍了下桌子:“快说!”   “我想想,最后脑袋割下来的时候好像她都还活着,还有血泡子不停的从嘴里外头冒,而且……”张福鑫俯身贴近老赵,伸出舌尖舔舐了一圈嘴唇,“我之前一直看着她眨着眼睛,看我割她的耳朵、嘴唇、鼻子,我会把那些割下来喂进她的嘴里,让她好好咀嚼,尝尝是什么味道。毕竟好孩子是不能浪费食物的!”说完又是一笑,靠在椅背上不再说话了。   老赵突然起身,一把拉开铁门冲向厕所,很快传来了干呕声。   李姐死死盯着张福鑫,可张福鑫一直闭着眼睛,闲适地靠在椅子上哼着小曲。   李姐随后起身整理好文件带出了审讯室。   “让他一个人呆一会儿,我需要更多资料,还有尽快联系到她的妻子。”李姐的脸色有些发白,她一直强撑着,出来的时候眼睛已经红了。   几个人脸色都不太好,凶犯太变态了,已经超出了他们的想象。   张福鑫一个人孤零零地坐在空空的审讯室里,眼睛瞪着天花板,嘴里念念有词,模样有些慎人。   他一直维持彬彬有礼的笑容,闭着眼睛,偶尔会还转换下发麻的脚的姿势。   他的存在像是无声的奚落世界的无能为力,好像这个世界,已经疯了。 第78章 夜半门外婴啼声(四十四)真相   “果然是个变.态!”欧阳观察了一会儿,摸了摸下巴总结道,然后翻开手中的解剖学装作认真阅读的样子。   这话简直就是废话,没人搭理他,注意力都在张福鑫身上。   有个比自己还要变.态的家伙在前,再也没有人注意他,欧阳忽然觉得有些寂寞,于是他决心找回视觉焦点,又问:“对了,刚刚我看了新闻,有个什么专家说张福鑫可能有精神分裂,会不会到时候给他做一个心理评估,一旦发现精神不正常就把他放回去吗?”   没有人回答,欧阳司命再次冷场。被问的这帮人的确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因为这样的人不是杀.人狂就是疯子,如果是疯子,那这个人很有可能就这么溜了。   前些日子,就有个他们千辛万苦抓着个变.态,也是个万死不足以平民愤的凶犯,结果因为精神病诊断证明被判免除死刑,扭送到精神病院接受治疗。估计过不了多长时间就会被放出来让家人看管,因为精神病院的床位太紧俏,根本就没办法收治这种不给钱反赔钱的危险疯子。   不过,精神证明哪有那么好弄的?   周鹏翘起二郎腿,指着屏幕:“我看他精神挺正常啊,鼻子是鼻子,眼睛是眼睛,还能走。”   欧阳白他一眼:“你搞不清楚残疾和疯子的区别?”   周鹏跳起来,比着拳头:“哇,要不要现在让我学习下?”   “行啊,”欧阳微笑,从口袋里拿出乳胶手套,慢悠悠戴上,“你喜欢哪个部位?”   周鹏发出一声尖叫开始四处逃窜。   一阵寒风吹进办公室。   容铮深吸一口气,在场所有人都觉得容铮已经快要忍无可忍了。   舒墨突然开口:“看他现在的状态,一副飘飘然的样子,他觉得自己是无敌的,他可以战胜一切,他现在没什么可怕的了,因为他已经不怕死亡了,看起来像极了疯子。但整个状态就是不对,要怎么说呢?感觉都太过了。”   “他没有疯,”容铮抬眼,“他脑子很清楚,刚才面对审讯人员的时候,他选择了对象,同时马上想到怎么去攻击。他看出两个审讯人员里老赵心理承受能力不行,故意攻击老赵,让审讯没办法进展。”他指着监控器,“这个人心思很缜密。”   “他在演戏,是为了逃脱制裁吗?”说完,舒墨又摇头,“不对,如果是这样,他干嘛要自首呢?”   容铮看向张福鑫,脸上换上若有所思的表情。   魏威有些迷茫抬起头:“你们说的是汉语吗?”   片刻后,他们接到通知,张福鑫老婆到了。   看见张福鑫老婆时候,所有人都很惊讶,因为她是个漂亮女人,和张福鑫极不般配。   她叫沈澄,在一家外企做行政秘书,年过三十,身材却保持的很好,一头长长的秀发被染成时髦的棕色,看起来年轻又时尚,说她刚毕业也没人会怀疑。   当听说女儿惨死,沈澄难掩痛苦,泣不成声:“我就知道,我就知道!”   沈澄哭着哭着就有些歇斯底里起来,疯狂地拉扯头上漂亮的头发。   无论别人如何劝慰,她都无法平静,一直疯狂哭嚎咒骂,最后没了力气,干脆身子一软瘫倒在地,一双眼睛默默地流泪。   几人连忙上前把她扶了起来,沈澄已经翻起了白眼,浑身克制不住的颤.抖起来。两夫妻一个真要疯了,一个还在装疯。   沈澄的痛哭声满溢在空阔的大厅里,周围的气氛沉重得没人敢说话,语言都变得夹生难懂,剩下的是死一般的寂静。   过了很久,沈澄才终于发泄够了,但舒墨觉得她快要崩溃了,只是现在仇恨支撑着她,必须要坚强起来。   她仰头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用手指拨弄自己凌乱的头发,红肿的眼睛看着角落。   所有人屏住了呼吸,就等她开口。   沈澄目光扫向眼前几人,最后问道:“我能抽支烟吗?”她的声音嘶哑,几乎都是气音。   魏威连忙起身去拿烟,却被沈澄抬手制止住了。   “我包里有。”沈澄的手还在颤.抖,她废了好一阵功夫,才打开发着蓝色光泽的女式包。   打火机咔嚓咔嚓发出声响,然后烟头开始泛起星星点点黄光。   她的嘴唇干裂的厉害,她试图发声,却发现声音卡在喉咙里,她大力咳了一声,吐出了一口烟,视线转至窗户外,眺望着昏暗的黄昏。回忆的碎片在大脑里一幅幅展开……   ……   ……   刚认识的时候,沈澄在一家广告公司里做普通文秘,那时候她刚刚十九岁,而张福鑫是在国企上班,那年二十四岁。   两人由媒人介绍认识,大约三个月后便结婚了,他们的生活一直很和谐。   那个时代还属于困难时期,工资很低,大概是现在十分之一的水平。   张福鑫那时候是个老实巴交的男人,身上的每一分钱都会上交,绝不藏私房钱。   别人都说沈澄好福气,能遇见这么疼自己的老公,那时候都流行嫁老实人,所有人都羡慕她。   两人结婚两年后就有了孩子,却恰逢国企改制,张福鑫下岗了。一家之主易位,他的生活开始暗淡无光,脸上无面。   沈澄说,张福鑫变得非常敏.感,假如走在街上,突然看见街对面有人说话,张福鑫就会觉得那对话的两人是在议论他的事情,说他的闲话。   他慢慢变得易怒粗暴起来,从里到外都变了一个人。   尤其在情事上。   他总要沈澄跪在地上求饶,心中才感到大快,慢慢地张福鑫迷上了这种性虐的快感,总会想着各种令人胆寒寒毛发竖的方式在黑夜尽情地凌虐沈澄。   对张福鑫来说,这大概是一种难以言表的快感,在白天他会披上温柔腼腆的外衣,在外彬彬有礼,伪装成一个好丈夫好父亲。   在夜里张福鑫就化身为恶魔,尽情地对老婆施虐。张福鑫深深被这种日夜转换的角色所吸引,估计他认为自己是小说里的侠客,深深为那控制人的快感及神秘的身份着迷。大概是太无能了,所以他经常会在老婆面前扮演一些有身份的人或者是虚幻人物。   沈澄说,张福鑫前几年就发过神经,觉得自己被魔鬼附身,说自己是撒旦。   至于更深层次的原因,还要提起张福鑫的工作。   下岗不久后,张福鑫便经朋友介绍在家附近的学校做保安。   张福鑫每天看着那些青春洋溢的女学生进出校园——白皙的大.腿,刚刚发育的胸部,莺莺小语的声音,这对张福鑫来说,简直是恶魔的诱.惑。   张福鑫开始迷恋购买女初中生校服,要妻子穿上和他玩变.态游戏。   沈澄之前本以为丈夫只是因为压力过大才要在自己身上发泄巨大的怨气,善良的本性和家丑不外扬的思想让她紧紧闭住了嘴。   但是暴力总是会越演越烈,渐渐地,沈澄发现张福鑫的目光越来越多地停留在自己刚初一的女儿身上。   每天张福鑫都会摸摸女儿的小脸蛋,用手捏一下,再把自己落满胡渣的嘴往女儿的脸上凑。   一开始沈澄只以为是张福鑫对女儿的喜爱,没有往深处多想。   但女儿初潮的夜晚,沈澄仍然记忆犹新。   什么都还不懂的女儿哭哭啼啼地跑回家,脸上挂着眼泪,看起来楚楚可怜。   沈澄看见女儿血乎乎的内.裤便明白了怎么回事,带着女儿去厕所换洗,随手就把女儿的内.裤丢在盆子里用冷水浸泡。   晚上,难得张福鑫没有虐待她,因为他压根一直没有回房。   半夜沈澄睡得迷迷糊糊想去趟厕所,黑暗中瞧见张福鑫拿着女儿血淋淋的内.裤来回的摩.擦下.体,沈澄当场吓得说不出话,连滚带爬地跑回了床上。   过了半小时,张福鑫回到床上,没有再向女人索取,像没事人一样睡着了。   然而沈澄却害怕极了。   第二天一大早沈澄就借口要带女儿去体检,带着女儿离开了。   两人再也没回家,寄回家的只有一封离婚信,张福鑫跑沈澄公司大骂,沈澄干脆请假躲在自己母亲家里大门不敢迈出一步。   后来时间长了,张福鑫没来骚扰,沈澄便放了心,让女儿正常上学。   前天去接女儿放学的时候,因为有事晚去了大约二十来分钟,就这点时间,女儿就不见了。   沈澄急得跟热锅上的蚂蚁,疯狂去找张福鑫。   张福鑫把她拒之门外,还威胁了她一顿,沈澄由于多年的虐待而害怕离开。   最后她只好去求助附近的派出所,派出所的民警问明情况后却要沈澄等待。   说是父亲肯定不会伤害女儿云云,让她不要多想,他们会去沟通了解情况。   听从警方的话,乖乖回去等待的沈澄,做梦也没想到再次接到警方的电话,居然是女儿的死讯。   说到这里沈澄又忍不住嚎啕大哭了起来。   周鹏等人都纷纷掏出了烟,烟草点燃的呛鼻味道漫延整个屋子。   如果再早那么一点点?如果当时派出所接到报案就去查问?如果沈澄再勇敢一点?这场悲剧就不会发生。   不过如果如果已经成为过去式,便不能如果。   没人注意,天是什么时候变暗的,沈澄抽完了第四根烟后,疲倦地闭上了眼。   不再说一句话,她嗓子彻底哑了。   周鹏起身给法医打了电话,询问女孩的尸检报告。   电话打完,周鹏脸色更沉了,欲言又止看向沈澄,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   沈澄没有询问关于尸检报告的事情,抽完包里的最后一根烟后,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看了看窗外的景色,拒绝了搀扶,独自离开了市局。   看着沈澄的背影,那是母亲的背影,看起来异常的高大,几人对视一眼,深吸了一口气,都不由自主地纷纷想起了家中许久未联系的老母亲。   “您好,哪位?”魏威站在警局门口,静静听着那头的声音,默默没有说话。   “是威威吗?”那边苍老的声音已经和记忆里那个温柔年轻的嗓音相差甚远。   “威威,回来吧。”电话那头传来的啜泣的声音,魏威浑身一震,心抽抽地疼了起来。   “妈,对不起。”魏威颤.抖着声音,有些生硬的喊出许多年藏在心里没说出口的抱歉。   魏威安静的听着母亲的细细哭声,也居然流下泪来。   “威威,你回家吧,妈妈和爸爸都想你!”   魏威在电话这头拼命点头,那头的人却看不见,以为魏威还是不想回来,一个劲地劝。   “威威,你回来吧。那事我和你爸这么多年都想通了,早点带着你那个回来吧。”电话那头老太太叹气的声音传来。   “恩,等忙完了,我就带他回来。”魏威红着眼睛,小声地说。虽然眼睛红着,但是他却笑了。   今晚廖城嘉回到家发现魏威有些不一样,满脸笑意,一直在笑。   “你怎么这么高兴?抓到叶家那凶手了?”   整个房间灯火通明。   “还没有。”话语透着遗憾,却仍然眼角带着笑意。   廖城嘉满脸写满了疑问两个字,看见魏威哼着小曲洗着碗筷。慢慢的笑意感染到了廖城嘉的身上,看着魏威的背影,也充满了幸福感。   “那什么,你周末有空吗?”魏威突然问。   廖城嘉摇摇头,嘴里叼着魏威刚切好的水果。   “跟我去个地方吧。”魏威转过身看着他。   廖城嘉看魏威一脸郑重的样子,自己也跟着有些紧张,手足无措地立正站好问:“去哪儿?”   魏威笑着露出两颗白森森的虎牙。   “去我家。”   “!!!” 第79章 夜半门外婴啼声(四十五)委屈的萝卜   一连解决两个大案,雷局总算是大发慈悲给放了一晚的假,周鹏可开心坏了,忍不住大喊:“解放区的天,是明亮的天……”   余音还未完,雷局一挥手,给叶家灭门案定下了个两天的时限,周鹏哀莫大于心死,眼神悲切,一声长叹,形如行尸走肉般在手机上打开了植物大战僵尸,那打游戏的狠劲就像面对阶级敌人,那叫做一个咬牙切齿,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在玩植物大战雷局。   对于大多数人,案子是完了,但又不算完。   连续两个畸恋案子,别说心里不畅快了,不留下阴影已经算是心理素质过硬了。   大厅里传来电视嘈杂的声音,欧阳正一边嗑着瓜子一边看着电视,还不时拍手叫好。   李姐好半天才组织出语言:“这人有种独特的气质……”   周鹏抬眼问:“丧心病狂?”   李姐瞪了他一眼:“比你还要让人想抽他。”   周鹏不干了,他觉得这是对他的蔑视:“凭啥他比我强?”   李姐彻底无语。   舒墨好奇走上前:“你在看什么啊?”   “格斗比赛啊。”欧阳把瓜子递给舒墨,指着视频说,“挺有意思的,分啥黑白两队,关键不光是比打架,还要比这里。”欧阳指着自己脑袋,想说靠智商顺便让舒墨感受下他王者的智慧,结果周鹏从后伸出一只手,一把抢过瓜子撒丫子就跑,欧阳一跃而起一路狂追,什么智商不智商的,这时候完全没用。   周鹏还隔空挑衅:“来吧,用你的脑袋。”   欧阳追了一圈,他一个文职人员哪里比得过从小皮到大的周鹏,最后只能像死狗一样捶地不起:“去他妈的脑袋!”   “幼稚。”李姐摇摇头,叹了口气,走回自己桌旁收拾东西。   她的手还在发颤,刚才在审讯室她一直强忍着,出来后的瞬间,那种窒息的感觉才稍微缓解,但每当她闭上眼,眼前都是那女孩惨死的模样,还有母亲最后绝望无助的样子……关键她也是个母亲。   好几次她想拿起桌上的笔,结果笔都顺着手指滚了下去,来回几次,她终于绷不住了,腿一软,瘫坐在椅子上。   舒墨恰好从李姐身边经过,或者说他刚才一直在旁边看着,只是没有作声在李姐坐下后才假装从旁边经过,他走到李姐身旁,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帮李姐把桌上的东西放进她的包里,李姐闭着眼,这时候她浑身无法克制轻颤。   舒墨收好后,安静地坐在旁边的椅子上。   李姐叹了口气,发出了声音,但是眼睛还没睁开。   舒墨压低了声音喊她:“李姐?”   李姐睁开眼,眼睛通红,她咬着下唇,胸脯上下起伏了好一阵,说:“哎,我就是老想起那两个孩子,还有他们的家庭。”她的声音发颤,到了最后说不下去了。   “李姐,”舒墨看着李姐的眼睛,“我知道你很难过,但是对于我们来说,不能把情绪代入案子里,不然早晚受不了的。”   “我知道,”李姐点点头,她抬手拨了下头发,小声问,“小舒,我有点,太不专业了,是吧。”   “没有,”舒墨摇头,“这很好,如果我是受害人,我会觉得很庆幸,庆幸有像你这样的警察存在。”   李姐有些惊讶,她以为舒墨只是说着安慰她,但舒墨的神情却是认真的。   舒墨握住她的手:“对受害人来说,有个能体恤他们和他们共情的警察,实在是一件很幸运的事情。但是我担心的不是这个,对于警察来说,这不是一件幸运的事情。人的心只有那么大,装不下太多的负面情绪,如果每件事都放在心上,早晚会受不了的。”   正规来说,舒墨不算是个警察,只是个在警局实习的学生,他年龄最小,在李姐看来只是个孩子,听舒墨这样认真的说话,李姐忍不住眼眶又红了。   舒墨看向正在打闹的周鹏几人:“他们心里肯定也难受,每天面对那么多穷凶极恶的歹徒还有丧心病狂的案件,但是他们必须得把案件从个人感情里剥离开来,因为……”   舒墨顿了一下,李姐看他,发现他目光看向前方,注意力却是散开的,像是联想到了什么,就在李姐奇怪的时候,舒墨小声说:“……会让人丧失理智。”   舒墨的声音很小,李姐没有听清他说的什么会让人丧失理智,她没有多想,用掌心抹了两下眼睛,朝舒墨说:“我明白。”   “可要打起精神来啊,明天还有一场硬仗要打。”舒墨递给李姐一张纸巾,笑着说,“作为重案组的巾帼,可不能让须眉啊。”   李姐点点头,将包合上,眼睛闭了会儿,再睁开眼时,眼神已经恢复了镇定。   “谢谢你,小舒。”李姐拍拍他的肩膀,“你是个好孩子。”   “舒哥哥就是好孩子。”一个软糯糯的声音在他们的背后响起来。   李姐听见那声音,脸上忧伤一扫,染上几分欣喜:“哎哟,我的小萝卜啊,快让阿姨抱抱,看重没重。”   小萝卜不知道什么时候来的,背着个小书包,正忽闪忽闪地眨着他那双大眼睛目不转睛盯着他们,听见呼唤声,小萝卜伸出双手,乖乖的让李姐抱了起来。雷局就站在小萝卜身后,是他把小萝卜带下来的。   小萝卜被抱了起来,转过身小心翼翼地避开舒墨,朝雷局神神秘秘使了个眼色,然后伸出手指竖在嘴前示意着什么。雷局受意,像个老顽童似的,朝小萝卜饱含深意地眨了眨眼睛。   这一老一小的动作,被舒墨尽收眼底,但碍着雷局是长辈不好发作,干脆眼睛一闭,当作什么也没瞧见。   小萝卜今天特别乖,李姐问什么,都会乖乖回答。李姐心疼小萝卜不长肉,小萝卜愁眉苦脸的嘟着嘴,伸出一只手扳着手指头数落着舒墨逼他吃不爱吃的蔬菜,逼他喝有腥味的牛奶,逼他吃臭臭的鸡蛋。   “哎,小萝卜,舒哥哥这么坏,干脆你跟李阿姨回家好啦。”李姐勾勾小萝卜的翘鼻头。   这下换小萝卜不愿意了,嘟着小嘴疯狂摇头。   李姐继续逗他,转过身看向舒墨,冲着舒墨喊道:“你对小萝卜这么不好,我让小萝卜做我儿子。”说完回头一脸慈爱地看着小萝卜,“小萝卜,阿姨家里的叔叔和姐姐肯定特别喜欢你。”   舒墨顺着李姐的话,点点头:“也好,小萝卜以后你就跟着李姐吧,以后就是李姐家的孩子了。”   “不!”小萝卜忽然就尖声叫了起来,带着哭音,眼泪花在眼睛里打转,委屈得不行,疯狂地摇着小脑袋。   舒墨虽然有些心疼,但是不制止住这小东西,后患无穷,不管小萝卜哀痛欲绝的样儿,依旧回转身子和李姐做商量:“这样吧,一会儿你就跟我回家,把小萝卜的东西收拾收拾,以后他就跟着你们了。”   “我不,我不!”小萝卜开始悬空踢着两条小腿,手里捏着小水壶,哭得那叫一个痛彻心扉。   结果旁边围观的大人们,都特别没有同情心的哈哈大笑,小萝卜心情更不好了,哭得越发厉害。   容铮从办公室出来,看见的就是这幕。   他疼小萝卜全局都知道,所有人看见他出来,立刻该干嘛干嘛,容铮目光落在舒墨脸上,舒墨笑得天真烂漫,他抬眼看向雷局,沉默了好一会,突然说:“那么大的人还欺负孩子。”   雷局:“……”人在旁边站,锅从天上来……   李姐在旁忍笑:“容队,我在和舒墨商量,让小萝卜去做我家孩子。”   小萝卜立刻大喊:“我不要,我不要做你家孩子。”   容铮又沉默了下来,小声问舒墨:“小萝卜惹你不高兴了?”显然他误会了。   舒墨抬起头,容铮比他足足高了一个头,看他的时候,必须要仰起头,因此大多数时候,容铮的脸是逆光的,看不清楚表情,但偏偏这会站在窗户边上,草丛的大灯很亮,从下往上打。   舒墨怔了一下,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灯光的原因,他发现容铮的目光是柔和的。两人靠得太近,容铮身上有种独特的味道,让他不由自主想起草地上那件事情,目光落在容铮的喉结上。   舒墨看着他说:“我不喜欢,挑食的孩子。”   容铮笑了一下:“我不挑食。”   舒墨忙低下头,他忽然觉得脸在发烫,明明只是一个玩笑,他却心里发慌。   那边小萝卜仰着小脑袋泪眼婆娑地向容铮控诉:“舒哥哥说不要我了,要我去阿姨家!”   容铮转头对李姐说:“那就不要了吧,太挑食了,李姐你带吧。”   小萝卜本来还想闹腾,一听就愣住了,打了个嗝,一脸错愕地看向容铮。   容铮转向舒墨问:“是不是?”   舒墨呼出一口气,笑着说:“对,我家不要挑食的孩子。”   小萝卜垂下脑袋,认命了,还没有掀起半点浪花的革命,就这样被无声的镇压了。   雷局冲他挤了挤眼睛:“大人的世界就是这么势力,小萝卜啊,识时务者为俊杰!”   小萝卜泫然欲泣,只好在一群大人的威逼利诱下,答应不再挑食。   ……   ……   夜暗的悄无声息,黑暗就像个偷偷拿了母亲薄纱的俏皮孩子把整个天空罩住,偏巧还露出了些许缝隙,余晖中的彩霞染红了半边的天空。   晚风悠闲地飘过街头匆忙来去的行人,夹带着些许冰凉,寒风冷嗖嗖地灌进人的脖领里。   警局门口的商店今夜都不约而同地早早收了工,连着阿红姨的小卖部的门都紧紧地闭着。   舒墨摇晃着手里的车钥匙往车的方向走,容铮怀里抱着小萝卜,小萝卜猛地一把扯住舒墨的袖子:“咦!”   舒墨头也没抬,径直打开车门坐了进去,问:“怎么了?”   容铮也坐进车里,把小萝卜抱在怀里检查安全带,用手指指了指车窗对着的小卖部。   帮小萝卜回答:“没开门。”   舒墨不大在意的发动汽车:“可能有事吧,是要买什么吗?”   小萝卜摇摇头,注意力转到其他地方。   容铮想了想:“买牛奶吧。”   小萝卜听见牛奶两字顿时成了腌萝卜,萎靡不振的叹了口气,像个小老头一样用手支着下巴,一副拿你们没办法的模样。   舒墨踩动油门:“一会儿你去哪儿吃晚饭?”   容铮愣了下,上车上得太理所当然,前几天太忙几乎住在市局里。出去办事都是和舒墨在一起,两人鲜少分开过,看舒墨上了车,自己也理所当然的跟了上去。   今晚时间充裕,怎么也得回招待所休息了。   还没等容铮思考下一步怎么办,车就已经发动了。   舒墨朝他微微一笑:“那就和我一起吃吧。” 第80章 夜半门外婴啼声(四十六)谁上谁下   最后舒墨开车去了市里一家高端商场,因为价格昂贵,所以商场里人并不多。   容铮不是本地人,下车之前还在网上搜索了下,然后他把西装脱下,搭在手上,在舒墨下车前说:“今晚我请客,这里有家川菜馆不错。”   舒墨转过头,容铮里面穿着很普通的白色衬衣,商场暖气开的很足,温度很高,他把领口的扣子都解开,头发也变得有些凌乱,看起来和平时很不一样,有些随性的洒脱。容铮在外面累了一天,现在才放松下来,车里面有着他的汗味,但是并不难闻。   小萝卜喊了声热。   舒墨慌忙收回视线,帮小萝卜换衣服:“先进去看看。”   容铮点点头,先推开车门下了车,舒墨轻轻呼出一口气,小萝卜转过头看他:“你也热吗?”   舒墨怔了怔,摸了下自己脸,烫的厉害,他忽然觉得有些烦躁,忍不住转头看向容铮。   这时候容铮站在电梯口,单手插在裤子口袋里,另一只手拿着手机专注地刷着什么。有两个也在等电梯的年轻女孩,站在他身后,拿出手机想要偷拍。   的确,论身材和外貌,容铮就像是造物主偏心,把所有完美的东西都集中在这一个人身上,但他没有自觉,或许说他早已经习惯了被人注视,所以并没有太大的反应,包括对自己。   容铮这时转头,朝他挥手:“电梯快到了。”   舒墨握紧了把手又松开,推开车门,他抿着嘴微笑了下,小萝卜先从他怀里伸出手叫了起来:“容容抱!”   容铮单手接过小萝卜,目光落在舒墨身上,舒墨被他看得有些尴尬,想要往前走,没想到容铮走近他,用空着的那只手拨了下他的头发,用几乎耳语的声音小声说:“沾了东西。”   站在一旁的两个年轻女孩立刻投来好奇的目光。   舒墨不喜欢被人看着,打算自己擦,容铮却似乎不在意,或者压根没注意这里有其他人,他帮舒墨把头上脏东西弄掉,又把头发帮他理好。   电梯到了,他们走进电梯,舒墨一直不敢抬头,他能感觉两个女孩正在小声议论他们的关系,容铮低头问他:“去几楼。”   舒墨吸了口气,抬起头,才发现容铮一直盯着他。   容铮问:“吃什么?”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舒墨觉得这时候容铮的声音比平时轻柔很多。   舒墨看着他,余光瞥见他身后的两个女孩愕然的表情,这时候一楼到了,容铮正准备退后让开一条道,他们要去的地方是顶楼,突然舒墨拉住他,朝他笑了下,轻声问:“会做饭吗?”   容铮一愣,点下头:“会。”   舒墨继续轻声说:“那晚上你做饭吧。”   说完,舒墨越过容铮先出电梯朝超市门口走,两个年轻女孩吃了一惊,一回头就看见高冷帅哥突然脸颊泛红,微一怔愣后笑得活像得了便宜的小媳妇,大步追了出去。   两女孩面面相觑,一时间忘记下电梯。   她们不知道的是,刚才她们发的帖子已经炸了。   上传照片才不到两分钟时间,就瞬间盖了四十几层楼,这论坛是本地论坛,很快有人认出来了这图里的两帅哥是市局的警察。   原来容铮是论坛里新起的风云人物,舒墨由于常跟在容铮身后,所以偶尔入镜,被称之为容铮的跟班,在这之前还没有自己的姓名。   照片里,容铮抱着个小肉包,那小肉包闷闷不乐地趴在他怀里,看起来心情不太好,容铮在哄他,跟班在后面,看起来表情很不安。   紧接着下一张照片里,小跟班不知道做了什么,容铮脸色突然变得很不好。   很多人都在问小孩是谁,直到有人突然提出一个问题:“下班时间,这两人为什么还在一起?”随后发了一堆容铮的偷拍:“你们没发现,他们一直都在一起吗?”   后面有人回他:“他们是同事啊,这有什么奇怪的?”   那人又回:“你和你同事带着孩子回一个家?”末了还贴了一张照片,正好是平安夜当晚。   更多的人有同样的疑惑:“等等,你们不觉得他们这样很像闹矛盾的夫妻吗?”   有人辩解:“同性之间就不能一起住,就不能闹矛盾?”   更多人回他:“绝逼不能啊,想着和兄弟睡觉,兄弟和我闹别扭,我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好嘛?”   到最后帖子走向彻底偏了,全都在议论两人的关系。直到发帖的女孩重新打开手机的时候,帖子里已经开始两人的关系开始下注了。   超市里,舒墨挑选着蔬菜,总觉得周围的人都盯着他。他转过头看向容铮,容铮正推着手推车,小萝卜坐在手推车里,不时用手指着旁边试吃的烤肉,然后偷偷摸摸冲容铮眨眼睛暗示,两人没忘记之前舒墨说的不准小萝卜乱吃的话。容铮以为舒墨没注意,迅速地从试吃架上挑了块色泽红艳的羊肉,一股脑塞进小萝卜嘴里。   小萝卜满意地大力嚼着,开心的大眼睛眯成了一条线。   舒墨回过头,将手里的蔬菜放进篮子里,当做没有看见,对两人的小动作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他和容铮同时叹了口气,觉得最近自己的原则性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挑战。   两人经过生活用品区的时候,舒墨忽然停住了,眼角瞥在几盒闪着光的小盒子。   容铮推着小萝卜径直走在前面,小萝卜指挥,容铮掩护,一大一小,搭配默契,丝毫没有注意到舒墨的动静。   舒墨心不在焉看着前面,手快速地从货架上拿下盒子走到小物品付款区结账,塞进了包里。整个过程不过两分钟时间,容铮并没有发现,自觉神不知鬼不觉的舒墨并不知道这一幕被偷拍了。   照片发在论坛上,立刻炸开了锅。小跟班买了盒不河蟹用具,难不成,其实是小跟班在上面!顿时众人有种被逆了攻受的冲击感,陷入无限循环的自我否定环节。   尤其是后面的照片,容铮抱着孩子推着车,俨然一副家庭妇男的模样在众人脑中挥之不去。   毫无察觉的两大一小,径直结了账,提着大包小包回了舒墨家。   刚下车容铮就瞧见舒墨家门口好像变了个样,之前来的时候这屋外还没什么人气,他一个人住这么大一栋别墅实在有些冷清。现在前院被一道一米来高的铁栏围住,里面依稀可见些斑斓色彩的东西,定睛一看,之前除了草坪一无所有的院子里摆满了滑梯、充气蹦床、玩具汽车、秋千,俨然已经成了一座小游乐园。   还不等容铮吃惊,等进了院子才发现,最夸张的是院子里有一栋积木PVC版做的积木乐园,将半个院子占得满满当当。   小萝卜兴奋地踢了踢腿,容铮将他放下,小萝卜立刻就扑了过去。   容铮问:“这是什么时候弄的?”   “就在前几天,但有点小,我打算让人把那边挖了修个游泳池。”舒墨指着另一边空荡荡的院子说。   容铮本来以为舒墨应该是对孩子教育很有原则的人,看见眼前场景才知道,说起宠孩子,和舒墨一比其他人都是小巫见大巫。   容铮想了想:“但是一个人太孤单了,他还正是想玩的年纪,带他去外面认识一些其他孩子。”   舒墨从包里找钥匙,闻言动作顿了下:“我也想,但小萝卜和其他孩子不一样。”   容铮看他:“有关系吗?”   他想说小萝卜也是正常的孩子,父母做了什么和他没有关系。还有小萝卜在被找到后,因为受了刺激,对录像带里的事情完全没有了记忆,完全可以说和普通孩子没两样。然后他看见舒墨笑了,睫毛跟着他的动作轻轻颤动着。   然后舒墨抬起头问容铮:“你觉得他是正常孩子?”   容铮一愣,他没想到舒墨会问出这样的话,他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回答,听见舒墨继续说:“你是不是觉得他和其他孩子没两样,爱吃爱笑爱闹,只是偶尔耍小脾气,但……”舒墨声音沉了下去,他不再笑了,用清冷的语气说,“他可是杀过人的孩子。”   容铮有些生气:“你知道你现在在说些什么吗?”   舒墨仍然看着他,回复他一个不明情绪的微笑:“无论我们怎么想办法去擦掉过去的痕迹,但脏了就是脏了。他现在看起来是很正常,但他的记忆是混乱的,谁也保证不了他会不会有一天突然想起什么……”   容铮深吸一口气:“我看电视上说催眠什么的,可以让人封住记忆。”   舒墨忽然轻轻笑了声,他朝容铮眯了眯眼睛:“容队,那只是电影吧。现实中是办不到的,”   容铮摇头:“我记得上次,你不是催眠了顾梵,让她想起了以前的事情。”   舒墨拿出钥匙,打开门,边换鞋边点头:“这是两回事,之所以对顾梵一次催眠能成功,很大程度下因为她服用了药物。我这样比喻吧,人的大脑就像是一个盒子,人的记忆就在盒子里,并不会消失,而是有一部分记忆力被关在了里面,催眠的效果就是将人关起来的记忆再取出来。”   院子里传来小萝卜的笑声,舒墨顿了顿,继续说:“而小萝卜已经将记忆关了起来,我如果催眠他很有可能会将记忆从盒子里拿出来……其实我带小萝卜去看了不少权威的脑科医生。他们说小萝卜是自我意识主动去封存记忆,他记得李悠然于彬是他的名义上的父母,但是具体做了什么他什么都不记得。在他这个年纪,有可能在不刺激记忆的情况下,会一辈子什么都记不起来。”   容铮站定看着舒墨,问:“不刺激?”   舒墨已经站起身,他转过身靠在墙上,微微歪着头朝他摊开手说:“这就是我现在所做的,不让人去刺激他,最小范围的控制住他的行为。”   容铮问:“怎么做?”他的语气已经软了下来。   舒墨指着院子里的小型儿童乐园和屋内的儿童装饰,说:“我会给他健康愉快的成长环境,同时我也会扼制规范他的一切不当行为。假设他的记忆恢复,他也会有正确的价值观引导,把伤害降到最低。”   容铮呼了口气。   这时候舒墨已经提着东西现行走进了屋里,而他面前已经摆好了拖鞋——正是他上次穿的。   容铮一开始就知道舒墨家庭条件很好,他的资料是雷局交到他手里的,当时他还有些生气,在研究所第一次见舒墨的时候,他还在想这个人是哪里来的纨绔子弟,但见到真人后,发现舒墨和他想的不太一样。   一开始他觉得舒墨像个孩子,看起来比同龄人稚嫩很多,戴着一副黑框眼镜显得有些笨拙,好在人很清秀,就算戴着眼镜也不会显得人难看。   但接触后,容铮有了其他看法,虽然还在读书,但是为人处事却很老练,也很懂得怎么去经营自己处理他人的关系,其实说起来算是很有心计的一个人,容铮并不反感这样的人,相反他觉得这样的人相处起来更舒服,因为聪明。   但现在他发觉,舒墨好像又不一样,感觉就像身体里住了很多个人,越是接近,越能发现不同的一面,这让他忍不住好奇。   一个有钱又聪明的孩子,为什么要隐藏自己进入调查组?   想到这里,容铮停住了脚步,若有所思地盯着舒墨的背影。舒墨正在整理蔬菜,心情愉悦地哼着曲子。   那语调怪异的曲子又钻进了他的耳朵里,很熟悉,又很陌生,他不禁想,他在哪里听过呢?   ……   ……   长长呼出一口气,小萝卜从滑梯下爬下来,不知道什么时候,天已经黑了。   这时他觉着有些饿了,圆滚滚的小肚子发出一阵很响亮的声音,像打雷一样。小萝卜脸红了红,偷偷摸摸看了眼四周,很好,没人听见——院子的铁门已经被锁上了,周围空无一人,静悄悄的,只能听见自己的呼吸声。   就在他放下心,穿上自己的小皮鞋,准备回房找哥哥们吃饭的时候,忽然他听见有人喊他的名字。   那声音很模糊,小萝卜迷惑地眯起眼睛,朝声音的方向看过去。   院子的铁门边有个黑糊糊的影子,摇晃着手,正冲他打招呼。 第81章 夜半门外婴啼声(四十七)奇怪的花   容铮走进厨房,撸起袖子开始理菜,锅里炖着排骨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香味已经出来了,他试了口汤,隔着玻璃门他能听见电视声还有舒墨偶尔传来的笑声。他放下汤勺,朝客厅看去。   舒墨坐在沙发里,两腿交错搭在茶几上,电视里的节目似乎很好笑,他笑个不停,脸颊变得通红。客厅的落地窗开了条缝,有风从缝隙里吹进来,把舒墨额前的刘海被吹开,露出光洁饱满的额头。   容铮站直身子,看着舒墨有些发愣。他觉得这样的舒墨很好看,不是外貌有多漂亮多引人注目,是看着很舒服,不争不抢的让人移不开目光。   这时候,舒墨突然挥了一下手,像被那阵风打扰了发起了脾气,嘴里嘟囔了几句,按住额头一副生气又委屈的模样。   容铮看见他站起身,摇摇晃晃走到窗户边,把窗户关上,又生气地鼓着嘴对着窗户撒气,伸手朝下扒拉着刘海,他没有注意到容铮的视线。   容铮觉得这样的舒墨挺有意思,他忍不住笑了下,这时候舒墨转过身,正好瞧见他,眼神有些发愣,然后又反应过来自己刚才做了什么,脸颊倏地变得通红,惊慌失措地钻进沙发里,让他看不见自己。   这欲盖弥彰的鸵鸟动作,让人忍俊不禁。   容铮抿了抿嘴,拿起汤勺,转过身,他不知道自己现在的心情怎么形容,只是嗓子有些发痒,很想学舒墨哼哼曲子。   舒墨把身子深深陷入沙发里,耳边传来菜刀与菜板有节奏的敲击声。听着那声音有一瞬间他感觉像是回到了从前,在他还小的时候,一家人在一起,他每次都饥肠辘辘的,哥哥会偷偷给他零食,他一边祷告,一边偷偷摸摸咀嚼着,心里沾沾自喜,现在想起来,怎么可能没人看出来。   他忽然很想家。   舒墨侧过头望向容铮,容铮专心致志的背影带着几分惯常的拒人千里之外。   他习惯性地伸手进兜里摸烟,摸到一半,碰着了个棱角尖锐的东西——是他之前买的。   该死,差点忘记了。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门外突然传来尖叫声——是小萝卜的叫声。舒墨心一颤,手里的盒子掉在地上,他慌忙地站起身,朝大门跑去,门嘭的一声被大力撞开,小萝卜冲了进来。小萝卜看见正要冲出来的舒墨,他瞳孔一缩,嗷嗷乱叫着,一头撞进了舒墨怀里。   舒墨心跳都要停了,这时候小萝卜浑身抖得不像话。   “怎么了?”容铮冲了出来。   小萝卜没吭声,他吓坏了,闭着眼睛睫毛频繁颤动着,紧紧拽住舒墨的手臂,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小声说:“有鬼。”   舒墨几乎把牙咬碎了,抱着小萝卜朝门外跑,容铮连忙跟在后面。   两人刚奔到门口,就停住了。   这时候屋外寂寥一片,只有院子里开着的灯合着月光将四周的漆黑驱赶到角落里。   不长眼的寒风,从院子口里吹了进来,卷着枯黄的落叶给黑夜添上几分萧瑟的味道。   白惨惨的月光下,一个黑糊糊的影子立在院门的角落。   小萝卜不知道是因为寒冷还是因为害怕,抖得厉害。   “那是个人。”舒墨对他柔声说。   小萝卜闻言抬起头,小心翼翼往影子那处扫了一眼,那黑糊糊的影子,在灯光的照射下在地面上投下一片暗影,那是个人。不知道为什么,那个人停在门前,没有按门铃,也没有喊人。   小萝卜却更害怕了,他抓紧了舒墨的手臂,把脸埋进舒墨的怀里。   舒墨皱了皱眉,抬脚朝大门走,他要看看这个大半夜装鬼的是谁。   容铮走前一步跨在他身前,止住他的动作,沉声说:“我去看看是谁。”   舒墨拉住他,摇头:“应该是找我的,你把小萝卜带进去吧。”   还不等容铮回话,舒墨就已经把小萝卜塞进他怀里,然后大步走到门口,朝那黑影说:“谁?”   那影子浑身一颤,反而像被舒墨吓着了,手里冒着红光的烟头紧接着就掉在了地上,把地上的枯叶点燃了。那人赶紧踩枯叶,把叶子上的火焰踩灭,整个人狼狈极了,朝着舒墨尴尬地笑:“是我。”   有些眼熟,舒墨努力回忆了半秒,忽然想起了这人的名字——韦伦,莱德尔生物科技公司的技术部负责人。   舒墨眼中诧异一闪而过,随之换上了柔和的笑容:“晚上好,有什么事吗?”   ……   ……   容铮把小萝卜放进沙发里,朝窗户走去。   舒墨正在门口和那人交谈,院子门口的灯被打开了,但那人侧着身,看不清楚外貌,他只能认出那是个男人。那个男人的车停在不远的地方,是款价格不菲的高档车。   是个有钱的外国人。   突然舒墨朝后退了一步,那个外国男人给了舒墨一朵花。   容铮皱起眉,这时候小萝卜叫他,容铮又看了一眼,舒墨在笑,说不出什么感觉,容铮觉得有些烦躁,他眉头皱的更紧了,转过身端起茶几上的水杯灌了一大口。   舒墨回来的时候,身上带着外面的寒气,手里还拿着一朵花——黑色的玫瑰,不是一般的品种。   “认识的人?”容铮问他。   舒墨脱下鞋:“恩。”   容铮沉默了一下,问:“专程来送花的?”他语气很沉,舒墨愣了下,抬眼看向他。   容铮走过来,朝他伸出手,舒墨下意识把手里的花递给他,容铮说:“看起来挺贵,我去把花装起来。”   容铮说完就转身,舒墨追了两步,走到容铮身旁,笑了下说:“不用,丢一边吧,不太重要。”   容铮停住了脚步,转身看他,问:“不重要吗?”   舒墨“嗯”了一声,仰着头努力看他,容铮的脸色很沉,嘴角抿着,像是不太高兴,鬼使神差地他说了句话:“都没你重要。”   容铮愣住了,他维持着僵硬的姿势低头看着舒墨,舒墨朝他笑。   他咳嗽一声,避开视线,拿着花朝厨房走,舒墨歪着头看他,发现容铮的耳朵已经全红了,他想追上去看得更清楚:“容队。”   “去把门关上。”容铮的声音从头上传来,带着不容忤逆的语气。   舒墨背着手若有所思看着容铮的背影,脸上笑得像只占了便宜的狐狸。   那头舒墨关门关窗,这边容铮洗手做饭,穿着维权一副家庭煮夫的模样。   小萝卜嘴馋,眼巴巴地跟在容铮身后,不时伸手卖乖讨吃的,一张小嘴被喂得油光光的。刚刚的一小段不快很快就被他抛之脑后,容铮手艺看来不错,轻而易举将小东西的馋虫勾了出来,不时喂上一小点,就让小家伙欢喜地眼睛弯成了一道小月牙。   舒墨看了两人互动,心里涌上一阵暖流,忍不住拿起手机想要留住这一瞬间。   这时,手机忽然响了起来。   他扬起的嘴角僵了半秒,看了眼屏幕,是一条短信。   【花美吗?上次你提出来想看看,我就拿了一支出来。】   舒墨抬头看了眼容铮,他正在专心做菜,厨房里飘来一阵引人胃口大开的香味。   舒墨低下头,快速按了几个键。   【很漂亮,谢谢。】   发出去不到两秒时间,手机又快速震了下,对方就守在手机旁等着。   【不好意思,打扰了,我好像看见容队,他在你家?】   舒墨沉默,他抬起头看了一眼厨房,抿嘴笑了下,回道:【刚好下班,带小萝卜一起吃饭。】   【这样啊,帮我给小萝卜道声歉,非常不好意思吓到他了。】   舒墨手指敲击着屏幕,看着桌上那朵黑红相间的玫瑰花。   手机跟着又震了下:【有时间我们一起吃顿饭吧,带上小萝卜?】   舒墨支着下巴若有所思地看着容铮高大的背影,手下按键回道:【好的,回头我联系你。】   回完消息,舒墨舒了口长气,他用力掐了下眉头,起身走到院子里。   这会儿外面静悄悄的,一片漆黑,只有远处几盏路灯亮着,并没有什么用,反而显得外面更萧瑟了。   舒墨走到门边,左右看了眼,确认没有人后他打开了信箱。然后他像是看见了什么重要东西,瞳孔骤然一缩,那是一张牌,一张普通的扑克牌——红桃J,牌下面还压着一张纸条,写着【先生亲启】。   上面的字迹是歪歪扭扭的手写体,显示主人并不太会写字,他叹了口气,将纸条打开,里面有一句话:我已经踏上这条道路了,那么,任何东西都妨碍不了我沿着这条路走下去。   舒墨手忽然抖了抖,他浑身僵硬在原地,喉头发出一长串怪异的呻/吟声。   他有些急躁地从兜里拿出手机,快速地摁了几个键,耳边响着的一直是连续不断的“嘟嘟”声。连续打了好几次,对方都是占线,舒墨的手也跟着颤抖得越发厉害,眼中也出现了恐惧的色彩。   “快接,快接。”舒墨紧紧咬着牙齿,声音从牙缝里挤出来,最后狠狠地踢了一脚墙壁,咒骂道,“该死。”   他听着手机里不断传来的“嘟嘟”声,头上一股冷汗顺着额头淌了下来,黑色的头发在额前稀稀拉拉地缠绕在一起,舒墨的眼眶微红。   夜晚很冷,依稀有些雪点错了下来,很快被风带起落在他的身上,舒墨却依然觉得很热,他觉得胸口有一团火在烧,他急躁地大力喘息了两口,闭上眼睛,紧紧捏着手里的手机,手指被捏得微微泛白。他努力呼吸了好几口,氧气又重新灌进了身体里。   过了好一会儿,直到他感受到些许寒冷后,他打了个寒颤,然后缓缓地睁开眼,眼中血丝已经散去,只剩下黑漆漆的眼珠,看着有些阴森。   舒墨眨了眨眼,缓缓地站直身子,他的心忽然平静了下来,他转动了下僵硬的脖子,再次拿起手机摁下了另一个号码,电话那头的人不时还发出笑语,听起声音还十分的畅快。   舒墨冷冷地对着电话说:“康德动了。”   “什么?”那头的声音十分的诧异。   舒墨揉揉眉头,不打算回答,直接说:“太危险,会要了他的命。”   “那……”声音迟疑着,带着些讽刺,“靠那些警察吗?”   舒墨皱起眉,抬头看向昏暗的门前灯,昏暗的灯映照在他的眼睛里,他眨了眨眼睛,轻声低喃:“靠我。”   说完,他不等对方反应,便挂了电话。   没由来的,他忽然觉得十分疲倦,像是有无数件事情一瞬间压在了身上,喘不过气来。   舒墨露出苦笑的脸,朝屋里走,路过垃圾桶旁的时候,他顿住了脚步,放在兜里的手,在抚摸着盒子的棱角。   舒墨自嘲似地嘟囔了一句,跟着哼起来许久他没有哼起的那首诡异曲调的歌。   【杀了无辜的人,还杀了纯真的小孩子,这世上最可怕的是,亲手杀死的尸体!这双手,怎么洗都洗不掉,洗破皮也洗不掉……洗掉,这个血腥味,是啊,把手浸泡起来,彻底洗掉,干干净净地,流水有净化一切的能力,河水啊,清洗我这双手,清洗我身体吧。】   屋内响起几声欢声笑语,舒墨的表情扭曲了下,狰狞的表情刹那而过。他身后,一个泛着银光的小盒子,在空中闪了闪划过一个弧度,发出细小的哀鸣声掉进了垃圾桶里。   ……   ……   凌晨三点,整个淮赧市都陷入了沉睡。   医院里池剑忽然惊醒,他抹了把额头上的冷汗,看向床边,白冰趴在那里难耐地嘟囔了一声。他叹了口气,下床,大力将白冰抱了起来,放在一旁的空床上,小心翼翼地将被子盖好。他抬头看了眼时间,凌晨三点,医院的走廊里却不时传来细细的哭声。   池剑小心翼翼地看了眼躺在床上睡得死死的白冰,她正轻微地打着鼾,还偶尔咂吧下嘴巴,正做着美梦。   他放下心,拿起一边拐杖一轻一重地朝门挪动,循着那声音走去。   大概是半夜的缘故,医院里有着一股说不出来的阴森劲儿,这突兀的细小哭声听得人毛骨悚然,不少人从梦中惊醒。他一打开门,就瞧见对面的病房门也开了,钻出一张被吓得惨白的脸。   那人瞧见池剑,明显也是一惊,然后看了看地上映着的影子,确定是个人,不是什么其他乱七八糟的玩意,才小声道:“不知道谁,大半夜的哭。”   池剑皱了皱眉,他向来不信鬼神,一点都不害怕,只是担心那哭声把白冰吵醒。他冲那人做了个原地等待的手势,也不管对方看不看得懂,径直朝那哭声,走了去。   那哭声越来越大,等走近后他惊愕了下。   眼前站着一个熟悉的身影,那人挺着个大肚子,一脸的愤怒。   “刘队?”池剑不确定地试探叫出声。   对方听见声音转过身来,果然是扫黄组组长,刘军。   池剑错愕着,还不等开口,就看见刘军身后一个瘦瘦小小的男孩,正蹲在角落里,手里拿着一把小刀,不准任何人靠近,他的上半身裸露着,全身上下都是细小的伤痕,红的靑的连成一片……   ……   ……   同一时刻,市局外的小卖部突然亮了下,然后又暗了,倪大爷打了哈欠,睡眼惺忪地起床上厕所,眼角瞥见小卖部出来个影子,顿时睡意去了三分,那影子差不多有一米八七左右,根本不是阿红姨。他赶紧大吼一声“是谁!”接着一个猛冲冲了出去,然而外面却没了人影,他仔仔细细地绕着小卖部查看了一遍,并没有什么被撬的痕迹,仿佛压根就没人来过。   “是幻觉吗?”倪大爷怀疑自己是不是睡糊涂了,他打了个哈欠干脆起身去巡夜,他拿起手电筒朝市局里走。市局里今夜静悄悄的,他抬头看了眼,只有一间办公室亮着灯。   “谁还在加班啊。”   “啊啊啊啊啊啊!”   突然一声凄厉的惨叫响起。   倪大爷心中一震,赶紧拿着门口的拖把往楼上冲。倪大爷老当力壮,一脚将办公室的门踢开,只听“嘭”的一声,办公室的门锁彻底报废。   那惨叫声的主人,一脸惨白地哭丧着脸,看着来人,惊愕地张大嘴:“倪、倪大爷?”   倪大爷看清那人面貌,立刻担心地问:“多米,你这是怎么了?”   多米手里拿着一份资料,双膝岔开跪在地上,脸上挂着泫然欲泣、痛不欲生的表情。   多米尴尬地缓缓收紧腿,嘿嘿傻笑两声,满脸通红地像是被血染过一样,结结巴巴地说:“这、这容队他们好像都走了啊,今晚不通宵了啊。”   倪大爷似乎有些明白了,他忍住笑,面无表情地说:“雷局说了,今天给他们放了个假,让他们晚上好好睡一觉。”   多米听完就又要哭了,他拿着手里厚厚一叠资料,一脸哀怨,委屈地埋怨说:“为什么没人跟我说,我、我一直在技术部里,都没人来找我。”   倪大爷有些心疼,问道:“那吃晚饭没,肚子饿没饿。”   多米听完,只觉鼻子一酸,眼睛开始慢慢泛红,哽咽道:“没人叫我,我就忘记吃饭了。”   倪大爷走上前,一脸慈爱地摸了摸多米的脑袋,叹了口气,劝慰道:“走吧,多米,去爷爷那里吃点,爷爷给你做份蛋炒饭。”   多米听见有吃的,也不委屈了,站起身,碎步走近倪大爷念叨:“爷爷,我不吃葱,不吃酱油,不吃香菜,不吃醋。”   倪大爷点点头,领着路往下走:“好好好,不吃醋,生活才会有点绿。”   “啊?大爷那啥意思。”   倪大爷摇摇头:“我也不知道,那帮记者孩子瞎念叨的。”   两一老一小慢慢朝楼下走,声控灯亮了又暗下去,倪大爷走了会儿,忽然顿住了,好像有什么事情,忘记了,他努力想了会儿,还是想不起来。   哎,老了,他叹了口气,缓缓朝外走。 第82章 夜半门外婴啼声(四十八)小乞丐   晚上舒墨做了一个梦,那是一个让他奇怪的梦。   梦里舒墨坐在餐厅里,餐桌上摆着的是他最爱吃的菜,但他还不能吃,因为家人还在做祷告,他偷偷朝旁边瞥去,熟悉的大手伸来,握紧的拳头里藏着巧克力,他美滋滋地咀嚼着,眼睛开心地眯成了弧线。这是很平常的一天,突然有音乐声从餐桌的角落响起来,他懵懂地眨了眨眼,跳下椅子他想去看看,然后被拽住了,是他哥哥。   哥哥紧紧抓住他的手臂,似乎不想让他过去,但他想去,那里有什么东西,熟悉的东西。就在他甩开哥哥的手朝前跑去,在音乐发出的地方,他却被人撞倒了,他正要哭,一低头,阴影里伸出来一只手,上面放着一块香甜诱人的巧克力。   舒墨是被香味弄醒的,味道从楼下的厨房飘上来,这种感觉实在太惬意了,他舍不得醒来。   迷迷糊糊翻了个身,一个软绵绵的东西压在他的身上,他瞬间清醒。   猛地转身一看,是小萝卜,昨天容铮睡的小萝卜的床,小萝卜就和自己睡。   小萝卜睡得太不老实了,把自己团成团,一半的身子压在他的身上。   舒墨坐起身,把小萝卜的腿拿开,小萝卜皱着眉嘟囔了两句,翻身倒在另一边继续呼呼大睡。   这时候舒墨已经饥肠辘辘了,他凭着本能循着味道进了厨房。   容铮正在满头大汗地揉面团,香味是从他身后的锅里飘出来的,那锅里黑糊糊的一团,却是闪着油光,让人食指大动。   容铮看了他一眼:“饿了?马上就好了。”   “嗯。”舒墨乖巧点头,悄悄走到他身后,拿起小勺偷吃,瞬间被美味惊得说不出话来:“这是什么,太好吃了吧!”   容铮抿了抿嘴:“那是做的杂酱,今早吃杂酱面”   舒墨吸吮着勺,好奇问:“怎么做的,又酸又甜!”   容铮转过头看他:“你没吃过?”   舒墨摇摇头,他不好意思说他从来没在五星级以下的餐馆吃过。   容铮微微笑了笑,脱口而出:“你喜欢我可以天天做。”   说完,容铮就愣住了,他大力咳嗽一声,掩饰性地快速揉着手里的面团,不再看向舒墨。   舒墨也跟着愣了下,然后他的笑容越来越大,他发现容铮露出的的耳朵和后脖红得快要滴血了,他靠在桌上,手指尖戳在面粉上,用气音小声说:“我挺喜欢的。”   ……   ……   早饭吃的一大一小十分满足,小萝卜一连吃了两碗,最后老成地拍怕圆滚滚的肚子,一脸幸福。   被容铮抱在怀里带去市局的时候,还不忘咂吧咂吧嘴,小声跟容铮打着商量:“你来这里住吧,给舒哥哥养。”   “小东西。”舒墨勾了勾小萝卜的鼻子,“一顿饭就把你收买了,真是没骨气!”   小萝卜不服气地噘着嘴闹:“我要吃容容的!”   容容什么鬼!两人同时黑线了下。   容铮揉了揉小萝卜的头发,帮他把帽子戴好,说:“我有时间就来。”   小萝卜虽然小,但是脑袋瓜十分机灵,一看容铮拖长后音,就知道对方在敷衍自己。   最近被宠成小皇帝的小萝卜立刻就不高兴了,皱着脸小嘴紧紧抿着,努力用表情演示自己的不高兴。   显然他的表情太过做作,两人完完全全忽视了过去。   被忽视的小萝卜更不高兴了,伸出手指面无表情地盯着舒墨。   舒墨专心开着车,没瞧见。   小萝卜气急,朝容铮猛地打了个响指,容铮拿他没办法,犹豫了下,问舒墨:“你喜欢吃杂酱吗?”   舒墨抿了抿嘴,趁着红灯扭头看了小萝卜一眼,说:“容队,你这一来一去太麻烦了。”   容铮头转向车窗外:“恩。”   舒墨看他脸色变得不好了,轻轻笑了下,说:“老实说,一个人带小萝卜挺吃力,我是学生,又要在调查组坐班,如果容队不嫌弃的话……”   容铮愣了下,在他怀里的小萝卜忙喊:“不嫌弃,不嫌弃,你去忙吧。”   舒墨翻了个白眼:“那床和屋子,小萝卜你让出来?。”   小萝卜连忙朝容铮指了指舒墨的手机,示意他用舒墨手机上的钱。   舒墨震惊了:“小东西。”   容铮回过头,一手揽过小萝卜,装作若无其事地说:“我存了些钱,应该够了。”   小萝卜拍了下手,眼睛亮亮的,插嘴道:“老婆本。”   猛地一个急刹车,两人同时呛了口口水,不约而同红了脸。   接下来一路上两人十分默契的没在说话。   ……   ……   他们来的挺早,才早上八点,但市局门口已经围满了人。他们的车被人群堵在了外面,两人对视一眼,不知道出什么事了,舒墨先行下车,扒拉开人群走到前面,他才看清楚发生了什么。   门口狭窄的通道里,几个大妈正扯着一个乞丐小孩不撒手。那小孩不过十二三岁的样子,虎着一张脸,狰狞地撕咬着抓他的人。   倪大爷喘着气一直哑着声音喊次序,奈何大妈们战斗力太强,把他牢牢实实地挡在了人墙后面。   五六个大妈肚子的肉都堆了几层,如同巨石坠在那里,岿然不动。   被围在中间的那乞丐小孩,一脸惊恐,害怕地嗷嗷大叫。   “怎么回事?”容铮快步走上前,那些大妈们瞧见来了一个英俊高大的年轻人,眼睛骤然一亮,忙满脸堆笑地朝他身边涌过去,七嘴八舌说起来。   “这个孩子,一个人在我家楼下徘徊好多天啦!”穿着红裙子的大妈,一面跟容铮抱怨,一面不忘拉扯住孩子的手,不让对方逃跑。   “放我走!”那孩子尖声叫着,小萝卜吓了一跳,害怕地瞪大眼睛,但心里又好奇,于是偷偷摸摸躲在舒墨身后盯着那脏兮兮的小乞丐瞧。   其他几个大妈立刻开始对小孩进行批评教育,诸如,不好好上学,家在哪里,家长都是些什么人,是不是孩子走丢了,或者离家出走之类的话。   容铮看向那个孩子,那孩子浑身漆黑,只有露出的眼白是白的,被那么多人围着一脸的惶惶不安。   小萝卜忽然扯了扯容铮的衣服,两只眼睛炯炯有神地看着容铮。他伸出手指,指了指小乞丐,然后又伸手在包里拿出颗大白兔糖,放在容铮的手心里。   容铮明白了小萝卜的意思,拿着那颗糖递给那孩子,那孩子却不领情“啪”的一声将糖打掉了,执着着要离开。   小萝卜看着那颗糖被一巴掌打掉在地,然后又在地上滚了一圈,掉进了下水沟里。小萝卜一下难受了,眼眶蓦地就红了,把头紧紧贴在容铮怀里,两只软乎乎的小手捏着容铮的领子,委屈得不得了。   最喜欢的大白兔糖,被人嫌弃了。   舒墨在旁瞧着这一出闹剧,忽然“咦”了一声。   容铮捕捉到那个声音,看向舒墨。舒墨正眯着眼睛,上下打量着那小乞丐。   小乞丐穿着褴褛,蓬头垢面,面黄肌瘦的如同一具行走的骷髅,偏巧他有双晶亮的眼睛,看起来特别有神。   舒墨走到小乞丐身边,蹲下身子,伸出两根手指夹着他的裤腿部位。然后舒墨又在众目睽睽之下伸手摸了摸小乞丐的双腿和臀部,嘴里发出奇怪的嘟囔声。   周围的人都一脸惊骇地看着这个光天化日下,就在市局门口,警察面前,占小孩的便宜的家伙。小乞丐被手指碰着的那一刻,立刻就跟窜天猴一样,跳了起来。   “啊啊啊啊啊——”   一声凄厉惨叫。   舒墨一把抓住小乞丐的手,用手铐“咔嚓”一声拷住了。   “啊,怎么回事!”大妈惊讶了,着急道,“我就是带他来,看看能不能帮孩子找到家的,怎么就给抓起来啦!”   那小乞丐被铐起来后,浑身都在哆哆嗦嗦地打颤,害怕得不得了的样子,眼泪婆娑地看着帮他说话的大妈。大妈看他那可怜巴巴的样子,一下就懊悔起来,开始数落舒墨。   舒墨拍了拍大妈扯着他衣服的手,柔声说:“阿姨,您放心,这孩子不会有事,我们只是找孩子了解些情况。”   大妈不确定瞥了他手里的手铐,又看了眼舒墨笑眯眯的样子。不得不说舒墨这孩子看上去就像学校里乖乖的优等生,半点不像那土匪头子似的警察。听着舒墨的话,大妈信了两三分,不过还是不太确定地看了眼被挡在外面的倪大爷。   倪大爷终于迎来了注目,心酸不已,叹了口气:“他们都是咱们市局里的警察,他们说不会有事,你们就放心吧。”   倪大爷说完想着更有说服力便又加上句:“有了他们,这孩子一定能安全回家的!”   这话说出口,那梗在喉咙管里的大石头总算是掉到了肚子里,几个大妈面面相觑,互相传递眼色。   最后一个机灵的大妈走上前,拿出手机,对着舒墨和小乞丐拍了张照。   还要舒墨拿出证件,拍了两张,再要走电话号码,好来随时查证。   舒墨哭笑不得,但是还是十分配合。容铮几次欲言又止地想要拦住大妈的攻势,都被舒墨大手一挥,止住了。   终于算是劝走了大妈们,舒墨才长长舒了口气,回头看了眼那小乞丐。之前微笑的脸,立刻马了下来,厉声道:“走吧,我们进去。”   倪大爷有些不明所以,这小乞丐莫不是犯了什么法?   舒墨也不多说,拉着小乞丐就往里走。   容铮跟在后面,刚走两步,又被倪大爷给叫住。   “小容啊,赶紧把你们的小孩领走。”   容铮看了眼怀里的小萝卜,不明白还有哪个小孩?待到看见横躺在倪大爷的床上,流着哈喇子的多米的时候,容铮倏地沉默了。   倪大爷叹了口气:“这孩子昨天吃了饭就睡了,小子一上床就跟孙猴子似地,左一拳右一腿的,给把我折腾坏了。”   容铮脸黑了下来。   倪大爷瞧着那样,心道不好,赶紧解释:“这孩子昨天一个人忙到凌晨三点,饭都没吃,不知道你们都走了,还哭鼻子了。容队啊,不是我说你们,这孩子还没成年呢,你们得多上点心。”   容铮不好说什么,点头说:“知道了。”   这时候,小萝卜扯了扯容铮的袖子,然后一跃跳出容铮的怀抱,小腿快速跑了两步,到了床前一个急冲跳上了床,然后像个小炸弹猛扑在了多米的身上。   只听多米“哎哟”一声,刚刚还睡得不省人事的多米,瞬间就精神了。   眼睛里还含着泪花,泪眼婆娑地看向压在自己身上的小萝卜,顿时火从心头来,想要教训下这根萝卜精。   这龇牙咧嘴还没上手,那头冷不丁听见一声咳嗽声。   往那边一看,只见犹如阎王老爷掌握他生死大权的容铮,正两手抱胸,眼射冰刀地看着他。   刚刚还要发誓教训萝卜精的小道士多米,顿时偃旗息鼓,萎靡不振地耷拉下脑袋。   “容、容队,早啊!”多米强颜欢笑。   容铮竖起眉毛,点点头,俯下身抱过小萝卜,转身就走,走到倪大爷身旁还特地道了声歉。   小萝卜在容铮怀里乖巧听话,他从小兜里掏出一颗大白兔糖,软糯糯地说:“爷爷,多米麻烦您了。爷爷吃糖。”   “哎,小萝卜真乖。”倪大爷把大白兔糖含在嘴里,甜到了心里。   多米没好气地噘着嘴,跟在容铮身后。   小萝卜脑袋放在容铮肩上,一直好奇地瞪大眼睛,盯着多米瞧。多米脸上被睡得有几条歪歪扭扭的印痕,头发跟鸡窝一样,四处立起。   这造型实在有些滑稽,小萝卜捂嘴偷笑。   多米气得龇牙咧嘴,又不敢当着容铮的面,教训这只小萝卜精。   两人隔空斗争正焦灼,一直走着的容铮忽然顿住了脚步,想起了什么。   “你昨晚一直在查的资料,查到了吗?”   多米一激灵,连忙点点头,刚刚和小萝卜嬉皮笑脸的脸变得严肃了起来,凑到容铮耳边小声说:“查到了,类似灭门案还有三起,最早在半年前,发生在隔壁市。”   三起,容铮的心突地一跳,有不好的预感,他看了眼乖乖地看着他的小萝卜。小萝卜看见容铮望向他,面无表情上的小脸嘴角勾了勾。   小萝卜很少笑,总是板着脸。不知道什么时候,他开始学会勾起嘴角,表达自己的情感。   容铮摸了摸小萝卜的头,忽然想起那个人皮娃娃,他的心跟着就沉了下去。多米正欲往下说,瞧见了小萝卜,刚到嘴边的话咽在了肚子里。   想起那些资料上一张张血淋淋的照片,这些话,还是私下说的好。   他们一进市局,小萝卜就熟门熟路地爬楼梯,别人要抱他,他都严肃地拒绝了。   他可是个小男子汉。   瞧见小萝卜摇晃着小屁股进了局长办公室,容铮才回过头,看向多米:“把查到的资料马上发给我。” 第83章 夜半门外婴啼声(四十九)藏毒   小乞丐躲在角落里,他浑身上下都很黑,只有瞪大的眼睛有圈白。   他眼仁很大,小心翼翼打量着四周,好似身处的是狼窝虎穴,目光里带着惊恐又不安。   但比起他害怕其他人,其他人更害怕他。   他实在太邋遢了,鼻子里不时有姜黄色的鼻涕流出来,他会用枯枝一样的手指一通乱擦,那脓液就黏糊糊像浆糊一样粘在手上。头发也一块一块的黏糊在一起,蓬头垢面的,一丛丛跟麦穗一样,扎堆直直往天花板耸立。   刚过一月,郊区还在飘雪,这个天实在是很冷,但他身上穿着的衣服又薄又脏。摸上去有些硬成块状,有些湿乎乎的粘手。   经过的人都捂着鼻子赶紧跑开,因为他全身上下都散发着混合着汗臭屎尿的怪异味道。   小乞丐局促不安的目光落在大门,他很想离开,但一只手被拷住,让他无法动弹,他又惊又惧抬起头,舒墨就站在他身前。   舒墨背着手在他面前来回踱着步子,上下打量着小乞丐。   其他人一进门,就看见舒墨正拷着个小乞丐。   “这不是胡闹吗!”余宏军不客气地直说。   “怪可怜的,刚门口就瞧着一群大妈堵在门口把这孩子抓着。”   “这是咋啦,这孩子偷东西?”   “得给这孩子找父母吧。”林潇潇捂住鼻子,脸上却难掩厌恶。   “舒墨,把他带到这里不合适吧。”她躲得快八丈远,好像靠近了,就会让自己也变脏了似的。   那小乞丐散发着一种放在地窖里发酵后的酸菜坛子味,那味道太过于刺激,把林潇潇身上价值不菲的香水味都盖了过去。   只需紧紧几秒,整个重案组办公室就变做了毒气室。   李姐把自己的早饭拿给那小乞丐,真心实意的心疼道:“再怎么得让孩子吃饱,看看这孩子饿得几天没吃饭了。”   李姐倒是不嫌弃他又臭又脏,眼睛都没眨下。   小乞丐见了递过来的食物,眼睛里猛然冒出了两道精光。   不等李姐递上前,吓破胆的小乞丐此刻摇身一变,像只青面獠牙的讨食鬼,猛地抢过面包,然后生怕被抢走一样,拼命把面包往嘴里大口大口塞,一副饿鬼附身的模样。   李姐吓了一跳,其余人面面相觑,余宏军瞥了眼舒墨。   上次聚餐,虽然并不是舒墨的错,但是多多少少被舒墨驳了面子,心里到底还是不大舒服。   “这都是怎么回事?”余宏军声音洪亮,这问句从嘴里冒出来,拐了个弯,添了分质问的味道。   舒墨刚要回答,就被林潇潇哼了一声打断了。   林潇潇也是因着上次聚餐丢进了颜面,好几天窝在学校里没敢露面,要不是被通知有可能除名,她怕是会再躲上一段时间。   舒墨以为她会收敛一些,谁知道林潇潇偏巧不走平常路,阴阳怪气地出声:“哎,小舒,你把这孩子带回来,咱们那么忙可不是托儿所啊。这给小蝌蚪找妈妈,也不是咱们的事啊。”   舒墨都怀疑这货的心理学博士学位,是靠坑蒙拐骗来的,怎么这么没情商呢?   果然,余宏军听见林潇潇说话,脸色一变,看对方的眼神变得警惕十足。   上次就是看对方是个女学生帮忙出头,哪知道对方戏那么多,直接得罪了廖家二少爷,还在容队面前丢了面子。   他几乎咬碎了牙,心觉这女人真是多嘴多舌,还爱挑弄是非,也不知道抱着什么目的,可不能着了她的道。   余宏军语气回暖,问:“舒墨,你说说,到底咋回事。”   众人一脸迷惑地瞧了过来。   舒墨神情严肃,沉声道:“这孩子,有问题……”   “啊?”余宏军眯着眼,上下打量小乞丐一番,以为舒墨在说智力,他点点头,“这岁数到处跑的乞丐,多半有点精神疾病。”   舒墨见所有人面露质疑之色,不慌不忙笑了笑,指着小孩的裤腿解释说:“这孩子的裤腿,腰带,袖口,脖领都被系上了死结。”   说完他伸出手去扯小孩的裤腿,他力气用的不小,但这孩子的裤子依旧老老实实地帖在身上。   这衣服裤脚都被栓死,被一根粗麻绳穿过布料,死死地缝着。这必须得仔细瞧,因为那些绳子和黑污模糊的烂布兜几乎融为一体。   再看那孩子面黄肌瘦,眼睛深深陷进眼眶里,一双眼珠子突兀地冒在外头,布满了血丝,他这会使劲往嘴里塞吃的,像是饿了许久。   这一通看后,众人恍然大悟,敢情这孩子屎尿都拉在裤子里,难怪恶臭难闻。   好几个大老爷们都忍不住捂住了鼻口。   “有病吧,弄成这样,这孩子难道一直没脱过衣服吗?”   “都瘦成这样了,得多久没吃饭了?”   “我勒个草,谁干的,太臭了!”   “丧心病狂!”   方才被人群堵在后面的魏威“呜”了一声,扒拉开人群走上前,朝舒墨说:“我带他去洗个澡换身衣服。”   他不嫌脏,但小乞丐不准他靠近,嗷嗷乱叫起来,甚至用手里的东西去砸他。   舒墨一把拽过魏威,躲开了扔来的面包袋:“先别。”   魏威郁闷地看向舒墨:“怎么了?”   舒墨指着小乞丐的腿:“你朝这看……”   魏威疑惑地蹲下身子,刚舒墨用剪子把裤腿剪开,他掀开已经凝固的布料一角朝里看,忽然一屁股坐在地上,惊声大喊:“是白面!”   众人一听,震惊了,这么鼓囊囊的一套衣服,里面得藏多少啊?这可是大案啊!   只见方才恶狠狠的小乞丐忽然神情慌张,膝盖对着舒墨就直挺挺地跪了下去,“砰砰”重重地磕了两下头。   “救命。”小乞丐的声音嘶哑得不行,他一喊,眼眶就红了,眼泪跟着吧嗒吧嗒往下掉,浑身哆嗦得厉害。   之前那只拒人于千里之外见谁咬谁的黑贝,此刻忽然转身一变,成了一只楚楚可怜的小京巴。   小乞丐哭得撕心裂肺,几乎快晕厥过去,他这会意识有些模糊,除了拿着救命两字不停反复絮叨,其他的都说不清楚。   现在容铮和周鹏都不在,余宏军自然最大,他皱眉思考了会儿决定:“带到缉毒组去吧。”   众人面面相觑,没人作声。   毒品案子都是重罪或者死刑,如果这孩子是被迫的还好,要是主动的,怕是直接挨枪子了。   余宏军挺着大肚子,见众人就看着他发呆都不动作,这是等着自己动手,他脸色不好正欲发难。   沉默的舒墨忽然咳嗽了一声,把哭撅过去的孩子搀扶起来,交给一旁的女警。   然后舒墨安慰了几句,小乞丐情绪终于好转了些。   舒墨朝女警说:“带去缉毒组吧,然后带孩子好好吃顿饱饭,清洗下,给换身干净衣服。”   女警听完有些可怜,望了眼小乞丐,踌躇半天想说什么。被余宏军一瞪,话绕了半圈吞进肚子里,把小乞丐带走了。   舒墨没再吭声,看孩子的反应,他多半是被毒贩要挟携带运输毒品。   看来这帮毒贩子是觉得乞丐没人注意,于是利用他们悄悄运输毒品。   想到这里,他突然想到,如果他是毒品贩子,怎么来保证这些人不会逃跑呢?   舒墨此刻面前浮现出小乞丐那张满是污浊的脸,眉头缓缓皱了起来。   这时容铮推门大步走进来,一进门就扫了一眼办公室问:“那孩子呢?”   空气里还残留着那股犹如下水道里腐尸般的恶臭,但小乞丐却是不见了。   “带去缉毒组了。”余宏军先一步说话,抢占了功劳,直接将舒墨的猜测叙述了一番,硬生生地将功劳全盘套在自己的身上。   其余人敢怒不敢言,舒墨当做没看见,注意力全到了多米手里的资料上。   容铮沉吟一会儿,点点头,眼神示意多米分发资料,小声对余宏军吩咐道:“那小乞丐的案子不简单,你记得派人随时跟下。”   余宏军腆着脸点点头,脸上褶子笑成了朵菊花,眉开眼笑地连忙招来了几个心腹手下,让他们跟着去缉毒组了解情况回来报告。   白冰瞧见不大服气地撇撇嘴,也不好说啥,毕竟重案组的人她也不好直接怼过去。   林潇潇难得和她同一路线,只觉得这余宏军太不厚道,她撇了撇嘴,抬眼瞧见容队身旁多米手里拿着厚厚一沓资料,她连忙起身去帮忙。   这边看着余宏军举动的重案组其他人都一副看惯了的样子。   白冰几次欲言又止。   重案组虽然是周鹏当家,但是这里面关系却复杂得很,白冰一个外来人看不透,就算看透也不能点破。   这重案组不大,却分为了两派,一派听余宏军,平日里踩低捧高很叫人不太瞧得上眼,另一派跟着周鹏也不大在乎这所谓的小权小利。   他手下的魏威李姐等几个人都是实干主义,一门心思地扑在了案件上,不爱争那狗屁权利。   刚从国外回来的白冰是不明白里面的弯弯绕绕,容铮却是明白。   从小在这勾栏的污浊浑水里游着,就算不愿意同流合污,也难免不被沾点脏水。   只要不是大是大非,他平日里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其实周鹏脑子二,行事凭本性,余宏军后面拉扯下也是不错的。   想必雷局也是有此用意,所以安排周鹏做正队,至少明面上余宏军不敢乱来,争点什么小功劳,众人心知肚明不点破。   吕傅勋却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捻着他的小八字胡:“我看这事不简单,一定有后续。”   “怎么?”白冰一脸八卦。   吕傅勋好笑地看着她:“别那么八婆,容队会看着办的。别看容队平日里一副不管事的样子,实际上他心里跟明镜似的。”   “那肯定的啊,咱们容队再怎么也是咱们特殊案件调查组的头儿,一般人想在他手上讨便宜肯定是不行的。”   白冰扬起脑袋夸了夸,顺带夸了夸调查组,连带着自己也高了个层次。   洋洋得意地自卖自夸了一小会儿,又觉不对劲,好像被绕走了,赶紧扯住吕傅勋的那身破西装,问:“到底啥后续。”   吕傅勋笑了笑,叹了口气:“你看看你这脑子,就没你老公好用,这么简单你都看不出来。”   白冰脸红了红,大力锤了下吕傅勋的背,吕傅勋疼得龇牙咧嘴,女人这力气,他只服白冰。   简直新世纪的一名女汉子猛将,不容小觑。心里也不禁为池剑同情滴了两滴鳄鱼眼泪,好似凑合两人的不是他一样。   “哎,你这手那么重,池剑万一嫌弃咋办。”   吕傅勋嘴上埋怨,瞧见白冰脸红得滴血,双手捏紧,准备对着他那老身子骨来个深层次的骨骼系统探讨。   他连忙转移话题,小声说,“那贩毒团伙利用小乞丐不易被人察觉的隐秘性来偷运毒品。你想想,普通人看见乞丐都恨不得绕着走,谁愿意听他们的疯言疯语?这不仅仅是抓条大长虫,没准还能解救不少被威胁困住的人。”   这就是牛不喝水强按头了,怕是利诱暴力威胁手段一样没少。   最可恨的是,这帮家伙担心毒品会被发现,于是把乞丐们的衣服裤子缝死,让他们不能排泄,人有三急,不能上厕所谁能受得了,于是就干脆不吃东西,而且他们没有钱,也没法上公共交通设施,仅仅靠着两只脚行走,不知道得走多久。   真是成了那句话,地狱空荡荡,魔鬼在人间。   想到这里,吕傅勋叹了口气。   白冰经过吕大师一点拨,脑袋终于开窍,要是顺着这条线往下查,得抓到多大的鱼啊,想到这里白冰的眼睛亮了亮,忍不住想去抓这根线了。   吕傅勋刚从多米手里拿过资料,扫了一眼,朝白冰泼冷水:“别想那案子了,先把咱手里这灭门案给解决了。”   白冰低头看资料,只一眼,刚刚扬起的脑袋就耷拉了下来。   她昨天听说乐家案子破了,还挺高兴,以为和叶家同一伙人,谁想到这付氏两兄弟发毒誓保证绝对和他们没关系。   白冰仔细翻了下资料,资料很厚,她看了看,灭门案居然除了叶家的,还有三起。   不禁和其他人一样一起抬起头看向容铮。   容铮脸色极其严肃,连带着周围的人表情也跟着沉重了起来。   看来这案子牵扯甚广,这几天他们是别想休息了! 第84章 夜半门外婴啼声(五十)休息站   众人专心看着手里的资料,桌上的日历不小心被一个警员的手肘撞倒在地,他捡起来随意地摆放在一旁,李姐瞥了一眼,瞧见那日期错了,有点强迫症似的走上前将日历翻到了今天的日期:1月3日周一。   舒墨掂了掂手里的重量,忍不住吃惊:“这么厚,多米你昨晚在加班吗?”   多米气鼓鼓地瞪了一眼容铮,这些资料是多米用尽了所有脑细胞,违禁拆了十几堵防火墙才搞到手的资料,要是换成别人说不准要多长时间,而靠他仅仅只花了一通宵。   当然,多米是个低调的孩子。   他扬了扬手,不在意说:“分分钟搞定的事情。”   “恩。”容铮翻开一页,皱眉,“以后格式要对。”   “……”多米捏紧拳头,感觉自己钢铁般的意志力就要崩塌了。   好在容铮的注意力转移在资料上,嘈杂的办公室渐渐陷入沉闷的寂静,只剩下沙沙的翻页声不时的响起。   有人轻轻抽了口气:“这……这是什么意思?”   资料里总共有四起案件,分别为五里香灭门案、海湖小区灭门案、河村灭门案及他们手里的叶家灭门案。   “这河村灭门案,我还记得……听老雷提起过,本来当时我们要去支援的,后来接到通知说案子破了,我们就没去。”周鹏翻开其中一页,手指停在了最开头的几个大字上,摸了摸下巴,回忆起这起灭门命案。   河村灭门案发生于上月初,2014年12月5日,地点位于离淮赧市两百公里远的齐胡省。   河村县隶属齐胡省芜北市,地处齐胡省内东北角,是省级扶贫开发重点县。   这里属于少数民族混住区,总人口大概在五万人左右。   这个河村县四周被一条河缠绕,案发地点正位于河边专生产蔬菜的农耕地里。村子里每户人家相隔大约在五百米左右,周围全是搭架的大棚。   而案发的这一户人家总共有五口人,爷爷、奶奶、夫妻俩还有个儿子。一家五口中四口毙命,只剩下疯了的老婆,话都说不清楚。   案子的结果很简单,在案发现场发现的凶器上有妻子的指纹,且妻子虎口处有条裂口,刚好和凶器能对得上。   “这家人全部死于砍伤,我看过提交的证据并没有什么问题。”周鹏突然抬起头,“难不成你们认为这起案子和叶家有关联?”   周鹏心一下提到嗓子眼,七上八下的,这案子他其实压根没仔细看,甩手就丢给了余宏军,自己乐得清闲。现在说这案子有问题,感觉自己这次怕是不止三千字检讨了,没准直接能记个过了。   前几天雷老爷子还找他单独谈话,说他最近表现不错,要给他介绍个对象。   周鹏当时嘴上不答应,眼睛一直瞥着那姑娘照片,瓜子脸,樱桃小嘴,小圆琼鼻,一头乌黑的披肩长发,像瀑布似的往下垂着。   想着那姑娘的模样,他就心尖尖上像是有根羽毛在一遍遍扫过去,痒痒的。   姑娘那张精致的模样,瞬间裂开,连着他那颗老光棍的心,碎成渣。   他拼命冲容铮挤着眼睛,这案子私下知道就行了,千万别跟雷局说和他有关系啊!他的下半生就在他的手上拽着了,这事可千万别让雷局知道啊!   “不急。”容铮没看出周鹏的心理活动,以为周鹏特别热情地想知道案件最新发展情况,还特别善解人意地说了句,“你放心,我已经把资料交到雷局手里了,他说一会儿就看。”   周鹏心里已经泪流满面了,不过应该不打紧,毕竟余宏军平日里爱抢点功,当时这案子丢给他,这爱在领导面前争表现的余宏军一定署名的是他自己。   余宏军悄悄挪到周鹏身旁,眼观鼻鼻观心:“那、那个……老大啊……我上次想着您不是感叹最近都没啥可受表扬的嘛,我就把那个案件报告署的您的名字,我……我这是好心啊。”山与三タ。   周鹏脸黑沉沉的,生无可恋地看着他,嘴唇开合了半天一个字也没蹦出来。   魏威不明所以地望着两人,知道内情的李姐清了清嗓子,低头仔细看资料。然后她看了眼资料,又看了眼旁边的日历,小声嘀咕:“这日期,怎么……有点怪怪的。”   站在她身后的林潇潇,刚巧把这句话捕捉到,日期?她看着资料,把日期一个个输进手机里,一串数字倏地显示在她面前,顿时她本来灰扑扑的脸上,散发了几分光采。   ……   ……   从欲海市到淮赧市的公路上,有个小胡子男人背着一个大包,他背着的大包沉甸甸的,足足是他个头两倍大,但他似乎不觉得累。   男人抹了把汗,沿着高速公路往淮赧市走着,谁也不知道这瘦得跟张纸一样的男人靠着两条腿走了多久。   高速公路上车快速飞过,偶尔还有烟头从车上掉落下来,烟头在地上滚了几圈,被一双破布鞋踩住。   满身都是补丁的男人,仰起头看了眼天,天空万里无云,蔚蓝晴朗,他脸上却是挂着担忧,犹如乌云密布。   小胡子男人用手抹了把眼睛,黑色的脏泥被他拭去了些,显出一双尤为晶亮的乌黑眼珠。   他伸出手,快速地五指弹动,过了会儿他的眉头越来越紧。   “这是要刮大风了!”   他的话刚说完,又一辆车风一样擦着他的身子开了过去。小胡子男人被风一刮,狠狠地摔了个狗吃屎。那车没停,仍旧朝前飞驰着,但那车开得不远,在一副巨大的广告牌下,往内侧一拐,拐进了休息站里。   小胡子男人抖了抖身子,他的手被摔破了皮,皮翻开红肉露了出来,还渗着血。男人像是没啥感觉一样,站起身,拍了拍身上拍不完的灰尘,不大在意地继续往前走,只是脚下步履有些蹒跚。   走了不过十来分钟,他也走进了休息站,休息站里的人远远地瞧见他都纷纷皱了眉。男人实在太脏了,满身都是脏脏的黑泥,不过说不上有点奇怪,具体哪里奇怪,旁边人又说不太上来。   一个八岁大的男童好奇地望着他,那乞丐男人脏兮兮的,却浑身散发着一股檀香味。   “妈妈,这个叔叔身上味道怪怪的。”   小孩子不知道怎么形容那种味道,好奇地拉扯自己母亲询问。那孩子母亲瞥了眼那双满是污泥的布鞋,立刻露出厌恶的表情,把小孩拉到一边,大声训斥:“离远点,不知道哪儿来的臭乞丐,身上不知道有多少细菌!”   小孩似懂非懂,看着母亲满脸厌恶,也学着插着腰对着那男人的背影大喊:“臭乞丐!”   被骂的男人身子顿了顿,过了两秒,便知趣的离开。   男人的肚子叫了好几声,一阵肉香味勾着他走进休息站旁的超市。他局促地摸索着自己的裤兜,半天没有摸出一张毛票出来,正郁闷着,抬头发现之前差点撞着他的司机正巧站在他跟前在买水。   那司机年岁不大,看起来好像还在读书,带着一副大红色的耳机,不停地摇头晃脑嘴里念念有词。   小胡子男人勾起嘴角,缓缓地走了过去,擦身而过的时候,脚下一扭,不小心撞着了那少年司机。   那司机立刻跳了起来,嘴里喷着臭粪指着小胡子男人的鼻子狂骂。   “艹,什么玩意!弄脏小爷我的衣服,拿钱赔我!”   听见赔钱两只,小胡子男人顿时惊呆了,他瞪着双黑白分明的细长眼睛,踌躇着捏着衣角,有些结巴地小声嘟囔:“我、我没钱!”   “没钱?没钱你来这里?你打电话去家里,拿钱过来!”少年不依不饶,看着自己被蹭脏的白衣服,火就从心里冒了出来。   “我、我家里没人了。”男人哭丧着脸,哀求道,“要不我给您洗洗?”   说完男人就伸手去碰少年的衣服,那少年立马跳的两丈高尖声大喊:“别碰我,把你脏手拿开。”   男人局促地收回手,手上还翻着血,不安地等着少年的发落。   少年已是气急,扬了扬头:“你快滚,见着你就心烦!”   小胡子男人听见少年作罢的话,却没急着离开,而是眼睛瞪得像铜铃一样大,忽然尖叫一声,像是被人摔倒在地一样,整个人合着地上的脏泥滚成了一团。   周围人的目光都被吸引了过来,好奇地张望着。   那脏污的乞丐,这会儿做出一副诚惶诚恐的模样,双手合十跪着冲年轻人讨饶。刚才他们听见对方不依不饶地要他赔衣服钱的时候,也都没管,没那闲功夫管那破档子事情。   但是这会儿那小胡子乞丐眼泪汪汪地跪在地上,大力磕着头,两只手都血肉模糊。   周围张望着的人都围了上来,刚刚他们也是嫌弃这个小胡子男人,这会儿都愤怒地指责着那少年司机。   “真是的,不就是件衣服吗?还让人下跪磕头,也不怕折了寿。”   “现在啊,人心不古!90后的这帮孩子,简直是被娇生惯养的不得了,一点不懂得尊重人。”   那司机被众人指责,涨红着脸,结巴着解释:“我、我没,是他自己摔倒的!我没碰他!”   他的解释没人听,道德护卫者们围成团,把少年堵在中间,七嘴八舌地进行素质再教育。   小胡子男人被众人救下,感激地朝众人咧嘴笑了笑,那围观的人群也没给他一个好脸色,热闹看完,正义使者做完,便一窝蜂散了。   渐渐的,休息站的人群越来越少了,都纷纷回到了车上。   注意看那穿着补丁衣服的臭乞丐,进了厕所后就再也没出来。   只是过了会儿,厕所里出来一个英俊帅气的少年,那少年穿着黑色云锦古长衫,身材挺秀高颀,气质温文尔雅,举止文儒,就像是从武侠小说里走出的翩翩公子一般,几个小姑娘看见他就挪不动腿了。   那少年对别人注目的目光也不在意,还回了个笑容。   他径直走到一辆银白色的小跑车前,打开车门坐了进去,然后车启动,留下一路白色长烟就不见了。   跑车狭窄的后座上,一个戴着红耳机的少年,惊恐地睁大着双眼,他的嘴被堵住,双手双脚都被捆住,整个人无法动弹。   但是你要仔细一看,那少年整个是静止的,他的眼睛一眨也不眨,鼻子前的细小绒毛也没有动静——这是一具尸体。   英俊少年从包里拿出一个黑匣子,他咧开嘴,舌头是猩红的,他笑得十分开心。   他瞥了眼后视镜,后面跟着几辆休息站出来的大巴车。   少年噘起嘴,像是被抢了玩具不太高兴的孩子,不过他很快找到了乐趣,他的拇指轻轻地在黑匣子的红色按钮上一按。   “嘭嘭嘭——”   同时发出雷鸣般的爆炸声,在他的耳边交织成一道美妙的交响曲。   少年陶醉地舞起双臂,大地在发着哀鸣,空气到处弥漫着烤肉的味道,还有硝烟的气息——那是死亡的进行曲和死亡的味道。   少年沉浸其中,开心的有些疯狂意味摇着脑袋哈哈大笑起来。 第85章 夜半门外婴啼声(五十一)案件分析   于此同时,远在淮赧市的市局,忽然有轻微的震动感。   但这动静实在太小了,没有人注意,只是瞬间的功夫就停止了,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手里的资料上,因为推测实在是太让人难以相信。   “怎么,你这是认为这几个案子相互之间有联系?”   “不会吧,当时河村那个案子我们大家伙都看过,没问题啊!”   “难不成你们认为这些案子都是同一伙人干的?”   容铮眯了下眼睛,他没回答,径直打开手中资料,展示资料中的一组图片。   这些图片都是何家五口人平日里的生活照。   容铮把所有照片贴在白板上,然后将幼子的照片单拎出来放在一边。   “这五起灭门案,其中河村灭门案有一条值得人深思的群众笔录。”   容铮声音沉了下来:“这人是河村的邮政邮递员。在每周一的时候,他会送报纸到何家去。据他反映,在案发前的一个月时间里,他送去的报纸都完好无损地放置在邮箱里,甚至表面上都起了一层灰尘,这感觉就像是没人碰过。”   “这有什么关联呢?”   “叶家也是如此,案发前一个月屋外花园都没人整理……”   后面话没说出来,却没人不知道什么意思。因为他们上个案子也有类似情况。   乐家三口被人控制,生活模式发生了巨变。屋外的花园没人打扫,乐妈妈称病在家,乐欣欣停学养病。   “那个叫黄霸天的小孩说在他长达一个月的偷窥中,发现叶家的行为模式全都发生了改变。”   话到这里,周鹏突然非常不合时宜“噗呲”一声笑了出来,所有人都诧异地回头去看他。   周鹏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摊开手,耸了耸肩:“这孩子的名字太有意思了,不过他偷窥行为咱们还没有追究呢。”   魏威阴森森地在身后小声说:“周队,检讨。”   周鹏那张嬉皮笑脸的脸立刻就垮了下来,用深刻的表情表示自己接下来会安静如鸡。   容铮见没人插嘴,继续说:“前几天我们找到黄霸天,他非常笃定地告诉我们他发现有人躲在叶天家阁楼里,长期监视着叶家人。”   屋子里气氛倏地一变,有些毛骨悚然,不知哪儿来的寒气,一时间冷飕飕的。   “这叶家人是不是被恐吓跟踪了?如果只是监视的话,还和乐家那个不大一样。”周鹏手里的笔尖敲击着桌面,心里开始琢磨了起来。“黄霸天交代的那个人躲在暗处,并没有实际行动去控制这家人。可不对啊,这人躲在阁楼里,阁楼……卧槽,这人很有可能就是凶手啊!”   余宏军问:“没准只是个和黄霸天一样的偷窥者?”   舒墨摇头:“他只是个典型的青春期孩子,对异性有崇拜和迷恋的心理,因为刚刚有了性冲动,这才起了偷窥的心思。”   所谓偷窥者,是有种爱窥视别人的毛病。甚至就有人为了偷看,把自己塞进水管里。这作死的举动大胆的行为只为了一个龌龊的目的,就是为了从下水道的洞里偷看女孩们上厕所的模样。   这类人懦弱、胆小、内向,无法和他人正常交际,做的工作往往属于社会底层,无法从正常的性爱行为中得到快感,享受偷偷摸摸若隐若现的肉体,这对他们来说是上瘾的毒药。   显然黄霸天还没有到那个地步,和他聊天过程中能感到他是个阳光的少年,他这种行为属于青春期少年少女的萌动,开始对异性产生好奇。   周鹏撇嘴:“也不是所有孩子会去偷窥。”   “周队,难道你小时候就没去掀过女孩子的裙子,好奇女生包里的特殊物品?”   周鹏听见这个问题,洋洋得意地扬起脑袋:“我小时候可是万人迷,女孩子都追着我,非要和我在一起,我哪里需要干那事。”   重案组几人听见这句话,一脸的一言难尽。上次聚餐他发小廖城嘉已经把他揭了底朝天,什么掀裙子都是小,还跑人面前脱裤子撒尿,没提多猥琐了,当然那时候周鹏只有五六岁大。   吕傅勋一副佩服的表情点点头,笑眯眯地用手指敲了敲桌子:“当然,还有种特殊情况?”   周鹏好奇转头:“哦?”   吕傅勋笑得跟只狐狸一样:“有种人只爱小男生,不爱小女生。”   他这话尾音还未坠底,周鹏一下就炸了,结结巴巴指着对方:“你你你,你可别瞎说!”   抱着围观心态的吃瓜群众,都被这话中的含义给惊着了。下一秒都换上了一副若有所思的表情,一遍又一遍对着周鹏上下打量。   魏威震惊地看向周鹏:“老大,原来你也是……”   “好姐妹!”白冰接了下句。   “……”周鹏气炸,姐妹你大爷,你全家都是姐妹!   他脸红脖子粗地否认:“你爷爷我可是钢管直!”说着就要解裤腰带,要证明自己是男人。直接被容铮回手盖头一掌,打“昏”了过去。   “不管那个半夜潜入叶家的是什么人,这人不是凶手,就是重要的目击证人。”容铮说。   “五里香灭门案、海湖小区灭门案这两个案件存在同样的行为模式。”容铮在白板上贴上他们的照片,并写下【五里香】三个字。   五里香灭门案总共六个人,分别是外公、外婆、夫妻两人,加上一个女儿和一个六岁大的男童。   而与其他两个案子不同的是,五里香不是地名,而是一家饭馆名字。   饭馆分为上下两层,有一个独立的小院。楼下是餐厅,楼上是主人居住的地方。这家人一家六口,全都住在饭馆的楼上。   多米开口:“我查阅了案发后周边日刊报道,发现了不少类似的情况,在案发前的一个月,一家六口出现异常的情况……”   容铮接着他的话说:“这家饭店属于常见的家庭饭店,从店主到店员,全是一家人。店主是黄珊的老公,名叫王琪,周围邻居都说这人平日里游手好闲且性格内向还爱好赌博。他喜欢打牌,出门就是一整天直到没钱了才回家里要。王琪的牌友称在一个月前,黄珊的老公王棋突然不愿意打牌了,说是要回归家庭……”   说到这里,他停顿了下,看了眼王琪的照片。王琪这个人长得十分普通,个头不高不矮,刚好和身旁的麒麟雕塑一般高,约一米七四左右。   照片里的王琪眼睛弯着,嘴角也朝两边翘起,看起来很阳光的一个人。他浓眉大眼,高挺鼻梁,仔细一看,其实五官长相还是不错的。   但这五官和全身合在一起,基本上是个走在大街上都没人搭理的路人。   但结案报告里写着,就这么个平凡人,在一次醉酒后,突然发狂,残忍地将自己一家六口全部砍杀掉。   杀掉一家人还不算,此人还举着沾着血的砍刀跑到大街疯狂奔跑。他嘴里大喊大叫,没人听得清楚,当时还是大中午的闹市,更加嘈杂,现场一片混乱。   王琪之后被赶来的刑警当场击毙,这一连串的事件,可把当地人吓坏了。   拖近几年网络和手机日渐普及的福,新闻媒体及路人第一时间把现场照片发布了出去,虽然不到两小时信息都被删除了,但人都有逆反心理,越是禁止的东西,越是能勾起那人埋藏在心底的好奇心。   霎时间,流言四起,在当地造成了极其恶劣的影响。   “除了王琪的行为模式发生改变,两个老人的行为模式也发生了巨变。之前两个老人经常人前人后的忙活,和周围的邻居饭客都很熟。而案发一月前,两个老人很少出入正厅,连家门都很少出。给饭店送菜的伙计也反映,饭店突然要求定一些极其高档的食材,当时他心里还觉得奇怪,之前饭店的定位是家常菜,但是订货却是高档餐厅的菜色。还有一点值得注意的是,饭店的菜单之后并没有改变。”   容铮说的这些内容,没有在当地警方的结案报道里找到,很明显有人故意漏掉了。   这个案子当时官方确认王琪为凶手后,警方便匆匆结了案,没有再去花费时间走访附近居民,不然按照闹市区的情况,应该能翻出不少有用的线索。   “啪——”   容铮突然拿出十几份报纸中重重地甩桌上,那声音就像是甩在脸上一样,坐在屋里几个人脸上火辣辣的。明明不是自己干得,但依旧觉得臊得慌。   尤其是周鹏,要是眼前有条缝,他肯定就钻进去了。   那十几份报纸是当地的地方报纸,有记者专门给灭门案做了个专栏访问,有关灭门案的报道连续刊登了一个月的时间,把当地居民反映的情况都记录下来,却依旧没有引起警方的注意。   那报纸比他们手上这份案宗还要厚,其中情报的含量不言而喻。   容铮目光很冷,他的脸像是个大冰坨子,周鹏本来还靠在椅子上,被他目光一扫,立刻端正做好正襟危坐起来。   “唯一没有消息的是这家的小儿子,六岁的男孩,不是遇害就是趁乱逃跑了,当地公安局当时的方向是找到这个孩子,想从孩子身上下手,但直到现在还有线索。其实,现场有很多值得推敲的地方,我们可以从这方面下手。”容铮指着现场照片,“你们看尸体呈现的状态,后院里,两位老人头朝着大门的方向,这是朝外狂奔的姿势。看样子是还没逃出去就被追赶而来的凶手砍杀在了后院里。”   容铮说完顿了顿,望向周鹏,按照容铮的行事风格,就算是兴师问罪,也会给留两分面子,很明显他故意把剩下的话交给周鹏,算是给周鹏一个台阶好下。   周鹏立刻站起身走到容铮身旁,再装模作样地清清嗓子:“据说当时血撒了半个院子,就像被放血一样。”   说到这里,周鹏“啧啧”两声,摇摇头叹息当时的惨状:“黄珊父亲身中43刀,最后致命伤在头部,凶手几乎将脑袋整个都砍了下来。”之所以说几乎,是因为还剩下一层薄薄的皮还连着。   “黄珊母亲身中64刀,其中十五刀集中在她的脸上,应该是在和歹徒搏斗中,被歹徒乱刀砍在脸上。要不是因为衣服,这还真辨不出来是谁,几乎是肉酱了。”周鹏回忆完,将照片合上,胃里的早餐还没消化完,这会儿正在跟他闹脾气。   “这王琪是有多恨他岳父岳母啊,下这么毒的手!”李姐不敢想象,虽然断过不少案子了,了解不少理论知识,见过不少真实案例。但是到现在她还是没法理解,为什么人会去杀人,还是亲人杀害自己的亲人。   “李姐,你是没看这组照片上面黄珊的死状……”坐她旁边的小刑警刚刚大学毕业,叫刘琳,公安大学第一名的成绩。   前几年队里人员不足,刘琳是余宏军特地花了挺多心思跟学校预定招来的,这孩子脑瓜子聪明,长得也挺漂亮,不过野心不小,做事总爱争表现。   大家伙都知道,外勤队伍升职最快,呆上几年,肩章就多上几颗星。女孩子做刑警特别难,所以大家也都不计较,甚至每次记功都添上她的名字。   她此刻脸上惨白,完全没了专业素养,只是看了张照片,就脸色大变。   第一张照片,是一个深棕色的大酒缸,孤零零地摆在库房里。   第二张照片,酒钢盖子被打开,一个人头出现在那里,那人的头朝下,头发散在四周,飘在缸子的液体上。   第三张照片,尸体被抬了出来,平放在验尸台上。是个女人的尸骸,她的脸上光秃秃的,像个平滑的气球,之所以说光秃秃的,因为没有任何凸起的地方——鼻子、嘴唇、耳朵,都被切掉了。眼睛被挖掉,尸体也没有四肢,因为浸泡在液体里,尸体浮肿胀大,她的肚子被刨开,内脏歪歪扭扭地挂在外面。   这个女人便是王琪的妻子——黄珊。   黄珊是被砍断了四肢,刨开肚子,做成了人棍,放进了一个店里的大酒罐里。   据报告上显示,黄珊到众人冲进家里的时候都还活着,虽然她眼珠子没了,却还能眨眼睛,可惜已经说不出话来,舌头被直接拔掉了,而泡着她的液体是酒。   “这简直和戚夫人一样了,太惨了吧。”现代社会还有类似人彘这种残忍的做法,简直令人胆寒,光是想着就觉得头皮发麻。   “这得多大仇啊,这么惨,再怎么说一日夫妻百日恩,他也下得去手,简直丧心病狂。” 第86章 夜半门外婴啼声(五十二)尸检报告   黄珊家的大女儿被发现时,浑身赤裸地摔倒在浴室,脑后部有一块碗大的凹痕,伤口周围有白细胞生成。下体没有撕裂伤,处女膜完好,没有被性侵的迹象。具体判断死亡原因是被圆形重物重击致死。   五里香饭店位于该市的闹市区,这家四口人被杀害前,都被割掉了舌头,从而无法发出求救声。   这家人死得最令附近居民惶恐的一点是,案发当时,还有不少人在店里吃饭,光是想着他们身后,正有人受着折磨,凄惨的死去,就忍不住头皮发麻。   外面的人正在热闹的吃饭,这一家惨剧正在上演,像是一幅讽刺的油画,悬挂在当地人的心里。   本来这起案子的所有细节都应该保密的,但当时出事的时候,群众太多了,案发现场的照片很快就传了出去。   现场也被糟蹋的一塌糊涂,没有任何有效的信息。   甚至后面谣言四起,说当时店里销售的肉食,正是恶夫从妻子身上刮下来的。警方几次辟谣,但都没什么用。   五里香这个名词,后面直接被当地人拿来形容人肉了。   “这四人的死状极其惨烈,像是和凶手有深仇大恨一样,基本每个受害人生前都遭到过度的伤害。这两个老人身上的伤口形状呈菱形,最长的伤口深度长达八公分,这是一把长度大于等于八公分的匕首,而老人的脖颈处的致命伤,是下窄上宽,呈梯形,推断是由一把斧头造成的。但……”欧阳看着尸检报告,摸着下巴,小声说,“当时王琪在外奔跑拿着的又是一把菜刀。”   “菜刀和斧头都是常见的用具,匕首属于管制物品,应该会有来源方式。”   “匕首来源刚刚查过,多米通过王琪的电脑信息查得,是由网购获得,购买时间在案发前的一个星期。”   周鹏眉毛一挑:“艹啊,现在这网上什么东西都敢卖,无法无天了!”   “能查出购买人的信息吗?”容铮转向多米询问。   多米耸耸肩:“查过了,购买账号就是王琪本人,花的是他网银上的钱。”   “那就是这小子没错了啊!”其余人七嘴八舌讨论着,这凶器板上钉钉的证据,没问题啊。   “不对!”周鹏打断所有人话头,他眉头皱成千沟万壑,举着手指点着自己的脑袋,在众人注目下,纳闷地说,“按照当时的报告,这个王琪应该是临时发狂,如果在一个星期前就购买了,这不就成了预谋作案了吗?”   周鹏话下意识问出口,过了两秒脸就变得通红,的确是自己没好好看资料,这么大的破绽居然都看漏了,想到这里周鹏下意识扇了自己一巴掌。   “其实这一点被忽略很正常,上交到市局归档的资料里,没有关于匕首的信息。”容铮拿出另一份报告放在桌上。   周鹏一愣,连忙朝前探着身子,伸手将那份报告拿到了手里,这报告还盖着热乎的红章,正是档案室存档的资料。   这资料里果然如容铮所言,上面不仅没有匕首,菜刀也没写,报道上故意规避了关于凶器的事情。周鹏翻了一遍,刚涨红的脸倏地变得黢黑。他大力将报告往桌上一摔,“噌”地站起身,破口大骂:“我看他们一个个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居然为了结案,隐瞒证据!”   “周队,这是因为当时这案子在社会上的影响力太大了,媒体每天都堵在分局门口,市里又下达命令,必须一周内完成……”余宏军话还没说完,直接被周鹏大喝一声打断。   周鹏瞪着眼珠子,怒骂道:“什么社会影响力,破案就是警察的天职,我管他什么媒体,什么影响力,案子有疑点糊弄过去……等等,余宏军,你说那几句话什么意思,难不成你知道这个事情!”   周鹏眼珠子瞪圆了,好啊,余宏军这老小子,早就知道这几个案子有问题,故意当时把河村案和五里香案写的自己的名字,还说什么帮他邀功,信这家伙的话真是有鬼了!   “没、没,周队你别瞎想。”余宏军有些结巴,一直晃着脑袋,手指指着天用他祖奶奶发誓,他绝对不知道这事情,“冤枉啊,周队,我压根不知道啊,不信你问分局的赵谋,我是半点不知道这事情!”   “你就等着你祖奶奶晚上来找你吧!”周鹏哼了两声,没好气甩甩手,他不想挑明,谁不知道赵谋当年是余宏军手下带出来的,这说出来的话,他能信?   简直就是哑巴吃黄连,他就算不乐意,也必须得咽下这口气,把黄连笑着吃下去。   调查组几人看这两人的对话、表情,就算情商再低,也隐隐约约能察觉到,这余宏军怕是故意给周鹏穿小鞋。   容铮大力拍了拍桌子,把满屋子火药味拍散了些。余宏军尴尬笑了两声,缩着脖子坐进角落,周鹏扯了扯脖领,把冷空气灌入身子里,让浑身的火气散散。   见没人说话,欧阳司命笑眯眯地站起来,脸上的表情十分玩味,那是一副发现了很有意思玩意的表情。   他指出:“不知道你们发现没,尸检报告上的照片里,这两个老人的膝盖处都呈紫黑色。这是血液不流通造成的淤青,他们身上也有捆绑痕迹。尸检报告也写了,两个老人的S手腕、脚踝都有摩擦伤痕,伤口两侧皮肤呈现往里靠拢的模样,是生前被捆绑,而且右脚踝这个摩擦伤中还带有陈旧伤,这属于长期囚禁才会有的伤口。”   容铮点点头,他也注意到了:“我的推断是两个老人被凶手控制,捆绑在家里。不是周围人反映,几乎没见着两个老人出门吗?联系到伤口的痕迹,两个老人应该是被凶手囚禁了起来,在案发当日,凶手不知道什么原因又将老人放开,老人被放开后急忙往后院外逃。由伤痕推断,应该是老人在朝外逃跑,结果被凶手抓住,先是用匕首发泄式穿刺,最后用斧头来了结。不过很奇怪,为什么要这样做,既然要杀了他们,为什么还要放了他们。”   周鹏支着下巴:“这种谋杀行为还奇怪在既然选择了匕首,为什么最后用斧头?”   李姐觉得有道理:“对啊,在以往的案例里,凶手一般情况下不会选择两种作案工具。”   “还有一个疑点,如果是突然发狂,怎么会有捆绑、控制人身体的动作。这种行为,更像是有计划的进行。就和周队说的一样,凶手有意图地购买作案工具,还十分冷静的选择了最安静的杀人方式。”一直默不作声的舒墨沉吟了会儿,他抬起头,走上前,让多米调出五里香的地图。   见舒墨走了过来,容铮便让开身子,专心看着他的动作。   “你们看。”舒墨拿了支笔点了点屏幕,“五里香饭店正处于该市这个辖区中的商业聚集圈。虽然地处三环的边缘位置,但是周围有学校,高级住宅区,医院,俨然一座小城市配置了。”   舒墨稍微停顿了下,眼睛里忽然流光闪过,然后他眯起眼睛看着报告末尾的一小句话,缓缓地念出:   “‘周围的人反映,之前从未听到过任何动静’,案发那天是2014年5月30日,正好周五,属于餐饮行业的黄金时段。按照尸检报告上的资料显示,老人身上的淤青时间长达32个小时之久,在这么长的一段时间他们没有说出过一句话……不觉得奇怪吗?王琪砍杀几人的时候是将几人舌头截掉,就为了不让他们发出声音,不让人察觉,好洗脱自己的嫌疑,后面怎么又会举着凶器冲到外面,不打自招呢?”   这句话问出来,周围人也慢慢疑惑起来。   是啊,这不就是告诉人家,快来抓我嘛!   余宏军还想为之前自己的错误辩解下,质疑道:“那完全可以将老人捆住,然后将口封上,让他们说不了话。”   舒墨笑了,反问:“如果是你的父母失踪那么久,你不会怀疑吗?”   余宏军的脸“唰”地就黑了下来,眉头纠缠在一起,形成几道深沟。   舒墨没理他那副欲怒还休的表情,指了指白板上的黄珊照片:“黄珊是个很能干的女人。从她一个人担起整个家的重担,她是一个非常强势的女人,是不是很熟悉?这人很像杨怡。强势的女人的丈夫,性格要不是内向懦弱,在家不说话;要不就是极度暴躁,有强大的逆反心理。而从周围人的只言片语中了解到的是王琪从不和黄家人主动争吵,被妻子责骂,也是一笑而过。如果不给他零用钱,他也不闹,就去坐着看别人打牌。骨子里看似是个懦弱、胆小的男人。”   他用笔点了点两位老人:“我刚刚查了下,这个案件有些论坛里有详细的记者描述。黄珊的父亲生前一直身子骨不错,店里的一半活路基本上老两口包了。也就是说在这个家里基本上没他丈夫王棋的事……”   刚刚被驳了面子的余宏军突然打断舒墨的话,沉着脸重声粗气说:“没准就是王琪不愿意被压着,所以反抗了呢?哪个男人愿意一直被女人压着!”   李姐和白冰听他这话不乐意了,两人性格虽然不大相同。李姐性格柔中带硬,刚柔并济,白冰性格大大咧咧,傻不隆冬。但是两人在家里都是说一不二,强势的主儿。   两人不由分说地清了清嗓子,嘴咧开,冲余宏军“友好”地露出八颗牙齿微笑。   那露出的牙齿晃眼得很,刚刚还仰着头大声断言的余宏军,顿时偃旗息鼓,后面的话都吞进了肚子里,不再插话。   “王琪自己也很乐意。”   舒墨歪着头笑了笑,直接断言。   容铮转向他,他看见舒墨垂下的睫毛轻轻的颤了颤。   “大概余副队没有仔细看资料。”舒墨语调没有起伏,细长的手指轻轻地点在平滑的纸张上。   余宏军觉得那点着纸张的手指像是正戳在自己的脸上,将他那张油乎乎的脸上,戳出好几个血淋淋的大窟窿。   他顿时有些火冒三丈,又不能发火,只能闷闷的黑着一张脸跟着他翻开资料。 第87章 夜半门外婴啼声(五十三)并案   报告上内容并不多,当地的报纸记录的消息却非常详尽。   报纸搞了好几个版面,稍微看了遍,便能详尽了解黄珊一家人的生平。   王琪在十二岁的时候和父母一起去了姥姥家。   他回忆过,姥姥在村口打了个电话,说自己病的厉害,让他们去看看。姥姥家就隔了一条江,他们就直接连夜赶牛车过去了。   农村那路晚上很黑,没又路灯,那天夜里星星月亮被云盖住了,一丝光亮都没露出来。   摸着黑赶着牛,前一秒还有说有笑,下一秒就被对面突然袭来的大卡车卷到了车底里,他父亲当场死亡,他母亲滚到了江里面,不会游泳,活活淹死了。   后来王琪就成了孤儿,那时候农村里没啥收留孤儿的机构。他被邻居家黄珊的父母领回了家,一路拉扯大的。   黄珊家父母对王琪不错,吃穿用度没短过,村里人说起来都是夸。不知道啥时候,两孩子看对眼了,滚了床单。黄珊还没满十八,这肚子就大了,怕落人闲话,黄珊父母就安排两人拜了土地公公,结了婚,一家人这下亲上加亲。   王琪脑袋瓜子十分好使,从乡下到城里开饭店是他起的主意,生意上出现的各类大大小小的问题也都是他解决的。   他就有个小毛病,喜欢没事打打牌,打得不大,一毛两毛。他也没怎么输过钱,基本上是输赢均衡,没有经济负担,不会因为钱的原因和家里闹矛盾。   村子里的人还有餐馆平时的客人都说,王琪性格温和,总是笑呵呵的,从没跟人红过脸、急过眼,也乐得黄珊主外,自己掌内。   有事没事还常常主动跟外人夸奖自己的妻子,别人都觉得这夫妻两人十分恩爱。   这一家四口的日子过得红红火火,先是有了个女儿,接着又有了个儿子,可谓是儿女双全,普通人的这一生追求也不外是这些。   就这么一家子幸福美满的六口人,说就这一夜之间喝酒发狂,论谁说起来都觉得唏嘘不已,不敢相信。   直叹这老天爷啊,戏弄人。   这么一看来,倒真是有些蹊跷。   余宏军摸摸下巴,虽然心中质疑还是有,但是已经减少了大半。   不过碍着面子,他也不能跟个学生娃娃服软,又不能枉顾事实。干脆就成了被缠住嘴的鸭子,脸上满是狰狞不服的神色,嘴却是死死地闭上,不再发言反驳。   见众人不再言语,只是看着他等他的下文,舒墨嘴角微微翘起,说:“夫妻两人感情很好,王琪表现得也很感激黄珊一家人。王琪只是一个普通人,平日里他的表现周围的人都看在眼里,不可能旁人不知道编瞎话骗我们吧。”   “对。”容铮点头,“正是因为这些疑点,我认为王琪不一定是凶手。大家都知道这类灭门案的罪犯大概分为三类人,一类是普通的杀人犯,一类是心理病态的变态杀人犯,一类是有精神病的杀人犯。   “结案报告里,有指向性指出王琪是个长期被精神疾病困扰的人。突然喝了个酒就造成外部刺激,诱发疾病,发狂杀了全家。   “首先,王琪没有精神病史,喝酒发狂一说不当信。两个老人被有长时间的捆绑,在闹市一举灭口四人,没有计划是不可能的。由此判定应该是有计划,有目的的作案行为。”容铮顿了顿,没再说下语。   当地警方潦草结案,让他们差点错过这起极为相似的案子。   要不是因为多米极为细心,发现该家庭结构类似,都有一个月内家庭成员性格突变的疑点,恐怕……   余宏军摇摇头,指着黄珊的尸骸照片,照片里黄珊瞪着一双没有眼珠的眼睛,狰狞的脸上满是惊骇。   照片里她被浸在一个巨大的深咖色酒缸里,只露出个无力往后仰的脑袋。她大张着嘴,里面黑黢黢的,空无一物,像是无底的深渊,有什么东西正在咆哮而出的恐惧。   余宏军:“其实人彘这种刑法,到了后期变作是一种对出轨女性专用的刑罚,会不会因为出轨而导致王琪因爱生恨?”   舒墨摇头:“没资料证明黄珊出过轨,两个孩子的DNA都查过,确认都是王琪的亲生骨肉,这个报道里也有其他的证人证言,而且黄珊这个女人长相其实很一般,当时黄珊和王琪谈恋爱的时候,周围人都怀疑王琪会甩了黄珊。要是出轨,倒不如说王琪的可能性比黄珊大一些。”   黄珊头发稀疏,有些龅牙,脸上还有些雀斑,长得有些微胖,真算不上是个好看的人,甚至和丑微微沾了点边。   王琪能和黄珊在一起,不说是真爱,周围的人都不信,毕竟黄珊家一穷二白。   不过黄珊这人性格十分好,能力也强,这可算是一个加分项。   王琪小时候孤苦无依被黄珊一家收养,要说王琪没有一点报恩的意思,周围的人也都不信。   舒墨眯了眼睛:“我们研究过出轨类嫌疑人的心理,就算是自己出轨了,想要和家庭断绝关系,也不会采用这明眼人一看就是谋杀的行为。一般这类人采取的是,尽量寻求不在场证据,采取意外或者是雇凶杀人的方法。”   余宏军翻出资料,果然如舒墨所说,黄珊的生活活动范围一直在店里转悠,从来不私下接触其他人。   饭店里的帮工除了父母就是两个外面来的女孩,唯一的异性是饭店里的厨师,一个不过五十多岁的糟老头子。   这厨师除了长得很黑,脸上褶子比同龄人多些,还有就是脑袋呈梨形,上窄下宽,头顶发际线后移,有些秃。   看了眼那个厨师的样貌,余宏军忽然对自己的样貌有了十足的自信。   他摸摸下巴,果然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   余宏军想到这里,抬眼看了眼容铮,被那张好像完美艺术品一样轮廓分明的英俊脸颊震撼了下,赶紧偏过目光,又恰巧瞅到窗户里反光的自己。   “……”果然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   余宏军这下算是彻底被说服了,案子有疑点,他也不梗着脑袋非要把白的说成黑的。虽然他是势力点,工作上还是尽心尽责,不然雷局和周鹏也不会容他待在重案组那么久。   这次他算是被他小伙伴给害惨了,想到这里,他拿眼角偷偷瞥着周鹏,心里七上八下的,就怕这事在周鹏那里记上了,毕竟他只是个副队。   周鹏微眯着眼睛,翘着二郎腿,腿不停的晃。他就是不想和余宏军搭话,怕一个忍不住,直接在开会的时候吵起来。   周鹏想了想,没再纠缠五里香那起案子,而是提出另一个疑点:“海湖小区灭门案和这三起都不同,不属于独门独栋,属于高级住宅区的高层中其中一层,这起案件不应该和之前那几起有关联吧。”   “海湖小区定位为高端小区,和叶氏一家人住的龙湾别墅区属于同一类型,都是价格十分昂贵,比周围的房价高出两三倍的豪宅。”多米快速地敲击键盘,他像个上了年纪的学者一样皱着眉头沉着声音回答。   “这房子不小啊,三层楼加顶楼的小阁楼,总面积有三四百平米,而且楼顶花园也属于这家人,面积总数很大。”吕傅勋捻了捻胡子,感叹着有钱人的腐败,和自己那套三室两厅的经济适用房,叹了口气,说,“嫉妒使我丑陋啊!”   “你就算不嫉妒,依然还是挺丑的。”欧阳极为耿直地说出真相,一箭穿心,吕傅勋一口血梗在喉头。   吕傅勋好死不死地瘫在椅子上,拼命拿着镜子往欧阳面前放,非要纠正他的审美观。   这茬直接被容铮严肃一声清咳打断,两人瞬间变身成为乖巧听话学习党,端正坐在位置上,两只眼睛闪烁着对知识的、渴求的光芒。   “……”神经病……   容铮面无表情瞥了两人一眼,含了些警告的意味,然后回转身给紧锁着眉头的周鹏解释。   “这一家人倒是结构和叶氏一家人极为相同……”周鹏大致听后点点头,“的确如你所说,都属于一个行动不便的老人加上父母俩还有三个孩子。最重要的是……居然死亡顺序一模一样,这就有些惊悚了。”   他随意翻开,看了张照片,立刻头皮发麻,这案子怎么这么怪,这大白天就觉得鬼气森森的。   受害人一家组成结构和一般家庭差不多,爷爷一个老人,夫妻两个青年人,两儿子一女儿。   老人梁红军84岁,他老伴年轻的时候就在战争中过世,再婚过一次,饥荒时候走散,再没能相遇。   老人患有老年痴呆症,下半身也瘫痪了,在家里他必须坐在电动轮椅上才能行动。电动轮椅价格不菲,谁能想到,这竟然是凶残的杀人凶器。   在现场照片上,那电动车轮上拴着一根麻绳,麻绳一头缠进车轮子里,一头死死地将老人的脖子缠住,老人的脑袋以一个扭曲的形状歪倒在椅子边上。   凶手利用轮椅上的车轮来实施杀人计划,这麻绳一头缠在老人的脖子上,一头缠在轮椅的车轮上。老人想要移动的时候,轻轻一按启动按钮,脖子就会在瞬间被自动缠死。   周鹏搓着手掌,想着那画面。老人气管里的氧气一点点被拉扯挤出,只能无助地瞪大眼睛,脸色渐渐变得青紫,感觉自己的生命即将消失,而他却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他十根满是沟壑的指头,拼命抠挖着脖子上死死缠住的麻绳,脖子上全是抠挖的半月形伤痕,黄褐色的指甲缝里挤满了黑褐色的肉屑。   老人的眼睛是瞪着天花板的,眼神里满溢着绝望,他一定在嘶哑着呼救,却没有半点声音从屋内漏出去,随即网一样的血丝爬上了那双浑浊的眼睛,老人的身子慢慢变得冰冷僵硬。   渐渐的,一切归于平静,一个鲜红的生命在绝望中无声消逝。   无人察觉。   梁家夫妻俩被发现时,已经没气了。他们死在了卧室,一家之主的梁鑫财穿着整齐,双手被扣在身后被麻绳紧紧地捆住,呈跪姿正对着床。   他面色紫青,双目赤红,口边有白色泡沫,肺部有大量的肺泡,他是被人用塑料袋罩住头部窒息而亡。   他的妻子上半身还穿着件深红色的线衣,下半身赤裸,裤子被撸到了脚踝处,露出两条白花花的腿,两只手被麻绳捆住,俯趴在床边。   女人的脸被一个蓝色的塑料袋紧紧包裹住,将女人的五官刻了出来想,像是带了一张万圣节的惊悚面具,光是看着,心里就十分压抑。   不过令人奇怪的是,女人丝毫没有被侵犯的痕迹。 第88章 夜半门外婴啼声(五十四)一道数学题   然后是大儿子的死亡,尸体被发现时,穿戴整齐,他正面部朝下,趴跪在满是水的浴缸里,露出水面的皮肤微微泛青。   他的手被麻绳绑住,不是和他父亲一样被绑在身后,而是绑在了胸前。   尸检报告上显示,大儿子身体僵硬呈俯卧状,血液呈现暗红色,口鼻周围有细小而均匀的白色蕈状泡沫,面部双目怒瞪,口唇外翻,十分狰狞。   他的喉头、气管、支气管、细支气管甚至肺泡内都有泡沫状液体及含沐浴露的混合液体所含的成分,肺水肿气肿,肺膜下有出血斑,结论为溺死。   最小的受害人是年仅5岁的梁家小女儿,她的死状让人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女孩的尸体是在顶楼的鸽笼里发现,整个身体都被绑住。   她身上穿了件满是白色羽毛的怪异衣服,嘴上还套了个黄色的鸟嘴面具。她的双手呈展开的形状,被透明的鱼线捆着一对白色的鸟类羽毛制作的翅膀,看起来就像是要飞起来的小鸟。   天空很辽阔,而女孩却再也见不到了。   他们发现尸检报告里女孩与叶家小童不同的是,这个女孩的尸体之前只是被冷冻过,延缓了尸体的腐败时间,并没有像叶家小童一样做细致的防腐处理,她的圆滚滚的腹部,已经因为腐败微微胀气,像个小皮球,突兀地坠在身体下方。   这一家的死亡时间先后顺序是,夫妻两人及大儿子死亡时间非常靠近,几乎是夫妻两人先后死亡,然后是大儿子,老人的死亡时间推断在他们死前的四个小时,女童死亡时间更长,是在48小时前。   这个案子里唯一的幸存者是年仅14岁的少年——梁海。   梁海长得不像这家子人,塌鼻梁,单眼皮三角眼,嘴唇很厚,像两根香肠,还肥嘟嘟的,一米六的身高就有一百五十来斤。   梁海在被调查的时候,一直坚持称那天有魔鬼,在别人嗤笑的眼神里,他执拗的坚持自己的观点。甚至找来了纸笔,画了一张魔鬼图。图里有一个长着角,有着血红色拳头大小眼睛的牛头怪人。他指着那臆想的东西,大声嚷嚷是这个魔鬼进入了他们家,杀害了他的父母及哥哥。   从他描述里发现,这孩子并不知道,自己的爷爷和妹妹也已经不在了。   少年和爷爷的感情很深,平时都是黏着爷爷,像个没断奶的孩子。他也很喜欢自己都小妹妹,单纯、善良,没啥心眼。   现场发现的麻绳都是极为普通的绳子,市面上登记在册的销售商,就有上百家大大小小的店在销售这款绳子,购买者无从查证。   现场毫无线索,没有任何犯罪物质痕迹,指纹,足迹,毛发等均未发现。凶手很自信心把屋里的闲杂人等都解决后,仔细修了剪死者的指甲。   在排查了当时所有有嫌疑的嫌疑人后,依旧查无可查,该案只能积压在当地分局的档案室里,成为悬案……   “2014年10月1日。”舒墨看着资料的时间,支着下巴思考着,嘴里反复念叨着时间。   忽然他猛地转过头看向日历,将日历一把拿在手上。   然后在众目睽睽之下,疾步走到白板,将所有的日期全部标记在白板上。   舒墨在众人的疑惑下,迅速地在白板上写下四起案件的日期。   2014年5月30日五里香灭门案   2014年10月1日海湖小区灭门案   2014年12月5日河村灭门案   2014年12月31日叶家灭门案   “这?”很多人疑惑不解,不知道舒墨在绕什么圈子。   多米却一眼看出来了,两只眼睛都在放光,拍着手站起身道:“有规律!”   舒墨点点头,正欲说,站在人群之后的一个细弱蚊声的声音悠悠地飘了过来。   众人的目光都聚焦到那声音去,是从聚餐那日开始,便在组里成为透明人的林潇潇,她眼眶些微发红,忐忑不安地迎着众人的目光。   “……”舒墨疑惑地看着她,变脸怎么能如此之快?之前还跟只公鸡一样怼自己,这会儿就变兔子了?他不知道物种原来可以这样进化。他终于知道林潇潇的博士学位是怎么来的,不是心理学,而是来自表演系。   林潇潇脸红了红,低着头,小声说:“这个,我好像知道。”   舒墨颔首,歪着脑袋思考了下,他看了眼林潇潇,再看了眼容铮,干脆的缓步挪开,将位置让了出来。   林潇潇脸上挂着柔和的表情,冲舒墨不好意思的微笑了下,在众人目光下缓缓地走上前,拿了笔就开始后面标注起来。   写完后众人这才看出来,这四起案件居然是按照周三周五的顺序排列,最近发生的叶家灭门案是周三发生的,那么如果还有下一起案件一定会是周五。   “林潇潇看不出来,你挺聪明的啊!”   “巾帼不让须眉!”   “女孩子一般都很细心,我们这些糙爷们就是注意不到这些小细节。”   “不愧是高材生,脑瓜子就是转得快。”   一番轮番的夸奖,林潇潇嘴角渐渐地勾了起来,一双眼睛悄悄瞥着站在身旁的容铮的反应。   容铮面无表情,板着脸,并不表态。不过,他锁起的眉头缓和了下来,看起来认可了林潇潇的说法。   白冰在旁边看着林潇潇得意洋洋的样子,急得直跺脚,她不甘心地咬咬牙,明明是舒墨提出的日期,功劳却被半路杀出的林潇潇劫走了。   白冰几次冲舒墨挤眉弄眼,舒墨却丝毫没反应,完全就是皇帝不急太监急。   白冰一双大眼睛眼角都挤出了细小的皱纹,舒墨却依旧无动于衷,白冰默了,看来她想太多。   其他人都没注意到这点小细节,都纷纷讨论起这周三周五的日期关联。不过这光凭着周三周五的规律,范围也太广泛了。   想到这里,众人又苦恼了起来。   这周五,让他们从何去找,难道每个周五都戒备起来?   正当所有人眉头紧皱苦思冥想的时候,多米“噗呲”一声笑了出来,突兀地打破现在严肃的气氛。   猛然间,十几道割肉的目光朝着多米刮来,他们正在想呢,这孩子能不能不要在这么严肃的场合嬉皮笑脸,这可事关人命,可不是玩笑。   “不、不是。”多米被众人射过来的眼刀一刮,翘起的嘴角凝固住,笑容有些扭曲,他咽了口唾沫,结巴地解释,“不、不是这么个事儿。”   说完他瞥眼舒墨,舒墨拿着笔冲他笑了笑,两人这目光一对视,瞬间心中明了。   多米有了战友,顿时腿也不抖了,腰也不软了,头也不低了,直接起身走了两步走到白板前,在案子旁边写下了一系列数字。   按照时间轴从最近的叶家灭门案,直到5月30日的五里香灭门案分别写下:【9、26、65、124】   刚刚还脸上挂着愤怒的几人,瞧见这几个数字,不禁摸了摸下巴,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然而此时,容铮却抿嘴,难得轻轻笑了。   “这什么意思。”   “这是这几起案件分别相隔的天数。”舒墨说着,他拿起日历,日历所有相等日期都被他用红色标记笔标记住。   “这几个数字挺眼熟。”李姐眉头蹙起,歪着脑袋想了一会儿,忽然猛地拍了下脑袋,“这不是我女儿做的奥数题吗!”   “这是一个简单得不得了的数列题。”多米直接做总结。   刚刚还得意洋洋的林潇潇,嘴角倏地垮了下来,脸上盖上一层晴转多云的黑云。   她本想出风头挽回自己的面子,没成想居然给他人做了嫁衣,既显得提出日期说的自己愚昧无知,又间接的体现了多米的聪明睿智。   她现在觉得自己的两边脸都隐隐作热,骚得厉害。   舒墨不知道因为什么嘴角翘了起来,林潇潇抬头正巧瞧见,看舒墨笑就感觉对方总是在嘲笑自己一般。又想起了正是因为舒墨突然拿日历,自己才想起来查日期间的联系,当即心里开始怨恨舒墨。如果不是舒墨,自己又怎么会差点在调查组待不下去。   明明只是个靠关系进来的富二代,走后门将自己辛辛苦苦得来的成功轻易地压了下去。   她脑袋里浮现最近汉斯教授找她的谈话,暗示她这次案件后可以专心回学校上课。   林潇潇这次来算是孤注一掷,想要出个风头,利用自己的智慧抓住凶犯,以此来让所有人刮目相看,求着自己留下来,光是想象那副场景,林潇潇忍不住笑起来。   她压根没想过居然首战告败,输在了这么简单的数学题上,想到这里手里的拳头渐渐捏紧。   就在林潇潇仇视的目光下,舒墨一直眯着的眼睛,缓缓张开了。   舒墨手指点着下唇,沉吟了会儿,看向容铮说:“有没有这个可能性,凶手是利用这一道简单的小学奥数题来嘲弄咱们警方。从五里香灭门案,到叶氏灭门案,他的行为模式越发升级而且破绽越来越小,可以说现在给我们的线索非常少。不过由此我们到可以进行一个逆向性思维,他最开始的案子一定破绽很多。”   容铮不留痕迹地抿了抿嘴,他清了清嗓子,转头看向多米:“根据这个数列查下是否有同类型的案件。”   多米得令,快速地敲击键盘,不过三分钟,他立刻抬起头,道:“2013年10月25日葛家屯灭门案。”   正好离五里香灭门案相隔了217天。   所有人都紧张了起来,如果真依照舒墨的说法,那这个罪犯不仅仅是一个连环灭门案,而且还是个具有高智商、高反侦察能力的变态杀人犯。   变态杀人犯通常有连续不断的杀人冲动,他们有预谋性,而且会给自己的谋杀案盖上属于自己的特殊图章,每一个案子都是自己极大的成就。   “葛家屯灭门案,一家五口一夜之间全部毙命,除去大儿子在屋子里的横梁上吊死,其他三口人均被罪犯用变态手法折磨……最后窒息死亡。而最小的幼子失踪,到现在仍没有发现,该案件判定是这村里的一个精神病患者干的,草草结案。”多米说到最后,咽了口唾沫,居然真的一模一样。   吕傅勋听了多米的话,沉吟片刻说:“这个犯人喜欢掌控的感觉,一般来说使人窒息死亡的凶犯,都喜欢掌控受害人,感觉生命在自己的手里慢慢消失的感觉,对他们来说是极大的快感。而叶氏和五里香杀人案,也不是直接将死者杀死,而是采用的放血方式,长时间的放血,让死者的生命掌控在自己的手里。这个变态是个超级控制狂。” 第89章 夜半门外婴啼声(五十五)犯罪圆周   “也有可能是两人团伙作案。”周鹏提出不同的可能性,他用难得认真的态度说,“两人以上团伙作案,或者是两人以竞赛的方式比拼,这个有可能吗?”   容铮听完周鹏的话,眼神中有些赞赏。   虽然嘴上不说,但是心里还是觉得周鹏是半个草包,没想到这么敏锐。   他点头:“有这种可能。”   周鹏立刻欢喜起来,一旁重案组人看他眼神一眼难尽,都是平级这货能不能有点出息。   容铮站直身子,余光往众人跟前一扫,只见个个立正挺胸抬头,他满意说:“我建议将这几个案子并案,统一侦破方向,为一人以上的有组织有计划的连环灭门案。”   两组一把手当即一拍板,这五个案子并案侦查。   李姐不等周鹏说话,转身立刻跑出去通知雷局。   周鹏唉声叹气,仰着脑袋躺瘫倒在椅子上,不知道这是在哀叹一会儿雷局下来他的下半生命运,还是哀叹这起令人心惊的灭门案。   虽然案件的性质定了下来,在场的人依旧面色沉重,如果按照这个数列方式。   那么下一个案子可能发生时间,就会在这个月的九号发生,而今天已经三号了,只剩下不到六天的时间了。   六天!   时间紧迫,得到消息的雷局,赶紧一溜小跑跑了下来。   他下来的时候脸色不大好,他在办公室里看了遍案卷,明显有问题,其中有个案子还在自己手底下过了一遍。   他看着周鹏那龙飞凤舞的签字,恨不得将那两个字给抠下来,想到这里他忍不住瞪了周鹏一眼。   如果按照刚才李美萱刚在办公室跟他描述的,这案子可能是起连环命案,这就意味着他的辖区内有一个连环变态杀手。   连环变态杀手意味着啥?就是在限定时间内,必定会再次犯案。   他不确信地瞪着周鹏,粗声粗气地问:“确定?”   周鹏站得笔直,难得老老实实地两手贴在裤缝的位置,十分肯定地点点头:“十成把握是连环案。”   雷局不确信,面色丝毫未改,他看向一旁的容铮又问了一遍:“真是连环灭门案?”   容铮抿紧嘴唇,沉重地点了下头。   雷局脸上的不确信一扫而过,换上了严肃的表情,瞥向一边的周鹏道:“多学学。”   周鹏:“……”好像雷局您先问的是我吧!   周鹏心里吐槽着,还是腆着脸拼命点头应和:“是要多和容队学习。”   雷局看周鹏虚心受教的样子,很满意,看来是知道自己错了。   雷局不准备在大家面前为难他,眯着眼威胁性地盯着周鹏半晌,转过身子找了处座位很随意地坐下,听他们的讨论。   几个人正在对案件的犯罪动机进行争论,先把变态连环杀手的可能性放在一边,考虑几种不同的可能性。   “我觉着可能是谋财吧。”   曾经国内有一个很著名的案子,那时候建国初期,出来了这么一伙人,专门打劫有钱的家庭,短短两个月就抢了四家,这四家人,全部被杀害了。女的被轮奸,男的被剥皮虐杀,无论老幼,无一幸免。   这帮犯人最小的只有十一岁,最大的有三十几岁,上法庭的时候,还笑嘻嘻的,简直丧心病狂。   问他们为什么要杀人,答案就是想要钱,还有觉得好玩。实际上他们总共只抢到了二三十元钱,十几张粮票,和一个黑白电视外加一个手电筒。   “怎么可能。”他身旁的警员连忙摇头,“很明显这不是谋财,时间间隔那么长,我觉得这几起灭门案对凶犯有特殊意义。”   “难不成,你是说复仇?会不会是凶手对某一家人有极度的仇恨,将这个仇恨发泄到这些家庭?还有一种可能,会不会其中一家就和凶手有关联?凶手杀了其他家庭掩人耳目?”   小张摇摇头,他是美剧爱好者,他坚持这是变态连环杀手所为:“我觉着都不是,这应该就是个变态做的。变态连环杀手的特点是他们会在犯下的案子里找到他们想要的东西,这种时候一般都有冷却期,他们会一遍遍反复的享受那种快感。凶手沉着冷静,有非常强的反侦察能力,而且还会引导社会舆论,误导警方的判案视线。”   “恩,你们说的其实都有可能。”一个声音突兀地插了进来,几个讨论的人连带着雷局的目光都转了过去。   发出声音的是舒墨,雷局听他说话来了兴致,前几次听说舒墨对案子的破获起了重大作用,他也觉着面上有光,自己一张老脸临退休总算没有摘出去。   “但是这起案子又和你们说的不太一样,这五起灭门案都有十分浓厚的仪式感,我们不妨从受害人的死亡模样来判断。”   舒墨朝多米递去一个颜色,多米受意连忙把幻灯片调出来,屏幕上咔嚓两下跳出清晰的现场尸骸照片,雷局挑眉:“怎么?”   舒墨微微一笑,在白板上刷刷写下字:“在这几起灭门惨案中,作为母亲角色的受害人身体都呈现半裸露的状态,但却没有性侵的痕迹……”   他的笔移开,白板上留下两个苍劲有力的字:母亲。   “而灭门案中已经死亡的一家之主的父亲,都处于忏悔的状态,全身穿戴整齐,双手被束缚,呈双膝跪地的姿势。夫妻两人通常都死在一个屋内。”   “如果依你们所言另有凶手,那河村灭门案的女主人存活了下来,五里香灭门案里的男主人并没有死在凶手手底下。”余宏军指出灭门案中两起并不相同的案子。   舒墨眨眨眼睛,没有回答,似乎觉得这问题有些可笑,但他选择避开锋芒,不起直接冲突,另外找关联处。   他走到最前面指示多米将投影仪打开,对着众人说:“该四起案件互有关联性,还体现在地理位置上,五起案件相隔距离都不远,差不多在三百公里这样的范围内。”   屏幕上模糊的彩色斑点,慢慢汇集起来,显现出一张完整的华南地区地图。地图上,所有的案发地点被打上了红色的标记,呈现圆形的形状,中间被拉了一条绿色加粗的直线。   “红色的标记连成了圆形,我估计凶犯的犯罪区域就在这个范围内。”多米站起来,眼睛亮亮地朝周围人解释,这是他第一次做推理,就算只说了一句话,还是隐隐的有些小兴奋。   多米说完,还做了个标准的绅士颔首鞠躬姿势,那姿势不伦不类,颇有几分滑稽。   舒墨眼角抽了抽,不动声色地接着说:“如果这是几起案件都相互有关联,那么将这几起灭门案的凶手就一定住在这个圆周之内。”   “相关参考可以看看我在前年发表的一篇关于犯罪地域规律性的论文。”   吕傅勋慢悠悠地抿着茶,桌上放了个平板,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把论文找出来的,平板上的报告,供给不同意见的人拿来做参考。   偏偏吕傅勋的样子有些不要脸,仰着下巴,俨然一副我就是权威,欢迎来战,我一张嘴能说死你们的姿态。   余宏军还想在雷局面前给重案组找回些场子:“这也不能说明什么吧,我觉得……”   “哇!牛逼啊老吕!”周鹏很不给面子地拍桌子大赞。   余宏军狠狠把手里的资料摔桌子上,有强敌没有什么,有猪队友也没什么,关键有猪领导,这年头做下属真丧权辱国!   ……   ……   那边办公室吵吵嚷嚷,这边雷局办公室里的小萝卜正自己玩得挺开心,他趴在沙发上,小屁股撅起,肉肉的小指头不停地点着屏幕。   不同于手机,这屏幕的大小比小萝卜那张脸还要大上几分。   小萝卜的大眼睛里,闪烁的全是兴奋的光芒,黑色的瞳孔里映着一只绿色的小恐龙,正在跟着他的手指不停跳上跳下,吞吃着水果。   忽然“叮咚”一声,一个女孩的头像跳了出来。   小萝卜手一抖,小恐龙不小心掉进了一个坑里,死掉了。   他鼓起两腮,懊恼地点开那个头像,跟着小脸慢慢的就红了。   这个小姐姐长得好可爱,小萝卜眨了眨眼,对方向他发了好友申请。   小萝卜紧张地回头看了眼,办公室里没人,唯一动弹的就是饮水机里的水泡。   舒哥哥不在,没人可以制得了无法无天的萝卜精,撒丫子的小萝卜自由了!   小萝卜兴奋极了,快速接受了好友申请,期待着支着小下巴,等着看对方的回应。   不过等了好久,小萝卜都快焉了,对方还是没有发来信息,小萝卜沮丧着小脸弹了弹腿。   就在他打算重新打开游戏页面的时候,突然游戏里弹出对方的一声招呼声。   ——你好,成精的小萝卜,我是红眼睛的大兔子。   小萝卜“嘿嘿”笑了两声,两条腿不停地摇摆。   这会儿窗户被死死地关着,几只蚂蚁顺着窗户间的缝隙悄悄进了屋里。   桌上摆着一碟精致的糕点,散发着香甜的气味,诱惑着蚂蚁们摆动着两根触角,来寻找。   忽然窗外发出一声很细小的“喵”声,打断了小萝卜回消息的动作。   他抬起头,窗外的阳光有些刺眼,他忍不住眯了眼睛。   他站直身子,朝窗户走去。   有只大黄猫正站在没有树叶的树枝上,舔着毛乎乎的爪子。那枝干被他压弯了腰,大黄猫的屁股稳稳地坐在上面,让认忍不住担心起那枝干是否能承担这只大肥猫的重量。   小萝卜好奇地睁大眼,他没见过如此奇怪的生物,毛茸茸的,姜黄色,身上全都是大大小小的战绩,小脑袋大身子,像是猫又不像猫。   真的是丑得很有品味。   那猫见着小萝卜,直起身子,肥硕的身子灵活的腾空一跃,居然跳到了窗台上。   小萝卜的眼睛闪了闪,把椅子推到窗户边,小屁股一扭一扭地爬到椅子上,然后把窗户推开一条小缝,令人震惊的是,那肥猫居然就着那条小缝就挤进了屋里。   小萝卜不可置信地瞪圆了眼睛,这是什么动物,居然能伸能缩!   那丑陋的大肥猫“喵”了一声,晃了晃尾巴,就着椅背纵身一跳,跳在了雷局的桌上,晃悠着尾巴走到了他的目标旁边。   那个黄色的奶油蛋糕。   小萝卜赶忙跑过去,扯猫咪的尾巴。   那猫的力气很大,直接一摆,让小萝卜摔在了地上。   小萝卜也不怕疼,站起身子又去拽猫尾巴,肥猫“喵呜”一声,一口咬在蛋糕上,两口将蛋糕吞进了肚子里。   吃完蛋糕的猫咪,伸出舌头舔了舔沾着奶油的胡子,还拿小爪子摸了摸自己的小胡子。   意犹未尽的肥猫没有多待,打一枪换一个地方是他的习惯,他转过身子准备出去,结果发现,这小小的人类居然把窗户给关上了!   小萝卜转过身,眼睛亮亮地盯着肥猫,慢慢靠近。   跟着一个猛扑,几根猫毛飘在了空中。   每当肥猫大佬回忆起这个时候,总有种悔不当初的感觉。   ……   ……   这边小萝卜抓着肥猫,那边办公室解释完犯罪地理圆周的含义,舒墨慢慢转过身子,准备回答余宏军的问题。   余宏军之前说出的疑惑代表了大多数人的疑惑,舒墨没打算直接模糊过去,而是极其有耐心的解答。   不过舒墨的嘴角却是向上翘了起来,好像是讽刺这帮人这么简单都看不出来,一副让人狠得牙痒痒的欠揍样。   舒墨微笑:“其实这五起灭门案并不是按照家庭分类来分,而是按照家庭人员性格色彩来区分。”   雷局听了来了兴趣,身子前倾,两只手肘撑在桌子上,饶有兴致地问:“什么色彩。”   舒墨看向雷局,手里的笔大力带着股自信的意味在桌上留下几个黑点。   “这几个家庭都是看似和睦,实则有巨大的组成缺陷,就拿叶氏一家人来说,家里的老人有严重的疾病,其他几个家庭中也都是如此老人行动不便。”   “这也是他的策略吧,有目的性地逐个击破,就算是他只有一个人也能轻而易举地将一家全部灭口。”周鹏插嘴。   舒墨震惊地看向周鹏,没想到周鹏居然有智商了一回,点头说:“其实可以隐隐约约察觉出这几个家庭中的细小矛盾,五里香灭门案中黄珊母亲有严重的风湿病,却跟外人说自己身体好得很,还在帮忙店里做些重活。”   说着他举起一张照片,那张照片上是黄珊的母亲,她的两条腿呈O字型,往外弯曲。   “对了,我在报纸上发现一条有趣的讯息。黄珊父母之前生过一个儿子,不过那个儿子在十几岁的时候无缘无故的死掉了,死掉的原因成谜。我看一些热门的帖子里,都怀疑是黄珊夫妻俩将那孩子害死的,因为黄珊父母是典型的农村家庭,有着重男轻女的老观念,早期黄珊被迫辍学,就是为了让这个儿子上学。”   “舒墨,你看的这都是小道消息啊!”   舒墨点点头,不置可否,他也不否认这个消息有可能是编造的。   多米这时抬了抬手:“我查过了,黄珊的确有个小她三岁的弟弟,不过十几岁的时候摔在粪坑里死掉了。”   舒墨继续说:“其母行动不便,我看帖子上有人说黄珊虽然很孝敬她的父母,但是她的父母却很奇怪,很少出现在人前,总是背着人做一些重活。而且我查过,为什么大家都说黄珊孝顺父母,因为黄珊给她的父母买了大量的保险。”   “这大概也是为什么黄珊父母失踪一段时间,依旧没有人发现的原因吧。” 第90章 夜半门外婴啼声(五十六)心理画像   吕傅勋眯了下眼睛,他见过太多一开始只是不起眼的小矛盾最后激化成大祸的案子。   亲生儿子将瘫痪在床的老父亲活生生的掐死,周围人提起这孩子都抹眼泪花,说这孩子孝顺啊,在外赚的钱省吃俭用都寄回家,给父亲治病。   因此快40岁了,也没结婚。   一是没钱,二是没有什么姑娘愿意嫁给他这个一穷二白还带着个半死不活父亲的老男人。   孝顺、老实,似乎已经不是现代人衡量一个人是否有用的标准。   杀人动机很简单,因为他恋爱了,打算跟对方结婚,又怕对方知道自己有个瘫痪的累赘父亲,一时被魔鬼捂住了心眼,竟然将自己的亲生父亲给杀害了。   当时这个事情还在当地引起了一个小高潮,舆论分成了两拨人。   一拨人同情中年男人的遭遇,认为他苦苦坚持了这么长一段时间,也算是仁至义尽了。   另一拨人却要求严惩这男人,老人辛辛苦苦把孩子拉扯大,省吃俭用,为了给儿子凑学费,结果在去亲戚家的路上被车碾压过去瘫痪了,半死不活的时候,还不忘记嘱咐身旁人,把钱留给他儿子。儿子大了却反过来杀害了父亲,简直狼心狗肺,天理难容。   其实很多罪犯就是这样,一不小心一个坏的念头产生,瞬间就坠进地狱。   这算是一个家庭的悲剧,还是一个社会的悲剧呢?   还有个事儿,吕傅勋一直没说,其实当时下的那种毒药,味太大了,只要鼻子没坏,肯定是闻得见的。不知道是不是男人没忍心,没看着老父亲喝下去,把水就搁在了床头。   那人出去转了一圈,就后悔了,回屋子一看,老头已经喝下药,全身开始抽搐,嘴里开始不停冒白泡,看见男人的时候,不停朝他伸手。   男人当下心一狠,关上了门。   或许老人家自己选择的喝药自杀,他只想死之前牵牵儿子的手。   想到这里,吕傅勋鼻子有些酸,最终儿子还是判了死刑,悔不当初,特别是闻见那药的味道,当即明白了整件事,也不狡辩了,直接认罪。   白冰看着照片沉默起来,过了会儿,小声说:“这几对夫妻,看着挺恩爱啊。”   之前几人取笑她,自从恋爱后,脸上的皮肤都水灵了,白冰没理他们,心想她现在好像特别能判断出两个人之间是否有真感情。   她看着这五个家庭,每对夫妻的合照,总觉得有那么一点不对头。   “你们看,这个男的眼角下耷,两只手放在背后,女的虽然笑了,眼睛却是空洞无神。还有这一对,两个人虽然抱在一起,但是很明显,嘴角有些不自然,有些陌生的感觉。”   白冰指出了疑点,容铮和她对视一眼,点点头道:“我刚刚叫多米查了下这五对夫妻的通话记录,他们之间无论是电话上的交流还是网络上的交流几乎亲近于零。”   多米举起右手,小声嘀咕:“但是没有找到任何出轨或者暧昧对象,没有和第三者异性有过不同寻常,过于亲密的行为。”   说完就悄悄瞥了眼容铮,一副使命完成的样子,抹了把头上不存在的汗,坐下乖乖不说话。   雷局笑了,提醒这几个年轻人:“现代人的婚姻基本都属于这种情况,夫妻之间时间久了就没了激情,爱情慢慢的转为了亲情。哪有那么多情啊,爱啊,日子都是柴米油盐酱醋茶,平淡得很。”   “没啊,我觉得林阿姨每次收到您礼物的时候,都笑得特别幸福。”周大鸟掐准时间,趁机拍了个马屁。   雷局听得心里飞了起来,面上还是生气,骂他尽瞎说。   “我说的是普遍现象,我这种属于个别现象。”雷局没脸没皮进行陈述总结。   几个胆子大的同事“嘘”了一声,到哪里都有狗粮吃,特别这碗狗粮有三四十年那么久,都泛酸了!   “难不成,雷局您在暗示我您对林阿姨已经没感觉了,啧啧,我给林阿姨打个电话……”   周鹏拿出手机佯装要按号码,雷局脸涨得通红,拿起资料就往周鹏的脑袋上拍。   敢情这小子留着这一后手等着他钻,他没好气地吹了吹胡子:“不过普通夫妻就算是爱情没了,转换成亲情,又没有出轨那档子事,哪里会痛下杀手的。更何况都有了孩子了,这几家的经济状况都不错,没必要走极端。”   周鹏突然有了个猜测:“从五里香那起案子说回其他案子,其他案子的夫妻双方都有男方呈现跪姿,女性下/体暴露却没有被侵犯的痕迹,这感觉就像是男人做了特别对不起女人的事情,在赔罪,而女人因为这个男人做的错事被侵犯了,你们说这个猜测有没有可能性。”   容铮点点头,转过身对多米简短道:“查查。”   隔了两秒,多米晃了晃脑袋,周鹏失望地长叹口气。   周鹏的推测被否定了,这边舒墨小声嘀咕起来:“两个孩子中长子单独死亡,幼子被做成了娃娃……”   舒墨说到这里,忽然想起了什么:“话说,五里香那起案子里幼子失踪了,会不会……那孩子一直在现场,却没人发现?”   语音刚落,所有人的脸上都带着几分惊惧,要知道,那家餐馆,现在换了门市,正在营业,那尸体……还在现场……   想到这里,所有人都不禁打了个寒颤,只觉得有冷风从脖子里往背脊上灌。   多米牙齿打颤:“卧槽,我绝对不去那里!”   “磨叽那么久,凶手是什么样的,你们知道吗?”余宏军挺着个大肚子一脸不耐烦,他现在只关心凶手是谁,得在周五再次犯案之前把这个丧心病狂的犯人给抓住!   舒墨顿了顿,躬着的背缓缓地直了起来,他静静看着对方,半晌,笑了下:“这么说,余副队知道?”   舒墨虽然瘦瘦小小,余宏军却感到了从未有过的压迫感,他清了清嗓子,顶着那双黑眼睛带来的无形压力,也将背挺直了:“马上撒大网去查啊,所有符合描述的家庭都监视起来,不能瓮中捉鳖,我们就守株待兔!”   “守株待兔?你当公安局是你家开的,不说警力有没有那么多,本市有多少人口你知道吗?”雷局抬头就瞧见余宏军挺着个大肚子,又嫌弃道,“挺这么大肚子干嘛,十月怀胎啊!”   余宏军:“……”大肚子跟泄了气的皮球似的,焉了。   舒墨手指敲了下桌面,把手里的笔放下:“这个凶手极其狡猾,他们可能是一个人,也可能是一个组织。就像我之前说的,策划者年轻帅气,极富人格魅力,话语之间就能收买人心。说明他很懂语言技术,甚至也有可能是个非常厉害的心理医师、营销演讲师。他智商很高,反侦察能力很强,同时他又极度自负,用最简单的数列公式来玩弄警方。”   舒墨说到这里,停了下来,看向容铮。   容铮沉默着,见舒墨视线落在自己身上,转过头看他:“全市正规的心理治疗机构大大小小有几十家,营销培训的机构注册的也有上百家,更别说还有不少违规不在登记内的,想要在周五之前找到,好像有些大海捞针?”   舒墨眼角弯了弯:“可以忽略掉医生,首先第一个案子里他并不太会处理尸体,看尸检报告,像是个蹩脚的看图学操刀的家伙,连最基本的身体结构都不清楚。”   周鹏一脸纳闷咬着手指上的死皮,怎么他就没想到这里去呢?   雷局在旁边听着,忽然来了句:“舒墨,你不是学过啥心理画像分析吗?来试试。”   舒墨憋着一口气,那口气悬在嗓子眼,上下转了一圈,憋红了一张脸,有点结巴地推辞:“我、我不行吧,我也只是上课的时候学学。”   雷局笑得一脸慈祥,像是看孙子似用宠溺的语气说:“不打紧,不打紧,随便说说,想啥说啥。”   狗腿子周鹏瞧见这一幕,嘴角抽了抽,想嘲讽上几句,大腿一疼,被人掐了。   他旁边站着李姐,向他投来警告的一眼。   周鹏:“……”他做啥了?   舒墨不安地看向容铮,后者轻轻点了一下头:“试试看。”   舒墨最后还是顶着雷局关爱下一代的炙热眼光,硬着头皮上了。他双手握紧又松开,深深吸了口气,大声说:“我、我就简单说一下。”   容铮感觉舒墨的声音发着抖,他望向舒墨,发现舒墨浑身都僵硬了起来,看起来很勉强,但是他还是继续说了下去。   “男,28岁左右,汉族,受过高等教育,身材瘦高,大概一米八左右,健壮有力。他生活优越,和几个受害者家庭均有接触,甚至熟识,他有能力在家庭的认可下带走年幼的孩子,并且不引起怀疑。他喜欢穿白衣服,有轻微洁癖。他近视,可能戴着一副眼镜。他的反侦察能力强,智商高,对人体结构有兴趣,近两年内有大量购买人体书籍,网上搜索人体资料的行为。从事的职业有研究人员、侦探、知识科普类网站负责人等需要高智商高判断力的职业。”   舒墨的语速又快又急,像是很紧张,身体僵硬,但好在脸色如常。说到后面,大概是沉浸在了自己的画像分析里,他的语速开始慢了起来,说到这个人的经历时,容铮有种错觉,感觉舒墨仿佛变了个人。   他看见舒墨顿了顿,缓缓眯起了眼睛:“他童年家庭不美满,甚至遭受过暴力。他有过兄弟姐妹,关系不太好,应该有个妹妹或者弟弟,在很小的时候因他死亡,所以他无比愧疚。叶氏尸体旁有一只狗,而那只狗没有被任何营养不良的状态。他养过宠物,很喜爱毛茸茸的动物,甚至悄悄养过流浪的动物,但是他的家人非常不喜欢,甚至逼着他丢掉了。对于他来说这几个家庭都是他的实验品,他挑选别人眼中的五好家庭,长时间的对这个家庭里的人进行洗脑控制,让整个家庭渐渐地分崩离析。”   容铮歪头看向他,手指曲起轻轻敲打着桌面:“愧疚?”   舒墨也看向他,两人对视一眼,舒墨低下头躲过那带着探究的眼神:“他把孩子做成各种各种的美好事物——鸟、洋娃娃,这些东西对于儿童来说是特别的。凶手的心理年龄还处于青少年时期,他认为他不是在杀害儿童而是在做一种美好的祝福。”   容铮听着舒墨的推断,心里冒出了一个疑团,一直都不停地出现,只是很快又跑走,谜团就犹如一个小小的线团,千丝万缕的疑惑渐渐缠绕上去,线团越来越大,到现在他觉得无法忽视。   容铮清了清嗓子,嘶哑着嗓音问:“我记得,黄霸天曾经说过,他发现一个瘦小的人一直蹲在阁楼往下看屋内,那个人身高很矮。”   舒墨回头望着他,对容铮突然提问有些意外,他顿了顿,解释道:“从黄霸天的家里往叶家的阁楼看去,会有一个视觉差,他家的双塔是违规建筑,窗户朝上移了些,顶板也比一般楼板低,一般的楼板有120mm厚,他反应对方有160mm的身高,一个除去视觉差,一个除去楼板差,身高误差大概在二十公分左右。”   “可是,从叶家大儿子的伤口来看,凶手应该身高不高。”欧阳忍不住插嘴。   舒墨点点头,耸了耸肩对几人的插话颇有几分无奈道:“所以我才说,凶手对家人进行的是洗脑控制。”   几个人听完还是云里雾里,只有魏威那双大眼睛,忽然一闪,他拍着脑袋问:“你是说,他控制自家人来杀人吗?”   舒墨笑:“没错。”   众人惊骇起来:“你的意思是,帮凶就在受害人之中?”   舒墨也不兜圈子,把自己的猜测都说了出来:“他利用家庭成员中心智不成熟、容易被影响的人来实施他的灭门计划。”   “太荒谬了!”林潇潇不可置信喊了出来,“一个人控制了整整一家人?”   舒墨看向林潇潇,语气陡然提高:“对,而且他们还是互相杀害。”   林潇潇强颜欢笑:“怎、怎么可能?”   “我这也只是猜测,”舒墨将刚刚的气势一收,变成了温润的小白羊,朝林潇潇微微一笑,“我想的是,凶手利用家庭关系中的矛盾,诱惑其中一个家庭成员,来激化其他的家庭成员之间关系,然后在长期洗脑控制下,最后指令这个家庭成员对整个家庭事实清洗计划。”   “你的意思是,叶氏那起案子,很有可能是叶天做的。”余宏军瞪大眼睛,他之前这样的猜测可是被舒墨直接打断否定了,怎么这会儿又再次绕了回来。   “我之前的意思是,不是叶天干的,而是几个人一起干的。”舒墨瞥了眼笑眯眯的雷局,“反正你们也没有其他想法,不如让我大胆猜测吧。”   “两个凶手?”雷局托着下巴,那些因为年纪大了变得松垮垮耷在脸边脸颊的皮被拉扯出一个弧度:“怕什么,说出来听听!”   舒墨双手合十,面上浮现了些微羞涩的潮红,他清了清嗓子,尽量让声音不要发抖:“我看了尸检报告,现场我和魏威也模拟过。叶天完全有能力杀害老人和他哥哥,但是被做成娃娃的幼子,不可能是叶天杀害的。杀害幼子的人必定十分镇定,手法高超。”   被做成人皮娃娃的女童,内脏被清洗干净,然后用福尔马林浸泡,放置在冰箱里储藏,说句老实话,女童那样子实在太可怖了,一般人根本就受不了。   平日里学校里趾高气扬的叶天,就算如何丧心病狂,也不可能在杀了自己妹妹后,冷静自如的将尸体刨开,塞进棉花,做成一个布娃娃。   舒墨说到这里,沉默了,说实话,他也不确定,隐隐觉得有什么不对劲。   然而他却说不上来,到底有什么不对劲。   这时候,在他身侧的容铮向他投去别有深意的一眼。 第91章 夜半门外婴啼声(五十七)图腾中的秘密   容铮这时候突然问他:“这样的人,你认识?”他声音低沉,只有两人能听见。   舒墨一愣,没有回答。   容铮静静看着他,半晌,朝前走一步,挡在他身前:“说的很有意思,但是还有很多疑点,大家听听就好。”   周鹏“啊”了声:“我觉得说的很有道理啊。”   这时候,欧阳笑了起来:“你听谁说的没道理啊?”   周鹏脸色黑下来,开始来劲了,和欧阳叫劲:“你说的我听着就没道理!”   两单身协会常驻人员,为了争夺有限资源早就互相看不顺眼,此时逮着机会怎能不较真?   欧阳上次交锋,不敌周鹏的脚力,这次比文,他怎么会输,直接刷刷挥出法医鉴定报告,怼在周鹏面前:“认字吗?这上面法医的鉴定结果白纸黑字写着,伤口呈现两种不对等的形态,而致命伤则是胸前一刀,知道什么意思吗?意思是致命一刀是用刀瞬间插入胸腔刺进心脏。叶天也就是一个学生,又没有周鹏你的麒麟臂,怎么可能做得到?”   周鹏彻底绕晕:“你他妈说的都是什么玩意?是汉语吗?”   欧阳翻了个白眼,干脆不理他,他又提出几个有关尸检报告上的疑点:“小墨,从我这边来说,叶天是凶手不太可能。”   舒墨身体一直僵硬着,听见欧阳朝他说话,他才勉强扯开嘴角,想要展开一抹笑。   雷局以为他尴尬,手拍了下他肩膀:“不错,继续努力。”   “不过,”容铮低下头,摆弄桌上的资料,语气平静说,“叶天不是凶手,也有可能是帮凶,先找她谈谈。”   说完,他突然问舒墨:“你可以吗?”   舒墨一愣,呆呆点了下头。   就在这时候,外面的天忽然一暗,天气骤变,狂风肆虐起来,窗户“哐当”一声,大力合上,众人吓了一跳。   “莫名其妙,怎么突然就变天了?”有人探出窗户看了眼天空,晴朗的天空,被一朵朵乌云盖住,整个城市瞬间被笼罩在黑暗之下。   风呜呜地吹着,如同哀鸣的哭声,飞沙走砾,盘旋而起。   这时候,没人知道就在不足三十公里的地方,正如人间炼狱般浓烟滚滚。   那人连忙将窗户都死死地关上,把那如地狱的呜咽声关在窗外。屋内瞬间就暗了下来,只能把灯打开,驱散黑暗。   灯管闪烁了两下,把屋里整个照亮,尸骸的照片被众人看了个清清楚楚,就是反光晃得眼睛疼。   周鹏给雷局点上烟,自己也叼了根嘟囔说:“叶家夫妻两人死法也忒怪异了吧。其实我之前和小舒一样,有想过是叶天做的,但是手法太专业了,一刀就捅进了叶爸爸的肺部。而且叶妈妈的死亡方法就更不用说了,十足的变态啊。”   说完,周鹏眉毛挑了挑,手搭在雷局肩膀上:“还别说,上次我去看画展,就看见一副油画,画着天使堕落后,受尽折磨,最后重生。你看这血,哎呀我的妈,不就像是纯洁的天使被拉入了凡间,接受惩罚吗?辣眼睛啊!”   雷局瞥了眼,伸手拍掉他的手:“你还去看画展。”   周鹏挺胸抬头,嘚瑟道:“我也是个文艺青年。”   雷局嗤笑:“上次你看毕加索的画,说倒给你一千万你都不买。”   周鹏吹着口哨,低头看鞋。   魏威见缝插针:“开画展的是个美女画家。”   雷局明白了,意味深长地看了周鹏一眼:“看来不用我介绍了,自己解决的办法挺多的。”   周大鸟瞬间萎了,泪眼婆娑地述惨。欧阳那边耳朵却竖了起来,突然目光闪烁紧紧握住周鹏的双手:“大鸟,我的未来不是梦。”   周鹏直接一个擒拿把欧阳狠狠地压在桌上,顶着一身鸡皮疙瘩:“卧槽,你个变态,发什么神经?”   欧阳正欲反抗,余光瞥见脸旁贴着的叶鑫开肠破肚的照片,浑身一个激灵,猛然盘腿坐起来,犹如入定的高僧,神秘兮兮地拍开周鹏袭来的手,说:“别闹,我现在忽然想起个事!”   容铮瞥了一眼:“别卖关子,直接说。”   欧阳不怕尸体,但是怂容铮,他赶紧见好就收,清了清嗓子,指着尸检报告上幼子的尸体照片,说:“你们瞧,这孩子下面被缝住了。”   照片里,女孩下体被缝合在一起,她的双手握成拳,仔细一看才能发现,拳头是被线缝合了在一起,两只脚也有端倪,因为被捆在了一起,在现场没有人发现,其实脚掌呈现扭曲的拳状。   周鹏挑眉:“凶手干嘛费这么大功夫,去折腾一具尸体呢?”   欧阳摸着下巴:“你们还记得,我说这案子里的尸体充满了仪式感,会不会……”   “咦!”魏威突然出声,他刚低着头查看现场照片,猛地拉住周鹏的袖子,“这照片,好诡异。”   看那张照片角度,是鉴定处人员蹲坐在冰箱上朝悬挂在半空中的尸体进行拍摄的。   周鹏瞄了一眼,觉得没什么问题,以为魏威大惊小怪,他轻轻拍了下魏威的头:“别一惊一乍!”   魏威像看笨蛋一样看着周鹏,点着照片的左下角:“你看这里,这影子像什么?”   周鹏眯起眼睛,看着照片,刚刚勾起的嘴,下一刻垮了下来,突然震惊说:“哟呵,这还是只小鼻子象诶!”   众人连忙去看,那张照片里,女孩尸骸投影在地上的影子,居然是一只大象,那辫子刚好就像大象的鼻子,随着电风扇的摆动左摇右晃,看起来栩栩如生。   “等等!”周鹏站起身,将几起案子中幼童死亡的照片一张张拿出来。上百张细节照里,几个人找寻了许久,拿出了四张。   其中海湖小区灭门案中,梁家小女儿投影在天台上的照片,像是一只有着三对翅膀的老鹰。   “河村灭门案,这个小孩梳着双角辫,整个身子被倒立悬挂在房梁上,我把这照片倒过来,看起来居然像只牛。”   这话一出,众人都惊骇了。   弄成这类动物的模样,是巧合吗?   他们从未遇见过这类情况,做成动物的形态有什么作用?或者说对凶手而言,有什么隐喻吗?   魏威看着照片,忽然他想起来这张照片,是舒墨拍的,那他当时没有发现这个怪异的影子吗?想到这里,他下意识朝舒墨看去。   舒墨垂眼看着资料:“这人看来非常了解这些家庭……”   魏威问:“你有什么想法?”   “什么情况下,大家会向别人倾吐自己的隐私呢?”舒墨皱起眉,他摸着下巴思考起来,“除了心理医生,还有什么人让人无条件相信,把自己最丑陋,最不为人知的事情吐露出来。而且这个人还弄出这么多,有象征意义的东西,这个人会是……”   “牧师!”多米跳了起来,在场会想到牧师大概只有信教的多米了。   老鹰、牛、大象,这变态杀手到底想的是什么。   舒墨扶了扶眼镜,走到多米身边,轻声言语了几句,多米跟着表情惊愕下,快速地敲击键盘。   很快幕布上显示了几个图腾。   狮子,老鹰,牛,蛇,大象,猴子。   “这是什么。”   “一个最近进入国内的宗教图腾。”舒墨解释道。   “你的意思是,这个案子和这个宗教有关系?”   舒墨朝容铮看了一眼,容铮正专心看着投影。   “我只是猜测,说出来给大家参考下,”他犹豫了下,“这个教叫做轮回教,已经确定了是有邪教性质的非法组织,就在前段时间,我看过几个国内有关这个宗教的报道,轮回教一直在国内一些偏远落后的农村发展教众,但组织不大,每次刚冒出头就被打掉了。”   伴随着舒墨的话,屏幕上出现这个轮回教的图腾,那是一个巨大的椭圆形,中间有个倒十字跟着中间又有个椭圆形,倒过来,就像一只猫眼。   “这个轮回教大家可能并不了解,在国外这个宗教非常有名,尤其是在暗网上随处可寻这个教派的图片视频。他们宣扬转世轮回,崇尚性的无序化。最出名的事件,大概是在四年前,五十多人集体死亡事件,据说这五十人是在毫无反抗下自愿被杀,而且死前都有过交叉性行为。”   “我靠,这案件性质就上升了几个度了啊,我们的凶手是个狂热的邪教分子……舒墨你敢打包票吗?”   这话把舒墨问住了,他一个市局实习生,大学在校生,哪有能力给这么大的案子定性?   白冰说:“我们国家不是宗教管制的国家吗?想要传播应该很难。”   “在国内存在很难。”雷局脸色渐渐凝重,“不过……也不是没有。”   如果涉及邪教的话,严重程度比变态连环凶手还要大。   变态连环杀手只有一个,而邪教却可以制造出无数个变态连环杀手。   “现在这个年代,老百姓没那么容易上当受骗,国家的打击力度也很大,邪教传播途径不会再采用简单的直接传入方式。”雷局说,“他们会更婉转,比如以某个大教会或者出名的寺庙的名义,慢慢收拢教众,再在传教义的时候见缝插针地加入一些邪教理念,以此来洗脑。”   “刚做的地图范围内有多少个政府登记的宗教点。”容铮问多米。   多米快速敲击键,大喊:“42个。”   这么多?众人互相看了一眼,这怎么查?   “最近三年内,才新建立的呢?”舒墨突然问。   “十四个!”   舒墨想了想:“牧师极为年轻,高学历,相貌英俊。”   多米兴奋了:“范围缩小了,只有四个了!”   “现居淮赧市,家里情况复杂,父母离异,母亲出轨或者去世,有兄弟姐妹,而幼子在很小的时候便夭折了。他的长辈都患有极其严重的疾病,很早就因为事故死亡。”   舒墨静静地看着他,声音忽然变得很沉。容铮感觉到舒墨不对劲,走到他身边,小声问他:“怎么了?”   舒墨吸了口气,抬头看他:“我……”   “找、找到了。”多米大喊,忽然他情绪直转而下,有些失态地捂住嘴,一句话再也说不出来。   舒墨连忙跑上前,往屏幕一看,也跟着愣住了。   屏幕里,那两个意气风发的男人赫然是他们两人十分熟悉的人,白发苍苍的吕牧师和他英俊的儿子——那个被称为最年轻最富有才华的神学者:吕一鸣。   “我的朋友。”舒墨抿了抿嘴,最后在容铮疑惑的眼神下,说了出来。   容铮瞳孔一缩,屋内一片哗然。   舒墨拳头握紧又松开,重复几遍,他深深吸了口气,走到所有人的面前。   舒墨的声音有些发抖:“吕一鸣,毕业于哥南德神学院,于四年前回国,三年前因为主教会的任命,来到淮赧市,在福音特教堂任职。”   照片里吕一鸣脸上带着友善的笑意,他的样貌综合了黄种人的柔美和白人的凌厉,两种彼此对立的美感,在他身上融合。   “吕一鸣对心理学,人类学,社会学都有非常深刻的研究。”舒墨重重喘了口气,声音没那么抖了,“这个人非常的聪明,言谈举止上很难找到破绽。”   舒墨说完就沉默了,容铮和他的目光碰了下就离开了,他发现舒墨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线,眼神中的茫然,变得凌厉起来。   舒墨转过身,背对着其他人,他的背影渐渐地绷紧,手指紧紧捏成拳头。   没人看见,他翘起的嘴角透出来的情绪带着隐隐的兴奋。   众人看着舒墨,感觉十分同情,这查案到一半,发现自己的朋友居然是变态杀人犯,这谁能受得了?   这时候,林潇潇突然小声说:“装得跟真的似的。”白冰立刻狠狠瞪了她一眼,众人对林潇潇的反感已经达到极点,已经没人愿意理她了。   只有站在一旁的容铮,看着舒墨的背影,还有林潇潇的表情若有所思起来。   会议散了,容铮点了根烟,还维持着那副思考的模样,站在原地。   吕傅勋拍了拍他的肩膀:“怎么了?”   容铮吐出一口烟:“不觉得舒墨很奇怪吗?”   吕傅勋望向他:“奇怪?”   容铮小声说:“你相信催眠吗?”   吕傅勋笑了下,靠在墙上,八字胡看起来狡诈极了:“老容,我在大学教过书,有些孩子,天生比较敏锐,他们十分了解凶手的犯案形式,了解凶手的作案心理……这类人我们称之为天才。”   容铮嘴里叼着烟,望向他。   吕傅勋摊开手:“怎么,难不成你在怀疑他?可别忘了他可是二十四小时跟你容队在一起,哪有时间犯案?”   容铮眯了下眼睛,他有些吃惊,吕傅勋怎么知道他的行程,他沉声说:“我不是怀疑他。”   换吕傅勋疑惑了:“那你是……”   容铮说:“老吕,你是老师,你应该比我更知道,能站在罪犯角度运用精通变态心理学的一大半都是同样的变态杀手……”   “所以?”吕傅勋笑了,“你认为舒墨是罪犯?”   容铮皱起眉:“从没这样想过。”   “那就对了!”吕傅勋清了清嗓子,真挚地说:“你也说了,一大半。”   容铮重复说:“一大半。”   吕傅勋手搭在他肩膀上,半搂办推朝外走:“而另一半变成了抓他们的人,不是吗?”   重案组和调查组众人都开始分别行动,多米留下来调查所有和福音特教堂有所接触的人,看有没有异常。   所有人都散了,雷局自己回了办公室,路上他想起什么,拿起手机拨打了电话,很快那头就接了起来。   周鹏看着雷局兴高采烈的模样,却叹了口气。   余宏军不明所以地看着他:“怎么了?”   “管你屁事?”周鹏翻了个白眼,“还不快去查你的事儿去。”   余宏军好心却被周鹏骂了,心里气愤,小声嘟囔几句慢吞吞地走了。   市局停车场不一会儿就空了,倪大爷打开电视,他翻了会儿,所有电视台这会儿全都是一条消息,欲海市到淮赧市的高速公路上,发生一起特大交通事故,这会儿电视里一个男记者,正在艰难地顶着大雨进行报道,风很大,把他吹得东倒西歪。   “今日早上9时13分左右,欲淮高速金乡段发生一起特大交通事故……”记者话说到一半,忽然轰隆一声巨响,男记者立刻做了个下蹲的姿势,镜头也跟着晃了晃。   “啊!天哪!我的老天啊,你看见了吗,看见没?刚刚起码有十几个人被炸飞起来了!我的天啊,这简直就是地狱!”   镜头摄向远处,高速的尽头,不时有火光和黑色的烟雾在奔腾。   忽然视频被掐断,转到电视台主播的画面。   “大家可以看到,此刻正在发生爆炸,具体事故原因不详,而爆炸声不断,因为暴雨而造成的泥石流冲断了救援的道路。本台得到的最新消息,大概有十二辆车困在了高速路上,其中有两辆大巴车,及一辆油罐车,情况非常危险。” 第92章 夜半门外婴啼声(五十八)乌鸦嘴   王迅盯着墙上的镜子,今天他穿得很隆重,从国外高定专门定制的西装,但看着镜子里的自己他不自觉觉得有些陌生,他使劲抓了下裤子。   今天他满十四岁,他父亲大手笔包下市里唯一一家五星级酒店,宴请了不少明星嘉宾来表演,一场生日宴会搞得群星璀璨,来吃酒席的宾客都是省里有头有脸的大人物。   在父亲催促下,他来到门口招呼客人。   大门口摆着一张两米来长的白布,白布上一张红纸铺开,客人们会在上面签字,同时写下红包金额。   说是他的生日宴,实际上来的同龄人很少,全都是些大腹便便的中年人,见着王迅目光只落在他身上一瞬,随口说些不走心的夸奖,然后就和他父亲开始热络的聊天。   排场很大,来的人非富即贵,主角明明是他,那些人却不是冲着他来。   做为寿星,王迅有些百无聊奈,他被安排到展台旁的沙发里坐着,背景图是一张他放大的彩照,他看了更加烦躁。尽管这样,他也得忍着,对上来搭话的长辈会乖巧应付,他早已经习惯这种应酬了。   平时他会配合,但最近他被禁足再加上出了很多事,那些深埋心底的小毛躁就一股脑冒了出来。这时候,有人递给他果汁,他看了一眼,跑开了。   应酬场合实在无聊,王迅寻了个空,缩在大厅的角落里。   他的小伙伴把他围在了里面,七嘴八舌议论着最近新出的几款游戏机,还有说学校哪个女孩漂亮的,最近翻家里储物柜翻到啥片的,一阵阵饱含深意的笑声溢了出来。   这兴奋气氛没传染到王迅身上,烟瘾上来了,他有些受不了,推开堆在自己跟前的人站起身就往外走,刚走两步,就觉得后脑勺一疼,有人狠狠地拍了下,疼得他忍不住抽了口凉气。   王迅憋了一肚子的气瞬间就上来了,回头准备给那人一下子,一脸的戾气却在回头的瞬间凝固住了。   他看见了他皮笑肉不笑的老头子,老头子没跟他废话,伸手捏住他的领子就往前拽。   老头子的手劲儿很大,扯得他脖子疼,他却不敢反抗,敢怒不敢言地跟着往前走,嘴角还得翘起来,绷着背,做出一副有教养的好孩子模样。   “哎,这不是小迅吗?”校长转过身被他爸拉住,开口就是直奔今天的主人公,“最近模拟考试,你可掉出年纪前十了,是有什么事吗?”   王迅听见没吭声,他心里的确有事。   半天王迅没反应,校长笑得有些尴尬,然后他的后背被猛地掐了下,疼得他差点叫出声。   他的脸瞬间铁青,他努力鼓起笑容,望向校长:“最近在准备国际杯物理竞赛,课业是有些放松。不过校长放心,下次我一定会考个好成绩。”   “不错啊!”校长眼睛亮了亮,大大夸了几句,“这竞赛好好准备,拿了成绩,给咱学校争争光,这一两次模拟考试不打紧。我说,老王啊,你这儿子不简单啊,以后肯定比你还强。”   王局长找回面子,脸上的表情好了不少,心中涌起几分得意,嘴上却谦虚:“哪里的话,小孩子参加个小比赛而已,他喜欢,做家长的也只有支持。”   两人你来我往客气上了,话题绕着王迅说了两三句,后面的话就换了话题,两人脸色都有些沉重,王迅被放了行,让他去招呼下其他客人。   王迅跟人瞎扯了几句,实在不耐烦这种应酬话,趁人不注意,拉着狐朋狗友,悄悄地找了个角落,躲在里面抽烟。   “迅哥,我看你最近脸色不好,眼睛都是肿的,还听说你那天找王鑫打了一架,王鑫没打过,就到处说你坏话,要不要哥们去给你找回场子?”   王迅沉默了会儿,不愿意提这茬:“行了,你们别管。”   “迅哥,前几天李牧说他被警察找去谈话了,他怕会出什么问题。”   听了那人的话,王迅把半个烟头插在窗台上,眯着眼睛,扬了扬脑袋,用下巴对着说话的人:“会出什么问题?”   其他人听这话题开的,都闭上了嘴,气氛跟着就尴尬了起来。   “这、这问题……”那人像是被咬住了舌头,半天撸不直,最后一咬牙,小声说,“你也知道,那几个人跳楼的事情……”   话没说完,王迅站直声音,大喝一声打断了他的话:“瞎说什么,什么跳楼!”   那人被吓住,愣在原地,有些不知所措,不太明白似的还继续说:“不就是那个韩超。”   忽然“嘭”的一声,旁边的垃圾桶翻了个身,从楼上滚到了楼梯下,垃圾散了一路。   “韩超是谁?”王迅收回脚,站直身子,慢慢吞吞地问出口。   “韩、韩超是谁?”那人结巴了下,随后咧开嘴,谄笑了下,“这人谁啊,我也不认识。”   王迅比那人矮上半个头,年龄也小两岁,但是王迅气势很足,那人不敢说话,战战兢兢低着头。   王迅撩开眼皮,不咸不淡地看了那人一眼,伸手大力拍了两下那人的肩:“我不认识什么韩超,也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最近比较忙,没事的话也别来找我。”   外面这会儿风很大,才中午,整个天空都暗了下来,像黑夜一样,被不知道哪里飘来的乌云堵了个结结实实。   王迅摸出烟盒,放在窗台上,带着其他人出去,那人独自留下了。   大门一关上,那人瞳孔一缩,诚惶诚恐的面容瞬间变得严肃起来,他跑到窗户边,把那盒烟拿在手里翻了翻,里面却什么也没有,只有几根烟。   “妈的,没有吗?”   那人烦躁扯了扯头发,青色的眼袋掉在眼睛下,显得十分无神,他不停地上下抓挠自己的身体,像是中了毒的瘾君子,口水鼻涕流了满脸。   “什么都没有,还护成那样,狗崽子,下次就是你。”他啐了口唾沫,拿着剩下的烟准备点上。   这时候,他兜里的手机响了起来,他停住了动作,吸了口鼻子去掏手机,拿出来一看,那一条短信。   打开短信,他嘴角神经质地抽搐了下。   看了不知道多久,他才慢吞吞收回手机,转身走下楼梯,整个人看起来轻松了下来,在他身后的洗手间里,传来唰唰的水声。   王迅出门直接转身进了洗手间,里面没有人,他提了提裤子,抓着裤兜使劲抓挠了几下,里面实在痒得厉害,之前他还能忍,最近痒得他无法忍受,甚至还抠破了皮,变得又痒又疼,他偷偷买了药来涂依旧没有用,早上貌似更严重了,他甚至无法上厕所,到现在他感到忍无可忍。   他解开裤头,忽然手里摸着一些细小颗粒状的东西,他心中陡然一跳,猛地埋下头——那上面从里到外,布满了密密麻麻的疙瘩……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厕所里突然传来了一声惨叫,却没人听见,宴会大厅正在放着欢快的音乐,宾客喜气洋洋的聊着天。   ……   ……   从市局出来,容铮就一直沉默着,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   这会儿外面的天暗下来,风吹得更大了,像是要下雨,云压得特别低。   吕傅勋抬头看着天:“要下雨了。”   他又回头问容铮:“还没想明白?”   容铮摇头,他还顶着一副别人欠了他八千万的表情。   吕傅勋又问:“不是工作的事……那是感情问题?”   他上下打量了一番容铮,容铮不露山不露水,自己打开副驾驶坐了进去,简短地冲吕傅勋解释:“脑震荡还没好。”   “哦。”吕傅勋拉长后音,看了容铮半天也没看出任何破绽,画了话题,“咱们去教堂吗?”   “恩。”容铮垂下眼,调整座位。   吕傅勋烦恼地坐进驾驶位,容铮手臂还没好,需要他开车,他是有驾照,但他压根就没开过车,他研究了一会儿,正准备发动车,突然心中一惊,发现自己忘记了刹车和油门分别是哪边,急得他满头大汗,正要找容铮问,一抬头就看见容铮正专心看着停车场某处。   舒墨站在车旁,正和多米说着什么。   吕傅勋突然想起来:“小舒是那个牧师的同学吧。”   容铮嗯了一声,车缓缓地开动起来,那边舒墨好像感应到了,转过身冲他们摆摆手。   吕傅勋也冲舒墨摆了摆手,忽然他转向容铮,问:“其实你是想带他去吧。”   容铮没说话,只是移开目光,手肘撑在车框。   吕傅勋笑了下,看见舒墨坐进了去医院的车,小声说:“舒墨和那人熟悉,也许能套话,不过咱们有避亲原则,还是不合适。”   “我知道。”容铮看着前方,语气平静没有起伏。   吕傅勋笑容满面:“那你生什么气啊?”   容铮深呼吸:“我没生气,老吕,专心开车。”   “你那表情,就像,”吕傅勋搜肠刮肚,突然大拍了下方向盘,“每次我提要出差的时候,我老婆的表情……”   “……”容铮冷冰冰的目光朝吕傅勋扎来,他打心底后悔带上这家伙,还不如多米。   吕傅勋坐在驾驶位上却十分得意,难得获得容铮如刀的目光,这简直可以称得上战绩,还不等他感慨回味,就在这时候,前面猛然钻出一辆车。   一个猛刹,容铮差点撞到前面车玻璃上。   容铮暴躁到了极点,正欲发火,吕傅勋先开窗户大骂起来:“我靠,你开的什么车啊,赶着见阎王啊!”   容铮深吸一口气,重新躺会椅子上。   “你这次给他们几个安排的任务挺重的啊,让他们一次跑那么多现场,不知道他们能不能行。”绿灯亮了,前面的车却还没走,仍旧霸着中间的红线,后面的人没法走,吕傅勋颇为不耐烦按了按喇叭骂了句,“开个路虎就霸着道,要是开个兰博基尼,是不是就要撞上去啊!”   还没有成为老司机,却拥有了老司机的狂躁症。   喇叭声响了好一会儿那车还堵在中间。   “新手。”容铮给了吕傅勋一个稍安勿躁的表情。   吕傅勋纳闷了:“你咋看出来的。”   “没闻见焦糊的气味吗?车一直在熄火,他没放手刹,后视镜收起来没复位。”   “哦,原来是这样,容队,看得挺仔细啊。你真是厉害——”   容铮瞪着吕傅勋,打断他的马屁话,指着前面的车说:“那里贴了,新手开车,越催越慢。”   “……”吕傅勋一直按在喇叭上的手指,慢慢缩了回来,他清了清嗓子,“我们来听听路况吧,别一直被他堵到下午去。”   他调了半天,调了个熟悉的频道,女主播的声音立刻就在车里响了起来。   “今日早上9时13分左右,欲淮高速金乡段发生一起特大交通事故……”   他惊了:“难怪这鬼天气,不好,高速堵了,舒墨他们今天还能到现场吗?”   容铮皱着眉,半眯着眼睛抬头看天,那黑压压的乌云其实是一团夺人性命的黑色浓烟。   车终于开动了,两人听了一会儿,这事故还挺惨烈的,现在救援人员还没法进入现场,具体死亡人数还在预估。   “今天这是怎么了,到处都是事儿啊。”   这一路上,就正如吕傅勋的乌鸦嘴,他们两人这开了一路,就被这路虎给堵了一路,吕傅勋气得脸黑成了炭色。   不过好在教堂不远,就在市体育馆附近,很远就能看见教堂顶部的十字架,他们把车停进停车场,刚停好车,那一直阴魂不散的路虎开了进来。   “呵,这是和咱们一条路的啊。”   事实再次证明吕傅勋的嘴真的就是乌鸦嘴,那车上下来的人,还是容铮认识的人——吕一鸣的父亲,吕哲彦。   吕哲彦看见他们从车上下来,立刻不好意思地走上前和两人握了握手:“哎,真不好意思,两位,我才拿驾照没多久。”   吕哲彦的目光没在容铮的身上多停留,像是把容铮给忘记了,但这显然不合乎常理。   一是容铮是混血儿,外貌与众不同,别人见了他不说绝对不会忘,但是也会觉得眼熟。   二是他们才见面不久,甚至还简短交谈了下,再怎么也不会一副从来没见过的样子吧。   容铮喊住他:“你好,又见面了。”   对方看了他一眼:“你是?”   容铮看着他:“我是舒墨的朋友,圣诞节那天在餐厅见过。”   吕哲彦听了这话,扶了扶眼镜,眯着眼睛认真地上下打量了一遍容铮,然后猛地一拍手,终于想起来:“哎,这不是小舒的男朋友吗?看我这记性!”   “小舒的……男朋友?”对于这个称呼,吕傅勋非常吃惊,“老容,他可还是格孩子啊!”   容铮脸色黑沉,示意闭嘴,他径直拿出证件:“吕牧师,今天找你是有几个问题想要询问一下。”   吕哲彦有些意外,但还是表示愿意配合:“我们去教堂里说吧。”   教堂里面这个时候没什么人,只有几个清洁人员在打扫卫生。这里的内装饰和一般的教堂没什么不同,他们大概看了下,没什么特殊的地方。   可能因为都姓吕,吕傅勋很快和人热络起来:“吕牧师,来做礼拜的人多吗?”   “不多,大概四五十号人,很多都是零零散散来了几次,就不来了。”吕哲彦叹了口气,“本来打算出去宣传的,但是每次一出去就被城管给拦下了,说是要我们备案,我今天就是去忙这事的。”   容铮问:“有名单吗?”   吕哲彦很配合,没有藏私:“有,我给你们拿。”   这名单一拿到手里,吕傅勋赶紧用手机把名单拍了下来发给多米。   不过这名单上,可没有叶家人的名字。   “吕牧师,您见过这几个人吗?”容铮拿出照片递过去。   “没见过。”吕哲彦摇摇头,十分肯定地说,“肯定没见过,见过的话我一定有印象,我的记忆力可是非常好的。”   容铮:“……”   吕傅勋在旁问:“您儿子呢?”   “一鸣啊?他不在,最近也不知道这个臭小子忙什么,自从我回国后还没和他好好吃上一顿饭,这臭小子天天就往外面钻,说是传教,但是我也没再教堂看见他。”   容铮一抬眼:“你知道去年12月31号的时候,吕一鸣在做什么?”   “他……”吕哲彦忽然觉得有什么不对劲,皱着眉头看了看吕傅勋又看了看容铮,“你们问这些干嘛?这是隐私吧?你们到底今天来干嘛?” 第93章 夜半门外婴啼声(五十九)五里香饭店   沉默半晌,他不安地抬起头:“是不是……我家一鸣犯啥事了?”   大厅里弥漫着香烛的味道,烛火的微光照亮他那张皱皱巴巴的脸,跳动的火焰把那张还算慈祥的脸照得有些诡异扭曲,然而他的声音却是发着抖,小心翼翼地看着容铮。   容铮目光从他脸上扫过,沉着声:“牧师,请回答我的问题。”   吕哲彦咽了口唾沫,他摸了摸裤兜,从里面掏出张白手绢,擦了擦额头上的汗:“他那天早上去参加一个葬礼,晚上和我吃的饭。”   容铮:“有什么人可以证明吗?”   吕哲彦眼前陡然一亮:“有!有!参加葬礼的宾客和餐馆的服务员都可以证明!”   之后证明吕哲彦没有撒谎,无论是证人证词还是现场的监控录像,都完美的呈现了吕一鸣不在场证据。   “难道,又找错目标了?”   容铮放下手机,抬头望向天空,却见着一栋熟悉的建筑。   ……   ……   “这份名单我对照了下,没有受害者。”多米坐在后座,盘腿半眯着眼睛,一眨不眨盯着电脑屏幕。   舒墨手指轻轻敲着方向盘:“查查这几名受害人的社交圈,看有没有交叉认识的。”   他们现在被堵在高速站路口,这里已经排起了一条长龙,半天没有一辆车被放行。   多米把窗子摇开了条缝,探头看了眼,立刻忧心忡忡:“我们今天能去现场吗?”   通往高速路口的八条道公路此刻已经是堵得满满当当,大小车辆犹如乌龟和蜗牛大赛,沿着甬道缓缓而行,完全看不到道路的尽头。   舒墨看着前方的长龙,又愁容满面低下头看时间,他们在这里堵了有两个小时的时间了,看这模样,完全没有放松的迹象。   现在头顶黑云压顶,道路两面的施工工地有狂风卷着黄沙排山倒海朝他们扑过来,多米赶紧摇起来窗户,心有戚戚地拍着胸口:“这绿化建设绝了,知道的是在建人民广场,不知道的还以为在造撒哈拉。舒哥,现在怎么办?”   “我想想。”舒墨敲着方向盘手一顿,他忽然像是想到了什么,猛地打开车门顶着狂沙绕到了后车厢。   “要找什么吗?”多米小心翼翼把窗户打开条缝,洁癖似的捂着口鼻,朝后大喊,“快上来,沙尘暴又要来了!”   “又不是真的撒哈拉,快下来,把东西都拿上。”舒墨打开后车厢朝多米喊,“咱们骑电驴。”   舒墨说话间已经走到路边,拿着手机和人说话。   多米赶紧拿上东西,也顾不得什么扬尘污染,冲到舒墨身边,他还不忘打趣:“熟悉的电驴,熟悉的味道!”   两人停在路边等了一刻钟的时间,只听一阵急躁的发动机的呜呜声,一辆黑色抛光的重型机车停在他们跟前。   “电、电驴??”我他妈还能说什么,多米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你跟我说有什么好事?”来人拿下头盔,露出一双桃花眼。   舒墨面无表情指着公路上被堵着的车:“车钥匙给你,车停在路中间了,回头给我停回去。”说完舒墨就把钥匙丢了过去。   看见来人,多米更惊讶了,吃惊的张大嘴:“这、这不是魏威的……”   “对象。”舒墨赶紧把多米拉上车,他们赶时间,就不和廖城嘉假客气了,直接撂下对方开车跑了。   “……”廖城嘉拿着钥匙,站在路边,不敢相信舒墨居然这么厚颜无耻。   这回舒墨他们走的不是高速,而是乡间小道,一路顺畅。不过这路也够坎坷的,大机车完全没能起半点作用,还真成了小电驴,加上半路遇见下雨,他们这一路可谓是多灾多难。   “突突突”上下颠簸开了一路,半路多米实在受不了了,下去吐了三四回。   多米转了一圈,有气无力地爬上后座:“我刚刚去看了眼,高速路上居然也堵着。”   “还堵着吗?”舒墨忽然觉着有些奇怪,他看着这不同寻常的气氛,总觉得似乎错过了自己会非常感兴趣的东西。   不知道哪里跑来的遗憾感,在终于在见着阳光后消散了些。   在淋了一场大雨,成了落汤鸡之后,狼狈的两人是终于来到了目的地。   这个工业城市这会儿丝毫不受外面的天气影响,这会儿艳阳高照,炙热的烈阳给两个人身上覆了一层金光。   毕竟还是大冬天,淋了场雨的两人哆嗦着赶紧找了家商城,买了身干净衣服给换上。   凑巧的是,他们要去的地方正好就对着商城的大门。按道理来说一般商城门口的店铺不说生意非常好,但也不会差到哪里去,可这里却是门可罗雀,冷冷清清的,仿佛都能看见枯叶打着转从门口飞过,说不出的凄凉。   “看来,这里就是五里香饭店了。”   他们抬头看了眼招牌,现在已经改名了,叫做万里无一,果然是万里无一,这半天没一个客人,舒墨看了多米一眼,多米点头,两人朝店门走去。   刚踏进门,就见着两警务人员冲了上来。   其中一个瘦瘦高高,看起来跟只皮猴子一样的年轻警员见着两人,两眼立刻放光,谄媚地笑了笑:“二位是市局的领导吧。”   舒墨一愣,看着伸来的手,没动,笑着说:“贵局得到消息够快的啊。”   在这警界里打滚的不仅仅是野狼和黑猫,还有一个个油光水亮的贼耗子。   这不,眼前就一个。   “这哪儿来的话,这不都是为了配合领导各位长官的工作吗?”   舒墨看着他,问:“哦,是吗?”   那人自我介绍:“在下,侯敬,这里辖区的刑警队大队长,当时这个案子就是我管的。”   舒墨:“好名字。”   多米用手肘撞舒墨,做了个鬼脸:“人如其名。”   侯敬老油条一根,当做没听见这损话,他这个年纪能当上一把手,情商智商都不会太低,他打了个哈哈,热情询问:“二位吃饭没,我叫他们弄几个小菜。”   “不用。”舒墨摇摇头,“我们吃过了。”   多米哭丧着脸,摸摸自己扁平的肚子,泫然欲泣。   侯敬察言观色,看多米样子知道两人应该没吃饭,便热络地招呼起来:“客气什么,吃点吧,随便点点,我私人请客,这餐馆平日里也没啥人,正好给带点人气。”   说完不等舒墨拒绝,就拉着多米往包厢里坐。他眼睛算是毒,知道舒墨不好对付,干脆直接攻多米。多米智商再高,情商也是负数,他抱着肚子,傻呵呵地流着口水等着上菜。   那服务员进来看见三人,白眼就翻了上天。   看来这段日子,被局子折腾得不清,从眼睛上就表达出心情——很有意见。   这服务员是个五大三粗的小伙子,又矮又壮的,皮肤黝黑,把菜单往桌子上一丢,粗声粗气地问:“吃啥?”   侯敬见怪不怪,把菜单递给多米:“别跟我客气,随便点。”   舒墨冷冷地坐在一边看着,多米感到了背后冰刀一样的视线,身子跟着抖了抖,把菜单往前一推:“我不熟,随便来几个招牌菜吧。”   这等菜的时间,侯敬也没闲着,边往嘴里塞着黄豆,边打探:“几位是来查这里的灭门案的吗?”   舒墨抬眼看他,似笑非笑,没吭声。   侯敬被他盯着觉得浑身不自在:“这案子没什么可查的啊,歹徒当场被击毙,证据确凿,无可争辩。”   舒墨手指划过杯沿,状若好奇问:“什么证据?”   “证据?群众的眼睛就是证据啊!当时歹徒举着凶器,周围群众都看见了,他可是发着狂要砍人啊。”   舒墨转过头看着他问:“凶器?匕首找着了?”   侯敬愣住了,显然没料到他们查到匕首上了,模糊地支吾了两句:“什么匕首。”   “这案子当真是您手底下过的?”舒墨歪了下脑袋,“这最重要的线索,难不成您侯大队长不知道?”   “你说什么我听不懂。”侯敬陡然提高声量,说出后,又赶紧调低音量,“这不是我当时才当上队长吗,可能很多没注意到,都是大家伙弄好资料后,我一并交了上去,要是有啥错误,您说,我回去就找是哪个兔崽子出的纰漏。”   这是在开脱自己责任了。   舒墨知道多说无益,干脆不说了,因为这会儿菜上来了,饭菜的香味很早就溢出来,舒墨发现这家饭馆菜色出乎意料的不错,菜分量大,味道好,色香味俱全,可把多米馋坏了,一连填了五六碗饭。   “这味道不错啊,生意却很差。”多米吃完打着饱嗝。   舒墨看着他,想说发生过灭门案的餐馆,没人敢来吃。但他没说出口,也没理会侯敬在他身后转悠的琢磨眼神,他顾自站起身来回在餐馆四处溜达,还上了楼查看了一遍。   这里的老板是被忽悠来的外地人,当时不知道到底这店里发生了灭门案,就听中介说这里房价便宜,比起周围的简直价格就是白菜了,这么便宜的价钱买到闹市房子简直做梦都可以笑出来。   其实老板也是有过疑心,中介用原来店家一家人要出国了的理由把他忽悠了,后来他才知道,这家人的确是出国了,不过出的是活人的国,去的死人的地。   后来听说灭门案后,打算推了房子重盖,也被市里设坎,跑了好些地方,也拿不到许可证。   这边被忽悠开了店,花光了半辈子积蓄。另一边几个合伙人听说饭店死过人,都跑了。   没了钱这饭店也没怎么装修,只是重新铺了层白灰,开店当天请了个锣鼓队还有个神婆,杀了只大公鸡,慰问了下怨灵,然后老板一个人就住进了这店里。   这老板就是之前那个五大三粗的服务员,他一个人又做服务员有做厨师,倒是不忙,偶尔有点生意都是外地人。   “之前我也请过人,但每次来呆了两天就要辞职,说总觉着冷嗖嗖的像是被人看着。”   侯敬连忙说:“被人看着,怕是心理作用吧。”   老板翻了他一个白眼,没理他。   舒墨来回打量着这屋子:“你有没有觉得有什么奇怪的地方?”   “奇怪的?”老板收拾着碗筷,心不在焉地说,“有啊,住死了五六个人的屋子再怎么也心理发毛吧。不过我都麻木了,这穷人啊,哪里有资格害怕,我现在就是吃饱穿暖有地儿住,大不了跟这些鬼住着,我没害他们,他们也不会害我,挺好的。”   舒墨听着乐了:“老板你也是看得开。”   “有啥看不开的。”老板挥挥手,不大在意,“咱都什么年代了,都是人心鬼在作祟,其实啊,人死了就一捧灰,大不了埋土了,我可不信那什么神神鬼鬼的。不过说来也怪,我也觉得这屋子有点不大对头,总觉得多了点什么……”   舒墨听后,神色忽然一凛,起身快速绕着房子走了好几圈,来来回回四处打量。   最后他站在大厅正中间,抬头扫视着天花板。   “怎么了?”看舒墨神神秘秘地到处转悠,还不停伸手忽上忽下,举止怪异,多米连忙抱着电脑,一阵小跑跟上前。   “哈哈,这是怎么了?舒长官莫不是也被啥附体了吧。”侯敬也紧跟其后,开着玩笑。   不过这玩笑一点都不好笑,多米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转身一脸担忧地看向舒墨:“舒哥,你发现啥了?”   “老板,你有这屋子的结构图吗?”   老板听了,点点头,飞身往楼上跑,跟着一串“哒哒哒”的脚步声,老板又下来了,手里拿着厚厚的一叠泛黄的纸张。 第94章 夜半门外婴啼声(六十)迷失的孩子   “全都在这里了,找中介要的,我也没留心,你看看,有没有想要的。”   舒墨接过道了声谢,翻了翻,拿出其中一张蓝色图纸展开铺在桌上。店铺有两百来平米加上赠送的后院面积实在不小,按照现在当地的物价水准来算,价格至少也得在四五百万左右,老板就花了十万买到手,说不上到底是赚了还是亏了。   他边看图纸大致估算距离,边在大厅里绕了几圈。   过了大概半小时的时间,舒墨忽然停住脚步,站在大厅正中央,抬起头朝一边看去。   “发现什么了?”侯敬紧张地凑过来,他顺着舒墨的视线看过去,然而,那只是很普通的一面墙。   舒墨没回答,仍旧盯着那处说:“去找几个打墙的工人来。”   “什么?”侯敬满头雾水,不知道舒墨到底要干嘛,然而此时又不得不按他说的办,小声嘀咕,“这到底搞什么名堂。”刚走出去两步,他又像是想到了什么,转身走了回来,朝舒墨和气的笑了笑:“小领导,这里可是犯罪现场,不能拆的,说不准有什么重要线索。”   “你不是都结案了吗?”舒墨抬眼看他,别说,舒墨盯人的时候,那双被镜片盖住的眼睛显得特别犀利。这完全出乎侯敬的意料,他看两人年纪小,以为应付下就能完事,但现在对方好像是玩真的!   侯敬被他盯得瘆得慌,觉得头皮阵阵发麻,但又不能让步。他眼神乱飘,避开了舒墨的视线,嘟囔:“这不,还有些疑问吗?”   “疑问?”舒墨朝他笑,看起来倒是温温和和,“看来,侯队长心里有底。”但说话的语调,有点不客气。   侯敬装傻充楞:“小领导,说有疑问的不是你们吗?不是不让你拆,你得有手续,毕竟人家一个店铺,老板也要赚钱,到时候拆了对方投诉——”   “拆!”大手一挥,老板特大方,指着那面墙,“我不投诉,随便拆,正好看这里早就不顺眼。”   侯敬:“……”   他还想挽救下,转头劝老板:“这钱公家是不会给你报的。”   老板把袖子一拢,余光瞟了舒墨一眼,然后朝侯敬摇头:“要不是你们卡着,我老早就想重装了,正好这一锤子下去,我就当可以开工,对我是大好事!”   侯敬猝不及防听了这段话,被老板的随机应变震惊了,脸色当即一马沉下脸,想要威胁。   一只手横空出世,手指戳在他鼻尖。   侯敬一愣。   “奇怪了。”多米指着他,问老板,“你们店装修不装修,他们有权力管吗?”   侯敬一皱眉。   多米又转向他追问:“你们很闲吗?案子都结了好几年,房子卖了早就换了新主子,你们这手也伸的太长了。难道是有什么不知道的隐情?”   侯敬身旁的警员脸一直绷着,早就不耐烦,两个看着没成年的小孩来他们这里指指点点,他们一直好言好语招待,这俩居然蹬鼻子上脸还质问他们工作,他当即急了,气势汹汹冲上去:“你们怎么说话的呢?”   舒墨眉尖轻轻一皱,侯敬赶紧一把拉住那警员往后拽:“小领导,这事情没你想的那么简单,也不是我们能做主的,要不你打个电话请示下上面,让上面下通知到我们市局,只要有了领导一句话,别说拆,就是重建那我也不拦着。”   老板听了,有些急了:“你们到底在搞些什么东西,我一直想不明白,我自己的店想要拆,关你们屁事啊,感情我的钱是你们给的?”   侯敬瞪了他一眼:“你这店到底想不想开了!”   老板一哆嗦,退到多米身后,小声嘟囔:“你听见了啊,他还威胁我呢!”   灭门案在当地影响不小,都市传说流传至今,按道理来说,对于这样有严重社会影响的案子,当局为了减少影响,巴不得现场重建,然而却一反常态不准人动现场,这实在是有够莫名其妙,难道现场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不成?   舒墨想了想,朝侯敬微微一笑,走到他面前,附在他耳边说:“这里是不是藏了些好东西?”   侯敬眼神一闪,含混不清地说:“没藏什么。”   舒墨盯着他的眼睛:“侯队长,我老实告诉你,这案子没你想的那么简单,我们下来自然是上面的意思。如果这里没什么,责任自然我们全担,但是要真有什么,你好好想想,你一个队长能不能担得起?”   侯敬眼神乱晃,好似心慌意乱,在做决定。   舒墨轻轻按了下他的肩膀,笑了下,朝老板点了下头:“去找工人吧。”   另一个警员抬手拦住:“老蒋,你敢!”   老板听完,心思一沉,想着那些流言蜚语,还有死活不让拆房子的公家,一拍大腿当下心里有了主意,对着那拦着的手就是一推,对方当即摔了个狗吃屎,狼狈得不行。   “行啊你,老蒋,你这是袭警啊!”那小警员没想着对方力气那么大,轻而易举地就被摔倒在地上,梗着脖子大骂。   老板是做手艺活的,手劲大,加上早就憋着气,那下手更美轻重,他不愿意多废话,反正他一穷二白只有这个破房子,他还怕啥?   侯敬见拦不住,又不敢当面发难,他闷声闷气走到院子外烦躁地抽烟,看着老板把几个工人请进屋。   他旁边那警员急得脸红脖子粗:“老大,这!”   侯敬沉着声说:“现在我们管不了,你去给局里去个电话,说明下情况。”   警员为难:“这责任……”   侯敬看了他一眼,在工人们热火朝天的施工声中叹了口气:“我来担吧。”   工人施工的时候,多米拿着手机全程录像,锤子一捶捶下去,整个屋子尘土飞扬,但敲了好几处,都没见到什么。   多米担心问:“舒哥,要是什么也没找到怎么办?”   “那就赔钱。”舒墨说得心不在焉,拍拍手边的包,“大不了把这里买下来。”   多米心里痛斥万恶的资本家,拿着手机录了会,又跑到舒墨身边一脸八卦地指着边角站着的警察二人组问:“其实我挺好奇,到底有什么让他们那么紧张?”   舒墨双手一摊:“我也不太清楚,就是有种第六感。”   多米嘴角微抽,他们这一路感情是靠灵能探案啊!   “对了,我有没有告诉你。”舒墨一整衣袖,多米抬起头,就看见舒墨笑眯眯看向他:“我的第六感一向非常准——”   “找到了!有东西!”   忽然有人大叫了一声打断了舒墨的话,两人对视一眼,当即奔了过去,只见白色的灰尘渐渐散开,被砸得坑坑洼洼的墙壁上大洞里赫然露出一团红色编织袋,不等舒墨出声制止,那拎着大锤的工人好奇走上前:“到底是什么东西?”   他伸出两根手指把那编织袋一角掀开,下一秒,那工人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狠狠地摔在地上,然后连滚带爬地朝外跑。   舒墨呼吸骤然一滞,惨叫声在耳边呼啸而过,难以忍受的恶臭弥漫整个大厅,只见那掀开的编织袋下,是一只瞳孔发白的眼睛。   ……   ……   夜色被霓虹灯般的红蓝暴闪灯照亮,市中心狭窄的人行街道几乎快要被涌来看热闹的人潮挤爆,都市传闻再次进入市民的视野,无数目光投向围满警戒线的饭店,七嘴八舌议论着。   “不会是又死人了吧?”   “我就说这饭店阴沉沉的,说不准啊,冤魂不散,又作恶了!”   “哎呀,快别说了,我这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这种热闹事情,怎么能少了当地媒体,闻讯而来的记者扛着摄影机把饭店团团围住,在闪光灯的注焦下,警察忙得不可开交,又要忙着拦好奇的群众,又要挡住想要偷拍发新闻的记者。   那群砸墙的工人已经吓得人事不省,在救护车旁抱着氧气瓶不撒手,哆哆嗦嗦和询问的警察描述情况,看得一帮围观群众心七上八下。   舒墨正和当地警方交涉,负责人是个肠肥脑满的中年人,像是在做什么社交活动被人叫过来的,下巴上还沾着红油,一身警服穿得松松垮垮,远远地就能闻见一身酒味,也不知道是酒精上头还是本来就是暴脾气,扬着下巴冲舒墨不客气吼了半天。   刘老是这时候进来的,众目睽睽之下,负责人插着腰挺着大肚子像愤怒的小鸟训斥着舒墨,后者正低着头老老实实站着,也不回嘴。负责人好似正享受着被众人瞩目的视线,骂的更来劲了,声贝又高了几分。   刘老看不下去,走上前:“什么事啊。”   那负责人目光都没给一下,直接挥手把来人推开:“有你什么事啊,滚一边儿——去……刘!刘老!你怎么来了!”   刘老似笑非笑看着对方,他是局里请来的顾问,省长的同学,在附近的省政法大学教犯罪行为学,局里很多领导都是这老人的徒弟。   看着刘老,那负责人心里咯噔一下,已经生了一脑门汗,大力丸般的酒精瞬间烟消云散:“我、我在教年轻人……”   “刘老,您怎么来了啊。”那头垂头丧气的侯敬远远地见着老人,立刻就跟窜天猴一样,两蹦三跳地扑到老人跟前,还夸张地拿手扇了扇,“您怎么亲自来了呢,瞧这灰大土厚的,把您这身衣服给弄脏倒没啥,玩意磕着碰着了,您让我怎么给局长交代啊。”   负责人抹着头上的汗:“就是,您说一声就好了,我回头把资料整理了跟你拿去。”   刘老连忙摆摆手,不大在意地说:“你们啊,说得我好像是个大姑娘一样,我年轻的时候可是扛过枪丢过炸药包参加过战争的。再说了,什么现场我没去过,你们这里还好,又不是山里,有啥可担心的。”   刘老那语气听起来挺不高兴,把两人落在后面,走到前面,看见舒墨老人板着的脸立刻染上几分喜意,眼睛里全都是喜爱。   “哎,这不是小墨吗?怎么在这里看见你了。”   负责人茫然的眼神倏地聚焦,他怎么也想不到舒墨能跟刘老认识。   “刘爷爷好。”舒墨乖巧的打了声招呼,两人很热络的样子,看似十分相熟。   负责人冲侯敬递了个眼色,后者连忙走上前:“刘老你们认识啊?”   刘老点了下头,也没点明两人关系,冷冷朝他们看了一眼:“你们就这样配合省厅工作的?”   两人闻言不由得一愣:“这,这……刘老,您这话说的……”   负责人深吸一口气,解释说:“我看他年轻,听说是淮市那边来的市局实习生,来这里手续不完整,我想着教教他……”   刘老看了舒墨一眼:“市局的实习生?”   “不对啊。”多米在旁边插话,“我记得我们特殊案件调查组是归省厅管的啊,怎么成了市局实习生了?”   负责人一愣,朝侯敬看去。   侯敬低头,眼观鼻鼻观心,他早就说了,谁知道这负责人风风火火过来,一段话就听准了实习生三个字,现在他也不管了,想管也管不了啊。   舒墨长呼一口气,大步走到刘老身旁:“我们直接说正事吧,耽误不少时间了。”   那负责人赶紧见好就收,用力撸了一把头发,脸上堆笑:“对对,我们先说案子。”   刘老瞪了他一眼,转向舒墨:“什么情况?”   舒墨指着被拆得面目全非的大厅说:“发现了一具被编织袋包裹的尸体,尸体封在水泥柱里现在已经高度腐烂,难以辨认模样,不过看体型应该是个儿童,据我估计很有可能是失踪的王宝。”   负责人腆着脸走上来:“我们刚才就是争论这个,本来想要把尸体挖出来好带去法医那里,结果还不等我们人上前,他就来拦着,不准我们动!”   “我看看,”刘老走到发现尸体的柱子前端详,“已经完全镶在里面了,只能把这整块泥块切割下来带回去。舒墨,你看这样可以吗?”   “可以。”舒墨一点头,意味不明地说:“这样就不会破坏尸体原貌了。”   一群人听到说尸体原貌听得发慌,又不明白他干嘛强调,反正刘老发话了,他们就好办了,切割机一阵呱啦刺耳声响,裹着尸体的柱子被整个切下了一部分。   这尸体处理要花上一阵子功夫,舒墨不敢放地方局里单独处理,刘老自然跟着他们,没有人再敢为难舒墨他们,都不敢怠慢。   这边处理着,那边的几个重要领导就问询赶来了,由怀市公安局的刑侦科科长也来了,侯敬看见对方脑袋就耷拉了下来,低着头靠了过去,众目睽睽下被狠狠地骂了一顿。   “你这怎么办的案子,我都听老雷说了,你这案子疑点这么多,你就给我草草结案,好呀你侯敬,刚爬上了刑警队队长就敢隐藏证据,你胆子肥啊!说,谁指使的!”   这侯敬苦着脸,不敢吭声,他刚当上这刑警队队长辖区里就出了这么大事情,遇到这种命案他可兴奋坏了,如果破了案,他可是记头等功,警衔也要跟着往上章。   没想到案子结案都报上去了,结果发现有疑点。这上面下达的任务期限已经过了,他也领了奖状,被记了功,反正死的又不是他家里人,他是一点没有罪恶感,干干脆脆地就把案子糊了过去,反正他没有冤枉谁。   而王琪死都死了,现场那么多群众看见,他拿着菜刀行凶,说他是凶手一点不冤枉,除了匕首那个疑点,他真不觉得这王琪是被冤枉的,他心里这王琪绝对是凶手。   “冤枉啊,冤枉,我没敢隐藏啊。”侯敬还不死心,狡辩着,“当时不是市里下达的时间紧吗,所以没有太认真……”   “呵,感情你意思是我的错了?”冯局直接给气笑了。   “不敢不敢!”侯敬大力摇头,“都是我的错,我写检讨。”   冯局瞥了他一眼,不吭声,只是有些意味深长,那眼神明显是,这事怕不是一个检讨那么简单了。   晚上忙完的时候,舒墨和多米被刘老领着下楼吃饭,这警局周围的馆子基本都是24小时开着,老板也都是局里的家属。   他们去吃的这个店,听说老板是一个烈士家属——丈夫,儿子,孙子都牺牲了,老太太一个人无依无靠,局里的人就干脆捐款给老太太在警局旁边盘了个店,让老人不寂寞,他们也可以照顾照顾。这老人珍惜这帮孩子的情意,饭菜都是成本价,老人有退休金不指望靠这赚钱,就把这局里的人当成自己的孩子一样对待。   他们一进来,就被热情的老人家安排了位置,这个点餐馆人不多。舒墨一抬头忽然见着了侯敬,侯敬坐在角落里,正在喝闷酒,那模样说不出来的烦闷和委屈。   舒墨想了想,起身朝那侯敬走去。   那桌子底下倒了四五瓶啤酒,老太太来收拾几次,教训了侯敬几句,侯敬咧嘴笑着回话,看起来也是乖巧听话得很,这私底下的模样和之前在五里香那谄媚模样完全判若两人。   舒墨心里疑惑起来,或许是有些八卦,他径直拉过凳子在侯敬对面坐下。   “侯队长,一个人喝闷酒??”   侯敬听见他说话,抬头看了一眼,发现是他,那眼神别说多委屈,他生气地冲舒墨大喊:“你是不是专门来找我茬的?”   舒墨拿过一个干净杯子,用开水烫了烫,然后拿起桌上的啤酒倒了一杯,在嘴边抿了抿。   “你是谁?”舒墨轻声问出口,言下之意,我不认识你,干嘛要故意找你的茬。   “我是你猴爷~”侯敬酒量不行,两瓶下肚,现在已经开始有些犯晕了,“你这下好了,你是要升职了,我这功劳要被撤销不说,还有可能降职,没准只能去档案室收发资料了。”   舒墨撩开眼皮看他那醉醺醺的脸,他揉了揉眉心,头疼说:“我不在乎什么职位,做警察,查案就是天职。”   “呸。”侯敬忽然摔了筷子,“老子就不喜欢听你们这假模假样的酸鸡巴客气话,要你不愿意升职老子才不信!”   激动后,他又忽然变得忧伤起来,用筷子敲着杯沿:“你是不知道,我多不容易才爬上这个位置啊,我都答应好了,这下全白费了!”   答应?舒墨挑起一边眉,他顿了会儿,凑到侯敬耳边问:“你们为什么不准老板拆房子,既然你已经结案了,干嘛还要保护现场。”   “我也想拆啊,那房子在哪儿我多不自在啊,但是上面不许啊!”   “上面?”舒墨皱了皱眉,“你说的上面是谁?”   “上面就是领导啊,就是说得起话,一句话能把我捏死的大人物!我他妈以为是藏了钱呢,谁知道是尸体,妈的……”侯敬彻底糊涂了,半天找不着话,舒墨问了半天也没问出什么东西,他捏了捏眉心,起身回了座位。   “这侯敬其实是个挺负责的孩子。”老太太给他们上着小菜,见刘老对侯敬的眼神不善,知道他有偏见,便出口解释,她叹了口气,“这孩子其实很不容易。” 第95章 夜半门外婴啼声(六十一)离奇失踪   “不容易?”多米好奇了,这里面是有故事啊。   老太太顺坡下驴,直接在他们身旁坐下,看来这一肚子故事想要倒出来。   冬日的夜冷得刺骨,镶在墙壁里的暖炉发出呼呼的声响,老太太掀开眼皮瞥了眼已经喝糊涂的侯敬。   “你们也知道。”老太太指了指桌子,“我这店都是这帮小伙子帮忙开的,我平时在这里知道的听到的可比你们都多。”   刘老往嘴里塞了颗花生米,笑着说:“您老厉害。”没有往下继续问。   他们对别人的八卦不太感兴趣,谁没有点槽点,谁没有点不想让人知晓的秘密,秘密之所以是秘密就因为别人不想让其他人知道。而且他们也没有   老太太看懂他们不愿多谈的表情,长长叹了口气,花白的额发下是沟壑似的皱纹,她似乎不甘心,大力摇了下头:“平时我也是闭着眼睛,遮着耳朵,蒙着嘴。但是刚巧我走过去,听见这小伙子和侯敬在聊天,就觉得该跟你们说说。当我这老婆子多嘴多舌吧。”   舒墨抬头看向老太太。   老太太说:“你们别看侯敬这孩子平日里猴精猴精的,总想着巴结领导,其实这孩子心眼不坏,这么年轻就当了大队长是凭的真本事,多多少少会招人嫉恨,他穿的小鞋可不少。”   “我们说的不是这事儿。”舒墨笑了,老太太误会了。   老太太也笑了:“就是这事,我知道你们说的什么,不就是五里香那灭门案吗?”   三人一愣,刘老赶紧朝舒墨无声地使了个眼神。   舒墨的脸色已经变了,他抬手端起水壶给老太太倒茶:“婆婆,你喝茶。”   “不喝这东西。”老太太反手避开,径直拿过桌上的酒,喝了一口,又长叹了口气,指着迷迷糊糊不省人事的侯敬,苦笑了下,“那阵子,这孩子刚升上队长,还没等春风得意马上就遇见这案子,不容易,一家五口。五里香……啧。我不知道这案子到底是怎么回事,但我猜这十有八九是有了新的嫌疑人了吧。”   刘老一愣,举起大拇指:“神了。”   老太太的嘴巴动了动:“我全家……我爸,老头子,还有那个不孝儿子、孙子都做过警察,你们那些套路我早懂了。”   三人听完,没吭声,老太太现在孤身一人,一家男丁全都殉职了。   老太太感伤的情绪一闪而过,她抬眼看向舒墨:“小伙子,当时情况很复杂,侯敬有错,不过错误真要落到谁头上也不该是他。”   说到这里,老太太顿了下,瞥向刘老,刘老吃着花生米,瞧见老太太望向他,连忙把花生米吐在手里,认真听老太太讲话。   老太太说:“老刘,你说话向来有分量,这事希望你能帮着侯敬点,别让别人把锅都给他背了。”   “您这话,难不成您知道咋回事?”刘老眼神迷惑,语气却是意味深长。   老太太笑了,两只手来回摩挲着:“瞧您说啥,我能知道啥啊,碎嘴老太太一个。这侯敬真心不容易,你们是不知道啊,这孩子之所以要做警察,偏要来刑警队,是有目的的。为了达成那个目的,我担心他入魔啊。”   “目的?”刘老奇怪了,这什么目的,还不容易?   老太太一把年纪了,太懂人情世故看人脸色,一听刘老的语气,就知道他想到哪儿去了。   老太太不慌不忙地说:“您老想岔了吧,这孩子还没多大呢,能有什么大想法。话说这个事情还跟刘老您有关系。”瞧见刘老坐直了,老太太也就不绕圈子。   “这案子当时发生的时候还是您老年轻时候处理过的,就在您大学里,五个集体死亡的大学生那事,不知道您记不记得了。”   刘老一惊,连续点了好几下头:“这、这案子啊!记得!记得!”   刘老如今已经快七十了,老太太指的他年轻时候,大概也是四五十岁的时候。那时候大学在本地刚刚建立起来,贫苦老农家的孩子也可以去上学,学费并不高,全是由家里人承担。当时的大学生含金量和现在可不一样,每一个放到今天可能都是大人物,那时一下子死了五个,可让当地震惊了一把,甚至还惊动了上面,影响非常大。   舒墨和多米年纪小,都不知道这事情,见两老人都在那里唏嘘,好奇心冒了出来。多米向来说话横冲直撞,直接问:“老刘,什么案子啊!”   舒墨连忙拦住他:“没大没小。”   刘老正职是教授,常常和小年轻打交道,他不介意的摇了下手,掐了掐眉心,整理了下思绪,给他们解释:“这案子发生在91年的时候,那时候这里的大学制度还不像现在,学生是可以选择走读,不用住校。为了方便已经工作的进步青年,还专门开办了夜间学习班。当时我还没当老师,在淮赧市公安局刑侦部工作,接到地方治安队请求支援的消息,就来了这个地方,那时候这里还只是个淮赧市线下的一座小县城,然后我去了那所大学。”   刘老喝了口茶,干燥的嗓子被滋润了下,他眉头拧在了一起,看来是个不好的案子。   “我当时来的时候还不知道具体发生啥事,只知道一连死了三个大学生,影响非常恶劣,民众的反应很大,上面给了我很大压力,要在限定时间内抓住嫌犯,避免事态进一步升级。”   老太太抿了下嘴:“那几个大学生,也不能说死,应该说……凭空消失了。”   “消失?”舒墨疑惑了,“那就是失踪吧,这样不会被判定成死亡吧。”   刘老擦了下胡子,含糊说:“是这样的,当时在学校草丛里发现了三只手臂,经DNA鉴定,分别属于三名失踪的大学生,失踪的时间又不少日子了……”   老太太啧了声:“这死也要见尸吧。”   刘老无奈地摇摇头:“当时意识到事情非常严重,刚到这里我们就马不停蹄对现场进行勘察,还派了不少人对现场周围的居民进行查访,调查得非常细,但是无一例外,都是一无所获。然而,就在我们一筹莫展的时候,学校那边又传来有两名学生失踪的消息。”   多米瞪大了眼睛:“这是在跟警方挑衅?”   刘老从烟盒里抖出一根烟点上,深深地吸了一口:“其实,这两个学生的失踪时间比那三个学生还要长。”   多米陡然提高声音:“就没人发现吗?”   “你忘了我刚刚说的,这学校还有个夜间学习班,这些学生都是已经工作有了家庭的青年人,偶尔有个两三天不到学校是经常的事情,老师没有点名的习惯,学校没有引起重视,这失踪还是这两学生家里人报上来的。”   舒墨明白了:“看来这事情还挺大的,同一所学校失踪了五名学生,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只有三个残臂。”   刘老将烟头捻灭丢在垃圾桶里:“这案子过程什么的,就不细讲了,没什么好讲的,反正最后没破,现在还是悬案。说来惭愧,失踪的人没抓着,只是陆续找到残肢,凶犯没抓着,现在这个案子还档案室里压着呢。不过这个事情和侯敬有啥关系?”   老太太掀开眼皮,看向对面,见着侯敬已经趴在桌上,睡得不省人事,才压低声音说:“这案子里五个失踪者,有个上夜校的女人,已经结婚,有个六岁大的孩子……”   刘老闻言,猛地直起身子,扭过身震惊地看向侯敬,侯敬侧过头露出半张脸,那半张脸全是眼泪鼻涕,嘴里不知道嘟嘟囔囔些什么。   刘老忽然好像回到了二十四年前,同样有这么一个男人,喝得酩酊大醉,那张脸和眼前这张脸慢慢地几乎重合在了一起。   昏黄的月色撒了一地,路灯孤零零地站在路边,影子寂寥地投在地上被拉得老长,平添几分萧瑟。   知道了侯敬是二十四年前那起悬案的受害人家属后,刘老皱着的眉就没再舒展开。   一晚上他都坐在窗口看着外面,窗台那里洒落了许多烟头,烟灰被风吹得到处都是,跟雪花一样。   舒墨倚在旁边看着刘老突然变得瘦小的身体,才恍然惊觉,记忆里那个高大威猛的警察,早已经变了样了。   舒墨捏着手里的空烟盒,将纸盒拆开,开始折叠,他的动作很慢,只是个叠纸的动作也显得十分优雅,等他的手掌再打开的时候,手掌心里赫然停着一只栩栩如生的小白兔。   “没想到,你还会这一手啊?”刘老终于笑了,拿着那小兔子翻来覆去地看,“你这是把我当小孩子了啊。”   舒墨拿出钱包,展开递给刘老,简短地说:“我家小孩。”   刘老把钱包拿手里,看着那照片,愕然抬起头:“你不是还在读书吗?怎么有孩子了?”   舒墨哭笑不得,摇摇头:“不是我的。”   刘老更为震惊:“你家老头……老当益壮啊……”   舒墨连忙打断刘老的话:“您误会了,这是我收养的。”   “哦。”刘老端详了会儿照片,“别说,还和你小时候挺像的。”   这句话正好说到舒墨的心窝子里,他脸漾起高兴的红晕:“都这么说。”   “哈哈,当年你小时候,你哥哥到处抱着你的照片给别人看,那表情就和你现在一样。”   舒墨脸色忽然沉了下来,他眼睛里的光也跟着暗了下来。   刘老话说出口,才后知后觉地伸出手捂住嘴,懊恼地看着舒墨,舒墨一直沉默地低着头,看不清楚表情。   就在空气焦灼在一起,快要凝固的时候,身后响起了一串脚步声。   “刘老,您得亲自去看看!”来的人上气不接下气地一阵疾跑过来,呼吸还有些喘。   舒墨刚刚低着的头,闻言抬了起来,看向那人:“怎么了?”   那人穿着白大袍,看起来应该刚刚从法医技术部跑过来。   “去看吧,我说不清楚!”那人摇摇手,转身就在前面领路。   三人对视一眼,跟在了后面。 第96章 夜半门外婴啼声(六十二)环形   刘老自认见过不少类型的尸体,没有怕的。   被车压成饼的,被水泡成球的,还有被刀切成块的,这些尸体在他眼前都是一堆肉块,他早就看得麻木了。   可是这会儿刘老明显被吓愣住了,他一脸错愕地站在原地,嘴张大到了所能达到的极限,好半天下颚骨才能和上颚骨团聚。   “这……这是什么东西!”   “如果你是问这是什么物种,我可以告诉你,这是人。”   法医是个五十多岁的老妇人,双鬓都白了,五官看上去是个很慈善的老太太,除了她手下不停翻动尸体的手……   那具包裹着水泥的尸体已经被清理了出来,之所以说不像是个人,是因为整个尸体被弄成了一个扭曲的环形,嘴里含着脚尖,呈现一个极为标准的圆形。   多米猛咽了口唾沫,现在他终于不折腾了,脸色惨白,在屋内呆了也就两秒的时间,最后忍无可忍转身跑了。   “这小伙子谁啊?”老法医余光瞥见狂奔出去的背影。   刘老捂着口鼻,简单说了下:“淮赧市公安局的,是个小技术员。”   老法医点点头:“能坚持这么一会儿,不容易。”   说完老法医冲刘老招招手:“老刘,来看看,这里。”   刘老走上前,老法医“咦”了一声:“还有个小同志啊。”   舒墨也跟着走上前,恭敬地打招呼:“齐法医,我是从淮赧市来的,叫舒墨,您叫我小舒就好了。”   齐法医半眯着眼睛上下打量了一番,点点头:“年轻有为。”   “您过奖了,今天还请多多关照。”   舒墨举止十分得体,脸上挂着微笑,嘴里说出的客套话也不令人反感。如果是平时,齐法医还不会特别注意,但现在,在这具颇为诡异的尸骸前,这个年轻人镇定得也太过头了,她不由得朝眼前这个年轻人多看了几眼。   这时候,舒墨已经走到了尸体前,还找旁边的助理法医要了副手套戴上。那助理法医把口罩递给他,舒墨拿过道了声谢,然后放在了一边。   齐法医目光不由自主跟随着舒墨,她工作几十年了,刚见到这具尸体的时候,心里也咯噔一下,吓了一跳,她眉头一皱:“他……”   刘老:“他是那个特殊案件调查组的成员。”   齐法医哦了一声,点点头:“是那个啊,听说过。搞得挺有名气的,都是年轻人……”她注意着舒墨的动作,舒墨正在用鼻尖靠近尸体,似乎在嗅着什么,她抿了抿嘴:“看来,也不是光有名气。”   几个法医正拿着一把小刷子来回扫着尸体上的泥灰。   舒墨仔细看了好一会,才注意到这具尸体的诡异之处,受害人的双臂被缝在了身上,双腿也被缝合在了一起。   “我们照过片了,身体里的骨头都断成了很多节,像是被强行碾碎了一样。”齐法医伸出放在兜里的手,拿过一个钳子。尸体的嘴紧紧含住脚尖,凶手之所以可以让尸体维持这个状态,是用了铁丝把嘴和脚上的皮缝合在了一起。   在众人注视下,齐法医把尸体嘴上缝合的线一点点剪开,外面也有不少人正透过监视器观看,这实在是一具令人匪夷所思的尸体。齐法医脸上的表情很狰狞,但她的动作却很轻柔很小心。铁丝断裂的瞬间,被含在嘴里的脚倏地缩了出去,但时间已经过了太久了,尸体依旧维持着圆形的诡异形态。   下面的一幕,让在场的所有人倒抽了一口冷气。   没有了铁丝,裂缝从局部蔓延至整张脸,眼前这张难以辨识原样的脸像是被人从嘴开始朝两边撕开的塑料模型,他的嘴生前被凶犯从两边被割开直达耳际,没有了线的嘴,上下被掰开,可以张大到一百三十度左右的样子。   嘴被掰开,彻底露出了里面,尸体的牙齿几乎全被拔掉了,只留下了两颗门牙,舌头被从中间剪开,像一个树丫子。   沉默了一秒后,齐法医收回手,把手套摘下,拿出报告:“伤口上未发现白细胞,应该是死后才被做了这种变形手术,尸体体内发现了大量巴比妥类,死因应该是过度服用这类药物过量导致。”   “我能看看吗?”舒墨突然开口。   齐法医愣了下,随后点点头,微笑了下让开身子:“请。”   舒墨将尸体翻来翻去看了一遍,他看得非常仔细,甚至拿来了手电筒,打着强光照着尸骸的每一寸皮肤。   “身份确认了吗?”   “确认了,就是失踪的王宝。”   “才六岁啊,作孽。”   “都说虎毒不食子,这王琪也是下得了手。”   “王宝不是王琪杀死的。”舒墨忽然直起身子,打断了刘老和齐法医的对话。   刘老转过身子看向他,疑惑地问:“你是怎么判定的?”   舒墨没有直接回答,而是抬头望向齐法医:“死亡时间推断出来了吗?”   齐法医摇摇头:“还在做检测,时间太长了,而且一直被水泥封着,结果最快也要明天下午出来。”   舒墨点点头,表示知道了,他看向刘老开始回答他刚刚的提问:“这个尸体的缝合针脚非常细密整齐,凶手非常细心,每个针脚的距离都几乎相同,凶手应该是个心思十分缜密,经常做针线活的人。”   “王琪没准也会呢。”刘老明显被舒墨的话提起了兴趣。   “怎么会,王琪连家务都不做,平时厨房也不进。”说完他笑了。“和刘老一样。”   刘老吹胡子瞪眼:“什么一样!”   齐法医拍拍刘老的肩膀,极其同意舒墨的观点:“典型的大男子主义。”   刘老:“……”   简单做了交流后,他们便出了解剖室,多米一脸惨白正瘫在地上,看见他们出来,就赶紧站了起来,嘴巴没完没了地埋怨:“我就不该回国跟着你们做这些,不是说好了不让我见尸体了吗?”   舒墨瞥了他一眼:“是你要跟着来的。”   多米:“……”   他吐血,捂着胸口,好奇心害死猫,还真是一句至理名言。   刘老沉声道:“行了,别耍宝了,还有四五个小时的休息时间,赶紧去睡一会儿。”   “耍宝是什么意思?”多米下意识地问,问出口又后悔了,好奇心咋那么重呢。   舒墨收拾好东西,边往外走,边说:“夸你可爱的意思。”   刘老:“……”看着多米一脸被夸的高兴模样,刘老第一次有了愧疚的心。   两个小家伙被刘老像赶小鸭子一样赶到了旁边的招待所。   多米和舒墨都是第一次住招待所,刘老给他们找的地方离公安局近,价格也便宜。   这里环境不错,虽然比不上大饭店的豪华配置,但是好在干净整洁,床上的被子毯子都泛着太阳的味道,屋里也是经常通风,没有那种一般老住宿的霉味。   这么晚了,刘老也没打算回去,直接在他们隔壁开了个房间,打声招呼就去睡了。   他们住的这间屋子是标间,两张单人床,一张靠厕所,一张靠窗户,多米一进来就滚到最近的床上趴着,衣服也不脱在床上滚了几圈。   舒墨就看着多米幸福地在床上做大字,跟个小皮猴一样在床上滚来滚去,他笑了两声幼稚,在多米抗议声中转身去洗漱了。   舒墨洗完澡,毛巾擦着头发从洗手间出来,叫多米去,多米没动,身子一起一伏的,睡着了。   他叹了口气,帮多米把外套给脱掉,再把被子盖上。多米跟多动症一样,即使睡梦里还在用全身奋力和舒墨做抵抗,舒墨一开始动作还轻柔,后来被踹了两脚也怒了,直接拿用蛮力把他镇压住。   好不容易把多米塞进被子里,结果多米一会儿一只脚伸出来,一会儿一只手露出来,舒墨刚准备睡,瞥到这一幕又额头青筋跳动。   最后用毛巾当绳子把多米死死绑在被子里,终于不再折腾了。   做完这一切的舒墨,心里总算舒坦了,转身躺进床里,准备睡觉,睡觉前还不忘记给小萝卜拍了两张多米的睡照。   屋里渐渐地安静了下来,舒墨疲倦了一天的身心此刻被彻底慰藉了,他闭上眼睛正要进入梦乡的时候,忽然屋里响起了一声响亮的鼾声……   舒墨:“……”   第二天早上九点整,刘老便接到了局里的电话,立刻就起身来敲隔壁的门。   几分钟后,门开了,多米神采奕奕地冲刘老打招呼,看来睡了一夜好觉。和他不同的是,舒墨双眼青肿,乌云盖顶,看状态十分可怕。   “昨晚没睡好?”刘老看出来舒墨精神不大好,关心地问了两句。   舒墨没好气说:“昨晚上有只猪一直在哼哼。”   穿戴整齐的多米拿出房卡,奇怪地看了眼房间:“不会吧,我觉得挺干净的,没有蜘蛛啊。”   他看了眼四周墙角,没瞧着蜘蛛网,又看向舒墨问:“蜘蛛会哼哼吗?”   刘老噗呲乐了:“这孩子是真傻还是假傻?”   舒墨捂着额头,这会儿头疼难忍。   好在他们住的招待所离公安局也就一条街的距离,舒墨进去没瞧见侯敬,按理来说,这种时候侯敬才是最该出现的,但是他没有。   如果按照昨晚上老太太说的,侯敬想要找到杀害母亲的真凶,那他现在应该更加积极,将功补过,保住自己在刑警大队的位置,而不是消失不见。   刘老走到他身旁指着楼上:“在局长办公室挨批呢。”   舒墨点点头,其实他想找侯敬问些事情。   死亡时间出来了,案发前一周的时间,现在有了一个疑惑,小儿子不在家一周,这家人居然没有发现吗?为什么街坊邻居没有反映这个情况呢?   他又让多米查了下,相关的报告和新闻上都是只写着王宝失踪,而没有写什么时候失踪。在警方的儿童失踪报案里也没有找到相关报告。   舒墨摸着下巴思考,同样的情况在其他几个案子也发生过,什么样的人带走孩子而不会引起注意呢?   他转向多米,问:“白冰他们那组有消息了吗?”   多米拿出手机,说我问问,半小时后他回过头,一副一言难尽的表情。   舒墨眼皮一跳,有些紧张:“是不是发现尸体了?”   多米僵硬地点头,把手机递给他,接着用手捂住脸,一副我造了什么孽,老天爷为什么要这样对我的无助表情。   白冰和魏威去的是葛家屯,那家人四人死亡,幼子失踪,他们就是按照舒墨的线索去找的尸体。   当时舒墨看过现场的照片,葛家屯和其他的村还不太一样,这里的房子很密,一家紧紧地靠着另一家,田地都在山上。基本上乡里乡亲都沾点亲缘关系,受害者一家的女主人的娘家就在他们家的对面一排房里。   这家总共五口人,都姓葛,男主人葛胡海年轻的时候,在工地上上工,被一阵怪风刮进桩基里摔死了,反正说得神乎其神,工人们都不愿意上工了,生怕祸事到了自己身上。 第97章 夜半门外婴啼声(六十三)作孽   后来实在没办法了,建筑方就找来了道士做法,那道士像模像样地摆了神坛,然后拿着个桃木剑舞来舞去,没成想脚下被工地上的建筑材料绊了下,摔倒了,正巧后脑勺磕在钉子上,死了。   那时候国家还没有专门治理施工这一块,那包工头得了补偿就私吞了,只给了他们家里人一点丧葬钱。说是他老公招来了妖怪,死了不少人,害得整个工程都被停了,损失大得不得了,他也没钱了。   葛红一个女人,没受过多大教育,甚至没出过葛家屯,包工头是在油锅里炸过N遍的老油条,说起话来头头是道,最后还要追究起葛胡海的责任,可把葛红吓坏了,拿了钱就不敢再多事。   葛红得的那点丧葬钱真的算是丧葬钱,把老公葬下了,就彻底没钱了,家里也没点积蓄,大儿子要上学,小儿子才刚刚下地学会走路,两老人也都身上有些小痛小病。   一时间生活的重担全都压在了她瘦弱的肩膀上,一夜之间,她就老了十岁,一头令人羡慕的黑发如今掺了白丝。   人们总说苦尽甘来,然而人这命就是难以捉摸。   葛红这才刚刚生活有了起色,也交往了新男朋友,大儿子也懂事了会帮忙做农活,这日子啊,渐渐地就看见了盼头,谁曾想,这一家人居然就在这档头,全死了。   出事那天葛红一家人居然愣是没发出一点动静,这事情想起来都让村里人毛骨悚然,觉着是什么恶鬼来索命来了。有的人就猜是这葛胡海见葛红找了其他男人,就上门来索命了。   最后村里人因着这件事还批起了葛红的不守妇道,葛家屯因此多了个规矩,葛家的女人决不能离婚,老公死了也绝不能再婚。   白冰和魏威刚落脚,就被当地人的重男轻女观念给震惊了。听当地派出所说,前段时间还有个案子,有家人生孩子,生了几个都夭折了,就怀疑这女的身体上有问题,要不然怎么会生一个死一个?   这女的不是本地人,是县城里的,被村里人酸了几句,立刻生气回了县城。这女人老公随后就搬去县城跟着这女的一起住,没过多久又有了孩子,这次孩子生下来,完好无损的,可把这夫妻倆高兴坏了。   住在村里的婆婆听说孩子生了,死活要来县城里,说是帮忙带孩子。结果谁曾想,一星期后这老婆子就给他们说,孩子病死了。   这下女人不信了,以前孩子生下来她没注意看过,这次专门在县城的医院看过孩子的身体,一点都没毛病,健康得很。   一开始这女人老公也不信,谁曾想过了几天,她老公也转了口风,说是孩子身体不太健康,女人不太注意。   老公和婆婆都说孩子不健康,对她来说就像是又回到了村子口,那几个尖酸刻薄的碎嘴婆子说她是个生不出半个子的病鸡。   女人干脆就报了警,要求给孩子尸检,她倒要看看孩子到底得了啥病。过了一周后,女人的婆婆被抓了。原来,女人之前一直生的是女儿,这婆婆根深蒂固的观念重男轻女,见不带把的就干脆捂死了。   平日里看起来慈眉善目的老婆婆心也够狠,一连弄死了四个亲孙女,女人得知事实后,才回想起老公支支吾吾的样子,看来她老公是知道这件事的,最后这家人怎么样,是没人知道的,反正那院子里平日里出来说人闲话的老太婆已经见不着了,空落落的屋子,蒙了一层灰。   这个案子就可以看出来,这葛家屯是个多么不开化的地方,里面的民众只要不涉及个人利益,都是淳朴,只要尤关自己的利益,便立刻化身魔鬼,吞了人还不带吐骨头。   白冰走访葛家村的时候,就遭遇了冷遇,没人愿意跟她说话,那些村子里的女人知道她是警察,更加觉得她不守妇道,不愿意同她接触,还不忘记酸她几句。   把白冰给气得,差点就甩巴掌了,还好跟来的是魏威,见白冰气着了,立刻好声好气地劝,要是来的是欧阳司命或者是多米,多半还在后面给那群顽固的老妇人拍掌加油。   还好,村里的年轻男人都很给白冰面子,白冰问的基本都知无不答。   他们了解了两个情况。   一个是葛红突然和新交的男朋友分手了,还有一个是她大儿子突然变得十分乖巧,愿意去上学了。   葛红的新男朋友是外地人,葛红在外打工认识的,对方很喜欢葛红那股不服输的劲儿,那男人他们还见过几次,开着一辆双W的小汽车,黑色的,对村里人来说,算个大款,很有钱的样子。   有次葛红回来,眼睛又红又肿,后来有人问起来,她才支支吾吾地说两人分手了。   村里眼酸的女人不知道心里有多高兴,面上劝着,背地里都嫌弃的说小话。现在人没了,生前做的事都没过去,依然留做了笑谈,一个个说起来眉飞色舞。   对于现场也都不害怕,提起来满眼里都是兴奋和好奇,反正事情不发生在自己家,也就一个稀罕事,转头这家人的地就被村子里的人给分了,家里就给那个失踪的孩子留了栋小毛房。   他们去的时候房子里还住着人,是葛红的远方亲戚就住在里面,也不怕死人忌讳,太穷了,没资格忌讳啥。   白冰回头就找到了那男人的联系方式,了解了下,分手原因很简单,男人要葛红跟他去城里住。   葛红想到家里的公公婆婆没人照顾,就拒绝了,之后一直没联系过。   “这葛红的大儿子叫葛天,不爱学习,平时也不大懂事,老是逃学,很让葛红头疼。”白冰在电话里跟舒墨说着,她的语气里透着无奈,看来在村子里听了不少冷言冷语。   “辛苦了,尸体是怎么发现的?”舒墨把刚打印出来的照片摆在桌上,仔细查看。   “和你猜测的位置一样,他家后面的井里,被石头给封住了看不出来。”白冰嘟囔了几句,“你是怎么发现的。”   舒墨摸了摸下巴:“我观察过他家附近的照片,除了后面的井被大树挡着,其余的都很开阔,基本一眼就能望见。凶手要避人耳目,一定是选择遮挡物比较多,很隐蔽的地方。加上那个井口的水泥颜色和其他地方不太一样,我估计可能重新砌过。”   “不错啊,舒墨你观察的可真够仔细的。”   舒墨笑了笑:“白姐,你别酸我了,这个你们也能看出来,只是时间久了,痕迹都淡了,要是当初……”   白冰呼了口气,她朝远处看了一眼,现场的黄线后围满了村民,脸上带着兴致盎然的表情。   电话里再聊了几句,就挂了。白冰盯着手里的照片,忽然觉得哪里不对:“不对呀,照片上的井口这里是模糊的,根本看不清楚……”   就在这时,魏威领着民警走了过来,朝她喊了一声。   白冰应了一声,连忙把照片又揣回兜里,急急忙忙跑了过去。   ……   ……   桌上的照片像是什么被诅咒的物件似的,多米抱着电脑躲得老远,一张脸彻底皱成了一朵菊花。   照片上的尸体已经看不出来是人了,整个皮已经被剥掉,露出红色的肌肉和黄色的脂肪。   “猴子。”舒墨仔细查看了一遍,最后确定说,“最后的图腾是猴子,看来和这个轮回教脱不了干系。”   多米蹲在地上,有气无力朝舒墨一摆手:“走,该回去了。”   走的时候舒墨谢绝了刘老的盛情邀请,他和多米没有多余时间可浪费了,趁着夜色他们回了淮赧市。   这才出了五六公里,天又变了,天空被厚厚的云层压着,潮湿的空气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不时地耳边传来沉闷的雷声,总让人觉得心里憋得慌,不太踏实,不安感就悄然无声地钻了出来。   淮赧市的高速依旧没有通,堵了快两天了,里面现在什么情况没有人知道。周围民众情绪很大,好几次都有车想闯关,市里直接派了武装部队,守在高速路口。   “这高速堵了,真麻烦。”多米皱着眉,不高兴地嘟囔。   舒墨却不这样认为:“好事。”   “怎么算好事?”   趁着夜色,摩托车在呜呜声中驶入了市局,舒墨摘下头盔,瞥了他一眼:“至少凶犯这几天出不了城了。”   这会儿正巧白冰和魏威进来了,两人灰头土脸的,脏得不像话,浑身上下还散发出一股难以描述的臭味,又酸又涩,活像去了一趟垃圾场。   白冰丧着一张脸,抬眼看见舒墨和多米从摩托车上下来,脸色更加抑郁。   魏威走近了两步,探头探脑上下打量那车,“咦”了一声:“这车挺眼熟的。”   多米摸了摸鼻子,心虚低下头,心说可不眼熟吗,前几天还在你家停着。   白冰叹口气:“人比人气死人,你们骑的摩托车,我俩是坐的牛车,哎呀我的妈,那味道,无与伦比了!”   说到情深处,还不忘捏住鼻子:“太臭了,那牛走一路拉一路!”   “多好,纯绿色无污染,你不是一直提倡环保节能吗?”多米幸灾乐祸,听白冰说惨,他心里就美滋滋。   白冰能动手绝不逼逼,起手就是一掌,直接拍在多米脑门上,多米当下就疼得眼泪花直冒。   这人如果倒霉,喝口水都能塞牙,多米抱着头,眼泪花一直眼睛里打转,一脸的委屈,对着白冰敢怒不敢言,只敢小声地碎碎念。   还没等他抱怨完毕,一声响亮的脏话划破天际。   “傻逼!”   多米捂着脑袋,谁这么大胆,敢在市局飙脏话。他抬眼就瞧见小萝卜被周鹏抱着,捂着嘴呵呵笑,像只偷乐的小老鼠。   “骂谁呢?”他下意识地就给自己定了位。   那话是周鹏喊得,他哈哈笑了两声,拿出手机晃了晃:“快来看,这傻逼是谁?”   多米眯着眼睛上去看,看了一眼,立刻就咬牙切齿地去找舒墨,他就说怎么今早起床浑身像是被大车碾过一样。   自己被捆成了个大粽子,仰着头,哈喇子流了一脸。   他红着脸去追舒墨,这舒墨手脚灵活,每次他手指尖就要碰着了,人家一个转身,就躲开了。   这一来二去,给他累得够呛,哭天喊地的要回家,国内人太狡猾了,简直欺负人。   他抱怨了一阵,身后很快响起了一阵脚步声,那脚步声铿锵有力,一听就是练家子。   来的人挺着胸,迈着大步,面上覆了一层薄冰,心情很不好的样子,刚刚还玩闹的几个人顷刻之间都老实了。   他身后的八字胡男人像老大爷慢悠悠地踱着步子,见到多米蹲在地上,那人便好奇地眨眨眼睛。   “蹲大便呢?”   多米:“……”他要定飞机票,马上立刻就走!   舒墨瞧见容铮,连忙就跟了上去,容铮瞥了他一眼,嘴唇动了动,没说话。   吕傅勋往后退了两步,把旁边的位置让出来,他捋着胡子,总觉得气氛有些怪。   容铮觉得有点冤,他平时就这表情。   “尸体找着了。”舒墨简短地做了报告,把查到的可疑点都说了一遍,说到侯敬喝醉后无意间说到的领导,“我等了许久,也没见着他,看来是被故意拦住了。”   容铮皱着眉,他皱眉太多次了,眉心一道川字纹尤为明显,像一道道刻进了肉里。   他顿住脚步,迟疑了会儿:“你意思是,公安局上层有问题?”   舒墨没吭声,低着头不说话,点到为止。   容铮沉声道:“知道了。”说完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大步朝大楼走去。   舒墨站定在了原地,抚了抚眼镜,看着容铮的背影不说话,脸上露出深思的表情。   “你这是失宠了啊。”林潇潇的声音从身后飘了过来。   舒墨的背打直,转过身盯着她。   林潇潇被盯着,说不出的有股子毛骨悚然的感觉爬上了背脊。她猛咽了几口唾沫,心里害怕,嘴上还是不服输。   “别老想着巴结人啊,就该老老实实看清楚自己的位置,一个实习生罢了。”说到这里她顿了顿,目光上下扫了一遍舒墨,像刮刀一样刮下了一层皮,意味深长地说,“有些人永远都注定了少了些什么,别努力去找。”   她走到舒墨身边拍了拍他的肩,附在他耳边小声说:“有些东西,有些人注定是得不到的,平行线永远成不了交叉线。”   说完,林潇潇十分得意朝舒墨扬了扬下巴,转身朝容铮跟了上去。   舒墨的眼镜反着光,看不出表情,他活动活动了肩膀,自言自语:“得不到?” 第98章 夜半门外婴啼声(六十四)矛盾   几个人讨论了下思路,将案子里的所有疑点集合在了一起。最后将案件定义为邪教杀人,嫌疑人是吕一鸣,不过令人发愁的是,吕一鸣有非常明显的不在场证据。   “我们调查过,他在12月31日全天都有不在场证明。白天出席了个葬礼,晚上在一家教徒的餐厅吃饭。”   “葬礼是什么葬礼,他需要一直在吗?”   “吕一鸣是去主持葬礼的,你觉得呢?早八点到晚八点,在众目睽睽之下,还有现场录像,都是确凿的不在场证明。”   “那之后呢?”   “晚上九点到凌晨,吕一鸣和他爸一直在市中心的一家法式餐厅用餐,有监控做证。”   法式餐厅?舒墨愣了一下,他回想起那个和吕牧师偶遇的夜晚,于是下意识看向容铮,容铮的目光不知道什么时候落在了他身上,两人视线恰巧碰在了一起,他想朝容铮微笑一下,可他突然发觉容铮目光落在他身上,注意力却是飘远了。   他在看着自己思考着什么?   舒墨脸上的笑意褪去了,他转了圈手里的笔,隐藏在镜片后的目光是从未有过的冷漠,但他还是扬起了嘴角,在容铮回神的时候,温和地朝对方点了下头。   这时候,吕傅勋开口:“中间有一个小时的空档。”说完又沉默了,一个小时能做什么?   “我查了下,从举办葬礼的地方到餐厅,路程大概要半小时,那晚上的路况不太好,加上堵车的话,差不多一个小时。”   这话说出来,在场所有人都闭上了嘴,完全没有作案时间,这感情吕一鸣有铁一般的不在场证据。   “他没必要亲自动手。”舒墨放下笔,“只要远程指挥就行了,先洗脑一个家庭成员,然后他只要下达一个指令,对方就会按照他的要求去做,他只需要创造一个完美无缺的不在场证据。”   “那必须得查到联络的工具,我们查过叶家所有电话手机包括电脑,也查了吕一鸣所能接触的所有通讯设备,都没有进展。”周鹏摇摇头,叹了口气,“真他妈操蛋啊,知道了嫌疑人,却没证据抓他。”他恨得牙痒痒,要不是被雷局再三嘱咐担心产生国际纠纷,他直接上门把那神棍给抓回来,关他个三天再来个疲劳审讯,就不信丫的不招。   警察最不爱管的就是涉及老外的案子。   动不动要请律师,要不然就找大使馆,一会儿媒体再胡编乱造一通,最后有理说成没理,黑的说成白的,最后闹大了成国际纠纷遣送回国,一切都玩完。   “这不太好办啊。”吕傅勋从烟盒里抖出根烟,递给身边的容铮,容铮没接,他直接点上火自己抽。   “按我说,先抓来问,万一露出马脚呢,这缩手缩脚娘们唧唧的干嘛。”周鹏抹了把脸,想到这日子没几天了,他就心里急,像是有团火在心里烧一样,别说多难受了。   吕傅勋摇摇头,徐徐吐出口咽:“我说的不是这意思。”   听他这话所有人都看向他等他下文,结果他又不说了,只是侧身对容铮私语了几句,容铮眉头皱了起来。   “这样吧。”容铮一直没说话,再开口声音有些沙哑,他斟酌了会儿,望向周鹏建议说,“一会儿派几个人去找叶天谈谈,没准能从她的疯言疯语里找到些蛛丝马迹。”   周鹏点头:“行,人你挑吧。”   “头儿,让我去吧!”林潇潇站起身,红着脸做自我推荐,“我是学心理学的,又是女的,叶天不会太抵触我。”   容铮看了他一眼,犹豫了一会,点下头:“注意分寸。”   “一定不负容队期望。”林潇潇笑得很甜,没人注意到的时候,她冲舒墨做了个得意洋洋的表情。   “舒墨也跟着去吧。”周鹏突然开口,林潇潇得意的脸僵在了半途。   “让小张去吧。”容铮没同意,直接指定了重案组的人。   听见容铮的话,舒墨愣了一下,他看见容铮正在看手里的资料,没有什么过大的肢体情绪表示。   林潇潇捏紧的拳头渐渐松开,笑着说:“好可惜,舒墨去的话,叶天肯定就开口了。”   “我毕竟还是个学生,还是林姐厉害,祝您首战告捷。”说完舒墨举了举矿泉水,不伦不类地做了个举杯的动作。   那句林姐戳到了林潇潇的心窝子,脸上的笑僵硬了下,硬生生地憋出两声呵呵,尴尬的要命。   两人你离我往,一度气氛僵持。   容铮在搞什么鬼?周鹏皱紧眉,舒墨能力突出,还懂催眠,以往的案子里,和人沟通上也特别出彩,怎么这就不同意了呢?   安静了一小会儿,尴尬的气氛都要溢出来了,容铮抬起头,像是没有注意到气氛的尴尬,伸手点了下舒墨:“舒墨一会儿跟着我去和吕一鸣接触下。”   林潇潇脸色瞬间就变了。   舒墨却摇头,他笑了下:“我不太合适,吕一鸣和我认识,我去的话容易落人话柄。”   容铮像是没料到他会拒绝,他朝舒墨看去。   气氛越发尴尬了,屋内暖气明明开的很足,但是大家却觉得有点冷。   最后还是吕傅勋和周鹏出来打圆场,安排了剩下几组人行动,这气氛才稍微缓和了些。   一场会议结束,总觉得今天这会怎么总让人觉得有些剑拔弩张。这气氛不是围绕着林潇潇和舒墨,而是舒墨和容队。   “这是怎么了。”多米想不明白,“前几天还如胶似漆的,这怎么就闹矛盾了。”   白冰从后头走出来,拍了拍多米的肩:“别想了,你那点脑容量,是想不清楚的。”   多米跳了起来:“我智商可有178。”   白冰一脸慈爱的揉揉他的头发:“给你一本寒假作业,去做啊,乖。”   多米:“……”   多米抹了把脸,锲而不舍地追上白冰:“那你知道咋回事吗?”   白冰停住脚步,看多米一副好奇的样子,颇有同情心地拍拍多米的脑瓜子:“有些事情,得等你成年了才能懂。”   多米愣在原地,他歪着脑袋皱着眉想了好一会儿,容队和舒哥做了啥事,是要他成年才能懂。他想了许久,也没想明白,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他178的智商都想不明白?   那头容铮大步往前走,吕傅勋小碎步跟上,两人一前一后讨论着如何想办法套吕一鸣的话,周鹏一旁做着建议。   容铮一直眉头紧皱着,耳朵里听着两人苍蝇似地唠叨,眼角瞥着另一边。   舒墨拿着资料正和一个年轻的女干警商量,那个干警他记得,是才毕业的大学生刘琳。   那姑娘挺没存在感的,看见他就红着脸低着头,不爱说话,他突然觉得有些碍眼。   容铮平日里不太记得重案组里的人,一度忽视掉了,他看见两人有说有笑的,忽然想起来那女干警没事老爱找舒墨聊天。舒墨脾气好,别人问什么事,要帮什么忙,他都乐意做。   “刘琳看上去和舒墨关系不错啊。”周鹏正激动地说着,瞧见容铮在晃神,跟着他视线瞧过去,正巧看见舒墨给刘琳讲解一份资料,两人贴的很近,肩膀挨着肩膀。   看见刘琳红着脸,一副小女人的模样,他询问地看向容铮,用肩膀撞了下:“这舒墨喜不喜欢年纪比自个儿大的啊。”   舒墨在那头微笑,容铮在这头皱眉。   容铮眼皮抬了抬,瞪了眼周鹏,径直先走了。   周鹏被丢在原地,“咦”了一声,看向吕傅勋:“他这是吃火炮了啊,今天火气那么重。”   吕傅勋手里拿着手机,不停和人做着交流,听见周鹏的话,才回过神来,随意地说了句:“大姨夫来了吧。”   周鹏立刻竖起大拇指:“吕大师厉害啊,这都能猜出来。”   吕傅勋把手机揣兜里,笑着说:“男人不都是有那几天吗?”   周鹏叹了口气,一脸肉痛:“我们重案组才来个小姑娘,就被拿下了啊。”   吕傅勋不明所以地看着他,不懂他说啥,他支吾“嗯”了一声,没再搭腔。   周鹏转身挽住他的手,痛心疾首地扯着摇晃:“你们可得给我个大红包啊,要不我这儿心痛啊。”说着拿手指头,死命戳着胸口。   回过神的吕傅勋这下明白了,他摸了下小胡子,把手抽了回来,意味不明地摇摇头:“这红包,我看你是拿不到的。”   周鹏听后,一副了然的表情:“舒墨可能不喜欢姐弟恋。”   吕傅勋笑了下,耸了耸眉毛:“没准人家喜欢年纪大的。”   周鹏站住了,他一脸迷惑,这一会儿拿不到,一会儿说不喜欢年纪大的,不知道吕傅勋到底说啥。他看着吕傅勋一边摸着胡子,一边勾着嘴角意味深长地笑,总觉着这吕傅勋像极了狐狸。   三人前后出了大门,车刚刚发动,就被李姐叫住,李姐跑得直喘气,见车停下来,才捂着肚子歇了两口气。   三人面面相觑,不知道出了什么事,过了半晌,得到了个令人意外的消息——吕一鸣主动上门了。   吕傅勋乐了:“我们还没找他,他自己反倒上门了,这该不是得到什么消息了吧。”   周鹏连忙让他打住话头:“别瞎说,知道这事的只有你们的人和我们重案组的人,我们组里的人我是知根知底的,这几天都跟着我呢,不可能通风报信。哦!对了,还有雷局!你说是不是……”   吕傅勋翻了个白眼,得了吧:“雷局听见非得把你这要命的嘴缝上。”   周鹏得意洋洋地扬着脑袋:“今天雷局不会怎么着我。”   周鹏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好像真的雷局不会把他怎么着一样。见周鹏说得越来越没谱,完全得意忘形了,怕丢脸的李姐小声解释:“雷局到外地参加一个会议,大概要待个五六天。”   懂了,这周鹏现在是没了紧箍咒的孙猴子,肆无忌惮了。   听着周鹏没羞没臊地夸自己,一行四人进了二楼的休息室。   这休息室其实也是个审讯室,不过条件好些,装修得像模像样,不像另外几间审讯室,墙皮都掉了,这房间是局里专门用来应付那些事儿多或者是外籍的嫌疑人的。   走到外面的双向玻璃处,周鹏那张鸭子嘴才算是合上了。   玻璃的另一边坐着个相貌英俊的年轻人,不得不说这混血儿就是受老天爷的喜爱,大多数都相貌姣好,人中精品。   这要说上人类生物学可以说上个几天几夜,简单来说就是混种的比纯种的各方面都要突出,无论是外貌,智力,身体等都要强上几个度。   吕一鸣就是吕哲彦年轻时候的翻版,两个人长得十分相像,都是阔额高鼻,他就坐在那里,背挺得笔直,双手规矩地放在胸前,闭着眼睛,不知道心里想着什么。   三人看着玻璃另一面的男人,头上同时出现俩字:难搞。 第99章 夜半门外婴啼声(六十五)疯子   吕一鸣不愧是拥有高智商高学历的精英人员,审讯成了座谈会,他单方面夸夸其谈,从万物生灵讲到了人性,让两个坚持无神论的审讯人员差点没能把持住。一旦思路跟着他的话走,就会开始从根源上怀疑自己,比如人类到底为何而来从何而来,我们是不是生活在平行世界?脑子里开始天马行空的想象,心里也就跟着开始生根发芽,只需要再浇点水施点肥就能成为参天大树。   只有寥寥数句,但吕一鸣确实一鸣惊人。   周鹏本来就性急,看审讯人员被个嫌犯提着鼻子走,就恨不得冲进去把两审讯的小孩提溜出来,换自己上。不过转念一想,吕一鸣那套神棍理论还真有几分道理。想到这里,周鹏眼皮子一跳,当即十分晦气地朝地上吐了口唾沫,上下嘴皮快速翻飞,嘴里一直念叨有词,看来是在巩固自己无神论的意志力。   容铮心情也不大好,嫌犯抓着了,但没进展,他心里也开始急躁起来,当下撩开眼皮,摆着几分嫌弃的表情,看向周鹏问:“你在念什么,念经一样。”   周鹏闻言嗤笑:“亏你还是咱们调查组的一把手,连马列主义核心价值观都不知道。”   容铮直皱眉头:“正经点,这时候你念这个干嘛。”   周鹏叹了口气,扭了扭脖子,指着坐在休息室里的吕一鸣嘀咕:“我这不怕一个没把持住,被邪教给看上了,再洗脑,这途中万一觉得我有慧根,死活拉着我做教主,多不好吧。再怎么我也是社会主义接班人啊,未来祖国的花朵啊。”   容铮听着,气笑了:“行了,祖国的花骨朵,你又不是韦小宝,最多算个加多宝,没人把你当个人。”   周鹏:“……”谁说容铮从来不怼人的?这怼起人来一点不含糊!   就在这时候,几个警员从审讯室里走了出来,一出来周鹏就上前给一人发了本马列主义,要求他们开始背诵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   这会儿这几个孩子,满脑子都是八荣八耻,科学价值观在脑子里来回转。足足花了有半小时时间,才把那脑子里吕一鸣灌输的歪门邪道给冲走了。   “头儿,这可咋办,这吕一鸣的嘴硬得跟死鸭子似的,撬不开啊。”   容铮扫了一眼刚刚的记录,吕一鸣表面上一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的样子,反正问啥答啥,毫不隐瞒,简直坦荡得他们都要怀疑自己的猜测了。   “老容,你有什么想法?”周鹏皱着脸思考了会儿,实在是没辙。这问了得有两个小时了,来回就几个问题。   吕一鸣每一次回答都和上次一模一样,表情,动作,没有丝毫累赘。怀疑就算是用了测谎仪,对方也能轻松应对,这次的嫌疑人不好对付。   “他这次是有备而来。”容铮拿出打火机,手指不停地拨动那打火器,他看着那火苗晃动的样子,在周鹏的注视下点燃了支烟,“他已经准备好了所有的应对办法,他这次来是想探探我们的底,看我们知道些什么。”   这话说得几人又气又恼,现在他们是正在走迷宫,已经知道了迷宫的终点,却不知道哪条路能走到终点,他们被困在半路上了,出不去,也返回不了。   警方掌握的所有一切都仅仅只是揣测,没有证据,没有证人,对方还是外籍人士。想到这茬,在场所有人都头疼欲裂。   这吕一鸣是自愿来的,态度诚恳,举止彬彬有礼,还不等审讯人员提问,自己就主动交代了所有的行程和交际关系,还交了一份教众名单来洗脱嫌疑。   最糟糕的是,所有的行程都被一一核实,嫌犯完全没有作案时间。同时社会关系非常单纯,就那几个名字,反复被核查了几遍,明面上都和受害人没有任何联系。   案子到这里,彻底陷入了死局。   吕一鸣跟他们在这里耗了两小时也算是仁至义尽,他说有事离开,他们还真的找不到什么理由留下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走。   “证据是吧?”容铮若有所思地看着那份名单,“那我们就去找找证据。”   医院这会儿非常的嘈杂,从昨天开始,淮赧市的所有医院都进入紧急战斗状态。不时有急救车进进出出,急诊室也堆满了人。住院部早就已经满了,除非有特殊人介绍,否则半个空床也空不出来。   这一床难求的时候,住院部里有几间病房却对外标着还有空房,不过这个空房得加个双引号。   每个房间门口都有两个健硕的警察守着,来回的病人都忍不住探究地瞧上一眼,不过没人敢上前要求住进去。   他们不傻,那警察腰间沉甸甸的黑玩意不好惹,随便一猜就知道这里面住的一定不时啥好人,多半都是穷凶极恶的匪徒,这逻辑完美,没毛病。   不过这里面住的还真不是啥穷凶极恶的匪徒,也许是也许不是,谁也说不准,那女孩还没成年,脸上却挂着只有成年人才有的沧桑。   舒墨和刘琳走进来的时候,乐欣欣还闭着眼睛躺着。这开门的动静一响,她便惊醒了,瞪着满是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刚刚进来的人。   两人对视一眼,刘琳给舒墨递了一个眼色,刚刚护士告诉他们,乐欣欣一直睡得不好,一到晚上就会想尽办法躲起来。   她一直不睡觉,瞪着眼睛警惕着什么,总爱把自己死死蒙在被子里,有好几次差点把自己折腾窒息了。至于不睡觉的原因,不用说,大家也能猜个八九不离十。   乐欣欣见着舒墨,显然还记得对方,紧绷的全身缓和了下来,整个人就像是被彻底打散了,没骨头一样瘫坐在床上,这是她最放松最舒服的姿势。   不过她的右手一直藏在身后,身子也微微朝门口的方向斜倚着,舒墨停住了脚步,他认出来这是个准备攻击动作。   刘琳没有发现,快步走上前,就要走近床的时候,女孩猛然冲了起来,手里还拿着一把锋利的钢叉,刘琳吓了一跳,根本来不及反应,只是下意识地用手遮住头部,以为自己快没命的时候,忽然手肘一紧,她被人拉扯住往后仰,躲开了女孩的袭击。   一时间,刚刚还平静的病房这会儿变得一塌糊涂。   门外的护士听见呼声就冲了进来,把乐欣欣死死地按在床上,不让她反抗。   她不停地张嘴想要嘶咬靠近的人,显然护士早就应付过她发狂,熟练地朝她嘴里塞了块布,没收了她藏的钢叉,没了武器她总算是冷静了下来,抱着手臂缩在在两面墙壁的夹缝里,然后像只被抢了地盘的狗一样,朝他们发出警告的低呜声。   刘琳被吓得不轻,嘴唇都白了,惊魂未定地站在门口,不停上下大力喘着气,医生仔细检查了下,好在刘琳没有受伤,她只是吓着了。   她轻声朝舒墨到了声谢。   舒墨还在注视着乐欣欣,他在小声的自言自语:“PTSD。”   刘琳还在惊吓中,偏过头看他:“什么P?”   舒墨回过神来,他冲刘琳微微笑了下:“创伤后应激障碍,乐欣欣因为强烈的恐惧、无助还有惊恐,产生混乱和激惹性行为。她现在易怒,对周围保持高度的警觉,稍微一点声响及动作都会引起她过分的惊吓反应。”   “那现在……我们是不是不能找她谈话了?”   舒墨摇头:“不急,关键是你有没有哪里受伤了。”他说话的时候带着笑,声音很温和,目光也是柔和带着关切的,让人不自觉觉得对方在关心自己。   刘琳脸微微发红,她摇摇头,把掉在额前的头发捋在脑后。   “谢谢你,舒墨。”她说得十分感激,声音很轻,到了末尾几乎没音了。   她看着站在她身旁正往包里掏东西的舒墨,回想起刚刚,如果不是舒墨反应够快,她的脸肯定是毁了。   舒墨没注意她的眼神,自顾自从包里掏出颗大白兔糖,抬手就递给刘琳,还不忘微笑着眨眨眼睛道:“没什么,是我的错,刚刚没提醒你。吃点糖,有镇定的效果。”   刘琳接过奶糖,恍惚间有些出神,看向舒墨真心实意说:“你人真好。”   舒墨目光闪了闪,他避开刘琳感激的目光,轻轻地晃了晃头用自己能听见的声音,小声嘀咕了句:“好人么?”   ……   ……   太阳渐渐升起来,悬在了头顶,中午的阳光很刺眼,他走到阳台,斑斑点点的热度透过塑料雨棚投在他的身上,很暖和,对于这样的阳光舒墨感到很享受,他点了根烟,漫不经心地靠在墙上。   他深深吸了一口,半眯着眼睛看着远处的风景,忽然远处的树枝晃了晃,他愣了半秒,注意到那树枝上挂着过节还没换下来的彩灯。   他把眼镜取了下来,眯着眼睛,专注地盯着那彩灯,彩灯金属的外壳上有什么东西在动。   两个模糊的影子。   是人。   ……   ……   在这间病房的楼下,还住了个年轻病人,这个病人有些疲惫,但是难掩她天生丽质,林潇潇被安排来和叶天对话,具体来说,应该是她主动请缨。   叶天年轻,模样还没长开,依稀就能辨认出未来的模样,一定是个大美人。其实她长的不像她的母亲,而是像她的父亲。   虽然叶天的父亲长得很一般,可那五官换到了少女身上,反而特别的融洽,是上天厚爱的天生美人胚子。   林潇潇看了一眼女孩,她状态不好,见有人进来仍旧坐在那里发呆,原本乌黑发亮的眼睛,此刻却给人感觉空洞洞的,她正无神地看着前方,一点没分半点心给她们。   “她这状态能接受咱们的审讯吗?”林潇潇皱着眉嘀咕,她拉开椅子,坐了上去,调整了下状态,摆出一副心理医生的架势。   小张小声说:“医生说没问题,她状态很稳定,不吵不闹,但是就是不肯说话。”   林潇潇翻着手里的资料,心不在焉说:“哦,那就好办了,只是让她开口吧。”   小张瞧见林潇潇胸有成竹的样子,后面的话硬生生地吞了回去,就没说出口。之前有很多心理专家都来过,也没弄开叶天的嘴,她就跟行尸走肉一样,什么反应都没有,一声不吭。   小张对林潇潇印象不是很好,最后的交流都在那次聚餐上,林潇潇这人看起来柔柔弱弱,然而却是表里不一,观察一圈下来发现她太势力了,让他跟着林潇潇做搭档,他是打心底有一百个不愿意。   不过见林潇潇底气很足的样子,他把那不情愿的心放了放,找了个椅子坐到床尾的地方。   无意识间,他们两个人这会儿呈现一个“围墙”的架势。另一面是窗户,窗户被外面有围栏,是刚装上的,怕叶天想不开从窗户跳出去。叶天被堵住了所有的去路,牢牢被围在了中间。   “叶天,你好,我是省厅直辖的特殊调查组的林潇潇。”林潇潇落落大方的做着自我介绍。   小张心底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干嘛要强调省厅直辖。   叶天对声音有了反应,两只空洞洞的眼睛转向林潇潇,她转头转的很突兀,一双黑漆漆的眼睛把林潇潇吓了一跳。   林潇潇掩饰性地咳嗽一声,架起了二郎腿问:“还记得12月31日当晚发生的事吧?”   林潇潇架势摆得很足,说出的话也像极了电视里严肃的审讯人员,叶天盯着她瞧,等了半天,却跟个闷葫芦一样,没吭声。   尴尬的气氛在病房里凝结。   这反应小张是早就料到了,摆的花架子再足,没东西就是没东西。林潇潇是被打击到了,她想起今天自己主动请缨,就是都是打算要拿出点成绩给大家看看,她不比某人差,结果没想到来了半天,一点消息也没套着。   干说了半小时,口干舌燥,一般人都会觉得不耐烦,林潇潇比一般人好些,她咬了咬牙,脸上的微笑挤了出来。   她打开包,从里拿出几颗糖。   小张偷偷瞧了眼,那是大白兔糖,舒墨天天身上备着的,连他们组里都知道。这女人心海底针,他是真想不明白,这林潇潇明明那么讨厌舒墨,怎么还学他的举动。   叶天挺给面子的,伸手拿了糖。见女孩有了反应,林潇潇有些喜出望外,她拿着糖,将糖纸拨开,示意对方将糖放进自己嘴里。   叶天拿着糖看了半天,一双大眼睛水漉漉的朝小张的方向望过来,小张脸一红,把头低了下去,不敢看向前方。   没料想叶天居然做了个意想不到的举动。   她趁林潇潇说话分神的时候,猛地把糖塞进了林潇潇的嘴里。那塞糖的动作、力道十足的大,疼得林潇潇眼泪花都出来了,要不是一旁小张在,她非得呛死。   “这人是真的疯了!”林潇潇尖叫着,气急败坏地踢开凳子站起来。   小张连忙拉住她,附到耳边小声说:“这得慢慢来,女孩家里出了那么大的事,这脑袋肯定是有些毛病,你别急,咱们体谅下,本来审问这类嫌疑人就是难。”   林潇潇拉开距离,没好气地“哼”了声,顺着小张给的台阶往下走,然后胸脯上下起伏了好一阵,这才总算是把积在胸口的那团气给消了下去。   她深呼吸几次,重新坐回椅子上,无奈至极。   小张见林潇潇没再闹腾,松了口气,看向病床中间,叶天正捂着嘴偷笑。他深吸一口气,走上前和叶天搭话。   林潇潇余光瞥见小张一脸傻样,心里腹诽,美女就是美女,就算是恶作剧,也让人觉得情有可原。见小张魂不守舍的样子,一个东北大汉,这会儿柔声柔气地找嫌疑人说话,林潇潇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林潇潇捋了把头发,这说不准,眼前这个看起来文文静静的叶天就是杀了全家的凶手。但她转念一想,这个女孩的手腕那么细,这么细的手腕真的杀得了人吗?她仔细想了想,总觉得不太可能,没准还有除了吕一鸣的帮凶……   想到这里,她突然兴奋了。   如果她能发现,就是大功一件,没人能小瞧她了。   她走到小张身后:“小张,你问问她,还记得案发当天见过其他人没?”   小张点头,轻声问:“叶天,你记不记得,以前有没有其他人经常来你家。”   叶天歪着头,呵呵傻笑,不说话。   小张又问:“在家里,你见过的最后一个人是谁?”   叶天眨了眨眼睛,还是傻笑,但这次她的目光落在小张身后的林潇潇身上。   她就是平静而沉默的笑,然而林潇潇却觉着突然有点冷,像是有冷风灌进衣服里,她哆嗦了下,手掌来回搓着手臂。   虽然一问三不知,依旧不给任何反应,但看来叶天对小张的态度还不错,没有过激行为。   时间过得很慢,每一个分针的动作缓慢到让人想要沉睡的地步,林潇潇来回打量着叶天的神态、行为、动作,在心里琢磨着到底怎么让她开口。   叶天低着头抠着脚趾头,嘴巴不停开开合合,念叨有词。   这模样说实在的,有些瘆人。   有可能她会在无意间,把案子里的细节说出来吧?   生活不是电视剧。   林潇潇也不是福尔摩斯。   林潇潇努力伸着耳朵去听,对方嘟囔了许久,她想从那话里找点玄机,是不是有什么不知道的线索,忽然会从中蹦出来。   肚……四……皮……   声音越来越低,只能依稀辨认出几个单词,这几个字琢磨了半天,实在没啥特殊含义。   忽然,叶天抬起头,看着她咧嘴笑了。   林潇潇吓了一跳,往后退了一步,浑身的寒毛都竖了起来,手臂上起了一大片的鸡皮疙瘩。   过了会儿,就在林潇潇以为叶天又要袭击她的时候,叶天又移开了视线,傻呆呆地盯着墙角。   见状,林潇潇松了口气,站起身走到一旁拿了个热水壶,沏了杯茶递给不停找话说的小张:“先喝口茶歇歇。”   小张连忙接过,道了声谢,抿了一小口。抬眼就看见林潇潇眯着眼睛,神情探究地看着叶天,她的眼神赤裸裸的,丝毫没有半点在当事人面前遮挡的态度。 第100章 夜半门外婴啼声(六十六)状况   小张把茶杯放下,有些疑惑,小声问:“小林,怎么了?”   林潇潇没答话,只是站起身,绕着病床正反两边转了两圈,眼睛一直直勾勾地盯着叶天上下打量。   这举动把小张搞糊涂了。   转了大概十来分钟,最后停在了小张身旁,小张也站起身来,侧头满脸困惑地看林潇潇,搞不懂她在搞什么名堂。   病房里的窗户关着,暖气开得很足,因此屋内的一切都是闷热烦躁的,任谁被人看久了会不耐烦,叶天也跟着焦躁起来。   林潇潇终于停住了脚步,她这会儿眉头紧紧皱着,看起来很发愁,但她依旧没有解释。   焦灼的气氛凝结了好一会儿,秒针咔擦咔擦响个不停。   小张屏住了呼吸,安静得犹如一个人形站牌。   就在小张有些昏昏欲睡的时候,林潇潇终于开了口:“咱们回吧。”   “啊?”小张没反应过来,没搞懂林潇潇神神秘秘走了一阵,突然没头没脑来这么句,他抬头望向两人。   林潇潇面色沉重,咬着下嘴唇,一副很不甘心的样子,叶天则是满脸的无辜,偶尔露出微笑,那表情,带着些神经质的呆滞意味。   “这是个疯子。”判断出对方的状态,林潇潇跺了下脚,她想起被玩的团团转的自己,解释说,“她是个疯子,精神都错乱了,根本没法说出什么有用的信息来。”   小张迟疑了会儿,为难地小声说:“容队说,就算是疯言疯语,也要从中找到蛛丝马迹。”   林潇潇脸上阴晴不定,红黑白不停在她脸上像霓虹灯一样转换,她在思考,放在身旁的两个拳头握紧了,她实在想不明白,明明自己很努力了,很想表现自己,但是实际上的效果总是不如意,本来她信心满满今天一定要用掌握的知识拿下叶天,但现在她发现对方是个疯子,根本没办法沟通,没法沟通她又怎么能拿到有效的信息呢。   她深吸一口气,抬起头。   墙角有一只黑色长脚蜘蛛,正在努力一层一层地织着网,光线从外面打进来,给那刚吐出的线裹了一层银光。   叶天一直直愣愣地盯着墙角的一处,嘴角勾着,那表情泛着点若有似无的嘲弄意味。   “唉。”小张叹了口气,他挽起袖子,把喝完的杯子拿去清洁间洗。   清洁间就在病房旁边紧挨着。   哗啦水声响个不停,穿过薄薄的墙壁,透了进来,平添几分不安的气息。   林潇潇叫了声叶天的名字,叶天没搭理她,她的眼睛空洞洞的,黑色的眼珠子,黯淡无光,莫名让人觉着有些毛骨悚然。   独自待在屋内,和一个疯子共处,忽然林潇潇有些害怕了,她手里的资料沉甸甸的,上面全是叶家全家惨死的现场照片。   她没去现场,起初光是看那几张照片就几个晚上睡不着觉,一旦睡着了便一直做噩梦。   噩梦里有时候自己就在现场,作为一个旁观者,眼睁睁看着这家人一个个被杀害。   有时候自己变成家庭成员,尖叫嘶吼着逃跑,凶手拿着尖刀从容不迫地在她身后移动,追逐着她。   那场景太逼真了,林潇潇想象力太过于丰富了,明明屋里只有自己和眼前这个神志不清的疯子,可却暗地里却感觉现在就有什么人在身后盯着她。无论自己站在哪一个位置,总感觉那个视线如影随形地一直跟着她。林潇潇回想起自己的几次诡异的幻想,心中难免害怕起来。   这感觉太真实了,隐隐中,有人正在轻轻拍着自己的背,一阵鸡皮疙瘩从后背冒了起来,她结结实实打了个寒颤。   忽然,身后出现一连串脚步声,恐惧就像蜘蛛网一样慢慢将她缠住,让她一点也不能动弹的站在原地。   直到她鼓起勇气回头,发现那脚步声的主人是小张,小张刚从清洁间出来,还在甩着杯子里的水。   她松了口气。   原来都是她的幻觉。   本质上来讲,她还只是个学生,连医院都很少去,病人都没见过多少,更别说尸体了,还是这种扭曲狰狞的尸体,简直是地狱,这种强烈的刺激引发她不可遏制的联想。   等等……   林潇潇忽然抬起头,一道白光在她脑中一闪而过。   照片,照片,想到那些照片,林潇潇忽然“啪”的一声,大力拍了下资料。   她眼睛有亮了亮,有办法了!   秒针快速转动起来,时间开始很快流逝。   林潇潇蹲下身子,挡住了叶天的视线,她看着她:“叶天,叶天,你记得你家里人吗?你有个奶奶,奶奶人很好,偶尔会偷偷藏着零食给你。”   一直没动静的叶天,忽然手指动了动,那动作虽然很小,却被林潇潇捕捉到了。   她有些兴奋,迫不及待地从资料里翻出照片,指着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这是你奶奶。”   叶天的视线落在了照片上,眉头微微皱了下。   林潇潇又从包里翻出一张全家福:“这是你妈妈,这个是你爸爸,你父母对你都不错,平时你要什么有什么,只要你想要的,她们都会想尽办法给你。”   叶天的嘴角抽搐了下。   虽然不算很好,但是叶天明显开始和她互动了。   林潇潇隐隐兴奋起来,指着里面高个子帅气男孩:“这是你哥哥,他有时候很坏,会欺负你,但是他本心不坏,你出事了,他会很着急。”   听着她的话,叶天忽然睁大眼,抬头盯着林潇潇看。   林潇潇被盯得不自在,低着头避开那眼神,这是心理沟通中最忌讳的,但是她无法遏制本能的反应,她深吸一口气指着照片下方的小女孩:“这是你最小的妹妹,她很可爱,你很喜欢她,经常带着她到处玩。”   说完她顿了下,叶天居然动了,她伸出手指,戳着照片上的每个人的脸。   她的手指最后停在自己的脸上,林潇潇柔声说:“这是你,你很漂亮,成绩也好。还记得这是什么吗?这是钢琴,你钢琴弹得很棒,经常代表学校参加比赛。前段时间你还报了电视台的明日之星比赛,这是个主持人比赛,你喜欢做主持人吗?”她的声音很低,尽量的柔和。   叶天收回了手指。   最近明日之星的比赛搞得很大,林潇潇是刚刚来的路上,无意之间看见了叶天的照片。还有些家庭的信息,是从新闻上知道的,这种大案子,是新闻的最爱,记者详细报道了案子的情况,每个家庭成员的概况都打听得一清二楚。   这些新闻写的很详细,感觉他们在叶家生活过,连这家人冰箱里有什么食物,他们都知道。   所有人生前照片都看了遍,叶天没给多少反馈信息,林潇潇反而不急了,翻着资料拿出几张平铺在床上,小张忽然觉得有点不对劲,他放下手里的杯子:“小林——”   林潇潇突然大叫一声:“看这个!”   她举着照片,死死盯着叶天的眼睛:“这是他们死后的照片,你看看,他们死得多惨!”   小张惊骇之极,慌忙冲上前,拽住林潇潇的手臂往后拉:“你在做什么,你这是刺激她!”   话音刚落,叶天开始疯狂地撕扯照片,不停地惊声尖叫。   林潇潇使劲把小张的手指掰开:“别这么婆婆妈妈的,给嫌疑人看照片有什么不对。我就是需要刺激她,这样她才会有反应,她疯了,我们要和她沟通就不能用正常人的办法。”   小张眉头紧锁,语气中已经带上了怒意:“她还是个孩子,的确她已经疯了,你这样刺激她太过分了!”   林潇潇嗤笑,把拉扯间弄乱的头发理了理:“你不是要听疯言疯语吗?不刺激她,她不说话,声音都不发一声,放手,我这是在帮你。”   小张狠狠地甩开她的手:“帮我还是帮你自己?”   林潇潇抱着胸,扬起下巴:“要不你就出去,要不你就安安静静地呆着,不要打扰我做事情。”   小张咬了咬牙,瞪了她一眼,无奈地喘了几口粗气,慢慢平静了下来。   床上不停撕扯照片的叶天,双眼泛红,大叫大嚷,引来了护士和医生,都被林潇潇拦住了。   “警察问案,你们都呆到一边去,不要打扰,否则案子要是再发生了,你们担得起这责吗?”   担责?这把一群医护人员吓着了,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林潇潇捡起地上的碎纸屑:“叶天,你撕了也没用,照片也很多,你还记得吧。”   说着她蹲起来,整个人和林潇潇平视,双手扶着女孩的肩膀:“你一定记得,那天晚上到底发生了什么,是你吗?还是有其他人?”   墙角的蜘蛛网上,忽然挂了一只迷路进入陷阱的竹青色蚂蚱,正拼命的挣扎,蜘蛛网裹着他的身子,越缠越紧。   叶天直勾勾地看着林潇潇,两个女人就这样相互对峙着,周围静悄悄的,只有此起彼伏的粗重喘息声,连不成调。林潇潇指着撕碎的照片一角,上面是女孩的母亲,死不瞑目地瞪着双眼珠子。   “你母亲,死得很惨,死之前都在被折磨,你难道不想抓住那个幕后凶手吗?我只要一个名字,或者一个特征,就能帮你抓住凶手。”   叶天顺着她手指看着那照片,被撕开的照片上,女人的脸正好裂成了两半。   不合时宜地,突然“噗呲”一声笑,打破了凝结的气氛。   “哈哈哈哈哈!”叶天仰着头狂笑,“哈哈哈哈!”她笑得上气不接下气,眼泪花都逼了出来。   林潇潇错愕了,没想着叶天是这个反应,她居然……笑了……   猛地眼前忽然一黑,铺天盖地的疼痛从鼻尖往身上延伸,林潇潇大声吃痛尖叫:“拉开她,拉开这个疯子!”   叶天死死地咬住林潇潇的鼻子,血很快就溢了出来,满屋子这会儿都是铁锈的味道。   室内顿时嘈杂喧哗了起来,医生护士手忙脚乱地乱成了一团,屋子里跟一锅粥一样,沸沸扬扬的。   林潇潇的鼻子被缝了七八针,还好是保住了,叶天咬得非常用力,整个鼻子皮开肉绽,林潇潇看起来像是真的疯了,她被拉开后,还玩味地舔舔嘴唇,吐了口血唾沫,疯狂得意地笑。   咬得太深了,鼻子上牙齿印很明显,不是刀削的,这种凹坑不平的伤口,多半会留疤。   林潇潇哭成了个泪人,嘴里不停地咒骂。   小张皱着眉,朝外走,他不好说什么,干脆就闭紧嘴。今天这叶天是问不成了,时间那么紧张,他们还出这样的乱子,想到这里他就心烦气躁。   他从包里拿出烟盒,就听见耳边有咳嗽声,他望过去,护士正直勾勾的盯着他,他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拿着烟去楼梯口。   刚走到楼梯口,就听见有人叫他。   他回过头,看见两张熟悉的面孔:“刘琳?舒墨?” 第101章 夜半门外婴啼声(六十七)胡言乱语   “你这是怎么了,脸黑得跟锅底有得一拼。”舒墨从兜里拿出一盒外国烟,抽出一根递给小张,小张摆摆手,摇摇手里的烟:“这些烟抽不惯,还是咱们自己烟厂出的,才够劲。”   舒墨笑了笑,收回烟自己点上,下一秒,楼梯间里烟气弥漫,刘琳咳嗽两声,扇了扇,脸上倒是没有不耐烦的神色,她捂住鼻子安静待在舒墨身旁。   舒墨瞥见了这一幕,转身把身后的小窗户打开,烟气丝飘走了,刘琳终于重新呼吸上了。   刘琳脸有些烫,她小声倒了声谢,低着头看着脚尖。   小张奇怪地看了她一眼,觉得刘琳状态不同往日的五大三粗,这时候舒墨问他:“问的怎么样了?”   小张回过神来,想起方才一幕,他气不打一处来,带着有些抱怨的口气说:“小舒,你们组那个林潇潇,真的太事儿了,我看啊,这次任务完不成了。”   舒墨没直接说林潇潇,两人不对付全组都知道,他无奈地笑了下:“我们才从乐欣欣的病房里出来,那孩子现在什么话也说不了,PTSD。”   小张把烟头在旁边垃圾桶上捻灭,纳闷地说:“这可不好办啊,我这边叶天也是不说话。”   舒墨挑起一边眉,“哦”了一声:“不对啊,叶天状态恢复的不错,我之前来过,她状态很平静,现在应该能套出点什么话来,难不成——”   小张叹了口气:“这得多谢谢林大小姐了。”   “啊,潇潇怎么了?”刘琳是刚刚从外勤组调到重案组,对聚餐的事情不太了解,作为年龄差不多的林潇潇,两人遇见了便一见如故,有共同话题,可以聊到一块儿去。   知道刘琳不太了解林潇潇的底细,又不太想说人坏话的小张,无可奈何叹了口气,毕竟现在最重要的不是追究谁的责任,而是得到线索,从而抓到嫌疑人。   舒墨安抚了下小张的情绪,问清了前因后果,眉头也跟着皱了起来,隔了几秒,他看向小张:“给周队报告下吧,我也把我这边的情况说下,看领导们有什么指示。”   小张为难了,他欲言又止,站在那里唉声叹气。   看小张的表情,林潇潇肯定是跟他交代了什么,他不好去打这个电话,像是打小报告一样。   刘琳眼尖,心也细,瞧着这一幕,再听刚刚小张的描述,简直有点不敢相信,平日里温温和和的林潇潇居然做出这种事情,拿着受害人死亡的照片,逼着神志不清的受害人看,这做法——显然是不合适的。   楼梯间里,这会儿没了声音。   过了半晌,还是舒墨提了个建议:“要不让我去和叶天聊聊吧,说起来我和她还有过一面之缘。”   小张奇怪了,之前没听说舒墨和叶天打过交道啊:“你们见过?在案发之前。”   舒墨把烟头丢进垃圾箱里,手背在身后,点点头:“记得那个明日之星吧。”   小张想起刚刚林潇潇说的,叶天参加过明日之星大赛,好像是个主持人比赛,他点点头:“知道,一个主持人比赛。”   “这比赛的场地在我就读的学校,我正巧被拉去做壮丁,负责给参加比赛的学生发号牌。”   这话出来,小张和刘琳立刻了然了。   林潇潇还在护士站缝针,小张自己做主带舒墨去了病房,半路还被护士挡住了。舒墨出面说了很久,总算是把小护士的疑心弄掉了,然后夸了几句护士们不仅年轻貌美还专业能力强,小护士笑得花枝乱颤,点头让他们进屋了。   这时候正巧是中午,病房门口看守的警卫只剩下一个,另一个出去拿饭了。   刚刚弄出不小的动静,那警卫不大乐意,但是他们只能执行命令,得了上面的同意,便放他们进去。放他们进去之前,还千叮咛万嘱咐了很久,关门的时候还不大放心地往里偷瞄,那警惕的小眼睛一直冒着精光,有着“我一直盯着你们,小心点”的含义。   看来是被林潇潇的举动弄得非常不满。   好在病床的门中间是透明的,方便警卫观察,那警卫的眼睛就直勾勾地透过那小块玻璃,盯着里面,提防他们再有什么过激的举动。   屋子里的窗户这会儿被打开了,医院外面种了很多树,大概是前几天下过雨,枯叶被雨淋得腐烂在枝头上,一股子泥土夹杂着树叶腐烂的味道冲进屋子里,把消毒水的味道冲淡了些。   不得不说,大自然的味道,就算是腐臭,也比人造化学剂强。   进了病房,舒墨先不着急进去,安静地站在门口,环视着病房里的环境。她这病房恰好就在乐欣欣的病房上来,想起两小姐妹的命运,实在令人唏嘘。   不过屋内的构造还是不同,乐欣欣那间因为被大树挡着,光线没多强,屋子里没有专门的小阳台花园。   而叶天这一间病房,有个专门的小阳台花园,栏杆上爬满了爬山虎,虽然大部分干枯了,却也有嫩绿的小芽开始冒头。这里可以容下四五个人站着,因为是顶楼,周围没啥遮挡物,阳光晒进来,有些让人睁不开眼。   乐欣欣的床位在左上角。   叶天的床位在中间。   叶天这会儿就躺在病床中央,有气无力地双手展开。   她两眼无神,茫然地盯着天花板。舒墨顺着她的目光朝上看,什么都没有,白茫茫的一片。   就在屋里安静的,仿佛一根针掉在地上都能听见动静的沉默中,舒墨终于动了,他把刘琳留在了原地。   精神病人的危险在于,他们忽然就会发疯,前一刻对你笑,后一刻就会打你,偏巧他们的力气还很大,一般人还对付不了他们。   一向十分绅士的舒墨,自然把唯一的女士留在了最安全的位置。   如果是平时,刘琳肯定会大喊着抗议,虽然她是女人,但是她可不比男人差。但是这会儿,刘琳却是涨红着脸,听了舒墨的指示,站在原地,还不忘柔声嘱咐舒墨小心。   小张盯着刘琳的后背,这会儿的心,和黄河泛滥一样,上面波涛汹涌,下面暗流急湍,他还记得前一阵刘琳扯着个歹徒的头发,把那人拔成了秃毛鸡,到现在看见刘琳都浑身发哆嗦。   舒墨先是径直走到了床边,看着已经有些散架的椅子,正在向他显示刚刚屋里有多混乱。   没了座位,他就双手搭在床边,半蹲下身子,看着叶天。   叶天这会儿很安静,镇定剂的效果还有,因为是第一次用镇定剂,用量很少,叶天还很清醒,只是很疲倦。   舒墨看了眼站在一边的小张,做了个离远点的动作。小张踌躇了会儿,最后还是按照舒墨的指示离远了些,只是目光一直没离开过。   “还记得我吗?”舒墨的声音很舒缓,配合着问题,他手轻轻捏着叶天的手臂,让她更放松些,“我们在明日之星见过,那天我记得很清楚,你穿了一条红色的小礼裙,手里拿着一叠资料,不停来回走动,你那时候看起来很不安,这个不安不是来自于比赛。”   叶天的手指动了动,舒墨瞥见了,手掌附了上去,按住了抖动的手指。   他继续回忆:“当时你妈妈跟着你,她穿着一套黑色的西装,很严肃也很严厉,你一直不敢看她。”   叶天的眼睛散开的瞳孔,开始聚焦,舒墨继续捏着手下女孩略显结实的手臂,只有经常锻炼的年轻少女,才会有这么紧实的身材。   舒墨换了个话题:“你妈妈我很眼熟,后来我就去调查了下,你妈妈原名叫海歌吧。”   叶天努力转过头,看向舒墨,有气无力地张开嘴。   “海歌,海歌,海歌。”舒墨重复着这个名字,缓缓地直起上半身,倚在床边轻声说,“在十几年前,有个很出名的影星,就叫这个名字。不过这个人也只是昙花一现,很快就没出现在人视野里,消声灭迹了……如果我没认错的话……你妈妈就是海歌吧。”   叶天的身子开始微微地颤抖,眼神里也出现了恐慌,那动作太轻微了,站在墙角的刘琳和边上的小张都没看见,他们眼里,舒墨正在一边给叶天按摩,一边和她聊天。   刘琳心想,舒墨真是个既温柔又体贴的男人。   这个又温柔又体贴的男人,露出了一个微笑,他说话的语气也像是情人间的低喃。   “我这个人天生就八卦,好奇心特别重,于是我就又查了查,有些小周刊写的,海歌小腹微凸,疑是怀孕,我就算了下,你哥哥差不多就是那时候生的。”   舒墨掀开眼皮,看着女孩紧紧抿着的嘴,嘴唇很干,上面以后一层起了鱼鳞似得的黄褐色的皮:“要喝点水吗?我看你好像很渴的样子。”   叶天没说话,她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舒墨,舒墨从旁边桌子上拿了杯水,又拿出棉签,沾了水,用这个方法给她补充水分。   他的动作很细致,很轻柔,像是对待深爱的情人一样,嘴里的话却凌厉犹如锋芒:“卷发棒是你的吧!”   叶天猛然抽搐了下,惊恐地瞪大双眼。   舒墨僵硬的肩膀忽然又软了下来,在叶天匪夷所思的目光下,突兀地他又换回了柔和的语气:“案发后,我私底下和你老师谈了谈,你的成绩最近下降得很严重,是因为失眠吗?黄霸天,哦,就是那个每天偷看你的男孩,也是目击者,他见你每天晚上都在玩电脑,电脑有那么好玩吗?难怪成绩下降这么多。”最后语气变得严厉,像一个责备孩子的父亲。   电脑好玩,电子游戏,虚拟世界,对青春期的孩子诱惑力是巨大的,而女孩却用尽全身力气摇头,她像是在陆地上无力的鱼,不停地张合着嘴。   她没了歇斯底里,只能勉强张开嘴用口型,无声地辩夺:“不是,不是,有人……不是我……”   舒墨摸了摸下巴,想了想:“你意思是有人,每天晚上半夜进你家,去把你电脑打开了?”   叶天大力点点头。   舒墨笑了:“不可能,黄霸天没有说过他看见过其他人,好孩子不能撒谎。”说完,他用手指轻轻点了下叶天的鼻尖,像是家长无可奈何地教育自己的孩子,甚至还有一些宠溺的感觉。   叶天激动地摇头又点头,伸出手指,使劲抠着舒墨的掌心。   舒墨收回手,摇头一笑,问:“你知道这个人是谁吗?”   叶天咽了口唾沫,摇摇头,过了会儿,又点点头,张开嘴,发出嘶嘶的声音,像是煤气泄漏一样。   她说:“幽灵。” 第102章 夜半门外婴啼声(六十八)魔鬼   舒墨闭上了嘴,他垂下目光,在床边翘起二郎腿,两条腿轻轻晃了晃,他低声重复了一遍:“幽灵。”   这两个字他反复咀嚼了会儿,玩味的语气让人觉得仿佛这个词十分有意思,舒墨转过头,手伸向前方,落在了叶天的脸上,遮住了那双满是恐惧的眼睛。   “是你做的吗?”舒墨没头没脑地问了句,目光落在叶天的脸上,仔细第端详着她的面部细微的表情变化。   叶天没回话,这会儿她的嘴泛着紫青色,不停开开合合,她神经质地重复嘟囔着那个词,浑身都在颤抖,她害怕极了,不像是在装。   小张站在一旁,不时地查看时间,出声提醒了句,被舒墨摆手干脆打断了。   “是你做的吧。”舒墨没问了,直接点出了他想说的。他想起那个现场,凌乱的脚印,满屋子的血迹,还有腥臭的味道,这个做法太混乱了,手法也过于稚嫩,不像是个连续做了五六起连环灭门案的杀手。   同样的一句话,舒墨和林潇潇的语气差太多,后者歇斯底里仿佛王者,前者像是在无奈的叹息,一个长者对小辈的痛惜。   叶天感到茫然,她看向舒墨,表情真挚既无辜又天真无邪。她实在不明白眼前这个男人跟她说些什么,她也不懂他要表达什么。   舒墨很有耐心,做了假设:“你割了很多刀,其实你也想快点杀死他们,但是他们一直在反抗,太烦了,这些人实在不太听话,只要安安静静等血慢慢流光,这样又省力,又不会出大动静。又不听话,又妄图反抗,还有人居然企图说些有的没的想要感化你。其实现在你心里很舒畅吧——”   叶天恢复了些自我控制能力,眼神不再涣散,她用尽全力摇了下头。   “不是你?”舒墨疑惑了,“我猜错了吗?”   “不……不是我……”这句话声音接近了气音,叶天神经质地咧开嘴,眼睛里却慢慢地蓄起泪花。   “我不信。”舒墨笑得像只狐狸,他一只手覆盖在另一只手上。   叶天注意到他的手指,不像男人的骨节分明,而是每根手指头都均匀裹了层嫩肉,手指又细又长,像是五根大葱一样,光是看着,就让人口味大开。然而她的手指因为忽然消瘦,只剩下了一层皮,紧紧地裹在骨头上,把每一个骨节都给露了出来,真丑,丑得难看。   她望向窗户,窗户上倒映着她的模样,现在她已经不成人形了,浑身上下像是裹了层皮,干瘪的胸部,扁平的屁股,两腮寡瘪,没有一点女人味。她几乎认不出自己。   叶天参加了明日之星,在比赛里表现才艺的时候,她演奏了一首古典乐,说实在的,这种音乐已经很难让快餐都市人感动了,加上现在的人弹钢琴许多并不是热爱,而是被迫,弹奏的曲子寡淡无味,让人昏昏沉沉差点睡过去,她表现平平,几乎被刷了下去。   主持人需要的不是你多厉害的才艺,需要的是应变能力和对把控全场节奏的把握。   舒墨回想那一天,年轻的孩子们上台,总是喜欢做明星,努力表现自己,不甘心做绿叶。叶天在台上太用力也太主动了,不时抢话,尬笑,找存在感。很快,就领了一张下次比赛的观众票。   那天她母亲的脸黑得跟锅底一样,明显是失望透顶,自己一个人甩掉女孩走了。   那天女孩很失落,孤零零地现在大厅里,背影寂寞萧瑟。   舒墨想起叶天掘强不服输的一面,突然又换了话题:“我前几天因为一些事情,去了你朋友家,在她家里翻了翻,找到很多有趣的东西,算命娃娃,奇怪的骰子,有个丑陋的布娃娃,短头发,是个男娃娃却穿着裙子,被挖了眼睛,脸上被画了把叉,腿也被割断了……跟着我又去你的学校,找到你的课桌……刻了一张人脸,结果又被划掉了……”   轻柔的声音轻飘飘地落下来,叶天嘴角微微动了下,目光中有几分不甘心和愤然。   舒墨不禁有些好奇,像叶天这种天之骄子,就算是父母压迫,也不会性格反弹扭曲到无可救药地步。   学校是个小型社会,还没有成熟刚准备开放的花朵,最容易引来各种各样怀着其他心思的恶虫。   心智不成熟的人到底能做到多么恐怖的事情呢?   舒墨忽然心里冒起个危险的想法,如果这群孩子肆无忌惮地想要伤害谁,被伤害的对象一定是同龄人。   人民街中学,封闭式教学,集中营式专制制度,白豚游戏,组织,囚禁,自杀……   似乎之间总有一条看不见的线连接。   这会儿空气里只有此起彼伏的呼吸声,站在墙角的刘琳担心地咬着下唇,小张捏着手机,手机迅速敲击按键,回复着什么话,额头间满头大汗。   舒墨的拼图没有形成完整的一幅图画,总有些始终找不到,棋子撒落在棋盘上,却总有棋子滚落怎么也找不到。想到这里舒墨无奈的叹了口气,思绪绕成了线团在眉宇间缭绕。   他把心里突然冒出来的钉子,一锤一锤砸了下去。   舒墨忽然灵光一闪,换了一种问法:“叶天,跟我讲讲幽灵的样子?”   叶天抖了下,眼珠子在眼眶里来回转了一圈,让人有种错觉,能听见“咔擦咔擦”器械转动的声响。   就像个疯子一样,叶天提起幽灵开始支支吾吾,笑笑哈哈,神情癫狂,嘴里半点说不出啥正常话来,一会儿叫着屋里有鬼,一会儿叫嚣着舒墨就是鬼,随着镇定剂的效果慢慢消下去,她整个人越发的疯癫,眼睛里闪烁着异色光彩,开始跟不听使唤似的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咯咯笑声。   舒墨看着她,把衣袖卷了起来,冲叶天微笑了下,像是在逗弄小动物。   叶天没有看他,她在躲避他的目光。   就在这时候,舒墨忽然猛地俯下身,鼻子几乎和叶天的鼻子贴在一起。   刚一直看手表的小张和观察两人动静的刘琳,都被舒墨突然的举动吓了一跳。   “小舒,她会咬人的,之前就差点把林潇潇鼻子给咬下来了!”见着舒墨,就给他讲了林潇潇那鼻子差点就没了,怎么都还上赶着去被疯子咬?这一个个的,怎么都不听招呼。   舒墨摆摆手,示意没事,他抿着唇,眼睛隔着一层镜片,直视着叶天的眼睛。   叶天被他吓了一跳,瞳孔都聚集在了一处。   “好玩吗?”舒墨勾了勾嘴角,两只手死死地按在叶天的手腕上,制住她反抗的动作。   忽然,叶天猛地抬起头,张开嘴,露出白森森的牙齿。   舒墨迅速地朝后一仰,露出修长的脖子,轻飘飘地躲过了。   “的确挺好玩的。”舒墨笑得开怀,眼睛都弯成了月牙。   小张被这一幕吓呆了,他皱起眉,但又不好出声。这舒墨到底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他差点没被吓死,之前听说过这小子审问有一手,如今亲临现场,有点吃不消,忍了好几次,才没有冲动跑上前。   舒墨抹了抹眼角的泪花,面色渐渐变得严肃了起来:“你一直在偷看什么?”   叶天没明白,被这问题愣住了。   舒墨点了点自己:“你一直在偷偷看我,我压力很大。难不成你看上我了?”   叶天面容扭曲了下,咬牙切齿:“没有,我没有看你。”   舒墨笑了下,正要说什么,叶天突然毫无预兆爆发,大力挣扎起来。   可惜服用了镇定剂,这点力气,真的不够看。舒墨按住她的双手,逼迫她仰视着自己。   他的语气毫无波澜起伏,像是一个老学究一样讲解:“我每次说话,你的眼角都会下意识地瞥向我,当你发疯的时候,也会悄悄看着我,注意我的表情。”   话落,舒墨看向叶天,忽然声音降了八个度,冰冷得让人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这是一个人类撒谎时担心对方拆穿,无意识的动作,真正的精神病患者,发作的时候,是没有自我意识的,他们自己不知道自己在发疯,事后他们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刚才干了什么。”   蜘蛛网里青绿色的蚂蚱已经没了挣扎,被白色的网丝死死缠住,长足蜘蛛悠闲的在蚂蚱身边转悠,蚂蚱开始恐惧的不停颤抖,引起蜘蛛网也一阵阵发颤,长足蜘蛛很满意,开始享受被恐惧和死亡包裹的无助小虫子,今晚她有个大餐。   阳光从外面透进来,却被蓝色的窗帘挡住,光线从窗帘间透进来,在叶天脸上铺了一层蓝色的光,看起来十分诡异。   叶天的胸膛正剧烈的上下起伏,手指不停抠挖着掌心。   她在不安,她害怕了。   舒墨看着她的动作,安抚地拍拍她的肩:“装疯子是为什么呢?我进来就在考虑这个问题,你全家被杀了,你应该受刺激,这我大概能理解,但是装成一个疯子,好像是故意的?”   叶天忽然转过头,直勾勾地瞪着舒墨,目光里含着威胁。   舒墨当做没看见:“正常人,遇到你的情况,会在神智清醒第一时间告诉我们凶手是谁,或者配合我们的调查。”   叶天开口了:“我不懂你在说什么,我也没见过什么凶手。”   叶天语气终于恢复正常了,舒墨冲她食指弯曲做了个敲击的动作。   叶天茫然地看着他,动作持续了十几秒后,眉头皱了起来:“你在玩什么,是在讽刺我吗?”   听了叶天的问话,舒墨没有停下动作,他摇摇头,伸手到床板上,敲了敲,声音发出来就像敲门的声音。   叶天还是没明白,不仅仅是叶天没明白,在场的其他两人也是一头雾水。   下一秒,舒墨低声说:“那天,有人给凶手开了门。”   叶天猛然看向舒墨,舒墨的眼神变得锐利。   叶天喉咙发干:“我、我没有——”   舒墨打断她的话:“门和窗户没有被撬开,密码锁没有被破解的痕迹,屋子里也很平和,没有争斗,现场没有陌生人脚印,屋外也没有,说明他来去都做足了充足的准备。”   叶天咽了口唾沫,她大力地吸了口气,觉得空气沉闷得她喘不上气来。   “这个人应该和你们家里人都很熟悉,我来猜猜。”舒墨盯着叶天的眼睛,不放过她任何一个微小的动作,“你很喜欢他?”   叶天脸猛地红了,下一刻又因为舒墨的一句话,变得惨白。   舒墨问:“是他让你杀了你父母的吗?”   这句话,好比深水炸弹,突然砸在了人群里,所有人一瞬间成了一块块肉块,血喷洒得到处都是,叶天满目赤红,用尽最大力气尖叫。   “你真是个傻女孩。”舒墨叹了口气,“为什么要这么做?”   叶天笑了,嘴里发出鸭子一样,嘎嘎嘎的笑声,说不上来,那声音诡异扭曲得让人觉得不正常。   笑了好一阵,笑得小张和刘琳的手臂上寒毛都根根立了起来,她才闭上嘴。   “他们该死!”   她狠狠地说,咬牙切齿,那副模样,像是要把人生吞活剥一样,满怀恨意。 第103章 夜半门外婴啼声(六十九)七个金登台   舒墨看向她,目光好像金属冰冷又锋利,他的手碰着裤子上的边线,手指微微一动,像是在弹钢琴一下一下摩挲着凸起的边线,他的声音低沉而严肃:“没有人该死,人活在这个世界上,没有谁有权利决定他们的生死。”   “那他们怎么能决定我的生死?”叶天紧紧捏住拳头,双眼泛红,歇斯底里地大吼,“我不想弹钢琴!我不想学那些才艺!我不想永远吃烂叶子!!”   明明已经注射了镇定剂,她却不知道拿哪来的力气狠狠地砸着床板,一下一下,居然把手背上的静脉滞留针给扯了下来。   手背上划拉硬生生撕下了层皮,殷红的血从手背上溢出来掉在纯白的床单上好似一朵朵雪地掉落的艳梅,像是她的生命在用尽绽放最美妙的时候,但她自己不知道自己已经到了陌路。   舒墨想要按住她给她止血,她大力地挣扎,一声声的又哭又喊大声尖叫,几乎失去了控制变得又疯又癫,这幅模样惊呆了站在一旁的小张。他根本想不到刚才像翠灵鸟般动人的少女,转眼成了歇斯底里的疯子。就算是方才撕咬林潇潇,也带着令人战栗的美,而现在,她仿若一具无神智的行尸走肉,脸色发灰,嘴狰狞地开开合合语无伦次嘟囔着“贱人”“终于死了”“活该”,背景里匆忙的脚步声和急促的呼唤声她全然未觉,只是充满恨意死死盯着天花板,好像那里站着什么人。   小张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快去叫护士!”舒墨大喊一声,小张这才如梦初醒正准备转身,门边的刘琳先一步回神飞身出门叫人,护士急忙满头大汗冲了进来撞开了站在边上的舒墨,舒墨踉跄两步勉强靠着一旁的烂椅子站正,他眼前匆忙的身影中,叶天身上的白衣沾上了血迹,乌黑发亮的长发披散在床上,忽然有种绝望又惊心动魄的美。   然后他看见,叶天朝天花板伸出了手,她喉咙动了动,像是在要和什么人对话。   这时候护士来拉他的手,怒斥着他们赶紧离开,但他大脑嗡嗡作响,根本听不清那些人在说些什么,他全身肌肉猛然绷紧,有种莫名其妙的惊悚感让他手臂上的鸡皮疙瘩全都冒了起来——“那些人虚妄地想要从虚拟的神鬼里获取救赎,借此燃尽他们灰暗的灵魂走向光明,我们所需要做的就是给他们最大的妄想。那是巨大的恩赐,当然,也是对愚蠢的惩罚。”   “你知道最美妙的时刻是什么吗?不是生命的诞生和毁灭,而是在信仰毁灭的一瞬间那眼睛里迸发出的绝望和不敢置信。”   “他们恍然察觉自己做了什么,痛哭、绝望、懊悔,甚至仇恨恐惧,这些情绪产生的愚蠢又好笑,就像他们只被几句话就怂恿上当一样……秘诀啊,就是顺着他们的欲望开出他们想要的空头支票,我们所需要做的就是坐在一旁观望最美妙的毁灭时刻,怎么样,我们要不要打个赌?”   “叶天!”他一瞬间意识到了什么,大力挣开束缚疾步走上前一把抓住叶天的手,“你在和谁说话!”   叶天笑了,灰白的脸上仿佛裂开了一条鲜红的口子,她仿佛有了生气,茫然无神的目光聚焦在天花板上的一点,声音却是说给他的,她在用虚弱的气音问:“他,你能看见他吗?”   “我看不见。”舒墨说,他已经大汗淋漓,身后乱糟糟的有护士在七手八脚抓他,他必须紧紧抓住叶天的手臂,他舔了下干燥的嘴唇,声音温柔又低沉,“不过,你可以告诉我,他是什么样的。”   叶天状态陡然变了,狂躁疯癫的情绪渐渐消失,她脸上扬起了淡淡的笑容,肢体动作变得慵懒又随意,仿佛整个房间现在只剩下她和舒墨还有虚空中的那个东西。叶天像是变回了那个温柔又有点可爱的花季少女,有些懒散又迷人,俏皮地用指尖点着天空,虚画着图形:“他有光,全身都有光……”   四周的人见叶天状态稳定下来,都停住了手里的动作,屏住呼吸紧张地望着他们的动作。   舒墨满头大汗他顾不上擦,抓住叶天的手上动作变得轻柔起来,他轻轻按压着捏红的手腕,传递着自己的温度,手下的皮肤实在冰冷的可怕:“他长得像人吗?是他一直在跟你说话吗?是他——”   叶天目光转向他。   “让你做那些事吗?”   让你引狼入室,让你杀害手无寸铁的奶奶,让你利用父母对你的爱牺牲自己,让你拿起尖刀刺向哥哥,让你把妹妹推向恶魔……   叶天嘴唇微微颤动,她眼睛眯了起来,手指轻轻抚摸着什么。舒墨的心跳得越发快了,他感到时间和空间在这一瞬间都要凝固了,温热的血液在他的血管内肆意向外崩腾,带着蠢蠢欲动的期待,他喉咙动了动,柔声喊:“叶天……”   叶天恍惚中回过神来,迷茫的瞳孔朝着舒墨的方向缓缓聚焦,她动作慢的仿佛是一部默片,所有人都屏住呼吸,然而这时候舒墨陡然站起身一把抓住她的肩膀,迫使她看向自己:“他们死了!”   叶天一愣。   舒墨看着她:“他们死了,不下地狱不上天堂,他们死的那么惨,你还记得那个晚上吗?不对,你明明记得!记得一清二楚!”   叶天脸色陡然变了,浑身克制不住的颤抖起来,嘴里语无伦次辩解:“我……不是……是他……”   小张陡然回过神来想去拉舒墨:“你怎么和林潇潇一个毛病。”   舒墨一把推开他拦住想要冲上前的护士,继续说:“你恨你父母没关系,他们强迫你干不喜欢的,但是叶天,你告诉我,他们有错但至于那样的死法吗?”   “你……”叶天慌乱避开他的目光,想要用被子遮住自己。舒墨一把抢过被子,抓住她瑟缩的手臂:“刚刚你为什么行凶,因为那人给你看了那些照片,灰白的,冰冷的,绝望的,血开始发黑变得粘稠,是不是和你妄想中的不一样?要我告诉你现在那里的样子吗?那些味道永远渗进了墙里,他们死亡一瞬间的痛苦,甚至死前对你抱有的一丝期待全都被封印在了那栋你死活不肯醒来去面对的房子里!”   叶天使劲摇着头,像是所有犯下重罪的人无力抗拒着不可改变的结局。   舒墨:“叶天,你还要躲避吗?还要装神弄鬼躺在这间喘不过气的病房里,就这样一辈子活在虚无缥缈的幻想里——”   “是神!”叶天用力一挣,想要推开舒墨的束缚,但她挣不开,她昂着下巴,像只激怒的公鸡又像是垂死挣扎扑腾上岸的鱼,虚弱又用力地辩驳着:“不是我,这一切都是神的旨意,我只是按照神的指示办事。”   有那么一瞬间,舒墨感到眼前的场景无比荒谬,他甚至很想笑。眼前这个女孩这些日子以来死死不肯松口,她装疯卖傻,以受害人家属身份骗取着人们的同情心,借着年少无知的假象欺骗着攻击着他们这些大人们。   她甚至沾沾自喜,享受着离开父母的自由和欺骗大众成功的快感。虽然她不肯承认,她还是喜欢那种万众瞩目的感觉,鲜花和掌声,认可和赞叹。   叶天这个刚上初三的年轻女孩,有着大好的青春年华,接受国家正统教育家庭富足,是个骨子里十足骄傲的小天鹅,她只需要再等待一下,等她渐渐长大,这么美好的女孩有谁不愿意把自己的心心甘情愿捧在手上递给她呢?   但开放的红玫瑰总是引人注目,再还未绽放的时候就有贪图的人企图折断她,呆在温室里的玫瑰也蠢蠢欲动不甘寂寞,当有人提着花瓶靠近她,她只想着离开根本没想过玫瑰离开了土壤是无法在花瓶里苟活的。   她被偷花人的花言巧语欺骗,但她是那么聪明一个女孩,怎么会三言两语上钩呢?或许刚开始她只是抱着玩玩的心态,或许她骨子里也有着反叛和控制的冲动。他先是让她尝到了甜头,不用做不喜欢的诸如弹琴跳舞学习这种事,然后带她出入一些稀奇的场所,在那里她万众瞩目,她越来越上瘾,她认为自己与众不同。   邪神朝她伸出了手,展现了一个她想不到的世界,她无法抑制地沉迷了进去。   甘愿献上自己所有的一切。   但……契机是什么呢?   “神,”叶天低声说,“神不停在我耳边小声朝我说话,我不能违背他……”   “违背他会怎么样?”舒墨看着她。   “我会被驱逐,我会万劫不复,我会被抓走。”叶天撕扯着自己的头发,她仿佛对此深信不疑,“我真的不想的……他每天都来,在深夜的时候,我害怕极了,没有人听我说,只有他,他会来保护我,对,他一直在保护我,他怎么可能害我……”   舒墨手下意识攥紧了,他直视着叶天:“他要的代价是什么?”   叶天的喉咙动了动,嘴角忽然扬起灿烂的笑,众目睽睽之下,她伸出手指指着床上散落的照片,没有说话,却所有人不禁脊背发凉。   “她……她到底在说些什么?”小张松开抓扯舒墨衣领的手,踉跄朝后退了一步。   周围一片嘈杂,舒墨闭上眼睛,今时今日不少地方还保持着用奴隶活祭献给神明以此来祈求诉求,在这种诡异的祭拜中,人和神仿佛是一种礼尚往来的交易关系。   然而这种交易往往鲜血淋漓。   他们会将会把奴隶绑在柱子上,用火烧,通过烈火将祭品送往神的领域。   他们会把孩童的肚子剥开,献上内脏,以慰藉神的五脏六腑。   他们会把漂亮年轻的女人绑在船上,活活的淹死,以求来年的风调雨顺。   他们坚信可以通过这样的方法获得神明的保护,但如果没有得到回应,那么一定不是神的问题,是祭品出了错,他们会想方设法找更多祭品,以更残忍更惨无人道的方式,甚至群体自杀、交媾。   他们是物欲和肉欲的集合体,诞生于人类心中最苟且的欲望和最邪恶的祈求。   邪神,其实不过就是人类欲望的一种延伸。   那么现在问题来了,这个神到底俯身在哪个人类身上降下他的福音呢?   舒墨看向叶天,她闭着眼睛,睫毛微微颤抖,嘴角上扬,脸上弥漫着不可言说的幸福,神明的模样不停地在她脑中浮现。她甚至打了个寒颤,陷入自己的世界。   “你在呼唤他吗?”舒墨看着她的眼睛,逼迫她对视自己,“你的神叫做什么名字?”   叶天微笑:“Dada。”她笑得神经质,但依旧很美。   舒墨坐在她身边,靠得更近,他附在叶天耳边用两人才能听见的声音小声说:“叶天,看着我。”   叶天转头看向他,舒墨刘海遮住了额头,但镜片下的眼睛漆黑明亮,他摘下眼镜,瞳孔闪烁着异色的光泽,嘴唇随之上下开启,声音带着某种迷惑,他问:“Dada是谁?”   声音很低沉,几乎只有两人才能听见,温柔的像情人间呢喃,但语气却带着不可置疑的命令。叶天只是个十四岁女孩,她自认为狡诈聪慧,但在真正聪慧的大人眼前她不过是个有点小聪明的小孩罢了。叶天看着他,不知道为什么,她感到了些许害怕。   她下意识回答:“Dada……是神的意志的传播者。”   这时候的叶天脸上没有欢喜没有悲伤,她脸色惨白,嘴唇发灰,双手撑在身边,这幅场景让舒墨想起了曾经看过的一部惊悚电影,里面毫无感情任人支配的克隆人,他们一辈子都活在别人的控制之下,但凡他们有一点点反叛的想法,那意味着灾难和毁灭。   舒墨问:“Dada向你传达了什么神的旨意,叶天?”   叶天哆嗦了下,她神经质地眨眨眼睛,目光呆滞地复述:“魔鬼重现人间,末日将会再现,战争,杀戮,乱序会让人间天翻地覆。神从七个金登台中选择了七个人代表他的意志,他们将铲除一切恶魔,为神的降临做准备。”   舒墨追问:“你们怎么判断谁是恶魔?”   叶天思绪混乱:“Dada告诉我们谁是恶魔。”   舒墨沉默下来,他盯着她看了一会儿,像是在无声的置疑,她嘴唇发着抖:“我见到了,我见到了!Dada没有欺骗我,他让我看见了魔鬼。”   舒墨拿出叶天全家的照片,来回指着上面的每一个人,逼着叶天直视:“这些人是魔鬼?”   叶天飞快看了一眼,她平静地摇头:“他们不是魔鬼,他们只是被魔鬼附身的肉体。”但她的尾指轻轻发颤。   “肉体?”舒墨沉下脸,一把抓住叶天颤抖的手,声调陡然拔高,“他们是你的亲人,和你流着相同的血,你杀了他们毫无感觉吗?至少……你也该愧疚难过吧!”   叶天转过脸看他,她半眯着眼睛,好像这是一句可笑的话,狠狠甩开舒墨的手,笑着问:“你会对超市里的猪肉痛哭吗?你会为快餐店里的炸鸡哀悼吗?”   荒谬!   舒墨握紧了拳头。   叶天继续滔滔不绝的演讲:“他们的灵魂早就不在了,魔鬼操纵着他们的身体,他们想一步步侵蚀我的家庭,从而达到控制我的目的。”   舒墨匪夷所思看向她:“为什么要控制你,你有什么重要的?为什么魔鬼不干脆操纵你?叶天醒醒,这是一个弥天大谎。”   叶天笑得更加灿烂,她像是壮胆一样,提高自己的声量大喊:“魔鬼没办法侵入我的身体,因为我是被神选中去服侍他的人,我是Dada忠实的仆从,魔鬼想要控制我,从而颠覆神降临挽救世界的计划。”   舒墨脸上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他根本无法相信这么幼稚的一个妄想居然有人会相信,但是的确如此。   眼前这个完全被邪教洗脑的女孩,根本没法讲道理。   过了一会儿,舒墨放缓音调:“那这个女孩呢?”   他将被做成人皮娃娃的幼女照片拿出来,放在叶天面前,叶天看了眼尸体的照片,忍不住转过头,脸色灰白,就像墙壁的颜色。   “告诉我,叶天,这个女孩也是被恶魔附身了吗?这可是你的妹妹,和你流着一样的血,还不到六岁,内脏都被掏空了,被做成了一个人皮娃娃,叶天,你告诉我,你的神告诉我,到底什么样的神会要这样杀害一个幼童的吗?”   叶天摇摇头,低头不看照片:“不是,不是,这是她的荣幸,她不会死,她的灵魂将会得到永生。”   舒墨听见“永生”两个字,忽然有个想法:“神从七个金登台中选择了七个人代表他的意志,她是哪个被选中的人吗?”   叶天没回答,但是那张笑嘻嘻的脸,已经回答了。   “图腾只有6个,而你们要找七个人,其中一个就是Dada本人?”   叶天望向他,说出的话毫无波澜起伏,像是背诵一篇草稿:“Dada告诉我,你们都会被魔鬼带走,你们浑身都是罪恶,魔鬼已经侵入了你们的身体。”   舒墨呼出一口长气:“叶天,根本就没有魔鬼,这是你的妹妹,根本没有什么轮回,什么天使降临,都是瞎扯,那都是谎言。”   他说什么,叶天根本就听不进去,她固执己见,一旦舒墨想要跟她普及邪教的理念,她就自顾自的开始念叨一串让人听不懂的像是魔咒一样的话语,拒绝对话。   感到无路可走的舒墨换了个角度:“好吧,叶天,为什么你要弄得屋子里到处都是血,要去折磨他们,不能直接下药呢?”   叶天说:“若不流血,罪就不得赦免。”   舒墨一愣,这是启示录里,神对爱子耶稣说的话,邪教扭曲了这句话的意思,把错误的观点注入转为邪教的观点。   “叶天,Dada是谁?长什么样?是这个人吗?”舒墨拿出手机,调出自己和吕一鸣的合照。   照片上两人勾肩搭背,穿着足球衣,笑得十分灿烂。   叶天看了眼照片,呆滞的神色没有变化,她没说话,不确认也不否认。   她很聪明,她根本没有疯。   舒墨神色黯了黯:“那么还有一个被选中的孩子,你们找到了吗?”   叶天听了他的话,嘴角勾了起来,冲舒墨轻轻地招了招手。   舒墨凑到她跟前,警惕着观察着她的动作,发现她手里拽着什么东西,舒墨下意识地伸出手,接过那东西,反复看了眼,只是一个小小的黑色纽扣,没有什么奇怪的,就在他纳闷的时候,忽然听见牙齿摩擦的声音。   舒墨猛地站起身子,叶天嘴里全是血,咕嘟咕嘟往外冒着猩红色的血泡。   “医生!医生!”刘琳猛地拉开病房门朝着外面冲了出去。   “把她的嘴弄开!”小张扑了过来,把手臂塞进叶天嘴里。   叶天用力咬紧手臂,小张疼得叫了起来,汗水从额头上涌了出来。   短短一天的时间,这间病房再次出了乱子,一时间鸡飞狗跳,三人被医院方非常不客气地赶了出去,舒墨在走到门边时,忽然顿住了脚步。   “怎么了?”刘琳见舒墨半个身子在病房外,却停住了,眼睛看着病房内,他正直勾勾地盯着墙角。   墙角有只长腿蜘蛛。   刘琳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她从小就怕节肢动物,更别说这种看起来就很致命的蜘蛛。   舒墨掏出手套,缓缓走到墙角,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指将那只黑色的长脚蜘蛛抓住,蜘蛛出奇的没有挣扎反抗,老老实实地待在他手心里。   跟着那只蜘蛛随着舒墨手翻动,缓缓地爬到他的手背上。   小张见了,啧啧称奇:“这玩意不咬你啊,像个小玩意似的。”   舒墨仔细断线手里的蜘蛛:通体黑色,在光照着,泛着水晶光泽,像是一个玻璃体一样,她的腹部圆鼓鼓的,呈球状,上面有个红色沙漏型的图纹。   舒墨沉吟了一会儿:“奇怪,这里怎么会有这个东西。”   小张认为舒墨果然是个大少爷,他拍了拍舒墨的肩膀:“小舒,看来你这不知人间疾苦啊!这是蜘蛛啊!很多地方都有的,咱们这是南方,昆虫比较多。”   舒墨耸了下肩,不动声色把肩膀上的那只手晃了下去。   他摇摇头:“蜘蛛是很常见。但是……问题是……这种蜘蛛,非常稀少,只产于北美。国内对生物管制非常严格,境内不该有这种蜘蛛才是。”   “啊?”小张仔细看着那蜘蛛,没想到这么大来头,“这玩意有毒吗?”   刘琳一脸担忧地看着舒墨:“这玩意咬上一口,就能让人大脑麻痹,然后脑死亡。”   舒墨抬起头,看向走廊深处的一角,那里有个摄像头。   “那么问题来了,是谁把这只蜘蛛带到这里?” 第104章 夜半门外婴啼声(七十)听见了没   千里之外的江址市,正淅淅沥沥下着小雨,刘新力有些不爽,人的情绪其实很容易被天气影响,他就是其中之一。   日子过得太不顺了,在家里,在公司里,他都像是个龟孙子。   其他的同学都留在了省会,只有他,因为父母的原因回了这种小城市。   现在和父母住在一起,他那个专制的母亲,还像管学生一样管着他,看电视不能超过几个小时,不准一直玩手机,一到晚上八点,就逼他回房间看书学习。   他乘着电梯,脚不停地无意识晃动,手里的资料沉甸甸的,被塑料袋裹了几层,怕一会儿出去被淋湿了。   电梯空间很小,挤满了人,大冬天的,开着暖气,一群年轻的糙汉子。   几个条件组在一起,就是满鼻子的酸臭味,像生化武器一样,简直让人窒息。   这令人更加沮丧和焦躁了。   被挤在角落,鼻尖紧紧贴着一个高个子男人腋窝下的刘新力,绝望地运用着憋气功,他努力转移自己注意力,想想其他事情。   想起今天一大早开会,还没等他报告昨日行程,他就被老巫婆给狠狠骂了一顿,他有些不服气,自己来应聘技术岗位,却要有八项全能,要去要钱,要去结账,还要到处检查工程的安全度和情况,还要跑腿,到处送检查报告和资料,求爹爹告奶奶装孙子,喜怒哀乐都得精通了,十八们手艺还得齐活了。   拿着服务员的工资,干着其他公司一个小组的工作。   他走出电梯,愤愤然地呲了呲牙,哈了口气朝地上吐了口浓痰。   “臭娘们,我迟早辞职,谁愿意在你手底下干活,倒八辈子血霉了。”   这是他第八百次发誓了,事实上他没有啥证,专科毕业,虽然经验丰富,工作能力强,但是没有文凭。没有证件,你有什么办法证明你能力强,几次投简历都石沉大海。   而且老巫婆太贼他妈精了,居然还让人力资源部时刻监视着各大招聘中介公司的消息,查看有没有本公司的人在网上投简历。   公司业绩越来越差劲,和老巫婆的专制做法很有关系,留不住人,辞职的人一批批走。   他们公司曾经也是省内首屈一指的大企业,军方合作单位。   可就在几年前,董事长不知道脑袋出了啥问题,看上自己老婆的闺蜜。   一个老小三,岁数也有五十多岁了,曾经是个政府官员,还去做别人小三,真是丢人。想到平日里面上对她拍须溜马,背后讽刺她的人品的几个受宠爱将,心里又不服气又幸灾乐祸。   活该,自己的丑事情,都被自己的爱将给抖出来,真是讽刺。   不知道是嫉妒还是其他的什么情绪,让刘新力心窝子一直撒火。   他要去找甲方签一份资料,这份资料本就早签好了,甲方的资料员是个糊涂鬼,把资料弄掉了,还非要说是他们公司没给,实在没了办法,拿着收发薄上填着资料员名字的本子,也无济于事,只好去送资料。   这人啊,就这样,握着点小权力,就能把祸水往外流,害别人没了奖金,自己的奖金反正是保住了,心里美滋滋的,不会有半点良心不安。   “听见了吗?”   站在玻璃门前面的刘新力,忽然听见旁边有人说了句话。   “听见了吗?”   又是同样没头没脑的一句话,他转过头朝声音的方向看过去,是个秃顶的男人,那头在大厅的灯光下,泛着别致的光。   “你在说什么?”刘新力疑惑地走近了两步。   那人穿着一套整齐的西装,挺着将军肚,像是哪家公司里的小高层。   秃顶小高层脸色黑沉沉的,那阴气隔着空气,朝着刘新力耳朵冲了过去。   “听见了没?”那人忽然猛地转过头,直勾勾地盯着刘新力,一双眼珠子像金鱼一样,朝两边鼓着,血丝布满在上面。   这是一种极度恐慌的表情。   刘新力的腿肚子软了软,没由来的,心里发颤。   他大力咽了口唾沫:“听见什么,我什么也没听见。”   “不对。”那人表情严肃,语气严厉地质问,“你耳朵聋了还是怎么,这么大的声音都听不见?”   这句像是被老板训斥下属的话,让刘新力心里那点害怕惊惧飘走了,莫名其妙的焦躁火气全都冒了起来,他语气十分冲的冲那人喊道:“你谁啊你,脑子有病吧,这没啥声……”   话还没说话,忽然被一阵尖利的刺啦声打断了,刘新力吓了一跳,迅速转身朝声音的地方看去。   那声音,是从电梯的方向传来的。   不约而同,大厅的所有人注意力都集中在了一块。   那个声音,就像是尖锐的金属刮在另一块金属上,让人忍不住浑身起鸡皮疙瘩,下体一阵阵酸麻感朝着身上涌。   所有人都心里有个恐怖的念想。   电梯!是电梯!电梯掉下来了!   下一秒,像是要印证他们猜想似的,忽然巨大的“哐当”声响起,脚底下的花岗石地板都随之猛烈地发出巨颤。   “啊!”有人回过神,发出了尖叫,一个中年男人发出了女人般尖细的嗓音,却没人觉得好笑,因为那声音,很快又被其他的尖叫声盖住。   刹那间,大厅乱成了一团,却没有人离开。   站在最前面的刘新力,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勇气,大力深呼吸了几次,就自告奋勇地上前去查看。他刚跨出一步,忽然,细微的一个声音响了起来。   那声音是:滴答。   他听见了,这次他确认他听见了——滴答、滴答、滴答。   好奇怪,这是什么声音,有点像是信号音,又像是电子钟告鸣的声音。   他还没回过神,忽然“嘭”的一声,那催命一样尖利的刺啦声,又再一次响了起来。   跟着又是“嘭”“嘭”“嘭”“嘭”四声有节奏的闷响,巨大的尖利刺啦声猛地钻进所有人的耳道里,掏挖着他们的脑子,把脑浆搅合成了一团,疼得他们倒抽冷气。   巨响锤着脑袋,一声又一声,前后总共五声,把脑袋捶得血肉模糊,大地开始发生猛烈的颤抖。   然后此起彼伏的尖叫响了起来,大楼里被哭声覆盖。   浓郁的血腥味,从地下飘了上来,跟着有人疯狂的夺门而出。   刘新力站在最前面,他嘶哑着嗓子,发不出任何声音,他呆滞地看着前面,喉咙里像是有只百足虫在爬动,他感觉一阵瘙痒,忍不住想把整只手塞进喉管里,好好抠抠那股子瘙痒。   “听见了吗?”   突兀地,刘新力神经质地抓紧身旁保安的衣服,他询问的声音,怪异得很,像是憋着气一样,听着让人喘不过气的难受。   保安听不清楚他说什么,太嘈杂了,大厅乱成了一锅粥,他的耳朵现在唯一能听见的,就是单一的汽笛声,是刚刚的巨响引起的暂时性耳鸣,有个小火车不停在他脑袋里拉笛,他只能看见刘新力嘴巴张张合合,却什么也听不见。   刘新力的语气有些着急,声音陡然大了些:“你、你听见那个声音了吗?”   这下保安听清楚了,他疑惑地眯着眼睛,竖起耳朵去听。   保安还很年轻,不过二十四、五岁的样子,他当过兵,做的是枪炮兵,平时打过枪扛过炮,本来他可以再做几年军人的,可惜命太好,在西南边境旅游的时候,遇见了枪战,是一帮子玩命徒和华国这边的缉毒警察玩生死搏命。   当时小保安还是个热血军人,见着有军警扛枪追着歹徒,便马上就责任感上身,赤膊就上,完全忘记,双臂大腿抵不过人家一杆枪,人家第一枪就瞄准了他,打算崩了这个多管闲事的家伙。   他命太好,人家那枪只打进了大腿,离着动脉血管,还差几毫米的距离,他保下一条命,落了个残疾证。   这腿平时还挺利索的,一到下雨天就钻着骨头疼,这兵做不了,提前进了社会这个大染缸,孩子只会走正步,打几套军体拳,做几个擒拿,其他的正经事情一概不会。   还是连长帮他找了保安的工作,他很感激。   今天就是个下雨天,他的腿一直抽抽的疼,他还不能出声,只能憋着。   腿残了,但是耳朵没坏,甚至因为心静下来,没事喜欢观察人的缘故,听觉更加敏锐了。   虽然刘新力看起来跟个神经病似的,但是刚刚发生的一连串事情,简直令人毛骨悚然,亲历现场的他们多多少少都精神被刺激到了。   小保安竖起耳朵,听了一会儿。   下一秒,小保安的脸色猛然一变,转身边跑边大声冲其他人喊:“快跑!快跑!”   其他人都没听清楚他说啥,只是下意识地跟着跑,不一会儿,人群开始骚动,一大群人往大门奔跑。   好几个人摔倒这里,还不等爬起来,“咔擦”一声,被人踩断了腿,踩断了手,踩断了脖子。   现场一片混乱,像是回到了原始社会。   次序都去他妈的,活着才是最重要的。   所有人脑袋里都是这句话,疯狂往外跑。   这间写字楼修得极不合理,诺大的甲级写字楼,只有左右两个小小的玻璃门,一群人挤在了门口,门框上,全是手掌拼命地拍在玻璃上,在挥舞。   无数的“啪啪”声犹如追命符一样,加剧了人们内心深处的恐慌和无助,尖叫声痛苦的哭嚎声,简直就像是一脚踏入了地狱。   刘新力已经跑出去了,保安把他甩出去的,保安留在了大厅里,想要维持次序。   人总共也就三四十个,如果排列成两列,很快就能跑出去。   国内教育里,哪有啥危急时刻应变指南?全都是数理化,背着文言文,说着ABC,反正活命的东西一概不交,现在所有人被吓坏了,下意识的逃命本能支配了身体,完全不知道怎么做,大脑空白往外跑。   忽然一道火光,伴随着轰隆巨响,整个城市都随之动荡了下。   现在,这里变成了修罗地狱。   刘新力站在门口,刚刚那小保安还冲他挥挥手,让他安心,下一秒变成了一团血肉模糊的肉酱。   幕墙全部被震碎,巨大的爆炸冲力让所有人都化成了一团团肉酱,漫天盖地地撒得到处都是。刚刚挤出来半个身子的人,直接“啪”的一声,被冲到了半空中,跟着又是“啪”的一声,掉落在刘新力的脚边。   整个过程,不过两分钟的时间。   刘新力耳边忽然又响起了声音。   滴答,滴答,滴答……   猛一声惨叫,刘新力拨开人群,迅速往外跑。   可无论去哪儿,滴答声都如影随形,牢牢地跟着他,他绝望地站在十字路口中间。   “嘭”的一声,他被车撞上了半空,刘新力丝毫没感觉到疼痛,他咧开嘴,脸上露出幸福的笑容。   终于……   终于……   没有声音了……   滴答,滴答,滴答……   “啊!!!!!!” 第105章 夜半门外婴啼声(七十一)再访叶宅   再次来到叶家,这里变得不太一样了,门口种植的花草因为没人打理,已经变得焉了吧唧,门口的盆栽枯萎了,枯叶落在地上积成厚厚的一层。   四周一片沉闷,一脚踩在枯叶上,断裂的声响在寂静中响起。   别墅门口守着两名警卫,防止有人偷偷进现场破坏现场痕迹。   这会儿刚过了中午,饥肠辘辘的两名警卫终于得了空闲,他们蹲在地上毫无形象的吃着盒饭,都是二十几岁的年轻小伙,脸上还带着学生时代的稚气。   “有其他人来过吗?”容铮没进屋,他递了两瓶矿泉水过去。   两人接过去,道了声谢,听了问话他们都摇摇头:“领导,没啥人来,死了那么多人,附近的邻居都觉得害怕不吉利,他们情愿绕远路。”   瘦的像只猴的警员指了指叶家隔壁的别墅:“隔壁那家人在出事后没几天就搬走了,看样子吓得不轻,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搬回来。”   “哟,真是有钱人,说搬走就搬走。要我啊,还不得不住在这凶案现场旁边。”周鹏拿了根牙签剔着牙,目光里是赤裸裸的嫉妒。   吕傅勋在旁边“啧”了声:“能住这里的还不都是有钱人,有几套房,很正常。我看啊,周队啊,你是没指望了,指着你的下一代吧。”   不说这个还好,说了他就来气,周鹏面色黑沉沉的,反正雷局介绍的小姑娘是泡汤了。   雷局说了要他修身养性,好好跟着容铮学习学习,别一天到晚想着什么爱啊情啊的,脑子都废了。他没好气地把牙签一扔:“万恶的更年期老头!”   搬走了……容铮喝了口水,润了下喉咙,附到吕傅勋耳边嘀咕了几句,吕傅勋点点头,转身就走了。   “这几天真没啥人来过了?”周鹏点了根烟,“像是那种围观的,说自己走错门的,还有好奇老往里看的,有过吗?”   两小警员仔细想了想,摇摇头:“除了有个六十多岁的大妈,没事就在那棵树上撞树,就没啥其他人了。”   “哦。”周鹏吐出一团烟雾,“你们一天二十四小时都在吗?”   “人手不够,我们这里就四个人,八小时换班一次,轮流蹲守。”   容铮已经抬步往里走了,周鹏在后头跟上:“老容,不查查那大妈的讯息吗?”   容铮没停住脚步:“没必要。”   周鹏“咦”了一声:“这大叔大妈们,最容易上当受骗。”   平时推销保健品的,打小广告的,开啥研讨会的,最爱找上年纪大的,因为好骗,爱占小便宜,特别容易洗脑。   前些日子打掉了一个网络传销团伙,有个大妈知道消息来公安局里又哭又闹,话里话外帮着骗子说话,明明自己积蓄被全骗光了,非说他们抓错人了,连自己儿子都不认了,就和那骗子亲。   经过教育了两星期,才明白过来是怎么一回事,想着自己被骗的十来万养老金,肠子都悔青了。   “那树你看着和其他树有什么不一样没?”容铮反问他。   周鹏手遮住额头,踮着脚尖望了眼:“没啥不一样的啊,就是树干加叶子,唔,比其他树看起来秃一点。”   容铮停住脚步:“这小区建的时间也挺长了,一般才种的都是树苗,你看那大树的样子,至少树龄有五六年了。你再看那棵树的根部,已经漏了半截出来,整颗树的倾斜角度也比其他树要大。”   周鹏摸摸下巴,瞬间明白了:“看来大妈认准这棵树了,这一撞就是五六年。”   容铮推开门,两人走了进去:“不过,很奇怪。”   屋里痕迹没变化,扑鼻而来的是浓郁的血腥味还有腐肉的恶臭味,已经发黑的血黏糊糊凝在地上,不时有苍蝇在屋里乱撞。   周鹏伸手,抓住一只,捏死了。   “奇怪啥?”   “这样的凶手,不会回到现场重温?”   周鹏耸耸肩,不以为然:“可能是我们人堵在门口,那人见了害怕就没来。”   容铮说可能吧,他仔细观察屋内的摆设,的确没有变化。   正当两人像没头苍蝇似的在屋里到处搜寻却毫无进展的时候,周鹏接了个电话。   放下电话后,周鹏兴奋地转过身,冲容铮说:“你们组林潇潇不错啊,案子有进展了。”   容铮放下手里的全家福,直起身子问:“叶天交代了?”   周鹏先是点点头,后摇摇头:“你一定想不到。”   他卖个关子。   容铮眼睛眯了眯:“叶天就是凶手?”   “……”刚想为难下容铮的周鹏有种吹气球只吹了一半的憋气,他不甘心地摇头否认:“猜对了一半。”   容铮点上一根烟:“小女孩不是她杀的。”   这下周鹏彻底服气了,五体投地。   原来这叶天不仅被人洗脑,她的思维也错乱了,根本分不清现实和幻想,直到从她血液里检验出大量的迷幻药剂。   之前国内有过这类邪教的先例,但都是先从思想薄弱的老年人下手,而从思想还不成熟的年轻女孩下手,还真是第一例。   “这种邪教操控人的方法步骤大体有三种,毒品,性,心理控制。他们先是选择生活上有缺憾的人群,进行同化、洗脑、感召,让这部分人,先是怀疑,好奇,而后用毒品来让他们产生幻觉,最后用性滥交的方式来摧毁人心底最后的道德防线,最后被彻底洗脑、控制。”   说完,容铮转身望向阳台,叶天哥哥尸骸的模样出现在眼前,他走上前,手伸在半空中,好像在触摸没有的尸体。   “尸体被大力切割,呈倒十字架的方式,叶天认为她哥哥已经被恶魔附身,她要用放血的方式,把哥哥身上的所有罪恶跟着血流干净。”   周鹏看向他:“叶天的身体那么小,怎么能制服他哥哥呢?就算是用父母的尸体让叶天的哥哥产生恐慌,那也不该打不过一个小女孩啊?”   容铮转过头,抽了口烟,歪着头思考了一会儿。   “或许下了药?”   周鹏摇头:“尸体中没能检测出来。”   容铮摸着下巴,看着从楼上滚落下来的挣扎痕迹:“现场也没有查出其他人的存在的痕迹,毛发,足迹,血液,DNA什么都没有,像是……幽灵。”   “或许。”周鹏有了另一个猜测,“杀人的是其他人?”   容铮抬头望向他:“什么意思?”   周鹏摇摇头:“也许不是,有些荒谬。”   容铮笑了下:“反正不是定刑,推测而已,你可以随便说。”   周鹏想了想,觉得容铮说得有理,随口说又不要他负责。   周鹏走到容铮身旁,也望向尸体悬挂的位置:“会不会她哥哥也是这场计划中的其中一员?”   “哦?”这个想法他倒是从没有过,容铮问,“为什么会这样觉得?”   “直觉。”周鹏耸了耸肩,实话实说,“他父亲的死亡方法不像是有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孩做的,一刀穿过肋骨插进肺叶里,这需要非常大的力气。”   容铮点点头:“邪教传播的方法一般由亲缘关系开始传播,他哥哥喜欢摇滚,社交网络上是个喜欢炫耀自我的人,行为做事都喜欢特立独行,这样的人很有可能被邪教的理念吸引。”   周鹏说:“还有你想,什么情况下不会反抗,比如我俩是一伙的,我把人都杀咯,任务完成,我俩该庆祝,结果你丫忽然转身给我一刀子,我肯定反应不过来,第一时间一定不是反抗,而是想要问你到底什么情况。”   容铮皱眉,如果真是这样,这就可以解释了为什么几具尸体上都出现了极度杂乱的伤痕。   一种刀伤直插入身体,直中要害。   一种刀伤杂乱无章,到处切割。   周鹏继续说:“你拿着刀子追我,我肯定要跑啊,我还要边跑边回头问你你咋了,跟着脚下一不留神,从楼梯上摔下来,刚好摔得暂时没了行动能力,这下你就可以随便折腾我了。”   “那这奶奶是谁杀的呢?”容铮突然冒了句,“难不成是他们父母?”   周鹏想起这种可能性,说不上来,就觉得浑身发冷。   容铮笑了下:“当然,这只是胡乱说说的,可能性不大。”   周鹏却沉默了,他沉吟片刻,从兜里把烟盒拿了出来:“你说这一家子人,儿子女儿都被洗脑了,这举动平时肯定是有异常啊,他父母能没察觉?这也太不像回事了吧。”   说完他抽出根烟递给容铮,打开打火机给他点上,两人腾云驾雾了会儿,借着尼古丁帮着让脑子里那团扭巴的脑回路给扯直了。   “走吧。”容铮吐了口烟,站起身,“咱们去找找答案。”   周鹏“哎哟”叫唤了两声,突然站起身头有点晕,这才想起来,他们两这一天没闲功夫吃饭了。   这楼上的血腥味更浓,完全无法通风的环境,里面的味道简直令人作呕,刚还来些饿意的周鹏,忽然又不饿了,他手掌遮住口鼻,大力扇着风。   他抱怨说:“你说说,他们也不给屋里通通风,这味简直了,就要把我给熏死过去。”   容铮眉头皱着,他走进主卧,去把窗户打开。   下一秒,推窗的动作却停住了。   周鹏见他不动,走上前拍了两下容铮的肩。   “咋了,看见啥?”周鹏瞅了眼外面,没啥啊。   容铮的嘴抿成了一条直线,俨然有些惊愕。   “嘿,说话啊,你这样怪吓人的,看见了啥了这是?”   容铮的嘴唇抖了抖,没说话,而是转身朝外跑去,周鹏二丈摸不着头脑,连忙在后头跟上。   这一眨眼的功夫,容铮就跑到了阁楼上了,周鹏不明所以地跟着,看容铮转身猛地扑在窗台上,眼中满是惊骇。   周鹏看过去,很正常啊,都是居民楼,没啥奇怪的啊。   过了半晌,容铮终于转过头看向周鹏,他的手指指着窗外:“你……你能看见那栋白色建筑吗?”   周鹏闻言眯着眼睛去看,随之点点头,挺打眼的,黑色小圆顶,和旁边的矩形房子明显的不一样。   容铮的眉毛纠缠在了一起,他用极小声的声音说了句话,那声音有些抖,周鹏没听见,回头望向他问:“你说啥?”   容铮声音大了些:“那是……舒墨的家。” 第106章 夜半门外婴啼声(七十二)第七个人   周鹏吓了一跳:“这、这不会吧,没准只是巧合?”   容铮没吭声,十指捏紧握成拳,手背上青筋暴凸。   周鹏试着打开窗户,这边窗户之前查看过,被封死了,没成想,他轻轻一扳,那扳手就动了,跟着窗户发出吱嘎吱嘎的声响。   封死的窗户,被打开了……   有人来过!   周鹏脑子忽然冒出了这句话,容铮也反应了过来,两人心没由来一慌,身上的汗毛根根竖了起来,下一秒他们仔细查看阁楼。   窗户上扳手位置的灰尘没了,明显被人碰过,再看窗台上的灰尘痕迹,有被重复打开的迹象。   他们把窗户关上,又发现窗户的玻璃上有一块与周围的痕迹不同,这里的灰尘较浅。   周鹏有一米八七,容铮有一米九二。   刚刚之所以没发现,是因为这块痕迹的位置要比他们矮七八公分的样子。   本来这阁楼就是塔楼形状,最矮部分两米三,最高部分三米,窗户顶框就在墙壁两米的位置。   阁楼窗户呈圆形,直径大概有五十公分,之前为了不让家里的幼子接触失足掉下去,设计时候高度都会弄得比较高,只是用来通风和透气。   根据灰尘推断,在案发后来过的人身高应该在一米八左右。   周鹏打过电话:“问过了,为了保护现场,他们没有来开过窗户,每天只是上下巡视一遍,并没有多做停留。”   挂了电话,周鹏又盯着玻璃瞧了会儿,恶狠狠地骂了甩下一句国骂:“看这擦拭痕迹,边角毛毛的,肯定带了毛绒手套,指纹是绝对没戏了。”   容铮来回在屋里打转,仔细观察每个角落,忽然他猛蹲下身子,小心翼翼地掏出塑胶手套戴上,朝周鹏招招手。   周鹏见状,赶紧走上前,热心地想要帮忙。   容铮又嫌弃地摆摆手:“走开点。”   周鹏:“……”   周鹏心中腹诽,我这到底是来啊,还是走啊。   心里虽然吐槽了半天,还是踮着脚尖往里探头看。   容铮半眯着眼睛,身子趴在地上,周鹏十分有眼力见地去边上把灯打开了,灯一亮,容铮就缓缓地直起了身子,食指和拇指合拢,小心翼翼地拿着什么。   周鹏连忙过去:“有发现了?”   容铮难得的眉宇之间柔和了些,嘴角也跟着翘了起来,他边从怀里拿出塑料袋,边把手里找着的东西往里塞。   屋里橙黄的灯光打下去,给那东西镀了层金色的光,这是一根细细的头发。   头发微微泛黄,又细又软,显示头发的主人有些营养不良。   周鹏见容铮高兴,踌躇了半晌,还是没忍住提醒:“这段时间来这人多,说不准是哪个同事的。”   容铮笑容未变:“有百分之一的几率也是好的。”   他站直身子,指了指面前的小冰箱:“这人在冰箱上坐过,冰箱上的灰尘和周围的比较起来,稀薄了些。”   周鹏蹲下身子去看,这冰箱是白色的,灰尘稀薄一点,他是真看不出来。   警员平时为了不对现场证物造成破坏,一般情况下,是不会去碰证物,更何况这冰箱十分重要,没人会没事去上面坐。   再看那冰箱底部,连着地板的部分有条十分明显的血迹线条,显然有被挪动过的迹象。   是谁来到这里坐在冰箱上?他坐在这里干什么呢?   周鹏顺着蹲下身子,抬头去看,心里咯噔一下,只觉后背阵阵发凉——那变态坐在冰箱上仰望着的正是那挂着令人毛骨悚然的娃娃的风扇,昏沉的阳光透过窗户照亮了房间,隐约能看见扇瓣上有着斑点的血迹。   除了现场勘查人员,有谁能知道风扇上挂着啥?   那一定就是凶手啊!   一般这种变态杀人犯,都爱那啥,重回现场。   周鹏心里再暗暗合计,案发后叶天一直被监控着,这小女孩肯定不是被叶天杀的,那就说明之前的推测全都对上了,的确有个未知人士,说不准还是幕后凶手。   存在一个神秘人……神秘的第七个人!   周鹏猛地竖起大拇指:“行啊,老容,你这观察入微!神了!我这赶明要是找女朋友一定要你帮忙看看。”   容铮瞥了他眼:“为什么?”   周鹏极其猥琐的“嘿嘿”笑了两声:“这用过,没用过,您肯定一眼能看出来!”   “放尊重点。”容铮不客气直接一脚踹了过去,周鹏哎哟叫唤了两声,嬉皮笑脸地摆手解释:“其实我也不介意这些,这也不是老年代了。”   说到这里他顿了下,脸红红地扭捏了下:“可我不也是那啥嘛,怕遇见老手被笑话。”   这次换容铮愣住了,看向周鹏的目光除了震惊还有探究。   “哈哈!”吕傅勋刚巧走进屋,把刚才那对话都听了进去,“瞧我来得真是时候!感情咱周队都奔四了,还是只童子鸡!周队,您这童子尿可是宝贝,听说能驱鬼呢!”   周鹏炸毛,跳起来:“去去去,胡说八道,你这嘴被马桶塞捅过了?咋那么臭!瞎说啥!我还没满三十,得六月份去了。”   容铮盯着他,沉默着,没说话,只是目光中带了些关切。   “没毛病吧?”吕傅勋一脸担忧,关心地看了眼周鹏裤裆,“要不我问问,给你找个医生。”   周鹏气得差点撅过去,他能有什么毛病,外号都是周大鸟,好用着呢!   只是平时工作太忙了,而且他尊重女性,坚决不结婚绝不糟蹋人家。   从小只要廖城嘉去他家老头子那里告状,说他调戏小姑娘,他家老头子就不管什么三七二十一揍他,也不管廖城嘉说的掺没掺水分,拿着竹竿在他身后追,那玩意打人可疼了,打一下下去,直接一条血杠,疼得人金豆子直掉。   周鹏老头子金戈铁马一辈子,名声在外,绝不能让个小兔崽子给毁了,每次打都是下了狠厉劲儿。   日久天长,打着打着,就把周鹏打出了毛病,对这异性特别尊重,绝不敢没事上下其手。   和小姑娘约会的时候,如果夜深了,一定送回家。别人请他去家里坐坐,他也义正言辞的拒绝了。有姑娘给他半夜打电话,说想吃宵夜,他也特别体贴提醒,吃宵夜会胖。   反正周鹏这近三十年的时间,绝对从行为上贯彻了他爸的教导,证明那鞭子教育没白抽。   可这恋爱,总是还没热乎,就没了。   想到这里,周鹏重重地叹了口气。   他陷入了痛苦的回忆。   阁楼里安静了半晌,吕傅勋没了对手,自然一个人说不了相声。   寂静的室内,响起了一阵塑料摩擦的声音,容铮把手里的塑料袋递给了吕傅勋。   “交给技术部,对比下和吕一鸣的DNA。”   吕傅勋拿着那塑料袋,对着灯光照了照,头发不长不短,他打开袋口闻了闻,还有极淡的啫喱水味,掉落时间不长,应该就在一周内。   他收好证物袋:“刚刚打电话和派出所联系了下,隔壁邻居那家人他们上门问过,没什么可疑的。”   容铮问:“那家人和叶家没有交集吗?”   吕傅勋摇摇头:“两家人不认识,这里都是独栋别墅。旁敲侧击问过了,的确工作上人际关系上没交集,也不会没事来往。”   见容铮还有些问题,吕傅勋又接着说:“也问过有没有见过什么陌生人,他们说没注意过,都是大门一关各管各家。”   容铮站住不吭声,一副思考的样子,还别说,他思考的样子挺帅,站在欧式小阁楼里,配上昏暗的灯光,足足一副时尚杂志海报,可惜这屋里味道太冲了,实在是欣赏不了。   吕傅勋可惜地摇摇头,不知道啥心思,拿出手机偷拍了张,随手发到朋友圈里,等着局里的女同事们点赞。   周鹏终于回过神来,背影有些莫名的萧瑟寂寥,还掺杂了些悔不当初的情绪,看来,刚刚短短几分钟,周队想通了前半生很多事。   容铮这时抬起头:“联系下经常门口撞树那大妈,询问下情况。”   吕傅勋已经拿起电话联系门口警卫,让他们看见大妈拦着点,这会儿刚过饭点,大妈肯定休息了,等下午睡醒了一定会出来溜达。   他们三人再搜寻了遍阁楼,没有其他发现,随后他们就下了楼。   三人采用排查法,先去的老人房间,老人屋里东西少,没有太多可用价值,没多久三人就出来了走向叶鑫房间。   叶鑫房间紧挨着老人房间,他们搜索了遍,依旧没有新发现,倒是找到了几本年轻人爱看的小人书,具体讲述的就是“我追你,追到你,就和你嘿嘿嘿”的不可描述内容,被周鹏大义凛然直接收公了。   随后他们又去了叶天的房间,叶天的房间标准的女孩子房间,全是令人窒息的毛绒玩具,漫天的粉红色,白色的蕾丝边。   周鹏熟门熟路地跑到书桌去翻书,书桌上的电脑已经被搬到技术部去了,独留下个空桌子,桌子上有四排架子用来放书。   这个房间没有一点血,干净整洁。   墙上挂着一本日历,用红笔圈出了日期,11月27日,下面标注感恩节派对。   “真奇怪。”周鹏把书翻了一遍,又把抽屉里的文件拿出来,“这孩子才读初中吧……”   “恩。”容铮蹲在他身边,把书每本都拿出来仔细翻看。   周鹏皱着眉,甩出几本书:“这都啥,琴谱?还有这些,什么思考人生,前方万里行,遇到明天的自己,相约周五,兰波地狱一季诗集,人性的弱点。”   “不像她这个年纪会看的。”吕傅勋转了圈,说不上来,整个屋子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无论是装修,还是饰品,都莫名让人觉得心慌。 第107章 夜半门外婴啼声(七十三)洋娃娃   叶天的房间是标标准准的公主房,墙上的墙纸用的暖色调,还附上亮晶晶的水晶装饰,乍一看搭配的十分豪华,配上欧式的小家具,像是活生生从电视里跳出来的欧洲贵族的卧房。   卧室的豪华精致程度和另外几个屋呈鲜明对比,之前他们也觉着有些奇怪,不过后来听叶家认识的人描述,叶天是家里十分受宠的孩子,什么吃穿用度她都是最好的。但这里位于房子的西南角,光线不足,材质厚重的窗帘一拉,透不出半点光。   再一联系到房间的主人是灭门案的嫌疑人,眼前这豪华的小屋子隐约透着股道不明的诡异感。   吕傅勋走到窗户边,撩开厚重的窗帘,外面是繁茂的枝叶,枯叶落在窗台上,他拾起那片落叶,仔细看了一眼:“没有生活气……”   书桌上的书也是,全是励志学,鸡汤读物,和宗教唯一沾边的可能就是几本画册,琴谱和诗集,翻了下,都没啥记号和特殊的地方。   要说这是个成年人平时阅读的书籍,都觉得这人可真够装逼的,别说个孩子了,看不看明白都不清楚。再看这书的新旧程度,明显没翻几次。   做样子,三个字从脑子里冒了出来。   吕傅勋又转身打开衣柜,衣柜里的衣服全部都是带着蕾丝花边的裙子,千篇一律的粉白蓝。偌大一个衣柜几乎全是裙子,只有两套运动服,被冷落在角落。   好在这孩子的学校,穿的都是校服,要不穿这些裙子,还不得被同学笑死。   吕傅勋重重地叹了口气,他这个当爹的,都知道尊重孩子的想法,这个年纪的孩子都喜欢破洞牛仔,没几个喜欢这种让人窒息的公主裙,这一看就是大人给买的。   他转过身,环视了周围一眼,突然瞳孔骤然紧缩。   那是挂在墙上的相框,繁琐复杂的雕塑花纹下,那没有生命的主人让他倒吸一口凉气,刺目灯光下精致的背景里,一个穿着昂贵厚重公主裙的洋娃娃,嘴角拉扯,眼神呆滞,仿佛没有生命,那是叶天,一个活人,却没有灵魂。   容铮木着一张脸,翻着手里的书,他看得很认真,一页一页仔细的翻。   “你们说,”周鹏不知从哪里拖来一个梯子,他像只猴似的蹿到屋顶,拿着手机充当手电筒查看镶在墙里的中央空调里面,“这上面会不会有什么机关,啊呸,这么大灰啊卧槽,会不会有老鼠什么。”   容铮不耐烦抬眼瞪了他一眼,手一抖,一封信飘在了地上。   容铮心里有种怪异的感觉,他蹲下身,小心翼翼捡起那封信。   那是很平常的一封平邮信封,黄色牛皮纸,还带着胶水的味道,不过奇怪的是,信封没有贴邮票。   周鹏拍着手从梯子上爬下来,他屏住呼吸:“看看里面。”   吕傅勋的目光也扫了过来。   容铮点头,他轻手轻脚揭开信封,然而下一秒,他眼中难掩的闪过失望,摇头站起身:“没有信。”   “多半藏哪儿了。”周鹏努力想了想,“要不,看看床垫底下?”   吕傅勋正好在床边,抬手就把床垫掀开,掀开后,他就笑了,这底下完全是个秘密宝藏啊。   彩色小纸片、贴纸、小孩之间流行的各种折叠纸、彩绳、橡皮筋、动漫卡片、言情小书、漫画书……   “你怎么知道在床垫下面?”女朋友都没有过,怎么知道女孩子会这样藏东西。   周鹏一副不想提起的样子,在吕傅勋好奇的眼光下,才嘟囔道:“我有个妹妹,平时就这样藏她那些小玩意的。”   “亲妹妹?”吕傅勋瞪圆了眼睛,周鹏五官立体,棱角分明,阳刚味十足,要是这妹妹长得像他……不可描述……   周鹏挑眉:“废话,不是我妹妹,还是你妹妹啊!”   吕傅勋笑了笑:“没想到你还有个妹妹,我以为你没见过女的。”   “你!”周鹏跳了起来,“今天是不是得打一架才行了!”   周鹏个子高了吕傅勋一个头,人又年轻,满身子的腱子肉,再看吕傅勋,频临老年人的范围了,瘦得跟抽大烟似的,脸上两下颚骨,尖得可以戳两洞。   这要真打起来,跟个病秧子一样的吕傅勋肯定落下风。   吕傅勋眼珠子转了转:“我家里有个表妹,单身。”   周鹏刚刚怒火中烧的脸,立刻就变成了一汪清泉,小跑到吕傅勋身边,小声问:“多大了?哪儿人啊?长得咋样?干啥工作的?”   吕傅勋捋了把胡子,眯着眼睛,像只千年老狐狸一样笑了笑:“刚毕业,备考公务员,本市人,长得挺像明星的。”   “哎!”周鹏猛地一把抱住吕傅勋的肩膀,哥俩好似地拍了拍他肩,“好兄弟,今儿你这兄弟我认了,晚上喝酒去,我请客。”   吕傅勋看周鹏,一脸兴奋高谈阔论,激动得脸红扑扑的,一副神采盎然的样子。   吕傅勋捋了把胡子:“行,今晚回去,我就问问她啥时候有空,见上一面。”   这话刚说完,周鹏就感动得不行,握着吕傅勋的手不放,一副托付下半生的样子。   他两正闹腾,容铮过来,去床上找了通,发现了本记事本。   更准确的说是抄词本。   现在流行歌曲出来了,小孩们都爱听,没事就喜欢抄歌词,这流行倒是和他们童年有异曲同工之妙,他们小时候爱抄诗词,和歌词里的情啊爱啊一样,特别容易引起青春期孩子们的共鸣。   “看这样子,之前鉴定处找过,可能没啥发现。”   鉴定处的人如蝗虫一般,他们到过的地方,绝不可能留下任何有用讯息,特别是上个案子出现了小失误,这次的标准简直可以说是3A级。   这床垫明显被动过,只不过应调查组这边的要求,后期又还原了。   “拿回去。”容铮把记事本递给吕傅勋,“用记歌词的方法来记日记,可以从歌词分析下这孩子这个月的心理路程。”   这下换周鹏奇怪了,容铮看上去不应该是知道这些小女孩事情的人啊。   容铮对他的疑惑视若无睹。   三人正准备离开,容铮长腿一收,忽然又走了回去,周鹏和吕傅勋都疑惑地转过头看他。容铮手指指了指门,跟着他做了个让人意想不到的动作,他把门把手给卸了。   周鹏:“……”   吕傅勋:“这里面有什么吗?”   容铮把门把手递给一旁的吕傅勋,没吭声,而是两根手指往洞里一伸,左右掏挖了阵,只看他蹙起的眉头忽然一跳,跟着手指间夹出了一张纸。   周鹏猛地跳起来冲上前,感叹:“神了,真神了!”   容铮指示吕傅勋拿出证物袋,小心翼翼地将纸放进证物袋里,然后抹了把头上逼出的细汗:“刚刚转动了下,觉得有点奇怪。”   他们也不急着离开,又彻底把屋子翻了一遍,没想到叶天居然藏了不少东西。   衣柜里有一个夹层,夹层里有个相册,相册打开,全是叶天和别人的合照,其中有一张是班级集体合照,但奇怪的是,站在第二排边缘的一个男孩,脸上被涂黑了。   周鹏纳闷了:“奇怪,她干嘛把别人脸涂黑,里面有问题。”   吕傅勋瞄了一眼,心不在焉地说:“可能是学校里欺负她的男孩子吧,倒是没什么奇怪的,打不过还不准人拿着照片戳两下,泄泄气?”   周鹏摸了摸下巴:“吕大师,回头记得把你照片给我份。”   吕傅勋:“……”   主卧和叶天的房间明显的不一样,入目的全是黑褐色的大片血迹,血喷溅得到处都是,显示这里之前经历过一场扭曲人性的大屠杀。   什么样的人能做出这样的事情呢?   在许多年以前,人们以为只有疯子才做得出来这种事情。   杀人都是有目的的,为了巩固政治权利,为了欲望,为了利益……反正没人会平白无故地杀人。   而为了取乐去杀人……   国人从前一直不承认国内有变态杀手,按照他们的理解来说,这类人只存在于资本主义国家,腐朽的制度总会出变态。   但是历史总是出现不同的意见,华国历史悠久,各种政权更新,战争十分残酷,古代的暴君杀人取乐,有些帝王甚至到了一天不杀人就不能活的地步。刑法也是别出心裁,刑具更是令人胆寒。   随着信息化的推进,网络的普及,许多案子进入老百姓的视野,人们才惊奇地发现,身边居然有这么多的变态。   如何才能判断为变态呢,无序的杀人,毫无底线。   不停地折磨受害人,延长杀人时间。   这种类似于刑罚的方法,除了审讯用,就是享受于这种状态的变态,这可以满足他们的欲望。   仿佛这对夫妻又重新出现在自己的面前。   丈夫跪在地上,双手被束缚,没有了行动能力,他痛哭流涕,不停地哀求对方,却没换来半点心软。   他被迫看了一场折磨秀。   他的美丽妻子被放倒在床上,扒掉了裤子,被插入一根滚烫的卷发棒。   空气中弥漫着肉被烤焦的味道。   女人痛苦地哀嚎,疼痛令她丢掉了自尊,哀求对方饶过自己,或者是……杀了自己。   容铮皱紧眉头,虽然眼前只剩下一大滩血,但是他依旧能感受到那种痛苦,如果这是叶天干的,这个小女孩为什么会变得这么残忍?   突然一个声音,唤回了他的注意力。   “之前你们注意到这个没?”周鹏蹲在地上,他面前是拉开的床头柜,手里拿着几张印着密密麻麻字体的纸张。   “什么东西?”容铮走上前问。   周鹏把那纸递给他:“一个课程。”   容铮拿过来看了眼,吕傅勋也凑了过来,他边看边念出声:“点石成金,让你的生活更上一个台阶。”   “一个鸡汤培训课程,骗钱的。”吕傅勋总结道,“类似于让一群人去上课,各种灌输成功学,鸡汤,让人们重新审视自己的过往。他们往往针对的阶层都是中产阶级,这部分人条件不错,渴望力争上游,拓展人际关系。”   培训课?   容铮的脑子里冒出了传销组织的洗脑课程,看了眼手里这份宣传资料的宣传内容,有很多本地的大企业家极力推荐,还举例说明上完课程后,整个人都变得不一样了,和家庭关系变得融洽,夫妻关系变得和谐,在公司的职位升高业绩上升。   在资料的末尾,这个组织还承诺机构的所得收入中有一半捐给慈善机构。   看起来像是一个十分正规又富有良心的机构。   “这个课程看起来很不错。”容铮收起资料,看表情十分感兴趣。   “不是吧,老容。”吕傅勋愣住,以容铮的智商,应该不会被这么明显的假宣传感动。   “我拿回去研究研究,看组里谁比较合适,让他们去上上看。”容铮笑了笑,“没准,会有意外收获。”   ……   ……   下午五点过,天就暗了下来,最近周围城镇老下雨,使得这淮赧市的空气都沉闷了起来,压抑得令人窒息。   老爱撞树的老太太被找到了,听警察要问情况,特别积极的配合,对方问什么她就回答什么。   老太太对叶家人的总结,就一个字。   怪!   问完整合了下信息,这叶家管叶天特别严格,孩子没周末,有空就去各种补习班,天没亮,就听见女孩在家弹钢琴。   有几次老太太还听见过吵架,是两夫妻吵,吵得特别厉害,声音特别大。   主要这女主人想把家里的老奶奶给送到养老院去,这丈夫呢,不同意,两人就这事吵得没完没了,后面女人就扯为了这个家的付出,什么梦想啊,爱好啊,扯了一大堆。   第二天再见到,两夫妻都跟没事人一样,笑呵呵的。   老太太说完叹了口气:“好不容易最近这家子变好了些了,又闹腾出这么一件事情,真是造孽啊!”   周鹏一脸愕然,老太太真的只是下午在这里撞树吗?怎么让人觉得像是在叶家放了什么监听装备。   吕傅勋没接下话,问:“有见过其他陌生人出入他家吗?”   老太太仔细回忆了下,最后摇摇头,说没有。   吕傅勋拉着老太太的手,轻轻拍了拍:“大姐,您再想想,这人看上去挺温和的,很友善,见人就笑,不生分,长得也挺帅气的,见了您一定不会忘。”   老太太努力想了会儿,在回忆里找了圈,最后她还是摇摇头,实在没见过这么个人:“我是没见叶家人和这类人打过交道,不过你们要是说和善的陌生人,我倒是听我家优优说过。上个月的时候,她突然有天跟我说,有个帅叔叔送了她一朵花,她还闹着要再去见那人,后来拉着我去,我没看见。”   “花?什么花?是哪天发生的事情?”   老太太回忆了下,最后叹了口气,无奈地笑了下:“瞧我这记性,都老了,记不清楚了。”   容铮突然开口:“阿姨,您还记得那天,孩子出门是白天还是晚上?”   老太太顺着他的话想了想:“是下午,我在这里锻炼身体,她就在这里闲玩。”   “没上课?”   “那天是周六,没有上课。”   上个月的周六,是6号、13号、20号、27号。   而6号下雨,13号大太阳,20号和27号都是阴天。   既然在外面玩,那就排除了6号,而27号,因为元旦放假,要上课所以排除了27号,那就只剩下13号和20号了。   “那天太阳大吗?”容铮换了个说法,“下午看见了晚霞吗?”   老太太猛地拍下了手,激动地说:“有的!有的!当时天特别红,我还给我家优优讲了谚语,朝霞不出门,晚霞行千里。”   能看见晚霞,没有云,那就是13日了。   小区物业这段时间的保安和物业随时都是胆战心惊,看见警察又来了,心都吊到了嗓子眼,深怕又出了什么岔子。   听见对方是要看上个月13日的监控录像,那颗吊起来的心,才放回了原来位置。   还好这次的录像清晰,没再出什么岔子,他们找到了老太太和她的小孙女。   不过遗憾的是,来回没有照到所谓的“帅叔叔”的录像,不过录像中可以看见,小女孩再同旁边什么人说话。   “这里放慢些。”容铮指着刚刚放过,女孩手里忽然有了一朵花的画面。   工作人员也跟着放慢了视频,忽然容铮猛地拍了下桌子,喝到:“停!”   工作人员吓了一跳,手一抖,跟着按了暂定。   视频里,屏幕上的画面,女孩拿过鲜花的手,有什么东西的一角露了出来,看起来像是一本书。 第108章 夜半门外婴啼声(七十四)书   “能把这个地方放大吗?”容铮指着那小点,语气中隐隐带着些激动。   可惜他们只是一个小小的物业办公室,不是设备齐全的技术部,房间不过四十几平方,前面摆了张横桌,几十个小屏幕挂在墙上。   说实在的,比较于这楼盘的价格,这监控室也实在有些忒简陋了点。   应了那句老话,金玉其外,败絮其中,花了那么多钱买的房子,安全设施却跟不上档次,这要没事还好,出了事,简直哭都来不及。   监控录像像素太低,只能看见模糊的一团红色夹杂着黄色的颗粒状小方格,其他什么也看不见。   容铮缓了口气,闭上眼,让自己乱跳的心平静下来。   不可超之过急。   虽然平时容铮总是板着脸,一副不在乎的样子,实际上他比谁都着急,特别是今天吕一鸣走的时候,大摇大摆地走到他跟前还和他握了握手,嘴里说着邀请他没事就去教堂坐坐。特别还点出舒墨的名字,其间眼神尤为意味深长。   好像他们之间有什么一样。   容铮想到这脸色就不太好看了,那双眼睛再睁开时,阴霾的可怕。   小技术员被盯着后背,不知道自己做错了啥,抖抖瑟瑟地咽了口唾沫,缩着脖子丧着一张脸,每个毛孔都在叫嚣着赔礼道歉。   对不起,是他的技术不好,他们设备不强!对不起政府,对不起国家,对不起组织的信任!   容铮直起身子叹了口气,全然不知道刚刚只是一个无意识的眼神,成就了一个未来的监控设备这一块的技术新星。   周鹏倚在门口,和前台笑着说什么,前台是几个刚毕业的小姑娘,问什么都容易脸红,人也单纯,问什么说什么,没半点心眼,毫不保留地交代了所有情况,就连她们是不是单身,都被套了出来。   吕傅勋看了眼那露出的书一角,嘟囔了两句,手掌撑在桌面上,前倾身子靠近了些,他眯着眼睛,看了好一阵。   瞧着这三人的架势,小技术员咽了口唾沫,一脸忐忑地站起身把位置空了出来,他刚把位置空了出来,那长着八字胡的男人顺势就坐下了。   那人还特别自觉,不等他出声,自己就上手摸着鼠标,熟练的放大缩小。   “这书,有点眼熟啊。”吕傅勋嘀咕了两句。   容铮有些意外,垂眼看了一眼那不停被放大缩小的图片,眼睛被晃得有些疼:“图片模糊成这样,能认得出来吗?”   “我想想。”吕傅勋摸着下巴,靠在椅子上,“这颜色结构有点眼熟。”   凭着一点颜色和结构,一般人可能认不出来,然而吕傅勋这类受过专业训练的研究人员可能记得。吕傅勋师从傅一名,傅一名是非常有名的谍报专家,微观了得,就算吕傅勋是块扶不上墙的烂泥,也能从傅一名手底下学到点什么东西。   吕傅勋望着天花板,脑子开始转得飞快,他仔细回忆了下——有记忆的书应该就在最近几年,但这些年他看的书一般都是专业书籍,专业书籍一般以黑白色基调为主,鲜少有这么本颜色鲜明的。   她太太不爱看实体书,比较喜欢拿着手机看网络小说。   想着想着,吕傅勋晃着的腿忽然就停住了,他飞快从兜里拿出手机,手指不停摸着屏幕,紧接着又给家里打了电话,那眼神越来越肯定,挂了电话,兴奋地压低声音:“容队,是这个。”   是本新版的格林童话,封面红色底,黄色的是公主的裙子。   果然,拿着这书的一角跟着视频上一做比了比,有八九分相似。   “这本书还是我给我女儿选的,第一次送的礼物,所以印象十分深刻。”吕傅勋松了口气,心里的石头算是放下了,可这转念想,这书找到了又有什么用呢?   书有成千上万本,不仅仅在本市可以买,在外地也可以买,甚至在网上都可以买得到,就这种轻而易举能买到的烂大街的书,街边摆摊说不定都有。   这时候容铮的手机响了,多米发来了短信,果不其然,正是这本新版的格林童话书。   容铮仔细看着书,他觉得有些眼熟,但是在哪里见过呢?   ……   ……   又如往常一样,夜间活动必然是公安局一夜行,一行人收工回到市局时,已经是饥肠辘辘,这重案组的屋子里倒了一大片,那肚子叫声,把隔壁的都震了过来。   做刑警真心苦,忙起来昏天暗地,忘了吃饭是常事,饿过了也就不饿,个个瘦得跟皮包骨似地,胃病如影随形的跟着。   好在这局里想得周到,啥火腿肠,方便面,饼干,咖啡,茶叶,功能饮料备了满满一屋子。可愁在这帮子人太过于心拧在一块了,几乎都没吃饭,等着吃回局里吃这方便面。   屋里只有一台饮水机,排了一长串人,等不及的都跑楼下去了。   林潇潇回到市局的时候,鼻子被纱布蒙着,戴着口罩,这会儿麻醉剂过了,疼痛铺天盖地地袭了上来,疼得她根本吃不下任何东西,只能抱着水灌肚子。   她这会儿生着气,从医院出来,就不知道小张去哪儿了。   小张一东北大汉,块头堆在那儿挺打眼,谁想到,她一个没注意,人就跑了!她当时心情郁闷到了极点,瞧着时间还早,在医院找了圈人没找着,干脆就找了家咖啡厅坐着休息。   那会儿麻药劲儿还没过去,只是有些不舒服不自在,她反复琢磨了会儿叶天唯一说出的一句词。   肚……四……皮……这啥意思?   林潇潇想到这会儿,头发都快掉光了,都实在没想出来,难不成是个密码?联系到最重要的证据的密码?   “不错啊,小林。”她正为想不出的“密码”发愁,肩上忽然一沉,有人拍了拍她。   林潇潇颇为不耐烦地回头,看见余宏军正冲她竖着大拇指呵呵笑,林潇潇绷紧的肩膀松了下来,余宏军又紧接着夸了几句:“不错,有前途,我之前就看好你。”   被夸得不明所以的林潇潇,不知道余宏军这老狗打得什么主意。余宏军看林潇潇脸上挂着个口罩,眼睛红肿,两眼泡跟金鱼泡似的,这是哭过啊。   “怎么了,小林,这感冒了?”余宏军关心地问。   林潇潇疼得说不出话,只是轻轻摇了摇头,把口罩取了下来,露出包得严严实实的鼻子。   余宏军瞧见,立刻大惊小怪了起来,引来了周围人的注视。   “这怎么回事啊?出一趟任务,这还见血了啊?”白冰咬着火腿肠,慢悠悠地迈着两大长腿走了过来,语气有些幸灾乐祸。   他们几个人被安排满城跑,只有这林潇潇这组最安逸,去的是医院,还带着小张这么个壮汉,哪里会受伤?   不知道为啥,白冰总觉得这林潇潇是作死受伤,至于到底作啥死,她好奇得不得了,只能面上假装关心,旁敲侧击问:“这到底是什么情况,被谁伤了……额,该不会是那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女孩叶天吧?哎哟,看这伤,在脸上,要是不注意留疤,就毁容了啊!”   女人天生就对外貌有着莫名的执着,为了瘦,可以每天只喝一杯酸奶,吃一个苹果,为了漂亮,可以花完所有的工资,就为了一套化妆品。   毁容这个打击,绝对是致命的。   林潇潇听见毁容两个字,两眼睛立刻就瞪直了。   “不会有事的!”有人劝了句,“小林年轻,恢复能力强。”   听了这句,林潇潇松了口气,自己刚二十出头,身体机能都处于最好的阶段,这新陈代谢比某些老女人强多了。   “小林,厉害啊,这心理学高材生一出马果然不一样,三两下就让这叶天开口了。”有人给递了杯水,林潇潇接过,莫名其妙得了这句赞扬,她惊喜了下,难不成无意间促使叶天透露了重要证据?   她谦虚道:“哪里,哪里,只是用了些平时专业上的小技巧。”   “别谦虚了,叶天我们都之前去沟通过,死活不吭声。”   “林潇潇,这次你是大功一件啊,还不得请大家伙吃饭?”   几个人开始瞎起哄了,林潇潇被拥在中间,瞬间鼻子也不疼了,心里也不委屈了,大方享受着众人的夸奖。   白冰看她得意洋洋的样子,心里不大畅快,咬下最后一口肠,狠狠嚼了两下。   林潇潇顶着众人簇拥的目光,心里别提多痛快,之前有多憋屈,现在就有多爽利。她之前就计划干一票大的,让所有人对自己刮目相看。她也没想到原来审问这么简单,她原来这么擅长。   正当她得意的时候,忽然簇拥她的人群一顿,嘈杂的空气瞬间就安静了下来了。刚刚还七嘴八舌称赞她的人都老老实实地回了自己的位置,查看资料。   “都在讲什么呢?”周鹏提着一大袋盒饭,皮笑肉不笑地扫视了遍所有人,“刚刚不挺热闹的吗?这会儿怎么就安静了?”   “没啥事,这不听说林潇潇立功了吗?我们就恭喜了下。”余宏军走上前,解释了下。   周鹏把盒饭往桌上一放,理解地点点头:“的确不错,案情有了很大进展。”   众人都同时松了口气。   “不过。”周鹏拉长了尾音,众人的心又吊在了嗓子眼,他的声音忽然飙到了珠穆拉玛上去,“你们他妈开庆功宴啊!凶手抓到了吗?证据找到了吗?下一家受害人确定了吗?你们是想尝尝我的拳头吗?” 第109章 夜半门外婴啼声(七十五)打脸装逼佬   盒饭朝外散发着诱人香味,一群人早就饥肠辘辘眼巴巴看着。   忙了一整天了,这会儿缓下来,饿得前胸贴后背,难受的两腮都在冒酸水。美食当前,却没人敢动,一帮子五大三粗的老少爷们,仿佛做错了事的小学生,耷拉吧唧低着脑袋等着挨训。   态度太诚恳,以至于周鹏刚刚涌上来的火,屁还没点着,就被吹灭了。   其实周鹏平日很少发火,算是个好领导,出事了都自己兜着,不会让手底下人为难。和下属嬉皮笑脸耍贱打屁开玩笑,他都不会生气。   加上遇上要命的事,他总是第一个上,手下人有困难,他也绝对出手帮,周鹏在重案组有着不可动摇的地位,他要说个一二三来,没人再敢蹦跶。   某方面来说,也是吓得,周鹏发起火来,基本上六亲不认,连顶头上司都该怼。只要是跟案子有关系,语气和神情就不一样了,一句句话说出来就跟刀似的往人脸上扎。   周鹏恨铁不成钢地叹了口气,扫了眼林潇潇,“咦”了一声:“小张不和你在一起吗?你这鼻子怎么了?”   林潇潇提起小张,有些怨气:“中午人就跑不见了。”   周鹏暗自琢磨了会儿,不对啊,小张给自己打电话正和人在一起。如果不是林潇潇,那会是谁?   林潇潇疼得吸了口气:“小张一直在拖后腿,不怎么配合,你看我这伤……”   说曹操曹操到,周鹏正要开口骂娘,小张就抬着两箱水往屋里冲,他满头都是汗,身子像是从水里捞出来一样,还带着股臭酸菜坛子的味道。   准备骂人的周鹏猛地往后一跳,身手矫捷让开路,捏着鼻子扇了扇风,嚯,好家伙,这味道太酸爽了。   小张放下箱子,擦了把汗,气喘吁吁地转过头招呼:“小舒,这儿,放这儿。”   后头舒墨跟着进来,他手里提着大袋小袋,同样是盒饭,他手里这盒饭明显卖相要好太多。光是包装袋都要比周鹏带来的口袋厚上几分。舒墨倒是走的步伐稳健,没事人样儿,还和身旁的刘琳说说笑笑。   转过头就瞧见周鹏眯着眼睛,神色不大好盯着他手里的包装袋。   舒墨微笑下:“周队,你叫我帮忙打包的饭菜,带来了。”   周鹏郁闷了。   他之前给舒墨打电话的意思是,让帮忙打包门口小饭馆的盒饭,而不是跑到旁边的星级酒店打包饭盒。现在两种盒饭堆在一起,包装上就泾渭分明,连周鹏自己,都有些嫌弃自己打包的这些饭菜。   三四个小菜混合在一起,看起来就像小时候家里吃剩的菜,父母嫌占锅,直接合在一起热。   舒墨带的盒饭,盒子里几个小分格,每个格子里都放了精美的小食,看着就口水往嘴角流。   舒墨的理解就是盒饭,当然选好的,不能亏待了自己。   周鹏看着这包装上龙飞凤舞几个金字,就肉痛,组里的资金有限,再加上前段日子市里飘起来的廉政风,播下来的补助更是少了一半。周鹏心里算了算,不禁有些想哭,自己这才发的工资,还没捂热就得交出去了。   黯然神伤的他依依不舍掏出钱包,扯出几张红票,捏手里拽得紧紧的,闷闷不乐地问:“小舒这多少钱?”   舒墨把盒饭挨个摆好,余光瞥见周鹏带的,愣了下,随后走过去拿起周鹏给带的盒饭,笑着摇摇头:“周队还跟我客气,这点小钱我出了。”   周鹏闻言眼睛一亮,眉头却皱起来,装模作样假客气:“这……不太好吧。”   舒墨抬眼看他,周鹏那黑色钱包,边缘处已经起毛,他手指掐的地方周围起了一层白皮,周鹏捏着钱的姿势微微往回收,一双眼睛有些不安。   明明心里因为他的话眉开眼笑,那嘴角隐隐翘着,要笑不笑,仿佛抽筋似的,舒墨不觉有些觉得好笑。   舒墨挑了挑眉,瞧见周鹏身后高大男人带着浑身寒气走了进来,他冲周鹏摇摇头,故意做出一副纨绔子弟的模样,眼角点亮了风情万种的技能:“钱这种东西谈着多伤感情,我现在最不缺的就是钱,周队你要再这样,就是不给我面子了。”   周鹏笑着冲舒墨肩上捶了一拳,骂了声臭小子,又生怕舒墨反悔赶紧把钱揣回兜里。   记下了舒墨这次的人情,好感度上了几个百分点。   刚刚还火冒三丈的周大队长,转眼的功夫便喜笑颜开,一脸慈爱地招呼大家拿盒饭,几个正在往嘴里塞防腐剂拌汤面的人简直哭天捶地,之前还为抢着热水开心不已,转瞬之间悔得肠子都青了。   人生就是这样得失无常。   不过最后拿盒饭的时候都犯了难,周鹏皮笑肉不笑面色“慈祥”地看着众人伸向豪华盒饭的手,买的正主吃着剩菜饭盒,毫不嫌弃,他们更不好意思拿了,最后在周鹏爱的凝视下,剩菜饭盒拿走了一半。   容铮瞧着这一幕,转头看舒墨正慢条斯理擦着筷子,眼皮耷拉着看着饭盒,脸上全然写着没胃口。   “老容,盒饭!”周鹏见他进来,热情招呼他。   容铮冲他礼貌一点头,把资料递给他,回手从闪着金字的包装袋里拿出一盒走。容铮这举动,瞬间打开了信号,一堆对着豪华盒饭虎视眈眈的饿狼,蜂拥而至,瞬间就没了。周鹏拿着资料,目瞪口呆。   盒饭都没了,连他买的剩菜饭盒也没给他留下。   正当他想要发火的时候,背被拍了下,他语气不善地转头:“干嘛?”   一盒饭横在他面前,头发被弄乱的魏威,喘着口气:“周队,我给你抢的。”   周鹏看着跟前那盒包装精美的盒饭,再看看魏威手里包装简陋的盒饭久久不语,魏威还捧着盒饭一如既往傻乐:“头儿,快吃。”   周鹏伸手揉了把魏威头上的软毛,看着满屋子狼吞虎咽的匪徒,顿时心中感慨万千:“就你小子有良心啊,这帮畜生啊!”   魏威羞愧低下头:“师兄们今天忙,就我无所事事。”   周鹏大手一挥:“明天起你就跟着我上刀山下火海。”   魏威干咳一声,客气说:“不用了。”   和周鹏出去就太刺激了,好几次跑丢了,害他根本就没学到什么,光学怎么找人了,完全留下不可泯灭的心理阴影。   周鹏不由分说:“就这么定了,以后你跟着我,多学点东西。”   魏威被打了个措手不及,有些欲哭无泪,一时间呆愣说不出话来。   周鹏以为他太感动,冲他咧嘴一笑,不等魏威反应,把两人手里的饭盒交换,飞快往嘴里塞,两三下就吃完了,抹着油乎乎的嘴,催促道:“快点吃,马上就开会了。”   魏威看了看手里的精致饭盒,抬起头不知道该说什么,晃了两下腿,欢快开吃。   舒墨坐在他们背后,手里捏着的一双筷子,被来来回回擦了四五遍,足足一深度洁癖患者,实际上是看着饭盒里的菜色实在没有胃口,但他又不方便矫情,眼前忽然一黑,他眼前放了一盒饭菜。   这装盒饭的盒子十分讲究,用的是可回收利用的树脂盒,和他手里的白色厚泡沫两档次。没等他反应过来,他那盒饭菜给打开放在了中间。   容铮坐在他对面,不等他反应,非常霸道把他手里的筷子给扔了,给了双沉甸甸的铁筷子,解释了两字:“我的。”说完看舒墨拿着筷子发呆,又加了四个字:“洗干净了。”   舒墨嘴角勾了起来,看着容铮忙活着把两份菜全部拼在一起,然后非常理所当然把他那盒饭换了。   容铮简洁明了:“吃。”   舒墨忍着浮在嘴边的笑意,点点头,往嘴里塞饭。   两个人合着两盒菜,吃得津津有味。之前那点莫名其妙的冷战,就在两盒饭间烟消云散。   周鹏吃完抹嘴,回头看舒墨容铮合着吃两盒饭,眼皮跳了跳,还有这操作,他咋没想到呢?心里正纳闷着,鼻子里闻见一股子酸菜坛子味,他赶紧捏住鼻子,粗声粗气地说:“滚,离我远点,你这是买了多少斤盐搁身上,我去,你这味简直了。”   方圆半米无人敢靠近的小张,只能苦笑,他擦着脸上的汗:“这不是下午跑了整整一下午到处查事情吗?”   “一下午?”周鹏瞥了眼坐在另一边跟人闲聊的林潇潇,“不是,你今天跟林潇潇在一起,怎么又单独行动了?”   小张一脸往事不堪回首,不愿再提的样子。   周鹏给了小张一巴掌,狐疑低声问:“她那鼻子咋了?叶天不是她套出话的?别说是你,我还不知道你那张笨嘴,有个屁用。”   小张翻了个白眼,一脸惨不忍睹和周鹏回忆了林潇潇的光辉事迹,说到最后林潇潇被咬鼻子,简直胸口被压了个大石头堵上,本来以为今天铁定挨骂了,还好遇见了大救星舒墨,不然晚上周鹏肯定罚他蹲马步。   “什么?”周鹏愣住,瞥了眼被几个人围在中间洋洋得意的林女士,嘴角忍不住抽动了下,“你他妈怎么没说清楚啊,就说叶天招了,这谁他妈知道谁审的啊,这下所有人都以为林潇潇干的。”   小张没着急:“没事,舒墨说了,不要提他,这事就我和刘琳知道。”   周鹏瞪了他眼:“这功劳记在谁头上,是林潇潇还是你啊?”   小张看白痴一样看他:“当然是舒墨啊,关她林潇潇啥事,没给拖后腿我就谢天谢地了。”   周鹏抹了把脸,得,这事儿先搁一边,当作不知道,也不记功,瞧这事办的。周鹏这会儿脸能黑得像煤炭似的,隐隐几根头发掉了下来。   年纪轻轻发际线已经堪忧了。   这茬过去,吃饱喝足听了一通最新案件进展,周鹏完全无视了林潇潇一脸期待被夸的表情,开始抓着几个重要线索扯了会儿。   最后散会,容铮出面聚集了几个信得过的人,林潇潇眼巴巴看着走出去几个人,周鹏微笑着走到她身旁拍了拍肩,安慰道:“小林,我看你这身体不大好,这案子你就别跟了,回家去休息,养好伤再说。”   林潇潇听完一脸不可置信:“我只是鼻子受伤了,手脚还能动,脑子也没毛病啊?”   周鹏皮笑肉不笑,脑子的确没病,不然能做出那傻逼事吗?   “好好休息!”周鹏又重复了遍,没给林潇潇争取的机会,直接断了她念头,指使余宏军马上把林潇潇送回学校去,然后又体贴压低声说,“最近好好养伤,药费单据拿好,我回头让刘琳去拿,你就别瞎跑了。”   看林潇潇欲言又止,又说:“身体才是革命的本钱,不养好身体怎么能为社会主义添砖扛瓦呢?”   余宏军旁边小声嘀咕:“添砖加瓦。”   周鹏横了他一眼:“……”   用杀人的眼神盯着余宏军,就你能,就你懂得多,就你有文化?   余宏军谄笑:“小林,领导也是关心你的身体,你看时间也不早了,你这熬夜容易伤身体,这伤口在脸上不好好修养,没准会一辈子挂脸上。这要是留下印了,我们得多自责。”   周鹏眼神立马变为欣赏,连忙点头道:“我就是这个意思。”   话音刚落,林潇潇不情愿的眼神立刻就变了,颇为感动的冲周鹏道谢,跟着余宏军走了。   余宏军其实心里完全不知道啥原因,反正瞎绉,接到周鹏一个赞赏的眼神,立刻知道这次自己马屁是拍到正地了。   两人一出大楼,没想着忽然窜出一个黑影挡在了两人面前。 第110章 夜半门外婴啼声(七十六)无孔不入   夜晚黑黢黢的,市局门口仅有一小盏节能灯挂着,垂下来的光打在地上照不亮黑暗,反而显得更为阴森,不过这阴森却被门口一阵嘈杂声打乱。   四五个小马扎蹲在市局门口,马路对面,有人正咿咿呀呀唱着黄梅戏,放眼望去,几个老头老太眉飞色舞唱着小曲,爬满皱纹的双手轻盈优美随着歌声轻轻舞动,周围站满了捧场的邻居,鼓掌叫好声不绝于耳。   今天这日子算是个特殊日子,市局对面新开了家盲人按摩店,这盲人按摩店是残疾人协会开的。店不大,也就四五十平,放了五张床,每张床都铺了层薄毯,装修不豪华,却看得出来干净整洁。资金来源大概是捐款,员工是几个小伙子,都是心比眼睛还透亮的年轻小伙子,长得都秀气得很,被人玩笑说两句就脸红。   周围的大妈大爷心肠很热,自己拿来了各种乐器,在旁边敲敲打打帮忙召集点人气,这会儿刚好吃完饭,溜大街的人不少,都围成了一团凑热闹。对面就是公安局,他们也不怕出什么事,把小孩随便一丢,就站在旁边摇头晃脑听小曲儿。   刚出来的余宏军和林潇潇,被突然窜出来的人影吓了一跳,看清来人,余宏军不禁皱了眉,低声喝道:“你是怎么进来的?”   说完就探头看门口,倪大爷正坐在小马扎上半眯着眼睛听小曲,伴随着节奏脚跟有意识地拍地同时摇头晃脑,看那样子非常陶醉。   那人脸皮厚,亲昵喊人:“余队,好久不见,我这不是太想您了,您看看我们有多久没见了,这不是老朋友向给您拜个年吗?”   余宏军脸色依旧不善:“呵呵,这不是朱大小姐吗?我看您是无事不登三宝殿,有什么话直说,没必要弯弯绕绕的。”   对方笑了下:“那……我也不绕弯子了,我这次来是想找你们打听点消息。”   这人说话声音实在好听,字正圆腔,一口播音主持的味道,林潇潇抬眼看去,顿时有些惊讶,对方正是新闻早八点的女主播朱虹,余副队怎么会和这个人认识?听对话,还是老相识。   余宏军没好气地舞了下手臂,像是在挥开什么晦气:“快走快走,不然我叫人把你带进去喝杯茶。”   朱虹不以为然,微笑道:“余队,咱那么久没见面了,怎么刚一见面就要请我喝茶,这要让嫂夫人知道,多不好啊。”   余宏军一时语塞,瞪了朱虹一样,提起这茬他就有些不爽快。   余宏军有个老战友,这些年发达了赚些钱于是交了个年轻女朋友,女朋友就是朱虹,因着这层关系两人就间接认识了,当时朱虹只是个小记者,嘴甜人美,大家都挺喜欢。   余宏军当时对她没啥戒心,看小姑娘喜欢问案件的事情,一个是有几分虚荣心,二个是被漂亮小姑娘追着问,怎么都有点难以把持。   ……   ……   当时正好有个案子,在一家宾馆里发现了一具赤身裸体的女尸。案子令人犯愁的是,女尸是个十八线的小明星,在最近一部黄金档婆媳电视剧里演女二号,还有些热度,女尸身份一披露顿时引起了掀然大波。   案件当时锁定的嫌疑人有三个,一个是未婚夫,一个是该片的导演,一个是该片的男主演。这女人的关系圈可真够乱的,越查越觉得腐化,每部作品基本都卖了肉,打胎都打了无数次。   未婚夫是老实巴交的大学辅导员,家里有点小钱,知道这些关系后,瞬间跟吃了苍蝇似的,不过他嫌疑最大,由爱生恨,电视最爱桥段狗血又符合逻辑。   其次嫌疑是该片导演,他和受害人有肉体交易关系,在一次发生关系后答应给受害人女一号的角色,结果变成女二号,受害人便一直威胁导演,要将她们的丑事曝光。   再说这片的男主,非常大牌,从国外镀金培训回来的当红炸子鸡,粉丝几千万,号召力非常强。女人其实和男主没有肉体关系,只是女人当时耍了个心眼,故意将两人的对话和碰面做得很暧昧,还威胁要将消息透露给了狗仔队,敲诈一千万元。   因为案件的特殊性,上上下下都下封口令,绝不能透露半分。   余宏军当时喝大了,稀里糊涂就把几个嫌疑人当八卦说了,说完酒醒了又害怕了,赶紧抓着朱虹警告她不要说出去,朱虹自然满口答应。   没想到第二天铺天盖地的新闻,全是受害人和大牌男主的各种小道八卦,最后矛头一指,指向大牌男主,质疑猜测大牌男主就是凶手。   消息一出来,四方风向都跟着动了起来,男明星黑料开始一波一波往外曝光,什么恋爱那点小事情,读书时候抄作业,和人小屁孩时光屁股打过架全都被抖了出来,鸡毛蒜皮的小事情都被放大镜扩大,成为难以擦拭掉的污点。   平时坐在电脑前的键盘党们也就是看个乐呵,吃瓜群众好不容易看见一个明星的黑料,怎么能错过呢。明明只是嫌疑人,却已经被钉上了渣男、杀人犯的标签。后来这个大牌男明星实在忍无可忍,发了个通告,但换来的却又是一波嘲讽。   事件的结束,是男明星最后发了封自杀信,以死证明清白。   幸运的是,男明星对身体构造太不熟悉,一刀割下去,没找准动脉血管,被及时送往医院,救回了一条小命。   到此,事情闹大了,余宏军的正队长头衔被扒了,朱虹成了炙手可热的王牌记者,直接升成了女主播。   有时候人血馒头,就是那么好吃,凶手查出来是这个女明星的童年好友,玩SM,一时太过,弄死了女明星。然而却没人关心结局,只有三个被冤枉的男人,背着杀人犯的阴影活得人不人鬼不鬼。   ……   ……   余宏军看着朱虹就咬牙切齿,晃了晃手甩开她,出口嘲讽:“朱大主播,什么时候需要您亲自出马了,你猜猜要是其他记者接到你被警方扣押二十四小时,会有何感想?”   朱虹脸上毫无惧色,而是正色道:“我们有知情权。”   余宏军冷笑:“夜闯公安局,发挥你的知情权?敢情你还是法盲?”   朱虹微笑了下,面色有些尴尬,但不愧是做记者的,立刻换了个话题,先是冲余宏军撒娇,接着套近乎,见余宏军面色好了些,才柔声柔气进入正题:“最近听说你们手里头有个大案子?”   余宏军瞥了她一眼:“你消息倒是灵通。”   朱虹笑了笑,没搭话。   余宏军冷哼一声没再搭理她,径直去了停车场。   朱虹见余宏军走了,心里有些着急,余光瞥见了个年纪不大的林潇潇,立刻走上前叫住了对方:“这位警花美女,能给透露点吗?”   林潇潇停住脚步,看向朱虹,朱虹装可怜:“我这拿不回去消息,一定要会被台里给骂死。”   林潇潇皱眉,刚想开口说什么,就听见余宏军那头按车喇叭。   朱虹笑了笑,偷偷摸摸递了张卡片放在林潇潇手心里:“等您有空要联系我,这是我的联系方式。”   说完又怕林潇潇回头丢掉,谄笑着拉住林潇潇手臂,附在她耳边轻声说:“您放心,我一定保密,不会透露出去消息源,而且还会给您支付一笔满意的报酬。”   报酬,林潇潇心里跳了跳,她不缺钱,却缺点买奢侈品的钱。但转念一想,如果自己透露消息,一定会给队里带来负面影响,首当其冲受影响的就是自己,想到这里,刚刚要吐出口的词硬生生给咽了下去。   林潇潇拿着名片,迟疑了一小会儿,思索半天最后还是把名片放回兜里,转身走了。   坐进车里,余宏军就问:“她找你问什么?”   “没什么。”林潇潇摇摇头,系安全带。   余宏军不太放心追了句:“她的话你别信,也别和她联系,这女人吃肉,骨头都要嚼碎吞进肚子里,不是啥好对付的。”   林潇潇往外看了眼,朱虹正伸手,咧开嘴笑着冲他们招手,她唇上涂着猩红色的口红,脸涂得惨白,夜里白惨惨的灯光打下来,说不出的阴森可怖。   林潇潇忍不住抖了抖身子,咽了口唾沫,拽紧安全带保证道:“不会和她联系。”   夜里风一阵阵吹了过来,将街边的小曲儿声引到了整条街。倪大爷坐在门口的小凳子上,一下一下打着节拍,不时还跟着哼上两句,好不惬意。   对面的几个年轻按摩师,正腼腆着和周围的大爷大妈聊着天,空气里透着股悠闲美好的气息。   晚上这会儿宁静中带着热闹,嘈杂间又带着寂静。   ……   ……   容铮和周鹏招了几个信得过的人进会议室。   他们也不多废话,直接说了关于他们发现培训机构的事情,他们已经联系好了机构人员,现在缺的就是去的人,问谁愿意去奉献自己深入敌后充当模范标兵。   说完,把培训机构的宣传单发了下去。   宣传单主要介绍参加课程后会到达如何如何的成果,各种业界大牛现身说法。这样一个课程,可以让人破碎的家庭再重组,摇摇欲坠的夫妻关系再和谐,濒临破产的公司再扩大……   简直就和童话一样,这么完美功效的一个课程,却不是什么人都能参加的。想要参加必须有两个条件,一个是高昂的学费,再一个是必须要有中间介绍人。   看完所有资料的众人,站成了一排。   周鹏问,谁愿意去,没人吭声。   容铮面色不太好,咳嗽了声,清清嗓子:“都哑巴了?”   “不是。”吕傅勋出口解释,“看这种广告传单,多半就是那套摧毁心理防御的洗脑伎俩,我们对于自己的自制力没把握,万一被反洗脑了怎么办。”   周鹏摸了摸下巴,看向容铮,觉得吕傅勋言之有理,别人他不了解,就自己这手底下这帮蠢货,除了吃什么都不懂。   吕傅勋建议:“这样吧,谁觉得自己行,站出列。”   舒墨还在仔细研究资料,忽然感觉袖子被扯了下,转头望向被扯动的方向,顿时傻了眼,怎么所有人都站在他后面?还排成了一列?这是干嘛?   “咳。”刚刚拉他的魏威扑闪着无辜的大眼睛,轻轻咳了一声,小声解释,“周队他们说,谁自愿参加课程的,主动站出列。”   “站出列?”舒墨扫了眼周围,只有他站在最前面。   周鹏似笑非笑地看着舒墨:“恩,小舒果然好样的,非常积极。”   舒墨:“……”   舒墨生平第一次感到了人性的丑陋和黑暗面。   容铮脸上难得的隐隐带些笑意,他站起身,长腿迈过人群走到舒墨身边,低声说:“别担心,只是去找线索,不会让你独自冒险,我会一直跟着。”   说完,他又愣了下,补充了一句:“带着设备和人。”   舒墨望向他,容铮视线飘来,他不自觉低下头,答应了。   ……   ……   散会就让大家伙休息去了,他们休息的地方就在市局的办公室,军绿色的行军床铺了满地。都是血气方刚的年轻人,跑了一天,这脚臭味,可谓是十里飘香。   舒墨喘了口气,手腕一紧,就被人拉着手进了隔壁的小房间,小房间是独立的办公室,一进屋就犹如进了花房,隔绝了臭气还有青草的清新香气。   舒墨感觉心肺能力再次复苏,他抬眼,拉他进来是容铮。   容铮打开柜子抱出两张薄毯和枕头,东西放在顶柜,应该是个非常吃力和狼狈的动作,但容铮做的很顺,看着很优雅,舒墨的视线不自觉追随着他的动作,他倚靠在门边,忽然感到了浓浓的疲惫感。   他还处在年少气盛总有使不完力气的年龄,这个年纪的人就算再累回宿舍躺下开一瓶汽水就会瞬间充满能量生龙活虎和小伙伴一起打野吃鸡,但他是个异类,没有小伙伴也没有多余的爱好,或许说着有些矫情,毕竟他不愁吃穿甚至有房有车学业顺利活得令不少人羡慕,可那是一种永远无法消散的寂寞感所伴随而来的疲惫。   隔着一扇门,躺在地上正呼呼大睡或玩手机磨牙打屁的同事们,前一分钟还在和他开玩笑,可现在他却觉得陌生,像是卸下了面具终于如实的面对自己的内心,他总和其他人隔着一层看不见的纱。   大概是总是把自己伪装成其他人的样子,所以那疲惫感才如影随行。   容铮抱着毯子走到沙发边,市局的沙发都是两用的,他熟练地把沙发背上的支撑卸下,舒墨就站在一边,静静地看着他把沙发弄成可以舒适躺着的床。容铮是个很细致的人,他动作看着不紧不慢,但是一套流程下来也就花了不到三分钟的时间。   他做完没有和舒墨说话,又转身把被子铺在空地上,舒墨看着他动作的背影,不时隆起线条优美的肩胛骨让他移不开目光。   容铮打好地铺,转过头看他。   舒墨抿了下嘴,微微笑了一下,眼角也跟着弯了下来,他轻声问:“我睡哪儿?”   容铮愣了下,他站起身,舒墨的头顶就碰着他下巴,他不得不抬起头,看见的是容铮直挺的鼻尖,屋里的暖气开的很足,他刚刚动作了下,脸上就出了一层细汗。   容铮指了下沙发:“你睡那里。”   舒墨没有移开目光,还是抬头看着他,好像很没眼力见似的又问了句:“那你睡哪儿?”   容铮低头看他,十分认真指着地板:“我睡地上。”   “哦。”他们挨得很近,舒墨甚至能闻见容铮领口散发的汗味,不难闻,带着容铮的味道,舒墨感觉自己头有点晕,他猜容铮一定能发现他脸在发红,他呼吸有些粗,热气就喷在容铮的脖子上,他能感到容铮突然僵硬了起来。   他头晕得更加厉害,觉得眼神有些发直,视线难以聚焦,他看着容铮僵硬的脖子,细汗下汗毛竖了起来,他能感觉到容铮在微微朝后仰头。他心烦的皱起眉,心中寂寞伴随而生的焦躁感突然升了起来,他们贴的那样近,只要他微微一倾身,就能碰到对方,他忽然兴奋期待起来。   然后,舒墨缓缓凑近,轻轻吻了容铮的脖子。   只是轻轻一吻,嘴唇碰上去贴着皮肤,很快他就清醒过来,飞快仰起头,容铮迅速朝后退了一步,舒墨紧张低下头,他根本不敢看容铮的表情。   容铮站在他一步之外,准确来说,容铮现在没有什么表情,他只是看着舒墨,很认真的在看,他没有说话,除开退后了一步,其他任何多余的动作也没有。   舒墨觉得大概是头晕的原因,抬手撑住头,他浑浑噩噩地摇头:“我头疼。”   容铮问:“难受吗?”他的声音关切又低沉。   舒墨低垂目光,他看见容铮退后的步子又走了回来。容铮皱起眉,稍微弯下身子想要看他的脸。   “晕。”舒墨说。   容铮伸出手去摸他的额头,容铮的手干燥又冰冷,贴在他的额头上迫使他要抬起头,他侧过头,看见容铮担忧又认真的脸,他闭上眼:“我没发烧。”   容铮看他,不等容铮说话,他又补了一句:“但是头真的晕。”   他说的稚气,像是在耍赖,容铮看着他,忽然笑了,眼神温和又无可奈何。   容铮直起身子,一只手揣进兜里:“我去拿点药。”他语气平和,像是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   舒墨点头:“好。”   容铮转过身,迈开步伐朝门外走,现在外面的人都睡下了,四周安静又沉闷,舒墨忽然抬起头,抓住了容铮后摆的手臂。   容铮目光落在他的身上,像是在询问他今天怎么很反常,舒墨不知道自己怎么想的,他现在很冲动,觉得有些东西今天需要说开,因为之前被冷遇的委屈酸楚一瞬间涌了上来,他小声说:“你能不能不要走。”   容铮皱起眉:“你说什么?”他没有听清楚,低下头凑近了些。   舒墨闭上眼睛,他手握得更紧了,他能感觉到手下肌肉变得僵硬起来:“我——”   “啊嚏——”   响亮的喷嚏声响彻在沉寂的屋内。   容铮:“……”   舒墨一愣,睁开眼看见容铮脸上有唾沫星子。他有些懵,容铮维持着贴近他脸的姿势,舒墨不是故意的,他不知所措连忙伸手想去擦,额头上除了细汗:“对不起。”   “没事。”容铮摆手,揣兜的那只手拿出手帕擦脸。   舒墨心里有些急,他还想说些什么,走到容铮面前踮起脚,他深吸一口气,容铮注意到他:“没什么,别——”   “啊嚏——啊嚏——啊嚏——”   四五个喷嚏霎时间连续喷出,舒墨立即反应过来,连忙捂住嘴朝后退,他满脸涨红,连脖子都成了红色,连忙朝容铮道歉:“对不起,我不是有意的。”   容铮看着他,下一秒,竟然笑了。   他抬手胡乱擦着脸,嘴角最大弧度上扬,眼角的弧度彻底弯成一个月牙,他笑得很痛快,舒墨却觉得囧到了极点。   舒墨站在原地,他是第一次看见容铮这样笑,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但是他现在很尴尬,必须说些什么:“好像我对空气清新剂过敏。”   容铮点头:“应该是。”他还在笑。   舒墨嘴角微抽,他窘迫到手脚不知道怎么放,最后他指了下窗户:“我去把窗户打开?”   说完,他走过去开窗户,走了两步,他发现自己竟然同手同脚,他赶紧换回来,果然身后的笑声更大了。   他觉得脸又烫又热,晚上外面的温度还要降几个度,窗户一被打开,屋里的空气立刻就有冰寒刺骨的冷风灌了进来,舒墨忍不住抱紧手臂,打了个寒颤。   然后,他又打了个喷嚏。   尴尬又欢快的矛盾气氛在屋内蔓延。   舒墨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容铮出去找药去了,舒墨躺到沙发上,他把身子窝进被子里,但他还是觉得冷,窗户开着刺鼻的味道没了,但是暖气也没了,他翻来覆去只觉得更加冷了。   容铮回来,喂他吃了药,然后躺回地上。舒墨侧头看他,市局的地上没有地暖,暖气也跑光了,被子再厚也抵挡不住寒意,肯定睡着不太舒服。   舒墨喝了药后,更加浑浑噩噩了,他看着容铮的侧脸发呆。   容铮睁开眼:“快睡。”   舒墨说:“睡不着。”   容铮叹口气:“你得先闭上眼。”   舒墨小声说:“我是觉得冷。”他声音委屈又可怜。   容铮无可奈何坐直身子,皱眉看他:“那我关上窗户。”   舒墨皱着鼻子,像个耍赖的男孩:“味道冲鼻,头晕。”   容铮抬手捂住他的眼睛:“等你睡着了,我去关窗户。”   舒墨能闻见容铮手掌上残留的汗味,触感太强烈了,他忽然伸出手按住容铮的手,然后用自己的一双手把容铮的手牢牢握住。   容铮有些愣神,他似乎还没有反应过来,舒墨拉扯着他的手,用了些许力道,让他的身子跟着自己往沙发上移,容铮被他拉起身半坐在沙发上,扭头看他。舒墨眯起眼,他紧张的吸了口气,他不知道自己这个时候半眯着的眼睛里闪烁着光芒,他张了张嘴,用沙哑又颤抖的声音轻声说:“你也睡这里吧。”   容铮看着他。舒墨抬眼,能看见容铮的耳朵泛着粉红,他浑身僵硬把背绷的很直,好半天没有动作,像是在纠结着什么。舒墨握住他僵硬的手,拉着他把身体往后退,然后弓起身体蜷缩成很小的一团,把身前空出一块位置。   舒墨抬眼看他,不知道是不是药物起作用,他觉得眼前模糊一片,他下意识空出一只手,轻轻拍了拍,小声说:“我们挤着睡吧。”   容铮很久没动,他一眨不眨地看着舒墨,舒墨眼神逐渐涣散,握住他的手也微微松开,他的手被放开,像是要睡着了一样,容铮就这样一直看着他,察觉舒墨闭上眼发出平缓节奏的呼吸,他伸出手,把舒墨额前凌乱的头发往后撩开:“舒墨……”   舒墨没有回答,他像是睡着了。   容铮扯开一张纸巾,用纸巾擦舒墨额头上的汗水。舒墨无意识地躲了躲,像是很冷一样,浑身抖了抖。   容铮收回手,他无声的看着舒墨许久,最后,像是一种妥协,他轻轻拉开被子。舒墨没有睡着,他闭着眼,感觉沙发忽然一沉,容铮躺了上来。   他们彼此没有动,屋里的灯已经关了,黑暗里,谁也看不见谁,只能听见粗重的呼吸声,舒墨翻过身,轻轻睁开眼,他看见容铮正盯着他看,舒墨还来不及反应,容铮把他身上的被子捏了捏:“闭上眼。”   “恩。”舒墨点头,他闭上眼,身体朝容铮靠近了些,容铮没有动,也没有说话,舒墨又靠近了些,他这次碰到了容铮的衣服,容铮穿着布料宽松的T恤,他能感觉容铮的身体有一瞬间的僵硬,但没有躲开。   舒墨抿了抿嘴,他把头埋进容铮的颈窝里,伸手揽住了容铮的腰,轻声说:“睡了。”   容铮:“恩”   舒墨的嘴角微微扬起来。 第111章 夜半门外婴啼声(七十七)临行   一.夜安眠,睡到第二天早上,舒墨醒来的时候,容铮已经不见了,他呆呆地坐起身茫然地看了一眼四周。昨天晚上的一切他慢慢回忆了起来,他把手放在旁边,那上面还带着热意。   容铮走回来时候手上端着热水和药,他们什么话也没说,舒墨安静接过药喝掉,他甚至没有道声谢,两人之间气氛有些尴尬,准确的来说,是舒墨单方面的尴尬,容铮脸上始终没有多少表情。   舒墨戴上眼镜,这时候窗户已经关上了,屋内暖气很足,他起身拿过外套披在身上,准备去卫生间洗漱,他走了两步,发现容铮跟在他身后。   他停住脚步,喊他:“容队。”   容铮已经换好衣服了,穿着驼色大衣和牛仔长裤还有黑色圆领毛衣,看起来和平时不太一样,显得很年轻。他“恩”答应了声,突然朝舒墨伸出手。   舒墨抬头看他,微微发怔。   他撩开舒墨杂乱的头发,冰冷的指尖碰着舒墨的脸。   舒墨屏住呼吸,他用力握住自己的手,他感到容铮的指尖正在划过他的脸,他的眼镜被摘下,容铮划着他的眉骨,他的鼻尖,划着他的脸……他在想着什么呢?舒墨仰起头,去看容铮的眼睛。   容铮的手指最后落在他下巴上,舒墨感觉到对方手指的力度,迫使他抬起头,然后他感觉容铮的气息越来越近,他闭上眼睛,他觉得喉咙有些发干。   容铮低头看他,眼神变得柔和,他开了口:“舒墨。”   舒墨没有睁开眼,他的睫毛颤.抖的厉害:“恩。”   “你,”容铮拇指碰触着他的下唇,手指轻揉着他的唇.瓣,舒墨感觉容铮的指尖陷入嘴里,他尝到了淡淡的咸味,放在嘴唇上的力道越来越重,然后他感到了巨大的压迫感,粗重烫人的呼吸喷在耳轮廓边,酥麻的感觉瞬间电一样从耳朵麻到了全身,他忽然感到全身发软,他有些站不稳,踉跄朝后退了一步。   容铮揽过他的腰,他和容铮几乎贴在了一起,他的动作从始至终很温和,但是又有力道像是霸道的半强迫,他的腿埋入舒墨的双.腿之间,凑到舒墨耳边,轻声问:“确定吗?”   舒墨有些发呆,忘记回答。   容铮抱得更紧了,舒墨感觉呼吸有些困难,容铮又问:“小墨?”   舒墨顿时呼吸急.促,觉得心里慌乱一片,容铮静静地等着他,他就这样靠容铮的腿上倚靠着坐着,沉默了许久,舒墨仰起头去找容铮的嘴唇。   容铮猛然仰起头,像是突然清醒过来,避开他的吻:“我比你大。”   舒墨追逐着他闪躲的视线:“能大多少?十岁,二十岁,三十岁……我不在乎。”   容铮低头看他,叹了口气:“我是男人。”   舒墨和他对视,他看着容铮的眼睛,里面映着自己目光坚韧又肯定,他心中毫无畏惧。   他说:“我从一开始就看见了。”说完,他踮起脚,亲.吻住容铮的嘴唇。   容铮微微一怔,弯下腰加深了这个吻。   ……   ……   谈情说爱两情相悦这种事情先搁置一边,今天事情很多,按照计划舒墨要伪装成学生潜伏到培训班去。   时间紧迫,昨晚连夜市局里找到心灵洗涤培训班的一个辅导员做线人。   虽然说培训班挺安全,但保不准人在绝境下会干出什么事情,为了保证舒墨的安全,周鹏特地去请人给舒墨乔装打扮。   但局里资金实在有限,化妆师是昨夜帮按摩店招揽客人的唱戏大姐和隔壁理发店的托尼老师,两人显然在被赋予如此重大使命后显得跃跃欲试,在舒墨走进房间的瞬间,就有扭头就走的冲动。   周鹏看出他打退堂鼓了,赶紧一把抓住他:“你要相信人民群众的智慧。”   舒墨一脸黑线,拍开他的手:“我是不相信你。”   周鹏一脸不可思议:“我眼光这么好,你为什么不相信我?”   舒墨懒得和他废话,他哀叹一声,认命坐下。   托尼老师拿着剪子飞速赶来,熟练询问:“是剪个金城武还是言承旭?”   舒墨顿时有起身就走的冲动。   这时候容铮走了进来,他手里拿着资料,看见舒墨的时候,他嘴角一扬,朝舒墨笑了。   舒墨又猛然坐回座位,红着脸对着托尼老师拿来已经边角发毛的书应付随便点了下:“就这个吧。”   周鹏的声音从头上方传来:“老容,你居然笑了。”   容铮淡漠回答:“恩。”   舒墨偷摸去看,容铮正在看他,正好捕捉到他的目光,又朝他扬了扬嘴角。屋里的光照充足,墙上一连排玻璃窗户全打开,这会清晨温和的阳光照进来,容铮整个人温柔又宁和,眉宇间带着说不出的温和气息。   舒墨看着他,听着自己的心跳声出神,他努力想要平复下去,一个黑乎乎的后脑勺出现在他眼前,把沉浸在暧.昧情绪里的舒墨惊得差点朝后摔过去。周鹏瞪着容铮,两眼几乎要成了斗鸡眼,他半个身子靠在舒墨身旁的桌子上,用全身干扰托尼老师的工作,问舒墨:“他看上去很不对劲。”   舒墨真心想挠他:“很正常啊。”   周鹏摇头,郑重道:“他笑了。”   舒墨翻白眼,推开他:“你没见过人笑吗?”   周鹏:“是我太大惊小怪?”   舒墨:“恩。”   托尼老师:“你不要干扰我的工作。”   唱戏大姐:“小帅哥,你要不要加个眼线。”   舒墨:“……”   周鹏:“……”   托尼老师:“哎,现在流行棕色眼线,这样看起来自然。”   舒墨一脸黑线:“姐,不用了。”   唱戏大姐翻找化妆箱,惊喜道:“我有棕色的。”   周鹏虎躯一震:“大姐,咱们来点正常的就行。”   容铮莞尔,无声朝舒墨张口,指了指外面:“我在外面等。”   舒墨红着脸点头:“好。”   周鹏深吸口气,看看舒墨又看看容铮,眯起眼睛:“不对劲,真的非常不对劲。”   舒墨扶额,他现在只想赶紧离开这个鬼地方。   一阵鸡飞狗跳,等舒墨回过神在托尼老师和唱戏大姐堪比传销的魔音下勉强去看镜子,看见镜子的时候,舒墨脸上的热度褪.去了,他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感到陌生,又莫名有些熟悉。   眼镜没了,头发染成了时下流行的亚麻黄,发根烫得微卷,看起来像是没睡醒的少年,带着略微疲倦感,他看起来竟然不像平时的自己。   感觉舒墨自己看呆了,周鹏提醒:“你这不是选美。”   舒墨对着镜子整理下头发,诚恳说:“好的外表可以给人好的感受,培训班里百分之五十是女性,我这样能更加容易和他们走近。”   周鹏有些后悔了,为什么要让舒墨去做这个任务,太危险了……应该让他去!   容铮一直等候在门外,他在翻看培训班相关的资料,戴上了副眼镜,靠在墙壁上,长腿随意地伸直。他们现在在办事处,来来往往办事的群众很多,不少年轻女性的目光被他吸引,好几个还拿出手机偷拍他。   容铮知道有人在拍,但是他全心思放在资料上了。   培训地点被安排在与世隔绝的古镇里,这个古镇叫做古月古镇,位于淮赧市以东边境,前几年古镇旁边的地被一个开发商买下了,据说要修一个时代广场,广告铺天盖地,古镇人都很期待。   可这工程修了几年,一直没有修好。再后来资金链出现问题,工程就在去年年初的时候停摆了。   好好一个古镇,被外面的横着的一块尘土飞扬的工地给挡了个结实。   生意一落千丈,后来再无人问津,谁也不愿意出去旅游,花钱吃一嘴灰,本着的就是洗涤心灵的目的,最后洗涤了全身,灰头土脸。   村里人闹了几次,都没效果,一边是财大气粗的开发商,一边是没权没钱的小老百姓,天平自然朝着有分量的一边倾斜过去。   这个村子去之前他们就调查过,从村里人的一些只言片语里发现了些不同寻常的地方。村子里隔三差五就有几辆从城里开过去的大巴车,进了村就消失了,找不到踪迹,也没人报失踪。过了大概两三个月会有一辆大巴车出来,再过了一两个月又会有一辆大巴车进去。   让人不解的是,这车到底去了什么地方,没多少人知道。   古镇上村里人之前以为是开发商的车,拦过一两次,上车转了一圈,就跟见了鬼似的,都说车里人中邪了,吓得腿肚子都是软的,直打哆嗦。自打那以后,就再没人去敢去拦车。   ……   ……   看到这里,容铮拿着资料的手指轻微的颤了一下,他皱起眉,眉宇之间变得沉重起来。他遇见的每项任务都带有危险性,按照他们的职业来说,这是非常正常的事情,既然选了这份职业,那就选择了不安全的危险因素,无论谁去卧底他都不会在乎,但他现在有些担心了。   这倒不是因为一个晚上他和舒墨之间关系发生了质的变化。   昨晚他看到培训资料的时候,只是觉得这是一份折磨心智但不具有危险性的工作,无论谁去都不会有太大的问题,也是这个原因,所以大家才会嬉皮笑脸把这个明显重要却无危险的工作让给还是学生的舒墨。   他看着资料,感觉逐渐焦躁起来,他在想干脆换一个人选吧,和舒墨说清楚,让池剑去。但他又隐隐觉得舒墨会不同意,甚至会和他置气。   他正在想该怎么一个说辞让舒墨放弃,忽然肩膀被拍了下,他转过头,看见舒墨朝他笑,他厚重的刘海被撩起来,露出饱.满的额头,那是只有他看见过的风景,很不一样,很有朝气,带着年轻人才有的俊俏。   容铮看着他,没有移开目光,他换了身衣服,不再是学生装,张扬鲜明的色彩显得整个人有些放荡不羁。舒墨被他看得有些忐忑,站也不是,坐也不是。   周鹏从舒墨身后嗖地窜出来,一把揽住他肩膀:“没认出来吧。”   容铮微倾肩膀,避开了周鹏的手,他眯起眼睛:“怎么可能。”这是熟悉的舒墨,也是他独自一个人时候才有的舒墨。   他喉咙动了动,沉声说:“我有话跟你说。”   舒墨仰起头看他,朝他笑,笑容灿烂又阳光,弯起来的眼角略微有些妩媚。他显得兴奋又有些跃跃欲试,对他说:“放心,保证完美完成任务。”   那一瞬间,容铮忽然发现自己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了。   舒墨疑惑看向他:“你要说什么?”   容铮吐了口气,嘴角扬了扬,柔声说:“加油。”   ……   ……   舒墨打整好站在路边等介绍人,容铮拿着资料和他说着注意事项,舒墨不时地点头,嘴角微翘,手指轻动,看起来心情颇好。   趁着还有时间,他们测试了下监听设备和定位系统。监听的玩意小小一个,搁在牙齿里,舒墨总觉着不太舒服,没事就去用舌.头去顶。容铮皱着眉,语气不好出声制止,不太放心地叮嘱别去碰。   舒墨嘴上应付着,还是下意识地碰,他不想用这玩意,挡不住被容铮盯了一路,最后才不情不愿答应了。   大清早空气里都带着湿气,空气里都带着清晨特有的青草味,旁边的人碎碎叨叨,唐僧念经一样不停嘴,却还觉得神清气爽。   远远地一丛黑影飞了过来,砸在了他的身上,舒墨吃痛地一低头,差点咬到了舌.头。包着眼泪花,吃痛地伸手把那团黑影下意识扯在一边,是不知道哪里来的小萝卜。   小萝卜黏糊糊贴在舒墨身上,两只手紧紧拽着他袖子,死活不放手,舒墨这才想起来,的确好几天没见着,小萝卜眼泪鼻涕糊了一脸,哼哼唧唧的就是不放舒墨走。   舒墨看清小孩,才想起来,好几日没见了,顿感自己有些没心没肺,愧疚地蹲下身子伸手环过小萝卜的腰圈在怀里。   勾了下小圆头鼻子,湿漉漉的,舒墨问:“怎么,昨天没跟婆婆好好待着,一大早就过来了,平时不是不睡到七八点不起床吗?”   小萝卜把脸贴在舒墨肩膀上,带着鼻音“嗯”了一声,接着就开始抽抽搭搭,不说话了。   还是老毛病,跟个小闷葫芦一样。   舒墨叹了口气,拍拍小萝卜抽动的背:“哥哥要出去一段时间,你要乖乖听婆婆的话。”   随着他最后的话,衣服被抓紧了,打理好的衣服皱成了咸菜,小萝卜不乐意了,噘着嘴拼命发脾气,那小.嘴撅起来可以挂个衣架。   “听话,哥哥过些日子就回来。”   小萝卜不吭声。   “再这样我就生气了,你知道哥哥有正事要做。”   小萝卜瞪着眼睛。   “行了,我走了。”舒墨狠心站起身。   “不要!”小萝卜站在原地跺脚,期期艾艾地说了句,声音带着哭音,可怜到不行。   容铮站在旁边,忍不住有些踌躇,远远地见着有个眼生的影子走过来,是线人来了,他蹲下身子劝:“小萝卜,乖,听话,这几天我陪着你。”   小萝卜不说话,死死地拽住舒墨的裤腿,就是不吭声。   舒墨忽然眯起了眼睛,“咦”了一声,慢慢蹲下身子,拎起小萝卜的衣领:“怎么有根毛,还是黄.色的……”   小萝卜闻言猛地一缩脖子,立刻离开退到八步之外。   舒墨冷笑,站直身子冲着他走过去,像猫捉老鼠一样,慢慢地将那个小小的身子逼到墙角,顿时小萝卜不哭也不闹了,惊恐地瞪着眼睛盯着舒墨,一阵阵打嗝。   小萝卜慌乱伸出手,左右看看,舒墨站在他跟前,投下一大片黑影。   小萝卜彻底被吓着了,打着嗝根本停不下来。   舒墨眼睛危险地眯成一条线:“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没告诉我?”   最后的声音猛然拔高,小萝卜的小肩膀也跟着抖了抖,然后猛地遮住嘴,慌忙摇头,表示没有,他什么都没做。   完全就一副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样子,舒墨面无表情看着惊恐万分的小萝卜,慢慢俯下身子对着他的脸,以迅雷之势一把捏住小萝卜的肉脸。   舒墨威胁:“小东西,我要是发现家里有任何不属于两条腿动物的踪迹,你就等着去李阿姨家做孩子吧。”   小萝卜的脸被捏得通红,他眼泪汪汪地揉着自己的脸蛋,大人真可怕,他要赶紧长大,他要独立!小萝卜默默心里发誓,现实中不得不低头。   雷局瞧见这幕,上前打圆场。   那天回办公室,看见一只满脸惊恐的丑猫,小萝卜抱着那只又丑又肥的猫一阵梳妆打扮,猫嘴上被涂了润唇膏,头上斑秃的毛被一撮一撮地扎成小辫。   那只猫的脸上,完全写着四个大字:生无可恋。   耐不住小家伙的哀求,雷局给那苦命的猫套上了项圈,带去医院做了个全身检查,一阵鸡飞狗跳,终于把猫带去了舒墨家。这下露馅了,看小萝卜朝他递过来可怜巴巴的眼神,有点不忍心。   雷局发话:“该走了。”成功转移话题。   舒墨重新把身上的衣服弄了弄,站直身子,毫不留恋的转过身。   被放过的小萝卜,松了口气,伸出小手牵住雷局的手,一脸庆幸被放过,向面前的爷爷投上感激的一眼,跟屁.股后面着火了一样,赶紧跟着雷局走了。   小萝卜慌张地迈着两小肉腿,连滚带爬地朝着市局里跑,根本不敢回头看一眼,看着那小小一团背影,舒墨完全一副奸计得逞的表情。   容铮:“他走了。”   舒墨抬起头望了眼容铮,他心里其实很慌,这次去不知道能不能找到些蛛丝马迹,日子一天天近了,就怕在九号之前他没办法找到任何线索。   舒墨:“小东西这几天就交给你们照顾了,我这一去不知道需要多少时间。如果……我是说如果,我没能得到消息……”   那边介绍人已经满头大汗地往他们这边望着,容铮心下有些烦躁,抓住舒墨的衣角,止住了他往前走的动作打断了他没说完的话。   周鹏大大咧咧:“你这口气,怎么感觉像是在托孤。”   容铮横了他一眼。   舒墨笑了笑:“抱歉,我只是担心他这些日子不听话。”   容铮嘱咐他注意安全,舒墨乖巧答应,周鹏在旁边瞧着怎么都觉得不太对劲:“你们快点,别生离死别了,不知道还以为你俩小两口呢。”   他看着介绍人站在街角不过来,眼神有些焦急,好像等得有些不耐烦,又有些紧张,不停用手擦着汗。Y。U。X。I。   暗自定了定神,舒墨伸手在裤包里掏了掏。   随后他拉过容铮的手,让他把手展开,然后小心翼翼放了一颗糖在他手心里。   又是一块巧克力。   容铮愣了下,垂眼看他。   舒墨拍了拍他的手,没说话,两人对视了一眼,就走了。   容铮站在原地,看舒墨走远的背影,把糖小心翼翼地放回兜里。看了眼时间,转过身坐到一旁的黑色厢形车里。   周鹏笑他:“就这么一会儿,还生离死别的,咱一路跟着,不会出事,而且你马上就能见着,用得着吗?”   容铮瞪了他一眼,把耳机带上,调试音。   周鹏坐在旁边,屁.股下像是放了一排的钉子,坐立不安地来回颠着,容铮不耐烦了,放下耳机问:“有痔疮?”   周鹏翻了个白眼:“我刚得到消息,那边跟着吕一鸣的人发现他最近一到下午三点的时候就会出门,然后到榆树街喝咖啡,见一个人。”   容铮:“什么人?”   周鹏笑了笑,拿出一叠照片甩他面前:“熟人,没想到吧。”   容铮拿过照片看了眼,顿时沉默了,这人真的眼熟,是王迅他爹,学教局局长王至宝。   ……   ……   介绍人叫何淼,北方人,在本市做一些黑白色跨界生意,为人油光水滑的,不时给局里透露点小道消息。   只要不是做得太过,局里乐得多个眼线,一般情况下,不会找他麻烦。   这次找到他,也是巧合,宣传单上找了一通,上面有张笑呵呵的脸,嘴角挂着颗大痦子,穿着西装打着领结,完全一副人生赢家,成功人士的打扮。   在优秀学员名单上找到这位,还真是撞着了。   何淼接到电话的时候,结结巴巴地给周鹏保证,培训班绝对没问题,百分之百合法合格机构。周鹏没跟他废话,直接下命令威胁,什么陈仓烂谷子的破事都在嘴里兜了一圈。   后来见何淼怂了,有点松口答应的迹象,周鹏又软着语气说只是接到了投诉,派人去看看他们里面有没有啥违规操作,没事就没问题。   何淼最后放了心,骂了句投诉人缺德,保证不露口风,帮助市局完成这次任务。   何淼果然是个老油条了,见着舒墨就开始嘱咐各种注意事项,还提醒几次不要说漏嘴。   他的身份是何淼老家的亲戚,正在读书的大学生,特别爱花钱,是个纨绔子弟,家里人希望他能够通过培训班的课程重新做人。   交代完身份,又不太放心上下打量下舒墨那身行头,加上舒墨那张人畜无害的脸,太像个在学校乖乖听话的好学生。   他这个不太信任的眼神,被舒墨看出来了,舒墨冲他笑了笑,揉乱了头发,把胸.前的领子扯开两个扣,嘴角一勾,暧.昧地冲他一笑,居然还有几分邪气的味道,淋漓尽致地表现了什么叫做只长了副好脸蛋没大脑的花花公子,什么叫做不学无术的二世祖。   何淼猛地一拍大.腿,竖起大拇指,道了声好:“就这样,大侄子。” 第112章 夜半门外婴啼声(七十八)心灵洗涤   坐大巴的地方在市中心的人民广场旁的一个小巷子,今天是工作日,周围人不多,只有几个锻炼身体的大爷大妈。   他们到的时候,路边已经站了五个人,年纪看着都挺大,四十岁左右,三男两女。   彼此都是认识的人,围成一团有说有笑,还没走近就听见他们大声地谈论着课程,诸如感动、震撼、真理几个比较具有煽动性质的字眼不时从他们嘴里蹦出来。   其中一个穿着打扮非常洋气的女人看见了何淼,立刻热情招手打招呼:“老何,好久不见啊!”   “葛经理,好久不见。上次咱们课程完了,回去我真是收获良多啊!上个月老赵给我打电话,希望我能当‘助导员’,这不正好这些日子空下来了,我就过来了。”何淼也招招手,笑呵呵地把舒墨往前推,“舒墨,我大侄子,他父母把他丢过来,希望上课好好收收性子。”   舒墨羁傲不逊地一甩头,脱开他伸来的手,扬起脑袋往旁边一站,重心放在一条腿上,整个身子就跟冲了电的按摩器一样,不停地摇啊摇,完全一副叛逆中二少年,学习电视里的古惑仔抖腿行径。   瞧着这一幕的何淼,忍不住心中竖起大拇指,不愧是市公安局的同.志,装起二世祖小流.氓一点不在话下。   葛茜上下打量一番,点点头,附身到何淼身边,小声说,这孩子是该教育教育,话说完伸手扯过来一个中年男人,那男人一直没怎么说话,对人十分冷漠,见着何淼客气地清了清嗓子,点点头致意。   “我表弟,胡鹏,我把他带过来上上课。”葛茜笑了笑,“胡鹏刚离婚,性格太内向了,我想带他来听听课。”   胡鹏一直绷着全身,何淼是个商人,眼神贼精,上下打量一番,就能知道对方是什么水平阶级的人。胡鹏一身衣服,合体贴身,布料非常精致,中间有夹着金线,一看就知道是国外的高级货,还是定制的。   这商人本性压过了做线人的责任感,当下热情上前一副老朋友,握住对方手打招呼。   胡鹏被碰着手,忽然就跳了下,往后猛地退了几步,像是被惊着了一样,然后一脸厌恶的从包里拿出消毒湿巾,用力擦拭着手指。   被当成巨形人体垃圾的何淼,僵立在原地,脸上挂着的全是尴尬。对方丝毫不给留一点面子,跟吃了狗.屎似的,还开了瓶矿泉水漱口,何淼一张脸变得铁青。   ……   ……   一辆黑色的厢型车缓缓地尾随着前方橘色大巴车。   “头儿,舒墨传来讯号,车上总共二十三个人,其中四个是介绍人,一个司机,还有两名老师。”   容铮点头:“人员名单资料都到手了吗?”   车上没打印机,多米直接把屏幕转了过来,显示屏上内容简洁清晰,这些人从出生到长大,每件事情事无巨细的展现出来。   这倒不是因为市局收集了个人信息,完全靠多米发挥聪明才智。   网络其实就是双刃剑,一方面方便人们的日常生活,提高工作效率,使人们的交流学习更加方便贴切。另一方面人们几乎没有隐私,就连你想匿名发个举报信,对方都能马上从你的IP地址搜索到你个人头上。   手机、电脑电视节目都是人们现在生存在这个社会的必要物品,除非进入深山老林,就连你办个会员卡的信息都会被登记在册。   他们对照信息查看了资料,貌似都没什么问题,家庭关系和之前灭门案的家庭关系间没有什么相似联系。   多米手下键盘如飞,嘴上不停:“头儿,你让八爷去查啥了?”   容铮眉头皱起来,吕傅勋之前想跟着一起来,直接被他派去跟周鹏下午去跟吕一鸣那条线,说到底还是觉得周鹏不太靠谱,吕傅勋经验丰富,是老专家,由他跟着多多少少能放心。   他冷着脸,瞄了眼多米:“什么八爷,我看你才该叫八哥。”天天八卦的不行。   “嘿嘿。”多米傻笑,“我就是这点爱好,不八卦就成就不了今天的我。”   容铮没再说话,翻开另一页,看样子很入神,不想被人打扰。   “舒哥知道咱们开车跟着的吗?”多米看了眼视频,他在其他人上车前就黑进了公交公司的监控,现在清晰可以看见里面的情况,舒墨翘着二郎腿,嘴里叼着根烟,不时冲旁边的小姑娘一脸暧.昧地说什么,小姑娘笑得花枝乱颤。   “不知道。”容铮把资料翻开一眼,柔声问,“你忙完了?”   多米觉得脖颈一冷,说不出的浑身通体发寒,猛地一缩脖子老老实实地回座位上,安静得犹如上课的小学生,面对严厉的老师战战兢兢。   视频那头,舒墨正在变小魔术,四五个人把他围在中间,就见他把一盒扑克放在手里不停地上下翻,他的手转得非常快,人眼根本就捕捉不到他的动作,伴随着一阵阵惊呼,完美地让手里的扑克消失不见。   一群人赶紧周围到处找,还要搜舒墨的身,舒墨不紧不慢地站起身,神秘的伸出食指忽然空中一抓,扑克牌出现了,紧接着另一只手凭空一抓,又出现一朵玫瑰花。   玫瑰花是塑料的,花瓣都被压扁了,不过不妨碍周围的小姑娘们喜欢,两个老师也被逗得开心不已。舒墨这一举动,倒真是如他所言,获得一众异性的好感。   趁着近一小时的路程,舒墨凭借自己的小魔术,还有经过托尼老师和唱戏大姐打造的一张极具诱.惑力的皮囊,俘获了车里所有异性的宠爱之心,舒墨尽最大能力发挥自己的魅力,了解了几乎全车人的讯息。   很快他们就到了古月镇,古月镇和资料上了解的讯息相同,因为周围尘土飞扬的工地,和因施工阻断的道路,都让这个古镇变得与世隔绝。   大巴车没有在古月镇停下,而是一直往前开,越往前越荒无人烟,要不是有认识的介绍人一直在安抚,恐怕这车人都以为自己是要被卖到什么山沟里去。   开到一处开阔的场地,忽然车就停下了,老师和介绍人开始像赶小鸡一样,把他们十七个人全部赶下了车。等他们刚下脚,车就开车了,独独留下他们一行人。   这时候就有部分人开始不安起来,这个地方前不着村后不着店,望过去全是光秃秃的树,正当他们不安提出异议的时候。忽然走来了一列人,这列人穿着都十分宽松,宽裤子宽衣服,有点像道观里的道服。   来人像是个道士,长头发被梳成髻,短头发头上绑了根咖啡色绳子,举手投足一股超凡脱俗的味道。   刚刚还有小情绪的人群,见着这几个人,不满情绪立刻就烟消云散,眼中都浮现了对课程的期待,以至于来人要求他们交出一切通讯电子设备,他们也乖乖听话。   没收了所有的通讯电子设备,他们被带着步行,一行人走路的时候,因为拘谨都没怎么吭声,以至于气氛一度沉重。   忽然那列仙风道骨的人开始唱起了歌来,歌是早年间的流行歌曲,现在来说已经过时了。但是学员大多数都是那个年代出生的人,听见当年耳熟能详的歌曲,立刻开始回忆了从前,于是十分动情的一起歌唱。   最开始还有几个人不好意思,后来被人笑着说:“这里又没其他人,唱出来大家半斤八两谁也别瞧不起谁!”于是一群人大声唱了起来,成了乡野大合唱。   舒墨没吭声,他是个二世祖,对这种老年DISCO音乐实在没什么兴趣,只得耷拉着眼皮,一副无可奈何中隐隐带着嫌弃的表情。   唱歌是门能感染大众的艺术,大多数人都合着声唱了起来,除了舒墨,还有俩个人没吭声,一个是胡鹏,习惯性地躲在角落,不停地拿湿纸巾擦拭着自己,还有一个小女孩,只有十三四岁的样子,看起来很不高兴,一直噘着嘴,咬着自己的手指甲,眼睛直勾勾地看着眼前脚下踩着的道路。   可能是作为同类人的感觉,三人都同时抬起头互相打量了一眼,接着一副心有灵犀的表情低下头,继续自己手里有些神经质的动作。   走了不知道多久,反正舒墨觉得嗓子是有些干了,正打算补充水分,不远处便传来了吆喝声,紧跟着旁边的人开始兴奋的跳跃。   舒墨眼神暗了暗,不紧不慢地从包里拿出水瓶,含在嘴里,小口小口吞掉。   他们被带到了一间农家乐一样的屋子,看着粗糙的装修和床铺,就是一家十分贫穷的乡村住宅,对于这样的环境,不少人都蹙起了眉,毕竟平日里吃惯了鸡鸭鱼肉,忽然让你吃糠喝粥,怎么都会膈应人。   人群里方才因为唱歌,而涌起来的热血及凝聚力,很快就要散了。   就在这时,忽然门开了,走进来一个中年男人,这个中年男人穿着和那几个道服不太一样,他穿着很得体,一身笔挺西装,人十分瘦,像是皮都贴在了骨头上,偏偏他很有气势,走路的时候都会像模特一样,紧紧绷着肩膀和锁骨。   进屋的时候他手里拿着一叠厚厚的资料,看见新学员们,露出了一个算得上十分善意的微笑,他将资料递给身旁的助教,然后清了清嗓子,做自我介绍。   “大家好,欢迎你们来到心灵洗涤所,我是本次体验课的老师——丁帆,我们将在这里待上一周的时间,让大家重新认识自我,现在我将让助教们将本课的纪律发下去。”   舒墨拿到自己手里那份所谓的纪律条例,一目十行地扫了一遍。   他手指动了动,不错,还挺有意思。 第113章 夜半门外婴啼声(七十九)类似   下午二点过一刻,一辆黑色四个圈标志号称低调奢华的政-府专用车,缓缓地驶进了巷子里,这辆车沿着小路在周边绕了两圈,最后停在了巷子口。巷子口被四五棵大树遮挡住,地上铺满了黄色的枯叶,只听嘎吱嘎吱的声响,一双擦得程亮的小牛皮皮鞋踩在了上面。   几声鸟叫明亮越过那人程亮的头顶,扑闪着翅膀往孤零零的电话亭一拐,不见了踪影。   电话亭里有人正坐在里面拿着话筒喂了半天,电话亭外横凳上,戴着一副墨镜的吕傅勋叼着一根烟,悠闲地晃着腿,眼角却瞅着那头的景象。眼看着刚下车的人来回张望了下,然后转身推开咖啡厅的门走了进去。   他低头看了眼时间,状若不经意地站起身,朝着电话亭走去,环视了周围一圈,没人注意到他们这个小角落。   下一秒,他伸出手轻轻敲了下电话亭的门,电话亭门开了,周鹏从里面走了出来。   “老秃驴进去了。”吕傅勋简短地说。   周鹏眯着眼睛,装作在看马路上的风景,按住自己的耳朵通过耳麦和人了解下情况,然后转过身越过吕傅勋,低声说:“小狐狸从东兴街过来。”   东兴街?吕傅勋听着有些耳生,不是吕一鸣他们教堂的位置。那条街主要是做一些批发生意的,交通杂乱不堪,加上那里有个十字路口,更加混乱,每次经过那里,都会堵上一两小时才能通行。吕一鸣一个周正的牧师去那种地方做什么?   等了一小会儿,吕一鸣如约到了咖啡厅,他们把车停在了咖啡厅对面的马路上,一来好监视两人行动,二来这里有棵大榕树可以充当遮挡物,吕傅勋和周鹏钻进了旁边的厢型车里,打开了监听设备。   电子音兹兹发出声响,声音嘈杂了好一会儿,一个带着浓浓鼻腔的声音才慢吞吞冒了出来:“吕牧师,这事你得帮我想想办法。”   监控里的吕一鸣悠闲喝着茶,低垂着眼睛,目光落在茶杯上,看起来认真又有几分随意,他没有作声,像是真的在专心品尝茶叶,但这里是咖啡厅,茶叶再好也就一杯矿泉水泡的碧螺春。   不过没人注意他装逼这点细枝末节小事,正事最要紧,周鹏把声音又调清楚了些,眼睛一眨不眨盯着屏幕上的老秃驴王志宝。   王至宝有些着急,泛光的额头上逼出了一层细汗,在他身旁自顾自的念叨:“这可怎么办啊,我家四代单传,就他这一根独苗。王迅太不听话了,我平时老跟他说少惹是生非,哪知道这臭小子背着我到处搞事情,他妈没事现在就找我闹,说是我把儿子害了,我哪有时间二十四小时跟着他,明明就是她惯的!说起来我就是气,年初的时候,就该打死这小兔崽子。”   年初的时候?车内两人对视一眼,王至宝突然提出了一个很关键的时间段,再加上前后一联系,那张优秀五条杠好学生的脸显现了在两人面前。   “这孩子平时还是很听话。”吕一鸣的声音终于响了起来。   王至宝摇头:“哎,听什么话啊,家里横。不瞒你讲,他最近奇怪,不爱说话,找他说事情,他就摔门躲卧室里。对了,他回家就往厕所钻,经常一呆就呆半小时,你说他是不是有点尿不尽——”   吕一鸣打断他:“你不是说他最近开始学做家务了?”   王至宝一挥手:“就自己的内衣裤,这么大人了,以前内-裤还要保姆洗。”   吕一鸣笑了:“但这是一个好现象。”   “的确是这样,不过……”王至宝犹豫起来。   “哈哈,不过什么,小孩子嘛,青春期有心事很正常,不要想太多。”吕一鸣倒是不在意,端起茶壶给王至宝倒茶。   周鹏听着两人闲聊,有些不耐烦:“他们在这会儿磨叽啥呢,半天也不入正题,浪费我的时间。”这话说完,他伸手摸兜里的手铐,兴致勃勃建议:“要不我直接把他们铐了带回局里慢慢审?”   “老周,你这是怀疑,王至宝和灭门案有关系?”吕傅勋摸着小胡子,看着周鹏完全不掩饰的一脸厌恶,直勾勾盯着监控里的王至宝,他眯起眼睛,回忆着周鹏这一路就没有好脸色的景象,“王至宝没那胆子吧,我之前和他接触过,的确处事油滑像泥鳅一样,很关心自己的政治前途,但就因为这,他不可能让自己和人命案子沾上关系。”   “我啥都没说啊!”周鹏举起双手,打着哈哈,“我只是想知道王至宝为什么要和吕一鸣联系,吕一鸣现在是咱们的第一嫌疑人,一切和他联系的人都有可能有蛛丝马迹的线索。”   听到这,再不知道周鹏专门争对王至宝,吕傅勋就是真傻了,查案最忌讳的就是代入个人主观情绪,非常容易制造冤假错案。   他摸摸下巴摇摇头:“你这是浪费时间,两人很可能就是朋友关系,只是喝茶闲聊。”   “你怎么就知道他们只是朋友关系?”周鹏翻了个白眼,“说不准,你看看吕一鸣那衣冠禽兽的样儿,说不准心里使着坏,再说这王至宝,前些日子儿子过个生日,开得跟寿宴似的,生怕人不知道他老王家现在升官发财了!你看看我朋友圈,全是这群人吃喝玩乐的样子。”   周鹏把手机“啪”的一声甩桌上,看那样子有些生气,也不知道吃错啥药了,眼睛瞥见王至宝地中海的脑袋,嚷嚷着:“腐-败啊,痛心啊!”   吕傅勋叹了口气:“咱们这是查灭门案,不是查王至宝渎职,要查王至宝渎职,也是纪检委的事情,周队,我建议你可以收集资料举报。”   周鹏嘴角一横:“感情这事情咱们人民警察就不能管了,领导人都说了,我们就是群众的一块砖,哪里需要添哪里。”   “你这是强词夺理。”吕傅勋说到最后眉毛都立起来了。   说到这里,实在说不下去了,两人说着说着火药味就出来了,你一言我一语的,谁也不肯让谁。   魏威咳了一声,充当和事佬做了个打住的手势,两人他都不敢惹,一个是大学教授,一个是顶头上司,他实在不愿意来趟这淌浑水,但没办法,周鹏说了以后去哪儿都带他。他哀怨偷偷心里叹了口气,对自己惨淡的未来默默鞠了一把痛彻心扉的泪,就在他给两人来回做工作的时候,无意间,眼角余光瞄到了周鹏的手机,手机屏幕开着,在方才唇枪舌战之间,被周鹏指尖飞舞的一阵乱弹,跳出了一张色彩单调但辨识度极高的全家福照片。   周鹏还在冷笑,说理说不过他决定采用谁声音大谁有力量的办法,他刚清嗓子,姿态摆足,吕傅勋似笑非笑,坐得四平八稳,眉宇之间却带着狡诈的诡计神色,眼看一番龙争虎斗势在必行。   忽然一只手横空出世,插入箭弩拔张的两人之间,然后众目睽睽之下把手机从主人手心里抢了过去。周鹏手握手机,眼睁睁看着其不翼而飞,顿时瞪大双眼,眼看酝酿良久的奔腾火焰就要对准罪魁祸首喷去。   在周鹏砸嘴刀子前,魏威眼睛一亮,先行插嘴:“这是王局长的全家福?”   “什么王局长,”周鹏成功被转移话题,心不在焉瞄了眼,“嗯”了声,“这是他老丈人,别看现在中风半个身子不能动了,以前可是叱咤风云的老人物。也不知道中了什么邪,看上王至宝这么个狗东西做女婿。”   话里带着话,还夹着刺和刀,矛盾不小。   吕傅勋手指习惯性地一捋胡须,看来找准周鹏刚才那番话的漏洞,准备顺藤摸瓜打对方一个措手不及。   魏威及时一抬手,五指一收:“停!”   吕傅勋满脸黑线:“你这是裁判还是中途插-进来第三方搞事的?”   周鹏贫嘴:“这是我的人,你管得着吗?”   魏威没功夫参与两人幼稚斗嘴,举起手机在他们眼前晃:“你们觉不觉得,这构造和咱们受害人有点像啊?”   周鹏和吕傅勋对视了一眼,心里都咯噔一下,齐刷刷望向手机。   全家福上面,夫妻两个站在两边,儿子站在中间,中风的老丈人坐在轮椅上抱着个小女孩。别说,这结构乍一看和几个灭门案的受害人极其相似。   周鹏抓过手机,一脸兴奋,像如获至宝般高举手机朝吕傅勋洋洋得意说:“瞧,事实证明了我的真知灼见!证明了我的卓越智慧和不脱俗的推理能力。”   “等等,”吕傅勋理智尚存,“这小女孩是谁?王至宝不是说他家四代单传吗?”   魏威也疑惑:“不可能是王局长的孩子吧,政策在上面压着呢,除非他打算弃政从商了。”   周鹏像个皮球一样,瞬间瘪了,灭门案里的必要条件就是必须有亲属关系,因为轮回教血缘关系的联络极为重要,不仅象征亲情还象征着善恶的转世轮回。他沉默握着手机,仔仔细细翻了一遍王至宝的朋友圈,果然是个极其无趣的老秃驴,全是些政治新闻的转发,满满的权力欲望,关于个人生活信息发的非常少,偶尔发一张也是家人照片,但没有一张是这个女孩的。   周鹏失望地仰头长叹,有些丧气。   “恩,你们看这女孩长得真挺……有创造性的。”魏威用电脑把全家福照片放大,突然咂了下嘴,“你们不觉得,她长得和王至宝……有点像。”魏威瞪着双大眼睛,周鹏闻鸡而起,忽然意识到眼睛大的好处,看得真是认真仔细。   周鹏严肃认真说:“我是听别人议论过,王至宝前几年带回个女孩,说是老家亲戚生的女儿,父母好像都过世了,孩子就交给他养。但这套说辞太渣男了,很像是在外生的私生子,然后找个借口接回来。”他说的一脸诚恳,但眼中闪烁的兴奋和不嫌事大的热情实在让人难以相信。   眼看周鹏独自陷入缺德的妄想,吕傅勋和魏威面面相觑,决定先找证据支撑。   有了猜测,去证实猜测不是难事。   男人喜欢维护表面工作,女人一般喜欢拿私人通讯工具抒发感情,两人一合计,让周鹏联系周围的朋友,看有没有人间接和王至宝老婆加过通讯设备的,本来也就是抱着试试的心态,没想着还真找着了。   把消息翻到了五年前,王至宝的老婆李爱佳忽然发了一长篇博客,大致是抒发对感情的失望,和对命运的不公,感叹父亲的忽然生病从而感受到的人情冷暖。   李老中风是在五年前的冬天,不顾家人反对,硬是要参加一个老年人旅行团,老人不服老,硬穿着间单衣就去爬雪山,爬到了半山腰,忽然就昏倒了,虽然被送往了医院,但再回到家的时候,已经半身不遂,嘴巴歪着,舌头也撸不直,说不了话了。   周鹏艰难忍笑,一副大仇就要得报的损样:“多半是王至宝自己的孩子,李老中风,他就没什么可怕了,堂而皇之把小三生的孩子带回家。他老婆也拿他没办法,你想他老婆在家做富太太做惯了,离婚后没了生活来源和炫耀的资本,肯定不愿意。”   周鹏分析的头头是道,说着说着突然眼睛一亮,陡然提高声量:“卧-槽,王至宝这一家子,真的符合凶手对受害人的偏好!”   三人面面相觑,从彼此震惊的目光中看出了闪烁着的兴奋光芒。   真是无心插柳柳成荫啊!   咖啡厅里两人已经起身告别,各自分手离开了,周鹏才依依不舍坐到角落去打电话报告最新发现的情况。   吕傅勋看着周鹏背影,突然一捋胡子:“大鸟今天情绪不对啊。”   魏威见周鹏离开,眼观鼻鼻观心,状若无意小声说:“以前我还没来队里的时候,听说王局长和咱周队结过梁子。”   吕傅勋愣了愣,回想周鹏知道和吕一鸣见面的人是王至宝的时候,那副急不可耐的模样,明显里面有文章。容铮肯定是看出来,所以才把他叫来跟着周鹏,名为跟随,实为监视。   吕傅勋敲了下桌子,问魏威:“啥梁子?”   魏威偷偷摸摸余光看了眼周鹏,确认周鹏在对面打电话,没有注意到他们这个小小的八卦角落,这才压低声音道:“以前我们队和扫黄那边一起查个大案子,当时正巧遇见王局长在里面应酬……”后面音就消了,换上魏威那张婴儿肥的脸上,浮现出一副和他极为不合的莫名意味深长的表情。   吕傅勋瞬间就明白过来了,手里的烟一抖,又心里觉着不是大事,也就顺口说了出来:“这种事情见多了,周鹏也犯不着为这种事情激动吧,是不是王至宝上下走了一通关系,这事儿就被撩过去了?”   魏威脸上露出“没那么简单”五个字的表情。   他贼兮兮地摇摇头:“你肯定不知道,王至宝当时不仅不认错,还非得打倒一爬,说是当时咱们组的组员,也就是周队当时的搭档诬陷他,强烈要求彻查,后来也不知道怎么操作的,那人就被辞退了。”   周鹏正在打电话,语言很激烈不知道在跟那边辩论着什么。   吕傅勋眼珠子转了转,他心想这种内部八卦他还是少听为妙,看魏威还想继续说的样子,他抹了把魏威头上的毛:“行啦,我大概知道怎么回事了,只要周鹏不梗着脖子盯着王至宝瞎干,我也不会跟他争。”   魏威抹了把头上翘起的头发,皱着眉看着镜子整理:“好吧,周队既然愿意管这个事情,说明他还是公私分明的,要知道王至宝可是把周队当时的搭档害死了。”   “害死了?”吕傅勋顿住,转过头盯着他,错愕着又重复了一遍,“害死了?”   魏威眨眨眼,看吕傅勋惊愕的样子,面色有些浓重:“那组员当时被他一闹,就被上级调查,然后开始走纪律审核程序,接着忽然就被降了处分,那人不服气,找到王至宝两人打了起来,谁知道那时候有辆车正好开过来,把人撞死了。”   “这……”吕傅勋开始有点理解周鹏了,他算了算时间,那时候周鹏还在做组员,那应该是七八年前的事情了,魏威应该也只是听了些风言风语。但要代入这种情绪,怕是接下来工作不好开展。   吕傅勋看着周鹏的背影,一摸头,这可真是难办啊。 第114章 夜半门外婴啼声(八十)心灵课程   这边舒墨已经在培训班上了半天课,他隐隐地感到有些不安,他是一个情绪能自我调节控制的人,这不是简单的一件事情,需要大量的训练,但现在他莫名其妙出现一些不可控制的剧烈情绪波动。同时也会在教导员说一些煽动性话语的时候,会顺着教导员的话,产生一些回忆过往的幻觉,然后开始对自我认知产生怀疑,对自己的行为产生不确定性,乃至于否定自己。   简陋的教室里没有暖气,寒冷的风沿着窗缝往里吹,学员总共十六个人,按照四四方阵排列,桌椅板凳不知道哪个希望小学用废弃的,油漆斑驳,金属连接处全都生了红色锈斑。   寒风中,他们吐出一团团白色雾气,舒墨捏着手里的薄薄一张宣传资料,从没有觉得这么冷过,他手指似乎已经不是自己的,僵直麻木几乎快没有知觉。   他使劲握了握拳头。   “你看这个。”忽然有个声音轻轻地在他耳边响了起来。   那个声音听起来像个八岁孩子,雌雄难辨的稚嫩,舒墨微微一怔,寒意突然从后脊梁骨倏地蹿起,一层鸡皮疙瘩冒了起来,他猛地朝后转头。   没有孩子。   后座的学员奇怪地望向他。   舒墨额头上冒出了一层细汗,他摇摇头,转回身坐正抓起桌上的圆珠笔握紧,拇指触摸着尖锐的笔尖。   ——是假象。   一用力,笔尖深深陷入拇指肉里,他一咬牙,额头上冒出大颗大颗汗珠,汗水流过眼睑,顺着鼻沟流进嘴里,他绷紧全身的肌肉——是幻觉,不是真的。   他突然很想抽烟,下意识手摸进兜里,这才恍惚回神他现在不在家里。   他深吸一口气,缓缓吐出。   四周人影渐渐开始变得有些模糊,他闭上眼睛,心里默念着数字,跟随数字平缓节奏的呼吸,试图让自己镇定下来。   空气中只有人粗重的呼吸声,还有台上讲师惹人催眠的说话声,这些声音搅合在一起,感觉像是有数千只蜜蜂,在他耳边一齐扇动翅膀。   舒墨觉得脑袋里嗡嗡作响,他深吸一口气,睁开眼,眼面站着一个男人,那男人背对着他,站在那里一动不动。他眯起眼,男人的背影很高大,很熟悉又很陌生,但是仔细一回忆,却发现怎么也记不起来。   男人穿着一件不属于冬天的白色衬衫,搭配着一条深蓝色运动裤,脚下的运动鞋底有些黏糊糊的黑褐色物体。   “你是谁?”舒墨眯起眼睛。   那人没吭声,舒墨耐心又问了一遍。   没有回应,男人站在原地,像是个没有生命的木偶。   舒墨心砰砰直跳,他环视四周,似乎没有人察觉到多出了一个人。   他咽下一口唾沫,做了一个不好的决定,他推开桌子,站起身朝男人的方向走去。   他听见鞋子和水泥地板摩擦发出的声响,带着仿佛在泥泞中前行的无力感,越靠近男人,脚下的重量更加沉重。   越来越近了,他能看见那个男人的头发被风吹起。   就算是简陋的房间里不该有这么大的风。   舒墨闻到了烟灰的味道,那是物体燃烧后变成无机碳酸盐和氧化物的味道。   他不该走上前的,舒墨脑海里浮现这个念头,但眼前的男人虽然诡异,但是他不动,看起来似乎没有危险,像是橱窗里陈列的假人模特。   在走到男人身后的时候,舒墨几乎可以确定,他真的见过这个人。   “喂,你是……”舒墨伸出手,去碰那个人的肩膀,他努力展现一个还算友善的笑容。   声音戛然而止,瞳孔猛然一缩,舒墨的笑容凝固在脸上,换上愕然的表情——男人缓缓动了起来,诡异的是,他身体没有动,只有脖子朝着他的方向转过来,就像是僵硬的人偶被人扳动着头朝后转。   舒墨后背的汗毛全都竖了起来,只见那男人彻彻底底转过头来,仅仅只有头和他面对面,身体还维持着之前的姿势,脖子扭曲成麻花状,露出一张血肉模糊的脸。   舒墨一个激灵,男人狰狞地咧开嘴,朝他笑。   喉咙深处发出了一连串无意义的咯吱笑声。   “咯咯咯,咯咯咯……”   舒墨被吓了一跳,猛然朝后退了一步,后面有人吃痛大骂一声:“握草,你有病吗?”   ……   ……   再回头去看,他面前哪里有什么男人,连个鬼影都没有,周围的人都错愕地看着他,奇怪他怪异的举动,站在最前面的讲师丁帆皱紧眉,带着警告意味的目光瞪了他好几眼。   舒墨的后背已经彻底被沁出的冷汗打shi了,他长长呼出一口气,满脸都是疲惫的神色,他捏紧了拳头。   他下意识看向前方,被腾起的雾气糊了眼镜,眼前模糊一片,刚那个突然出现的男人是谁?他不会平白无故幻想出一个人,那人到底是谁?   “他来找你了。”脑子里突然有个声音十分清晰地冲他说话。   “闭嘴!”   舒墨冲周围的人微笑了下,示意自己没事。   但他脑子里的声音不停,那个幻觉没有消失,发出“咯吱咯吱”令人毛骨悚然的笑声,和刚刚的幻影合在了一起。   舒墨忽然觉得有一股寒流从身上滚了过去,他忍不住打了个颤。   “你害怕了。”那个声音心灾乐祸。   “去nimade,闭嘴!”舒墨咬紧牙齿,空气中回荡的鼻息声既短促又粗重,像一张网将恐惧荒诞交织在了一起。   “妈妈,妈妈,我要找妈妈——”忽然声音一转,变成了哭声。   舒墨身子猛地一抖,肩膀被绷紧:“tamade!”   他几乎咬牙切齿。   “我想要妈妈,我不想在这里呆着……我好害怕,我想回家。”   舒墨想破口大骂。   眼前忽然出现一个小男孩,他一愣,教室变得空空荡荡,人都消失了。   他仔细一看,屋顶开始升高,四周的墙壁退开,他站在一个巨大的仓库里。   “这又是什么?”舒墨长出一口气。   周围白蒙蒙的一片,像是早上起chuang的雾气,奶白色的,让人伸手也见不到五指,然而他却能很清楚的看见一个小男孩,那个男孩只有五六岁的样子。   他忽然想起了方才那个声音。   男孩低垂着脑袋,他抱着双膝,让xiong口紧紧贴着大腿蜷缩一团,这是个寻求保护的姿势,他在害怕,身子一直在颤抖。   舒墨下意识放轻了脚步,小心翼翼地朝男孩走去。   那个孩子有着褐色的头发,瘦瘦小小,身上穿着的衣服很破很脏,像是经过了一场难以描述的磨难。舒墨在离男孩只有半米的距离停住了脚步,他的眼皮跳得厉害,就在他面前男孩的脚边躺着一具血淋漓的尸体。   一只兔子的尸体。   兔子的脖子被什么东西咬断,无力歪扭在一边,它的肚子被剖开,黏糊糊的血和内脏撒得到处都是,看起来可怖又恶心。   男孩忽然抬起头望向他,舒墨呼出一口气,那是一张正常的男孩的脸,没有血,没有怪异的形状,男孩眼神无助又恐惧,他稚嫩脸上全是干涸的泪痕,嘴角有着干枯的血迹黏糊糊地挂在那里。   舒墨使劲捏了捏手心,果然,不疼……   “你是谁?”男孩问他。   舒墨眨了眨眼睛,歪着脑袋想了会儿,最后答道:“我是……经过的路人。”   “路人!”男孩眼睛忽然亮了亮,看着他的眼神充满了期冀,跪着往前用双膝爬行,哀求道,“你能带我走吗?求求你,带我走吧,求求你了。”   舒墨认真地看着男孩的眼睛,他的眼神里全是忧伤和无奈,他摇摇头,低声拒绝:“我不能。”   男孩看着他,极度忧伤问:“为什么?”   舒墨没吭声,只是看着他。   男孩又问:“为什么?求求你了!带我离开吧!”   舒墨蹲下身子,缓缓地伸出手,用颤抖着的声音回答。   “因为——”   男孩抬起头,露出黑色明亮的眼睛。   舒墨的手几乎要碰到男孩的脸。   “我就是你。”   男孩愣在了原地,舒墨伸出的手,变成了一只苍白的幼童的手,紧接着,他与男孩碰触的地方慢慢的融合在了一起。   浓雾越来越密,密密麻麻地像是蠕动的白色小虫,渐渐地将他们吞噬在里面。   很快,男孩和他融合在了一起,他们合二为一。   一个激灵,舒墨倏地睁开眼睛。   蓝色的眼睛映在一旁的不锈钢钢柱上,里面的男孩嘴角慢慢勾起,手指像是弹钢琴一样,在裤缝间来回弹动,他一转身,露出一只黑色的眼睛,惶恐不安,在钢柱上的倒影,渐渐地扭曲变形。   里面的他歪了下脑袋,兴奋的血液在体内奔腾,有一只豺狼,正流着口水,龇牙咧嘴地在他心里猛烈跳动。   突兀地,死寂的空地,响起一阵破了音的旋律,男孩勾起的嘴角越来越大。   他伸出一根手指竖在唇前,轻轻嘘了一声。   “我要抓到你。”   舒墨睁开眼,大汗淋漓,课程已经完了,所有人开始鼓掌,他也跟着鼓掌,没有人注意到,他的表情变了,虽然脸上都是汗,但表情从容而镇定,嘴角微微扬起。   然后,他张开嘴,红色的舌尖轻轻tian着干燥翻皮的嘴唇。   手肘撑在桌上,掌心托着下巴,指尖轻轻地在脸上敲击。   他用细微的气音低声说:   “那么,游戏开始了。   现在该我蒙住眼睛,十、九、八、七……倒数,你要开始跑了,跑的越远越好。   因为,我要开始抓你了——”   说完,他饶有兴趣地打量着周围的所有人。   现在有个问题来了,他玩的这个游戏不是一二三木头人,而是捉迷藏。   这个鬼躲在哪里了?   舒墨难耐地勾起嘴角,殷红血色的嘴唇拉开一个暧昧不明的弧度。   ……   ……   教室内的所有人都在他的眼前晃动,他眯起眼睛,四下打量起来,刚发生的一切也就是意味着在无意间他碰过什么东西,他开始回忆,来的时候他接触过什么,碰过什么,吃过什么。   忽然,他想起了,他喝过一瓶水,那瓶水没有开封,是大巴车发放的。   看来,有人在搞鬼。   ……   ……   下午五点钟,讲师便让他们互相交流彼此上课的心得。   很多人都有些面色不大好,他们交了一大笔钱,这笔钱对普通家庭来说,算得上是一笔巨款,相对应的,他们也想要得到对等的交换。   然而,第一天的整整一上午却是滔滔不绝重复着讲他们需要遵守的规则,这相当于浪费了一大笔课时费。   大概看出了不少人已经对课程有了质疑,下午的课程便换了个方式。   让他们回忆他们过去,还要他们用一些比较有煽动性的话,来说出他们想要达到的目的。   而且这句话不能是想要,而是要,要他们有更加强烈的欲望,来表达他们的必定的决心,然后心里暗暗较劲,一定要完成这几天体验课的所有布置下去的任务。   一堂课下来,很多人都激情四昂,舒墨暗中观察了许久,这些人里没有人产生和他一样的幻觉。   下课前,丁帆突然提出了一个要求,要求所有人思考他们做过的最错误的一件事情,这件事情必须是让他们一直饱受煎熬,不停在脑子里回放的事情。   紧接着他们被放去了食堂,所谓的食堂,就是门口的院子,不知道什么时候做好的饭,桌上的食物全是土豆,山芋,玉米,没有一点肉食,全是水煮熟了直接放在盘子里,没有一点味道。   这一餐和他们中午吃的明显降了好几个档次,一群娇生惯养的人根本从来没体验过这些。好几个人都有些不适应,提出了抗议。   然而现在这种抗议软弱无力,没人会搭理,有几个人气性比较大的,采取绝食抗议,没有人搭理他们,丁帆和几个助教员也和他们一起吃这些东西,吃得津津有味。   吃饭时间只有半个小时,没吃的人,没人给他们留饭,这些可以吃的东西,一过时间就立刻被收走了,然后他们又被拉住不能去休息。   他们被要求站在院子里,站在两列。   在大家不明所以的时候,丁帆又要求他们对立着站。   丁帆问:“还记得我让你们回忆的事情吗?”   “记得。”声音稀稀拉拉的,看来刚刚吃饭的事情发生后,许多人的情绪很大。   丁帆要求:“你们现在每个人对你面前的人说你做过什么,你对面的人会大声地骂你!”   说完他举例叫两个助教示例,其中一个说出自己做过的错事,另一个大声的骂对方,说出类似你是人的败类,不配活在这个世界上,诸如此类的话语,很快被骂的人泪流满面,完全没有冲骂他的人发火反抗。   这个游戏的规则就是,对方批评你的时候,你不能反抗,你要学会接受,反思自己。   丁帆说话非常有技巧,在众人情绪不大好的情况下,大声地描述着自己过往做过的错事,这些错事都很常见,却很引人共鸣,很多人跟着他时高时低的语调,渐入他的节奏,然后随着他的心思开始反思自己。   很快,院子里响起了各种各样难听的咒骂声,紧接着出现哭泣声,渐渐地,越来越多的人情绪开始失控,嚎啕大哭起来。而咒骂他们的人,也开始被情绪感染,把自己也代入其中,开始哭泣,还有情绪激动的人,开始跪在地上大力的磕头。   眼前的人变成了马戏团的小丑,荒诞可笑的举动。   众目睽睽之下坦诚自己的错误就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相当于chishenluoti狂奔在人潮涌动闹市里,更不用说被人咒骂,就像犯罪游街,放在过去那是一种残酷的刑罚。   可在这里,却是一堂叫做“看清自己”的课程。   舒墨好奇地看着,他的确看得很清楚,他捂着脸做出假哭的表情,然后从指缝观察着讲师和助教的表情,从他们脸上微微勾起的嘴角显示,他们很满意这种效果。 第115章 夜半门外婴啼声(八十一)第一晚   天色慢慢暗了下去,周围没有路灯,只有微弱的月光洒下来让人勉强能看清楚周围的景象。这里没有通电,没有网络,没有信号,完全与世隔绝,却不是世外桃源,反而像荒凉诡异的灵异山村。   后面有一片密集的森林,冬天树叶落尽只剩下干枯嶙峋的枝干,晚上黑灯瞎火看起来格外阴森,没人敢进去。房屋和树林之间有一条泾渭分明的分割线,是一条清澈的小溪。潺潺涓流,从山上流下来,溪水摸上去沁人的凉,是山顶上的积雪化成的水,肉眼可见很干净。   晚上活动完了,所有人都被叫到山林外面的小溪旁洗漱。   一场心灵的自我拷问,情绪崩溃,发泄完毕后,剩下的是无尽的疲倦,像是大战了三百回合,所有人都恍如隔世,完全不敢相信自己刚刚做的事情,居然有种被鬼附身的感觉。   人类属于社会性的动物,情绪的相互感染,类似于心理学上的情绪效应,相对于好的正面情绪,人类的负面情绪更加容易受到传染,因为人类的负面情绪中恐惧与生存的关系紧密相连,导致人们一旦触发到应激点,立刻会产生共鸣。   本来一开始只是说一些无伤大雅的小错误,到了最后,大概是因为情绪的渲染,越来越多的人情绪开始激动,一股脑把该说的不该说的全都说了出来。   来这里参加集训的都非富即贵,在公众眼前维持完美的个人形象非常重要。要是把今天他们说出去的话再抖了出去,光是想象了下,这群人就禁不住的后怕起来,连忙找讲师确认有没有录像或者录音。   但除开一部分小学员对自己行为百思不得其解对课程产生质疑,大部分学员还是觉得非常有用,把自己窝在胸口的郁结一口气吐露,就像是事后烟尼古丁通过体内六十兆细胞般爽快,的确达到了“看清自己”“洗涤心灵”的疗效。   胡鹏抹了把脸,借着凉水让自己的神智更加清晰些。他一直没吭声,刚让他说出自己错误,他踌躇了很久,最后还是不说话。这种不配合的态度,是不会被允许的。他被特殊提了出来,站在了人们的最前方。   丁帆阴霾着一双眼,对这样不配合的学生有些怒不可及,他大声地责问:“我他妈发誓,如果你今天不说出你犯的错误,你就会被驱逐,你没有资格获得提升!”   胡鹏双眼赤红,颤抖着咬着下唇,低头盯着自己的脚尖,还是不肯说话。   丁帆显然感觉自己不可动摇的总导师威严被侵犯:“谁带他来的!这样不遵守课堂规则的人,把他带走!”   胡鹏站直身体,浑身绷紧,他似乎准备自己离开。   众人愤愤不平,或许是因为他们都吐露了羞耻一面,而这人听了他们所有人的秘密,却不肯等价交换,这不公平。   “不行,他必须要说!”   “他凭什么可以当特例?”   “他想走,拦住他!”   “对不起大家,是我的错,我不该带他来!我没有想到他这么顽固不灵!”   胡鹏是个成年人,事业有成的成年人,在社会上人面对面很少发生激烈的冲突,更不用说这铺天盖地毫无遮拦的责备和怒骂。   而他的确没有做错什么事啊?   他只是不想说话而已?这不是他应该有的权力吗?   “你以为在这里你还有选择说和不说的权力吗?”   丁帆毫不留情,他看向胡鹏,说的话却是对着所有学员:“你们既然来到这里,那必然是摒弃了自己的一部分权力,你们仔细想想,你们活在一个怎样的世界?这是一个弱肉强食,等级分明,追名逐利的物质世界。你们尽管可以否认,但是扪心自问,高喊人权尊重自由平等的人无不是站在权力金钱的底端,他们不作为,却妄图用平等观念获得辛勤劳动人的资产。而站在巅峰的人呢,是自私自利牢牢把钱财拽在手心不肯放手。你们都是各自行业的佼佼者,但你们觉得你们达到了个人的顶峰了吗?”   众人面面相觑,诚实回答:“没有,我觉得我还有更大的空间。”   “我想成为一个受人尊敬的人!”   “我只想家庭和睦……”   “事业有成只是一方面,我更想获得的是心灵的宁静。”   丁帆兴奋大喊:“对!”   他展开双手,像是正要展翅起飞的白鸽,环顾四周,瞳孔闪烁光芒:“听听你们的欲望,和集体脱不开关系,你们都有想成为的人!而这个人和周围的人息息相关!你们从小到大生活在集体,成就了个人,但这远远不够,在你们追求个人的同时,另一方面,集体离你们越来越远!”   “对,没错!”   “是这样。”   “大师说的对!”   丁帆激动地挥手指向胡鹏:“看这个人,他还没有醒悟,他还沉迷在个人,他不愿意向大家袒露心胸,他不相信我们这个集体。”   “无可救药!”   “自私自利。”   “拉住他,不能让他走!”   在众人的视线责备下,导师的指令和怒骂下,胡鹏的羞耻心显然达到了极点。   胡鹏被逼得退无可退,他想走被人紧紧拉住,所有人的声音滔滔不绝像是魔咒一样在耳边嗡嗡作响。一张张狰狞,疯狂,狂怒的面孔在他眼前转换。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突然,胡鹏大喊一声。   所有人愣住,只见胡鹏双眼赤红,拳头捏紧,看起来像是在狂怒的巅峰,随时可能挥拳揍人,他们只是想出口劝说,没人想打架,更何况胡鹏看起来很疯,俗话说的好,不怕狠的,就怕不要命的。就在所有人心生惧意踌躇不前的时候,胡鹏突然捂住双眼,猛然跪在地上,嚎啕大哭起来。   所有人惊愕起来,他们想不到对方会来这么一出,站在最前面的丁帆却一脸了然的模样,他挥手示意所有人散开,然后他慢慢退后,让胡鹏暴露到众人的面前。   这时候胡鹏的姐姐走上前来,胡鹏姐姐是上一届的优秀学员,同时也是这一届帮助体验课程的义工,也就是大家伙叫的助导员。   丁帆冲他姐微微一点头,他姐立刻就像是拥有了无上的权力一样,趾高气扬地走到他面前前,完全不顾念什么亲戚关系,插着腰指着他鼻子就开始无休止的破口大骂:“你这个废物,我真不该带你来这里,你想想你以前做过的那些好事!现在好不容易有机会让你重头再来,你竟然又开始耍脾气!你对得起辛苦养大你的爹妈?对得起你老婆,对得起被你害死的儿子吗!”   胡鹏浑身一震。   只听对方嘴里吐出的字眼,一个比一个恶劣。说他是个变态,是个杀人犯,害死了自己的孩子,就在所有人错愕以为胡鹏会辩解的时候,胡鹏居然默认了。   他失声痛哭,不停颤抖,抖抖瑟瑟揉搓着双臂,暴露出来的皮肤被他搓得通红,上面全是大小不一的伤痕,看着让人惊心动魄,他好像极度厌恶自己,绷紧的身子,满眼里都是对自己的厌恶,到了最后,他干脆在众人的瞠目结舌的眼神下,猛然起身朝一旁的桌角撞去。   丁帆和几个导师,连忙冲上前将胡鹏拦住,为了防止胡鹏再做出自残的举动,几个人将胡鹏捆了起来,轮流开始传输生命的美好的感念。过了很长一段时间,胡鹏的情绪才开始渐渐地稳定下来,那张痛哭流涕的脸,开始变回之前冷漠的表情,麻木得犹如一个木偶。   这里大多数人基本是贪污点小钱,收了点贿赂,混乱的男女关系,或者使了些见不得人的手段获得利益,没有人是跟人命案子沾边的。   丁帆问:“你认识了自己吗?”   胡鹏抽泣一声:“是我的错。”   丁帆叹气:“这个世界有太多的错,每个人都有错,但是大多数人错的是害了自己,而你是害了别人。”   胡鹏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我该死!”   丁帆摇头:“不,你怎么可以这么懦夫?”   胡鹏微微一怔。   丁帆看向所有人:“犯错没什么,重要的是犯了错后该做什么。忏悔?不,而是去补救,想办法弥补那些因为你们而受到伤害的人。”   所有人面面相觑,内心留下了极大的震撼。   胡鹏垂头,他看着地面,但是舒墨看见胡鹏眼中闪烁着一丝光芒。   课程最后,胡鹏被解开了束缚,他大声哭泣,和自己的姐姐拥抱,就像是和全世界拥抱一样,看起来似乎真的受到了某些解脱。   ……   ……   回忆到此,舒墨望向胡鹏。   无疑他成为所有人的话题中心,正在被指指点点小声议论,但胡鹏似乎并不在意。解散后,他孤零零一人蹲在溪流的上方,一遍一遍用溪水揉搓着毛巾,那张毛巾颜色已经有些褪色,周围都泛着毛边,像是用过很多次,但这张毛巾人手一张,是昨天才认领的新毛巾。   舒墨端着手里的盆站起身,装作不经意,经过胡鹏的身边,胡鹏正拿着一块肥皂一遍遍的搓洗着手臂,他的手臂被搓的通红,几乎像是脱了一层皮,还起了许许多多密密麻麻的红点。   胡鹏注意到他,抬头看他。   两人对视一眼,舒墨沉默地走开。   他没多嘴,忍不住回想起今天早上胡鹏和何淼见面的那一幕,胡鹏有很严重的洁癖和强迫症。来上课的人,多多少少都有些见不得人的地方,有的为了挽救自己即将破碎的家庭,有的为了让事业更上一层,还有人就是为了洗涤自身,让自己更上一个层次而来的。   舒墨走过一颗大石头,他蹲下身子准备打水,忽然发现小溪对面有个黑影,是之前和自己一样没有唱歌的女孩。她把自己隐在大树的阴影里。   她埋着头,看不清表情,舒墨回忆起女孩之前的话,她说她不该反抗父母,她要做个听话的孩子,女孩说话时的语气没有起伏,甚至一点点情感的波动都没有,仿佛一个没有灵魂的玩偶。   就像叶天一样。   他摸了摸兜里的魔术小玩意,朝女孩走了过去。   ……   ……   洗漱完毕之后,对于没有任何娱乐设施可供休闲的学员们,纷纷回到安排休息的砖瓦房内。   这栋房分上下两层,男人睡楼下,女人睡楼上,所谓的床就是个大通铺,所有人肩并肩睡。助导员和讲师都没和他们住在一起,他们有单独的宿舍。   学员里有几个没吃晚饭的,到了现在白天的事物消化殆尽变得饥肠辘辘,加上情绪一阵大起大落,这会儿更加饥饿难耐。   那几人是班里的刺头,所谓刺头就是不遵守纪律喜欢特立独行的人,他们是异类,因此其他学员都不怎么搭理他们。那几人组成了一个密不可分的小团体,他们聚集在一起,怨气慢慢生了起来。   吃不饱简直就是人生道路的大敌,他们愤怒捶着床板:“这什么鬼地方,吃不好睡不好,我花钱就为了来体验贫穷的吗?我还不如回乡下老妈家去过一个星期,我妈还高兴!”   他们情绪激昂,打算找培训班组织人员理论,但他们人太少,肯定没什么用,他们自然也明白,打算怂恿所有人,毕竟人多力量大嘛。   但除了他们,其他人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想法,不愿意参与。   饥饿难耐又孤立无援的三人组,感到了莫名的空虚,就在他们愤怒到极点,打算不分敌我开始闹事的时候。   舒墨提着一袋东西,推门进屋。   只听门框“嘎吱”一声发出难耐的呻吟,所有人的视线聚集在这个年轻小伙子身上。   然后,目光落在了袋子上。   透明的塑胶袋里,装着的是色彩饱满,引人唾沫分泌的强烈视觉感的糖果包装。   有人发出抽气声。   一个大姐忍不住咽了口唾沫,笑了笑:“小伙子,大晚上还吃糖哈。”   舒墨微笑,把袋子在手边晃了晃,色彩艳丽的糖果盒互相碰撞发出诱人的声响,所有人都忍不住目光跟随,接着就是一圈响亮的肚子叫声,声音尤为婉转,还在空气中打了几个旋,把肚子叫的本人都给逗笑了,不好意思搓搓手,脸红得跟猴子屁股似的。   “哎,这什么事啊。我还以为活在五十年前,那会我才十二岁,全国都饿啊,没有粮食,饿的前胸贴后背,就去庙里扒灰吃。”   “是啊,说起来那会真的苦。”   “我没体验过,但听我妈说,我姐是那时候没的。”   众人叹气,一片追忆。   哗啦一声。   众人抬头。   舒墨把袋子打开,东西倒在桌上。   “小伙子,你这是……”   舒墨大方笑:“大家饿了吧,一起吃吧。”   众人闻言先是一愣,接着去看他。   舒墨抱着双臂,仰着下巴,一条腿翘在另一条腿上,晃来晃去,看起不以为意的样子,活脱脱一个羁傲不逊的二世祖:“别客气,我妈给我装了一背包,深怕我饿了。”   屋内所有人面面相觑,今天听舒墨阐述自己做过的错事,完全被家里惯坏了,指示班里的同学集体冷落家里穷的孩子,还在班里欺负脑子不太灵光的学生。他们年纪比较大,出生年代久远,几乎都是靠自己双手打拼出自己的事业,回想起自己穷困的时候,被不仅被有钱的人瞧不起还被出言讽刺过就有些义愤填膺。   不过看着眼前的糖果,忽然觉得孩子其实还是好孩子,只是家庭的教育方式出了问题,然后想起自家的孩子,各种各样的烦恼,青春期,叛逆期,和他们闹着对着干,他们也很无奈,几番想法在脑子里扫了圈,看舒墨的眼神也从之前的瞧不上厌恶,换成了长辈对小辈的宽容慈爱。   “谢谢啦,孩子,你真有心,还带着些吃的,我们就没想过。”   “之前我们来的时候,就被三番五次嘱咐不要带任何多余的吃的,哎,谁能想到来这里吃的都是那些东西。”   舒墨撇了撇嘴:“肯定的啊,出那么远门,要是出啥事,我非得饿死。这深山老林的,啥都没有,交了那么贵的学费,就让我们来吃土豆啊?”   众人围拢上来,不客气地拿起桌上的糖果开吃,听了舒墨的话,不由地心思跟着起来。   他们过来,没有带任何东西,就带了些换洗的衣裤,想着就是交了这么高昂的学费,肯定能得到好的招待。   哪里能想到,到了这里电子设备全部被没收不说,上课的地点还很偏远,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要是被人卖了都不知道,真要和眼前的小兄弟说的一样,要是出啥事,多半都要饿死,吃饭还吃的都是水煮土豆山芋这类东西,说的好听叫做洗涤市侩的资本身体,说的实在叫做节约成本扩大利润。   交了正常人家一年工资的学费,来了半天是讲纪律,下半天就和公司培训班内容一样,拼命撒鸡汤,晚上来了个自我检讨,不仅丢了脸面,还把自己的丑陋私事全抖了出来,要是被抓住把柄……   “我觉得不对劲,说的头头是道,感觉就像我家保姆想涨工资,老爸找借口不想涨索性讲一堆大理道理催眠我家保姆的时候。”   舒墨这两三句话,顿时把周围几个人的情绪调动了起来,可不就是嘛,和他们平时干得也没两样啊。   舒墨眯眼睛笑了起来,他拿了颗糖果塞嘴里,舌头裹了裹,腻人的甜味泛了出来,他的眼角不自觉瞥向通铺的一角。   胡鹏脸色灰白,一双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墙角,嘴里嘀嘀咕咕不知道碎碎念着什么,那样子看起来令人毛骨悚然。就在舒墨皱起眉毛,觉得有些不对劲的时候。胡鹏忽然笑了,舒墨的位置只能瞧见半张脸,昏暗的灯光下,那笑容过于诡异,像是看见了什么令人欢喜的东西,眼睛都在发亮。   在墙角碎碎念的男人,在没人看到的情况下,忽然伸出了一只手,在空气中抚摸着什么,那动作太过于小心翼翼,好像怕会失去一样,他一面轻柔地抚摸,一面另一只手拼命掐着自己的大腿。   蜡烛的烛火太暗了,不时“噼噼啪啪”发出炸裂的声响。舒墨看不太清楚他到底在做什么,心里起了好奇心,忍不住想走上前去看,刚起身,忽然胡鹏转过头看向他,咧着嘴,笑容扭曲狰狞,一双眼珠子用力睁大,使得额头上的皮都皱在了一起……   ……   ……   市局内,周鹏裤兜闪了闪,里面的手机震个不停,晃动加上刺耳的音乐把他刚刚要磕着桌子的头晃醒了。   他拿出手机看了眼,不是电话,是手机闹铃,现在已经晚上十一点了,周鹏打了个哈欠,把手里的资料摔在桌上,用手抹了把资料上的口水,留下一抹深色的痕迹,郁闷嘟囔了两句,周鹏起身转身去厕所,打算洗把脸清醒下。   晚上市局为了节约电,用的都是声控灯,叫了两声灯亮了,他才回身回来,走了两步,忽然就看见窗户外面,好像模模糊糊间有个人影在乱晃。   瞬间他就不困了。   什么玩意?   他弓着背,给自己壮了个胆儿,心里默念着八荣八耻:“……以崇尚科学为荣、以愚昧无知为耻……”,一切牛鬼神蛇建国后都别想成精,蹦跶都不能蹦跶,直接甩你一脸社会主义科学价值观。   可能是心里科学的力量战胜了封建迷信的幻想,周鹏胆子肥了几分。   这可是公安局,门口蹲守着两神兽,什么鬼东西敢在这里找事,怕是不想活了。心里活动了番,他腿肚子还是本能有些发软。   周鹏战战兢兢,一步两步,迈着魔鬼的步伐,小心翼翼走到窗户往外看了眼,结果这一看,他更怕了。   周围哪里有什么影子,他妈连只鬼都没有一个!   就在这时,灯忽然灭了,周围一片漆黑。   刚进入黑暗,周鹏眼前什么也看不见,几乎一个瞎子。   黑暗里,周鹏有点胆寒,他猛拍了下手,发出响亮的声音,灯又亮了,这次他看得仔仔细细真真切切,周围的确以及肯定没人!   周鹏收回眼神,摩挲着下巴,难不成是看走眼了?他又扭头飞快瞧了眼,那棵在市局门口矗立不倒五十年的大榕树正和他默默对视,周鹏猛然断定,应该是外面有风,那晃动的树枝投下的黑影让他误以为是人!   真相都是走进科学,瞬间让人毫无俱意,甚至还有一阵后知后觉的好笑。   但哪里有什么鬼风,这大半夜的,空气都舍不得流动下,周鹏麻痹着自己,木愣愣地转过身,同手同脚往里走。   人的感觉是一种非常奇妙的东西,人们把自己有时候异常准确的感觉称之为第六感。   周鹏明明已经转过了身子,却有种莫名其妙的感觉,他觉得有人正在偷偷盯着自己,这感觉来的太诡异,却忍不住让人害怕。周鹏深呼吸好几次,装作不经意的往前走,但是那眼神跟着他太过于炙热,让他根本无法忽视。   “握草!”   周鹏猛地迅速转过头,还同时大喝一声:“谁!”来给自己壮壮胆,结果眼前的景象把他差点被吓得心脏停滞。   窗户外,一个没头的身子孤零零地站在那里…… 第116章 夜半门外婴啼声(八十二)新线索   周鹏一个激灵,张牙舞爪跳起来放声尖叫,他的声音太过凄惨导致尖细到变异,活像是被吓破胆的妇女抖着嗓子叫唤出声。   一时间,周围昏昏欲睡的夜猫子们瞬间精神抖擞了起来,沸沸扬扬朝声音找了过来,一排排脚步声发出嘈杂的声响,仅仅一小会儿功夫,整个警局已经灯火通明了起来。   被人群围住的周鹏总算是回了神,尖叫过后,剩下的就是丢脸。   人多了,他也不怕了,只是腿还是有点软。   魏威小个子蹦蹦跳跳跑到他身边,打了个哈欠,带着一脸睡眼惺忪的天真迷茫,揉了揉眼睛望向周鹏:“头儿,大晚上那么精神,声域挺广的。”   “边儿去!”周鹏冲他一撇手,清了清嗓子,脸涨得通红,看起来有些尴尬,人越来越多,他也跟着冷静了下来,再一回头,窗户前黑黢黢独留下一片昏暗灯光照射下几片干枯的落叶,哪有什么鬼影!   周鹏歪头皱眉:“难不成是幻觉?”   很快周鹏又否定了这个想法,因为地上那几片落叶明显有踩碎的迹象,看来真相只有一个。   那个没头的影子,难道被他那一嗓子吓得,直接没了踪迹?   那到底是什么玩意?   到底是人?   还是鬼……   想到这里周鹏头皮就一阵阵发麻,腿肚子又开始泛软,并百思不得其解没有头的鬼还能听见他声音逃跑吗?   正在他胡思乱想的时候,几声嘈杂声响起,有人在喊他,周鹏心情烦躁,大晚上就他撞鬼不说还丢了大脸,谁来喊他都铁定吃上炮仗,结果扭头就瞧见一穿着棕色皮衣的男人缩着脑袋走了进来。   周鹏眼神瞬间直了。   这棕色皮衣怎么那么眼熟了?   那人走进来,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头,踌躇了半天,不好意思地冲周鹏笑了笑,朝周鹏伸出手:“您就是周队吧?”   周鹏皱眉,眼睛直勾勾盯着那人衣领瞧,直接忽视了那伸来的手。   对方尴尬笑了笑,手僵在半路,半开的窗户冷风嗖嗖地吹着,看着好不凄凉。   周围人望向周鹏一脸的鄙视和唾弃,小张抬手热情握住那只手,狠狠握了两下:“起chuang气。”   对方面露理解之色,兼顾自我检讨:“是我来的不是时候。”   或许是两人气氛太过融洽,周鹏嗖地一下弯身朝两人中间一窜,两手稳准狠径直拽住那人的衣领,怼开造谣生事的小张,嘴角噙着西门庆式痞笑,眼神恨不得揍人:“靠你这小子,大半夜跑出来装鬼吓人,我看你是嫌你命长啊!”   那人缩起脖子,一米八几的大高个顿时成了个缩头乌龟,两条粗眉挤在了一堆。   他抖着声音,眼睛里闪烁着光,委屈极了,可怜巴巴地朝周鹏解释:“我被彭大力带进来的,哪知道那小子那么不靠谱,一眨眼的功夫就不见了,我这不着急到处找吗?哪里知道,会把您给吓着。”   周鹏猛地朝那人脑瓜子拍了一巴掌:“谁被吓着了?你说谁被吓着了?就你们那两三下子能把我给吓着?”   那人连忙谄笑着点头:“是,刚刚我给自己吓着了。”   围观群众嗤之以鼻,向周鹏投去鄙夷的一瞥,感情刚刚那小姑娘式尖叫都是幻觉!   周鹏没好气地喘了口气,冷着脸扫视了周围一眼,拉高声:“都堆在这儿干嘛?交代的事情干完了吗?资料审核完了吗?线索找着了吗?证据有了吗?”   众人面面相觑——得,老羞成怒后不要脸找茬。   周鹏眼睛一瞪:“怎么,还不走?”   小张发出一声凄厉怪叫:“老大恼羞成怒,要吃人啦!”   周鹏被他一嗓子吓得一个激灵,差点摔地上,爬起来就想骂人,可这帮人一个比一个精,等他回神早就一溜烟跑得不见了。   “臭小子。”周鹏骂了一句,回头想起来该问对方来自哪个山头:“你哪路的?”   那人重新对着周鹏做了个标准的敬礼的姿势:“周队好,我是人民路的。”   说完,又觉得不够正经,赶紧补充一句:“派出所民警,聂建勋。”   “聂,”周鹏倚在窗户边上,从兜里掏出根烟,夹在指尖冲聂建勋点点:“小倩是吧,你来市局找我有什么事吗?对了,你说彭大力,彭大力人呢?他不是被外派出去,怎么又回来了?”   聂建勋囧:“周队,你叫我小聂就行了。”   “我也不知道大力去哪儿了。”他掏出打火机,很狗腿地给周鹏把烟点上,“是这样的,前些日子,这位领导给了我一张名片,说是有线索就来市局找您。”   说完,聂建勋从衣服内兜里摸出一张小卡片递给周鹏,那卡片还带着体温,中间有裂痕,看来怀揣了很久。   周鹏叼着烟,把卡片拿在手里反复倒腾看了眼。   wo槽,周鹏心里骂了句娘,这卡片上的名字是容铮。   看这卡片,冷冰冰的一张白纸,就一个名字,一排电话,连职位也没有,眼前就浮现了容铮那张冷冰冰的棺材脸。   他敏锐地察觉到,来人怕是有什么重要的消息要告诉他。   周鹏终于不再嬉皮笑脸,开始认真对待起来,他招来魏威,把人带到休息室里,转过身去给容铮打电话了解情况。   之前学校的事情,容铮大致跟他说过,他们也去打电话了解过,当地派出所支支吾吾说事情解决了,正巧手里案子有时限要求挺紧迫的,他们就把案子暂时搁置了。   没想着这小民警挺负责任的,见市局一直没来人,便主动找上门了。   容铮在那头听聂建勋找上门来也挺惊讶,他已经派人在跟进学校的案子,不过查的不是自杀案,而是查的白豚游戏是从什么渠道进入这帮孩子视野的。   毕竟这个游戏漫延开来,危害的可能不是两三个学生了。   关于调查,容铮说的不是很详细,语气比较急躁,他一直在和舒墨联系,却出现了一点问题,就是他们可以听见舒墨那边的动静,舒墨却无法和他们联系。说了几句,让周鹏随机应变,便着急把电话挂了。   ……   ……   聂建勋坐在休息室里有些拘束,魏威挺热心地倒了杯热水,看他绷着背直挺挺地坐在沙发里,便挺体贴的跟他闲聊。   两人一聊才发现,居然是校友,聂建勋刚刚毕业,魏威毕业有三年了。   聂建勋仔细地打量了下魏威,感觉这人看起来瘦瘦小小的,一双大眼睛挂在脸上,看起来就像个大学生,居然是自己的学长。   “你别拘束,虽然周队看着挺不靠谱的,实际上他是个很厉害的人。”魏威把热水往他面前放,“外面天挺冷的,喝口水吧,你怎么这么晚过来?”   聂建勋接过水杯握在手里,抿了一小口,长长吐出一口气,紧绷着的背也渐渐缓了下来:“主要是有要紧的事情要跟周队汇报,你们最近在忙大案子吧?这大半夜的,还都在加班。”   魏威没有多说,只是点点头。正在查的案子不方便对外说。   聂建勋说着眼里有些羡慕:“我一直想要到刑侦队工作,可是当时一毕业被指派到了地方派出所……”说到这里他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头,“没事就解决点社区纠纷啥的。”   魏威脸上没有半分瞧不起,反而还很体贴地说:“真是辛苦,据说和群众沟通这事情是最麻烦的,平时我们见到家属也是很难沟通。”   “哎,都是为群众办事。”聂建勋笑了笑,“我们虽然做的都是芝麻绿豆点大的小事儿,但是也是给人民群众解决问题,我觉得还行。”   魏威:“你这心态不错,基层第一线最贴近群众,其实我们都是一样的,都是发现问题,解决问题。”   “对啊,发现问题。”聂建勋蹙起眉头,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魏威闭上了嘴,没再吭声,他知道聂建勋是不会跟他多说什么的,他现在的样子就像是有什么重要的消息要说出来,和自己一样,对方也需要保密。   过了半小时,水杯里的水凉了,周鹏才风风火火走进休息室里,见周鹏走进屋里,一直踌躇不安的聂建勋才稍微安心了下。   “小倩,你是有什么事情要告诉我们的吗?”周鹏把门关上,屋里只剩下他魏威和聂建勋三个人。   聂建勋看了眼魏威,嘴巴动了下,没说出口。   周鹏拉过椅子坐下,说:“这屋里的人都是信得过的,你有什么话可以直说。”   聂建勋顿了顿,想了会,下定决心似的吸了口气,说:“两位领导,我有重要事情要汇报!”   ……   ……   同一栋楼四楼。   俗话说的好,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重案组组长周鹏叫的跟小姑娘似的丑闻,瞬间传到了楼上的扫黄组的耳朵里。   刘军心里为手里的案子正一阵烦躁,听着这八卦,忍不住笑了起来,心情颇好了几分,赶紧推开八卦的组员,小短腿一阵飞快旋转奔跑下了楼。   找了一圈,居然没找着周鹏,他正纳闷,忽然背上被拍了下。   还别说,夜里市局静悄悄的,周围也黑黢黢的,这背上冷不丁被拍了下,还真有些吓人。   刘军忍不住头皮一阵发麻。   好在刘军年纪大点,遇事多些,心理素质杠杠的,没觉着有啥问题,他皱着眉头心里忐忑,面上不慌不慢地转过身。   可他没想到,眼前居然没人。   走廊空荡荡的,连个鬼影子都没有,只有头上的节能灯洒下的惨白灯光,刘军忽然觉着后背有些凉。   妈的,这大半夜,不会见鬼了吧。   警局里死的人多了,有不服气觉得自己被冤枉的,一头在审讯室撞死的;还有被审了半截,忽然心肌梗塞突发疾病,病死的;也有不想招出同行,干脆自杀的。   反正死的人不少,说有些奇奇怪怪的不干净东西也不足为奇。   不过没做亏心事,夜半不怕鬼敲门。   刘军胆子大,害怕了会儿,也只是出了一层薄薄的冷汗,不会像周鹏一样,小女人似的尖叫。   站了一会儿,刚刚跳到嗓子眼的心脏,这会儿慢悠悠地往下掉。   几只飞虫绕着灯转了几圈,引得灯光跟着摇摆不定,他的影子也随着光左右晃了晃。   忽然,刘军发现了他脚边,有什么泛着白光的东西。   他眯起眼睛,蹲下身子,定睛一看,那是一张白纸。   这张白纸只有巴掌大小,皱巴巴的,他蹲下身子,将那张纸捡起来拿在手里。   他把纸张翻了一面,上面有一排小字。   NEXBRS   这是什么?   刘军疑惑了,这大半夜,忽然被人拍了下,接着转过身,居然没见着人影,反而是见着一张写了英文字母的纸条。   刘军快六十了,这辈子见过的字母除了厕所的WC,还就是电视上的CCTV,根本不懂这什么复杂字母连成的洋文字。   正当他纳闷呢,这到底啥东西,忽然眼角瞥到有东西闪了闪,他顿住往楼上走的脚步,回头去看,那是一个闪着光的U盘。   刘军很无语,这是搞啥呢,还跟寻宝游戏似的。   他叹了口气,去拿那U盘,他心里嘀咕,这玩意多半是周鹏那二货搞得鬼。   联系了下之前周鹏被吓着了,肯定想要挽回面子,想到这里,打定了主意,一定是周鹏那小子装神弄鬼,让他也丢丢脸。他冷笑了下,还好他见多识广,没被吓着。   他弓着身子弯下腰,把那U盘捏在手心里,居然不是冰的,还带着点余温,看来是被人刚放下的。   刘军捏着那小U盘,回到了办公室里,他打开电脑,准备看看周鹏给他了什么东西。想了想,可能是周鹏给的吓人的小短片。   上次他就着了道,收了个邮件,打开是个大家来找茬的小游戏。当时他仔细看了很久,忽然蹦出一张鬼脸,差点没把高血压给吓出来。   手边就是高血压的药,刘军想了想,这大半夜的,看着怪吓人的,转手打开抽屉,把那纸条和U盘一起给丢到了抽屉里。   然后把抽屉关上,拿出资料,看着上面的照片,重重叹了口气。 第117章 夜半门外婴啼声(八十三)执念   “领导,要反映的事情非常重要!”   “行了,我知道了,我不会走,不用强调那么多遍!赶紧说正事!”   灭门案全城皆知,聂建勋知道市局加班加点忙的是灭门案,他现在要反映的事情和灭门案没什么联系,他踌躇了半天,一直强调了他反映的这案子的重要性及影响的恶劣,生怕周鹏一个转身出门走了。   这些日子为了这群孩子的事情,他跑得昏头转向,就是为了查明自杀和纸条的真相,经过多方打听了解到实情的他,再也坐不住了,赶紧第一时间来市局找人。   “这案子我看过法医报告,孩子是自杀的,没问题。”周鹏揉了揉眉心,指着魏威去档案室调资料上来。   聂建勋听见自杀两字,忍不住缩了下脖子,他脑子里全是那天三个孩子躺在地上扭曲的面孔,这些日子他不断的做着噩梦,孩子们追着他问为什么不救他们。   那一张张苍白破碎的脸不断在他眼前晃来晃去。   他全身紧绷,把脸埋在手掌间,看起来颇有几分无力。   他心里有个解不开抛不掉的心结,这个心结从小小的一个疙瘩慢慢变大,渐渐的成了一个巨大的肉瘤,死死的扒着他的心脏。   “的确是自杀。”聂建勋叹息着说出口,紧接着猛地抬起头,两只手死死地拽紧拳头,“不过……孩子们是被逼死的。”   魏威往外走的脚步倏地停住,那句话说出口他就愣在了原地,不知道该不该去找资料。显然聂建勋也认定案子是自杀无疑,不是谋杀,就和他们没多大关系。   白炽灯灯光白惨惨的,映着聂建勋的脸色也异常的苍白。这时候他们才看清了,眼前的小伙子两只眼睛下是深深的青痕。   他仰起头无力瘫倒在沙发里,将自己整个身子陷了进去,就像是陷入了无底的深渊,四周是不见天日的黑暗,就算是明亮的灯光,也让他生不起半点安全的感觉。   记忆回到了一个月前,他刚被金所长训了一顿,心情不大好,厚厚的外衫下全是大大小小的青痕,红的紫的,光是看着就觉得疼。好在聂建勋皮糙肉厚,就是遭受了多日的毒打,也都是些不会伤及性命的皮外伤。   那天天气还不错,不少刚下课的学生心情颇好的聚集在派出所前的大树下,聂建勋记得,那天好像是什么节日。孩子们和他打成了一片,毫无城府告诉他到了晚上他们还要举办节日派对,很多小女孩都心中带着无限的怅惘,幻想自己变成小公主,等待着他们的白马王子。   大树上全是红彤彤的许愿袋,孩子们嬉嬉闹闹的写下愿望,然后放进袋子里,最后比谁能扔得更高,派出所门口一片欢声笑语。   看着孩子们展颜的笑容,满心抑郁的聂建勋也渐渐被感染,忽然觉着,青春挺好的。   就在他心情不错的时候,忽然余光瞥见了一群男孩子正朝着他这边走过来,其中有个长得眉清目秀的男生特别打眼,唇红齿白雌雄难辨,只能从他穿着的校服看出他的性别。   真是个漂亮的孩子啊,这样的孩子应该会很受欢迎。   他当时勾着嘴角,笑着感叹青春,却不知道这就是那孩子的催命符,他明明应该发现,男孩抿紧的嘴,恐惧的眼神,和绷紧的身子。   回忆到这里,聂建勋一个大男人,忽然就哭了,他太过自责,深深地陷入这一切悲剧的结局,都是自己造成的想法里,无法自拔。   “都是我的错,是我疏忽害死了他,要是我早一点,早一点……”   魏威和周鹏对视了一眼,面面相觑,暗自咋舌,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保持安静,等着聂建勋的下文。   聂建勋哭得像个孩子,说出的话也开始渐渐语无伦次,全是自责和对自己的咒骂,隐隐的有崩溃的迹象,就在周鹏担心他彻底崩溃的时候,聂建勋猛地抬起头,顶着一脸鼻涕眼泪,盯着周鹏的眼睛。   “那孩子,那晚被qiang奸了。”聂建勋哽咽着说出口,“准确的说,是被lun奸了。”   在他们震惊的眼神里,聂建勋说出了一段让人不敢相信的校园暴力。   谁也没想到,小小的年纪,却心生了恶魔。   “那晚上的具体情形,我并不清楚,只能从了解些旁支细节的孩子口中了解些情况。”   聂建勋从兜里拿出一叠照片放在桌上,然后又拿出手机,调出几段录音。   “我找了学校里,几个愿意帮忙的孩子才了解到了这些。”他指着照片,哽咽着介绍,“这男孩你们都知道,是王局的儿子,王迅。这个是学校高年级的一个算是社会青年的孩子,叫李牧,家里有点钱,成绩不好,成天在学校里混日子,读初三读了得有四年了,一直没毕业。”   “四年?”魏威错愕了下,看照片里李牧的照片,穿着打扮和周围的孩子格格不入,戴着耳钉,穿着破洞掉档牛仔裤,头发留的长发染成了红色,看这穿着打扮,应该是学的国外的一些唱歌组合。   “当时发现的bi孕套上的精斑,技术部那边传来的检测结果上显示,和收集到的李牧的DNA一致。”   如果按照初三的普遍年龄来算,复读了四年,李牧应该满十八了,是个完全拥有刑事责任的成年人,光凭这个证据就可以把他抓起来,但是看聂建勋哭丧着的脸就知道,这后面没那么简单。   “王迅呢?这小子怕是也插了一脚。”周鹏拿起桌上的照片晃了晃,“老鼠的儿子会打洞,什么样的老子就有什么样的儿子,王至宝那狗东西坏透了,这王迅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想起几次见这王迅,远远地见着人就仰着鼻孔,王迅人长得也不错,学习也好,是所有人心目中的好孩子,在周鹏心里却是个坏到心眼里的小孩,看着这孩子,隐隐就想起了一个人。   廖城嘉。   说起来,自己到底为什么那么讨厌廖城嘉,他也忘了,奇怪的地方是,不知道为什么从小到大他心里隐隐有个声音,小声的跟他低喃,让他不要和廖城嘉走太近,这令人毛毛的错觉声音总是无声无息的出现,紧接着又莫名其妙消失掉。   每次见着廖城嘉,那种令人毛骨悚然的感觉又会冲了起来,让他不得不避开那人。   想到这里,忽然他觉得一阵发毛,忍不住拿眼角瞄魏威,魏威正低着头,认真查看每张照片,他看得很仔细,头几乎都要挨着照片了。他的手指短短的,指甲小小的一块像是孩子的手,肉乎乎的,可爱圆圆的手指上戴着枚银色素戒。   那戒指眼熟得很,周鹏思索了会儿,想起来,这是廖妈妈经常戴着的,有时候跟自家老妈聊天的时候,还笑着说是给儿媳妇的。   难不成,他们已经跟家里人公开了?   想到这,他忍不住蹙起眉,说不上来,就是心里堵着慌。   周鹏颇为烦躁地从兜里摸出烟盒,倒出一支烟,默默点上,吐出一道奶白色的烟圈,那白色的烟雾飘来飘去,飘到魏威微红的鼻头前,魏威上一秒还在认真看资料,下一秒跟着就咳嗽了起来,呛红了脸。   周鹏连忙把烟掐了,用手扇了扇风,有点懊悔,语气有点着急问:“没事吧。”   魏威咳了两声,眼泪花激了出来,他摇了摇头,正要开口,就见聂建勋一脸沉重地摇头。   “不对。”聂建勋拿开王迅的照片,把李牧的照片放在上面,“我听韩超室友说,王迅和韩超关系特别好。最开始找韩超麻烦的是这个叫李牧的孩子,王迅还为了韩超和李牧产生过矛盾。”   “不可能吧。”周鹏眼睛还看着魏威眼角挂着的眼泪花,看起来可怜兮兮的,他手痒了痒,想伸手去抹掉,想着他就做了,伸手去抹了下,接着两人同时愣了下。   周鹏的手顿时就像被烫着一样,迅速地收了回来,不等魏威从错愕中反应过来,便清了下嗓子,把王迅的照片和李牧的照片放在跟前看了眼。   不得不说,李牧这小子长得和王迅一比,差远了,加上他那不伦不类的扮相,哪个小姑娘眼瞎了才会看上他。   周鹏瞧着照片摸了摸下巴,总觉得这王迅就是个笑面狐狸,看着温良,实际上心是黢黑的。而韩超光看他死的时候照片,两条腿歪扭在一起,脑浆撒了一地,却不掩盖他那张漂亮的脸蛋,他的眼神哀哀地看着人群,不知道看着谁,全然是绝望。   韩超生前的照片看了眼,不由地心里叹息红颜薄命,和他站在一起拍照的女孩们,在他面前都黯然失色,难怪这群小兔崽子起了那样变态的心思。   周鹏觉着不可思议,他们小时候,就没人敢想着别人的pi股眼子,这多半是吃枪子的事情。   两人面面相觑,从学生们那里了解到的事实真相和之前他们推测的完全两码子事情。   魏威插了一句:“莫非两人是好友,可是韩超死的时候,王迅可是一眼都不愿意瞧上一眼。”   回忆起王迅那小子那天的表情神态,活脱脱的跟自己没关系,好像死的人只是一个电视上报纸上一个陌生的名字符号一样,甚至还有些蔑视。   聂建勋也有些拿不准:“具体到底是怎么回事,我还真不清楚。”   周鹏拿起资料,和录音带听了会儿,根据那帮小孩子的描述,王迅和韩超两个人平日里说说笑笑的,几乎是形影不离的好伙伴。   韩超家庭情况不太好,父母都是残疾人,靠着低保生活,本来应该有贫困学生助学金的,但是学校有时候就是那么操蛋。   班主任的亲戚孩子也在他们班上,那亲戚家虽然早就在城市里买了房车,一个是为了国家每年给的几千元扶助金,一个是为了孩子考试加分,户口还是在省里重点贫困村。凭着特困村的户口证明,这亲戚孩子就算小小年纪已经有了手机电脑,却还是拿了贫困学生助学金。   韩超交了学费,便没了生活费,差点因此退了学。   王迅是班里的班干部,了解了韩超的情况,凭着一腔热血,就把韩超的生活全给承包了,吃穿用行,全是花的王迅的钱。有段时间韩超生病了,还把王迅急坏了,两人住的不是同一栋宿舍,王迅还专门找了韩超的室友换了宿舍,就为了照顾韩超。   看到这里,事情进展好像和他们了解的不太一样。   王迅完全不像是个坏学生,而是一个真如学校所言,一个品学兼优的好孩子。   “那老师,不是说王迅一直欺负韩超,这怎么听起来,两人关系好得不得了呢?”魏威翻开刘老师的笔录,上面全是描写的王迅的负面消息。   聂建勋眨了眨酸涩的眼睛,有些疲倦无奈地扶了扶额头,翻出一本病例报告:“我找专家找刘老师谈过话,她的确心理上有些疾病,当时刘老师的学生也说,刘老师有妄想症,经常课堂上传输什么,他们一直被国家安全部门监视着的消息,所以才被学校给辞退。”   周鹏感叹:“我看这刘老师疯疯癫癫的,她说的话肯定不可信。”   他们前些日子,在电话里找刘老师了解过情况,她前后话总是相互矛盾,一旦对她的话产生质疑,她立刻就变得激动起来大喊大叫,语无伦次地打断所有的质问,并且反复问他们,是不是和学校一伙的,到最后,干脆怀疑来了解情况的警察是被有关部门派来的,别有所图,拒绝和他们沟通。   聂建勋又补充:“我们查了刘老师家的监控录像,她家所谓的红漆都是她自己泼的。我们怀疑她的精神状况已经到了非常不稳定还有危险的地步,甚至她已经开始肢解周围的流浪小动物……我来之前已经把所有情况及资料,通知了市里的权威精神病护理中心,明早上就应该有医护人员上门去接她。” 第118章 夜半门外婴啼声(八十四)活着   被害妄想症的人往往都敏感多疑,从韩超被迫害联想到自己被迫害,然后做出一些越来越极端荒唐的举动,而韩超的自杀很可能加剧其精神状态的不稳定,甚至有了精神fen裂n裂的前兆。   周鹏叹口气:“这样做,其实也是为她好,希望她早日康复吧。”   聂建勋点点头,勉强笑了笑,没再说话。   周鹏见聂建勋情绪好了些,两人便开始讨论了起来。   在旁边的乖乖学生,一遍遍反复翻看资料和听着学生们的录音,不时地拿出笔在纸上勾画,他在白纸上写出三人的名字,王迅,李牧,韩超,并且在王迅韩超之前反复划线,最后他咬着笔头,歪着脑袋想了会儿。   魏威迟疑:“你们觉不觉得,两孩子关系,有点太好了……”   周鹏愣了下,回头看他:“什么意思?”   魏威脸红了红,清了清嗓子,手摸了摸手腕上的情侣手表,周鹏脸色立刻变得铁青,眼睛瞪着他,用眼神暗示警告,这讨论案情呢,没事秀什么恩爱!也不怕外人笑话。   魏威看周鹏脸色,很无语翻了个白眼,这周大鸟一定脑子被门给夹了,真烦人。但他只能腹诽,不能骂出口。   他转头向不明所以的聂建勋解释:“这两孩子平时形影不离就算了,韩超的衣服裤子全是王迅给买的,还两人给买的一模一样。你再看这些照片,不仅仅是这些,连笔,本子,手表,甚至连橡皮都是一样的,他们又不是亲兄弟,连死党都不会做到这份上……”   听魏威这么一说,周鹏算是回过味来了,他把照片放在面前看了会儿,又把后面同学们的描述反复听了几遍,越来越觉得王迅和韩超的关系有些变质,超过了所谓的友情……   三人都不约而同地想到了一处,也都心照不宣停下话头,没有去深究,他们装作什么都没发现,略过这一茬,再分析后面发生的事情。毕竟这大不符合国情了。   周鹏大笔一挥,在两人名字下标注:社会主义兄弟情。   王迅和韩超在去年十一月初的时候,忽然从如胶似漆的亲昵状态变成了互不相识的陌路人,据说王迅在学校里找了一个女朋友,不再和韩超走动,没了王迅的庇佑,韩超又变回了又穷成绩又差的“底层人”。   在这个时候,学校的校霸李牧出现,开始缠上了韩超。   就在自杀前一个月,十一月底也就是被聂建勋撞上的那天,韩超忽然被一群以李牧为首的人从寝室里架走了,当时没人敢阻止,眼睁睁瞧着韩超被抓走。   再见到韩超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早上,寝室里的人接到消息的时候,是在体育场的设备室里找到的韩超,韩超面无血色奄奄一息地倒在地上,裤子上全是血,他们都还是未成年人,看见这一幕全都吓坏了。   但一群屁大点的孩子,啥都不懂,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以为韩超被打了,校园暴力里的受害者一般只能忍气吞声,学校不愿意张扬,一般选择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能隐瞒就尽量隐瞒。   而学生们,也都害怕校园里这些恶势力学生,这些小太妹小混混,在小小的学校里却拥有着不一般的权力。年轻的小孩们,不知道这群人是被社会抛弃的渣滓,不明白这群人的未来必定惨不忍睹,他们一方面心里害怕,一方面心生崇拜。   韩超被彻底抛弃,没了王迅的庇佑,成了李牧他们发泄的玩具。每天都会被拖走,然后气息奄奄的回来。韩超的室友,被恐吓吓得一句话不敢说,而韩超的同学,平时嫉妒他被女生喜欢的男生们,都跟着变本加厉的欺负他。   刘老师说的话一部分是真相。韩超的书本上经常会有人写上娘娘腔的话,还有不少学生撕烂他的书,丢掉他的笔,有时候甚至会把他打的饭倒在地上,要他趴跪在地上吃。   永远别去猜测孩子们到底能做到多邪恶的事情,韩超尸检的时候,身上大大小小的伤痕惨不忍睹,大腿上手臂上有许多被针刺的痕迹,法医给的判断是类似于圆规的物体。他们还在韩超的胃里发现了大量的泥土沙子,垃圾木屑,甚至还有虫蚁,孩子生前被迫吃下了什么不言而喻。   看了这份尸检报告,就连神经粗的周鹏都忍不住了,把资料大力摔在桌上骂了句操。   “这些小兔崽子,都该弄去军队操练操练,就是家里养的太好了,这他妈是活生生的人啊,是他们的同学,他们怎么能这么做?”周鹏心里义愤难填,气得忍不住跺脚骂娘,恨不得把那群小兔崽子连夜抓回来。   聂建勋像是下定决心一般,从内侧衣兜里掏出一张皱巴巴的纸,然后仔仔细细地摊平,把翘起的纸边,反复压了几遍,叹了口气:“这东西,是个学生悄悄交给我的,拿着的时候这纸就快烂掉了,只此一份,要小心保管。”   眼前一张纸上,是份长长的名单,上面记录了生前韩超遭遇过什么事情,被谁欺负过,密密麻麻地全被记录了下来,写这份名单的人字体娟秀工整,一看就是个好学生。   看着这张纸,忽然魏威怪异嘟囔了声。   周鹏听声疑惑地看向他问:“怎么?”   魏威没回应,而是拿起纸,对着灯看。   隔了几分钟的时间,魏威放下纸问聂建勋:“这是谁给你的?”   聂建勋:“我的小线人给我的,他是谁我不能说。”   魏威又问:“这是他写的,他说只有这一份吗?”   聂建勋闻言点点头,不明白魏威为什么这么问。   魏威迟疑了片刻,又反复把那张纸对着空气,透着灯光照射看了几遍,过了好一会儿,才把纸拿下来,放在聂建勋面前,指着上面字体下黑色模糊的印迹。   “这是复印件。”魏威说。   聂建勋和周鹏闻言都没反应过来,疑惑的“啊”了声。   魏威耐心地说:“这是份复印件,故意做旧了给你,我不知道这之间有没有啥关系,不过这份名单很有可能掉在别人手里……”说到这,他顿了顿,“希望……不要落在记者手里。”   聂建勋闻言,连忙给他做了个放心的表情:“放心……记者倒是不至于……”   这茬提了就过,是不是复印件,那又有什么关系?   凭着这份证据和证词,bi孕套i孕jing液的jing液DNA鉴定结果,完全足够让李牧至少二十年待在监狱里。   “周局,这事就靠你们了,证据我都交上来了,明天我就得走了。”聂建勋把资料都重新整理了下,眼睛红红的,话说的特别郑重其事。   “走了?”周鹏眨了眨眼睛,“你要去哪儿?”   聂建勋挠了挠后脑勺,不太好意思地笑了笑:“我已经辞职了,这事多半我们所长已经知道了,与其被动辞退,我还不如主动辞职。”   周鹏站直了身子,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他看见聂建勋把资料弄得整整齐齐,心里忽然有些不好受。   聂建勋坐在那里,一遍一遍摩挲着那些资料,好像很舍不得的样子,他眼睛红肿得不像话,一个粗老爷们,不知道今天私底下哭过几次,他是真的很热爱这份工作,他是真的想要把这帮害人精给抓住。   不过,为了大局着想,为了同事们他自愿担起所有责任,主动辞职。   他勉强笑了笑,把帽子戴上,告别离开。   晚上外面很冷,也很黑,聂建勋把帽子戴上,黑色的毛线帽和黑暗融合成了一体,远远地看上去,就像一个没头的影子,周鹏看着他的背影想起之前那个吓着他的惊魂事件,没好气地笑骂了两句:“操,有空回来看看。”   “好的。”聂建勋转过身冲他挥挥手,笑着告别。   他慢慢朝外走着,经过大门和门口的倪大爷打了个招呼,倪大爷笑着给他开了门,让他注意安全。聂建勋点头,怅惘地看着市局大门,他记得他以前在这门口踌躇了好多次,就为了能进来,今天他终于进来了。   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   忽然,他跟前有个黄色的影子一闪而过,他顿住脚步,一声小小的喵叫声缓缓地在他耳边响起,他笑了下,笑容颇有几分无奈。   沿着街道,他走了好几步,瞧见了小卖部,小卖部关着门,他愣了下,掏出手机打了个电话,现在虽然是凌晨了,电话却很快被接了起来。   “我的任务完成了。”   他笑着说,忽然鼻子一酸,眼泪就下来了,紧接着那头电话声就断了,他怅惘地把手机从耳边拿下来,在路边站了会儿,在寒风中等了十来分钟的时间,一辆公交车忽然在他跟前停下了。   周围没有站牌,公交车却停在了他的面前,他上了车,扫视了一圈车里没人,只有一个戴着鸭舌帽看不清面目的司机。   司机看见他,伸出手,大拇指和食指轻轻摩挲了两下。   聂建勋微笑了下,从包里拿出一张纸牌。   红桃10。   司机拿过纸牌,看了眼,戴着面具的脸动了动,他把那张纸牌小心翼翼地收好放进一个咖啡色的小盒子里,里面有几张稀稀拉拉的牌。   聂建勋愣了愣,他记得有很多张,为什么只剩下这几张了。   司机没说话,把那装着纸牌的小盒子,小心地揣进兜里,像是怀揣着一件宝贝一样。   夜晚很黑也很冷,聂建勋没再说话,只是默默地转身找了处座位坐下,他看着窗外不断闪过的风景,忽然叹了口气。   活着,真好啊。   想到这里,他咧开嘴笑了笑……   ……   ……   夜里很黑很黑,不过晚上十点,一群人便早早歇下睡了,这乡间小舍没有通电,外面的月亮被远处飘来的乌云给遮住了,一丝光都透不进来。   夜晚熄烛沉寂,屋子里悄声无息。屋子外连着一处小厨房,那里有一扇独立的窗户,窗户一边开着一边关着,偶尔会因为风将窗户刮得叽叽呀呀的嚓嚓直响。   chuang舒墨躺在chuang上,他还睡不着,回想下午培训半途中的怪异的幻觉和晚上那个叫做胡鹏的男人奇怪的举动,忽然有些碾转反侧,难以入眠。他盯着天花板发呆,越想越觉得有些诡异,屋子里的人都睡得死死的,特别安静,连鼾声都没有。   他偷偷翻了个身,悄悄地按住耳朵里的黑色纽扣,那头很快传来了兹兹的电流声,缓解了一些紧张的气氛。他按住纽扣好一会儿,却没听见回应,暗想应该是睡着了,不由地心里出了几分怨气,说好的无时无刻都在的。   正当他打算放弃的时候,却听见屋子外厨房里忽然响起了几声窸窸窣窣说话的声音。   他好奇探头去看,却发现视野里有面墙挡住了。   就在这时,楼顶响起脚步声,“咚咚咚”沉重缓慢的脚步声响彻整个屋子。这声音极大,他看了眼其他人,他们都没动静。   就好像所有人都听不见,只有他一个人能听见似的。   屋子里的人都睡的跟死了一样,完全一动不动,丝毫没有被悉悉索索的说话声还有楼上的脚步声所影响,舒墨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   chuang正在这个时候,在隔壁chuang的男人却突然动了一下。 第119章 夜半门外婴啼声(八十五)脚步声   “操,谁大晚上穷折腾,要死啊!”大汉随口骂了句,接着一把拿过被子盖住头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周围的声音戛然而止。   舒墨刚刚吊起来的心,跟着大汉发出的声音,缓缓地顺了下去。压下心中泛起的异常感觉,他翻了个身,也学着拉过被子将脑袋盖住,瞬间周围就安静下来,再没了怪异的声响。   屋子里破旧的霉味混着一股难以描绘的香味,钻进躺在chuanghuang上的舒墨的鼻子里。   仅仅几秒,他的眼皮便越来越重,呼吸也跟着越来越粗,身子随着呼吸开始有频率的上下起伏。   舒墨睡着了。   晚上睡得不是很安稳,梦里总是出现几张看不清五官的脸,睁着双只有眼白的靑白眼睛,眼珠几乎脱出了眶,直勾勾地盯着他。   舒墨想叫唤两声,但他的嗓子感觉迷迷糊糊中似乎一直被人死死掐住,他什么声音也发不出来。   不知道是梦境还是现实,他总感觉身旁有人来回走动,耳旁也不时飘过短促呼吸的声音,他的四肢也好像被人沉沉地压住,就算用尽了全身力气,也无法清醒过来,这让他越发的焦急。   他只觉得全身一会儿像是在烈火中炙烤,一会儿像是在冰水中浸泡。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终于从缠绕着自己的混沌噩梦中醒了过来。   惊醒后,他坐起身子,眯起眼睛快速地朝着周围看了一眼,却发现什么都没有,只有黑暗里睡着的人xiong起伏伏的xiong膛。   大家睡得都很熟。   就在他放下心,以为刚才的幻觉不过是一场梦境的时候。   忽然他的上方又传来了和之前一样的奇异的脚步声,声音沉闷,但不同的是,这次的声音像是有人踮着脚尖,蹑手蹑脚地在上面缓缓走着……   楼上住着一帮子女人,他心里猜想不知道是谁半夜醒了起来找东西。   舒墨一时睡不着,无聊地盯着天花板上裂开的纹路,听着天花板上传来一阵阵沙沙的像是人小心翼翼踮着脚尖来回走一样的脚步声。   忽然,那脚步声顿了顿,发出一阵急躁的跺脚声,就像是无数的鼓点快速落下的声音。   “咚咚咚——”   这动静大的惊人,却没人反应!   舒墨不由地心中打鼓,难得的心中泛起了一丝轻微的恐惧,那不是害怕,只是本能的对不知名的事物的陌生未知的彷徨。   不知不觉间,身下shi被子已经被冷汗打shi了一片,舒墨喉咙深处发出小声的声音,手里紧紧捏着通讯器,电子设备的另一头依旧传来“兹兹”的电子音,等了许久,始终没有人回复,到底怎么回事?为什么没人回应?   那脚步声实在有些诡异,如果是楼上的女人们起夜找东西,怕吵着人,也只会持续一小会儿,但那声音,却是一直不断,就在他的头顶,来回盘旋着转来转去,还会时不时的快速跺脚。   脚步声在头顶来回的走了几圈,忽然发出“哐当”一道重物坠地的巨响,紧接着就停下了。   这动静很大,奇怪的是,周围却没人醒来。   舒墨想到这里,不由地抖了抖hun圆,抬起头望向窗户。hun圆的月亮依然挂在那里,洒下暗淡的黄色光线却无法照射到这座砖瓦房的内室,只有一点点光透进来。   屋外有一棵没了叶子的大树,这会儿可能起风了,那树枝干拼命的摇曳,左右摩擦起来沙沙作响。   约莫过了半个小时,楼上忽然就静止了,周围安静的不像话,一片死寂,再也没有脚步声响起,舒墨也不知怎的,感觉头昏昏沉沉,不知不觉睡了过去。   在太阳还没有完全升起的时候,屋外就响起了鸡鸣声,这尖锐拉扯的声音,却让人倍感亲切。   醒来后,舒墨脑袋还昏昏沉沉的,他没有上楼查看,而是随意披了件外套,和着几个人,去屋外的小溪洗漱。他洗了把冷水脸,溪水是山顶上的雪水化的,冰寒刺骨,舒墨忍不住打了个寒颤,这时所有涣散的神智才渐渐地清明起来。   之前一直睡在他身旁的大汉,这会儿两小眼睛被眼屎糊成了两条缝,他瓢了捧冷水打脸上,吃力地慢慢扭动着僵硬的脖子,然后疼痛难忍地呻吟了两声,嘴里叨叨咕咕骂了半天。   舒墨沉吟了会儿,转头冲大汉笑了下,凑到他身前搭话问:“贵哥,昨晚上我听你半夜突然嚎了一嗓子,是听见什么动静了?”   “什么,什么?”熊贵眼睛还糊在一起,迷糊着一张脸,奇怪地反问。   舒墨:“就是脚步声,还有人说话的声音。”   “没有。”熊贵揉搓着眼睛,摇头,“我不记得了,怎么回事,昨晚睡得我真心觉得累,迷迷糊糊总听见外面有人在叫我。”   “叫你?”舒墨奇怪了。   熊贵使劲揉搓了下脖子,长长地发出一串呻吟声:“嘶——我这脖子,咋觉得那么疼呢!对啊,大晚上,总有个声音一直在叫我名字,声音有点轻,尖细尖细的像是我老婆声音。我就犯愁了,这荒山野岭的,我老婆怎么会过来?哎,越说,我越觉得心里有些发毛。该不是,这山里有啥鬼东西吧!”   周围一个声音冷冷地飘了过来说:“你怕是想老婆了吧。”   话毕一阵哄笑,熊贵心中那点惊疑跟着笑声烟消云散了,几个人开始泼水嬉闹。   “哎,熊贵,你脖子上有啥?咋黑糊糊的一团,没洗干净吧!”   舒墨闻言,抬头看向熊贵,下一秒,他瞳孔倏地一缩,猛然朝对方伸出手,紧紧地抓住熊贵的领子。   熊贵脖子一紧,连连往后快速后退几步。   “你干嘛!谋杀啊!”熊贵连忙跳了起来,一双小眼睛瞪得老大,不明所以看着舒墨,要不是眼前这小子昨晚上分享了吃食,他一定会给他好看。   舒墨一双眼睛死死地盯着熊贵的脖子,那眼神像是要把他吞了似的,熊贵被看得一阵心里发毛,结结巴巴地说道:“你、你这是干嘛啊!赶紧放开!别没大没小的!”   舒墨冷不丁的说了句:“你脖子上有个手印。”   熊贵一脸愕然:“什么?”   舒墨忽然就收回了手,没再说话,只是眯着眼睛上下打量他。   对面汗流浃背的被舒墨瞪得十分尴尬的熊贵脖子一缩,悄悄地往外挪,眼前这小伙子的模样不像是在开玩笑,说自己的脖子上有个手掌印?这莫名其妙冒出来的手印,还有眼前年轻男孩直勾勾的眼神,都让他心里没由来的慌得很。   趁着舒墨一个闪神,熊贵转身往另一边跑了。   舒墨阴霾着一双眼,瞧着熊贵逃走的背影,没有去追,而是所有所思地用食指和拇指摩挲了下兜里纽扣大小的通讯器,他努力压抑着自己心中突然冒出来的探究的情绪,硬生生把嘴角那抹勾起的弧度压了下去。   ……   ……   通宵了一晚上,周鹏打了个哈欠,顶着俩熊猫眼起身抓了两把茶叶丢杯子里,他没那么多事,也不管什么茶,反正就是泡了水直接喝。   而魏威特别喜欢喝茶,单位条件不允许,他就买了个小茶壶,先是丢了茶叶进去,再洗茶,滤茶,过了几分钟时间才算是喝上第一口茶。   茶香入口,涩中带甜,抿了一小口,立刻眉开眼笑十分享受地眯着眼睛晃了两下腿,一转回头,就瞧见周鹏灌了一大口茶,猪八戒吃人参果,不知啥滋味。   魏威忍不住翻了个大白眼,起身提着空了的热水瓶下楼去打热水。   小萝卜瞧着魏威晃晃悠悠出了门,贼头贼脑地扒在门口往里看了眼,摇摇摆摆地进pi股,提着个小篮子,撅着小pi股在屋子里到处溜达,一双贼溜溜的大眼睛四处打量。   周鹏喝完茶,便拿出牙刷刷着牙,包着满嘴泡沫瞧着小萝卜贼兮兮在屋里晃悠,浑身上下都写满了,“我有一个小秘密”而这个小秘密还不能让某个特定人知道。   把嘴里的薄荷味泡沫一口吐在盆里,冲小萝卜扬了下下巴:“你舒哥哥不在,有事跟周哥哥说。”   小萝卜直起身子,冷冰冰地回瞬看了他一眼,撅起嘴伸出食指像大人一样摇了摇。   周鹏瞧那样,乐了,将手里的杯子随手一扔,走近小萝卜拉住他,蹲下身子追问:“小萝卜,你这意思是你舒哥哥对你不好,你打算弃暗投明跟你周哥哥我过了。”   这话说完,周鹏笑得像个得了什么天大的便宜一样,眼角都拉了下来。   小萝卜怒了,气呼呼地举着两小拳头冲周鹏威胁地摇了摇。   周鹏抱着手臂,逗了两下,小萝卜个头小,只能任凭周鹏摸摸软软的头发,捏捏肉乎乎的小脸蛋,被折腾了会儿,小东西气得像只小仓鼠鼓起两腮,脸都涨红了。   周鹏没心没肺玩得不亦乐乎,忽然余光瞥见了小萝卜手里提着的小篮子,里面放着几块模样精致的花饼,后知后觉有些饿了,一双眼睛总是往那小篮子里瞄。小萝卜瞧见周鹏眼睛瞄着篮子,立刻警惕地把篮子捂住,藏在身后。   周鹏笑得跟个大尾巴狼似的,问:“小萝卜,你这是知道哥哥们没吃早饭给我们带的啊,哎,我们小萝卜真懂事。”   不等小萝卜回话,周鹏直接伸手就把篮子拎到手里,小萝卜急了,跳起来对着周鹏的小腿就是一脚。小孩的力气不大,软乎乎的跟蚊子咬一样,周鹏没注意,却没想到这一脚,顺着他蹲起准备站起的姿势,往两腿中间一踢,顿时周鹏手里的篮子掉在了地上,面色苍白犹如一张纸,发出一声跟猫咪似地“嗷呜”声痛苦扭曲着一张脸捂住下档歪倒在地。   魏威提着热水瓶进屋的时候,就见着周鹏一脸铁青地捂着下档,咬着下唇,狰狞着一张脸,眼泪花都冒了出来。   小萝卜站在他旁边,一脸好奇地伸出手指不停地戳着周鹏的鼻孔,把周鹏的鼻子弄得跟猪一样,周鹏痛苦得哭丧着一张脸,完全没了反抗之力,眼中尽是绝望的神色。   魏威心中偷笑,面上却不显,一副担忧的样子问:“头儿,没事儿吧?”   周鹏支吾了两声,大概是觉得过于丢脸,扭扭捏捏地站起身,夹着两腿找了个椅子坐下,把脸捂着,看着窗外,一副沉思的模样。   魏威装作什么都不知道,蹲下身子一手圈住小萝卜,一手帮他捡地上的花饼,问:“小萝卜,怎么一大早就过来?”   小萝卜歪着脑袋,看了眼魏威,指着周鹏,然后露出一副一脸嫌弃的样子。   那模样太生动,惹得魏威哈哈大笑。小萝卜指了指地上的花饼,小脸皱成一团,他拍了拍花饼面上的灰尘,委屈地朝周鹏瘪嘴。   魏威顿时愤怒了,陡然胆子一肥,指着周鹏:“头儿,小孩的东西你也抢,你也太不要脸了点。”   周鹏两腿夹紧,疼得陷入自己的思考中,没空搭理他。 第120章 夜半门外婴啼声(八十六)小姑娘   见周鹏不回话,魏威忍不住翻了个白眼,起身去掏周鹏的包,直接一股脑将里面的钱全部倒在地上,数了数,好家伙,真够穷的,只有两张红的,其他都是绿的,算了算总共也就两百四十七块八毛三。   小萝卜见着钱,眼睛就亮了,把装满花饼的篮子郑重其事地递给魏威,再把钱拿手里,像模像样的数了数,然后揣进xiong前的小兜里。   周鹏在旁边缓过了神,见着这幕,忍不住感叹,小财迷一个。   拿了钱的小萝卜心满意足,冲两人鞠了一躬,然后就一溜烟跑了,留下两人大眼瞪小眼,半天没动弹,完全搞不清楚小萝卜来此地一游是为了啥。   “感情小家伙来这里是为了碰瓷的啊?”   魏威笑着把花饼放桌上,从里面找了两块干净的拿手里咬了口:“呵,挺甜的,真不错。”   周鹏瞧着那花饼,咂咂嘴,也伸手拿了块丢嘴里,忍不住眼睛亮了亮,伸出大拇指,可惜的是,也就两块干净的,吃完后两人念念不舍盯着桌上吃了还剩一半的花饼。想起饼子酥脆的味道,周鹏不禁咂咂嘴,从没吃过这样好吃的东西。   这花饼外面是一层裹着一层的酥脆的面壳里,夹着黄色的软绵绵的糖泥,中间是糯糍的糯米,再加上冒着一股甜甜的花香味,只是想着,口水就开始顺着他的嘴唇,往下滴落。   可惜了,这剩下的花饼被他弄掉在地上。   余宏军拿着一叠资料,急吼吼地往屋里跑,瞧见桌上的花饼,立刻伸手就去拿,还不等两人阻止,两三口下了肚,吃完黝黑的脸上浮现了满足的笑意。   他问:“这东西挺好吃的,哪儿买的。”   被问的两人对视一眼,很有默契地闭上嘴,等余宏军又吃了两,周鹏才清了清嗓子,把篮子往前一推,拍着余宏军的肩:“老余,辛苦你了,这是特地给你带的,自己吃,别给别人吃,免得浪费我的一番心意。”   余宏军听见周鹏的话,受宠若惊看向周鹏,感动得浑身犯哆嗦,半天说不出一句话。以德报怨的事情他听说过,但从没想过会发生在自己和周鹏身上。灭门案在他手底下出了错,但责任人却是周鹏,周鹏被雷局提到办公室狠狠训了一顿,不仅写几万字的检讨,还要在下周的大会上当众念一遍,光是想想就颜面无光。   这么丢脸的事情,周鹏居然也不怪自己,还对自己这么好,思及此处老余一把年纪不由地有些热泪盈眶,恨不得剩下的日子为周鹏做牛做马,从今以后肝脑涂地,让他往东绝不往西,让他往南绝不往北。   魏威忍不住在旁边站着抠手心,眼观鼻鼻观心,心里暗自回忆,自己做过啥让周鹏想要报复的事情没。   余宏军狼吞虎咽地将花饼全都咽进了肚子里,等喂饱了五脏六腑,才想起了进来的事,立刻认真地做起了汇报。   “我们已经派人手盯着吕一鸣了,也加派了人手盯着王至宝一家,不过昨晚上我们在他家门口蹲了一宿,也没见着什么异常。而且王至宝非常不配合,他说自己和吕一鸣是老相识,知根知底,认为我们是无中生有,说……”   说到这里,余宏军闭上了嘴,惴惴不安地看了眼周鹏。   周鹏冷笑:“说我故意给他下套是吧。”   余宏军表情肃穆:“我当然极力否认了。”   周鹏叼着烟要笑不笑,他内心是一万个不愿意去保护王至宝,但职责所在,他又不是丧心病狂的疯子,也就只能眼不见心不烦避开。   余宏军见周鹏不说话,便准备离开,他刚走两步,周鹏喊住了他。   “老余,麻烦你个事。”   余宏军十分干脆:“你说,有什么事尽管吩咐。”   周鹏突然想起了王至宝儿子王迅,联系聂建勋汇报的情况,他心情莫名有些复杂,手指曲起敲了两下桌子,抬头冲余宏军一点头:“想办法让王迅和我谈谈。”   “啊?”余宏军没明白,这要找人谈话也是找王至宝,找小孩干嘛?虽然有些不明所以,不知道周鹏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但是刚被收安,也不好多嘴,他点了点头:“行,到时候联系你。”   ……   ……   另一边古月镇,舒墨早上吃完早饭就被催去上课了,可能因为昨天运动量太大,吃的太少,睡得也不踏实,今天他们精神都没了昨天刚来时的饱满。   丁帆看见所有人有气无力的样,趁热打铁,以此来借题发挥,做了场别开生面的演讲:“瞧瞧你们的样子,这才第二天啊,你们想想山村里辛勤劳动的同胞,每天走二十几里路,饿了就咬口馒头充饥,以地为席以天为被,活得尚好。”他开始声情并茂地说起一些日常小事来说,引起大家共鸣,开始想法顺着他走。   很快他们就忍不住开始进行自我反思,为什么这一生过的这样糜烂,连体会下底层人民生活都觉得受不了?   丁帆一副沉痛的模样,大声感叹:“无法体会别人的艰辛,怎么能达到自己的极限?如何能知道自己进步的空间?”一群人因为他的话,开始窃窃私语起来。   舒墨在下面不动声色地听着,这花钱找罪受大概也是这群有钱吃饱了撑着没事干的才会被忽悠。他呆了一天,就看明白了,这培训班不是人人都能来的。首先高昂的培训费是一个坎,接着是入学填表,用此来筛选容易被洗脑的学员,当然进入的学员也互相有裙带关系,有点像传销的模式,一旦学员出了问题,那就追问学员的上级,有这种机制在就算是有矛盾也很快能从内部消除,这算是第二层保险。   但是,如果矛盾激化不可缓和,几层保险都没用,火要烧到眉头了,他们又会作什么呢?   忽然他感觉背上被人拍了下,但他回头没瞧见是谁,所有人都神情专注地看着前方。   舒墨犹豫了下,他可以断定培训班在用致幻药品来控制他们,食物饮品是他们提供的,他没办法不吃。所以刚刚那一拍是突如其来的幻觉还是现实,舒墨有些拿不准,干脆慢慢地往后退,走到了人群最末端的墙角。   丁帆开始将人拉到一边轮流谈话,好几个人都和他争吵起来,但他很有技巧,只用三两语就风轻云淡带过了,反而是聊天之后的学员,脸上呈现出一副从中获取到能量的模样。   舒墨轮到了最后,他嘴里嚼着口香糖,那模样让人感觉玩世不恭,丁帆招手叫他的时候,他随口将口香糖吐在了一旁的垃圾桶里,没料到这小小的一个举动被丁帆抓住借题发挥了一把。   “你为什么要在课堂上嚼口香糖?”   舒墨微笑了下:“因为无聊。”   丁帆一愣:“无聊?上课你觉得无聊吗?这是因为你根本没有认真听课,你父母让你来就是为了嚼两颗口香糖吗?”   “事实上这是因为我怕会有口臭。”舒墨扬起一只眉,换了个说法,语气中夹杂着讽刺。   话毕,丁帆双眼中带着厉色,飞快地扫了他了一眼:“这不过是你的托词!在课堂上你就该遵守我们之前给你的一切纪律,先不说课堂上不该做和上课无关的事情,纪律上有很详尽的一条,特别标出不准自备食物。”   很显然,他已经从其他渠道知道了舒墨偷偷带了食物。   这倒是不稀奇,培训班的学员里肯定被安插了眼线。   舒墨回忆了下除开他的十五个学员,每个学员看上去都没有太大问题,只有等晚上回去后再一一试探。   他摊开手:“口香糖不算食物吧,而且我还在长身体,你们给我吃的东西根本无法达到营养标准。”   “纪律就是纪律!”丁帆打断他的话,“无论如何你都该遵守纪律,你只是考虑了自己,没有考虑别人,你一个小小的举动,会使其他同学也跟着你学。现实生活中,你是不是也经常做出这样特立独行的事情,总是以自我为中心,不愿意遵守规则。就如马路上有红绿灯,你必须遵守,如果不遵守,就有丧命的危险。”   说到这里丁帆的语气忽然就变得语重心长起来:“年轻人,其实你这是没有责任心表现。在生活中,你是不是一个让身边的家长,同学,老师见了就摇头叹气的人?问问你的内心,你是想做一个让所有人都举手称赞,还是一个让人讨厌嫌弃的人?实际上,你是想做一个让周围人都喜欢,都赞扬的人吧。”   舒墨眼角抽了抽,心想,无所谓,wo干嘛要别人喜欢,我自己喜欢自己不就行了,总是在乎别人看法的人,才是真正的sha逼,有句名言不是都说了吗,走别人的路,让别人无路可走。不过为了摆脱丁帆的纠缠,舒墨也点点头,面上露出忏悔的神色。   实际上,丁帆所做的不过就是利用身边的小事,引起对方思考,回忆自己平时做的一些类似事情,然后换一个角度去考虑,这个方法会令人感同身受,他会先激怒你,然后放软语气,让你跟着他的节奏走。   不得不说,这是一个很成功的举动,之前很多不服气的,现在都一副受益良多的样子,丁帆全是达到了目的。   轮流谈话完毕,就到了中午,中午吃饭的时候,舒墨老老实实啃了一肚子的土豆红薯。   看着这桌子的纯绿色食物,舒墨有些生无可恋,他是一个纯属肉食性动物的人类,而不是一只吃素的兔子,心里暗骂那些不够意思的同事。   每次回想到那帮人奸计得逞的样子,就恨得牙痒痒。   就在他用筷子戳着土豆的时候,之前被他关注过的少女,忽然坐到了他的身边。   舒墨被她主动突然贴过来的身子吓了一跳,连忙拉开距离,谁知对方又黏了过来。   舒墨这下有些不知所措了,这是第一次有未成年少女,这么主动的投怀送抱。   要是换个人,怕是会自作多情   不过这人是舒墨,脑回路和一般人不大一样,压根没想到那边去,只是觉得对方表现的有些怪异。   他准备站起身离开,忽然脖颈一寒,有什么人正盯着他!   舒墨眉头一紧,飞快回过头,只见一个穿着和导师类似的长袍的男人走了过来,那男人长了张国字脸,身高大约一米七五左右,留着寸头,长了一副十分严肃威严的面孔。   这时候他身旁的少女忽然全身微颤了起来,在桌子的遮挡下,死死地捏住了舒墨的手臂。   那人走了过来,冲舒墨饱含歉意微微一笑,伸手轻轻拉住女孩的另一只手拍了拍,柔声解释说:“这是我女儿,在家里有些不服管教,我就把她带来上课了。”   女孩闻言低下了头,看着脚尖,不吭声。   舒墨眯起眼睛,神色中带上了几分疑惑,看看女孩,又抬头看向眼前的中年男人:“您女儿好像有些……不太舒服。”   中年男人闻言又笑了下,说:“铁定是不太习惯吃这里的东西。”   舒墨咬了口手里的红薯,无奈地叹了口气,再吃下去他可能就坚持不下去了,更别说馋嘴的年轻小女孩。   不过因为吃不习惯,就去贴着陌生男人,这怎么也有问题。   中年男人关心冲少女关切询问了两句,后者不说话,心情抑郁盯着自己的脚尖,两手死死地捏住舒墨手臂。   “你怎么回事?”中年男人不好意思地挠头,连声跟舒墨道歉,女孩不肯跟他走,急得这个老实男人有些不知所措。   在旁边收拾着菜的干瘪农妇直起身朝他们看过来,脸上带着好奇,一个男人和一个未成年少女拉拉扯扯,对方会想什么几乎不用过脑子就能才想得到。舒墨不大喜欢被人误会,他能感觉出女孩在闹别扭,家务事他不方便参与,他只好冲中年男人微微笑了下,也帮忙劝道:“我也待着不太习惯,只要再忍忍就好了,忍够七天,回去又可以吃香的喝辣的了。”   少女没松手:“我、我想留在这里。”   中年男人眉头拧成了一团,看起来有些烦躁,但他的动作却是轻柔的,他抚摸般顺了下少女的背:“麻烦别人多不好,走,我们回去,爸爸给你烙了鸡蛋饼,你昨天不是才说想吃吗?”   舒墨也附和:“有鸡蛋饼啊,那太棒了,你看你还有小灶,我们这里只能吃红薯土豆。”   少女低下头,看着脚尖。   中年男人蹲下身,手伸在少女面前:“走吧,不要麻烦别人。”   少女抬起头,她转向舒墨。   舒墨朝她苦笑,挥着手里的红薯。   少女看着他,欲言又止,她紧紧捏着舒墨的手握了一下,舒墨感觉指甲几乎陷入了肉里,他突然觉得有点不对劲,但少女的手又松了下来,她把手乖顺地放在中年男人的手心里。   中年男人牵起她,顶着艳阳皱起了额头:“走吧,和哥哥说再见。”   少女站起身,她看向舒墨,停顿了好长一段时间,舒墨也没等来她的再见。她只是皱着细眉,扭过身,飞快跑开。   舒墨放下红薯,他觉得少女奇怪。   这时候,少女突然停了下脚步,她微微侧头,舒墨看见她半张脸——咬着下唇,眼里满是恐惧。   舒墨站起身,他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中年男人拉住她的手,催了催。少女回过头,她脸上恐惧不在,而是朝舒墨微微一笑,挥手告别,然后跟着中年男人朝前走。   舒墨看着两人的背影,阳光洒下来,把两人的影子拉得长长的,就算走了很远了,那影子也在他脚底下挨着。   直到人影消失,那偷听的农妇走了过来,她把刚刚一直在原位没动过的剩菜一把丢进垃圾桶里,揉着腰直起身子,抹了把脸上的汗,面色沉重地望向舒墨的眼睛,对着他说:“其实吧,那孩子,哎,我不知道这话该不该说。”   舒墨皱起眉,转向农妇:“你知道什么吗?” 第121章 夜半门外婴啼声(八十七)门外的声音   农妇叹了口气:“那大人叫陈虎,是个苦命人。听说以前很有钱,但苦命就苦命在有钱上,估计是钱的原因,他父母生下他没多久就自杀了,留下一堆债,这就算了,好不容易债还完了,看起来霉运到头,但孩子出生后没多久,老婆又被仇家给杀了,家产被对方算计,可以算是家破人亡啊,只留下父女二人相依为命。”   舒墨皱起眉,他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因为事情好像和他想的不太一样。   农妇继续说:“这陈虎一个人当爹又当妈,好不容易把孩子拉扯大,自己借了点钱又开了一家公司做得像模像样的,哪里想到前几年股市出问题,陈虎就只能把公司变卖了。你说说,这家子是不是有点太惨了,所有的坏事情都给这一家子摊上了,好在后来陈虎被丁老师看中,来这里帮忙,不然怎么活下去哟。”   舒墨吸了口气,勉强笑了下:“你怎么知道的那么清楚?”   “他自己说的啊。”农妇指着院子,“你们不是都有那什么看清自己的课吗?他上课的时候说的,当时我还觉得我家那么穷,挺惨的,但是听他那么一说,我觉得我家简直可以算是和睦了。”   舒墨问:“父女俩关系应该不错,但为什么这女孩那么怕他?”   农妇摇头:“不清楚,这孩子脑子不太好,来这的时候就神神叨叨的,经常在墙壁上写些乱七八糟的英文字母,搞不懂写些什么。”   舒墨觉得纳闷:“大娘,这孩子不上课吗?你不觉得那孩子,好像很害怕?”   “哪里不用上课,这不放假才跟着你们过来了吗?”农妇说,“年轻人,你是不知道啊,陈虎对她女儿简直是贴心到极致了,有时候孩子想吃点啥零食,咱这不是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吗,陈虎就会带着他女儿去古镇改善改善生活。”   “还是个挺好的父亲,”舒墨忽然看向农妇,“大娘,这是你的房子吗?你一直在这里工作?”   “唉,不是,我只是来帮忙的,原主人死了。”   说到这里,农妇难免动容地擦了擦眼角的泪花,一直嘴里念叨着,太惨了,太惨了,却不说出到底怎么死的。   舒墨劝解了几句,农妇摆摆手收拾好东西就走了,留下舒墨一个人坐在原位,拖着下巴思索。   他把农妇说的话和刚刚女孩的反应来回咀嚼了会儿,就觉得这事情里面有些蹊跷。   “现在的年轻人是不是有点不太寻常?”   舒墨自言自语,寒风刮过,他后知后觉有些冷了,他裹紧大衣赶紧站起身,就在这时候,一张绿色纸片飘落在地上,舒墨一愣,低头去看,待看清后,他忍不住笑了下,那是一块钱,他弯身把钱拿在手里。   大中午的,太阳很大,他把钱展开对着太阳照了下,光就透过了纸洒了他满身,舒墨被太阳晃了眼睛,眯着眼瞧着那纸,上面有几个模糊的印迹。   “我知道你的秘密,联系我。”   舒墨看着那张纸,手指在桌上弹了弹。   ……   ……   这夜,舒墨早早就回了房,他下午几次经过那对父女住的小屋,但是门都紧闭着的,他们也没有出来上课。   简陋的厨房里有个木质圆桌,上面搁着一壶凉茶。   舒墨撑着脑袋,靠在桌子上,低头若有所思地看着碗里的褐色茶水里茶叶上下起伏了阵。过了半刻钟的时间,他抬头看着窗外透进来的鹅黄月光,撒在茶杯上,染上了一层薄薄的黄雾。   他pi股还没坐热,就有人进来找他搭话,他随意应付了几句,无奈摊手表示已经没有吃的了。那些人遗憾地摇摇头,却没有转身离开,而是坐在他对面,开始一杯接着一杯往肚子里灌水。   舒墨看着他们的动作,只是拿着杯子,不停用拇指沿着水杯杯沿画圈,嘴里没有说什么,脸上也是维持着笑意,只是这笑意未及眼底。   他其实想自己一个人待会儿,把脑子里没想明白的事情,都理清楚。现在被人打扰了,心中虽些不爽快,但是面上碍着自己现在的身份,只能和这群人瞎聊。   他们年纪几乎都比舒墨大上一两轮,讨论的都是些政治经济话题,最后遇见有争执的地方,立刻就吵了起来,谁也不服谁,非要把自己的观点往别人身上扣。   舒墨实在听不下去了,最后借口有些乏了,干脆闭了嘴回屋,往chuang上一躺,换回了宁静。   这会儿屋里就他一个人,终于能安静思考了,他回忆起丁帆单独住的小屋,离着他们隔了个大院子。   他去过几次,屋子都被锁住了,丁帆也很警惕,一直有人守在那里,使得他不能靠近,这样重重防备的看守条件,他想,那屋里一定有他想要的线索。   他一直在思考一个问题,那就是怎么才能让这帮人闹起来,他捏了捏手心,他还差个契机。如果他能让这伙人闹起来,引来丁帆的人,就可以进去查找他想要的东西。   想到这,他摸了摸怀里那张钱。   大概是白天太累了,就想了一会儿,他眼睛就睁不开了。   睡了不知道多久,舒墨正做着算得上香甜的梦,迷迷糊糊中被一阵絮絮叨叨的嘟囔声给吵醒了。   他睡眼惺忪地揉了揉眼睛,抬眼就看见chuang铺末尾有个黑糊糊的人影正孤零零地直立坐在chuang边。   那人一双眼睛直直地盯着通往厨房的小门看,在那儿喃喃自语。   舒墨被吓了一跳,感觉头皮一阵阵发麻,差点就从chuang上滚了下来。   他赶紧一把抓住chuang沿,将整个身子顺势歪倒在chuang上,他缓了口气。把眼睛眯成一条缝,就着昏暗的月光仔细看了眼,才确定,那人影是胡鹏。   他被胡鹏那副鬼附身的诡异模样给吓到了,连忙试着低声叫了几声胡鹏的名字。听见有人叫唤,胡鹏这才慢悠悠地回头,看了他一眼。   这一眼就让舒墨看清了胡鹏的脸,一股子寒气从脚底冒了出来往他身上钻。   月光下,胡鹏脸色惨白,两眼睛深深地陷了进去,嘴边下巴上冒出了一层青色的胡茬,整个人看起来无精打采的。   这状态不正常!   舒墨满头大汗地看着胡鹏,一股道不出的诡异感从心里升腾了起来,他顾自定了定神,壮起胆叫了两声。   胡鹏没有理睬他,应该说是胡鹏似乎听不见舒墨的声音,只是木着脑袋,呆呆地对着门温声细语地和什么人说着话。舒墨缓过了神,狐疑地瞧了眼他,这该不是故意在这儿装神弄鬼?   就在这时,不知道从哪儿幽幽地传来几声低低的细语声。   仔细一听,那声音中间还会在胡鹏嘀咕的时候停歇几秒,这场景就像是什么人正在和胡鹏隔着一道门一来一回的对着话。   这大半夜,谁会跑来隔着门和人说悄悄话?   舒墨想到这茬心当下就沉了下来。   就在舒墨心中泛起阵阵惊恐万分的涟漪的时候,胡鹏突然转过头,一双眼睛直勾勾地看着舒墨的脸,带着神经质小声问:“你听见门外的声音了吗?”   舒墨又仔细竖着耳朵去听,这下外面却又没了声音,死寂一片,好像刚刚的不过是幻觉。   胡鹏冷汗淋漓地发着抖:“声音越来越近了,从棚子的尽头,一直慢慢的快到了门口。”   舒墨听见胡鹏的话,眉头轻轻的皱了起来,神色中带着几分不安,他看向通往厨房的发了霉的木门,木门上坑坑洼洼的小洞,就像是一双双眼睛,正窥视着他们。   舒墨逼迫自己从惶恐中镇定下来,想要叫住胡鹏,让胡鹏到他这儿来。   胡鹏却不理睬他,跪在chuang上佝偻着身子,上半身前倾,嘴里依旧嘀咕不停。   舒墨低头看手表,现在是凌晨三点。   忽然“哐当”一声,舒墨连忙收回视线抬头看向出声的地方,就见胡鹏重重地摔倒在了地上。   他脸上挂着痛苦的神色,整个身子突然猛烈地抽动起来,嘴里开始痛苦的哀嚎,那么大的声响,屋里的其他人居然还睡得依旧死死的。   这屋子人难不成都是死人?   胡鹏像只蟾蜍趴在地上,痛苦呻吟哀嚎了一小会儿。又在舒墨的注视下,突然跟没事人一样诡异地站起身,悠闲地抖了抖身子,一点也看不出他前一秒正一脸痛苦地在地上打滚。   就在舒墨的眼皮子底下,胡鹏又变得腿脚利索了,他大摇大摆地走到门边,大力摇晃了下睡在门旁的大汉,企图叫醒他,大汉却打着呼噜声,紧接着一个翻身睡得死死的。   这些人都喝了安眠药吗?   忽然门外响起了一阵有节奏的敲门声。   胡鹏身子倏地僵住,大汉不回应他,他便抬起颤动的大腿,浑身绷得紧紧的,颤颤巍巍地朝门口的方向挪去。   “不要出去。”舒墨慌忙叫住了胡鹏。   胡鹏回头深深地看了一眼舒墨:“我听见门外有人在叫我。你听见了吗?”   说完胡鹏露出了一个奇异的笑容,他的双目凸出,血丝一层层跟蜘蛛网一样挂在青白的眼珠上面,直愣愣地盯着舒墨。   “不要应声。”舒墨说完想下chuang抓住胡鹏,胡鹏却冲他咧了下嘴,眼睛猛然一睁,像铜铃一样眼珠子都快掉下来似的,舒墨根本来不及跟他再说些什么,只见他对着舒墨突兀地惨淡的一笑,然后飞快跑到门边,大力将门打开,然后消失在了门外。   这过程也就两三秒时间,舒墨眨了眨眼睛,人就不见了。   舒墨赶紧快速跑到门边,扒在门口,朝外看了眼。   厨房的外门被打开,露出外面黑色的林子,大半夜的,周围一片漆黑,阴森森的透露着诡异。   忽然,丛林深处有个红色的灯光闪烁了下,舒墨吓了一跳,揉了揉眼睛,仔细去看,那东西又不见了。   一阵夜风吹了过来,带动着外面的林子也跟着乱摇,发出此起彼伏的“哗哗哗”的声音,就在他以为什么都没有,刚巧红光只是幻觉的时候,忽然一个黑色的影子一闪而过。 第122章 夜半门外婴啼声(八十八)骚乱   舒墨胸膛剧烈起伏,连忙追了出去,却一无所获。   他忽然感到浓浓的疲惫感,脱力地瘫坐在门口发呆,直到天色渐渐变亮,周围的人才慢慢多了起来,也注意到异样的他。   胡鹏失踪了。   除了舒墨,其他学员都不知道当晚到底发生了什么。   丁帆和他的团队不清楚到底知道什么,听了舒墨的叙述后,神色非常慌张,警告舒墨让他不要到处乱说不该说的话,在他们眼里舒墨不过是个破小孩,根本没放在眼里。   胡鹏的失踪还是引起了别人的注意,其他学员问起的时候,丁帆便支支吾吾地说胡鹏因为身体不适,提前回去了,企图将这事就这样掩盖过去。   舒墨没有多嘴,对那天晚上发生的事情他还心有余悸。   接下来,再没发生什么奇怪的事情,舒墨没事就会盯着那扇木门发呆,在他心里有个盘旋不去的疑惑。   胡鹏到底去了哪儿?   他还活着吗?   门外敲门的是谁?   那个红光和黑影就是门外敲门的人吗?   因为有了这几个疑惑,舒墨开始失眠了,到了夜晚他的精神变得特别好,根本无法入睡,只能睁着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睛盯着天花板发呆。   除了他,团队中有几个人最近经常产生各种各样的幻觉,情绪变得越来越阴暗,越来越不安。   令舒墨最不安的是,他们的休息时间严重被压缩,接下来的时间他们被要求只能睡四个小时左右,醒来就是导师们拼命的灌输一堆心灵鸡汤。   这段时间和他一起的学员们产生了大量的不适应情况,有不少人生病了,舒墨趁机和好几个人打好了关系,隐约中他有了不祥的预感,因为很多人已经在高强度的学习下,没有了正常的判断力。   舒墨看了眼这群人中,有几个精神已经有了崩溃迹象的人,一种强烈的不安感冒了上来。   他觉得这样下去,肯定会出事,想到这里,他捏了捏手里的纸币,下了决心。   这天下午,课堂上弥漫着不安焦躁的气氛,还有几个学员患了严重的感冒,一直在咳嗽。   就在所有人精神被绷紧的时候,严肃的课堂上出现了令人出乎意料的一幕。   之前扯着他不放的那个小姑娘,忽然站起身就当着众人的面将所有的衣服裤子全都脱掉,露出只穿着内衣裤的身子,这没由来的香艳一出戏,却让在场所有人瞠目结舌,不知道这是哪一出。   有些心思猥琐的,毫不避讳看向小姑娘还未发育的身体,他们吹着口哨,高声欢呼,还有人伸出手想去碰触女孩,这几天的疲劳饥饿已经让他们把礼义廉耻抛到了一边,开始尊崇本能,衣不蔽体的女孩似乎丝毫没有察觉自己此刻的危险,她昂着头,一脸兴奋,像是面对敌人斗志蓬勃的斗鸡。   丁帆被这一幕明显吓了一跳,连忙停了激情的演讲,脱下外套盖住少女的身体,但脸上是一种被打扰了课堂而变得有些恼羞成怒的神情。   小姑娘非常抗拒这种好意,神经质地拉扯抵抗着周围人给她套上衣服的动作。   丁帆气血上涌,立刻高声喊:“谁把她带进来的!谁把她带进来的!”   人群慌乱了一小会儿,走出来一个中年男子,是陈虎,一脸愤怒地指着小女孩骂:“没羞没臊的东西,带你来这里,你还不给我老实点!”   说完,随手就拿起地上的扫把往女孩身上虎虎生威扫去,那扫把是农家自己用的大扫把,全是粗粝的枝条,往细皮嫩肉的女孩身上一扫,立刻就是几条翻起白皮的血痕。   所有人一个激灵,感觉身上也跟着窜起神经性疼。   但女孩却毫无所觉,她仰着下巴,鼻孔朝天,似乎觉得站得不够高,她拉来凳子站了上去,然后开始狂笑,对自己衣不蔽体的状态没有半点羞涩,活像个精神癫狂的疯子。   终于有人感到不落忍,想帮忙去劝,也有猥琐看好戏的,只懊悔没有带着相机或是手机,好把这香艳的一幕给记录下来的。   陈虎被人七手八脚拉开,他显然已经怒极,双眼通红,力气极大,总共来了三拨人才把他按住了。   “有什么话好好说。”   “孩子叛逆期,打是没用的,她反而更疯。”   陈虎粗喘口气,他失去平衡,踉跄倒在地上,他像是一下老了三十岁,疲惫地抬头:“咱们不闹了好吗?你正常一点!”   女孩把嘴抿紧,她的嘴唇微微蠕动了下,陈虎见她动容,站起身想要靠近她。女孩瞳孔一缩,低头直视他问:“爸,操我操得爽吗?”   陈虎一愣,女孩眯起眼睛。   周围陷入某种凝固的沉默,所有人愕然地张大嘴,仿佛瞬间失去了思考的能力。   陈虎脸涨得通红,他猛地挣开别人束缚的手,又急又燥地随手拿起地上的凳子,就冲女孩砸了过去。   女孩脸上终于露出惊恐之色,下一瞬间转身跳下凳子朝相反方向夺路而逃,那几个看热闹的见着女孩赤条条地朝他们冲了过来,这本是投怀送抱无比香艳的场景,但女孩脸色惊惧交加,后面跟着凶神愕然的强壮男人,那几人根本来不及升起旖旎想法,下意识就撒腿开跑。   大人们能跑得开,但女孩速度不行,简陋教室虽然简陋,但桌椅板凳全充当了障碍物,女孩根本没想过这一出,等她推开挡路的桌子,陈虎已经来到身后。   “咣——”   凳子摔裂在身前,女孩尖叫一声,矮下身子朝角落窜去。   陈虎急追其后,把女孩逼到了墙角,然后一把抓起旁边的椅子暴怒朝女孩身上砸去,女孩避无可避,只好双手护住头部。   刺耳尖叫声响起,椅子砸在了她的身上。   椅子四分五裂,陈虎怒极反笑,女孩瘫跪在地上,已经被吓得脚下使不上力,浑身哆嗦着蜷缩成一团。   众人深吸一口气,看陈虎走到女孩身前,眼看危险就要靠近,只见女孩眼中闪过一丝阴霾,趁着陈虎弯腰的间隙,往前一扑匍匐在地手往前一伸,猛然抓住摔裂在地的木条,再回身用木刺的尖端对准陈虎的太阳穴狠狠一戳。   千钧一发之时,陈虎在女孩就要刺到他太阳穴的时候,也不知道是应激反应,还是早就熟练掌握,头往后一仰,那尖刺堪堪从陈虎的脸颊扫过,一击不成已经失了先机,陈虎猛然抓住女孩的手腕,反手抢过了木刺。   女孩惊恐万分,高声尖叫。   众人听见尖叫声才猛然回神,实在是这父女俩打架太神乎其神,一时间竟然都看愣了,这会连忙手忙脚乱去帮忙,出声劝说的出声,去拉架的拉架,趁乱开溜的也有。   但根本没人敢靠近陈虎,陈虎手握凶器,看向女孩的神情愤怒至极。   丁航踌躇走上前,拉住女孩的手,小声说:“跟你爸道声歉,不要再闹了。”   女孩不敢看陈虎,本来她已经害怕了,但丁航的话又让她火冒三丈,甩开丁航的手:“道歉什么,我为什么要道歉!”   大声喊完,她转向陈虎,在众目睽睽之下,她胸膛剧烈起伏,手身前朝陈虎一指:“有本事你就杀了我!杀了我!”   人在极其愤怒下会干出很多极端的事情,擅长洗脑的丁帆自然更加清楚,听女孩大喊他心中陡然一惊,下意识朝陈虎看去。   只见陈虎在那声吼后双眼一红,既是起了杀心,下个瞬间猛地把木条尖刺的一端往下戳去。   “噗呲”一声,就在女孩绝望地以为自己没命的时候,忽然那根木棍掉落在了地上,滚了滚,滚到了一双鞋前,这双鞋是黑色的,有着厚厚的鞋底,那鞋下面踩着是方才握着木刺满是创伤的手。   那鞋的主人轻轻一用力,然后传来陈虎杀猪一样的惨叫声。   阳光撒了进来,女孩抬起头,舒墨咧开嘴冲他笑,犹如一尊高高在上的神邸一样。   光线实在有些刺眼,女孩伸出手遮住了光,她眼神闪过一丝异样的光芒,冲对方咧开嘴,着急问:“我表现的怎么样?”   舒墨眨了眨眼睛,脚下猛地一用力,“咔擦”一声,是骨头断掉的声音,他陷入思考和回忆。陈虎惨叫的声音太大,绝望的气息感染到了他他眯着眼睛回忆了好一会儿,才将信息归档,他忍不住露出一个极其恶劣的笑容,冲女孩微微俯身,轻声道:“你的报酬,现在给你。”   ……   ……   舒墨突然出现英雄救美,止住了差点就出事的下午课程,丁帆等人十分感激,至少保住了培训班,不然出了人命案,他们离关门彻查就不远了。   没多久,院子里来了辆金杯车,上面下来三个大汉,陈虎父女俩被分两拨带走了,具体被带到了哪里丁帆没说,也没人知道,估计是带去警察局,要不就是医院。   舒墨记忆最深的是,在被带走的时候,陈虎那极度恐慌和无措的目光。   有什么出错了吗?   不踏实的感觉冒了出来。   黑暗中,舒墨捏紧拳头,他环顾四周,是时候动手了。   晚上回到屋里,舒墨听着周围七嘴八舌的声音有些着急,浑浑噩噩的过了几日,到了晚上又是睡觉的时间。舒墨爬上了自己的床,盖着被子思索了会儿,明天就是8号了,离他们推断的时间只剩下一天半的时间,舒墨暗自琢磨了会儿。他翻过身看见摸着肚子一直叹气的熊贵,熊贵又没有吃饱,再加上晚上睡不好,下午又发生这么一件事情,让他精神彻底萎靡。   舒墨相信,现在很多人可以为了一个鸡腿,就出手伤人。   舒墨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他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喊了熊贵一声:“熊哥,你饿吗?”   “你这不废话吗?”熊贵拍了下肚皮,“我他妈能吃下一头牛!”   舒墨眼皮一掀,熊贵突然一个激灵坐起身来:“小老弟,你这么问是什么意思?”   舒墨似笑非笑看着他。   熊贵忽然明白了什么,凑上来小声问:“你知道哪儿有吃的?”   说完,熊贵又赶紧补充:“土豆蔬菜那些不算吃的。”   舒墨也坐起身来,旁边人听见他们对话也围拢过来:“舒墨,你是看到了什么?”   “今天不是有车过来吗?”舒墨压低声音,“我看见那车上的人给了丁老师一个黑色塑料袋。”   “那里面是啥?”熊贵咽了口口述。   舒墨:“我不知道。”   熊贵直翻白眼:“那你没根没据逗我们玩呢?”   “别急啊,”舒墨眯起眼睛,“我看见——”   一群人头快贴在一起:“你看见什么了?”   舒墨微微一笑:“在我们回屋的时候,助教在偷偷嚼着什么东西。”   一句话没说完,已经引起了人的遐想,因为这些日子没吃饱饭而引发的焦虑感让这堆人早就暴躁起来,就像盛满水的池子,只要一个细微的小缝,愤怒就会如同水流崩腾而出。   舒墨无意之间偶尔种下的小种子,已经开始发芽了。   果然如他所料,那群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加上之前他有事无事埋下的几句轻飘飘的疑问,往深处一想,有几个人坐不住了,还剩下五六日的课程,他们实在是熬不下去了,开始了一波七嘴八舌的议论。   “妈的,偷吃东西,让我们洗涤心灵,他们倒好吃香的喝辣的。”   “小李现在还在发烧,求他们去拿点药来,推辞说什么交通不便,今天那两辆金杯车怎么进来的?”   “现在我们怎么办?”   “怎么办?熬呗。不然你还想干嘛,搞起义吗?”   沉默——   “小李怎么样了?”   “已经糊涂了。”   “他妈的,这样下去不行,会死人的!”   “不管你们怎么想,我是待不下去了!”   “不就是干嘛?他们多少人,我们多少人,一起去我就不信他们还敢杀了我们?”   “对!一起,就今晚!”   “记得要让他们退钱啊!”   舒墨一直盖着被子躺在床上,他没有作声,闭着眼睛装睡,他年纪太小,其他人也不当他回事,少他一个不少,多他一个说不准还添乱。   一群人义愤填膺,在厨房拿了菜刀,锅铲,擀面杖,大铁锅,菜板充当武器,大义炳然黑压压朝外走了出去。   过了一会儿,吵闹声从外面传了进来,舒墨迅速坐了起来,他听见丁帆的喊声。   丁帆被成功吸引出去了,现在闹事的人那么多,屋里肯定不会留人看守,要去找线索就要趁现在。   趁着一片混乱,舒墨悄悄摸进了隔壁丁帆的房间里,进去了他愣住了,这房间太朴素了,有多少东西几乎一目了然,他不死心准备再找一圈,可是他东翻西翻半天,愣是没找到他想要的东西。   他也没泄气,坐在屋里对着周围事物仔仔细细巡视了一圈。   这屋子和他们的屋子有些不同,铺了层白灰,墙面很平坦,不像他们的屋子,到处都是坑坑洼洼的水泥坑。   屋里就一张木桌,一个衣柜一张床,该找的地方都找了,都是一目了然。他摸着下巴想了会儿,忽然眼角瞥见了搁在地上的一盆花。   那盆花不知道生前是什么花,现在只剩下几片干枯的叶子,正常人都应该会把花挖掉,而不是留在屋里,这种不通风的屋子,阴暗潮湿,植物的根茎腐烂后,会长许许多多怪异的小虫。   这花盆明晃晃的在他眼前晃悠着,明显有问题。   舒墨赶紧走过去,期间他抬头警惕看向窗户,外面黑黢黢的什么人都没有,看来熊贵他们制造的混乱还挺难摆平的,他弯下腰把花盆抬起来,下一瞬间,他感到多日以来难得的惊喜,果然花盆下面压着一个小本。   心中一喜,他飞快捡起本子,竟然发现那居然是一个小名册,他快速翻了一遍,里面的名字就在脑子里过了一遍,越来越惊喜的表情出现在他脸上。熟悉的人名很清晰的出现在他眼前。   葛家屯灭门案里的大儿子葛天,因为不服管教,性格顽劣,被葛红的男朋友拉来报名上了培训课。   五里香灭门案里的王琪,因为父母的死因一直困扰自己,自己主动报名参加了培训课。   胡海小区灭门案的二儿子梁海,因为沉迷网络,被父母拉来上了培训课。   河村灭门案里的女主人,被培训班雇用,长期送些蔬菜水果。   叶家灭门案里的叶天,因为母亲想要她更优秀,被送来做生活体验。   看到这里,舒墨握着本子的手指都是颤的,谁能想到偶然在叶家发现的一张传单里居然蕴含着这么重要的讯息。   无名受害人同时在一个小册子上,这绝不是偶然!这也证明了下一个受害者一定是在这本小册子上。   舒墨掩下心中冒出来的兴奋,抹了把脸,把册子塞进怀里,习惯性地抬头往窗户上一瞥,只这一眼,吓得他冷汗唰地就下来了。   窗户上,一个黑影正扒着上面,瞪着双青白的眼珠子朝里望着,死死地瞪着他。 第123章 夜半门外婴啼声(八十九)碰头   夜半门外婴啼声(八十九)碰头   深夜,整个城市陷入了沉睡,只有一轮被遮住了半边脸的月亮,孤零零挂在天上。   一座五层楼的老旧民宅里,电视正在兹兹的响,不时发出几声吵闹声,很快又被几声诡异的呜咽声掩盖过去。   逼仄蜿蜒的巷子像一条条无底的深渊,相互交错,从民宅的顶楼往下看去,这才发现,巷子交错的一处尾端,有个大集装箱,几个小孩就蹲在集装箱背后,昏暗的角落里。   “你们接到通知了吗?”黄头发的小子,把烟头弹了下,烟灰灰扑扑地掉了一地,“日子就定在明天,会不会太快了啊。”   “快啥,咱们上星期不是都说好了吗,靠,你不会怂了吧!”几人中最壮实的男孩说,“老四,你果然是个怂包,这种时候了,难不成你想缩回去?”   “老四外号你还不知道啊,周如鼠!”   这话说完,几个人就哈哈嘲笑起来。   老四慌忙解释:“我只是、只是觉得不大好。”   “行了,咱们兄弟四人有福同享有难同当,无论出啥事,只要咱们四个人在一起就一定没问题!”   “老大呢,我咋没见着他?”   “我再打个电话,多半他爸妈还醒着呢,你看楼上灯还亮着。”三人同时抬起头朝楼上看,那栋民宅的五楼这会儿灯还亮着。   那屋子里的灯昏昏暗暗的,衬得周围的夜景异常得黑,他们盯着那窗洞看,忽然,屋子里明亮的灯闪了闪,有个黑影以不正常的速度快速飞了过去,紧接着屋内灯光一暗,周围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三人狐疑地对视了眼,隐隐中觉得有些不大对劲,再抬头看,不由地心中大骇,借着昏暗的月光能看见,那窗户上扒着个人,正直勾勾地盯着他们瞧。   “握草!!!!”   “啊!!!”   “那是什么鬼!”   三人大声尖叫,转身就往外跑,老四腿脚最短,长得也最胖,他跑得最慢,掉在了最后面,跑了有三四分钟的样子,便上气不接下气,拖着膀子伏在电线杆上喘气。其余两人早就不见了踪迹,老四心想,刚刚不是还说兄弟有福同享有难同当,无论出啥事,都要一起解决,结果真有事,这两个人,就都跑得不见人影了。   停下来歇了口气,骂了几句两人没良心,老四突然回忆起刚刚扒在窗户上的那人,不由有些毛骨悚然,那人脑袋尖尖,两眼睛足足有拳头那么大还发着光,那是个什么玩意?反正肯定不是人!   想到这里,忍不住觉得头皮发麻,腿肚子一阵阵发软。   在凉风吹了会儿,他感觉自己都快冻僵了,老二老三这才又转身回来,老四没好气地瞪着他们,指着他们鼻子骂:“就你们这帮人还嘲笑我胆小如鼠,我看你们才是胆子只有老鼠那么大一点。”   老二沉着脸喝到:“别闹!”   老四不服气:“你们能说我,我还就不能说你们了,哪儿有这个道理!”   老三突然拍了下老四的肩:“小声点……刚刚那东西你们瞧着了没?”   老四又回忆起来,身子忍不住抖了抖,抹了把额头上的汗水:“瞧、瞧见了。”   老三身子缩了缩,心中忍不住一阵阵后怕,他咽了口唾沫,瞪大眼睛抖着身子颤抖出声:“那窗户……就是老大家啊!”   话毕接着就是一片死寂,谁也没说话。   老四心底完全被升起的不安感笼罩了,他看了眼老三又看了眼老二。老二平日里成绩最好,脑袋越最灵光,平时有啥拿不准的主意都是他出,下意识中他和老三都一齐望向老二。老二正皱着眉一脸严肃来回踱步,他俩就看着老二在马路边来回走了两圈,脑袋差点被转晕,忽然老二站定住,打定主意一般咬了下牙,冲着两人说:“走,咱们回去看看。”   虽然心里害怕,但是兄弟情义胜过天,三人抖抖瑟瑟地朝着民宅出发。老大住的这栋民宅,楼下除了一层开着一家小卖部,其余四层都打通了用隔墙板隔成小单间,隔墙板用的便宜,基本没啥隔音效果,墙也特薄,轻轻捶一拳,墙就可以倒下。   他们三人顺着逼仄的楼道,排成一列贴着墙小心翼翼地上了五楼,一路有惊无险到了老大的家。老大家的门是窗带门的铁门,上面露出的玻璃可以看见屋里。   三人一合计,让最瘦的老二透过窗户看下里屋的情况。老二踩着两人的肩膀使出了吃奶的劲儿,终于扒在了小窗户上,里面没开灯,黑黢黢的一片,只有昏暗的月光洒进屋里,透出股道不明的诡异劲儿。   在下面的两人咬牙撑着:“看见什么了?”   老二没有回答。   屋里漆黑一片,什么人都没有。   他眯起眼睛,端了端挂鼻子上的眼镜,定睛往里看去。他记得那屋里面应该有一张桌子,一张双人床,还有一个沙发。平时老大睡的就是那个小沙发,他现在应该在装睡。他两手撑在窗框上,努力探头朝里看,但沙发的位置正好是个死角,怎么也看不见,老二努力伸长脖子往里瞧,忽然觉得脚下一空,心中还来不及闪过一丝骇然,紧接着就摔了个狗吃屎,下巴磕在地上,鼻子嘴巴全都磕出了血。   老二吃痛地叫唤了两声,摸着脖子回头一看,走廊上连个鬼影子都没了。   老二顿时大惊失色起来,老三老四人呢?刚才这两人不还拖着他吗,怎么忽然人就不见了?   他愕然地扫视周围,这两人就这么一会儿功夫,忽然就凭空消失了,这太匪夷所思了!   不行!他得赶紧找人,想到这里赶紧从包里掏出手机,凭着亮起的灯光,定了定神,等飞出去的三魂七魄归了位,连忙拨打起了报警电话。   这个时候老二已经有些神志不清了,脑子已经糊成了团,心里乱糟糟的,拿着手机犯愣,到底是119还是114,思索了半天,才想起来正确的号码应该是110,赶紧拨了过去。   “嘟嘟”响了两声,电话就断了。再拨出去,已经没了声,他瞥了眼屏幕,顿时冷汗就下来了,这电话信号没了。   越来越不对劲了,老二吓得屁股一热,尿了出来。正当他要哭不哭魂不附体的时候,脖颈忽然一凉,感觉什么东西抓住了他的脖子。   我的祖老爷这是什么东西!就在他害怕得心脏都快禁止了,忽然身后传来了个令人毛骨悚然的声音。   “东东是个胆小鬼,怕风怕雨怕打雷,半夜起来遇妖怪,四个脑袋三条腿,爷爷听了哈哈笑,带着东东去抓鬼,一下碰到衣服架,帽子掉了一大堆。”   ……   ……   容铮手里拿着的烟,忽然被莫名其妙吹来的一阵寒风给吹落在地上,他趁着夜色躲在丛林深处,被院子里的阵仗吓了一跳,一张寒冰的脸上挂起了几分担忧的意味。   砖瓦民宅这会儿灯火通明,院子里昏暗的灯光下,两拨人正相互推搡着,看箭弩拔张的样子,怕是下一秒就会打起来。   容铮伸直了脖子朝里看,却没见着熟悉的影子,心里当下有些着急和不安,这几天他一直都跟在外面,他们的通讯设备不知怎地出现了问题,舒墨在里面完全就成了在孤岛里战斗的战士,根本就没人接应。几次想潜入进去联系舒墨,都被人拦下了,毕竟要以大局为重,看眼前这情形,怕是里面有了大动静,至于这大动静的缘由,脑子里紧接着就浮现出舒墨的脸。   舒墨那么聪明,一定会没事的。   容铮心里这么想着,脚下动作却不停,随着草丛里窸窸窣窣的一串声响,很快容铮就隐在了黑暗里。   ……   ……   “妈了个巴子的,花了那么多钱,你们就给我们上这么个狗屁课程,又是尼玛强奸犯,又是杀人犯的,老子他妈不干了!”   “就是,你们这培训机构到底有没有资质,赶紧退钱,不然我们告你们去!”   “大家冷静点,现在已经凌晨了,有事咱们明天再说。”   “不行!今天就得解决了!”   “对!今天就得退钱!!马上!!现在!!”   一群人吵得不可开交,完全没注意到有个陌生人从他们身后窜了过去。   容铮压低身子,撑着只剩墙根的围墙迅速朝前一翻,整个身子就落在了院子里,他矮着身子踮着脚尖蹑手蹑脚朝里走去。这几天他们早就摸清了培训班的构造,学员被赶鸭子睡在两层楼的砖瓦房,助教条件好一些,但也是通铺,而老师条件最后有独立的房间。   刚走了没几步,忽然他耳边传来了几声急促的呼吸声,他下意识迅速转身,双手一伸一紧准备快速将对方拿下,以免弄出动静让其他人发现,没想到对方却反应比他还迅速,竟然反手一扒将他手腕给擒住往前拉住,然后一个火热的身子就贴了上去。   就在容铮难得的惊慌失措的时候,一口热气紧紧贴着容铮的耳朵眼儿,就吹了进去,一股麻劲儿瞬间从耳根蹿进下腹,面对不可抗拒的生理反应,顿时容铮的耳朵就红了,他连忙往后退步,却被脚下一个坑给绊了下,身子跟着就倒了下去。   一米九二的大高个硬挺挺地摔下去,脑袋却没迎来预料中的疼痛,而是被横来一双手给捧住了,容铮忽然反应过来,小声问:“舒墨?”   来人似笑非笑看向他,正是舒墨,后者问他:“你怎么进来了?”   容铮看着他:“突然联系不上,就想过来看看情况。”   舒墨挑了下眉:“担心我?”   容铮耳轮廓的红还没褪,他看着舒墨,没有回答,用行动代替,用力抱住舒墨,恨不得把对方陷进自己身体里。   他皱着眉,带几分懊恼几分心疼:“瘦了,瘦了太多。”   舒墨双手环住他腰,头埋进他怀里,闷声闷气说:“没有你做的好吃,我就不想吃。”   容铮低头看他,目光温情宠溺:“回家我给你做。”   “好。”舒墨点头,他垂着眼睛,露出长长的睫毛,夹杂着几分黄种人特有的柔美细腻,细碎的额发跟着他的动作摇摇晃晃,空气中混合着暧昧香甜的气息。   容铮再次加紧了怀抱:“以后不会让你这么危险了。”   舒墨摇头:“放心,一点也不危险。”   容铮皱眉:“你不要逞强。”   舒墨抬头看他,一脸真诚:“真不危险。”   容铮不信,觉得他在逞强。   舒墨手往后一指:“不信你问他。”   容铮:“……”   “咳咳。”咳嗽声插了进来,容铮抬头,才发现舒墨身后跟着一人,就站在两人一步之后。   一时间,周围陷入尴尬的沉默。   对方站了半天,最后朝容铮勉强笑了下,认真说:“真不危险。”   容铮:“……” 第124章 夜半门外婴啼声(九十)动作   为了体现大方,容铮先行伸出手打招呼:“你好。”   后者咽了口唾沫,看着容铮脸上展现出尚算和气的笑容,但是手始终没有握上来。容铮的手僵在半空中,寒风瑟瑟,竟然还有点冷。   现场气氛凝重又尴尬。眼看这样的气氛越来越压抑,容铮面色越来越不善。   舒墨咳嗽了两声,清了清嗓子,压低声音说:“洁癖症。”   容铮听完微微一笑,心里方才突兀地不适感烟消云散,带着看向对方的眼神也充满了温和的善意。   舒墨介绍:“这是胡鹏,一起在培训班上课的,他有些情报。”   舒墨趁乱夜探丁帆房间,丁帆的人全部被搞事的学员吸引了,一路上相安无事轻而易举的就钻进了丁帆的房间,估计丁帆太自负压根没想过会有学员胆大包天敢跑他房间乱搜,三两下舒墨就找到了重要的东西,谁也想不到灭门案居然和培训班有这么重要的关联。正当他兴奋,就遇见了失踪的胡鹏。   “情报?”容铮眯起眼睛上下打量了番胡鹏,胡鹏脸色不太好,眼下青痕很重,因为洁癖的原因,也不愿意靠近他俩,但这举动莫名让容铮感到了心情舒畅。   胡鹏看着老实:“实在不好意思。”   胡鹏没有失踪,他躲了起来,倒不是因为他要故意去找些什么,只是他对培训班课程很不信任,并且他产生了幻觉,胡鹏本来就因为洁癖很不适应这个简陋的地方,再加上几次丁帆对他的心理攻击,他的精神状态已经变得很不好,但是他是培训班里难得头脑清醒的人,他很清楚明白,能频繁看见死去的人,并且真切感觉到对方的存在,这是一件极其不正常甚至可以算得上诡异的事情。   “我怀疑他们给我们下了药。”胡鹏皱着眉,“所以我躲了起来,找到了些东西。”他一边说,一边警惕地看着四周:“容队,老实说,这样的培训班真的该好好查查,不然早晚得出大事。”   容铮和舒墨对视一眼,其实已经出了大事,但是他们没法和胡鹏细说。   现在紧要的是保证两人的安全,一墙之隔就是丁帆那群人,容铮的身份一旦暴露,只怕对方瞬间变身亡命之徒,三人凶多吉少。容铮没有多想,伸手往山林一指:“这不是说话的地方,我们去车上。”   既然已经碰到了想碰到的人,三人立刻趁着混乱离开了,他们谁都没注意,在他们离开的时候,已经是深夜两点过一刻。月亮挂在天上,圆圆的一轮,却有些黑色的小斑点缀在上面,月亮的银光洒在了一辆黑色的厢型车上。   现在已经是他们推算的一月八号了。   他们集合到了车上的时候,市里面的人都已经开始动了起来。   周鹏指挥着特别从外面调来的警力,将市内所有的高等住宅小区全部围了个结结实实。   而他本人则是在他们猜测的下一名受害人家里亲自坐阵。   周鹏躺在价值不菲的小羊皮沙发里,翘着二郎腿跟常在桥底下打混的二流子一样不停晃着脚,不时端着袖珍精致的小茶杯,假模假样地喝着英式红茶,小指头还翘起来,咂咂嘴,举手投足像极了油画上的贵妇人。   坐在他对面的王至宝皮笑肉不笑地盯着他,不客气地将手里的报纸往桌上“啪”的一声丢了上去:“我说周大鸟,你一天到晚是够闲的,没事儿在我这里堵着干嘛?”   周鹏看了他一眼,露齿一笑:“王部长,您这话说的,我咋就那么不爱听呢,您看啊,我啊,这是工作,为了保护您全家的安全,毕竟雷局经常教导我们,我们是人民群众的一块砖,群众哪里需要搬哪里!”   看周鹏嬉皮笑脸的的样子,王至宝脸色变得更差,这小子脸皮比城墙拐角还厚,堂而皇之地骗了佣人进了屋,进了屋就算了,进屋后完全没把自己当外人,招呼佣人端茶送水,把下属送来的伴手礼给拆开吃了。   王至宝没好气地说:“我们家里不需要砖,你赶紧去其他地方,发光发热!”   “啊!”周鹏听完他的话,立刻张大嘴,那样子万分吃惊,拍了两下自己的大腿夸张大叫:“我们王部长和普通老百姓就是不一样,根本不屑什么砖瓦石灰,要我说,您这级别就该直接上钻石珍珠,用啥砖啊,跟您现在这身份一点搭不上。”   王至宝的脸色瞬间就变了,他是什么样的身份,别人不清楚,眼前这个人可是门清儿,别看现在自己穿着打扮都十足的气派,官位也大了,实际上,他骨子里还是流着又臭又恶心的乞丐血。   在他还小的时候,家里穷,经常连饭都吃不起,父母除了他居然又生了七个孩子,这越穷越爱生孩子,生下孩子又不爱管,王至宝排行老大,在家里是又当爹又当妈,几个弟弟妹妹都是他一手带大的。   回想那个时候,记忆里满满都是饥饿,太穷了,当时又属于青黄不接的灾荒年间,通货膨胀,物价贼高,一家人一个个瘦得皮包骨头,走在路上,就像是挂着块破布的干尸。   记不清有多少回了,走路上就饿晕了过去,实在饿得受不了。就跑去刨土吃,回想起吃那观音土充饥的样子,就想了家里最小的妹妹,吃了太多观音土,肚子鼓胀成了小皮球,没办法排便,活活给憋死了。   那时候山上全是横躺着的尸体,要不是饿死的,要不就是胀死的,死的人太多了,一座不大的小山上全都是坟包。   家里八个孩子到最后也就活下来三个,他还记得葬下自己最后一个亲弟弟的时候,整个人已经麻木了,根本没有半点痛苦悲伤的情绪。   他的父母活得自在,孩子们死了也不在意,像不过是个玩意似的,就丢下个铁铲子就不见了。   因为太穷,活得太艰难,王至宝这辈子都希望摆脱掉原来令人窒息的家和吸血鬼一样的父母。   离了家,到京都上了大学,他觉得总算是摆脱掉了,才去了两天他就发现这个世界真是不公平。   他还在愁怎么吃饱,人家就在愁到底吃啥。特别是那些军区大院出来的少爷小姐,从没有体会到他们的贫苦,死人在他们眼里,就是一张白纸上写的讣告。   他打心底瞧不起这帮富家子弟,同时他又羡慕他们,痛恨自己的出生,凭什么都是人他就不能和他们一样,为什么他就得出生在那种贫贱的地方?   不过他的人生也出现了转折,能娶到现在的老婆也算是他上辈子积攒的福气,从认识他老婆后,便一飞冲天,就在王至宝以为自己总算是能和这帮子纨绔子弟平起平坐了,而人家根本就不屑跟他交往。   王至宝想到这里,捏紧拳头。   他记得那些人常偷偷嘲讽他,不过是个山窝窝里飞出来的野鸡,还真把自己当凤凰了。   每每想到这里,就恨得牙痒痒,他是野鸡,眼前这个吊儿郎当在这儿蹭吃蹭喝的是金凤凰。   “懒得和你多说!”王至宝甩手起身要上楼。   “慢着,你去哪儿!”   王至宝瞪了他一眼,两手握住皮带扣:“去厕所!”   “你家厕所楼下没有啊,非得上楼?难不成,楼上的屎要金贵些?”   “周鹏,你说话文明点!”王至宝隐隐有些发火,面上都带着愠色。   周鹏无所谓的耸耸肩,反正他说话一直这个道道,爱听不听。刚进来的余宏军正和身旁人交代些什么,进来就瞧见两人一副要吃了对方的样子,连忙上前打圆场。   王至宝铁青着脸,xiong膛上下起伏了一阵,气才慢慢消了下去,摆手转身去了这楼的洗手间。   正主走了,周鹏方才像只斗鸡一样伸长的脖子也就缩了回来。嘴上还是不饶人,讽刺了好几句,那尖酸刻薄的样儿和村野长舌妇也没啥区别。   余宏军没好气鼓着眼睛瞪着他:“周队,你不能把情绪带着来做事。这可不是嫌疑人,是我们今晚要重点保护的对象。”   然后他从兜里掏出烟递给周鹏,语气放软说:“我知道你心里还堵着。哎,我心里也难受,但是,那都是意外,多少年过去了,你也应该放下了,这样他才能安稳地走啊!”   周鹏拿过烟没点上,直接含在嘴里嘟囔:“你说啥,我听不懂。”   见周鹏装疯卖傻,余宏军也闭了嘴,他心里也不好受,那时候谁能想到,会出这事情。   不过时间久了,他有些忘了,当年的情形模模糊糊的,到底发生了什么,细节有哪些,他是怎么都想不起来了。   现在仔细去记忆里寻找蛛丝马迹,竟然什么也没有,好像这事来得太突兀,消失的无影无踪,就跟那人到底什么出现在他们生活中什么时候租的他都有些不记得了。   想到这里,余宏军不由得有些胆战心惊,他才五十多岁,就已经记忆力开始有了减退的迹象。   周鹏见余宏军脸色一阵青一阵白,以为他还在为刚刚自己刁难王至宝生气,转身勾住余宏军的肩膀,笑嘻嘻地给他点上烟:“老余,你放心,今晚我绝不乱来,就算王至宝不是个东西,我也不会拿他性命开玩笑,我是担心他离开我视线会出什么事情。”   余宏军拿着烟大力吸了口,被浓烟给呛了下,揉了揉眼睛里冒出的水:“咳咳,你放心,他们家的人都被咱们给分别监控起来了,还有那个吕一鸣,咱们的人就在教堂那里把他缠住了。”   周鹏抽手看了眼手表,眼皮一跳:“刚过零点,能24小时缠住他吗?”   余宏军贼兮兮地笑了笑,拿手猥琐地比了比xiong口,画了个大圆弧:“这你就放心吧,去的是小郭,绝对没问题。”   “大奶妹啊!”周鹏两眼发光,“便宜那小子了!”   两人猥琐嘿嘿笑了阵儿,周鹏突然冒了句话:“我让你办的事,你忘记了?”   余宏军的笑僵硬在脸上,脸上勾勾道道的皱纹挤做了一团,变成了一脸愁容,周鹏瞧上一眼,就知道出了问题。   余宏军也纳闷,明明那孩子也就十几岁的年纪,怎么这么不好对付,虽然智商听说挺高的,但这情商也忒逆天了吧。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反正见着他的人,都举大拇指,几个看着他的警察也挺喜欢他。   这样的孩子一定会通情达理吧,余宏军带着这想法和他商量,没想到这孩子居然和他说着说着就把他带跑了,一句话没问出来不说,也没找着机会能和他好好谈一谈。   周鹏吐了口烟,沉吟了一会,把烟头摁灭:“这孩子不肯和我聊聊,那我就更好奇了,他这是暗示,他的确是心里有鬼?” 第125章 夜半门外婴啼声(九十一)情绪感染   余宏军不知道前情,所以也没觉得有什么奇怪的,孩子毕竟是孩子,再聪明也会本能害怕警察,他朝窗外隐秘的几处监控点看,心不在焉地说:“先过了今天再说吧。怎么样,容队那边有消息没?”   周鹏摇头,他拿出手机看了一眼,皱起眉:“没有,都这么久了,会不会有什么问题?”   ……   ……   夜晚林子里更黑,从古镇到城里车程大约要花两个小时,他们就算是心里再着急,也得遵守交通规则,这老旧镇子信号也不大好,他们得了消息没能传到外面去。   不过出了镇子信号就恢复了,看着手机满格的信号,容铮总算是长出一口气,还没等缓过神,就被手机里不停发来的短信和未接来电信息音弄得有些愣神。   “你是说你们都产生幻觉了吗?”多米抬头,狐疑看着舒墨和胡鹏,刚刚两人说的话连在一起,真有几分惊悚,他忍不住抱住了两手,“这也太邪门了吧,不止你们俩,你们中很多人都发生了幻觉,这就有些奇怪了。我倒是听说过集体幻觉的事情,恩,你是说情绪感染吗,虽然我不太懂怎么回事,但是在历史上群体性恐慌倒是经常发生。”   舒墨重新戴上久违的眼镜,整个人变得慵懒了起来。他沉吟了会,除开他产生过去幻觉的事情,更令他觉得匪夷所思的应该是楼上莫名出现的脚步声,还有胡鹏那夜的忽然失踪,他确信他的确听见门外有其他人说话的声音,可据刚刚胡鹏讲述的,他出去后寻找了一大圈,都没见着和他说话的人。那周围实在空阔,没有可躲避的地方,短短时间里怎么会突然消失呢?   胡鹏没再说话了,他看着窗外发起呆来。   舒墨想着和胡鹏再谈一谈,但现在不合适,胡鹏这个人防备心理很重,当着这么多人他会变得警惕。   感到有些烦闷,舒墨拿起桌上的烟盒,想要抽一根,伸手去找打火机的时候,眼角余光瞥见容铮投来的视线,容铮正拿着手机和人通话,视线却是落在他身上,可能因为谈话的内容不太好,容铮轻轻皱着眉头。舒墨下意识放下烟盒,容铮没说过不让他抽烟,但他莫名觉得对方会介意,他咳嗽一声,说:“的确,如果只是单独个人产生幻觉,那还可以理解成服用了致幻药剂,但几个人同时产生同一个幻觉,实在有些匪夷所思,我更倾向于有人装神弄鬼,你们有什么想法?”   一直没怎么说话的李姐,忽然开口:“不知道你们知不知道群体性癔症?”   “群体性癔症?”多米眼睛快速眨了两下,迅速地反应了过来,“你的意思是,癔症的集体发病或流行性癔症?我记得群体性癔症多发生于一些常在一起生活的群体里,比如学校、寺院、相对封闭或集中的工厂。这就说得通了!舒哥,想想你们的课程,封闭的环境,剥夺睡眠,剥削你们的饮食,让你们从惯常熟悉的文明社会突然变成陌生的原始社会生活方式,讲师也一直在引导你们的情绪波动。”   李姐点头:“心理结构变得不稳定,精神感觉也发生了异常,这时候最容易受到暗示。”   舒墨若有所思:“我觉得有可能,不是真的有鬼,而是有人故意这么去做。”但问题是为什么?他们参加的是一个非迷信的传销式培训班,为什么对方会做出一些超自然事件惹人关注?对方不知道他的身份,那说明这是每次培训课程,都有这样的事情发生,而有灵异体验的属于少部分……   舒墨瞳孔一缩,他心里有了个模糊的答案。   多米快速敲击键盘:“嘿嘿,这个挺有意思的,类似于蝴蝶效应的感觉。”   听着他们的话,胡鹏揉了揉眉心,迟疑地说:“我不这么认为。”   他们的讨论戛然而止,视线集中在了胡鹏的脸上,胡鹏精神依旧不大好,眉宇间带着浓浓的疲倦还有抑制不住的悲伤。   舒墨沉默看着他:“怎么了?”   “看见了,”胡鹏喉咙咕噜发出怪声,他神经质地抠了下手心,用气音小声说,“看见了……我儿子。”   “什么?你儿子?”多米一脸茫然,疑惑望向舒墨。   舒墨皱起眉头:“你儿子不是过世了吗?”   “我的妈,”多米浑身一颤,“这是见鬼吗?”说完,他打了个寒颤,寒毛都竖了起来。   舒墨瞪了他一眼,大致意思是当着人爹说这么合适吗?好在多米的确脑瓜子灵活,瞬间收到舒墨信号,立即闭上嘴,表示自己不再哔哔。胡鹏也显然没有和一个小孩计较的心情。   他咽了口唾沫:“是啊,他早就死了,但他就活生生的出现在我眼前,我甚至能摸到他,这件事情,我也觉得奇怪,但是,他又出现了,活生生的,不是死人,不是幻觉,我甚至能摸到他。”说着,他认真看向舒墨,朝舒墨伸出右手,展示给对方看:“你觉得这可能吗?实实在在有温度的个体出现在我身前,我就用的这只手,我甚至到现在都能感觉到衣服褶皱的触感。”   舒墨沉默了,只看着他。   “这一定是幻觉,非常真实的幻觉。”多米忍不住抹了把手臂刚冒出的一层鸡皮疙瘩,斩钉截铁地说。   “真实幻觉?”胡鹏咬紧下唇,低下头,沉默良久,神色晦暗不明的低喃:“可能吧。”   李姐却皱起眉,狐疑看向胡鹏:“你说‘能摸到他’是什么意思?”   胡鹏深吸口气,把头埋在手掌里:“就是字面意思。”   李姐凑上前:“能说详细点吗?”   这时候,容铮放下电话靠了过来,胡鹏闭上了嘴,他下意识回避,换到前座去了。   容铮看他离开,这才沉声说:“周鹏他们推测王至宝一家人是下一个受害者。”   “王至宝?”舒墨眯起眼睛,觉得有些耳熟。   “学教局局长。”容铮简短提示了下,舒墨瞬间记起,之后是一片茫然,怎么又跟王至宝联系上了。   “我们查到王至宝和吕一鸣两人一直都有联系。”容铮把手机递给舒墨,手机上是周鹏刚传来的偷-拍照片,照片上两人说说笑笑,靠得很近,有一起吃饭的照片,还有一起打高尔夫的照片。   舒墨叹口气:“确定吕一鸣就是嫌疑人了吗?”   “没有真凭实据。”容铮说,“但是周鹏发现,王至宝家里的人员构造和前几起受害人的构造非常相似,再联系两人关系,他推断有百分之八十的可能下个受害人就是王至宝一家人。”   容铮将案件联系及周鹏他们发现的线索推测和他们详细讲了一遍,以为舒墨会松一口气,没想到舒墨没吱声,反而是眉头皱了起来:“怎么了?”   “等下。”舒墨伸手去摸裤子后兜,在容铮疑惑的目光下他拿出了一本皱巴巴的小册子。他把小册子捧在手里,小心翼翼地翻开。   容铮看着他,发现舒墨将册子翻到最后一页时,脸色瞬间变了。   他问:“这是什么?”   舒墨答非所问:“没有,上面没有王至宝的名字。”   容铮疑惑更多:“什么意思?”   舒墨没多做解释,而是直接转手将小册子放在容铮手里,这样看起来更直观。容铮拿过册子,只看一眼,就震惊了,册子上密密麻麻的全是小字,一准的宋体,但上面的小字却不是普通字而是一排排名字,这是一份上课人员名单!   不仅如此,每个人员姓名后都详细标注了参加培训人员的报名理由,就连家庭成员信息也都详细写了上去。   尤其是在看见几行熟悉的名字的时候,容铮再也克制不住内心的震撼,这份名册代表的意义不言而喻,毫无牵连的灭门案受害者瞬间联系在了一起,本来毫无线索的无头案现在却获得了这么重要的证据。   但同样,重要的证据又不会大喇喇贴墙上,想到舒墨寻找过程中会遇到的惊险,心中的兴奋顿时烟消云散,他蹲在舒墨面前,仰头看他:“你有没有遇见什么危险?”   “真没有。”舒墨连忙摇头,他朝容铮微微一笑,握住容铮的手,“我做事一直谨慎小心。”   容铮看着他,不说话。   舒墨弯下腰,凑到容铮面前,小声说:“真的,因为我知道你在等我,我舍不得你一直等。”   容铮一下反手握紧了他的手,舒墨被他捏得生疼,但他没有挣开,他觉得手心很暖和,甚至暖到了心里。   多米皱着眉,看向李姐:“我觉得有点奇怪,是错觉吗?”   李姐低头看着资料,嘴角扬了扬:“是错觉。”   容铮坐回座位,他详细翻看名册,舒墨捧着脸看他,觉得容铮认真的侧脸,怎么看都十分好看。   在这本名册上,容铮看见了好几个眼熟的名字,但里面的确没有王至宝。   容铮摸着下嘴唇,沉默思考着:“会不会是王至宝身边的人?”   “那让多米查查看。”舒墨拿过名册,拍了下多米肩膀交给他,“查查名册上的名字,看有没有和王至宝或者王至宝的家人有关联的。”   多米看了眼册子上密密麻麻的字就头疼:“有些字不认识。”   “我来帮你。”李姐坐到了他身边。   容铮看他们两人忙起来,往前座看了一眼,朝舒墨压低声音问:“你不是说胡鹏有线索吗?”   舒墨点头:“他担心我是假冒的,说要到局里才给我。”   这声音挺小,胡鹏还是敏锐地听见了,他本来就一直很紧张,听见自己的名字立刻就反应过来:“等等,现在就给你们,在这里。”   他摸着衣服口袋,隔了好一会儿,从包里摩挲出一个文件,边把文件递给容铮,边解释:“舒墨进丁帆屋里之前,我就一直躲在隔壁屋里,隔壁屋是空的,不过比起其他房间要干净整洁得多。那屋里的洗漱用品都是新的,我想应该是有什么重要的人住在里面,我-干脆就把屋子找了一遍,结果在屋里发现了这个东西,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鬼使神差的就把这东西拿手里了。”   容铮将文件翻了下,眼睛立刻就亮了,嘴角都溢出了笑意,舒墨看出他心情大好,立刻凑上前去看那文件,文件首页就是一个人名——吕一鸣。   怀着无比兴奋激动的兴趣,他们仔仔细细查看了这份文件,文件是一份合作协议,原来吕一鸣是这个培训机构的投资人,准确来说教会是这个培训机构的投资人。   容铮看完后,忽然叹了口气。   舒墨疑惑转向他:“干嘛叹气,这不是找到关联了吗?”   容铮摇摇头,解释说:“证据链不足,只是证明两者之间有关系,其他的什么都证明不了。”   证据链不足,就算上了法庭,也拿他没辙,只要来个厉害点的律师,死的都能说成活的,更别说证据这么微弱,根本不足以当做罪证。   舒墨没再说话了,他倚着沙发有意无意地摸着自己的下巴,看着容铮皱起的眉头,不知道在想什么,他嘴角忽然就勾了起来,那样子像是想起了什么好主意,不过容铮抬头望向他的时候,嘴角那抹笑意立刻就不见了,反而是换上了一副愁容。   容铮疑惑地看向他:“什么?”   舒墨笑了笑:“好啦,别想那么多,证据总会找到的,我相信你。”说完眼睛发光看向容铮,容铮被盯得脸微微发烫,伸出拳头放嘴前咳嗽了一声。   车开进城里后,并没有开去市局,而是直接去往市局的反方向到了王至宝家的小区。   不知怎的,他们几人都觉得这小区周围泛着股让人道不明的怪异劲儿,他们车刚刚驶进了巷子里,舒墨就发现了到底哪里怪异,虽然街上的路灯都亮着,但是这会儿是凌晨啊,小区下面的小超市这时候还开着灯,围着小区附近的路边都停了好几辆车,仔细一看,那车里都还有人。   容铮刚下车见着这一幕,给气笑了,这不明摆着告诉罪犯这里有人守着吗?   他们一行人进小区的时候,被拦住后亮了证件还被门大爷一人拍了张照,问大爷原因,大爷一脸神秘摇头说没事。   看那大爷一脸神秘的样子,完全就是一副我在做秘密行动的表情,几人顿时有些哭笑不得。   因为知道了不少情报,胡鹏没被放走,而是被他们一并带了过来,胡鹏都忍不住问了两句:“你们这是要抓什么通缉犯吗?搞那么大阵仗。”后面的话没说,那句话大概意思就是抓人你们还搞得那么明显,不过看了眼容铮不怒自威的阎王脸,那句话就咽了下去。 第126章 夜半门外婴啼声(九十二)奇怪的案件   王至宝住的小区属于政府大院,这小区是于改革开放以后,一个刚从国外归来的投资商建造的,用料什么的绝对不含糊。   这小区旁就是本市最大的公园,风景可谓是很怡人,和周鹏廖城嘉两人住的光秃秃的军区大院不同,没有成片的大操场,到处都是曲径通幽的小径。   最打眼的莫过于从公园引进来的莲花池,池水是深绿色的,就像一块深绿的丝绸盖住了喧嚣,泛着宁静的气息。   他们踩着青石板,沿着小径往里走,这夜晚绿树摇曳,看起来却不阴森,到有种回归自然的感觉。   多米惊奇地看着周围的环境,眼睛瞪得老大,迟疑地戳了戳身旁的舒墨问:“政府大院建造成这样,还占了公用设施,不会被告吗?”   “这应该不是王至宝的。”   “啥意思,没懂?”   “是他岳父的,属于国家,他岳父一走房子就会被收回去。”   多米还是一脸疑惑,住豪宅没啥,问题是这小区明显将属于公园的地给占了一部分,而公园属于公共设施,应该属于大家啊!   舒墨抬眼望了下四周,国内早期的房子和现在的商品房不一样,都属于国家分配,按照当时的情况,政府官员给自己占了这么块风水宝地,并不为过。   多米不了解国情,从国外的新闻了解国内的资讯,只能窥知其一不知其所以然,这要配合历史、国情、制度解释,那就不是两三句能说完了,正在他发愁怎么解释的时候,黑暗里跑出来一个人。   那人见着几人,便眼睛发光直扑上前,一双肿泡大眼洋溢着兴奋,他冲上前就给了舒墨一个结结实实的拥抱,然后一脸关切问了好几个问题:“怎么样?没出什么事吧?一切都安全吧?”   舒墨朝对方微微一笑,先是摇头,然后点点头:“这才几天不见,怎么觉得过了好久。”   “哎!容队!”不等他们寒暄完,一个声音从后面高声窜了出来,跟着就见赵主任一阵小跑跑上前,两眼睛发着光,亮晶晶地望着比他高了近两个头的容铮,活像追星的小粉丝。   容铮脸沉了下来,外面安排的乱七八糟就算了,现在还大呼小叫,这是深怕旁人不知道他们在行动吗?偏巧对方还不知收敛,腆着脸喊道:“哎呀,真是难得见到一面啊,上次见过一次后,一直想请您吃个饭,您看什么时候有空?”说完就开始掏烟,然后毕恭毕敬地用双手捧着烟递上前。   舒墨瞥了眼烟盒,呵,好家伙,利群,这烟一盒顶得上普通工人一月工资。   见容铮隐隐发怒的模样,众人连忙扭头看风景的看风景,聊家常的聊家常,这老赵算是撞上枪口了,明儿天一亮肯定会被纪检委的同志叫去喝茶联络下感情。   魏威扯了下舒墨的袖子,把他拉到一边,让老赵独自折腾。   “小舒,廖城嘉最近天天跟我打听你的事情,我都不知道该怎么说。”魏威挠了挠后脑勺,嘿嘿笑了两声,有些不好意思。   舒墨看他红扑扑的脸蛋,心里忍不住想捏一捏,这廖城嘉果然眼睛贼精,一眼就看中了这么个宝贝儿东西,不过嘛情商太低,问话也这么直接,要是换了个人肯定会误会他俩的关系。   他叹了口气,要说廖公子情商低,自己多半会被别人的唾沫星子给淹死。   “我最近委托了他一点事,谁知道我中途被派出去了,这一时半会儿联系不到我,才着急了吧。”   魏威换上了一脸担忧,上下郑重地扫了眼舒墨的全身:“觉得你瘦了。”   舒墨笑了两声:“我这才去了两天,哪儿能那么快。”   魏威点点头,收回目光,一边带着舒墨往王至宝家里走,一边详细讲这几天的情况。   周鹏肯定料不到,被魏威这大嘴巴将过去那点陈谷子烂事都给倒了出来,舒墨没想到周鹏和王至宝居然有这么一个过去。   魏威一脸担忧:“现在我们已经把王至宝家围了,老大说这次成功潜入敌营,一定不会给对方好果子吃!”   舒墨笑了笑没搭话,心里却是动了动,怕是有了其他算盘要打。   他们刚进王至宝家,容铮就带着多米跟了过来,胡鹏被李姐带去了其他地方。   看多米两眼兴奋和满脸八卦要说的样儿,就知道容铮刚肯定让老赵吃了鳖。   容铮一进屋,气氛就变了,之前几个警员还懒散地聊着天,看见容铮立刻就全身绷紧,一副严阵以待的样子。   多米进屋没闲着,拿出电脑和小名册开始挨个敲,周鹏和王至宝一前一后走进了屋,看见容铮王至宝的脸色不太好,多半还记恨之前把他儿子弄进局子里的事情。   屋内一片死寂。   刚刚还和刮躁鸭子似的几个人纷纷闭了嘴,皮笑肉不笑的分成两列,面对面坐着。   然后就是“啪嗒”“啪嗒”的敲键盘声,还有不时响起的叹气声。   魏威忍不住打破了窒息的气氛,用手肘撞了撞身旁的多米:“你干嘛唉声叹气?”   多米撅起嘴,甩了甩手里的册子:“这字完全就是鬼画符。”   “我看看,这字写的挺好的啊。”魏威狐疑望向多米,“你该不是不认字吧?”   “瞎说啥!”多米一把抢过册子,没好气地说:“我可是智商快200了,有什么我不懂的!”   舒墨听了他们的小声对话,从桌上抓了把瓜子嗑了两颗,状若不经意地说:“王部长认识吕牧师?”   王至宝抬眼瞪他一眼,粗声粗气地说:“认识,当然认识,他和我是一个俱乐部的怎么不认识?而且吕牧师绝对不是你们说的……”   话说一半,被舒墨打断:“俱乐部?”   王至宝摸了摸肚子:“对,德州扑克俱乐部。不过!我可没有赌钱!只是觉得这游戏对大脑好,为了防老年痴呆,我们用的都是虚拟币。”   德州扑克,舒墨笑了下,回忆从脑袋里扑腾了出来,这游戏还是他小的时候参加夏令营学来的。   后来教给了吕一鸣,吕一鸣学会后居然还得了一个德州扑克比赛第二名的成绩。   有了这层关系,王至宝对他态度立刻就变了,一改之前不配合不乐意的样儿,热情和舒墨聊天。   两人聊得十分投机,舒墨眼珠子一转,将话题扯到吕一鸣投资开办的培训班。   “我听说过,但是不太信这些个玩意。”   周鹏听着有些意外,吐了瓜子皮:“你还不信?今年翻年的时候,你还请假出去沐浴吃斋,我差点以为你皈依佛门了!”   王至宝翻了个白眼:“那只是去旅游,而且培训班和宗教不一样。”   周鹏“呸呸”两声把嘴皮上瓜子皮弄下去:“都是洗脑的,差不多。”   王至宝:“……”真想揍这王八犊子。   舒墨拿过册子递给王至宝:“这上面有你认识的人吗?”   王至宝翻了翻,过了半晌,摇了摇头,迟疑地说:“没有,一个都不认识。这是什么?什么人把所有人的家庭情况都记录的这么详细?”   他无意说的话周围人眉心都忍不住发烫,舒墨眼皮一跳,隐隐意识到似乎什么地方出了差错,顿时跳了起来,赶紧拿过册子指挥多米查找所有名册上的人的地址。   周鹏咂咂嘴:“这……小册子是啥玩意?你们干嘛一副要吃人的表情?”   下一秒多米“啊”的叫了一声,所有人神经唰的一下被拉紧。   “这、这也死的太吓人了。”多米说完,几个人手机同时响了下,多米嫌麻烦干脆把新闻发在了群里。   产后忧郁症女子在和婆婆发生口角后,忽然发狂将才出生的亲生儿子摔在地上,并且猛烈用脚踩踏婴儿的头部致死。   “这案子当时我留意过。”旁边一人出声,“我就住在那附近,出事我就冲过去了,婴儿尸体就在地上,脑袋都碎了那女人还一直在踩。”   “亲生妈啊,这得多大仇啊?”   那人回想起来,一脸的惨不忍睹:“太惨了,当时一圈很多人,也不知道这女的怎么就突然发狂了。听她婆婆说之前在屋里,孩子哭了,女人在玩游戏,那婆婆就让她喂奶,她二话不说就把孩子甩沙发上,那太婆急了,你想啊,这可是亲孙子,生怕摔坏了,就抱起来和她吵,两人越吵越厉害。外面邻居就敲门了,然后就劝他们各让一步,谁能想到女人突然抢过孩子当着所有人面摔地上,他们都吓愣住了,没反应过来,谁知道女人下个动作是去踩孩子脑袋……”   “别说了,别说了!我想象力丰富,别再说了。”   名册上写着女人当时参加培训,是丈夫给报名,两人通过玩网络游戏认识,不到三月就结婚了。结婚和恋爱不一样,恋爱是风花雪月,结婚是财迷油盐,结婚后小两口矛盾就多了,女人不愿意上班,在家也不愿意做家务,天天就沉迷网络游戏。丈夫也是好心,给女人报了课程,谁知道课程上完了正好发现怀孕,天天在屋里砸东西发脾气。   “说不定这孩子……”话说一半,引人无限遐想。   生活要想过得去,头上总要带点绿。   多米又发来另一个新闻,也是一个案子,但是更加耸人听闻。   事情发生在大街上,视频传遍了整个朋友圈,在场所有人都多多少少知道些,因为为了这案子,网络技术部差点忙疯了。   案子发生在下班高峰期,街上路人行人都很多,那视频很模糊。   看内容一开始应该是家长在用手机拍摄自己的小孩逗狗的样子,气氛很欢快。   还不到两秒时间画外就传来一阵吵闹声,视频跟着就往上移,出现了一个头发稀拉的男人的背影。 第127章 夜半门外婴啼声(九十三)标本   男人对面站着一个西装笔挺的男人,斜对面站着一个染着红头发的胖女人。三个人年纪都差不多,三四十岁左右,呈三角形对峙。   拍摄者是个警惕的女人,见三人发生激烈的争吵,赶紧让女儿把小狗抱着离开这里。   就在镜头因为女人的动作猛烈晃动的时候,忽然传来尖叫声,然后就是人群爆发了一阵极度恐慌的持续喊叫。   视频猛地转向尖叫发出的地方。   只见人群疯狂四散奔跑,而奔离的地方,那个红头发胖女人正跪在地上,疯子般不停地撕扯自己头发惊声尖叫。   在女人对面的秃顶男人咬牙切齿,一手使力朝外扯着什么东西,那东西连着西装男人的肚子,西装男人两眼发愣,从肚子里出来的东西长长一条血红滑腻,等反应过来,手持手机的女人发出声嘶力竭的尖叫声,那东西竟是人的肠子。   视频里,秃顶男人就像着了魔似的一边狞笑一边拼命朝外拉扯肠子,西装男在离他一米外的位置站着,脸上没有一点血色,白惨惨的,木呐呆滞地维持着站姿,西装破了一个洞,血淋淋的肠子从中被拉出来。   “当时网上传遍了,网警都忙疯了。”   这段视频最开始发在朋友圈,然后被转载到几个流量大的论坛,没多久传遍整个网络。   传播速度快得惊人,还配上骇人听闻的耸动标题——挖肠秃头男当街行凶。   整件事造成特别恶劣的影响和恐慌,雷局当时发了大火,不管三七二十一,直接追究了不少人的责任,还发了投诉给有关部门,要求网站加强筛查和调控。   而现在这本小小名册里居然还有当时因为案子而受到牵连被降职的警员名字,蝴蝶轻轻扇动翅膀,发生了一场龙卷风。   “看名册上标明的,这秃顶男人和红发女人是前夫妻关系,那男的是派出所的常客,经常打老婆,两人参加完培训班就离婚了,没想到会出这事。”   “被杀的男人是女人新交的男朋友。”   “情杀啊,哎,这些女人干嘛老在下水道里找男人呢?”几个光棍垂头丧气。   悲伤气氛维持了半秒,就被容铮直接往前一摆手打断了。   “现在联系这个名册上的人,要求每个人都必须联系到位!”容铮直接下达指令。   多米张大嘴,这么多人,得多大工程:“您老开玩笑?”   容铮目光凌厉扫了他一眼,多米合上嘴不再废话,赶紧老老实实把名册发出去。   “不是,这么晚了,肯定很多人联系不上。”   “联系不上?那就派人去找!挨家挨户上门给我找,我就不信,你们会联系不到!”周鹏嚎了一嗓子,跟着就拿出对讲机下达命令,对着有怨言的劈头盖脸就是一顿臭骂。   这找人工程很大,直到天快亮的时候,才陆续传来消息,其中有四个人联系不上,一对据说出外旅行的夫妻,一个传说去山上求道做神仙去了,剩下的还有一个十四岁小孩。   “头儿,你猜怎么的,这孩子是哪儿的学生?”白冰刚进屋,拿着一瓶水咕噜喝了两口,喘着粗气问。   容铮扬起一只眉:“人民路中学?”   白冰:“Binggo,这学校还真是和我们有缘啊。”   容铮皱眉:“不知道是不是孽缘,留一队人在这里守着王局,其余人跟我走。”   趁着早高峰还没起来,一行人快速开车到失踪男孩家里,男孩父母得到消息后,才知道孩子不在家,连忙打电话四处联系同学,没有一个人知道孩子到底在哪儿的。   “我家牛牛没做啥坏事吧?”   他们还没进小区,路上就被一个中年妇女给拉住了,女人穿着睡衣,头发还披散着,眼袋很重,皱纹爬满了整张脸,看起来十分疲倦。   “牛牛?”   “就是没找着的小孩,杨世杰,人民路中学高三、一班的学生,和王迅是同学。”   容铮点点头,扬起嘴角想冲女人做一个安抚的微笑,嘴角扯了半天,表情越发狰狞,杨妈妈吓得也不嚎了,缩手缩脚站在一旁,四十多岁的妇人了这会儿像个做错事的小女孩,低着脑袋看着脚尖。   容铮那抹笑太过恐怖,组员都惨不忍睹地别开脸,舒墨尴尬地咳了两声清清嗓子,挡在容铮面前,柔声询问:“杨妈妈,您还记得,杨世杰昨晚上什么时候离开的吗?”   舒墨的嗓音刻意放缓的时候,有种让人忍不住也跟着放缓紧张的情绪,拉扯的神经一点点放回了原处,杨妈妈望向他,五官都柔和了下来,没了之前的不安和紧张。   她仔细想了想,摇摇头:“不知道,不记得了。”   舒墨看过孩子资料,问:“杨世杰在一班,那成绩应该不错吧,平时也不会有这种情况吧?”   杨妈妈搓了搓冻僵的手,回忆了会儿,然后不好意思摇摇头:“平时我们工作忙,全国各地到处出差,都是保姆看着他的。”   舒墨继续问:“之前您让他去上了一个培训课程,我看了下培训课程上的理由是,不听管教?”   杨妈妈愣了下,听见舒墨说了培训班,脸色顿时就变了,刚刚还放缓下的表情,立刻变得激动起来,猛地走上前拉出舒墨的手说:“这个课我觉得有问题,我家牛牛去上了课回来后,的确老实了一段时间,不过不知道怎么的,开始变得不爱和我们说话,总是一个人躲在屋里神神秘秘的捣鼓什么东西。”   说到这里杨妈妈顿了下,嘴唇上下蠕动了下,越发焦躁,却在舒墨疑惑的眼神下半天不开口,一副犹豫不安的样子,踌躇在原地明显心里有事情。   舒墨望了眼四周,他们已经被一群人围住了,周围的好事邻居都伸长脑袋往里望,对着几人指指点点的,怕是胡乱在八卦什么。   他扭过头,正巧看见旁边有一个小亭子,小亭子周围全是茂密的树木,树木十分高大,把小亭子团团围住,站在外面得人只能窥见亭子的一角,不能窥见全部。   他示意杨妈妈和他朝亭子里走,两人进了亭子,杨妈妈的情绪明显好转了很多,她坐下后不好意思地冲舒墨咧嘴笑了笑:“人太多,我有些紧张。”   舒墨问:“杨妈妈,你是有什么事情想说吗?”   杨妈妈犹豫了一会儿,终于鼓足了勇气开了口:“那孩子,在弄些吓人的东西。”   舒墨一愣:“吓人的东西?”   “哎,我也不知道这是不是有问题,上次他出门玩去了,我就心血来潮想着给他打扫下屋子。”杨妈妈遮住眼睛,完全不想回忆,又不得不说,“我发现了一个盒子,就是普通的鞋盒,我把鞋盒打开后,发现了一只死老鼠。”   “死老鼠?”舒墨心生疑惑,老鼠没准是自己死在盒子里,这有什么奇怪的。   杨妈妈看出舒墨的疑惑,眉头纠结在了一起:“那死老鼠四肢被钉在一块板子上,肚子被切开,里面的内脏装在几个小玻璃瓶里,太恐怖了!”   舒墨呼吸几乎都要停滞了,他脑海里浮现出叶家小女儿的模样,于是急不可耐地追问:“你们之后有和他聊过,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没有,我当时扔了,下午要出差,就把这事情忘记了,今天打开他卧室一看,又一只!”杨妈妈有些实在说不下去了,一把捂住脸,“肯定是从培训班学来的,从那里出来后,他就变得神神叨叨的,说是老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跟着他。”说完,她看向舒墨着急问:“警察同志,他这是不是变态啊,我听说国外杀人犯小时候都爱折腾小动物。”   “先不要担心。”舒墨安抚了下妇人,“也许他只是在研究生物构造,对生物学感兴趣。”   杨妈妈撇了下嘴:“牛牛是文科生,怎么会对生物感兴趣?”   舒墨深深吸了口气,他紧紧握住身侧的拳头,他现在得先稳住不让对方担心,他缓了口气冲杨妈妈笑了下,用平静温和的语气问:“杨妈妈,你还记得昨晚上最后见着他的时候,他是什么状态?比如穿着什么,有没有什么不同寻常的表情和动作?”   杨妈妈回忆了下:“穿着睡衣,不到九点就回屋了,说是学习,我看他屋里的灯十点过就熄灭了。”   舒墨摸了摸下巴:“那时候你有听见什么声响吗?”   杨妈妈眯起眼睛,思索了一阵儿,想起什么拍了下手:“有的,忽然听见楼下车的防盗铃响了。真挺烦人的,最近楼下那车一到晚上十点过就响,也不知道怎么回事。”   听到这里,舒墨心中突然有了一个猜测,为了印证想法,他到了杨世杰家楼下看了看,杨世杰家住在三楼,这个楼层不高不低,摔下去人摔不死,倒是能摔断个胳膊断个腿。不过,这个小区所有房子主体外都安装了搁置空调外机的框架,这些框架还充当了造型,正好把每一层外围连在了一起,这形成了一个天然不安全的环境,人不用身手很好,就能顺着管道和框架上下攀爬。为了印证是否危险,白冰亲自上阵。   “看见了不少脚印,看来这小子没事就偷偷从家里跑出去,也不知道去干嘛,应该不是我们要找的人。”白冰顺着管道爬下来,大力拍了下手上的灰。   舒墨不置可否,眯着眼睛朝后走了几步,往楼上望:“他从家里出来会去找谁呢?”   容铮抽了口烟,面色沉重地对着舒墨说:“不知道,他们家里人都不清楚他平时的交际圈,和孩子接触都不多。”   舒墨闻言点点头,父母太忙,没办法顾虑自己的孩子,如果按照他的经验来说,这类孩子一般会有几个好友外加一个秘密基地。   杨世杰卧室里有一排架子上面放满了各类昆虫标本,舒墨拿起其中一个知了的标本,翻来覆去看了下,忍不住有些咂舌:“这个处理手法相当专业,不像是一个才接触标本制作的人能做到的。”   容铮:“那说明这孩子其实对这类东西很感兴趣?”   舒墨抿着嘴没说话,他走到放在地上的鞋盒旁边,鞋盒里老鼠的尸体狰狞地躺在里面,他从兜里拿出一支看外装就价格不菲的钢笔,面无表情地用笔头戳了两下老鼠的尸体。   容铮随着他也蹲下身子,看了一眼,忍不住皱起眉捂住鼻子,不仅仅是生物腐烂的恶臭,面上还有几只白白胖胖的蛆虫在蠕动。   舒墨将笔收回,直接一个转身干脆地扔进垃圾桶里。   容铮看了眼扔进垃圾桶的笔,转过头看见舒墨两条细眉皱在了一起,忍不住伸手揉了揉皱紧的眉头。舒墨一直沉浸在思考里,突然被人碰触猛地反射性朝后一个翻身跳退了两步,等回过神,才意识到刚刚动作是容铮。   刹那间,两人之间空气充满了尴尬,容铮错愕地张大嘴,对刚刚舒墨灵活的动作有些不敢置信,虽然他知道舒墨身手还不错,但是刚刚的反应速度,实在是有些逆天。   容铮没说话,只是收回手,问他:“有什么发现吗?”   舒墨睁大眼睛,仔细看了下容铮的表情,容铮脸上什么表情也没有,也没有问他,他刚刚临时想出的诸多理由现在一个也用不上,他总不能主动去提,只能当做刚刚什么也没发生一样,指着桌上的昆虫标本和地上的死老鼠标本,顺着容铮的话往下说:“昆虫标本处理手法很专业,尸体没有腐化的迹象,而老鼠的尸体的处理手法却非常稚嫩,看上去两个标本不是一个人处理的。现在的问题是哪个是杨世杰处理的?另一个又是谁弄的呢?”   容铮闻言摸了摸下巴,陷入思考,他拿起昆虫标本,对着太阳照射,晨光很慵懒,很快撒了他一身金光,他微笑了下,指着标本下的一行小字:“没准这个叫管信瑞的人可以告诉我们。” 第128章 夜半门外婴啼声(九十四)新证据   管信瑞是人民路中学初三、十四班的学生,学校班级是按照成绩前后排列,十四班在学校属于吊车尾,里面的学生基本属于学校放弃的对象,大多成绩都很差,家庭条件也非常一般,拿学校老师的话说,是烂泥扶不上墙的一群人。   他们找到学校的时候才发现管信瑞没有去上课,然而学校并没有声张,甚至连联系家长的动作都没有。   问起来,只是支支吾吾地说,这班的学生太不服管教,经常逃课他们也无可奈何,最后直接把责任推到孩子自己身上。   吕傅勋听了这话,忍不住带着气摸着胡子,对着校长阴阳怪气的就是一阵“嘘寒问暖”。   指望从这样的老师了解孩子们的动向是不可能了,只能询问管信瑞的同班同学,好在他们几个长得都还眉目清秀,孩子们也不把他们当坏人,愿意和他们搭话。   根据学生们的描述,和快他们眼前出现了四个人的名字。   管信瑞,杨世杰,苏涵,周天华。   据学生们讲,这四个人关系很好,算得上形影不离,无论做什么都是在一起,而且他们做事情总是神神秘秘的,不愿意别人加入他们的小团体。   还有个挺令人怀疑的事情是,他们中排名老四的周天华曾经和人吹牛说他们最近有个十分令人惊叹的探险。   至于什么内容,他不肯说。   这四人今天都约好了一样,全都没有在学校现身,除了管信瑞家长联系不上,另两个孩子家长都说孩子昨晚说晚自习完了就在学校住,再一查学校的住宿记录,两个孩子都没有登记。   “探险?”舒墨摸着下巴,直觉这里面有问题,他联想到孩子们的突然失踪,一种不好的预感从心底翻了起来,他转身朝容铮说,“我去找他们老师再问下。”   容铮点头,舒墨一阵小跑跑开了。   看着舒墨背影,吕傅勋皱眉:“现在的家长也太心大了吧?”   “不管怎样,必须找到孩子。”容铮眉头紧锁。   他的手机恰在这时响了起来,容铮接起电话,那头的声音着急地传了过来。   “头儿,出事了!我们让管信瑞家附近派出所去联系下,然后他们去了后,发现这家人都不在家,就在他们打算离开的时候,你猜怎么着,居然在管信瑞家墙上发现了血手印,现在他们正联系房东,打算进屋里查看下。”   ……   ……   舒墨没有听见,他和老师聊完有些心事重重,他还想找几个学生确认下四个孩子的家庭情况,就在他问完一个学生后,忽然看见了一个熟人——拿着书被罚站在走廊上的黄霸天。   黄霸天一张脸皱成了一个包子,小嘴边全是褶子,愤怒地揉搓着手里的数学书,好像和上面的数字有着深仇大恨。   舒墨走上前:“这位同学,你这厕所纸有点高贵啊。”   黄霸天心情不好,听这么没头没尾一句话,怒不可歇地转头。   舒墨倚在墙根,咧开嘴,露出一口明晃晃的白牙,似笑非笑的盯着他。   黄霸天冷不丁地打了个寒颤,一脸惧怕地瞪着眼睛。   舒墨客气地冲男孩笑了两下:“怎么,罚站啊?”   黄霸天咽了口唾沫,点点头:“是。”   两人就闲谈聊着天,像是在谈论吃饭没,吃了。   舒墨勾住他肩膀,玩味地勾嘴角笑了下:“最近怎么样,还没事去偷看人家小姑娘没?”   黄霸天老老实实地摇头,直说没有,手指放胸口做保证,嘴边还小声嘀咕:“小姑娘都不见了,我想偷看也没办法啊。”   舒墨点点头,直起身子拍拍他脑袋笑得意味深长:“别让我逮着啊,我可是一直关注你。”   黄霸天抖着身子,哭丧着脸,深深吸了口气,紧张道:“你们是在一直盯着我吗?”   舒墨哭笑不得地看着他,没否认也没肯定。   黄霸天被吓得够呛,生怕舒墨心一横把他拷住带走了,把书来回卷成桶,扭着屁-股在墙上挪来挪去,墙灰蹭掉了一地,一副欲言又止的纠结模样。   看黄霸天犹豫不决的样子,一张小脸写满了我有个大秘密,不知道该说不该说,舒墨忽然觉得里面似乎有些问题,他想了会儿,试探地问了句:“黄霸天同学,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没告诉我?”   接着他就看见黄霸天瞪大眼睛,吃惊骇然到了极点,哆哆嗦嗦地颤抖着身子,两眼睛一吊,一副要哭的样子。果然是里面有问题。   舒墨眉头瞬间就蹙起来了:“上次问你的事情,是不是有什么事情没说?”   黄霸天咽了两口唾沫,犹豫地往后看了眼,舒墨一掌拍到墙上来个气势强烈的壁咚,帮小家伙给隔绝了外围视线。   被逼到角落,黄霸天特别想哭,他结结巴巴开口解释:“我、我其实上次想说的,不是忘记了嘛。”   舒墨皱起眉,问:“到底怎么回事,今天全部交代清楚了,万一有什么漏掉的,害得警方的搜查方向出了问题,有你好果子吃的。”   说清楚事情的严重性,再加上吓了两下,熊孩子终于是怕了,连忙跟倒谷子一样把事情全都给交代了出来。   黄霸天不安地扳指头说:“那段时间,我总是见着那个尖脑袋往屋里灌什么气体,那气体是白色的,灌进去后,那一家人忽然就醒了,大半夜在屋里撞墙,别说,当时看着还真觉得瘆得慌。”   听完,舒墨心里惊涛骇浪,这么重要的线索,这孩子居然藏着掖着一直没说!但现在不是追究的时候。   舒墨脸色一沉:“你当时为什么不报警?”   “我以为是做梦呢。”黄霸天挠挠后脑勺,当时他也是睡迷糊了,偶然习惯性拿望眼镜看了下,然后又倒上床睡得不省人事,他那段时间天天被数学老师追着做作业,老发噩梦,也以为那是噩梦,后来叶天家里出事了,他才知道事情的严重性。   舒墨当下追问:“还有什么发现吗?”   黄霸天想了想,回忆了下:“没有了。”   舒墨耐心地引导他:“回忆下那个尖脑袋有啥特征没,比如有什么纹身,用左手还是右手,穿着有什么特殊没?”   黄霸天闭紧眼睛,脸皱成一团,用力回忆了下,过了几秒之后,兴奋大叫起来:“有了,他是左撇子!”   舒墨呼出一口气,欣慰地拍拍黄霸天的脑袋,手感不错,小刺头毛茸茸的:“不错,我走了,下次再来看你。”说完就走,用完就丢。   黄霸天回过神来,就发现只有自己一个人了,就在他郁闷为什么还有下次的时候,一根粉笔摔在了头上,然后他转过头就看见数学老师那张马脸上,两大鼻孔往外喷着气,接着就是数学老师的大嗓门。   “黄霸天!你在外面鬼叫叫什么,你今天给我在门外站一天!”   黄霸天:“……”   ……   ……   淮赧市的早高峰令人窒息,而今天格外的堵,拉下车窗往外一看会发现好多辆闪着灯的警车在大马路上来回转悠。   紧张的气氛被一点点渲染开来,不少人都怀疑今天是不是有什么大事件要发生,一时间很多人都没心情好好工作学习了,只是一遍遍刷着新闻,在网上搜索最新消息。   被车流结结实实堵在马路中间的大巴车上有一个没头发的小女孩,她正好奇地眨巴眼睛,扒着玻璃窗框往外看着不停来往的警车,警车上不停闪烁地警灯晃得她眼睛疼。   一双温热的大手盖住了她的眼睛,轻声道:“别看了,多休息会儿。”   小女孩乖顺地点点头,甩了甩腿,倒在那人怀里闭上眼,疲倦地打了个哈欠,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那人看女孩睡着,伸出手看了眼腕上的手表,低喃出声:“八点了啊,看来时间已经很晚了。”   ……   ……   车到达管信瑞家楼下的时候,周围已经被围观群众围满了,然后他们看见有救护车正在楼下转着灯。   不一会儿楼上被抬下了个老妇人,面色苍白,一直用手捂着胸口,额头上密密麻麻的全是汗水。   “怎么回事?”白冰走上前抓了个民警,出示了证件,小声询问。   对方是个大嗓门,说出的话几乎是嚎的,周围人都能听见:“我们找房东太太开门,房东太太一进去就看见尸体从天上掉下来,这不就被吓坏了嘛,当场就晕过去了。”   他嗓门太大了,周围人听完立刻就不安地往里伸脑袋,扒住周围的警察好奇问到底怎么回事,这事情就发生在自家屋隔壁,心里担忧又害怕。   白冰硬生生将还想要问的话给咽了回去,冲那警员皮笑肉不笑的笑了两下,转身朝容铮走去。   走了两步,就被人群中冲出来的一个年轻女人抓住了,她错愕地顿住脚步,周围的民警见状连忙把女人往外拉。   那女人穿着一套灰色正装,看样子是个精明能干的现代职业女青年,白冰见着有些眼熟,就见那女人被拉扯头发都披散了下来,她不停甩着自己脖子上的证件:“我是记者,我有线索要提供。”   正和附近群众打听消息的舒墨闻言转过了头,线索?他赶紧走上前挥退扯住记者往外拉的民警,挑眉问:“您是?”   那女人将刚刚拉扯中弄乱的头发理了理,不好意思地冲舒墨咧嘴笑了笑:“警察同志,我是新日周刊的记者,孟彗云。”   “孟彗云?”白冰听了这个名字有些惊讶,走了过来,“你是不是前几年还采访过我?”   孟彗云大力点了点头,冲白冰热情一笑:“白警官,好久不见了,前段时间工作调动,被派到华-国分部的新闻部工作,我这刚过回到国内才两三天,没想到就见着您了。”   孟彗云虽然看起来很年轻,却资历不菲,到过战争区做过阵地军事记者,和国际警察一起深入第一线做调查,曾多次卧底到违法的生产制造行业中拿生命来进行报道,去年还获得了年度青年记者大奖。   这样的记者,比狗仔八卦记者为了博眼球,各种窥探人隐私,做昧着良心的报道,要值得让人尊重。   “孟女士您好,没想到居然能在这里见到你!”舒墨的崇敬之情溢于言表,基于对对方的喜爱,他忍不住伸出手和女人握在了一起。   刚巧回过身的容铮看见两人紧紧握在一起的手,忍不住眉头一跳,不露痕迹地悄悄走上前,冲女人伸出手。   女人放开了握住舒墨的手,笑脸吟吟地握住了容铮的手:“你们好,真高兴能见到你们几位传奇人物,您是容铮容队长吧!”   容铮冷冷地点点头,孟彗云倒是不介意:“哈哈,来不及客套了,我有重要线索要交给你们!”   寒暄的几人,听见女人的话,下一秒立刻表情变得严肃起来。   “这是我之前收到的一封信。”女人将怀中的信拿出来递给他们,“这封信是一封证人证词,我觉得很重要,正好我公司就在这附近,看见了白警官,我就赶紧过来了。”   白冰将信拿手里看了一眼,眼睛立刻就亮了:“老大,这封信能把吕一鸣给钉死了,你看里面还有照片,都是叶天和吕一鸣一起吃饭聊天的照片,还有这几张,吕一鸣和每个受害人都之前有过联系!”   容铮赶紧将信拿到手里翻了一遍,信里将吕一鸣开办培训班的流水账全部都打印了出来。   同时信里还指出一条非常有用的信息,吕一鸣家里有一张特殊的电话卡,这张电话卡里,他们将会获得所有他们想要的信息。   “头儿,咱们赶紧去查看下!”   “行,魏威和多米去一趟!”容铮点点头,隐隐却觉得有些不对劲,在你找证据找得如火如荼的时候,突然证据不用你找了,全都送上门,要是有这么便宜的事情,他们还做什么警察?   人群里忽然传来几声哄闹声打断了他们的对话,那声音从楼上传来的,舒墨和容铮对视一眼,连忙往楼上跑去。   楼上的景象犹如修罗地狱,令人瞠目结舌。   屋子狭小不通风,他们进屋后几乎没有阳光照射进来,空气中淡淡的霉味混杂着尸体腐烂的气味,让人没办法呼吸。   入门就是一具倒挂的尸体,尸体五爪成勾状向后扬起,一张脸青紫,双眼翻白,嘴角有细小的泡沫。   可以想象房东开门的时候,冷不丁一个东西从天花板上砸下来,跟着一张青紫肿-胀的脸紧紧贴着自己的鼻子,那双青白的眼珠子,死死地瞪着自己,光是想象下,就令人毛骨悚然。   “刘城碧,女,四十二岁,在附近超市做服务员,脖颈处有两个手指印,应该是被掐死后,倒掉在门檐上,死亡时间……昨晚凌晨十二点半左右。”   “……”   昨天那个时间大量警力都在王至宝家周围,主要集中在富人区,谁能想到……   他们都默契的没有提起这茬。   他们查看了下天花板,因为屋子小,天花板上安了两铁架,中间拉了铁丝用来晾衣服。   现在铁丝全都缠绕在女人身上,凶手应该是将女人掐死后,把女人的尸体用铁丝捆在天花板上,等尸体固定一端后,然后把铁丝缠在门上的把手处。   这是个类似机关的设置,鬼屋里常见,当人用钥匙开门转动把手的时候,尸体上的铁丝跟着会被拉扯松动,接着尸体就会掉下来,然后出现把房东吓着了的那一幕。   舒墨仰头仔细观察,他掏出橡皮手套带上,然后小心翼翼地将门把手来回转动。   “看来凶手很熟悉这家的构造,这种门现在几乎没有了,只有以前的宿舍或者教室会出现这种门里外都有把手的门。”   凶手的身材是怎样的?他们大概估计了下,看这具女尸的摆放位置差不多就能推断出凶手肯定十分健壮。   他们脑袋里同时浮现了吕一鸣强壮的身体,盘算他肯定能办到。   径直往屋里走,屋子实在太小了,走了两步就瞧见了另一具尸体,那是一具男尸,侧身蜷缩再沙发里,他双手被铁丝捆在身后,双腿却没有被捆住。   他们把裤腿撩起来发现,这男人只有一条腿,看截断伤口痕迹看得出这腿早就从膝盖处被截断了,现在戴的是假肢。   “管大江,男,四十七岁,残疾人士,早年在一家建筑材料厂工作,操作中一条腿没了。”   “工伤事故……”   “就赔了三万多,然后就不了了之了。”旁边警员冷不丁的冒了句题外话。   几人没说话,不公平的事情太多了,他们只是警察,赔偿价格不合理,是法院来判决,他们管不了这些。   他们将尸体翻了过来,迎面扑来的就是一种难以形容的恶臭,他们这才发现男人的两眼珠子没了,只剩下两血淋漓的肉窟窿。   已经有几只白白胖胖的虫子在窟窿里扭来扭去,啃食着红肉。   法医说:“男人死因是窒息,你们看地上那堆纸没?”   他们闻言去看地上的纸,皱巴巴的,像是浸过水。   令人毛骨悚然的是,纸张上隐隐约约透出一张人脸! 第129章 夜半门外婴啼声(九十五)落网   按照法医的说法,管大江是被一层一层糊上这纸窒息而死的,谁能料到凶手既然如此凶残。   而法医又说了:“这种死法很慢,纸打湿后,黏在口鼻,人没办法呼吸,他故意将尸体的手捆在背后,让人更加绝望和无助。”   吕傅勋皱眉:“这变态看来很享受嘛,喜欢看人慢慢死亡的过程。”   法医朝他们指了指墙角一处裹着血丝的白浆,像是煮的半熟的鸡蛋白黏糊糊地粘在坑洼不平的地上。   “他等死者死后把眼珠子掏挖出来,丢在墙角,然后踩上去反复碾压……另外我们发现足迹是38码的运动鞋,牌子应该是山丹的盗版鞋。”   “鞋架上有一堆这牌子的盗版鞋。”那边有人惊呼出声。   舒墨拿着手电筒,仔细打量那几只又白又肥的蠕虫。   “他是不是在女人死之前死的。”   法医听言笑了笑,忍不住赞扬一句:“小伙子不错啊!”   舒墨腼腆的微笑下,露出小酒窝:“不过……这么短的时间里蛆虫会长这么大个吗?”   “啧啧。”法医夹起一只蠕虫,放在手心里,“这小东西,人为财死,小东西为食而来。不过,房间是绝对封闭的,屋内没有查找到苍蝇的踪迹。看来小东西是被人带来,故意放在尸体上的。”   舒墨眨了眨眼睛,抬眼和容铮来了个视线碰撞,两人瞬间想起了那只死老鼠。   他们一行人被引到阳台,阳台是用一扇简易推拉门隔开,阳台上放满了各种各样的垃圾,空瓶的易拉罐和硬纸壳堆满了整个阳台,他们只能插一只脚进去。   令他们意外的是,阳台这里别有洞天,因为阳台的一侧墙壁上空了一个洞,从洞的缝隙可以看见对面来回闪动的闪光灯。   原来隔壁房间一直空着,这家人就利用阳台这个洞,悄悄住在里面,看了下隔壁屋的构造,整个被封死了,没有灯,漆黑一片。   地上全是垃圾,还有一张铺上去的褥子,皱皱巴巴的,有人长期睡在里面,看了下褥子旁的东西,这里住的应该是这家人的孩子。   看见这副景象,吕傅勋唏嘘不已:“家庭困难成这样了,父亲残废,唯一生活来源来自母亲,现在倒好,死神莫名其妙找上门!希望孩子不要有事才好啊!”   吕傅勋说完摸了摸脖子,觉得后脖领有些凉,就像有什么人在脖子根吹气,直感觉有什么人正看着自己。   他猛地一抬头,抬眼就被吓了一跳,跟着寒毛立起哆嗦着往后爬。   对面坐着三个人冲他正咧嘴笑,仔细去看,会发现这三人笑得十分怪异。   这三张白惨惨的脸上,挂着溅上去的血迹,五官清晰生动,嘴角往两边诡异地拉起,露出一个镰刀似的笑容,随着嘴角勾起的形状,脸蛋上两坨肉僵硬的凝固在脸上,这笑容看上去十分的诡异,他们的眼睛瞪得老大,眼球往外暴凸,密密麻麻犹如蜘蛛网的血丝一层层盖在上面。   看见坐在对面咧嘴冲他微笑的三具少年男尸,满脸都是血,瞪着一双快脱眶的眼珠子,吓得吕傅勋心猛地抽了下,这是少有的被尸体给吓着了。   几个现场鉴定处人员见怪不怪:“吓着好几个人了,冷不丁还以为这几个活着,放心,死的不能再死了!”   吕傅勋闭着眼睛,大喘着气,额头上起了一层汗,容铮上前拍了两下吕傅勋的肩膀安慰了下,接着他愁云满面,看着三具少年尸体欲言又止。   法医详细报告:“这三人是管信瑞、苏涵、周天华,都是被直接一刀捅到心脏死的,凶手手法干净利落,没有一点犹豫。”   “没有杨世杰?”他们刚刚怀疑的是管信瑞,毕竟足迹指向了他,没想到他人已经死在这里了,不知道凶手用的什么方法,让几个人死的时候还笑着,怎么会这么诡异?   吕傅勋捋了把胡子,说:“凶手这次有点着急啊,最后一个图腾没时间弄,看来他的行为已经有些不可控了,没准会留下蛛丝马迹。”目光扫视四周,眼睛熠熠发光,最后停留在不远处电线杆上的监控摄像头上。   隔了会儿,果然如吕大师所言,有了消息。   可能凶手没有料到这附近最近因为旧城改造计划,在每个电线杆上安装了摄像头,其中一个摄像头刚好将昨晚上的所有情形全都记录了下来。   监控里,这群小家伙先是神神秘秘的不知道在玩什么游戏,忽然抬起头往楼上一望,跟着尖叫着四散逃开。   视频放到几个小孩惊慌失措到处跑的时候,舒墨忙喊停,让人倒回去两秒:“瞧,这家伙现行了!”   视频上窗户的位置隐隐约约有个人影,尖脑袋大眼睛,和之前说的尖脑袋人不谋而合。   “奇了怪了!这人怎么可能长这样!”白冰摸摸寒毛立起来的手臂,打不住腿脚一阵阵发软,人可能长这副样子吗。   舒墨俯下身,眯着眼睛仔细看了眼,沉吟着低声说:“当然不能长这样……”   “啊,舒墨,你是看出来啥了啊?”   容铮盯着视频,手指敲了敲屏幕,代替舒墨说:“这是面具。”   舒墨眯着眼睛往下说:“防毒面具。”   吕傅勋听他俩一唱一和,忍不住打趣说:“你们这俩谁是谁肚子里的蛔虫。”   舒墨明媚一笑:“当然是我是头儿肚子里的蛔虫。”   容铮板着脸没回声,僵硬地转过头去看别处。   吕傅勋担心地扯了扯舒墨,低声问:“我只是开个玩笑,头儿不会介意吧?”   舒墨说没事,心说看容铮那一紧张就同手同脚,一害羞就脸红的样儿,说不准这会儿心里偷着乐呢。   看穿不说穿,舒墨就是这么在外面给容铮留面的。   那边多米快速把视频重新细化发了过来,果然就是防毒面具。   什么情况下会戴上防毒面具呢?必然是放了什么有毒气体,再联合叶天的前言不搭后语,这气体多半能导致人产生幻觉。   舒墨想到这里不禁想起在培训课程的时候几次产生幻觉,该不会是同一种毒品吧。   他想到这处,容铮也跟着想到这处,舒墨一抬头就捕捉到了容铮担忧的神情。   舒墨朝容铮微微笑了下。   容铮皱了皱眉,突然朝舒墨高高扬起了手。   这抬手动作不仅仅把舒墨吓了一跳,还把一帮围观群众吓得心肝一颤。   舒墨看他们惊魂未定的表情,嘴角抽了抽,没准明天自己被容铮不待见的消息,立刻会被这几个大嘴巴传门口倪大爷都知道。   容铮的手最后落在舒墨额头上,他摸了下舒墨的额头,问:“你有没有觉得不舒服。”   舒墨愣了一下:“我没事。”   容铮表情严肃,他放下手,手落在舒墨身侧,两人身侧靠墙,加上屋内光线昏暗,没有人能看清楚两人细节,舒墨心思一动,握住了容铮的手,两人手指摩挲交叉在一起。   舒墨又小声重复一遍:“我没什么事,不用担心。”   容铮认真看着他,舒墨朝他尽可能扬起一抹放松的笑,最后容铮叹口气,还是有些担忧:“回去必须做个全身检查。”   舒墨连忙点头,别说医院检查,就让容铮亲自给他来个全身检查都行。   说完,他在黑暗里轻轻踮起脚,凑到容铮耳边,像是有话要说的样子,却悄悄落下了一个吻。   ……   ……   吕傅勋捋着小胡子,有些纳闷:“我怎么觉得刚刚那一幕有点不对劲,隐隐有些基情四射的味道?”   白冰眼观鼻鼻观心,打哈哈:“没有啊,你看错了吧!”   他还想着,不对啊,他虽然近视,但是眼睛没毛病啊,刚刚那暧昧的气氛,他是一点没看错啊。   “八爷,刚局里来了个电话,是大胸妹,说是吕一鸣失踪了。”有人喊他一声。   “失踪了?”刚刚才拿到吕一鸣的举报信,人就失踪了?   “说是吕一鸣中途接了个电话,然后没多久说要上厕所,大胸姐不可能不让对方上厕所啊,没想到一向洁癖的吕牧师居然从厕所的通风口跑了。”   吕傅勋和白冰面面相觑,这可好,嫌疑人跑了。   下午的时候检测报告出来了,现场发现了吕一鸣的指纹,还有一部分毛发,杨世杰还是没找着,活不见人,死不见尸,杨妈妈已经哭晕了过去,在市医院抢救。   周鹏难得当机立断下一回,决定联系媒体发通缉令,今天必须得把这两人找到,先不说今天是预言日,更重要的是吕一鸣手中可能掌握特别的毒品,这毒品要是被更多人吸了去,没准会造成大规模的恐慌,这雷局回来要知道了,甭管凶手抓没抓到,反正他这小椅子是坐定了。   想到这茬,他赶紧招来调查组的人商量。   没一会儿功夫,吕一鸣和杨世杰的寻人启事挂满了大街小巷,为了不刺激嫌疑人,保障受害人安全,并没有采取通缉令的办法。   ……   ……   广场上的电子屏、地铁广播、公交车上的小电视,各大电台这会儿都轮流播放着寻人启事,两人的照片顿时成了淮赧市的风景一角,特别是吕一鸣的样貌,高鼻子大眼睛,人高马大的站人群都打眼,看一眼照片就基本记住了。   反倒是小鼻子小眼睛的杨世杰,一张脸五官平板无奇,只有耳朵边一颗大痦子被人记住了。   下午从检察院拿到搜查令,周鹏立刻带着人对吕一鸣家的展开了搜索,周鹏直接带上了鉴定处的人,把吕一鸣家翻了个底朝天,居然还找到了一个隐秘的蟑螂窝,逮住了几十只非法居住的蟑螂,蟑螂哭爹骂娘的四散逃开,全部命丧在了胶制鞋底下。   功夫不负有心人,除了蟑螂,他们还在在屋内的一副油画后面找到了电话卡,在厕所的吊顶里找到了防毒面具还有一份受害人名单。   电话卡里也找到了不少可以直接指正吕一鸣的证据,里面是几个灭门惨案中,吕一鸣朝被洗脑的家庭成员下达行凶指令的短信息。   有时候时来运转就是这么一回事,周鹏正春风得意,立刻又来了好消息。   不得不说群众力量非常强大,消息发出去才一个小时不到,就得了消息,跟着吕一鸣被人在出城的出租车上被找到。   吕一鸣被找到,这振奋人心的消息,让忙得晕头转向的一行人乐得眉开眼笑。   多米两眼放光:“这下好了,终于可以放个长假了!”   周鹏放下电话说:“刚刚给市里的兄弟下通知了,这忙了一宿没吃没睡的。”   “人都撤了?”   “不撤还干他娘的等着吃晚饭啊。”周鹏笑骂了两声,指了几个人去审问吕一鸣。   现在证据准备得差不多了,就差证人证词,不过人已经逮着了,时间还长,可以慢慢审。   “先别撤,杨世杰还没找到……”舒墨连忙出声制止,就在这时候,门外响起了几声喧哗声。   他们往市局窗户望去,一个瘦不拉几的小子被一个大叔拉扯着往里走。   “嘿,眼熟么?”   “废话,不就杨世杰哦!这小子命大,没缺胳膊少腿的!快快快,通知下市医院,来人给孩子看看。”   “这下好了,证人也来了,兄弟们可以歇口气了!”周鹏兴高采烈原地跳起。   一直没吭声的魏威皱着眉抠着手掌心,看着被簇拥进市局的杨世杰,一脸的苍白,说不上来,总觉得太巧了。   这次吕一鸣没能得到上次优待,直接以嫌疑人的身份提到了审讯室。   再见到吕一鸣,他显得越发的疲倦,虽然穿着考究,却没了之前精神抖擞、容光散发的模样。   魏威抬眼看了眼吕一鸣,对着他问:“姓名?”   吕一鸣神情颓然,抹了把脸低声道:“吕一鸣。”   “你知道你今天是为什么过来吗?”   吕一鸣摇摇头,跟着又点点头。   魏威猛地敲了下桌子:“是知道,还是不知道!”   吕一鸣叹了口气:“我知道你们怀疑我,但是真不是我做的,我什么都不知道,你们要我交代什么!”   魏威“啪”的一掌大力拍在桌上,水杯都跟着震了震。 第130章 夜半门外婴啼声(九十六)幻觉   “吕一鸣,现在犯罪事实我们都已经掌握了,证据也有了,怎么,你还准备遮着掩着?我劝你,事情已经瞒不下去了,你不如老老实实全部交代了,坦白从宽,抗拒从严,懂吗?”   容铮背着手站在外面看着这一幕,忍不住笑了:“你们队里魏威是个人才。”   周鹏点头,组员争气脸上沾光,不过他也是惊讶,平时遇事总是往后缩的小子,现在有了案子要审居然还第一个站出来,他以前就听说过人是会变的,人会变因为他遇见了对的人。   现在魏威无所畏惧,那个让他变坚强的人,是不是就是那个对的人?想到这,说不上来,周鹏觉得心里烦躁,偏巧他还不能表现出来,他不是魏威亲人,没有资格管他的私下感情生活,廖城嘉再是混账东西,但说不准对魏威是真心的呢?想到这里,他撩开眼皮正巧看见魏威一连串提出几个尖酸的问题将吕一鸣逼到死角,心道也是,只要他觉得好,自己便祝福就行了。   想来冬天已到了末尾,春天马上就要到了,他也该去谈场正儿八经的恋爱了,没准他也能遇见那个让他改变的人。   周鹏给自己点了根烟,叼在嘴里,也不急着抽,扫了眼四周问:“你们家舒墨呢?”   容铮撇了他一眼,冷声说:“说是去医院一趟。”   周鹏不知道他俩的关系,他只是大大咧咧口无遮拦,你家我家其实在他口里差不多和组差不多意思,容铮和周鹏相处个把月,也知道他这个人性格。   周鹏狐疑地望向他:“医院,他去医院干嘛?这么忙的时候,他不该留在这里吗?他应该是最了解吕一鸣的人。”   容铮说:“他说案子有疑点,想要去调查下,这会儿可能去见叶天了。”   周鹏纳闷了,这证据都确凿了,怎么还有疑点?   ……   ……   下午太阳还没下山,房间里却黑得仿佛黑夜一样,帘子被拉下,厚厚的窗帘将唯一的光源遮挡得严严实实。   舒墨走到房门前,踌躇了一会儿,担心把屋里的人吵醒,正当他踌躇的时候,床-上的人忽然动了动,然后坐了起来,仿佛感应到了他这个人似的,冲着门招了招手。   鬼使神差的舒墨下意识地推开了门,门外的光渗入了屋里,屋里的人不禁眯了眼睛,用手捂住了光。   舒墨轻手轻脚地走到床-前,轻声道了声好。   床-上的女孩好像才从梦中舒醒一样,两眼角眯成了一条细缝,然后缓缓地睁开双眼,渐渐地适应了屋内的光线。她没有说话,用一种茫然又迷糊的视线从舒墨身上扫过。   舒墨冲她咧嘴笑了笑,指了指窗帘,然后不等对方回话,走去把窗帘打开了,顿时夕阳的昏黄光线铺满了整个房间,女孩低下头避开突如其来的光线,这时候舒墨发现女孩身上长肉了,不再是像之前一样只剩下一层皮的骷髅。   “你看起来好多了。”舒墨找了张椅子坐下。   女孩疲倦地点点头,她打了哈欠,朝舒墨笑了下:“上次实在不好意思,有些失态了。”   舒墨闻言忍不住打量起眼前这个小女孩,其貌不扬的女孩居然有股不符合她年纪的淡然的气息,与之前那个疯子似的女孩判若两人。   舒墨双手合十放在膝盖上,对她说:“心情怎么样,能和我谈话了吗?欣欣。”   “好多了。”乐欣欣双手撑在床-上坐起来,打算让自己坐得更周正些,“你想和我谈些什么?但我想先知道,你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   舒墨有些发愣,他觉得乐欣欣变得很不一样,也是他第一次还没开口,先被对方询问,他不禁有个疑问:“上次是你装的吗?”   乐欣欣低下头:“不是。只是……我不想提家里的事。”   她说完拳头捏紧了,给人感觉如果再关于之前的事情继续问下去,她又会情绪失控。   舒墨点点头,他没再问下去,他今天来的主要目的也不是乐欣欣被囚的案子:“我想知道你发在朋友圈的那条求救信。”   乐欣欣抬起头,望向他:“你看过了?”   舒墨看着她的眼睛:“你说你无意间发现了一件特别恐怖的事情,这件事情牵扯到了非常多的人,甚至是你的老师,这件事情极度危险,导致你说了后就有朋友失踪。这个组织是什么组织?你到底知道些什么?你的朋友是谁?”   乐欣欣垂下目光:“哦,这个事情,是这样……”   “什么。”舒墨眨了眨眼睛,他没听清楚,乐欣欣的声音很低,像是蜜蜂在嗡嗡煽动翅膀,他听着声音起起伏伏,但是无法捕捉到声音表达的意思,他似乎听不见了,耳朵里传来一阵尖锐的耳鸣声,他猛地捂住耳朵,大叫了一声。   等他再抬起头,脸僵住了,他发现房间里的景象开始扭曲了,与此同时他感到了难以言喻的压抑感,病房里白色的墙壁被密密麻麻的黑色藤脉盖住,那藤脉仿佛有生命,从房间的四面八方涌出来,并朝着他的方向涌来。   而乐欣欣还坐在刚才的位置,但她模样变化了,她垂着头,头发湿-漉-漉一缕一缕凝在一起把脸遮住,仿佛和身周的藤脉融为一体。   忽然舒墨觉得,那不是乐欣欣。   他额头冒起了冷汗,他试图站起身来,并扭头朝唯一的出口大门看,但他发现藤脉粗壮的根系已经把大门封死,他仿佛被一种诡异的黑色藤脉围困住,并且即将被这种魔鬼藤脉给湮灭。   “乐……欣欣……”舒墨喊了声,但他发现他的声音变成一段延迟的音波。   然而,在他呼唤下,乐欣欣忽然动了,她像是野兽一般,四肢趴跪在地上,她缓慢地朝着舒墨的方向爬行,然而她的关节像是生锈的机器一样,随着她的动作发出“咔嚓”“咔嚓”的声音。   舒墨冷汗掉了下来,这不是乐欣欣,他用尽全身力气挣开脚下的藤脉,转身想要跑走。   就在这时,“乐欣欣”发出一声凄厉的嚎叫,那不是人类所能发出的声音,尖利得几乎震破了舒墨的耳膜,他根本无法动弹,难受地弯下腰的瞬间——“乐欣欣”以常人无法想象到的速度,飞速爬到了舒墨的跟前,她的速度太快,舒墨根本来不及反应,只是起身的一瞬间,她的鼻尖已经紧紧贴在了舒墨的脸上,呼出的呼吸寒冷如冰窟,用一双没有任何眼白的漆黑瞳孔死死盯着舒墨。   舒墨感觉浑身冰凉,全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乐欣欣”咧嘴,露出黑黄相间的牙齿,轻声细语说:“当你看到那封信,知道这些事情,你应该很兴奋吧!”   舒墨屏住呼吸,他感觉寒冰样的气息喷在右脸,接下来喷到了左脸。   “我知道你,”“乐欣欣”歪了下头,她湿-滑的头发掉落在舒墨的脸上,刹那间舒墨耳后的鸡皮疙瘩冒了出来,她眯起眼睛,“你对神秘、未知、死亡、血液着迷,光是想象就让你血脉偾张!你兴奋到无法呼吸,却用这副撇脚的眼镜隐藏,你以为神不知鬼不觉。但是——”   说完她笑了,直起身子,由上向下俯视着他:“我听他们说起过你——嗜血的怪物。”   “秘密。”她轻声说着,舒墨一抬头,手指戳到他眼睛上方,尖利漆黑的指甲尖几乎贴在眼球上,他听见对方在他耳边轻声说:“在这里。”   舒墨心脏骤然一紧,朝后一仰,猛地朝后退后两步,一抬头,他脸色瞬间变了。   和煦的阳光投射进屋内,把房间内所有物品上覆盖上一层温暖的薄膜,方才那些黑色的藤脉、寒冷的气息、怪物一样的女孩全都不见了。   舒墨一时怔愣,他忽然意识到了什么,猛然朝床-上看去,然后他重重地呼出一口气,感觉狂跳的心脏落回了原处。   乐欣欣老老实实地坐在床-边,身上干净整洁,面容也白净如常,她看着舒墨,眼中隐隐带着恐慌和惊讶,像是被他刚才突然莫名其妙的举动吓了一跳。   “抱歉。”舒墨摘下眼镜,揉了揉太阳穴,“之前吸了些可以制幻的气体,导致现在神智还不太清楚。”   “制幻气体吗?”乐欣欣闻言,突然抬头望向他。   舒墨觉得乐欣欣有话要说:“怎么?”   乐欣欣没回答,她神经质地朝周围看了一眼,在确认周围没有第三个人后,她还是不太放心,朝舒墨招手示意他靠近:“是秘密。”   舒墨犹豫了下,脚尖轻轻敲了两下地板,最后像是做了妥协一样站起身靠近对方,在乐欣欣的示意下俯下身将耳朵留给她。   她压低声音不安地说:“有次晚上上晚自习,因为家里人有事,没来接我,我就留宿在学校里。”   舒墨眨了眨眼睛,示意自己在听。   乐欣欣朝外不安看了一眼,把声音压得更低说:“我有个习惯,睡觉前喜欢喝很多水。那天晚上我也喝了很多水。我记得,是凌晨三、四点的时候,我忽然尿急想上厕所,于是就起身去厕所。我们宿舍是一个楼层只有一间公共厕所,我当时睡得迷迷糊糊的,抓了手机就去厕所。从厕所出来后,我隐约看见,楼道里有什么人在跑。”   舒墨止住了呼吸,他朝乐欣欣看去,发现乐欣欣脖子上全是鸡皮疙瘩。   乐欣欣摸了下头发:“我也不知道怎么的,胆子突然就那么大,跟着那人影就走了过去,心里就觉得这人鬼鬼祟祟的别是什么小偷,我还特意看了眼时间,是凌晨四点过一刻的样子。”   四点过一刻?舒墨对这个时间段非常敏感,因为之前黄霸天跟他说过,每天夜里四点二十,叶天就会起床玩电脑。这实在是个太过诡异的事情,所以他到现在还记得清清楚楚。   回忆到这里没有停止,他的大脑开始疯狂运转,一幕幕景象出现在他的眼前,疯癫的叶天,   痴狂的袁阳,神秘的穆瑶,自杀的顾梵,猛然间他惊觉,四点过二十这个时间把所有的人连成了一条线!   乐欣欣咽了口唾沫,没有注意到舒墨闪烁的目光,她颤抖着声音继续说:“那天夜里很黑,但是月亮却出奇的亮,循着月亮投过来的光,我看清楚了那人的面貌,那人穿着一件黑色的长袍,戴着一顶黑色的尖帽子,只露出一双眼睛和一张嘴,那样子太怪异了,当时我太害怕了,只好死死地捂住自己的嘴,躲起来,我不敢出声音。然后……那人转过身,我发现他背着一个大背包,那背包看着很沉,带子都勒紧了。”   “然后呢?”舒墨忍不住追问下去。   乐欣欣说到这里,头上起了一层密密麻麻的冷汗,惶恐不安又神经质地看了看四周,看了舒墨一眼说:“我当时看他走进一处拐角,还拿出一个防毒面具带上,然后从背包里拿出一根管子,把那个管子插在角落天花板上面,我不知道他在做什么,觉得有点奇怪,又觉得有点好笑,大概那时候我睡迷糊了,根本没有觉得害怕。感觉瞪了很长一段时间,那人才离开。后来那人走了后,我才缓过劲后怕起来,我没敢上前去看,也没敢回宿舍,一个人躲在厕所里,直到天亮。天亮后,我去了那个人停留的地方看,才发现那是一处空调管道。我们宿舍楼,总共有六层楼,每间寝室都有装中央空调,空调管道将六层楼的每一间卧室都连接在了一起。”   舒墨眼睛顿时睁大了:“你说什么?”   乐欣欣痛苦闭上眼,哭了起来,语无伦次地说:“所有人,所有人都不知道,他们夜里闻见的是什么东西,我不敢说,我胆子太小了,害了所有人,当我知道学校有人死的时候,我就知道,是这东西出问题了!但是我不敢说,是我!是我害死了他们!”   听到这里,舒墨感到了无比的震撼,他深吸一口气压住震惊的情绪,安慰了一会儿女孩,这个了解到的消息,简直太可怕了,如果正如他所言,那么他所看到的诡异恐怖的幻觉就可以解释了。心灵不脆弱,家庭美满,生理没有疾病的人因为这种制幻气体,而变得开始神经脆弱,噩梦连连,这就可以解释为什么叶天等人对恶魔的存在深信不疑,这种气体让他们见到了所谓的恶魔。   按照之前几起类似案件的时间段推理,这个气体很有可能在吸食一个月后,会让人产生彻底的幻觉,然后以为自己的亲人被恶魔附体,从而杀掉自己的亲人。   忽然他记起来,有一个十四岁女孩,那个女孩,自称被父亲强-奸的女孩!回想起那个女孩,他慌忙将当时团队合照的照片拿出来,询问乐欣欣,见过这个女孩没有。   乐欣欣看着照片吃惊的捂住嘴,睁大眼睛不可置信地抖着声音问:“这是什么时候的照片?”   舒墨回答说:“就在几天前。”   乐欣欣眼泪瞬间就下来了,她猛地抓住舒墨的手臂,激动地说:“这就是我那个失踪的朋友!”   舒墨脑袋“嗡”的一声巨响,回想起女孩一直在墙上写着的英文字母,突然意识到,HELLO不就是HELL?   风从窗缝吹进屋里,他感觉后背一阵发凉,不知道什么时候,他已经被冷汗浸湿-了衣服。 第131章 夜半门外婴啼声(九十七)左撇子   与多嘴的农妇说过,陈虎一家人全死光了,只剩下父女两人相依为命的凄惨生世不同,他在乐欣欣口中得到了完全不一样的一番话,陈虎一家人竟然都活得好好的。   女孩爷爷之前没事老去学校给她送水果,她妈妈在自家楼下开了家小服装店,她奶奶就守着服装店收钱,一家人过得其乐融融的,哪有死什么人!   舒墨坐在床边,听见自己的心脏剧烈跳动的声响,回想起初到培训班再到轻而易举找到证据,一丝细细的预感从心里冒了出来,在培训班里那种像是踩在软绵的云上不踏实的感觉又回来了。他握紧拳头,深吸一口气又缓缓吐了出来,努力调整自己的面部表情,接着他用平静的语气又问了几个关于陈虎家的问题。   天色渐渐暗了,屋里的光线渐渐淡了,只有余晖的暖红阳光从窗户上透进来,投射在窗户边的小床上,乐欣欣脸上浮现茫然的表情,回答几个问题后,她稍微感到了些不对劲,有些不安地问:“是不是出什么事了?他们家里人一直都很好,就是她失踪的时候,她父母急坏了,到处去找,当时我想着这下能立案了,结果她爸又来学校给她请了一个长假,没多久听说他们家人都搬走了。不过,我觉得肯定有蹊跷,当时我看叔叔的脸色很不对,我叫他他都没反应,甚至对我凶,他不是那样的人。我当时心里难受,觉得是不是我害得她失踪的……”   舒墨低声问:“这个时候是你发文章之前还是之后?”   乐欣欣对他说:“之后……我就被……”说到这里她闭上了嘴,垂下眼睑,沉默了。   舒墨脑袋“嗡”的发出一声轰鸣,他感觉头上遭到了一下猛烈的重击,导致他眼前一阵晕眩,脑海里浮现出陈虎被拉上车瞬间绝望的眼神,陈虎声嘶力竭的声音在他耳旁响起:“放了他们。”   放了他们?   他们是谁?   难不成——是陈虎一家老小……   顿时舒墨感觉一阵头皮发麻,几乎要站起身来,乐欣欣当即紧张地抬起头望向他,舒墨捏着拳头又坐回座位上。   他从没有怀疑过自己会行动暴露,但还是被发现了,对方没有打算把他揪出来而是将计就计,以陈虎全家为要挟,让陈虎女儿靠近自己,陈虎女儿和叶天一样,心智不成熟很容易被三言两语蛊惑洗脑,反而成为凶犯的帮凶,其实现在仔细一回忆,陈虎女儿的演技非常撇脚,但胜在她年仅十四岁,并且舒墨太过于自信,导致被耍得团团转,到现在他才回过神来。   一个常年遭受暴力的女孩怎么会毫无防备突然找一个看起来非常不靠谱的年轻男人吐露心扉呢?   除非……   他们一开始就知道。   这一瞬间,舒墨感到不寒而栗,阴暗的房间内,窗户的透明玻璃里反射出他有些惊慌的姿态,他用力呼吸让自己平静下来,现在所有的线索连成一条线,他感觉从未有过的清晰明朗。   乐欣欣在学校偶然间发现有人在注入毒气,她年纪太小,无法保守这样沉重又恐怖的秘密,她偷偷告诉了自己的朋友,但这却给朋友一家人带来了噩运。陈虎一家人被囚禁起来,可能乐欣欣也会遭遇同样或者更糟糕的事情,但没想到的是有罪犯先行一步。舒墨很有可能是在解救乐欣欣时候暴露的身份,因为那群人怎么可能不监视最有着强而有力证据目睹现场经过的目击证人呢?   在舒墨走入培训班,当即走入了他们下的圈套,一切都只是做戏,或许说有部分人是安插进去的临时演员。足以乱真的幻觉,疯癫的父女俩人,恰巧出现的名册,突然变换的受害者家庭以及直指吕一鸣的直接证据。   舒墨发现自己找到了所有谜团的重点。   乐欣欣紧张问他:“她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她手指猛然抓紧床单,她遭遇了残酷的对待和折磨,但她心里最担心的是,因为自己那轻巧的举动会让自己的朋友收到伤害。模糊的认知让少女心里清楚明白,她面对的是一个庞大而自己根本无法撼动的犯罪组织,她只能用自己微弱的力量去做出力所能及的警告。矛盾的是,她遭遇不幸又意外的幸运,而她的朋友却没那么幸运。   但这样的错误怎么能归咎于目击这一切想要告知真相的勇敢少女呢?   就算是罪过,那也该是失职的老师、失察的警察还有他们这些始终姗姗来迟的所谓正义!   舒墨深吸一口气,借着寒冷的空气让自己焦灼的内心安抚下去,他神情缓和了下来,平静地朝对方摇头,看着女孩不安又担忧的神情,舒墨感觉内心忽然变得柔软起来,他抬手拍了拍女孩的头顶,朝她微微笑了下:“没有,你放心休息好了。”   舒墨又安慰了一会,终于让乐欣欣放下心来,她这些日子因为情绪紧绷而始终无法得到良好的休息,她重重打了个哈欠,重新钻进到被子里,接着又忍不住在被窝里打了个寒颤,舒墨顺势坐在女孩的身旁,顺了下女孩的背,他的力度恰到好处,女孩不一会儿就睡着了。   她蜷缩成一团像一只小猫,打起了小呼噜。   舒墨看她睡熟了,才站起身,走到阳台,看着外面的夜色里亮起的一盏盏金色灯光的风景拿起手机:“师兄,麻烦你一件事。”   ……   ……   离着淮赧市人民医院一百多公里外的山沟沟里,下午黄昏时分,夜色正在渐渐降临这座古远的小镇,天色渐渐暗淡了下来,进山的路被一丛丛杂草遮挡住,一棵棵大树拔地而起,将山沟彻彻底底围在了中间。   这里几乎没什么人,地势太崎岖,之前住在这里的村民大多往外十几公里的古镇上搬,因为这里交通实在太不便利,不通电不通水,还没有网,现代人实在没几个受得了。   山沟沟中座落着一个破旧的砖瓦房,有道新砌的砖墙将整个房子分割成了两半,房子前后有两个院子,院子外围了一圈三米高的红砖围墙,将房子团团围住。   昨天闹事的学员在被安抚后这会正老老实实的上课,半睡半醒之间,他们不明白昨晚上为何争吵,隐隐约约中觉得有什么不安的小黑点在心中来回跳跃,然而小黑点实在太小,很快被一大片一大片浓雾遮盖住,所有人都变成了呆木的人偶,面无表情的坐在座位上,耳边被滔滔不绝灌输一大堆奇怪的思想。   就在这时,忽然密布的丛林中亮起无数红色的小红点,除了在黑暗中隐隐不安的虫兽,没有人察觉,组织者也许太过于放心,他们不曾想过,肆无忌惮的行为即将变成他们的催命符。   十分钟后,山沟沟里出现几声惨叫,深隐在山林中的鸟雀被惊起,黑压压的像一阵黑妖风朝空中四散去。   太阳落下,只听一声威严短促的大喊,最后的余光给从屋子里鱼贯而出的人群覆上一层金光,人们从屋内出来后依旧迷迷糊糊,只是乖顺着跟着特警们往外走,在院子里站成一排。   平日里一副仙风道骨模样的丁帆及协导员此刻惊恐万分,被吆喝着蹲在地上,双手扣在头部瑟瑟发抖。   特警部队总指挥廖翔厉眼一扫,那帮人立刻战战兢兢跟被惊吓的臭虫一样,抱头瘫软成一团,丁帆直接吓得不顾众人的惊愕,居然众目睽睽之下哭嚎起来,完全没了之前趾高气扬的模样,从一个传说万人歌颂敬仰的精神导师,成了一个不见天日的阶下囚。   廖翔见抓得差不多了,便避开人群走到树林边拿出手机点开屏幕,还没找出号码,手机就开始发出“呜呜”的低鸣声,猛烈地震动,这震动弄得他手心一阵阵瘙痒。   他接起电话未语先笑:“哈哈,这群鸟蛋,抓到就怂了,我还以为会顽强抵抗一波,结果老子扛着枪一进去,接着就瘫地上了,你该来看看,老子干那么多回秘密行动,这种操蛋子的怂玩意,我还是第一回 见。哎,不是我说啊,就这帮家伙,还把你们搞得晕头转向的,你们也真够窝囊的!”   手机那头传来几声抗议,都被廖翔压了过去,抬起大长腿踏在树干上,爽利地将枪直接挂在背上,拿出一把蝴蝶刀,上下翻玩。   “行了,我知道,我们的人正在审呢,你放心,老子看人特别准,这帮子怂蛋只要吓一吓肯定一五一十的交代。不过,这几次我都帮了你大忙,你不该表达表达谢意,哈哈,行,我好久没下厨了,给你弄个最喜欢的麻辣火锅!正好去瞧瞧你家那小孩!”   蝴蝶刀耍了会儿,就瞧见屋子里抬出一个脸色苍白的男人,看那腿简单的被包扎的模样,一定就是舒墨说的陈虎了,跟着后面出来了四五个人,都神情奄奄一副要见阎王爷的样。   廖翔咧嘴一笑,将蝴蝶刀一收,放回袖子里,冲手机嚎了两声:“人找到了,你放心吧,虽然要死不死的,不过嘛……还有气!”   舒墨头疼揉了揉眉心,把手机盖盖上收回包里,刚廖翔大嗓门震得他耳朵疼,他坐在出租车里,不停地催促:“师傅,快点,我这有急事。”   出租车师傅眼皮一抬,从后视镜瞥了他一眼,不耐烦地应声:“小兄弟,你看看外面,现在刚刚六点,正是下班高峰期,咱们能动一动已经不错了,你说你这个时间去市公安局干嘛,难不成是为了今天下午找的那两人?”   舒墨听言笑了,都说这出租车司机八卦,果不其然:“您消息够灵通的啊。”   师傅“哼”了一声,那可不:“今天那寻人启事上的帅哥还是我们给找着的呢!”   师傅说着,下巴扬了起来,带着小骄傲,开始吹起牛,绘声绘色地描述抓捕过程就跟自己在现场一样。   “那小子奇怪的很,上车也不说话,就坐在后座像是睡着了一样,一直低着脑袋,我那伙计瞧着那迷迷糊糊的样子,以为是喝醉酒了,怕他吐在车上,就多看了几眼,呵!就这么巧,这家伙居然就是大屏幕上晃着的脸。”   舒墨敏锐地抓到了其中几个要点,“睡着了一样”他琢磨了半秒,问师傅:“师傅,那司机你认识啊?”   师傅点头:“肯定啊,都是干这一行的,谁能不认识谁啊,那老铁哥,以前是偷铁的,后来被我师傅带入行,要不现在还在到处找铁偷,怎么养活他家那老娘们和一帮熊孩子。”   舒墨连忙问:“能联系到他吗?我想和他聊聊今天下午那事。”   师傅犯了难,看了眼前的拥挤的公路,叹了声:“不好办啊,这时间大家都忙,哪里有时间来跟你聊这个。而且我手机也没电了,我也不记得他电话号码啊。”   舒墨瞥到驾驶位旁的车载台,灵光一现,说:“这是无线电通讯系统吧?”   师傅扬眉说是啊,舒墨笑了:“能用这个联系到那师傅不,我就谈谈,不说别的。”   师傅这才想起车上有这东西,连忙点头同意。   没多久他们就联系到了那叫老铁哥师傅,老铁哥断断续续的回忆:“今天下午三点过的时候,我就接到一个网约车的通知,然后我就开车到了互鑫大厦。那里前几年倒闭的,位置不好,挺暗的,也没啥人,周边也没啥住户,我还纳闷呢,大下午怎么有人那里叫车,我去了后有个人扶着他,一看我停车,就把他推到车里了。”   舒墨眼皮一跳,赶忙问:“那把他推上车的人长啥样,你还记得吗?”   师傅那头顿了会儿:“身材挺高大的,西装革履的,一身白……”   舒墨打断他的话问:“您记得他是用哪只手开车门的?”   师傅笑了:“这我哪儿记得啊……等等,他当时是右手扶着那帅哥,左手抠门,我当时嘀咕这人厉害,一点不顿,左手一抠门就开了,我这老门早锈了,拉开的时候需要的力气贼大。”   舒墨突然沉默了,顿时有种不好的预感从心底冒了起来,就这时候,那师傅忽然声音一高:“对了,他身边还有个孩子。”   ……   ……   魏威从审讯室里出来就一脸沉重,摸着下巴思索了好一会儿说:“这吕一鸣怎么都不说怎么回事,我看他的表现是当真不知道,他连自己怎么从大胸妹,呸,小郭!反正他不记得自己怎么从厕所离开的,也不记得后来上出租车的事。”   周鹏摸下巴,瞪了审讯室里耷拉着脑袋的吕一鸣一眼,笑说:“这家伙狡猾着呢,你啊,就是审犯人审少了,十个里面有九个装失去记忆的,就跟韩剧女主角一样,十万分之一的几率总能砸在他们脑袋上。” 第132章 夜半门外婴啼声(九十八)栽赃(大修)   魏威摇头:“我看他不像是说假话,我读书时候行为心理学学的还不错,他微动作和微表情都表现出来他没有撒谎。”   周鹏笑了下,摸了把他的头,小子头发还是挺软:“得了吧,就你们学校学的那点东西,还不如咱们经验丰富的老干警。他就是欺负你面嫩,你等着,我去让吕一鸣那假洋鬼子看看咱们淮市警察的厉害。”   魏威瞪了他一眼:“老干警?周队你也比我大不了多少!你不觉得太巧了吗,所有线索证据一股脑全出来了?”   周鹏不以为意地摆摆手:“这不就是饿了就上餐,渴了就上水一样的吗?我觉得吧,其实就是我最近走大运了,你别说,最近我妈给我算了一卦,说我桃——”   话说一半屋里响起一阵音乐声,容铮的手机响了。容铮把放在嘴边的水杯放下,拿出手机一看,是舒墨。   他对魏威和周鹏使了个闭嘴的眼神,然后清了清嗓子,接通了电话,跟对方还没说两句,眉头便皱成了愁云紧锁的川字,空气这一刻都仿佛凝结了。   魏威和周鹏同时打了个寒战,这屋里真冷。   容铮沉着脸说了一会儿,然后将手机放下,抬头冲魏威扬了扬下巴,指着审讯室:“递给他一支铅笔,让他写名字。”   魏威和周鹏对望了一眼,有些不明所以,就慢了两秒,容铮眉毛顿时又成了雪峰,高耸着的顶峰刮着寒风暴雪。   见世界末日就要来了,魏威为了拯救世界,赶紧屁股着了火一样,桌上随意抽了张纸,匆匆忙忙进了审讯室,过了会儿又冷汗淋漓地顶着容铮的厉眼,急忙跑出来拿铅笔。   吕一鸣还是老样子,除了不认罪,配合态度倒是极好,让写名字,拿过笔便唰唰唰写了,写完后,容铮冻着了一样的声音就从审讯室里的喇叭传了出来:“换右手写。”   吕一鸣闻言愣了下,隔了半分钟,没等魏威催促,就换了右手,写字不费工夫,他却觉得没由来的身心俱疲,短短三个字,就耗尽了一身的力气。   快速地根据指令,写好了字,然后就有了如释重负的感觉,大大的松了口气将双手抱在胸前缓缓地倚靠在椅背上,想看看到底他们要做些什么。   他心以为这事就完了,没想到忽然听见有人高声喊了他名字,不由地一惊,跟着就有一瓶水重重地朝他面门砸了过来,他心陡然漏掉了两拍,下意识地赶忙躬起身子伸手去接,就在他满头大汗接到水后,门“吱呀”一声开了,从外面走进来了一个人。   这人很陌生,个子挺高,五官也长得立体,虽然黑头发黑眼睛,却不太像本国人,外貌带上了些异域风情。   他面部轮廓很深就像是用刀削出来的似的,让人第一眼就知道这人不好惹,更何况这人还用一种能看透对方的眼神看着他,这人是容铮。   容铮的凌厉目光扫过他。   吕一鸣被对方的气势彻底给镇住了,动物本能的感到危险的警觉这一股脑的全都被调动了起来。   “吕一鸣!”容铮直接抬高声叫了他名字。   吕一鸣咽了口唾沫:“是。”   容铮拉过椅子坐下,耳朵上还挂着蓝牙耳机,他把纸转到自己面前看了眼,手指轻轻敲了两下上面的字:“给他块橡皮把这几个字擦掉。”   吕一鸣没反抗,乖顺地用橡皮擦纸上的字,虽然有些不明所以,但是他还是觉得不要当面顶撞这个男人才是最好的做法。   容铮看吕一鸣一手掌着纸一手用橡皮大力擦着字迹:“字体我看过了,右手写的字顺畅,左手写的字迹虽然也不错,但是很僵硬,有种纸和笔在打仗的感觉。”   吕一鸣听容铮说话,抬头看了眼,发现之前审问自己的人这会儿已经出去了,审讯室里只有他俩,这个人在自言自语?   容铮瞥了他一眼,将刚丢过来的矿泉水放手里捣弄:“接水瓶的时候用的是双手,不过右手先往前伸了三厘米,时间也要快半秒,用橡皮擦擦拭纸的时候,是右手用力。”   吕一鸣接过容铮递过来的水,正巧看见容铮头发下露出的耳机,顿时了然,开了瓶喝了口水润润嗓子:“我小时候做过左右手训练,我惯用手是右手,但是我平时会刻意用左手。”   容铮一愣:“为什么会训练左手?”   吕一鸣笑了下:“大脑锻炼,左手锻炼右脑,可以增加思维能力还有空间想象力。”   容铮沉默看他,说:“听说这是假的。”   吕一鸣无奈地叹了口气,不太认同:“尚无定论。”   说到这里他停了下,用手点了点自己的耳朵,语气中带着笃定:“我猜,是舒墨吧?”   容铮愣了下,没料到吕一鸣瞬间就能猜到,他没做隐瞒直接点点头,跟着换了个话题:“过会儿我会带你去做一个身体检查。”   身体检查?吕一鸣没明白,为什么忽然要他去做一个身体检查?不过他还是保持平日里的教养,微笑点点头,没再多说话。   身体检查结果出来的很快,证实了吕一鸣身体里的确和舒墨的猜测一样含有乙醚,这就和出租车司机的话联系在了一起。   周鹏拿着检查结果,扫了一眼,不解地问:“什么意思?”   “吕一鸣很有可能是被栽赃陷害……”   舒墨气喘吁吁地从门外大步走进来,来不及打招呼,直接就帮忙回答了问题。   容铮拿着今天灭门案的资料走进屋,他看见舒墨,步伐微微一顿,然后两三步走到他面前问:“医院那边怎么样?”   舒墨伸手接过资料翻了下,点点头压低声音说:“学校的事情,乐欣欣发现有人每天向学校的空调管道灌入不明气体。”   容铮一愣:“不明气体?”   舒墨瞟了眼探头朝他俩瞧的周鹏,拉住容铮的袖子往下拉,附在容铮耳边低声说:“我怀疑袁阳那里丢失的50克药物,和那不明气体有关系。”   容铮神情一紧。   舒墨抓着他衣服往下拉扯一下,让他腰弯下更低,用更低的声音说:“还记得顾梵案子吗?那案子里有个非常令人奇怪的时间点,每天凌晨四点二十分顾梵能听见婴儿哭声,当时我们认为这只是凶手随意选的时间,但黄霸天说,叶天每天深夜在所有人熟睡的时候,叶天会起来打开电脑,时间节点——”   “也是四点二十。”容铮先声出口,接着皱起眉,“难道凶手和袁阳之间有联系?”   舒墨深深吸口气:“我觉得这整件事没那么简单,不是为吕一鸣开脱,就吕一鸣个人分析,他没那么大的能耐。”   容铮朝舒墨身后看了一眼,周鹏正挑着眉抱着手臂朝他们看过来,他沉声说:“现在所有证据都指向吕一鸣,你突然出来说不对,没有人会相信你,会认为你是吕一鸣的朋友,所以想要为他开脱。”   舒墨抬起头来,问:“你相信我吗?”   容铮低头,手抬起在舒墨的脸旁,舒墨微微仰起头,神情专注而认真,容铮看见舒墨的睫毛轻颤,他的伸在半截最后握成了拳,平静地说:“小墨,我相信你不会分不清公和私,同样我也是,要说服别人,需要证据。”   舒墨用力点头:“我明白。”   容铮眼神变得柔和,他的语气还是严肃而认真:“现在我们去找证据,的确整个过程太顺了,我也觉得不对劲,吕一鸣明明惯用右手却常用左手这件事里也透着蹊跷。但感觉不对劲,想要落到实处去证实,需要更加强而有力的证据。”说完,他又一顿,“小墨,你真的认为吕一鸣是被陷害的吗?”   舒墨眼神笃定:“我确定。”   容铮看着他,沉默好一会,按住舒墨的肩膀:“我去找周鹏说。”   那边小张扯着衣服走进屋里,喘口气抱怨:“怎么这么堵,平时十分钟的路,磨了半小时没动弹,我直接跑过来的。”   魏威眼皮一掀,先看了一眼周鹏,小声说:“你忘了,周队让人把富人区都给围住了,车辆进入都要检查。”   周鹏心里正因为舒墨进门那句关于栽赃陷害的话而有些焦躁,他内心深处产生了强烈不好的预感,听见两人说话不耐烦地挥手:“你们走开。”他朝着容铮的方向一点头:“舒墨,你过来,你刚刚说的话是什么意思。”他的声音里毫不遮掩带着火。   舒墨脚下一顿,望向容铮,他倒是不怕周鹏,周鹏脾气来得快去得也急,只要和他说清楚讲明白就行。但现在全城抓捕行动搞得火热朝天,全市的警力都出动布下了天罗地网,但重重防卫下凶手还是得逞,这份压力下作为直接负责人的周鹏自然火气正大,想让他轻而易举接受观点并放了送上门的嫌疑人只怕不是三言两语就能解决的事情。   他有些迟疑,不知道该怎么开口让周鹏冷静下来好好听他说话。   周鹏一直在看他,说话很不客气:“怎么,哑巴啦!”   小张还有点懵,他下意识看向魏威:“什么情况?”   他出去跑了一天外勤,最核心案件发展到哪一步,他还来不及了解。只知道嫌疑人被抓住了,心情还正振奋。   魏威只听见舒墨那一句,其他的也不清楚,他觉得有些不对劲,手指伸到嘴边“嘘”了声,示意小张安静。   “我跟你解释。”容铮走到舒墨身前,把他拉到身后,意思是他来和周鹏说。   屋内陡然安静了下来。   周鹏皱着眉,目光从舒墨和容铮脸上扫过,他嘴唇蠕动,像是要发火,但最后他什么也没说,转身推开办公室的门走了进去。容铮抬手轻拍了下舒墨的肩,让他安心:“没事,我和他说清楚。”   说完,他迈开长腿朝办公室走去。   办公室的门关上了,期间他们听见里面不时爆发出周鹏的吼声和拍桌子的声音。   僵硬的气氛在办公室门关上持续了有大约十分钟时间,谁也没有说话,都紧张的看向办公室,但他们什么也看不见,里面的帘子拉了下来,就连声音也只听见断断续续几个名词,到后来,声音越来越小,他们外面的气氛才缓和了些。   魏威呼出一口气,不安地望向舒墨:“你刚刚说的都是认真的吗?你怎么会觉得吕一鸣是被栽赃陷害了?”   小张睁大眼睛:“怎么可能,证据现在都全了,就差吕一鸣召供了!他不是凶手,还能有谁?”   魏威皱眉:“其实我在审问过程中,也觉得有问题。吕一鸣虽然精明,但是不像是那么凶残的人。”   小张一脸撞了鬼的表情看他:“你吃错药了?凶手会在自己脸上写,我很凶残吗?”   舒墨朝魏威看去:“我发现了一些蹊跷的地方。”   他话音刚落,办公室的门被从里向外推开了,三人同时仰起头,周鹏出现在门口,手撑在把手上,另一只手点了下舒墨:“你进来。”   周鹏脸色不好,但语气平静了很多。   舒墨连忙走了进去,门这次没有关上,他看见容铮站起身,示意他坐在自己身旁,舒墨走过去坐下来,在坐下的瞬间容铮握住了他的手,低声在他耳边说:“我已经和他说清楚了,你只要把你知道的说出来就行。”   周鹏走过他们两人身边,没有看见桌下握着的手,他绕过桌子把自己陷进沙发里,手里夹着根烟,没点燃,只是充当个指挥棒的作用,朝舒墨又点了下,示意舒墨说出来。   舒墨看了容铮一眼,见容铮朝他笑,他呼出一口气,把案子从头开始说起来:“这就要说起顾梵那个案子,关于一种叫做NEXBRS的药——”   他们说了很久,几乎是舒墨在单方面称述,偶尔周鹏会提些问题,容铮会帮忙回答。听到学校关于致幻气体的事情,周鹏忍不住点燃了烟,他深深吸一口,又缓缓吐出,说:“这也不能说明吕一鸣和案子无关。”   舒墨皱眉,他准备接着往下说,这时候,李姐端着水壶走过来给他们倒了水,舒墨才意识到自己说得有些口干舌燥,他接过水喝了两口忙冲李姐道谢,回身对周鹏摇头:“白冰刚刚跟孟慧云联系过,她这封匿名信是在案发前被人塞进手里的,这也太巧合了,孟彗云和白冰认识,孟彗云公司就在案发现场旁边,紧接着证据就出现了。我有理由怀疑,塞信给孟彗云的人不是凶手,就是凶手的帮凶。”   “其实我也觉得很巧。”李姐听着也认同点点头,一系列太巧的事情发生,很有可能是有心之人安排。   周鹏翻了个白眼,白眼翻到一半瞥到容铮注视过来的目光,硬生生的把白眼憋了回去,无奈地叹了口气,语重心长地对舒墨柔声说:“舒墨,说凶手是吕一鸣的是你,这下说不是的也是你?就你一个巧合的推断就能断定他无罪?你当咱们是在过家家吗?你的理由不过都只是你的小小疑心病而已。”   舒墨推了推眼镜,没和周鹏继续纠缠这个话题,眼角瞥到正在泡茶的李姐,心里总觉得缺点了什么,就像是拼图缺少了一块。   “李姐,你一个人?”   “啊?”李姐呆了下,“对呀?”   舒墨问:“胡鹏呢?我有些问题想问问他。”   李姐“啊”了一声:“人走了,你们离开王至宝家的时候,胡鹏就要走,说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处理,他不是犯人,我拦不住就让他走了。”   舒墨心里不大舒服,但他也没说什么,这时候,容铮手指敲在桌上,突然说:“让多米对那个培训班的人再做个详细调查。”   舒墨朝他看去,容铮手指又敲了下:“包括胡鹏。”   周鹏把烟放下,望向容铮:“老容,你刚刚让人测试吕一鸣左右手是怎么一回事?”   舒墨帮忙解释:“是我给容队打的电话,我去病房找乐欣欣,她那天晚上见到在学校给空调管道里输入不明气体的人是个左撇子,同时黄霸天也说过,在偷窥叶天家里的时候,看见过阁楼上活动的陌生人,也是左撇子。还有,我找到今天押送吕一鸣来的出租车司机,了解到了一件非常重要的情况,他接到吕一鸣的时候吕一鸣并不是一个人,并且有被下药的迹象,那个和他在一起的人是左撇子。”   周鹏闻言,猛地拍手:“这就对了嘛,吕一鸣也是左撇子,只能说他们是左撇子团伙。”   容铮在旁坐着,忽然有些无可奈何,沉着声朝周鹏说:“吕一鸣惯用手是右手,他只是伪装成左撇子而已。”   周鹏一愣,心里暗骂了声姥姥,这吕一鸣有病是吧,伪装成左撇子好玩吗?   舒墨接着说:“换成是你在别人不注意的情况下,还会刻意隐瞒自己的习惯用手吗?”   周鹏骂了声草,没好气地说:“现在怎么办,凶手不是吕一鸣,那是谁?咱们难不成又回到了原点?”   周鹏这撒气话说出口就像一把大刀,把市局所有人的脸面都刮了下来,几千警力被凶手耍得团团转,说出去别提多丢人。   舒墨眼皮跳了跳,就在周鹏头疼的时候,突然想起一件事:“标本。”   容铮别过头:“什么?”   舒墨忙拿过容铮手边的那堆资料,飞快翻了几页,指着其中那份蛆虫的检测报告,朝容铮喊:“标本!还记得那小孩屋里的标本吗?还有那只死老鼠?”   容铮闻言先是一愣接着眼前一亮,拿过资料看起来。   周鹏还有点懵:“什么跟什么?你们在打哑谜吗?”   舒墨转向他,声音里带着兴奋:“有人在教他们做标本,管信瑞不太可能,他家庭条件不好,制作标本的器具价格不便宜,也不太可能接触到专业的标本师,在房间里也没有找到任何制作标本的痕迹。制作标本在国内并不普及,需要专业的器件和制作的场所,还要有专业的老师从旁协助。”   “老师?”李姐放下手里的水壶,朝他们看来。   舒墨点头:“回忆一下,灭门案件里,那几个被做成图腾形状的幼童,还有标本瓶,这些都指向凶手不是业余爱好者。”   周鹏一愣,顿觉有些匪夷所思:“标本师?”之前他们猜过许多职业,诸如医生,医学院学生,护工,护士,屠夫,甚至到最后怀疑到牧师也就吕一鸣,就是没有想过这个职业。   容铮放下资料:“有没有可能,这些标本只是巧合。”   他又说:“十三四岁的男孩好奇心太重,动手能力也很强,现在网上什么都可以搜到,他们也有可能是业余爱好凑在了一起。”   舒墨仔细想了一下:“标本瓶不是普通的玻璃瓶,出厂厂家不多,我们可以拿标本瓶去查一下,是否属于同一个地方生产的。”   话音刚落,容铮的手机响了,他微微停顿了下,冲众人做了个噤声的动作,他转过身接起电话,等他回来的时候,舒墨发现他脸色变了,他沉着声说:“得马上发通缉令,全城搜寻胡鹏!”   周鹏神情一紧:问:“胡鹏到底是谁?”   在旁的李姐解释:“胡鹏,就是给我们提供吕一鸣投资账本的人。”   容铮揉了揉眉心:“他之前在一家跨国公司任职做财务经理,但去年他家里出事便辞去了工作,到本市的自然博物馆任职。”   “自然博物馆?”周鹏瞬间不知道说什么,“他这是受了什么刺激,高薪不要来做公务员?”   舒墨轻声说:“他儿子死了。”   周鹏一愣,突然想到:“自然博物馆是不是可以学做标本?”   就在这时,大门被人踢开了,走进来一个穿着黑色劲装的健壮男人。来人咧嘴哈哈笑了两声,冲周围人举举手当打招呼。   舒墨脸上一喜:“廖翔。”   “人我带来了!”说完,廖翔朝后招呼了下,推着一个中年妇女走了进来。   中年妇女头发披散,一张画着妆的脸这会儿有些惨不忍睹,精致的妆容此刻全糊在了脸上,乍一看实在有些惨不忍睹,仔细看能发现脸上还有两道清晰的泪痕,糊化了的粉就卡在脸上一道道沟壑一样的褶子里,给人一种莫名的惊悚感。   那妇人被推搡进屋,踉踉跄跄在屋里走了几步,接着一咬牙,一下跳起来挣开束缚大声嚷嚷:“我犯啥法了!你们是警察就能随便抓人了?你们就这样对待你们的纳税人的吗?我要投诉你们,把手机还给我,我要录像,曝光你们!”   看女人摆开的那架势就是要撒泼犯浑,廖翔耸了耸肩,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仔细一看就可以看见廖翔的衣服袖子上到处都是被撕扯过的痕迹,这一路上怕是不好过啊。 第133章 夜半门外婴啼声(九十九)恋人   但这话也太耳熟了,听得太多耳朵都起茧子了,在场所有人都嫌没有新意,他们神情闲淡望向妇人,看着她撒泼演戏,虽然台词没有新意,但动作神态都无比精彩,忍不住都要拍手叫绝了。   演戏要有观众,吵架要有合作对象,妇人吵吵闹闹折腾了好一会儿也没见着有人回应,自然也就偃旗息鼓。她一张论得上滑稽的脸上,从嚣张渐渐变成不安,踌躇地站在原地盯着站在眼前的人,两眼呆滞,心里可能在盘算到底单独被提溜过来是要干嘛?   她紧紧咬着牙齿,腮帮两块咬肌惴惴不安跳动,目光从站在眼前的警察扫过,像是在怀揣着什么大招酝酿着,接着她瞳孔一缩,像是见着鬼一般,震惊地指着前方:“你、你——”   舒墨平静的站在她身前,没有托尼老师和唱戏大妈的帮助,再加上厚重的刘海和眼镜,让他看起来有些平凡,但五官轮廓是不会变的,几天相处下来,多多少少会有些印象。那时候她还上下打量舒墨,朝身旁的学员调侃:“绝不能让自己儿子也变成那个熊样。”   也就一天不见的功夫,这人就居然变得不一样了,这也不太可能吧?   她又不确定起来,眉头皱得很紧,疑惑又不解地把眼睛眯了起来。   容铮拍了拍舒墨的肩膀,妇人的戒备心很重,很不配合,他们又在和时间赛跑,想让妇人开口,只有舒墨出马了。   舒墨当然明白,他朝妇人笑了下,摘下眼镜,伸手把刘海才从额头上撩起来,然后像个小痞子似的朝对方一挑眉,轻蔑的笑了下,然而语气却是恭顺的,喊了声:“姐。”   妇人一愣,对着舒墨左歪头右歪头端详了好一会儿,不太确定地小声问:“小舒?”   舒墨冲她笑了下,脸瞬间从痞里痞气的纨绔子弟变成了温顺谦和的少年:“姐,是我,舒墨。让你来,是有些问题要麻烦您。”   见到了熟人,葛茜心里那点恐慌顿时烟消云散,甚至还有点底气,见舒墨将眼镜戴上,还有些不明白:“小舒,你、你近视?这这这什么个情况,还有我怎么后来没见着你了,你也被抓过来了?等等,你和他们……我怎么搞不懂了?”   “姐,你先别紧张。”舒墨顺了顺她的心,拿出证件拿给葛茜。   葛茜接过手里端端正正看了好几遍,一边看还一边不时地抬头仔细端详了下舒墨的脸,最后明白自己被骗了,没好气地涨红着脸指着舒墨鼻子骂了两句:“坏小子,你也太坏了,居然骗我。”   这一瞬间,葛茜觉得火冒三丈,想她葛老三快六十了,这辈子在商场上算得上叱咤风云,没啥不能解决的事情。   三十五岁之前还在人家家里做保姆,她做事细心认真手脚麻利又干净,很快就做出了口碑。那时候保姆还是很稀缺,一般都是人才市场挑,但素质参次不齐,经常遇见的不是手脚不干净要不就是粗心大意不会做事的。很多人询问她身边有没有啥人可以到他们家里做事的,大家都有个惯性,觉得这人好,她介绍的人一定也不差,葛茜当时也不知怎地忽然灵光一现,发现了这是一个商机啊,于是自己拉了几个姐妹开始试着拉熟人入伙,从中赚取一些介绍费。   一开始收的也不多,也就二三十元钱,大家意思意思包个小红包,时间长了,她口碑好,无论是雇主还是想找工作的都会找上她,这钱就越滚越多,比她做保姆还能挣不少钱。   后来她干脆辞了职,寻思着盘了小门面,就是手头紧,钱不够。   原雇主是个有头有脸的人物,听了葛茜的想法,便大力支持她,还说要投资她,这下终于是开起了家政服务中介所。因为她这算是淮赧市第一家,也是独此一家。那段日子里,老天爷可能格外宠爱第一个吃螃蟹的人,家政中介所刚起来就火了,后来她又觉得找保姆麻烦,质量老出问题,干脆自己来选人,然后自己来培训,家政公司就这么开起来了。   如今在淮赧市里她也算是有头有脸的人物,要是传出去被一个小娃娃给耍得团团转,她老脸还要不要啊,想到这里,忍不住瞪了眼舒墨:“好呀,你个芽娃子,小小年纪就这么会骗人,你说是不是你让我们培训班全都被抓起来了!”   葛茜平时精明,在这个心灵培训班上却是犯了糊涂,丁帆这伙人就是瞧准了他们这样的学员,有钱没啥文化,就是别人说的人傻钱多,好忽悠,好洗脑,好赚钱。   舒墨没生气,反而是柔和地笑了笑,像只温顺的小羊羔,还去提了张椅子让葛茜坐,葛茜看他这模样脏话到了嘴边,给咽了下去,没好气地说:“你这是有事要求我吧,别绕圈子,直说好了。”   舒墨朝容铮看了一眼,看容铮朝他点头,他才往下问:“葛姐,我的确有事相求。也不是什么为难的事,您还记得我们之前那堂‘看清自己’的课吗?”   “当然记得,”葛茜瞟了容铮一眼,闷声闷气说,“我又没得老年痴呆。”   舒墨点头:“我记得你说过,胡鹏害死了他儿子,我就是想跟您了解下到底怎么一回事?”   葛茜一愣,慌乱地摆手:“不是,我那不是那个意思。”   舒墨知道她误会了:“你先别紧张,我查过资料,登记的是意外,我是想问过程,为什么你会说胡鹏害死他儿子?”   葛茜还是觉得舒墨这是在找借口,她忍不住喊起来:“哎,这事儿不是你想的那样!我弟弟,胡鹏吧,没有杀死他孩子!是这样的,当时他们夫妻俩闹离婚,在屋里吵架还丢东西,孩子就被吓着了,往阳台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这孩子就从阳台上翻了下去,没了。”   说到这,葛茜唏嘘不已,直说那孩子才六岁大啊,准备要上小学了,头天还见着他,第二天就这么没了,一个活生生的小不点,变成了一具残缺不全的尸体,任谁心里也不落忍:“这没有监控,但夫妻两人是在客厅吵架,孩子是翻出去从阳台掉下去的,是个意外。”   “我们气啊,孩子从阳台掉下去的时候,他们还在吵,等邻居找上来,他们这两夫妻才知道孩子掉楼下,你们说做父母的怎么能做得这样糊涂呢?光吵架去了,孩子也不管了!他做父亲的,孩子死了,这责任不在他身上在谁身上?”葛茜说话带着上了年纪的毛病,一件事翻来覆去重复强调,深怕别人听不明白。   舒墨还想问,但葛茜声音更大,这时候,容铮皱了皱眉,他眼神微闪,突然问:“胡鹏为什么要离婚?”   他的声音不大不小,刚刚好全场的人能听见。   葛茜一个激灵,闭上嘴,扭过头看他。   容铮走到葛茜身前,他长得高大,加上面无表情,带着不可忽视的压迫感,葛茜心里“咯噔”了一下,忽然大脑里一片空白,只就着方才那个问题径直解答:“因为他是同-性恋。”   说完,她整个人哆嗦了下,蓦地抬起头看向周围人,连忙捂住嘴。   早在胡鹏小的时候他就和其他男孩不大一样,他不爱打球到处玩泥巴,就爱和小姑娘们玩家家酒,最开始家里人还觉得孩子是秀气,也没多管,后来慢慢地就觉得不大对劲,怎么从来没见着他说有女朋友?   后来就那么不凑巧,胡爸爸去酒店应酬,喝多了不太舒服,出去想吹吹凉风,结果就瞧见了胡鹏和一个男人手拉着手,两人有说有笑的。   虽然只是牵牵手,但是胡爸爸总觉得心里不太顺畅,好像有个东西压在胸口上,一口气半天喘不上来,他也不知道怎么了,鬼使神差地跟在了胡鹏背后,这一跟,差点高血压犯了。   胡鹏和那男人在一处河边正有说有笑的,突然两人就抱在了一起,滚做了一团,那嘴亲得啧啧作响,胡爸爸当时就气血上涌,猛地冲上前,一脚就踹上了压着他儿子身上胡乱摸的小子。   那天以后,胡鹏就被家里管得死死的,胡鹏闹过哭过,绝食过,后来家里人一合计,一个亲戚提起来精神病院好像可以治疗这个,胡爸爸一听可以治疗,顿时就喜上眉梢,赶紧拉着胡鹏去了精神病院。   那时候对于同-性恋患者的治疗,基本靠电击,吃药,强迫看男女动作片等行为来纠正。   最开始胡鹏还闹腾,后来没多久胡爸爸就说再去医院看孩子的时候,孩子基本不会反抗了,不禁觉得这钱没白花,力使在了刀刃上,别提多高兴了。   经过了两期的性向修正治疗,胡鹏总算是回归了“正常人”的行列。   没多久就在家里人的安排下相亲认识了女人结婚生子,他们觉得这总算是石头落下了,以后不再会有问题了。   谁能想到,去年这儿媳妇忽然跑到胡家又哭又闹,非要离婚,这怎么得了,孩子都那么大了,怎么说离就离。   后来了解了才知道,原来结婚了那么多年这儿媳妇一直在守活寡,两人分房睡,只在回父母家的时候才睡一起,生了孩子后整整六年,胡鹏一直没碰过她。   就在前段时间,儿媳妇忽然发现原来胡鹏有个“男朋友”,这简直比守活寡还要让她气愤,说什么也要跟胡鹏离婚,胡鹏家里不同意,胡鹏也不松口,这女人被逼急了,就回到了前面一幕。   孩子没了。   葛茜心里一躁,气得在原地直跺脚:“你说说这小子喜欢谁不信,喜欢个男人,我真是,哎,作孽哟。这孩子啊,不就是被他们俩给害了吗!”   几人听了葛茜说出的话,一时间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大家不约而同的沉默了,没人吭声,沉默了好一会儿,魏威才清了清嗓子,说要去洗手间。   舒墨抬头望了他一眼,魏威的眼睛有些红,周鹏皱着眉,小声说:“喜欢男人又没什么大不了的,这都什么年代了。”   舒墨一愣,愕然地看向周鹏。他想过很多人会说这话,从来没想过周鹏会说。   周鹏心情烦躁,把烟吸了口又摁灭,指着小张不耐烦地说:“把那个姓吕的给我带走,看着就心烦。”   这边,容铮继续问葛茜:“胡鹏的那个男朋友你知道住哪儿吗?”   葛茜一脸厌恶:“我怎么可能知道,我还嫌恶心呢。”   舒墨抬头,发现容铮的脸很平静,但目光却冷了下来,他伸出手去握住容铮的手,就在这时候,身后响起了脚步声,他扭过头,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吕一鸣状态不太好,连续审问了二十四小时,就是再帅气的人现在也不免变得邋遢起来,他下巴和嘴角已经冒出了青色的胡茬,眼睛下也是肿泡得发青的眼袋,额前的头发也有些乱七八糟。但他的背始终挺得很直,走起路的时候也是挺胸抬头,这倒不是他硬撑,是一些行为潜移默化深深刻在骨子里。   舒墨正犹豫要不要打招呼,突然,身旁的葛茜大喊了一声。   这个瘦弱的中年女人倏地爆发一股惊人的力量,一把推开挡在门口的廖翔,朝吕一鸣扑了过去。   几乎是一瞬间的功夫,所有人都来不及任何反应。   “就是你,都是你的错,都是你的错!!”葛茜一把揪住吕一鸣的衣领,跟疯了一样,疯狂地撕扯咒骂着对方,那表情狰狞得犹如寺庙里的怒目金刚,她用力拍打着吕一鸣,哭嚎着,“抓住他,他这个变态,他这个杀人犯,快抓住他!”   吕一鸣被突然冲击而来的推撞踉跄朝后退了一步,又惊又惧地一抬头,对上了葛茜的目光,继而震惊又无措地张开嘴:“我,我——”   众人被葛茜一通操作弄得有些猝不及防,现场乱成了一锅粥,回过神来他们赶忙把将纠缠的两人拉开,葛茜被拉开还用力踢着空气,嘴里问候人家亲戚和生殖器的脏话从头到尾就没断过。   “舒墨?”   这时候吕一鸣才注意到舒墨,脸上没有兴奋,只有难堪的惊讶。   舒墨朝他一点头,他想说些什么,但是沉默了半天,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电视剧里多年未见的朋友,两人热泪盈眶抱头痛哭的场面没有上演,对于此情此景,两人脸上同时露出了尴尬的神情。   此刻吕一鸣非常狼狈,价格不菲的西装在妇人拉扯下皱成一团,不过他还是那个绅士样子,举手投足都彬彬有礼,连错愕的表情都没有太大。   他现在没了嫌疑,却暂时不能走,警方有很多话要问。   舒墨不知道葛茜和吕一鸣能有什么矛盾,他突然起了个心思,回头对葛茜说:“这人就是心灵培训班的投资人。”   葛茜闻言,顿时呆住了,她打从心底不知道,原来自己一直维护喜爱的培训班,居然出自这人之手,此刻脸上立刻露出了羞忿难堪的表情。   舒墨撩开眼皮,瞧见的是葛茜青白的脸色,只觉得眼皮重重一跳,他深吸一口气,转向吕一鸣:“一鸣,你和胡鹏是什么关系?”   “你怎么知道胡鹏?”吕一鸣非常惊讶,他左右看看,语气慌张却又隐隐带着期待,“难道他也在这里?”   舒墨感觉自己有一瞬间的荒谬感,他觉得太过于荒谬了,荒谬到他甚至抽离了现实。   “把西西还来!”葛茜哭喊一声,她再次挣开束缚,不依不饶地扯着吕一鸣的衣服,衣服在撕扯中扣子七零八落,平日里吕一鸣总是毫无波澜的脸在喊出“西西”的瞬间终于出现了裂痕。   葛茜哭哭啼啼的嚷嚷着,将全部过错从胡鹏身上转到眼前人身上,对他来说,就是这人勾引了自己表弟,表弟明明已经好了,已经不会再做错事了,美满幸福的日子就在跟前了,却被这人打破了。   现在胡鹏家破人亡,都是这人搞得鬼。   吕一鸣有些不明所以:“你说什么,我没听懂?”   葛茜嚎着老天爷不长眼睛,眼前这个挨千刀的活得好好的,害得外甥死了!   这一瞬间,吕一鸣浑身僵住,接着开始猛烈颤抖,他不可置信嘴里重复嘟囔着:“什么,什么,你说西西死了?”   几个局外人看着吕一鸣的样子又看看葛茜的样子,心里一阵阵的难受。还是廖翔和容铮最先反应过来,将吕一鸣和葛茜一把分开,将葛茜拉进休息室里,叫了几个女警官进去安慰安慰。   舒墨看吕一鸣不顾形象的蹲在地上,两眼睁得很大,他双手使劲揪着头发,一副不可置信的样子,他嘴里嘀咕:“西西怎么可能会死呢?”   他不知道西西死了,一年前他就和胡鹏分了,是胡鹏突然离开他,说要专心陪西西。   可是,那时候,西西已经死了!   吕一鸣看向他,双眼通红地问:“西西死了,那他在陪谁?”   舒墨忽然心中一跳,猛地推开吕一鸣朝外奔去。   胡鹏和吕一鸣是恋人,吕一鸣其实不是左撇子,吕一鸣明明立志要做科学家,吕一鸣和他在十四岁的时候认识。   从两人认识到现在,也有七年了,再见的时候眼前隔了一层膜。无话不谈的童年好友,其实有很多秘密,他从没有真正了解过对方。虽然他也有很多秘密,但是现在忽然有了种觉得自己在和一个假人做朋友的感觉。想到这里,舒墨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如果现在这些伙伴,知道了他到底是什么人,会不会有这种感觉?   他大力拉开车门坐了进去,回头看见容铮着急地跑过来,脸上因为着急有些苍白,他抠抠手心,踩油门的动作慢了半秒。   容铮跑过来拍了拍车门,舒墨把车窗缓缓摇下。   容铮盯着他,着急问:“你去哪儿?”   “把吕一鸣送上出租车的人,身边有个小孩,如果真是胡鹏的话,他很有可能真相信有这么一个轮回教,去年他儿子死了,他便辞职去学做标本学徒,他做了那么多事情……我想,就差最后一个了,他要完成拼图,就必须要把最后一块拼图给放上。如果我没料错的话,他肯定在一个自己的工作室,我已经让多米调查他手下的所有资产。”   容铮不可置信:“开门让我上车,我去帮你!”   舒墨摇头,冲容铮摆手:“杨世杰一定还活着,按照胡鹏以前的模式,他会留下一个活口,杨世杰现在极其可能在案发现场附近。”   容铮点头,马上派人去搜查。   舒墨又补充:“我现在给你一个地址,多米查到有可能的地方有四个,我们分头行动!”   容铮一脸担心,舒墨笑了下,让他放心他不会让自己有事的,说完就踩了油门,快速开走了。   结果去了四个地方绕了一个通城都没找到胡鹏,舒墨猛踩住刹车,看着越来越深的夜,心想,胡鹏去哪儿了? 第134章 夜半门外婴啼声(一百)追凶   “胡鹏能去哪儿?”   技术部里,多米咬着手指仰望着天花板,他眼前的屏幕上是淮赧市地图,复杂的交通线被更复杂交错的红蓝线做标注,这是多米自己发明的一套线条地图方法,地图被线条分割成不同形状的小块,就像记忆宫殿的方法,能帮助多米快速记住淮赧市整座城市的街道和建筑物。   但现在,这逆天的智商却无处施展。   胡鹏没开自己的车,手机也没有带在身边,一个个监控去查没那么多时间。   就这么一会儿功夫,他已经冒着被责骂的危险,偷偷潜入了各大“特殊”系统,查到了胡鹏的医疗记录、网购记录还有行车记录。   另外他还不仅仅是把胡鹏手底下的财产全查了,连胡家和他们那些亲戚家在淮赧市里的房产也一处没落下。   真是一点招都没有。   多米看着眼前掉落的头发,忽然有种不合时宜认为自己是否会年少早秃的担忧。   昨天大街小巷的电子屏幕上还是吕一鸣的脸,今天摇身一变,成了胡鹏。   但不一样的是,这次他们明明白白标清胡鹏是有巨大公共危害的通缉犯。   可这胡鹏就像是给自己变了个消失魔术,愣是消失在了这座有千万双眼睛的大城市。想到这里,多米倍感郁闷,他嘟囔着把手机放在一边,开了公放,唉声叹气一会:“舒哥,能有其他信息吗,我几乎把胡鹏全家都给查了一遍,连他家狗的医疗信息都没放过,找不着他人。”   那边电话几乎是在他播出的瞬间就接起来了,舒墨把车停靠在了路边,准备抽根烟。   他把烟含在嘴里,打火机就拿在手上,但他没点燃,他靠在车门上,环顾着被路灯照得透亮的街道,心思却是飘远了。   胡鹏出门肯定是伪装了,不可能就那么明目张胆地出现在公众视野里。   他要把最后一个仪式完成,甚至不惜拿吕一鸣做挡箭牌引开警方的视线,就说明他一定会格外小心,孤注一掷不惜一切代价放手一搏,目的就是要把最后一个仪式完成。   胡鹏一路都在算计,可能他早就预料到有这么一天,不过他是怎么知道舒墨也会去那个培训班的?   想到这里舒墨沉默了。   这件事情的保密性质极高,容铮亲自审核,除了当时开会的,只有几个高层知道,几张熟悉的人脸来回在眼前转换,不一会儿他冷汗就下来了。   多米见那头没了声音,忽然想起个事儿:“你说那孩子怎么就这么老老实实地跟着他走,家长见孩子不见了,也不着急,也不报警?同样是父母,怎么差距那么大呢?”   舒墨一瞬间思绪卡了壳:“什么?”   多米“咦”了声:“哎,你忘了?就是付美妈妈啊,孩子不见了几分钟,就崩溃了,这才是正常现象,你说是不是熟人犯案,我擦,我是个天才!”   孩子?   舒墨瞳孔微闪,猛地直起身来,夹在手里的烟掉在地上,他根本没想去捡。   他拉开车门,兴奋的说:“多米,你真的是个天才。”   多米高兴了:“那是。”说完,他又像小老头皱起眉,“但是亲戚我都查完了,都没问题——”   “多米。”舒墨喊了声,他按下启动键,说,“不找胡鹏,找孩子。”   “啊,”多米一愣,瞬间反应过来,“对啊,找孩子比找大人容易。”孩子大半夜走在路上,旁人看见了多多少少也有好奇多看一眼,虽然几率也很低,但是到这山穷水尽的地步了也不失为一个办法啊。   舒墨:“多米,你查查之前胡鹏把吕一鸣扶上车的地方,看看附近的监控,试试能不能找到孩子的模样。”   “这可是你要求的,不是我自己要偷偷进入监控系统。”嘴上抗议,电话那头多米的声音却有不同寻常的兴奋。   多米快速敲击键盘,过了会儿,却没传来令人兴奋的消息,他刚兴奋的语气一下又沉了下来,多米更郁闷了。   那个互鑫大厦被废弃掉了,只有马路上有几个摄像头,这几个摄像头都没有胡鹏和那孩子的踪迹。   胡鹏这么小心翼翼,肯定是不会在这些小细节发生错误,把吕一鸣扶上出租车的位置一定是精心挑选的。   舒墨挂了电话,拿出烟点上,深深吸了一口,再缓缓吐出。   他脑海里忽然浮现出一个个惊悚的画面,在叶家昏暗的阁楼里,被挂在风扇上的女童,小辫子和脑袋像没气的气球左右乱晃。   王琪的小儿子被折叠,扭曲,用水泥灌在墙里……   舒墨冷不丁打了个寒颤,将吸完的烟摁灭,还想拿烟烟盒却空了,他抬眼看了眼,发现附近有个家属区,小区大门旁边有家便利店,于是他走下车到便利店,买了盒烟,他闷头拿烟,转身和人撞在了一起。   那是个年轻女人,刚刚从小区走出来,被舒墨突然撞了下,吓了一跳,瞪着双眼睛上上下下打量舒墨,又见舒墨颓唐的样子,两眼都是血丝,她忍不住老想着今天不太平,好像有什么通缉犯,想着想着她眼神就变得惊恐起来,自己吓自己。   她紧紧拽住自己的包,深怕这小伙子是个别有用心的坏人。   舒墨没动作,只是瞥了她一眼,好笑地摇摇头,女人舒了口气,一边往前走,一边眼角瞥着舒墨的动作。   忽然女人“啊”的高声叫一声,引起了舒墨的注意,女人只留意了舒墨的动向,没看眼前的路,一辆出租车“嗖”的一下,快速从女人跟前飞驰过去,溅起了一地脏污的水。   女人的一身昂贵套装,此时已经变成了一团破布。   舒墨瞧着这景象,眼睛眯成了一条缝,突兀地瞳孔一缩,眼睛亮了起来,烟盒在他手里捏变了形。   女人察觉到异样,来不及咒骂跑掉的出租车司机,哆嗦着拽紧包,紧张提防着他。   但舒墨眼睛却直勾勾地盯着路上来回飞奔的出租车,黑夜里,那双隐藏在镜片后的眼睛亮得吓人。   胡鹏可能做梦也没想到,他和孩子都被当时的出租车里的行车记录仪给全程录了下来。   前不久,市里的出租车行协会为了减少交通事故责任,在去年下半年就给市里的所有出租车安上了记录仪,记录仪有两个,安在车的前后,胡鹏当时的动作肯定清清楚楚的被录了下来,这下不仅仅是可以洗刷掉吕一鸣的冤屈,还可以找到孩子的影像。舒墨不禁兴奋起来,把烟揣进兜里,发动车赶去附近的出租车公司。   二十分钟后,舒墨拿到了孩子的监控录像。   监控录像很清晰,完全不用技术员再次修改,录像里的男孩手里还握着一串糖葫芦,两小脸蛋因为寒风吹着还微微泛红,不过看样子倒是挺精神。孩子眼睛亮亮的,一副很兴奋的样子,不时地还伸出舌头舔舔手上的糖葫芦,脸上半点害怕的踪迹都找不到。   舒墨看着男孩的录像,心中却是惊惧不已。   男孩的照片传到市局里,没过两分钟,孩子的身份就找着了。   孩子叫李文修,男,下个月就满6岁。   令所有人都没想到的是,这孩子居然是李牧的亲弟弟,李牧昨天因为涉嫌校园强-奸暴力等罪被拘留。   李牧的父母现在都在市局里的局长休息室坐着。他们夫妻两人昨夜得到孩子被捕的消息,立刻雄赳赳气昂昂地冲进大门直接点名要找公安局局长,就算被告知雷局出差了,也不相信,认为雷局躲着他们。   秘书和他们解释不清楚,忍不住翻了个白眼,热脸进去,冷脸出来。刚出来,就被人抓住腿,小萝卜着急得小碎步在原地跺着脚,急急地伸出小短手指着局长办公室。   秘书微微一笑,好心情又回来了。应了小萝卜两声,把局长办公室门打开,进去把搁在抽屉里的平板拿出来一抬眼刚巧看见局长和他夫人的照片,两人看着镜头笑得一脸幸福,秘书却叹了口气,朝小萝卜招手。   得了平板的小萝卜眉开眼笑,提着一只大丑猫的尾巴跟着秘书走,大丑猫哀怨叫了两声,一脸愁容。秘书把小萝卜带进自己办公室,椅子还没坐热,就听见了周鹏那头急吼吼地喊她。   “李牧父母呢?”   秘书没好气地指着隔壁:“隔壁休息室。那两人可就是个大笑话,认为咱们雷局害怕他们躲起来了,就是不肯走。这违法了,抓起来,三证齐全,有理有据的,秉公办事,干嘛怕他们?”   周鹏听完转身就跑,秘书翻了个白眼,继续整理手里的文件。   一进休息室,就瞧见李牧他爸挺着个大肚子翘着腿,像大老爷一样瘫在沙发上,李牧他妈脸上着急,来回在屋里踱步,看见周鹏进来,眼睛就亮了。   不过架势还是要拿足:“你是哪个啊?”   周鹏甩出一张照片在桌上:“重案组组长周鹏,看看这孩子,你们认识吗?”   李牧他妈一看照片,吓了一跳,急忙问周鹏:“这不是我家修修吗?你这把孩子照片拿出来干嘛,他才6岁不到,怎么可能欺负同学!”   周鹏没答话,又甩出胡鹏的照片,点着照片上的人,让他们看仔细,认不认识。   李牧父母两人看着照片点点头,一脸的莫名其妙:“这人是修修的老师,你们拿着修修的照片和他的照片干嘛?”   “老师?”周鹏沉吟了下,脑海中思索了会儿胡鹏的职业,并没有老师这个行业,“什么老师?你们说清楚点。”   李牧父亲挠挠头,半天说不清楚,李牧母亲直接说了,原来这市自然博物馆从去年开始开设了一个孩子生物兴趣培训班,参加这个培训班的孩子优秀的可以被送到电视台参加一个儿童节目。   李牧母亲想着孩子能上电视,连忙将孩子送了进去,也没调查培训班的手续,就仅凭负责人三言两语,就做起来童星梦。   胡鹏就是培训班的老师,也就是和李牧母亲接触的人。   李牧母亲对胡鹏印象极好,嗔怪了几声周鹏的无礼:“这胡老师给我打了包票,我家孩子啊,一定可以上电视台,你看看我家修修长得多可爱。”   周鹏一脸不可思议:“你知道你儿子被人带走,不着急啊。”   李牧老婆瞪他一眼:“有什么可着急,他在博物馆上班的工作人员,要是出了事,我就告他们博物馆。”   周鹏给气笑了:“那要是你儿子要是在天安门走丢了,你是不是还要告天安门啊。”   李牧父亲这才知道怎么回事,眼睛都睁大了,不可置信地瞪着自己老婆:“我儿子你就这样送到别人手上了?孩子是不是出事了!”   李牧母亲翻了他一个白眼:“你这个草包,能懂啥!孩子要是能做童星,一个广告费都好几十万,没眼力见的家伙。”   两人一时言语不对付,便当着周鹏的面吵得面红耳赤,李牧他爸火冒三丈,觉得被老婆当着外人面劈头盖脸的骂,太没面子,扬起手就想打人。   周鹏赶紧把两人制止住,深怕矛盾激化,叫来人把两人隔开,分别带到不同的休息室。周鹏想了一会儿,看见还做着童星梦的李牧妈,将休息室电视打开。   电视里正好播放着胡鹏的通缉令,李牧妈,顿时就傻眼了:“这、这不是胡老师吗?”   周鹏点头说是,嘲讽笑了两声:“是啊,已经上了通缉令了,可能以后去监狱发展娱乐事业了。”   说完起身走了,留下李牧妈妈一人惶恐不安地坐在屋内,一脸的震惊。 第135章 夜半门外婴啼声(一百零一)搜捕   有了孩子照片,人就好找多了,市局在接到通知后立即展开了行动,专门找到通讯部门开了一条热线,并且联系各大媒体动用一切可用资源。但因为这件事情可能会牵扯到不少内部人员,还会引起社会恐慌,容铮和周鹏一商量,把案件侦破转为地下,明面上说是儿童被人贩子掳走,暗地里追查邪教线索。   市局里弥漫着紧张沉闷的气息,连同离着公安局不到一公里的市检察大楼,所有人都在屏息等待。然而这时候,整座城市还照着平常运转,像是一口刚放在火上的牛油火锅,谁也没有预料到接下来整座城市将会因为一个失踪的孩子而沸腾。   夜晚还差八分到二十点,特警部队飞鹰组组长廖翔在市局待命,他走到窗边想看着这本应该沉寂的夜色,却发现外面灯火通明。   红蓝闪烁的霓灯将沉闷的夜色渲染得犹如彩虹般璀璨,所有重要路口已经设下重重关卡,大小警车沿着大街小巷缓缓通行,夜色的尽头,这种本该进入安眠的城市在这个瞬间,忽然热闹了起来。   这时,一张失踪儿童照片传遍了市里的大街小巷,先由政-府大V发布儿童走失的消息引起网民注意,联系网络影响力的大V转载,再由各大电视平台轮流播放,伪装成自愿者的警-察拿着传单走上街头。   城市的一角,一栋八十年代筒子楼里,一名正在打网络游戏的网瘾青年正和人酣斗,忽然电脑右下角弹出新闻的小窗害他被一击爆头,他正火大,准备破口大骂,余光瞥见消息——失踪儿童的父母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悔不当初,他心里一沉,下意识回头,穿着条裤衩的儿子正躺在床上呼呼大睡,电脑蓝色的光幕把儿子睡得迷糊的脸蛋照亮,他长长舒了一口气,关上了电脑,起身蹑手蹑脚走到儿子身边落下轻轻的一个吻:“晚安,宝贝。”   同一时间,熬夜加班的白领皱眉站在高高的写字楼上,担忧地拿起手机拨通了家里的电话。   在街上载客的出租车司机们,来回传递着眼神,在每个乘客上车时,抬手整理了下后视镜,目光在对方脸上飞快地停留了两秒。   不安的目光和担忧的心情,让这座城市悄然苏醒。   很快,一条名为“寻找修修”的消息上了热搜,紧接着一跃登上社会新闻头条,后面紧紧跟着“爆”的热点标志。   一时间,从监控里截图李文修拿着糖葫芦,一脸懵懂的照片传遍了整个淮赧市。   孩子被陌生男子带走的录像被公布,衣冠楚楚的胡鹏被打成了绑架犯,网络是把双刃剑,虽然键盘侠可恨,但网友聚集在一起的力量是巨大的,一传十十传百,巨大的网通过细细一条光纤铺洒开再收起,许许多多关于绑架者的信息如雨后春笋冒了出来,竟然比之前放出胡鹏A-级通缉令得到的信息还多。   那些和李妈妈一样糊涂的家长看见信息第一时间认了出来,这绑架犯不就是孩子的老师吗?一想到绑架犯在自己家孩子身边待过,这群家长再也坐不住了赶紧纷纷打电话到市局。   没多久,胡鹏从去年到今年在市里接触的人和事情事无巨细都展露了出来。   期间,好几个让人意想不到的名字从爆料者的口中冒了出来,接电话的警员不停边记录,边抹汗,被纸上几个熟悉的名字,吓得脸色苍白,写字的手都在抖。   另一边当地民众也没闲着,自发组织了好几个队伍,开始寻找起这名被拐儿童,人多力量大,大街小巷全部都被找了个遍,无意间还救了几个被流-氓骚扰的年轻女人。   就在寻找行动如火如荼的时候,远远一辆载客出租车朝着市局的方向驶来,倪大爷刚送走了一辆巡逻车,才把放下升降杆,一抬头,瞥见出租车上下来了三四个人,奔着市局的门口的方向疾步走来。   来人是一群年轻少男少女,其中有个年轻女孩才十七八岁,她神情尤为不安,被几个朋友簇拥着进市局,说是有重要线索交代。   女孩回忆,她今天下午坐26路公交车回家的时候,前座坐着一个男人抱着个孩子,孩子穿着一套挺洋气的黑色羽绒服,看着挺可爱,也不像其他孩子吵闹,他就乖巧坐在男人怀里,偶尔会和男人互动。朝男人抿嘴笑。   女孩心思纯良,是学绘画的,善于发现生活中美好的事物,瞧男孩小天使的模样,不禁偷偷-拍了照片。   听见有照片,一群人都振奋了。   把女孩手机上照片和他们要找的孩子照片一对比,这不就是李文修那孩子吗!   知道了行程,那就更方便了。   根据女孩提供的信息,他们找到了公交车公司,再找到监控,监控里发现胡鹏牵着孩子在远离淮赧市的一个郊区下的车,下车前胡鹏的脸暴露在摄像头前,这就是胡鹏和李文修,十拿九准了!   按照那一片的地图来看,那一片全是荒地,长满了杂草,几块地皮已经卖出去了,不过还没有开发,附近在修地铁站,除了工人,几乎没有其他人,这个地方唯一的一个建筑物就是离着公交车站有两公里的地方,只有几户居民还没有迁走。   据居民讲,他们后面那座大山里有一个废旧小屋,那小屋之周边有几个坟,没人敢靠近。专案组的人一分析,推测胡鹏被通缉后带着孩子实在不方便,他很有可能把孩子藏在那屋里了。   周鹏一皱眉,看着眼前黑漆漆的大山,眉头皱成了一把火:“干,我最讨厌就是半夜爬山。”   夜深了,天太黑这大山路不好走,路被野草给遮住,屋子在哪里基本没人知道,黑夜里周围没有路灯,更是给他们添上了一份障碍,他们只能兵分三路往山上爬。   廖翔带了一路留在山下待命,周鹏和容铮各带了一路上山搜寻,周围黑黢黢的,伸手不见五指,黑夜中的丛林仿佛一个张着巨口的怪物,露出森森白牙。   搜寻了半小时时间,始终没见着胡鹏和孩子的踪迹,心中隐约觉得有些问题,按理来说,他们应该会在附近找到些足迹,却什么也没发现,就在怀疑的时候,周鹏那队传来了小心,他们找到了小屋。   他不敢打草惊蛇,只是指示其余人将屋子给团团围住,正准备突围进去,这门就开了,在他错愕的眼神下,里面飞奔出一个人。   只见那人和周鹏对视一眼,紧接着黑影一闪,就不见踪迹。   容铮正好带了一路人,也上了这儿,见周鹏那队人牵着狗往外狂追,便连忙上前询问:“胡鹏吗?”   周鹏脚下不停,脸上的表情却有些错愕:“没、没见着胡鹏,但是见着舒墨了——”   容铮皱眉,他没跟,让手底下的人支援周鹏,自己转身进了小屋。   他观察了下,小屋里只有一张桌子,桌子上有几团卫生纸,周围到处是蜘蛛网,已经很久没有人了,更重要的是,这里并不具备做标本的器械和条件。   回想起胡鹏下车时候,还特意朝公交车的摄像头望了一眼,容铮瞳孔一缩,猛然反应过来,这胡鹏是故意摆了他们一道!他们中计了!   舒墨已经跑得没了踪迹,周鹏追了半天只能追上一个车屁-股印迹。   容铮走下山,手里捏着手机,脸上阴沉沉的,明显暴风雨前夕。   “舒墨不接电话,他怎么会比我们还快呢?”周鹏一抹脸上的汗,“现在怎么办,咱们中了调虎离山了!”   “他不会有事。”容铮摇头说着,他声音很低,像是在同周鹏说又像是在自言自语,他定定朝虚空看了一眼,一握拳,转过头,招手让人拿来了淮赧市地图。   容铮指着地图:“既然是调虎离山,那这里一定是远离真正地点,现在我们在淮赧市最东面,考虑到交通不便等因素,那最难去的实际上是城北面,城北一直属于淮赧市的平民区,这里人口杂乱,聚集了一伙三教九流。”   北城被几个大型批发市场和建筑市场将地占了一大半,剩下的就是火车站,到处都是棚屋和垃圾场,当真是龙蛇混杂的地方。   周鹏一皱眉,半眯着眼睛点燃一根烟,回忆说:“那里太乱,以前还有抢劫团伙,我们整整查了一个月的时间,才把犯罪团伙一网打尽。”   容铮点头:“因为太乱,一入夜,路上的行人不会多,这会儿已经近深夜了,路上人会更少。”   “你觉得他可能在这里?”周鹏撩开眼皮,不可置否地摇摇头,“太远了,这边路况不好,要直接走土路根本无法通行,只有通过这段绕城高速,在进入北城五环的位置进去,但这段路全是监控,路上也设了十七八个卡,他根本就逃不出去。”说完他把烟递给容铮,又说,“胡鹏不是疯子也不是笨蛋,我要是他绝不会选这条路。”   容铮接过烟,皱眉:“没有其他路吗?”   这时候,附近的交警朝他们这里探头探脑,明显一副有话要说的样子,周鹏朝那人一招手:“你有什么话要说。”   交警神情紧张,两步走上前,语速极快地说:“周队,我知道一条近路。”   容铮神情一紧:“快说。”   “这附近有个叫做龙湖怡景的水库,最近一直下雨,水库水位上升,连通到护城河。胡鹏只要走水路,就可以顺着通往护城河,护城河一直连到市内,可以直达北门。而终点就正在这里。”说完,那交警手指戳在地图上一个点。   两人同时看向地图,心倏地一沉,那里是他们去过的那个贫民窟,也是烹子案的案发现场。   周鹏心中悚然,忽然冒出了个令他遍体生寒的想法:“难道,那个案子也是——”   容铮猛地抬起头,抬高声音道:“现在所有人员向城北方向进行搜寻,通知各单位人员向涌泉大街汇集,犯罪嫌疑人及其同伙很有可能在这个区域范围内附近,搜索该地区所有宗教性质场所。”   ……   ……   二十二点过一刻,一辆红色卡宴车在淮赧市里有名的贫民窟停下,车上下来一个年轻男子,黑暗中,他的眼睛亮得诡异,目光扫过四周,周围一片死寂,连个鬼影都没有。他把车随意朝路边一停,下车后便像一条滑腻的蛇在逼仄的街道上穿行,风很大,也很冷,刮得他脸生疼。   很快他就绕过七绕八绕的破落巷子,翻过几道围墙,到了一栋灰色建筑,这栋建筑不高,中间却有个塔楼,尖顶直耸入天空,上面立着个十字架,不时有麻雀在上面扑棱下翅膀,发出几声鸣叫。   这灰色的小教堂,里面却亮着灯,灯光很暗是橘黄-色的,灰扑扑地从一角往外延伸,光源的汇聚处是一个基-督受难雕塑。   那雕塑有一人高,横在正中间,巨大的黑影投在地上,延伸到门口,隐隐让人觉得不安。   黑暗里,舒墨深吸一口气再缓缓吐出,压下心中没由来的不安感,他静悄悄地潜入进了这间教堂,他就像是黑暗之子,快速地融入了黑暗不见踪迹。   他轻手轻脚往里走,这座教堂内部很大,他借着月光搜寻了一圈,没有见着孩子的踪迹,就在他以为自己又找错的时候,忽然听见了几声争执声。   他瞳孔倏地一缩,飞快地缩回刚刚暴露在月光下的脚,将自己掩在帘子中间。   嘈杂声越来越近,跟着他就见着了好几个穿着黑袍的人从他眼前经过,那群人穿着的黑袍,从头到脚都被掩盖其中,头顶上是个尖帽子一样的东西,脸上只有三个洞,露出了眼睛和嘴。   那群人顺着地上暗红如血的地毯,往走廊深处走,舒墨按下心中的寒意,大汗淋漓地拿出怀里的电话,他从没有想过,这居然有一伙人。   怀里手机忽然震了下,舒墨赶紧拿出来,容铮两个字在屏幕上疯狂闪动,这时候他才发现手机里已经有了几十个未接来电,想到对方可能现在非常着急,舒墨一阵手忙脚乱将按响接听键。   容铮焦急的声音从电话里传来:“舒墨。”   “是我。”舒墨听见熟悉的声音,心中惊恐稍缓,他没有多废话,难免出现电视剧里话多者死的桥段,径直说出地址:“我在灰——”   话说到一半,手机突然从手中被抽走。   舒墨:“……”   为什么剧本还是一样的走向?   还来不及吐槽,下一秒眼前一黑,一个人影出现在他的身后。   他心中猛然一跳,慌忙转过身,惊惧交加中,借着昏暗的月光看清了对方的脸。   而这人分明是他们找了整整一天的胡鹏!   胡鹏站在他身后,穿着方才他见过的黑袍,但他没戴面罩,露出那张令舒墨万分熟悉的脸。   舒墨愕然站在原地,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感觉心脏剧烈撞击着胸腔。   胡鹏狐疑看向他,摇了摇手里的手机:“你是谁?不是说不能带通讯工具。”   舒墨木着脸没说话,他脸上戴着简易的防毒面具,胡鹏一时半会认不出他来。   胡鹏冷冷盯着他,突然朝他一伸手,指着他的脸:“你把面具摘了。”   舒墨心跳得飞快,面上却很平静,他闷声闷气说了声“好”,然后两只手朝脑后伸,胡鹏一直不眨眼的盯着他,舒墨一面装作解扣小幅度抖动,一面小心翼翼注意胡鹏的动作。   就在这时候,胡鹏忽然朝他大喊:“舒墨!” 第136章 夜半门外婴啼声(一百零二)案件告破   舒墨一愣,手中动作停顿两秒,只见胡鹏脸色大变,舒墨倏地反应过来,瞬间惊出了一身冷汗,胡鹏猛地朝他扑来,而舒墨速度更快,霎时手中一抖,袖口滑出的小刀蓦地握在手中,顺着胡鹏扑来的姿势,把小刀在掌心中飞快滑动一调头,对准胡鹏的下巴把锋利的刀尖往上狠狠一戳。   谁知胡鹏反应过来,在刀尖戳上来的刹那,感觉眼前寒光一闪,应激反应加上肾上腺素瞬间一齐爆发,下意识往后猛地缩了下头,冰冷的刀锋就贴着胡鹏脸颊堪堪扫过。   这刀口下惊险求生,根本来不及让胡鹏庆幸,那头舒墨看一击不行,又迅速一掌撑地,以手掌为支点撑起全身,敏捷横去一腿扫向胡鹏的双-腿。胡鹏哪里想得到舒墨的身手居然如此敏捷了得,他避无可避,只能以后仰的姿势狠狠摔在了地上,“哐当”一声,后脑勺重重磕在坚-硬的花岗石上,霎时血花四溅。   “我他-妈!”胡鹏吃痛大嚎,他长得人高马大,却没有舒墨灵活,舒墨明显是个练家子,就在他倒地的瞬间,忽然轻巧一笑,接着捕捉时机一跃向前,扑腾扑到胡鹏身上,双-腿稳稳盘在胡鹏的腰间牢牢压住,然后把手中的刀尖往下一倒猛地高举,一刀戳向胡鹏眼窝。   胡鹏冷汗都要下来了,本能全身猛地朝后一发力,想要把舒墨挣脱,然而后者却牢牢盘在他身上,只是被他这一挣刀下有些不稳,那对准胡鹏眼窝的位置下刀动作得到几秒的迟缓,胡鹏就趁着这几秒的时间,朝着反方向猛烈朝旁一偏头,那刀尖斜斜贴着耳朵滑开直戳进地里。   “铿嚓”一声。   胡鹏耳后瞬间起了一层鸡皮疙瘩,那边舒墨根本不泄气,反而脸上浮现出一抹阴恻恻冷笑,举起刀对准又是一下,胡鹏慌忙摆头躲闪,只觉得对方疯了,刀刀都是死手,他后脊一凉倏地激出了一身冷汗,拼命从桎梏中抽出一只手,往身上腰间一探。   “干-你-妈!”   胡鹏大骂一声,从腰间猛地掏出把枪,直指着舒墨的头:“老子他-妈毙了你!”   舒墨瞳孔一缩,在感受到冰冷刺骨的金属物体一瞬间,就把浑身的劲儿一松,迅速退到离胡鹏一步之后。但周围避无可避,一条直通到底的长廊,无论他武力值再强,也难逃出枪子的范围。   “你他-妈跑啊!”胡鹏举着枪,摇摇晃晃站起身,他此时已经狼狈不堪,抬手狠狠抹了一把脸,再展开手心,发现手掌心全是血,他的脸在刚才被舒墨用刀尖划了几条纵横交错的伤口,劲儿一过去,脸上感觉像是火烧一样疼了起来。   胡鹏疼得抽了几口气,咬牙切齿看向舒墨:“你是怎么找到这里的?”说完,他又想起什么,声音变得不怀好意,问:“是不是有谁告诉你的。”   “没有,”舒墨看着他手里的枪,像是十分忌惮似的,示弱举起双手,坦然地说:“我去医院找叶天谈话的时候,发现能从窗口看见这里。于是过来碰碰运气。”   胡鹏眯起眼睛,显然不信:“干,窗户外能看见几条街区,你他-妈挨个看了?”   舒墨举着双手,朝他微微一笑:“当然,还有一个原因,我在叶天里病房发现了一只属于南美的蜘蛛——”   “蜘蛛?”胡鹏突然笑了,手里的手枪点点,示意他继续说。   “对!”   深沉的黑暗里,舒墨深深吸了口气,走廊里潮湿的空气骤然涌进他的肺部,刹那间他感受到骨肉和血液间相互挤压的碰撞感,空气中淡淡的铁锈味让他全身感到不可抑制的酥麻,他能感到了体内另一个灵魂正在颤栗中复苏,自己的意识渐渐飘远。   他心中骤然一紧,生生打了一个寒颤。   不行,不能是现在!   舒墨狠狠掐了下手心,身体内涌现出一股特殊的力量拉回了他的散乱的意识,失焦的视线慢慢聚焦落在了对面黑漆漆的金属枪管上,他抬起头望向对面的男人。   “我去过叶天的病房不少次,那里每天都有人打扫,怎么会突然冒出来那么大一只蜘蛛呢?我总觉得哪里不对,等我再去一看,发现那居然是产自南美的剧毒蜘蛛。本来叶天就是极为重要的嫌疑人和证人,所以我立即产生了有人要杀人灭口的想法。会用毒虫杀人,这乍听起来有些像武侠小说的桥段,因为毒虫不听人使唤,现实中实在不算是绝好的武器。于是我又想这个企图用毒虫杀人的人难道压根不在乎谁死,他只是想要给叶天一个警告——”   说到这里,舒墨挺起腰来,直直盯着胡鹏的眼睛:“叶天究竟掌握着什么样的重要消息,会让凶手不惜牺牲他人用见血封喉的毒虫来做警告呢?”   “原来是这样。”胡鹏一晃,站直身体,他高大的影子被昏暗的月光拉得更长了,舒墨这才发现胡鹏微缩的姿态下带着一种专属老人的疲态,像是长久硬撑精神已经到了奔溃的边缘,但是他还对此毫无所觉。   他看向舒墨,嘴角噙着笑:“那你岂不是很早就注意到我了?”   舒墨摇头:“那时候我的确在查蜘蛛的来源,但是我查错了方向,我想犯人既然采用这样隐秘的方法,那他一定不想暴露在公众视野,所以我去查的走私的渠道……现在看来,我太低估你了。”他两只手合十撑在脑后,语气带着懊恼。   胡鹏轻轻摸了下下巴,把从脸上滴落下的血擦掉:“你想不到,我根本不在乎被抓到,其实我早就没有隐瞒,给过你们机会,但是你们太笨,所以到今天这一步也怨不得我。但是……”   他抬起头,扬起下巴朝舒墨笑了下,颠了颠手里的枪对准他的头的方向:“你还是没有告诉我,你到底是怎么知道这里的?”   “这有什么难的?”舒墨瞥了他一眼,也学着扬了扬下巴,“在看见那只蜘蛛后,我就在叶天身上安装了定位设备。我知道她对你们非常重要,你们绝对不会让她跑了。如果她不死,你们一定会把她救出来,我只要跟着定位——”   “你胡说!”胡鹏大喊一声,猛然将枪抵在舒墨的脑门上,“你根本就没有装什么定位系统,你以为我们是傻的吗?在把她带走的时候不会仔仔细细搜一遍吗?虽然不知道你是怎么找到这里的,但是警方肯定没那么快找过来。等他们来的时候,我们的仪式已经做完了,不可能再有活口。而我会带着我儿子远走高飞,到一个所有人都找不到我们的地方去!无论谁想来阻拦我们,我都会毫不留情杀掉他!”   舒墨心里陡然一紧,儿子?难道胡鹏以为自己的儿子可以死而复生,所以他不惜暴露自己,拼了老命也要保证最后一个实验完成!也就是说,仪式会立即马上在这个地方召开?   他心里又惊又喜,但胡鹏拿着枪在对面虎视眈眈,他根本无法动弹,如果迟了一步。   突然,他灵机一动。   “胡鹏,这些年,你一直在策划这件事,最开始挑选祭品到现在,手里经过的人命不少吧。其实我有些好奇,你本来应该是个温柔和善的好父亲,所以我在想,当你面对那些和你儿子年纪差不多的孩子时候,有没有一丝一毫地犹豫呢?或者换句话,那些孩子凭什么给你的孩子充当活命下去的垫脚石!”   胡鹏骤然咬紧牙关,他此刻正站在生与死的边缘,每一步都朝着深渊的方向更踏近一步,而更让他自己胆寒的是,他对这一切的发生始终清醒地见证着,他感到了深冷的寒意正顺着脚跟朝着全身的方向涌去,他恼羞成怒大喝一声:“你想说什么!”   舒墨看着他,神色如常,语气轻佻:“我只想问你一个问题。”   “我不想跟你废话!”胡鹏瞪着舒墨,面对舒墨每多一秒,他都感到浑身不畅快。他认定眼前这个年轻人是伊甸园里蛊惑的蛇怪,只有赶紧驱除才是上策,想到这里,他便迈着大步朝舒墨跨来。   然而,舒墨声调更高,他仰起头,用一种俯瞰的目光审视着胡鹏,语速极快地问:“要是仪式完毕,你的儿子依旧不能复生,你会怎么办?”   那是一种漫不经心的语调,让人此刻完全无法接受的语调。   “怎么办?”胡鹏面露凶光,胸腔里盛满了涛涛怒火,他再也无法忍受,只有拳头对拳头,血肉与骨头共振的瞬间才能让他心中的气血散开,他猛然抬起腿对着舒墨胸口就是重重地一踢。   一声闷哼,舒墨重重摔倒在地上,嘴角铁锈味瞬间从胸腔内涌进了口腔,他瞪向胡鹏冷笑:“你儿子早就死了,变成土,化成灰,变成一堆没有灵魂的无机质,怎么可能活得过来!”   “闭嘴!”胡鹏单腿跪下,一手一把揪住了舒墨的头发,迫使他抬起头,“他没有死!你们这些人总想拆散我们一家人,我和我儿子马上就要团聚,至于你——”胡鹏手一抬,把枪口凑在舒墨脑门上,恶狠狠地说,“马上就真的要死了!”   反正他的手上早就沾满了血,再多沾上一条,也没有关系,大不了下地狱,事到如今,他又有什么可怕的呢?   他心一横,手指就要抠动扳机。   然而——   舒墨仰起头,冲他咧嘴一笑,带着嘲讽和几分得色。   “你-他-妈笑什么笑!”胡鹏胸腔陡然升起一道无名火。   “啪——”   胡鹏狠狠一巴掌甩到舒墨脸上,舒墨吃痛摔趴在地上,但他还是在笑,那笑声在黑暗死寂的夜里越发诡秘悚然,胡鹏感觉心神骤然一紧,反手一把揪住舒墨的领子把他拎起来:“笑你妈!”   暴怒之下,他把枪口死死地抵在舒墨脑袋上,抠动扳机的声音几乎就炸响在舒墨耳边上。   舒墨就笑眯眯地看着他,一直放在脑后的双手突然伸展开,胡鹏下意识视线被吸引,月光下,一道微弱的荧光在他两手之间呈诡秘的直线滑动。   电光火石之间,胡鹏一个激灵,他突然感到一阵恶寒,一列猛烈的撞击带着风骤然朝他太阳穴凶狠撞来,一切发生的太过,他根本来不及反应,只下意识去抠动扳机,但就在他的食指用力的瞬间一阵难以忍受的剧痛骤然从指尖传来,他几乎要叫喊出声,就在这时,手枪倏地脱手而出,等胡鹏回过神来,枪早已经不知道所踪!   胡鹏悚然一惊!   他怎么能忘记眼前这个年轻人有多危险呢!   胡鹏懊悔不已,然而舒墨不等他反应,又是一列重击直冲着他面门冲来,他一声哀嚎,只觉得鼻梁快要断了,视野被击出的泪花弄得模糊一片。他踉跄倒在地上,感觉一阵天旋地转,恍惚之间,他看见舒墨就着坐在地上的姿势朝他懒洋洋的笑了下。   而他那把不知所踪的枪,正挂在舒墨的拇指上——   颤颤巍巍,左摇右晃。   胡鹏顿窜出一种胆寒的感觉。   舒墨缓缓地站起身子,拇指和食指圈成圈,那把手枪就被他当做钥匙圈挂在手里把玩,扳机不时碰到舒墨的虎口,他却毫不在意,直看得胡鹏冷汗涟涟。   他做梦也想不到,一眨眼的功夫,两个人的处境居然就这样颠倒过来。   而舒墨两手之间,居然绑着一根在这黑夜里压根看不见的银线。   “谁叫你废话那么多。”舒墨蹲下身子,抬手对准胡鹏的肚子就是简单粗暴一拳。刚才胡鹏在那里和他大呼小叫半天,耗费的时间足够他用鱼线勾住那把枪。   胡鹏痛得闷哼一声,捂着肚子,摔倒在地,他艰难抬起头一愣,那舒墨竟然把手枪收了起来,显然要和他肉搏。   纵然如此,胡鹏也不敢大意。   但只要舒墨没了那些尖刀火药做武器,他也没什么可怕的。   他握紧拳头,青筋在手背上纠结着凸起,这些年他为了发泄心中的愤懑和行凶后的胆栗,经常出入拳馆,拳头上已经生生磨出了茧子。   而眼前这个叫舒墨的年轻人,虽然身手不错,但是身体瘦弱,只要他注意不要被对方抓住,用尽全力使劲击出拳头和对方一拼,说不定还能险胜一筹。   他抬手抹了下额头的细汗,不停想只要不被抓住就行。他用力挥动拳头,摆出架势,感觉信心十足,然而出乎他意料的是,对方不按套路出牌,一记直拳直直朝着他下巴击来。   “咔擦”一声,下巴错位。   “嗡”的一下,胡鹏脑袋里发出轰鸣声,刚刚还高昂着的头颅霎时像个扎破了的气球耷拉在一边。   舒墨看着他,笑:“发什么呆?”   胡鹏痛苦哀嚎了一声,愤怒伸手去抓舒墨。舒墨不闪不避,却就在胡鹏要抓住他的时候,他又如一条滑蛇一样,从已经开始得意的对手手中轻松溜了出来。   胡鹏伸手往前一抓,下一秒陡然愣住了,方才狠狠给他拳头的年轻人不知道去哪儿了!   一条直通到底的走廊,愣是一个影子也没有。   胡鹏被玩弄得团团转,心中懊恼,脸色也青灰一片。他定了定神,暗下决心,一定要逮住那小子,再不废话直接杀了他!   可胡鹏跑了一圈,却一点找不见舒墨的踪迹,周围一片漆黑,没有任何人,只有皱了的地毯和碎掉的手机,显示刚刚这里的确出现了一个人。   胡鹏阴霾着一双眼,扫视着四周,他断定那个小个子还在这里。   他站在窗户边,双手握拳躬着腰,警惕地望着四周。   忽然,他听见了一阵诡异发毛的笑声。   他一个转身,猛然回头,可四周没人,   那声音却是围绕在他身边,他喉头动了动,壮胆大喊一声:“少装神弄鬼!”   那笑声骤然一停,还不等胡鹏喘口气,紧接着有个声音在他耳边地轻轻低语起来。那声音像异国的歌,又像是节奏的念咒,犹如地狱里恶魔的蛊惑之音,让他毛骨悚然。   胡鹏顿时额头上起了一层冷汗,浑身汗毛炸开,猛一回头,就见着他刚刚遍寻不到的年轻男一居然就站在他的眼前——   他歪着头,咧开嘴微笑。   空气中若有似无地飘着他的哼哼声,诡异的音符从他的嘴里蹦出来。   月光下,少年的一半脸被阴影遮盖住,他只能看见少年咧开的嘴里伸出一条滑腻猩红的舌头,玩味地舔舐着自己的上唇。   他看着看着就被那少年的眼睛所吸引,他的眼睛就像古代神话里的美杜莎,白日和黑暗的交接,纯净的蓝色和邪恶的墨色混合……   “舒……舒墨?”   有那么一瞬间,他竟不确定眼前的年轻男人是谁!   就在他呆愣的瞬间,忽然少年伸出一只手,猛地向他面门抓来。   胡鹏回过神心头一凛,一阵颤栗在心中炸起。   危险!   他快速往后退,人类生存的本能催促着他逃走,然而越是着急,越是容易出错,慌忙之中他被皱起的地毯绊住,狼狈地摔在地上。   夜色宁静,几声“咔擦”的机械音响起,夹杂着人类痛苦的闷哼声,胡鹏脸上错愕,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他的四肢霎时失去了力量,两手无力的垂在地上,他像一只没有四肢的蛆虫在地上来回蠕动。   尖叫被锁在喉咙里,头上猛地遭到重击,胡鹏终于眼前一黑,昏倒在地。   ……   ……   贫穷潦倒饱受摧残的人最容易接受信仰的召唤,然而这套系统却在北城没能成行,或许是因为比起拜洋神仙,他们更喜欢面容亲热熟悉的财神爷一些。   坐落在北城中心的小教堂,趁兴而建,失兴而败,如今除了几个守门人,早已经没有了信徒,反而成了流浪狗的安乐窝。   任谁都不会想到,这个落败的教堂地下室里居然别有洞天,在被厚重的红色布帘遮蔽的门洞下,走下一截逼仄曲折的楼梯,推开一扇的斑驳又缺损的木板门,接着顺着长长的地下通道,穿过黑暗中透着沉闷湿气的地下室,尽头处有一扇闲人免进的铁门。这会儿门正开着,红色的灯光从那里透出来,照亮门口一小片地方,像是一个张开巨嘴的怪物,不时有猩红色的口条在这张狰狞的巨口中晃动穿梭。   真不知道,冒着红光的房间和漆黑一片的地下室,究竟哪个会更让人不安些。   跨过这张巨口,走进怪物的腹部,里面是一个大约有一百来平米的房间,像是一个小型电影院,观众席的前面有个小小的方形舞台,四面的墙上挂着一幅幅诡异的油画,画里充斥着浓厚的中世纪神学色彩,看起来诡秘又可怕。   最靠近门边的一幅画上,一个带着脐带的婴儿被牛头人从一个裸-体妇女的肚中拉出,脐带的另一端隐没在女人血肉模糊的肚腹里,裸-体女人痛苦的表情被画得生动形象,几乎要从画纸上呼之欲出。   第二幅画上则是一个诡异的女人,她上半身是丰满妖娆的裸露人身,下半身则是一只狰狞蝎子,然而画师赋予了这个女人诡异而美丽的身体,却没有赋予她与之相符的美貌,她的五官几乎揉在一起,表情似痛苦似解放,无端的让人觉得可怕。   还有一幅油画,两个西装革履的男人坐在餐桌前,手上握着形状扭曲夸张的叉子,一起俯身趴在桌子上,口水具象化地从两个人嘴边滴下来。桌子上躺着一个赤-身-裸-体的男人,这个男人与第一幅画里的女人有一点相似,他的肚子也被剥开,不过他的肚子里没有孩子,而是一堆外翻的肠子和五脏,而其中一根肠子已经绕在了桌边饥肠辘辘的男人的叉子上。   扫过这些让人顿感不适的画作,把视线往前移。   在舞台后的巨型幕布上有一张巨大的怪物画像。怪物的脑袋呈倒三角型,头部有两个牛角一样的弯角,他的怀里抱着一个五六岁大的孩童,仿佛那些被世人追捧的圣母抱子的画像,怪物抿着嘴笑,小孩无知懵懂,一切看上去都十分和谐,诡异的和谐。   而刷了白灰的墙上被不明红色液体涂写上了各种各样奇怪的英文字母,更加令人不解的是,其中还间杂了大片大片的数字6,还有倒立的五芒星。   在墙角的位置画了许许多多的小人,他们挤在一堆,或仰面或俯首,全被红色油彩涂满,仿佛是由鲜血泼画而成,无形无影在黑暗中一同望向人群密集的地方。   屋子里已经挤满了人,最前方靠近舞台的地方,空出了一小块,那里有一张铺着白布的床。床边被暗红色的奇怪凝块聚集成了一个巨大的黑色圆形符阵,燃烧的蜡烛噼里啪啦炸响,密密麻麻围在床的四周。   昏暗的烛光在黑暗里发出微弱的光芒,照亮了符阵中央的大床,上面躺着个少女,不着寸缕浑身赤-裸,褐色微卷的长发整齐地铺开,她的身体泛着滑腻的光泽,柔嫩的皮肤上涂满了透明的清油,在不时跃动的烛火下,远远望去,泛着一股情欲淫靡的味道。   那个少女的四肢都被紧紧捆在床的四个角,丝绸般高昂的面料覆盖在她的眼睛和嘴上。明明挤满了人,房间里却寂静的可怕,只有少女细微的抽泣声回响在空气里,被紧紧束缚的她无法做出任何动作,视线被阻挡她只剩下对未知的惶恐不安,她只能屏息等待自己的命运,祈求这恐怖的时刻快一点消失。   快一点,再快一点!   不仅仅是她,面罩下一双双注视着她的眼睛,也闪烁着急不可耐的光芒。   “让开!”   一个声音从后方传来。   聚集的人群仿佛摩西分海般左右分开,自行让出一条道路,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出现在路的尽头,他迈开步伐从人群中走到了舞台中央,而他手里牵着一个矮小可爱的男孩,男孩看起来七八岁左右,懵懂地看着周围,众目睽睽之下,他本能感到不安,有些不知所措。   老人缓缓走到美丽的胴-体前,他松开牵着男孩的手,然后用微微颤抖的双手揭开了少女脸上的遮盖。他的动作毫无半点欲望,像是虔诚的膜拜,每一个动作缓和又不失敬意。   然而——   少女却万分惊恐,终于恢复了视觉,聚焦的视线落在眼前人的脸上,她猛然挣扎起来。   在少女惊恐的目光里,和蔼的老人露出了一个扭曲诡秘的笑容。   少女瞪大眼睛,她想要失声尖叫,可是那由黑宝石雕刻细致的幼儿雕像将她的声音死死堵在嘴里。   躁动的声音在耳边摩挲响起,那是布料和肉体摩擦的声响,窸窸窣窣,越发诡异。   少女猛然望向四周,下一个瞬间,恶寒犹如潮水般蹿起。   她突然发觉四周围满了人,而她自己却浑身赤-裸,她被堵住的嘴里发出咿咿呀呀惊恐的声音,漂亮的大眼睛里盈满了无措的泪水,少女的惊恐却没有给这间屋子带来更多的声音。所有人不为所动,他们看着眼前这个美丽而赤-裸的少女,仿佛只是在看一块在砧板上的肉,没有人会因为食物的求饶而放弃进餐。   老人的年纪应该很大,他脸上的褶子一层叠着一层,尤其是在他笑起来的时候,层层的褶子变成一道道扭动的蛆虫,用力拉扯。   “神啊!”老人突然张开双手,仰面向上,那声音带着浑厚的震颤,乘着不安的黑暗,盘旋萦绕在这间屋子里的每个角落。   所有人望向他,视线在老人的身上汇集,嘴里唱念着异国的咒语。   老人双手缓缓放下,肃穆的神情在他脸上展现:“他于昨夜降临我的梦境,他虽然威严无比,却仍然愿意倾听我们的祈求:愿我们的肉体长生不朽,愿我们的精神脱离丑恶,愿逝去的亲人归来,愿我们的灵魂与他一同永存!”   “愿我们的肉体长生不朽!”   “愿我们的精神脱离丑恶!”   “愿逝去的亲人归来!”   “愿我们的灵魂与他一同永存!”   一声比一声高的呐喊高悬在头顶,在场所有人兴奋异常,瞳孔中闪烁着期冀的光芒,他们脸上的微笑幸福又疯狂,面具下的眼睛在黑夜中发着熠熠光辉,犹如饿狼一般,贪婪地盯着台上的男孩。   男孩不知所措,他害怕颤栗,双拳握紧想要逃开,却被人狠狠地禁锢住双手。   他一抬头,看见老人眼中那闪着不同寻常兴奋的诡异色彩,青筋从太阳穴上鼓起。   一股寒意从脚底生起,他想要大喊,一双手从黑暗里钻出来,捂着他的嘴推着他的背让他朝前走。   “为了这个伟大的祈愿,这是最后的一件事。”老人说着,面向那幕布上的怪物虔诚地跪下,与此同时,其他人也跟着一排排跪下,他们垂首向它发出祈求,唯有老人抬起头看着它:“这是我们为您献上的最后一件祭品,在今日,我们将他献给您来完成这最伟大最神圣也是最后的一场祭祀。请您接受他吧!”   呼喝声同时响起。   全场气氛一时间炙热得让人难以呼吸,他们同时跺着脚,近百人的鞋同时抬起又同时落下,灰尘洋洋洒洒扬起,一声又一声,厚重沉闷的跺步声撞击着不大的房间,连烛火都开始摇曳了,震撼着没有灵魂的响声。   他们笑着,却热泪盈眶。   经过了长久难熬的等待,终于在此刻,他们的灵魂将会得到永久的升华!   这时候,从黑袍人中走出一个颤颤巍巍的老人,那个老人年纪更加大,他的背蜷缩得厉害,每走一步都像是对浑身骨架一次疼痛的折磨,他扶着拐棍一瘸一拐地走上前,所有人对着老人低下头,目光恭顺满溢着敬意,就连先前那白发老人都要恭顺地低下头。   他手轻轻抬起,指挥着其他人将少女握成拳的手掰开,然后他举起手接过递上前的刀,此刻他的手颤抖得更加厉害,与前者白发老人是因为心情激动而颤抖不同,他是无法抑制住骨血下身体的不听使唤,但并不需要多复杂的事情,就算是这样的身体也能简单完成。   少女的手掌摊开,掌心上被刻了数字和图案,右手上是一只类似鱼形的简易符号,左手上是十四的阿拉伯数字,这些印记深深刻进了肉里,血液已经凝固,划痕看起来狰狞贯穿少女柔嫩的掌心。   黑袍老人拿出一把很小的刀,轻轻地将女人左手中指划了一刀,跟着用食指和拇指一用力将那伤口一挤,血逼了出来,霎时周围爆发出一阵阵兴奋的雀跃声。   少女的脸瞬间变得死灰,惊恐地拼命挣扎起来。   这群人都疯了,都疯了!   黑袍老人仿佛是这场盛宴里充当祭司的角色,他做好了前奏,把小刀放在铺着红色绒布的餐盘上,默默退到一边。   这时候,白发老人走上前,他被黑袍遮挡住的双手刹那间展开,从胸口抽出一柄尖利泛着寒光的短剑,然后迈着缓慢的步伐走向少女。他走得极其慢,但没有人催促,他的每一步都透着庄重和神圣,仿佛是在做重要的祭奠,众人屏住呼吸,他们握紧拳头,不禁微微前倾着身体,注视着老人走到少女面前,闪烁的目光牢牢锁在少女身上。   老人闭上了眼,捧着手里的剑悬空在少女肉体上方虚虚滑过,他的嘴里开始呢喃一连串诡异的咒语。   但是,他的剑,却没有落下,而是转了个身,望向了惴惴不安的男孩,并展开双手,做出一个怀抱的姿势。   不安的男孩被推到了他的怀里,老人激动又感激地浑身颤抖,他将自己的嘴贴在男孩的额头上,然后他直起身,此刻他的容光焕发。   周围的人爆发一阵热烈的狂呼,眼神变得狂热嗜血。   男孩眼睛一红,被吓得哇的大哭了出来。   白发老人咧嘴笑了下,他目光和善慈祥,安抚地拍了拍男孩的脸,然而下一个瞬间,他脸上慈祥的表情忽然一变,露出一丝阴冷,猛地将尖利的剑尖对着男孩的脖子,往下用力插去。   所有人亢奋地屏住了呼吸。   “哐——”   “铛啷——”   几声脆响,短剑落地,在无数道惊骇的视线中,一把飞来横刀抵在老人的脖颈间。变故来得太快,根本没人反应过来,只见黑压压黑袍人群中突然蹿出一抹黑色的身影,犹如秋风中扫过的落叶,寒光闪起,全场人一愣,等再回过神,老人被把持,仪式被中断。   这居然出自一黑袍人之手。   “你在做什么,蠢蛋!”   “干,拉他下来!”   “天啊,神啊,原谅我们!”   众人惊惧交加,怒不可歇,急速愤怒之下,他们根本没有想过黑袍人此刻插手的不合逻辑的地方,他们已经被愤怒冲昏了头脑,七手八脚冲上前要把这个黑袍人拉下来。只见黑袍人扯开头上布套,缓缓抬起手,众人正往前冲的姿势倏地一滞,脸上换回的是惊恐的神色。   这是张陌生的脸孔!而他的手里把玩着的是一把枪!   “舒墨!”看清来人,老人惊惧地喊出声。   舒墨笑了笑,用舌尖舔了舔自己的牙齿,意味深长地用锋利的刀口扫过老人皱在一起的皮肤:“吕牧师,好久不见。”   众人一愣,门轰然被踢开,只见一群人蜂拥而入,张张脸上洋溢着难以抑制的愤怒和厌恶,方才还不可一世的黑袍人们发出阵阵惊恐嚎叫声,抱头鼠窜,而那黑袍老人终于用尽了最后一份力气,瘫软坐在地上,一脸的惨白。 第137章 夜半门外婴啼声(一百零三)想你   ……   ……   淮赧市人民广场上悬挂的世纪大时钟还没有敲响,天气已经有了回暖的迹象,路上还有不少行人,到处都是热闹的景象。忽然十几辆警车在他们面前呼啸而过,留下一阵阵让人心颤的警铃声,行人瞧见这一幕,不由地心生惧意,脚底下也赶紧加快了回家的步伐。   市局一行人接到容铮的报告后,迅速调动市里的警力到达容铮推测的现场,那里离市区不远,周围环境空旷安静,不远处还能瞧见医院白色的一角。   他们走进教堂大门就看见蹲在地上的人,黑压压一片。   这些人穿着黑袍,有些人头上的黑布套已经被摘掉,颇为狼狈的被皮带束缚着双手,大堂里的灯此刻大亮着,这帮人的真实面目一个个暴露在众人眼中。   余宏军刚走两步,忽然指着一个人,错愕地张大嘴不敢肯定叫出名字:“金所长?!”   金唐春灰败的脸上此刻血色全无,甚至不少地方还有青色乌痕,他抖着嘴,一脸的惊惧。听见有人叫他,他立刻抬起头,跟着诚惶诚恐地跪着双膝往前爬行,双手抱住对方大腿,哭嗷嗷地哀求:“老余啊,老余啊,都是他们蛊惑了我啊,我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知道啊!”   周鹏吊儿郎当走进屋,看着这副场景笑了,然后俯下身,撩开一个人的头套,状若吃惊地捂住嘴:“呀,这不是刘书记吗?你不再市政厅呆着,来我们案发现场干嘛?看我们辛苦,给我们增添功绩?”   对方腿一软瘫在地上,半张着嘴,半天说不出一句话,像是下水沟里滑腻的无骨水蛭。   这时候,几名警员拿着手铐往里冲。   周鹏一把拦住他们去路,指着形若水蛭那人,一脸八卦说:“瞧见没,下任市长的有力人选,现场cos水蛭,这可难得一见啊!哎哎哎,看那位,兄弟别遮了,我都看见了,那不就是咱们局里老张头吗?不是退休在家抱孙子了吗,怎么来我们这儿帮忙了,啧啧啧,瞧瞧,领导们多为咱们下属着想。”   “行了!”容铮拍了下他后脑,他站在大厅里环视了一圈,眉头皱在了一起,隔了一会儿,才在人群中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他大步走上前,盯着那人奇怪地问:“聂建勋,你怎么在这儿?”   “我不是参与了一个自发组织找失踪的那个修修来着。”聂建勋咧嘴一笑,把手上的皮带晃了晃,“我们刚巧路过这里,正好看见舒墨摸进屋里,我心里想肯定有事,就跟进来了。”   聂建勋憨厚的“呵呵”笑了两声,脸红脖子粗地转过头,接着脸上神情一变,凶狠地对着手里人露出一嘴獠牙,继续给那帮人绑上皮带。   “你们人不少啊!”容铮直起身子,看着陌生的一队人拿着皮带,手里挥舞着小棍子,对想趁机逃跑的人不时地就踹上一脚,莫名眼皮一跳,“这都是谁?”   聂建勋不好意思地挠挠脑袋:“那是我家张婶,那个大爷是我隔壁邻居,那个小青年是住我楼上的大学生,都是被我临时叫来的帮手。”   容铮一愣:“为什么不找警方?”   聂建勋不好意思地说:“我不是辞职了嘛。”   “胡闹。”容铮皱起眉头,骂了两句。还好这帮“犯罪团伙”都是一群大肚子老爷,要是遇见了穷凶极恶的歹徒,难道让这一群街坊邻居拼命不成?   他说了几句,聂建勋都老老实实地听着,认错态度极好。   隔了会儿,容铮又一脸担心地问:“舒墨呢?”   聂建勋抬头望了眼四周,也发现找不到人了,“咦”了一声,明明刚刚还看到人了,怎么一眨眼就不见了,最后叹了口气,无奈地耸耸肩:“舒墨说他困了,多半回去睡觉了。”   容铮:“……”   容铮回身,准备离开,忽然瞧见墙角一处反光,他愣了下,走上前。   那是一张扑克牌。   容铮心中一凛,将那张扑克捡起来,拿在手里,翻开一看,发现那是一张红桃K,上面画着一个俏皮的鬼脸。   浑身一震,一股恶寒从脚底油然而生,他猛然转过头,扫视四周每一个人,但每张脸——都毫无痕迹。   ……   ……   今夜凌点新闻紧急更换了稿件:昨夜十一点二十三分淮赧市警方破获一起恶性邪教杀人事件,拯救受害人两名,以吕某为首的轮回教教众等三十余人被警方当场抓获……   舒墨从地下室里走出来,将厚重的铁门掩上,再加上几道锁,他困倦的打了个哈欠,伸了个懒腰,懒洋洋的倒在沙发上。   小萝卜好奇地伸着脑袋,偷偷摸摸往地下室看。   舒墨点了点他的小脑袋:“可别下去啊,你们可都是脏东西,细菌。”   小萝卜撅了下嘴,有些不信。   舒墨朝楼上一指:“都几点了,还不去睡觉?”   小萝卜一跺脚,冲他做了个鬼脸,转身跑了,留下个晃动着小屁-股的背影。   舒墨嘴角含笑,背靠在门上,门后隐隐传来人支支吾吾的响声。茶几上水杯里的水,几不可见地隐隐波动,他难耐地抠了抠手心,嘴角扬起的弧度怎么也掩不下去。   于是他大步离开,追上了往前跑的小孩,一把抓住扭着小屁-股跑动姿势的小萝卜,小小拍了下。   小萝卜抗议地举起拳头。   但是抗议无效,舒墨把他抱在怀里躺进了沙发里,他闻见孩子头发上散发出的淡淡牛奶味,那跃动难抑的情绪借着那温暖的味道,缓缓下沉,不一会,那情绪似乎受到了安抚渐渐平复了下去,只有淡淡的奶香在鼻尖徘徊。   小萝卜仰起头,他在黑暗中想要努力看清舒墨,但舒墨把头低着,他只能看见舒哥哥额头上冒了一层细密的汗水。   就在这时,桌子上的手机发出呜呜的震动,就像地狱里恶鬼的呐喊,不停闪烁的绿光的手机屏显得阴森可怖。舒墨烦躁地转过身,把自己的头深深地埋进了抱枕里,试图依靠厚实的抱枕隔绝掉催命似的手机震动声。   小萝卜气恼地从他怀里扬起脑袋,扯了扯他的头发。   舒墨没有动,轻声说:“睡吧。”   但是,手机又响了,舒墨不甘心呻吟了一声,起身暴躁地将手机后面的电池给挖了出来,力量从身体里抽走,到最后甚至抬动一丝眼皮的力量也没了。他太累了,不想和人联系,他躺在沙发里滚了会儿,小萝卜因为他的动作,难耐的嘟囔了几声,翻进了沙发的缝隙里寻找舒服的地方。   舒墨扭过头看他,小萝卜睡得很快,几分钟的时间,他就睡着了。   听着孩子发出的轻微呼噜声,舒墨感到浓浓的疲惫,但他还是撑起身子,从沙发里拿出一个破旧的笔记本。   他翻开笔记本,伸手在茶几上拿出一支笔,本子里是密密麻麻的人名,他咬着笔头,不知道在想着什么,思绪飘远过了好久才慢慢收回,那本子上的人名被他依着顺序依次划掉。但每每下笔的同时,往事在脑海里清晰浮现。   他很小的时候就认识吕一鸣,那个国家很大,但华人的圈子却非常小。有一次他听吕一鸣克制又隐忍的抱怨,说父亲迷上了宗教。   当时他并不觉得奇怪,在那个国家有宗教信仰的人占了总人数的三分之二,连总统都在做奇奇怪怪的仪式,但他始终想不通,为什么吕一鸣会去学神学做牧师,可能也是因为这个原因,所以一开始他怀疑错了人。   但是,有个疑惑让他始终不太明白。   那些所谓的高知人才是如何走到这一步的呢?   就在这时候,门外忽然响起了开门声。   他听着黑暗中响起的脚步声,放下了本子,仰起头,他几乎是屏住了呼吸,看着容铮从沉重的黑暗中走到明亮的月光下——他穿着扣得严严实实的深蓝色的警服,领口最后一个扣子也系上,让他本来就挺拔的身姿显得更加挺直,散发着不容侵犯的威严。   舒墨看着他,目光在他身上流连,他的头越仰越高,直到容铮走到他身前。   容铮低头看他,朝他伸出了手,带着薄茧的掌心抚摸着舒墨青嫩的脸:“没有下次。”   容铮的声音沉沉,带着浓烈的情绪。   舒墨感觉心里像是被热流烫过,他望着容铮英俊的轮廓,朝他伸出双手。   容铮俯下身,手撑在他的身体一侧,粗重炙热的喘息喷在舒墨的脸上,舒墨双手揽住他,仰起头,两人静静的对视。   容铮低头看他,声音从牙缝里逼出来:“你知道我有多担心吗?”   舒墨紧紧抱住他,只觉得自己心里软得一塌糊涂,他摸了摸容铮的脸,柔声说:“不会有下次。”   容铮看着他,目光热烈又克制,舒墨把自己陷进松软的沙发里,朝容铮展开双手,睡衣里一大片泛着粉红的皮肤。   舒墨对他说:“我想亲亲你。”   容铮神情一紧,再也忍不住了,弯下腰深深吻住了舒墨的唇。 第138章 夜半门外婴啼声(一百零四)震怒   刚跨入另一个年头不久,夜晚依旧一如既往的寒冷,人民广场上的大钟发出难耐的“咚咚”的沉闷响声,这声音响彻了两声,跟着黑夜又恢复了死一般的沉寂。   已经凌晨过两点,路上没了行人,马路上也空空荡荡,只有几个醉鬼还勾肩搭背横在路上,一路走得摇摇晃晃,也不担心也已经深了,拉着嗓子唱着梦里出现的小情人。   几辆不张扬的黑色轿车,呼啸着在马路飞驰,仔细听声辨认方向,车队正开向大钟旁的一栋陈旧却不失庄严的大楼。   红鼻子醉汉被卷起的尘土糊住了眼睛,骂骂咧咧地咒骂了几句,把酒瓶铆足力气朝远处用力一甩,“啪”的一声,掉在了自己跟前。那醉汉恢复了些神智,他揉了揉眼睛,眯着眼睛朝车驶去的方向望去,平日里黑黢黢的大楼,忽然灯光一闪,紧接着一整栋大楼变得灯火通明起来。   车开进了大院,黑暗里,窜出来了一个年轻男人,那人抿着嘴似笑非笑一个转身正好瞧见眯着眼往这里瞧的红鼻子醉汉,那人歪了歪头,笑了下,勾起的嘴唇猩红得像是涂了层血,醉汉看得迷迷糊糊,只觉得眼前出现一看人影,只见那人伸出食指轻轻放在嘴边,“嘘”了一声。   红鼻子醉汉脑袋里昏昏涨涨,离得太远根本看不清对方做什么,待他大力晃悠了一下脑袋,朝那人定睛一看,瞬间冷汗就下来了——那人穿着黑色的西服,隐在黑暗里,看起来就像是一个脑袋在空中飘,这场景把醉汉吓得不清,大概是被吓着了,红鼻子醉汉猛地打了个激灵,扯了扯身旁人的袖子,旁人也喝得意识不清,踉跄了下,朝天空骂了几句,没搭理他。   下一个瞬间,红鼻子醉汉浑身一紧,像是看了什么恐怖的东西,脸色瞬间变得极为难看,露出恐惧的神色。   于是他大叫一声:“啊!”   旁人听见动静回头去望,只见那刚还闹腾的红鼻子醉汉,这会儿身子僵硬地站在马路边,眼珠子像是要从眼眶里脱出来似的瞪视着不远处黑漆漆的地方。   “干,撞鬼了啊。”他往地上吐了口唾沫,嘴上荤臭的话不断,但红鼻子醉汉没有反应,那人有些疑惑,伸手抓了把裤裆,摇摇晃晃地走到红鼻子醉汉身旁:“怎么了?”   他叫了两声对方的名字,但对方没回应,他有些发愣,不知道这红鼻子搞什么鬼,于是他不耐烦地伸手去推搡了下,又喊了一声:“你酒量也太差劲了……吧。”   他猛然一下跳开,看着自己的掌心,接着浑身克制不住的颤抖起来。   红鼻子醉汉的身子晃了晃,接着像一瘫烂肉一样摔倒在地,旁人哈哈笑了两声:“这酒量不行,还跟我吹呢,这才喝了多少。”   另外几个醉汉听了,开始“哼哧哼哧”的狂笑。   但先前那醉汉把手横在他们身前,用颤抖的声音低声说:“冰的,是冰的。”   “他也醉得不行了。”嫌弃地把人推开,几个人围成一圈,踢了踢红鼻子醉汉,红鼻子醉汉面部朝下四肢摊平在地上,一动也不动。他们彼此对视,忽然心里没由来的发慌,其中一人俯下身靠近去推了推,红鼻子醉汉翻了个身,他只看了一眼,跟着就哆嗦起来,昏黄的月光下那醉汉的脸,白惨惨地就和墙上的墙灰一样,人死了!   “啊!”   一声惨叫,划破了黑夜的宁静。   ……   ……   省委书记年过六旬,精神头却不错,今夜刚准备睡下,就接到了一通电话,跟着就再也没能睡着了。他忧心忡忡地在屋里转悠了会儿,紧接着不顾老伴劝阻,换上正装唤来了助理,连夜去了政-府大楼。   就在人民广场后面的市政大楼里,被匆匆叫来的一行人这会儿有些忐忑不安,有的听到了些消息,有的还不明所以,但他们都是人精,看看这个时间,再看看忽然被叫来的各级大领导,都不由自主猜测到了一处——只怕是出了大事了。   也有一脑子糊涂的,想打听到底怎么回事的,一推开会议室大门,就看见省委书记闭着眼睛挺直着背端正地坐在为首的位置。   这副表情,这个姿势,是十七年前出了一件震动全国的大事才有过的情况,其他人赶紧缩了脑袋,抹了把脸上冒出的汗,紧紧闭上嘴找了座位坐下。   人员慢慢到齐了,老书记撩开眼皮,那边传来消息,吕哲彦一行人如数落网,这起有关邪教活人祭祀的连环凶杀案有了重大进展。   老书记听着助理嘴里蹦出来的人名,脸上的褶子越来越多,脸色越来越黑,到了最后直接忽然“啪”的拍响一下桌子,水杯里的水溅出来了半杯,助理连忙从怀里拿出手帕把水擦干。   刹那间,会议室里的空气都凝滞了。   过了大约一分钟时间,就像是过了漫长的一个世纪,老书记终于缓缓地抬起头,他目光凌厉地扫了眼四周,看见会议室里好几个空了的位置,嘴角露出几分狠厉,仿佛回到了年轻征战沙场的时候,他冷笑高声喝道:“怎么,刚刚话还挺多的,到这儿就哑巴了?”   坐在下面的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敢吭声,没人敢拿自己的血肉之躯去堵老书记即将喷涌而出的枪子。   梁书记敲了敲桌子:“我看你们都是忘记了咱们的党章了,曹光耀,前阵子听说你儿子高考考得不错啊。”   曹光耀被点名,额头上浮起了一层密密麻麻的汗,听见问的问题,他连忙点头,心里松了口气:“将就,将就。”   梁书记眼睛眯了起来,手指敲动桌子的动作忽然一滞,厉声喝道:“你儿子考上大学关菩萨什么事情!还请了年假,去吃斋念佛,三跪九叩,我看你对你刚走的老母亲都没这么虔诚!”   曹光耀顿时吓得缩起了身子,伸手抹了把头上的汗,嘴上连连道:“老书记教育的是,教育的好。”他把下巴低到了脖子根,硬是挤出了好几层皮,看样子是想把自己变成隐形人。   梁书记用鼻子“哼”了一声,收回视线,跟着一连点了好几个人。   有个年轻气盛的,之前只是碍于同乡情面帮忙给做了宣传,被老书记点名,有些不服气,面子上也觉得挂不住了,忍不住斗了嘴:“梁书记,国外宗教信仰一直挺自由,我们也该与时俱进,建议个别情况个别对待。”   梁书记心里窝着一团火一直撒不出去,听见有人敢顶嘴,对着那人劈头盖脸的就是狠狠一顿臭骂:“他-妈-的妈-的狗臭屁,要么你就辞职去发挥你的自由权,要么你就去给老子老老实实按章办事,刚刚跟我说那话的站出来,明天我就要看见你的辞职信,入党规则都搞不清楚,我看你没资格在这儿坐着。”   老书记这句话说完,那人立刻瘫软在原位,面如死灰,他只是想嘴皮上逞逞能,没想到既然搭上了自己。   大好前途顷刻间荡然无存。   紧接着梁书记见没有人再敢提出异议,便对淮赧市内相关宗教活动下达了整改通知。同时要求彻查教育系统内部和当地政务系统中腐-败的腐-败渎职现象,再次严令禁止党内人员参与宗教活动。   会议上老书记发了大火,不仅仅是淮赧市,连着整个平川省的地都震了三下。   一震:从此时此刻开始,开展党组织内部宗教行为审查,一切违反党内明令的行为必须受到严重警告。   二震:所有相关教育部门,必须开始审查内部课程教育情况,有为了提高升学率而让孩子们无法健康成长的,按章处理,酌情重判。   三震:彻查内部人员资金走向,一旦发现有不明流向的资金去向,立刻展开内部调查。   会议结束,梁书记也不走,叫来助理拿来资料,准备今夜就在这里呆着了,其他所有人恍如隔世,脚都还是软的。除了被梁书记下达明确命令,除了有重要任务在身的人员,其他人都老老实实在会议室里呆着。   老书记见人都不走,干脆就让助理拿来党章,笔和本子,让他们拿着党章抄,抄多少遍?抄到能倒背如流,牢牢印在心里才行。   公安厅厅长也接着连夜从京都那边打电话到市局,他老人家上个案子血压刚刚下去,这下又飙高:“京都这边对这件事情格外重视,很快就会派人下来,你们必须配合国家纪委部门的工作,要对各级领导班子进行全面彻查,你们放心,不要管他们是谁,从头到尾,有长歪的就抓出来,我们给他们治一治。”   雷局刚赶会市里,顶着老书记的黑脸开完会,这会儿心还没放下,腿还因为老书记难得的发威震得有些发软,跟着又接到厅长电话,这时忽然汗如雨下,在跟厅长连番保证后,又接到省厅电话,一连接了二十几个电话,以为能歇口气,刚把茶杯端起来,就接到了从京都方面传来了的一份《国家对加强宗教工作的决定》,再次强调一切利用职权帮助或者是参与宗教传播的必须严肃处理。   雷局放下资料,背上就起了一层汗,深呼吸好几次,才算是把胸颗悬在胸口的心脏给放回了原处。   还好提前就和厅长做了沟通,厅长应该和老书记之前有提过,今天在会议上,老书记看自己的眼神好像明显没有不满嘛。想到这里,雷局长长松了口气,不过这口气还没全吐出来,就看见桌上的嫌疑人名单,这不看还好,一看简直心脏都要凝固了雨兮団兑。   瞬间明白了为什么今天老龙王要发大怒的原因,只怕这海面无法再风平浪静下去了…… 第139章 夜半门外婴啼声(一百零四)恶魔的蛊惑   市局得到指令,立刻开展清网行动,这次畅通无阻的对一些个“不好惹”的大官进行大清扫似的彻底搜查,抓出来的耗子蟑螂一抓就一窝。   花费了半个多月连续开展好几次高压审讯,漫长的斗智斗勇结束,重案组人员终于从吕哲彦及其党羽口中将整个案件的脉络整理清楚,案子虽然告了一个段落,但这背后牵涉之广令人胆战心惊。   ……   ……   【一月九日02点39分】   漆黑不见五指的走廊,灯光忽然跟着一声清脆的跺脚声亮了,大眼睛年轻警察手里拿着厚厚的一叠资料,快速踱着步子往前跑,要下楼梯的时候,忽然上来个人,两人撞了个满怀,一叠广告纸从那人的怀里掉落了一地。   另一人赶紧帮忙捡起来,是一堆广告,他看了眼广告纸,广告纸上正面标着浮夸的广告语,另一面是一张极力标榜的“明星讲师”照片,那人看了眼,跟大眼睛年轻警察要了一张,然后转身走到一扇写着“审讯室”三字的门前,伸手把门推开。   一开门就见着广告上的明星讲师,这会儿戴着镣铐,低着头看不出样子,吕傅勋进了门,就随手把门带上,他走到桌子边坐下,拿出资料,捋了把胡子,对着眼前人问道:“姓名?”   “丁、丁帆。”丁帆抬起头,露出一张满是鼻涕眼泪的脸。   吕傅勋拿起广告纸比着丁帆现在的模样看了下,昔日意气风发的明星讲师,这会儿已经成了阶下囚。   他刚想开口,袖子就被扯了下,是个年轻的小警员,他提醒吕傅勋眼前这人被带进来的时候,当场就吓得脸色惨白晕死过去好几回,好不容易才醒过来,让吕傅勋悠着点。   吕傅勋点点头,柔和地压低声音叫了声丁帆的名字,谁知丁帆忽然就被吓得魂不附体,也不等吕傅勋接下去问,立刻诚惶诚恐地表示:“警察同志,我什么都说!什么都交代!”。   吕傅勋看他那怂样,忍不住笑了,从资料里翻出吕哲彦的照片,放桌上点了点:“认识这人吗?”   丁帆伸长脖子看了眼照片,镣铐跟着他的动作哐哐作响,他像是被这声音吓了一跳,缩起了脖子,摇摇头:“我、我不认识这人。”   吕傅勋仔细看了眼丁帆的模样,看起来不像是骗人。   见吕傅勋并没有因为他不认识照片上的人而为难他,丁帆松了口气,开始回忆起来他和这伙人认识的经过。   丁帆是余光人,余光人在国内出了名的有商业头脑,几乎家家户户都在从商。丁帆几个胆子大肯吃苦的同乡在外面发了,一个个财穿金戴银开宝马,衣锦还乡。   看着一层层往上修的小洋楼,谁不眼红?   尤其是丁帆,他在家乡出了名的嘴皮子利索,眼红完了,便怀揣着淘金的梦到了淮赧市。   但正经生意投资大,来钱又慢又累,作为“聪明人”的他受不得这个累。   他本来是把算盘打在保健品上,低价进货,然后提高几十几百倍的市价卖给心甘情愿为了身体掏钱那些老年人。丁帆能说会道,加上没心没肺,骗了不少老人的棺材本进腰包。后来因为分成,丁帆和同伙不欢而散,分道扬镳。   于是他自己张罗了个抽奖的骗局,找了几个拖,设几个吸引人的一二三等奖,一堆不服输或者输红眼的人就乖乖掏出一百二百三百去抽奖。   不过这种事情,一个地方只能做一次,而且不少人眼红他,学着他做又做得没他好,很快这种骗术被拆穿,丁帆这无本生意算是吃不下去了。   就在他犯愁自己下一个饭碗的时候,一个自称有好项目的人找到他。说是提供场地,丁帆只负责将学员的名字登记在册子上,再按照对方提供的课程顺序来授课,其他的不需要他多管,赚来的学费全归他。   这么好的生意,哪怕心里犯嘀咕,面对香气扑鼻金饽饽,丁帆说不出半句拒绝的话。   丁帆说到这里懊悔不已,他哪里想得到这是恶魔投下的一个小小的诱饵,不过这也怪不得别人,谁叫他总想着天上掉馅饼的好事。   至于联系他的人,吕傅勋拿出一堆照片让他指认,丁帆看了眼照片立刻认出来,是一个七十四岁的老人,叫做洪永烈。   吕傅勋看着这张照片,心里打滚,可能别人不知道,他可是知道,这个老人来头不小,他在国外是很出名的艺术家,在五年前的时候,说要认祖归宗回到了国内。   吕傅勋拿到口供看了眼时间,才四点过一刻,他扶了扶眼镜,他就喜欢这样的犯人,不用问自己就全交代了。   离开审讯室,吕傅勋跟着下楼找到多米调了老人的医疗档案,发现老人的身体器官发生了病变。   现在并发症已经开始大面积发展,老人的手已经开始不时地会猛烈颤动不听使唤,画笔搁下了,剩下时日也不多了。   洪永烈大概也意识到自己的时日无多了,无论审讯人员如何威逼利诱,他都选择了不开口。   洪永烈年纪大,身体也不好,被安排在加护病房里,比起冰冷的牢笼,这里的条件算是不错,不过他的行为受到了限制和监控,不能自由出入,他倒是不介意,过得自得其所。   无所事事的时候,洪永烈就捧着一本书静静地坐在窗前,但是他手里的书像是处于不同的空间,跟着静止了,总是停留在其中同一页上,没有翻动。   他偶尔会起身照顾窗前放着的一盆绿色植物,那植物不大起眼,他也不嫌弃,没事就静静地看着植物的每日变化,有时候那植物长高了一点,他就会笑得很开心。   现在是冬天,离春天还早,他找警方要来一张白纸、一支铅笔和一个画板,笔下的小草开了花。   池剑正巧也在住院,偶尔他会上楼和洪永烈聊聊天,大概知道洪永烈命不太长了,他也没有多问案件,有次他无意间询问:“你为什么要那样做呢,那些人,还有那些孩子们多无辜啊。”   洪永烈抿着嘴笑,满脸怅惘地看着那盆植物,手里的画笔不停,他意味深长地说:“那是因为你没有看见过死亡,死亡的气味会让一个人丧失理智。”   洪永烈落下最后一笔,满意地点点头:“有些人生来没有价值,他们的人生就如一滩烂泥,不配拥有多余的时间,生命应该给与更有智慧,更有价值的人,这个世界一遍遍告诉我们,只有强者才有资格生存。”   池剑回头望他,老人脸上满是祥和,他根本看不出来这个慈祥的老人心底其实住了一个狰狞的怪兽。   为了活,他可以枉顾别人的生死,在他的心理世界里,可能只有他这一类的强者才有生存的价值。   洪永烈的学徒少说也有一万人,而丁国庆,这位早年留洋的人民路中学校长,恰好算得上其中之一。   审问丁国庆花费了一番功夫,毕竟是留洋回来的人才,一开始还用上了沉默政策,死认准他只是被叫去参加了一个活动,并不知道活动是什么。同样姓丁,他却比丁帆难搞太多,直到审讯人员把洪永烈手里的名册还有一些祭祀活动的录像截图摔桌上的时候,丁国庆的心灵防线终于被击垮了,老老实实地交代起来。   五年前洪永烈刚从国外归来,就联系了丁国庆,丁国庆接到电话,立刻就去诚惶诚恐地接待,后来又在聚会上被洪老叫到身旁坐。席上丁国庆第一个被点名夸赞,瞬间就被兴奋冲昏了头脑,此后便盲目听从洪老的一切吩咐。   据丁国庆交代,一开始洪老要求他想办法停掉学校附近的一切娱乐设施,这正好契合了丁国庆着急提高学生们的成绩的想法,他一直觉得只要停掉学校周围乱七八糟的店,可以让孩子们全身心放在学习上。   不知道洪老联系了谁,反正丁国庆和城管一沟通,对方就同意了,没有受到阻拦,这件事情轻松办成,孩子们的学习成绩有了明显提高,丁国庆简直高兴得手舞足蹈。   没多久,洪永烈又提出建议,让他将学校周围的其他所有店铺,除了卖专业书籍的全部停掉,这下丁国庆犯了难,一方面他也早有这个想法,不过另一方面他没那么大的能耐,毕竟学校附近的很多店铺都和上面多多少少有些关系。   洪永烈又提点了下,有条路不是黑不是白,而是灰色。   丁国庆不愧是高知分子,稍微一点拨就明白了,然后联系了人民路派出所的所长金唐春。   金唐春在人民路当了半辈子的所长,一直上不去,心里也急,他觉得自己就差个机会。   被丁国庆搭上后最开始他心里是不太愿意的,毕竟这事情不太体面,多多少少会影响他的政治前途,丁国庆看出金所长心里有顾忌,告诉了洪永烈,洪永烈便安排了几个市里的“重要人物”和金所长吃了一顿便饭。   只是吃了一顿便饭,但金所长知道自己机会来了。不用丁国庆多说,就开始了故意没事找事,上周围店铺里借口搜查,说是有问题,要求他们停顿整改。这些小店铺都是本分人,不知道这其实应该是工商部门的事情,整改时间长了,干脆就不开了。   没多久,丁国庆和金所长的目的达成,两人蛇鼠一窝,很快就达成了默契,不约而同地抱上了洪永烈的大腿。两人做好这次事情后,就获得了奖赏,有了内部晋升的机会,参加了一次洪永烈组织的内部聚会。   这个聚会太与众不同了,丁国庆留洋的时候靠着刷盘子赚学费,根本没有参加过国外的主题趴体,而金所长,在国内呆了一辈子,根本没见过这种场面。 第140章 夜半门外婴啼声(一百零六)恶魔的低语   巨大的椭圆餐桌上,躺着一个浑身赤-裸的女人,女人不是华-国人,有着高鼻梁金头发,身材长相不是一般的好,那女人身上放满了食物。   一开始丁国庆和金唐春还有些又羞又臊,觉得这样的场景成何体统,很快他们就发现,参加聚会的人都是些平日里只能在电视里见着的“大人物”,那些人对眼前的人体盛宴没有太多关注,一副稀疏平常的样子。   两人一副像刘姥姥进大观园样子,着实有些挂面子。   没多久两人也跟着渐渐放开了,身心融入到其中,为了和“大人物”们能聊上天,他们开始主动去参与到轮回教的各种活动里。   在洪老师的推荐下,两人终于如愿以偿成为了轮回教的教众之一,这时候他们还感激着洪永烈的伯乐之情,压根没想到他们一脚踏入的是无底的黑洞。   后来又参加了几次祭奠仪式,祭奠最开始的时候只是一些形式上的东西,布偶玩具,羊头,鸡血,还有饮食一些奇怪的汤药。他们回忆,那种汤药非常难闻,散发着恶臭和腥气,而其他人看见那汤药,满眼都是贪婪,像是在吃满汉全席,这感觉让他们非常奇怪。   他们虽然心生抗拒,却不愿意将好不容易打开的大门关上。   但借来的事情,脱离了常规,因为喝了这种汤药,他们立刻产生了幻觉。   这种幻觉有种魔力,让他们疯狂振奋,他们渐渐失去意志沉迷于汤药带来的幻觉、刺-激与快-感,被汤药包裹后渐渐上瘾,这个时候他们才感觉到有些不对劲,不过这时候已经晚了,他们已经离不开这种汤药了,离开就意味着自身事业和家庭的毁灭。   从始至终,丁国庆和金唐春还有着一丝理智,不过理智太渺小了,很快被自身的贪欲给压倒。   祭奠仪式也越来越血腥,最开始是活的动物,跟着是动物幼崽,而且更奇怪的是,他们在参与仪式的时候,也会随着周围人雀跃的情绪而变得越来越兴奋。他们开始渐渐对学到的科学观念产生质疑,他们开始相信,有神,有地狱,生命可以轮回,他们是被选中的高等生命,而其他的不过是神的遗弃对象。   忽然有一天,洪永烈有些神秘的告诉他们,今天的祭奠与众不同,他们将会迎来神的使者。   那天的景象丁国庆和金唐春永远不会忘记,进入神堂后,他们发现这次的祭祀物品居然是一对母女。其中作为祭品的母亲他还很眼熟,是之前为了孩子的升学问题找过他的家长。   金唐春也有印象,前几天他拿到过一份关于这对母女在闹市中被当众掳走绑架的卷宗,这几天这对母女的照片也被刊登在各大媒体上,想说不认识是不可能的。   他们怎么也不会想到,闹得全城沸沸扬扬的当街抢人事情的受害人,就在他们眼前,显然这次祭祀的安排人就是绑架者。   虽然他们震惊,甚至有些害怕,但是他们还是选择了沉默,成了真正的刽子手。   母亲还很年轻刚满34岁,是个业余模特,身材很好,也很漂亮,她有两个孩子,一个十三岁的男孩,正在人民路中学读书,还有一个才五岁,是个女孩,现在就在她身边。   母亲被捆在chuang上,身上被血涂满了各种咒符,而那个女孩则是一直乖巧的被洪永烈牵着。   女孩很平静,甚至还在笑,她以为这是一个游戏,最近电视上播着会骑扫帚的神奇魔法师,她认为现在是在一个关于魔法的真人游戏。   所谓的神的使者,就是刚从海外归来的吕哲彦,吕哲彦没有和他们一样戴上面具,大大方方地把自己暴露在所有人的面前。   接下来就是使者吕哲彦亲自为大家展示,如何获取他所谓的能通向冥界的“神奇汤药”的原材料,众目睽睽之下,吕哲彦手起刀落,将小女孩割喉杀害。   至于小女孩的母亲,则是被折磨了将近一个小时时间再杀害。   杀人手法十分残忍,他们让女人活了很久,让女人绝望地看着自己的女儿被杀害,跟着当做原材料切碎丢进熬煮的汤药大锅里。   吕哲彦说,这种方法能让原材料更加鲜美,就和吃猴脑要吃活的一样,吃刺生要吃新鲜的,他们需要让他们的食材保持活性,痛苦、绝望、恐惧都是保持食物细胞活性的秘方。   丁国庆和金唐春回忆到这里,痛哭流涕,跟着就开始疯狂地呕吐,几乎要把内脏都吐了出来。   一直以来,他们都属于一种活着和死去之间,精神变得麻木,意识变得模糊,他们变得癫狂、兴奋,这种心情是集体性的,他们也解释不清楚,为什么当时会着了魔。   听了两人的描述,审讯人员深深地对看了一眼,眼下都是震惊。   人民路中学竟然成了这帮子吃人的恶魔的捕食场!   根据他们交代的祭奠次数和死亡人数,两人和现有资料一核对跟着不由地心惊胆战,根本不敢想象眼前这帮人居然敢真的杀人食肉,根本……就不是人了!   ……   ……   同一时间被审讯的吕哲彦就没丁国庆和金唐春那么好对付,可能是知道自己必死无疑,干脆闭紧了嘴,怎么也不张开,用沉默来对待审讯。   汉斯教授对吕哲彦表现出了非常大的兴趣,在审讯吕哲彦的时候一场不落下的围观,偶尔会提出一些建议很指导方向。   在汉斯教授的建议下,他们先是去寻找了吕哲彦的童年,那是非常艰难的一段寻找——   吕哲彦年纪还小的时候,父母因为国家动-乱变卖了家产,带着他和两个弟弟妹妹找了关系,登上了轮船,到了一万公里以外的美国。   那时候太乱了,他们找的关系把他们送到美国,拿了钱后就跑了。   吕父和吕母在美国白种人天下成了让人瞧不上眼的三等公民,这时候种族歧视十分厉害,别人见着他们与众不同的外貌,就骂他们是蛆虫或者是蝗虫。   没有钱没有住处,连吃饱饭都不太可能。   那时候的吕家一家人体会了人情冷暖,感到了在异国他乡没有同胞的辛酸,吕父吕母都是大户人家出生,天生的老爷公主命,上半辈子没做过啥粗活。   到了美国后,为了养活自己和孩子,他们蒙上了自己的脸,穿上厚厚的衣服将身体裹住,不再暴露出和别人不同的肤色和外貌。   他们开始做起了体力活,赚的钱不多,三个孩子养起来很艰难,孩子们在这里语言不通,没法读书。唐人街里有一群和他们一样生活都很艰难的人,他们一合计,干脆让孩子们组成团去富人区赚些钱。   说是赚钱,实际上带他们去的人,指着他们去干下三滥的事,年纪小的装可怜去乞讨,大的就训练他们去偷去抢,这种半大的孩子被抓着了也就是打一顿,没有警察局会拘留。   没过多久吕父因为心里的落差太大,就添了新毛病,喝酒。   喝了酒后,吕父就变成了另一个人,狂躁易怒,动不动就打人,家里的孩子们哪天出去没弄到钱,导致吕父买不了酒,到家就是一顿拳打脚踢。   后来吕哲彦干脆要不到钱的时候,就带着弟弟妹妹随便在街上找个地方睡了,免得回家挨打。   那年冬天很冷,吕哲彦没弄到钱,他弟弟妹妹也没讨到钱,三个人就只得到了一个干巴巴的面包,那面包整个被冻硬了,咬一口牙齿都快掉了。   孩子们很冷很饿,但是很善良,看见了一只被人用小石子殴打的狗,便救了下来,还把仅剩的面包喂给了它。那狗吃了后便跑走了,三个小孩失望地等了会儿,没见狗回来。   天越来越暗了,他们没了食物,也没讨到钱。   三个小孩不约而同的想起吕父醉醺醺的样子,根本不敢回家,三个小孩干脆找个角落抱成一团取暖,那个时候他们穿得很单薄,那天夜里天上下起了鹅毛大雪,吕家以前在华-国的南边,孩子们没见过雪,觉得稀奇又好玩。   雪很漂亮,也很残忍,大自然很无情,三个孩子玩了一会儿,冷得受不了,想去开着的店里取暖,却被店主赶走。那些人骂他们又臭又脏的亚洲臭虫,还好,孩子们听不懂英语,他们不懂为什么别人要驱赶他们。   吕哲彦这时候多少懂事了,知道别人嫌弃他们,他带着两个孩子找了个巷子的角落缩在里面,很多白种人小孩穿着厚厚的衣服,几乎裹成了一团,他们好奇地看向蜷缩成一团的他们,奇怪他们为什么穿得那么少。   他们抱在一起,忽然想哭,他们好想回家,他们不想在这里,这些人和他们长得不一样,他们的话他们听不懂,在这里他们没有亲人,没有朋友,父母都变了模样,父亲不再是威猛的顶梁柱,母亲不再温柔。   吕哲彦抱着他们,给他们唱家乡的歌,他哼着音乐,看着雪花从天空中翩然落下。他不知道,这时候闭上眼睛很有可能再也睁不开了。他抱着弟弟妹妹,用身子给他们取暖,他让他们快睡,醒来就有热热的汤饭,有甜甜的桂花鱼,有香喷喷的叫花鸡,有圆滚滚的汤圆,有热乎的饺子,两个小孩边听边流口水,咂巴着嘴听话地睡了过去。 第141章 夜半门外婴啼声(一百零七)恶魔的企图   吕哲彦一直睁大眼睛警惕着看着四周,他担心有坏人会掳走他们,他用尽全身意志和力量,保护着弟弟妹妹,奇怪的是他们的身体越来越冷,越来越硬。   清晨,当第一缕阳光洒下的时候,吕哲彦摇了摇他们,他们睡得太熟了,眼睛死死地黏在了一起,再也睁不开。   这时候忽然有个shi热的东西tian了tian他的眼睛,他才发现自己满脸都是眼泪。   他没回家,流浪狗来找他了,嘴里叼着一根香肠,吕哲彦吃了狗叼来的香肠,恢复了些力气,狗似乎察觉到了男孩心情的不快,一直跟着他没有再离开,还帮男孩把弟弟妹妹拖到城郊的树林。   吕哲彦选了一棵看起来最雄伟的大树做墓碑,他拿着石片挖了很久,手指冻僵了他没了知觉,到了晚上终于挖出了一个坑,他把弟弟和妹妹小心翼翼地放了进去,然后就和每天夜晚一样,轻轻地亲吻他们幼小的额头。   可怜的花朵,还未绽放,就在寒冬下凋谢。   他盖上土,选了几朵最美的花放在小土堆上,那狗似乎察觉到了他们的离开,发出一声哀鸣的嚎叫,吕哲彦没哭,他一直静静地坐在一旁,不吭声。   一直跟着他的狗很大,皮毛很厚,到了晚上,那狗围着他躺下,很暖和,吕哲彦对着土堆说了句晚安,跟着睡着了。   离开家的吕哲彦,忽然变了一个人,他开始学会伪装,他装作孤儿然后被一些富有爱心的白人家庭领养。   吕哲彦十分有礼貌,又很聪明,在hua国时候学到的贵族礼仪让领养家庭十分惊喜,特别是吕哲彦偶尔助兴唱些hua国的戏曲,再讲些hua国古时候的奇闻异事,让他成为每次聚会的焦点。   吕哲彦走上了当地的上层阶级。   没人知道吕哲彦发达后是否回到过那座树林,也没人知道吕哲彦是否回到贫民窟看他的父母,从他过去的照片上只能看见,那只流浪狗一直陪着他。   看着这段记忆,几人不约而同想到了舒墨之前对凶手的推断,几乎相同。   只可惜的是,当时他们把所有的怀疑都放在了有些相似身世的吕一鸣身上,错过了抓住吕哲彦的机会。   汉斯教授看了眼报告,叹了口气:“小舒呢?”   周鹏点了点另外一个审讯室的监控:“他和容铮审另一个案子,容铮说这个时候最好回避,毕竟舒墨和吕家父子关系匪浅。”   汉斯教授点点头,又拿起另一份报告,这份报告又跨过了一段长长的岁月,追溯到十四年前,也就是2001年。   这一年,刚刚丧偶的吕哲彦遇见了他第二位恋人,也就是他称之为“命中注定”的恋人。   这个女孩年仅十七岁,仅仅比他的儿子吕一鸣大了四岁,吕哲彦不顾周遭人的反对,硬是要和这个女孩在一起,他甚至做出将亲生儿子吕一鸣送到寄宿学校的决定。   能让他把亲生儿子送走,那就不仅仅是爱恋,吕哲彦对这个未成年的女孩已经到了疯狂痴迷的程度。   不过这段禁忌的恋情似乎没有得到上天的祝福,就仅仅维持了半年,女孩在外出时,突然感染了疫病,忽然死掉了,吕哲彦为此发了疯,开始疯狂研究神学,在后来去非洲的旅行中,吕哲彦无意中接触到一个黑魔法色彩的邪神宗教分支。   这种神奇的异域魔法,给绝望的吕哲彦带来一丝希望。   在那里,在他喝下当地人熬制的“神秘汤药”后,亲眼目睹了起死回生的神奇法术,从此他变得狂热,行为也越来越怪诞神秘。   资料上有一排小字:【旁人描述:吕哲彦开始相信人能死而复生,他坚持认为女孩的灵魂还没有离开,不顾女孩家人的反对,利用自己手上的权利将女孩的尸体夺取,并且制成木乃伊封存起来。】   看到这里,汉斯教授扶了扶镜框,他轻轻地用镊子将资料上的照片夹起来,这张照片有些泛黄,年代很久远,跟着他又拿起另一张照片,那张照片还比较新,保存很完整,外面甚至还敷了一层膜。   “你们看看,这两张照片有什么相同之处。”   “咦。”周鹏错愕了下,“怎么感觉这是一个人,但是明显这张小孩的照片要比这个大人的照片年代早上几十年吧。”   听言魏威也伸长脑袋去看,他仔仔细细看了会儿,也跟着大力点点头,难得的和周鹏意见一致。   汉斯教授摸了摸下巴,手指点着旧照片:“这是吕哲彦的妹妹。”说完又点点另一张照片:“这是吕哲彦的未婚妻。”   两人听完,对视了一眼,看来这吕哲彦是将对妹妹的愧疚移情到了长相极其相似的未婚妻身上,吕哲彦想尽一切办法想复活的不是他的未婚妻,而是他的妹妹,那场大雪中,逝去的生命。   “把吕一鸣的口供视频调出来。”汉斯教授把照片放回资料里,手指轻轻敲着桌面。   周鹏点点头,敲了敲魏威的肩膀:“把吕一鸣的口供视频调出来。”   魏威:“……”   魏威按下心里窜起来的小火苗,放下手里做记录的笔,去拿鼠标,视频监控很快调出来,他边操控着,边说:“周队当时和吕一鸣说了会,可能语气比较重,吕一鸣当时情绪就崩溃了。”   周鹏:“……”   周鹏偷偷掐了下魏威的脸,小声咒骂:“你小子还告状。”   魏威挥开了周鹏的手,哼哼了两句,大有你继续,我就来更狠的意思。周鹏灿灿地收回手,冲汉斯教授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解释说:“我就和他提了下,他爸从西非回来后的时间节点正好和强迫他用右手的时间一致,我也没别的意思,就是想提醒下他,他爸可能早就筹划着这事。”   汉斯教授认同的点点头:“吕一鸣的志愿最开始是物理学专业,最后他去的却是神学院。”   两人交谈到这里,电脑上的监控视频突然晃了晃,然后出现了吕一鸣的脸。   这时候正好是周鹏和吕一鸣说到左手的时候,监控中吕一鸣的手开始遏制不住的发抖,平日里衣冠楚楚的绅士再也控制不住,处于极度崩溃之中。   一夜之间得知自己被亲生父亲和恋人背叛,他心理素质再好,恐怕也无法维持彬彬有礼的假面,下一瞬间他将脑袋埋在手间嚎啕大哭起来。   视频里的周鹏尴尬地安慰了两句,叫来了魏威,魏威脾气好,顺着吕一鸣和他谈他开心的事情,吕一鸣才渐渐恢复平静,等他平静下来后,开始说起一件事情。   “我小的时候家里请了很多佣人,那些人都来自非常贫困落后的地方,生存很艰难,周围人都说那是我爸的善举,让他们有工作可以维持生计。但是我却发现,那些人总会不断失踪,跟着又出现一个陌生的人,你们也知道,白种人对黄种人的长相记不太清楚,就和我们对他们产生脸盲一样,对他们而言我们也就长了一个样子,换了十几个人他们也一直以为就是那么一个。”   魏威错愕了下,看了眼周鹏,周鹏眉头蹙起,摸着下巴思考了一会儿,然后附在魏威耳边低语了两句,魏威听了后点点头,转身离开了,过了十几分钟后,门外进来了一个四十多岁的女人,这人眼熟,是市局里的心理学专家,陈老师。   接着吕一鸣又在陈老师引导下,开启了一小部分尘封的记忆。   这段记忆只有些零碎的片段,他父亲经常会一个人待在厨房熬煮一些怪异的汤药,这汤药不准别人碰,不准别人看,一定要自己熬。   有一次吕一鸣好奇,偷偷躲在橱柜里看,当时他被吓坏了。   他正直威严的父亲用鸡头羊乳,还有乱七八糟的血肉,动物生殖器,虫蚁,植物混合在一起,熬成一锅浓汤,然后喝下去,跟着就会疯狂地撞墙,然后一个人站在墙角默默私语。   一会儿哭,一会儿笑,令人毛骨悚然。   这情景太诡异,以至于吕一鸣把这情景给封印在脑海里,直到陈老师来开启,这封印才总算慢慢解开。   那个时间大概在吕一鸣十四岁的时候,正好是吕哲彦从西非目睹了“神秘汤药”带来的神奇功效回来的时候。 第142章 夜半门外婴啼声(一百零八)恶魔的毁灭   后来录完口供陈老师又和吕一鸣交谈了一会儿,吕一鸣的情绪才渐渐地平稳了下来,从视频上看吕一鸣疲倦的表情,呆滞的目光,大概他要彻彻底底走出来,需要很长一段时间了。   这段监控看完,汉斯教授动了动手里的笔,快速写下几个关键名词。   汤药,复生,幻觉。   周鹏瞟了两眼汉斯手里的字,转动了手里的笔:“有个挺诡异的事情,曾经和吕哲彦一起同住过的教友反应,吕哲彦经常会在半夜神经质的苏醒,然后莫名其妙的说楼上有人在来回走动,过了会儿又说有人在门口喊他。当时他们就住在顶楼,楼顶是没有上去的通道的屋顶,教友后来反应他没有听到吕哲彦听到的声音。你们说这事奇不奇怪,正好和小舒在那个心灵培训班遇到的事情一模一样。”   汉斯教授笑了下:“故弄玄虚。”   周鹏把笔放下,忽然有些纳闷,转了个思路问:“您说,这帮子人怎么能被一个吕哲彦搞得团团转?不都说美国是第一强国吗?民众的教育水平应该不低,怎么会给他提供那么大的土壤去成长。”   魏威点点头,眼睛亮亮地看向汉斯教授,一脸的求知若渴。   汉斯教授拿起吕哲彦的资料,摸了摸魏威头上软毛,给他们讲解分析吕哲彦如何能拥有如此大的能力的原因。   “首先,吕哲彦不停的向周围的人传播与众不同的神学理念,制造神迹,这使得他拥有了一部分信徒,当然,他给这部分人传播的还是ji督教育,但是我们都知道他说的是崇敬ji督,实则是崇拜邪神Moloch。”   “然后我们再来分析下成长的土壤,首先美国是个复杂的国家,也是邪教问题最严重的国家,这样的环境为吕哲彦的异教成长提供了广阔的土壤,许多的行为艺术家都着迷于吕哲彦传播的一些疯狂的关于起死回生的观念。他们觉得,越是不可思议,越是神秘的东西,越令他们着迷。”   “最后我们来看看这份人员名单,人员越来越广,模式也越来越具有组织性,从最开始的嬉皮士到行为艺术家再到好來屋大明星,最后再到名流和高层,涉猎人物越来越多。这个时候,吕哲彦却发现,他没有再产生过幻觉,他的‘神秘汤药’不再起作用,他开始加一些违禁的精神药物,类似甲基苯丙胺等化工类毒品制品。”   魏威越听越心惊,问:“这种毒品加在他的汤药里,两种迷幻药一混合,是不是会产生了其他的效果,比如集体性幻觉和性冲动。”   汉斯教授赞赏地点点头:“看其他人的描述,应该如此。”   周鹏叹了口气:“我看啊,在教众越来越多的情况下,吕哲彦并没有产生满足,他的最终目的是得到Moloch的能力,让深爱的妹妹借着恋人的身体起死回生。”   “他开始分析自己熬制的“神秘汤药”出现了什么问题,他最终将目光聚焦到熬煮的材料上,认为是材料的魔力在减少,他需要新鲜的,活生生的,有智慧的材料。”汉斯教授看两人都思路开始活跃起来,干脆引领着他们走,“这种材料从哪里来呢?”   魏威眼睛亮得跟白炽灯一样:“他最开始将目光转移到自家的仆人身上,仆人都来自贫穷第三世界国家,他们的消失没有引起当局的重视,第一次杀人没有被调查,杀人的kuai感唤醒了吕哲彦嗜血的一面,他就像个无底洞,疯狂的开始了杀戮之旅。”   汉斯教授抿紧嘴唇笑了笑,直起身子,将所有的资料全部集合在一起收拾整齐,放在桌上,然后拿起桌上的帽子站起身:“看来我的作用已经差不多了,剩下的就交给你们了,淮赧市重案组的确不错。”   汉斯教授说完绅士地朝两人鞠了一躬,然后把帽子戴上,推开门走了,两人对视一眼,快速跑到门口去看,汉斯教授已经没了踪影。   两人信心满满地回到屋里,接着他们联系美国当局,找到了吕哲彦在美国的家。   吕哲彦的家位于美国北部,有个非常大的庄园,果然和他们的推测不谋而合,当地警方在他家里找到了许多沾着血迹的祭祀物品、巫术道具,还在厨房找到一口大锅,锅里面还装盛着不明奇怪的深棕色粘稠液体。   在他的庄园里,找到了二十多具尸骸,不过在他书房里找到的祭祀数目,明显对不上,美国EBI当局开始彻查吕哲彦的社会关系,他们怀疑和hua国这边一样,吕哲彦的邪教势力很有可能伸向了zheng府内部。   与此同时,国内对受害者的搜查很快有了结果,灰色小教堂的内部有几个暗室。   其中一间暗室,被堆放了大约十五具人类骸骨,其中至少三分之二的骸骨根据骨龄被证实年龄在5-12岁之间。   胡鹏制作标本的场所找到了,本来以为里面会发现一堆怪异恐怖是人类标本,没想到里面只有用来制作标本的器械和药水。   屋里放着的标本就是些昆虫鸟兽的,再看里面的桌椅板凳,应该这里就是胡鹏用来给孩子传授课程的地方。   后来他们又从教堂后的小树林里找到了新的埋尸场。   还没有进树林,远远地就闻见了阵阵难以形容的恶臭,在树林里他们发现了至少不下于五十人的尸体。   这里的尸体被随意掩埋,肚子鼓得跟球一样大,还没有腐烂完全,尸骨和内脏几乎满地都是。还有一部分尸体被深埋在土里,挖出来后发现,这些尸体的皮肉干枯得像树皮,紧紧贴在骨架上,就像木乃伊一样。   因为这后面的树林被教堂用围栏圈起来,放了私家树林的标牌,附近的居民不会随意进入,所以他们丢弃尸体的时候也很随意,就算被发现也无所谓,反正会被压下来。   之前附近的村子里有个小孩说在树林里看见了木乃伊还有食人怪物,这些怪物言论被当成了小孩的戏言,没人会当真,没想到没过多久那小孩就失踪了。另外孩子的家长突然发了财,离开了当地,据说是出国了,反正去向是迷,连亲人都不清楚,但警方没有查到出境的记录。   从这些残缺不全的骸骨上推断,受害人生前都遭受过各种各样的非人虐待。   根据几个邪教教徒的口供最开始活人祭祀的时候,他们会被要求一起将受害人用碎石活活砸死。   后来行为越来越升级,为了成为正式教徒,这些被选中的人会被要求单独自己选择祭品,而祭品名册则是来自两个“牧场”——人民路中学和心灵培训班。   选择了受害人后,会有专人将受害人带入到圣堂(灰色小教堂),他们会先把祭品饲养几天,提供祭品纯天然无加工的食物保持祭品的无污染,跟着祭品就会被带到位于地下室的圣坛开展入教祭礼活动,这个时候有区别于公共祭祀活动,参加的人很少,基本只有五六个人。   一般供这些人选择供品的祭礼方式有焚烧、斩首、活埋、掏心等,不过有些人有特殊嗜好的会有其他方法,去年年初的时候,有个失踪的十二岁小女孩就是被LJ后然后活活虐待致死。   另外一个令人胆寒的是一个从隆西来的煤老板,他选了心灵培训班里一个女人刚生下的大约五个月大的婴儿,然后用滚水煮死,之后还毫无心理负担的将煮熟的婴儿混合着新鲜蔬菜亨煮制成佳肴和几个轮回教的高层一起享用。   和他们不一样的大概就是已经失踪的胡鹏了,其他人说起胡鹏就是满脸的厌恶,认为他是个真正的变态,他是最狂热最痴迷的信徒。   胡鹏是吕哲彦和洪永烈最得意的门徒,他一直独来独往,不和其他教众接触,很多人都非常嫉妒他,因为他受到了与众不同的对待,他在教堂里得到了一间专门储存祭品的暗室。   一提起他不少人都非常愉快把他做的事情全都抖了出来。   胡鹏选用祭品非常细心,他提出了一种全新的思路,用祭品来养祭品,这种做法就是先选择几个家庭,先让家庭内部渐渐出现矛盾,然后让其中一个将其他人杀害。   胡鹏会精心挑选家庭,他的偏好是一个祖孙三代都有的大家庭,同时他又奇怪的遵守一条准则,挑选的家庭中如果真的和谐他便会放弃,但是一旦发现这个家庭有矛盾,他就会想办法蛊惑这个家里的家庭成员,将家里的其余人全部杀害。   但是胡鹏又很怪异,他经常会在灭门案当天跪在神像下为那些人祷告,这时候他会留下泪水,在将幼子带回来祭祀给邪神的时候,他又会心生怜悯,先让孩子吸食大量的麻醉剂,然后再将孩童杀害,做成标本,放进教堂里。   教堂里许多很小的天使像都是真的孩童制作,只是外面包了一层石灰膏,没人认出来。   胡鹏手下操纵的几起灭门案没有进入连环灭门案调查组视野是因为这起灭门案“失败”了,这家人全部身亡没有留下活口,而且全都自杀,并没有自相残杀,这种主动献祭是不会被邪神接受的。   后来在研究吕哲彦带回来的神学资料的时候,他发现了六神兽。   猴子,蛇,老鹰,牛,大象,狮子。   这个时候他奇思妙想,认为一旦按照图腾将六神兽祭品做好奉献给邪神,那就可以让人起死回生,为了辅证自己的猜测,他拼命寻找条文,有时候风马流不相及的一点,也会被已经差不多神经不太正常的他硬拉在了一起。   失去儿子的胡鹏,生命走到终点的洪永烈,意外害死自己弟弟妹妹的吕哲彦,强烈而不可求的欲望把三人汇集在了一起。   三人都跟疯了一样,把胡鹏找到的最新信息当成了救命稻草。 第143章 夜半门外婴啼声(一百零八)少年的愿望(一)   一月八日最后的祭祀被破坏,可能对他们来说就是最大的惩罚。   恶魔总算是覆灭了。   所有信息收拢,邪教案告了一段落,特殊案件调查组发挥的作用完毕,将剩下的手续办好,把案件彻底移交给了重案组。   重案组这边忙得焦头烂额,本来以为案件告破能休息个十天半个月,谁知这个案件牵连太广,甚至和美国方面也有联系,重案组一边要合着纪检委一起做内部调查,一边还要给美国方面来的特使交接一些可以透露的证据。   所有人的视野几乎都聚焦到了这起几乎颠覆了整个平川省的邪教案,媒体的长枪短炮闻了风,平时没啥桃花运的周鹏,出门总会遇见这么些个自称单身没有对象的漂亮小姐姐。   都统一口径,说是偶遇他看他高大帅气,觉得他一定神勇不凡,于是就动了心,硬是留了电话,要接触了解下,最开始周鹏还乐了,以为好日子就要来了。   不过有些奇怪,最近他忙邪教案的事情,起早贪黑没日没夜的,也没时间准点吃饭,对方好像不上班,总是掐着点守在市局外面等着他一起吃饭。   吃饭的时候闲聊,总是在把话题扯到宗教,吃过一次饭周鹏就发觉有些不对劲了,从偶遇开始到现在这段日子里的蛛丝马迹,挨个摸上去,就发现了问题。他只知道对方叫阿芳或者是大妞,姓谁名谁,家住哪里,芳年几何都不知道。   被局里年纪大点的一提醒,顿时醒悟原来桃花运是没有的,甩来的是别有目的的杨柳枝,变着法从他嘴里想套出点东西。   周鹏一颗待温暖的心,火苗子还没点燃,就被浇灭了,透心凉。   周鹏被记者围追堵截,容铮这边便受到了冷落,就算脸皮面长得再好,没有新闻价值,就没有任何闪光点,他也尝到了过气男星的滋味。   容铮倒是无所谓,他现在亲手操办的是人民路中学的校园暴力案,校园暴力的案子没能引起媒体的注意,前面有震惊海内外的邪教杀人案,后面这起学生自杀勾出的校园暴力事件实在没多少爆点。   孩子今天火葬,韩超的妈妈身体不太好,这几天白发人送黑发人,又像是得了一场大病,整个人快速地消瘦了下去,在殡仪馆里做仪式的时候都需要人搀扶才能站立。   容铮和舒墨都来了,两人穿了一身肃穆的黑西装,系着黑领带,面上带上几分沉重。   韩超的遗容被打理得很好,破碎的身体被衣服挡住,漏了风的后脑勺完全看不出,只露出那张姣好祥和的脸,韩超的眼下的青痕和脸上的惨白被涂抹上了粉底和腮红,精致的妆容把不甘死去的表情通通给盖住了。   韩超这场葬礼实在办得寒酸,来的人除了孩子的父母和家里住在城里的亲戚,没来其他多余的人,学校里也就来了学校代表,不是韩超生前和同学关系不太好,实在是孩子们的家长不准来,忌讳死人的地方。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韩超父母太舍不得孩子了,一直拖着韩超的尸体不准工作人员拉走,工作人员有些不悦,容铮出头给了个红包,心想孩子父母一定是舍不得孩子,让工作人员多宽容些。   工作人员给宽容了半小时时间,其他亲戚都散了,韩超爸爸就靠在门边,抽着根烟一直不停地看手机像是等着谁。   令人有些意外的是,十几分钟后,来了个意想不到的人,一直拒绝露面和沟通的王迅捧着一束花,脸色有些苍白,眼圈很红,看起来比起上次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消瘦萎靡了很多。   韩超父母见着王迅眼泪唰的就下来了,本以为现场会出现几分混乱,令人错愕的是,韩妈妈疾步上前一把抱住了王迅,哭得痛彻心扉,嘴里嘀咕着:“超超就等着你了,就等着你了”。   王迅没有半点嫌弃,反而是伸出手轻轻拍了下韩妈妈的肩膀,听了韩妈妈的话,他的身子发出剧烈颤抖,跟着眼泪就落了下来,像是终于忍不住了一样,抱住韩妈妈嚎啕大哭。   容铮和舒墨面面相觑,他们一时间有些不明白到底怎么回事。   ……   ……   王迅收敛了情绪,擦干眼泪,他走到韩超身边,好像韩超还活着似的,同韩超絮絮叨叨说了会儿话,不时还笑两下,摸摸韩超的脸,但手下的皮肤都是冰冷的,就像今天的寒风,冷得刺骨。王迅手抖了抖,跟着做了一个让人意想不到的动作,竟然把韩超的手拿起来握在自己手里,对着白得跟纸一样的手指哈气。   舒墨和容铮对视了一眼,王迅的眼神太吓人了,动作说话还有注视的目光,都像是在看一个活生生的人一样。   时间到了,韩超父母终于同意了工作人员拉走韩超的尸体。   火焰腾起,一切都没了。   葬礼过后,王迅没离开,韩妈妈抱着骨灰罐一个人坐在凳子上发呆,背影十分萧瑟,王迅望了眼便走上前,抱着韩妈妈安慰,回头还给韩爸爸拿了个厚厚的红包,韩爸爸没收,推了回去,王迅摇头,他也死活不肯接。   两人推搡了一会儿,一只手干脆插了进来,红包被塞进了韩爸爸的包里。   容铮站在三人面前,他脸上没有表情,看起来有些冷漠,说出的话却带着刀子:“收着吧,他欠你们的。”   韩超父母不明所以,王迅沉下脸,胸膛上下起伏。   舒墨瞧见这僵硬的气氛,连忙上前把容铮挤到一边,他朝三人缓和的笑了笑,朝王迅示意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拉着容铮走了。   两人就站在殡仪馆门口的花坛边等着,不一会儿,就瞧见殡仪馆的大巴开走了,透过窗户,他们看见了韩爸爸的侧影。   就在舒墨和容铮怕人跑了的时候,这人来了,王迅好像是早有准备了,昂着头径直来到两人跟前。   舒墨抬眼看了他一眼,从怀里掏出烟盒抽出一支递给他:“抽烟吧?”   王迅看着递来的烟愣了下,没想过警官会给自己一个未成年递烟,不过他还是接了下来,含在嘴里叼着,也不点上,借着一点点尼古丁的味道让自己涣散的神智慢慢聚拢。   眼前的王迅全然没了之前的嚣张气焰,像是被抽了脊梁一样,整个人萎缩成了一团,明明才刚刚过完十四岁生日,现在却一副迟暮老人的模样,从里向外都透着死亡的气息。   “他终于是走了啊。”王迅吐出了口烟,叹了长长一口气。   容铮对他这话有些动容,嘴唇抖了抖,表情似乎是有些不忍,王迅冲他扬起眉毛笑了笑:“说吧,我想知道。”   “叶天。”容铮手指抖了抖,烟灰跟着刷刷刷地往下掉,他沉着声提了个名字,王迅闻言愣了下,忽然一张脸扭曲成了一团,嚎啕大哭起来。   叶天在八号那天被当做祭品,历经了生死一瞬间,被救下来后,终于是不再执拗的相信她的神明,她仿佛是做了一场噩梦,现在梦醒了,发觉自己做的事情,整个人崩溃了。   在叶天家里搜到的歌词本里隐秘的发现了王迅的名字,上下夹杂着带着感情萌动的歌词,好像是一个爱情故事的开头:少女第一次进学校迷了路,遇见了一位热心的英俊的少年,少女对少年一见倾心,以为自己会是故事的女主角,但她却不过是一个只露了一次脸的女配。   叶天几次找机会和王迅接触,却发现王迅并不是她想象中的那样热心,她这么优秀,而王迅根本不会给她多留下一个眼神,人有时候就是特别奇怪,越是得不到的就越想要去得到。   越是得不到王迅的关注,她就越是要去人眼前转悠,不时还会去跟踪心上人的行踪,发现王迅有个极其要好的朋友,两人几乎形影不离,还好这个人是个男人,叶天这样想着,这样庆幸着。   有一天她看见她的男神偷偷摸摸进了学校后面的小花园,那时候叶天还觉着是发现了男神的小秘密,迫不及待地跟了进去,却没想到,看见王迅把他的哥们压在树上,两人亲得难舍难分。   叶天当时脑袋“嗡”的一下,就跟炸开了一样,登时分不清自己身在何处,时间是什么时候,那天回到家里,整个人已经处在了蒙的状态。   原来王子爱的不一定是公主,还有可能爱上的也是王子。   嫉妒是让天使堕落的七宗罪之一,只是泥团做的小人,自然免不了污浊。   叶天发觉到韩超和王迅的恋情时,忽然有种被羞辱的感觉,压根没注意过人压根就没注意过她。   随之愤怒恶心背叛的感觉浇上了心头,她要把那个勾引王迅的JIAN人毁掉,这个心思冒出来的时候,叶天也吓了一跳,就在踌躇的时候,忽然她的手机响了,一条短信息映入了眼帘。   短信无法显示不出号码,内容就一行字:你知道蝴蝶效应吗? 第144章 夜半门外婴啼声(一百一十)少年的愿望(二)   叶天看得莫名其妙,鬼使神差的回了一条:知道。   短信又来了:我有一个有意思的实验,需要助手,作为回报,你会得到你想要的东西或人……   据叶天交代,那个陌生号码似乎知道所有事情,一开始会让她做些小事情。   偷走一个女孩的钢笔,弄断放在她好朋友的包里,第二天两人吵得不可开交。   叶天觉得实验太有意思,她就像是上帝,控制着每个人的喜怒哀乐。   就在她乐在其中,几乎要忘记王迅的时候,下一条指令来了。   挑拨王迅和韩超。   叶天猛地仔细去看,的确是这两个人的名字,分毫不差。   陌生人发来第二条消息,学校里有个叫做李牧的学生,是个同性恋,对男孩子有那种心思。   叶天知道了隐秘的事情,越发兴奋,青春期叛逆的血液在沸腾。   按照那人的指示,她先是和韩超接触,韩超在女生中间很受欢迎,他喜欢和女孩玩,对女孩也很体贴,基本有求必应。叶天对韩超发出邀请的时候,对方就毫无芥蒂的接受了,于是叶天带他专门出现在李牧的眼前。   李牧喜欢男孩子,韩超长得漂亮,性格又乖巧,很快就入了李牧的眼,果然和那个陌生人预测的一样,李牧开始纠缠韩超,然后王迅就开始和韩超有了细小的矛盾,出现口角。   王迅和韩超出现矛盾后不久,叶天在课桌里发现了一个信封,她打开信封,里面是一叠照片。   照片里全是韩超和各种各样的男人用极其暧昧的姿势依偎在一起,里面有李牧,有学校的老师,还有一些陌生的成年男人。   叶天当时有些震惊和愕然,没想到韩超是这种人,抱着要把王迅救出这个韩超魔爪的想法,按照陌生人的指示,将照片放进了王迅的书包里。   后来的事情越发简单,她开始装作不经意间朝王迅透露,说有次在商场逛街的时候,看见韩超和一个中年男人一起从宾馆里出来,那个中年男人还给韩超了很多钱。   谣言并不会不攻自破,而是会越演越烈,很快韩超是个男妓,会跟老师上床的消息传遍了整个学校。   不管是不是真的,也不管这些话会不会害死一个人,学校里的学生们狂热的传播着这些恶劣的诽谤,他们热烈讨论着,都说见到过,他们说得生动形象,仿佛亲眼所见,韩超有口难辩,成了众人口中唾弃的男妓。   王迅被愤怒盖住了眼睛,被嫉妒堵住了耳朵,他得知消息的时候暴怒得像个狮子,他回忆起之前的点点滴滴,给韩超买这买那,总觉得自己像是个傻子,他忘记自己给韩超买东西的时候,完全是心甘情愿,对方一点没提要求。   别指望生气的人会有好话,别指望嫉妒的人会有理智。   王迅在暴怒下打了韩超,跟着再也不和韩超接触,两人从此陌路。   这个时候,叶天的目的达到了,十分欢喜,却觉得还是不够,韩超还每天在他眼前乱晃,这个恶心的人还在每天上课吃饭睡觉。   这个时候,陌生人又发来一个“有趣的游戏”,叶天看了眼游戏内容,鬼使神差的悄悄把游戏内容发到了学校的论坛里,然后越来越多的人开始跟风,她看着那些人自残忍不住发笑,都是些没脑子的笨蛋。   当她发现韩超也在玩这个游戏的时候,她高兴得手舞足蹈,连枯燥的钢琴课也觉得十分有趣。   感恩节那天,叶天组织了个舞会,她准备在这天和王迅告白,她特意穿了一条漂亮的公主裙,还化了精致的妆,陌生人却又给了他指示,让她给李牧发出一个舞会邀请。   这个舞会开在另一个隐秘的场所,要求没有女性,叶天不明所以,不过还是照做了。   同时当天叶天还收到了一个白色的蜡烛,陌生人让她把蜡烛放在那个小舞会里。   那天晚上在那个舞会里,就和许愿袋里那条隐秘的小纸条描述的一样,韩超被李牧一群人拖进去LJ了。   令叶天没预料的是,当晚王迅没有来舞会,叶天的告白落了空,不过她倒是不觉得遗憾,因为那天之后,韩超总是被拖走,然后像只死狗一样下身全是血被人发现。   叶天现在回忆,觉得那个陌生人就像是一直在她身边一样,知道她的每个想法,每次及时的出现,明明她只是做了些很细微的事情,最后居然发展成了那样,让她忍不住欣喜若狂。   容铮问她,得知韩超被LJ的时候,她有没有后悔害怕的情绪,叶天勾起嘴角,脸上全然都是讽刺的神情:“我没有做过任何犯法的事情,我所做的就是丢下一颗小种子,而提供土壤和养分的是他们,我什么也没做。”   “当晚我也在。”听到这里,王迅的喉咙里发出一连串奇怪的咕噜声,声音好像是从喉咙的最深处拉扯出来的,“那天,我想来想去,觉得那些话可能不是真的,我就去找了韩超。”   说到这里,他的脸上刻满了痛苦和懊悔,几乎站不稳了:“他、他被李牧那个畜生按着……按着……”实在说不下去,他痛苦的垂下头,往后一退靠在了墙上,跟着脱力一般坐在了地上,“我像是着了魔……我也……”   后面的话被舒墨打住了,他按住了男孩的抖瑟的肩膀拍了拍,回忆起了几天前,李牧在被拘留了近一周时间后被他们提去了审讯室,他那头黄毛已经染了回来,还被剃成了平头,照片上挺精神的小伙子那天耷拉着个脑袋,两颊都深深凹陷了进去。   据李牧交代,那晚上他像是着了魔,以为自己还在做梦,清醒后看见韩超几乎快没气了,CL着下半身,浑身都是白ZHUO,像块烂布一样趴在地上,这时候他才发觉自己做了什么,然后他就害怕了,再也没去碰过韩超。   而那天晚上之后的几个学生没事就会把韩超带走,李牧和那些人说了好几次,那些人不听,嘲笑李牧窝囊。   李牧说了几次见那些人不听,韩超没被玩死也没报警,他就没管。   李牧想起那晚的事情,非常懊悔,因为他发现韩超真的不干净,碰了韩超后,他的X体开始长了奇怪的东西。   容铮把他带到医院做检查,医生们都吓了一跳,李牧的生殖器长满了细小的肉刺,不仅仅是外面长满了,连尿D口里面也长满了,到了最后,肉刺把尿D口堵满了,李牧根本无法正常排便。   这个病医院也没法治,只能每隔一段时间做激光,把尿D口的肉刺烧掉,但是这东西又会疯狂地长出来。   医生翻看了一下病例本,居然还发现了一例相似的,病原体是一个,不过那孩子可能因为年轻,抵抗力强,就擦了一些抗生素的药物,便好了。   容铮找人分析了下那晚上那个蜡烛的成分,有很重的迷幻药成分,那晚上那些人应该是吸取了大量的迷幻药,这个迷幻药还产生了一种诡异的细菌,容铮发现当晚所有在场的学生,都感染了这种可怕的细菌,每隔最多一周的时间就要去医院做激光手术。   最令人奇怪的是,韩超的身体里,并未携带这种病菌,他里里外外都干干净净。   舒墨瞥了眼沉浸在痛苦中的王迅,意有所指地问:“好了吗?”   王迅咽了口唾沫,过了许久,才听懂了,他点点头有些结巴地说:“好、好了。”   说完王迅猛地用拳头砸着自己的脑袋,我为什么不救他……为什么后来我要装作什么都看不见!!男孩万分懊悔,痛哭流涕。   舒墨站起身,止住他动作,从包里拿出一张照片递给王迅:“韩超跳楼那天,我们从他身上找到的,就放在这里,紧紧贴在心脏。”   舒墨说着按了按胸口,他的刘海被他自己拨得乱糟糟的,他心里想着那天韩超跳楼的时候的监控,韩超一直笑着,看着远方,他后来站到韩超所站的位置,朝韩超看着的方向望去,那里正好是王迅的座位,他就看着王迅,然后跳了下去。   舒墨想象着,眼睛忽然有些酸,他轻轻地说道:“这照片算是物归原主了,病好了,说明他放下了,想让你好好的过下去。”   风吹了过来,王迅的手一空,照片被风吹走,王迅疯狂地去追,却怎么也追不到,照片不知道被吹到了哪里,上面有两个男孩,咧着嘴,洋溢着青春阳光的笑,无忧无虑。 第145章 夜半门外婴啼声(一百一十一)继续   韩超的遗体成了灰,案件也终于是告破了,却没人觉得轻松。容铮往城里开着车,他开得特别平稳和小心翼翼,手机响了下,他眼也没抬就按掉了。周鹏那边已经开始收尾了,这时候没有什么非他不可的重要事情,他扫了一眼后视镜,舒墨还安稳地躺在后座,胸膛跟着呼吸缓慢起伏,睡得很熟。   舒墨这些天跟他忙前忙后,忙成了陀螺,到了晚上也满腹心事,到现在尘埃落定大概是终于放下心来,这才沉下心睡了下去,容铮看着觉得心疼,他甚至有一瞬间让舒墨回到学校去的想法,但理智告诉他不能那么做。   容铮转回视线,他的手指有节奏地敲在方向盘上。   恰好红灯这时亮了,容铮把车缓缓靠路边停下,点开了手机上的短信,待看清消息后,他陡然屏住了呼吸——安琪失踪了。   【一月十五日,下午3点】   吕式邪教杀人案因为一些敏感的政治原因和估量并没有透露给媒体,媒体本来一开始得到了些消息十分兴奋,想尽办法在市局门口围追堵截,结果没过几天几个媒体领导忽然接了通知,这起案件不允许报道,再一听说老书记发了怒,顿时偃旗息鼓,这次市局门口清静了,外面一个人也没有。   下午三点,倪大爷给自己倒了杯茶,眯着眼睛望了眼天上挂着的红艳艳的太阳,这时候的太阳毒辣辣的,光线没了云层的阻隔,让人看着睁不开眼,倪大爷收回目光,瞥向空荡荡的大门,叹了口气,怎么这群记者孩子不过来,老爷子心底忽然觉得有些寂寞了呢?   倪大爷刚感叹自己真是孤寡老人心态了,忽然眼前停了一辆黑色豪车,倪大爷下意识起身去拿记录本,然后转身去找那车,那车却缓缓地开走了,停在了离着市局门口大约四五米的小卖部旁。   车停稳了,上面就下来一人,这人一头标志性的红色波浪短发在空中一晃,带着几分喜庆的味道。   倪大爷瞪大眼睛,然后猛一拍手冲了过去,多日未见的阿红姨这会儿容光焕发,远远地见着朝她过来的倪大爷就伸手打招呼。   倪大爷看见她眉开眼笑:“大妹子这是干啥去了,怎么那么久没回来?我还以为你这店不做了,要盘出去了。”   阿红姨闻言瞪了他一眼:“呸呸呸,啥不做了,不做我得损失多少钱啊,现在这块地的租金你是不知道,已经是原来的几十倍了,还好我一签签了十年的协议!”   倪大爷举了个大拇指:“厉害,还是你有远见,要我,我肯定不行!”   阿红姨哈哈笑了几声,看起来很愉快,后面豪车响了一声,阿红姨才回过神,连忙去驾驶位和人说了什么,说完车就开走了,一点不留恋。   倪大爷伸着脑袋看了眼那车,车子只留下了个屁-股印,他好奇地冲车开走的方向点了点头:“你儿子?”   阿红姨撇撇嘴:“不是,我儿子在国外呢,那人是我儿子同学。”   说到这,阿红姨转身拿出一袋包装精美的食品盒递给倪大爷,倪大爷愣了下,没收,扫了眼食品盒外面裹了一层红纸,还用金字写了个“喜”字。   倪大爷乍舌:“这是你儿子结婚了?”   阿红姨摇头:“不是,我这不是回老家吗,带些土特产回来,给你们一人带了一份。”   倪大爷不信:“土特产咋用红纸包,还写个喜字,大妹子,你是不是有对象了啊?”   阿红姨刚刚还笑呵呵的脸,霎时就沉了下来:“瞎说什么,我的土特产就不能包红纸了,就不能写喜字了?我这是自己高兴,爱怎么弄就怎么弄!哎,不跟你说了,不要就算了!我拿走!”   阿红姨还是老样子,说变脸就变脸,倪大爷赶紧道了歉,阿红姨这才把礼物给他,倪大爷打开礼物看了眼,好家伙,都是些外国的坚果,平时超市里看着就挺贵,不舍得买,阿红姨这是发财了,一送就是送这么大一盒,想到这里他抬起头想道声谢,忽然发现阿红姨那里有个盒子长得不太一样,也是个礼盒,但是用黑纸包着,上面贴着个白色纸花,怎么看怎么不吉利啊……   【一月十五日,晚上20点】   湖底公园。   夜幕降临,晚风细细吹着,湖中的深绿色的湖水也被一层层地吹出了涟漪。   湖中这会儿稀稀拉拉地停着几艘小船,其中一艘古色古风的,内里隐隐往外冒着橘色灯光,透过白色的纸窗,露出两个人影来,两人影都佝偻着背,支着下巴相对而坐。   其中一人总是摇头叹气,另一人则是不时地点两下脑袋,一副胜券在握的样子。   船上两人手中各执一色棋子,黑色棋子摆满了全盘,而白色棋子却稀稀拉拉的几颗围在外面。棋盘旁边放着小炉子,上面温着一壶水,两褐色泥碗上下沉浮着几片褐色茶叶,透进来的鹅黄月光撒在茶杯上,染上了一层薄薄的黄雾。   执黑子的老人伸手拿过茶杯,抿了一小口,眉头便揪在了一起,手指敲了两下棋盘,猛地朝旁边一颗白子旁放下一枚,带着惊涛骇浪的气势,白子瞬间被吞没了。   另一位老人瞧见这幕,呵呵笑了两声,不急不躁,慢悠悠地审视棋盘,万种可能性在脑中盘桓。   现在看似慈祥的两位老人,年轻的时候却都是狠厉的主儿,一盘棋下得惊心动魄,颇有几分年轻时战场上奋勇杀敌的意味。一场棋局从下午时分杀到了晚上,太阳落下换上了月亮,两人依旧是精神抖擞,半点不展疲态,现在的年轻人怕是比不了。   一盘棋下到这个时候,自然快到了终点,局中黑棋看似占了赢面,却被几枚白子堵在了里面,只要稍有不慎,便满盘皆输。   传来几声叹气声,执黑子的老人似乎已经看清楚了前势不妙,这会儿愁眉不展、哀声叹气,对方不动声色的扫了他一眼,接着将手里的棋子一放淡笑道:“不玩了不玩了,没意思。”   一场棋下到最后,变得兴致缺缺,黑子老人终于将手中的棋子收了回来,放进竹篓里,拿起一旁的湿毛巾擦了把脸,恢复了些精神,愁容散去,恢复了烈阳神采,眼睛迸射出星辰般熠熠生辉的光亮,他哈哈笑了两声:“这么多年过去了,老马你还是这么不争不抢。”   一句话说完,最后尾音却延长了个调,像是不平的海面,被风吹气了阵阵波浪,重重叹了口气:“可是、可是怎么到了最后,犯了这么大的糊涂!”   “糊涂?”马书良坐直了身子,显然有不同的意见,他披着一件薄外套,被炉子烤着却觉得手脚冰凉,他抬头望了眼天空,今晚的天格外的深蓝,回忆跟着绕了好几道弯跟着落入了脑中,过往的回忆一幕幕落入眼前。   死亡、尖叫、血液领着他一步步踏入了深渊,其实他不是犯糊涂,心里清楚明白就跟明镜似的,他沉吟片刻缓缓说道:“老梁,你还记得我女儿吧。”   提起马书良的女儿,梁政宽硬挺起来的背忽然有些蜷缩,他还记得那女孩,年轻,漂亮,富有活力,对所有人都十分有礼貌,是个好孩子,不过就去年那孩子却突然毫无征兆的走了,这事情让周围的所有人都很吃惊,完全不清楚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马书良的个性本来就闷得很,出了事也不出来找老伙计谈谈,女儿过世了后,天天就把自己关在屋里,怎么都不肯出门,更别说主动提起了,根本就没人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梁政宽打心眼里是半点不相信那孩子会自杀,事到如今,他却再也忍不住了,询问出口:“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你倒是说说啊,让我们也给你想想办法。”   马书良笑了下,笑容中却带着浓浓的凄凉:“有什么办法,人死如灯灭,我就是想让她重新活过来……”   梁政宽猛地拍了下桌子:“胡闹!”   他大力喘了两口气,眼圈微微发红,声音开始颤抖了起来:“你也知道,人死如灯灭,怎么可能活过来,你!你!你真是糊涂啊!现在我是没了办法,你这个事情是瞒不住的,上面已经都知道了,很快处理决定就会下来……老马……是不是有什么你没有告诉我的?是不是有什么隐情?”   梁政宽看着马书良的眼睛,他希望马书良给他另一个答案,马书良却苦笑着摇摇头:“能有什么隐情,不过就是想让嫣嫣活过来。老梁啊,我已经不是过去那个我了!嫣嫣死的时候我就想过,我这一辈子为了国家操劳了一辈子,为了人民累了一辈子,却冷落了自己的妻儿,落了个妻离子散的下场。我内人走了后,嫣嫣就一度离开家,我当时想着她成年了,也不当回事,后来过了很长一段时间,嫣嫣又回来了。但是那时候她看起来很虚弱,我却只是把她送去了医院,连问问她到底出了什么事情都没有……那天嫣嫣从医院楼顶跳下去之前,还给我打了个电话,我当时还在开会,直接就给挂掉了,那孩子那时候一定是在向我求助吧,我却……我不是一个合格的父亲,我亏欠了她啊!” 第146章 夜半门外婴啼声(一百一十二)死局   “那你以为你跟着吕哲彦那帮子人,就能让嫣嫣死而复生?”梁政宽看着他像是在看一个陌生人,“你就为了让嫣嫣活过来,而去害死其他的人?老马,你真的让我越来越看不清你了!”   马书良眼中的悲伤换成了阴霾,他狠厉地一咬牙,瞪着梁政宽:“老梁,就算再重新来一次,我依旧会这么做!至于我为什么这么做,你是不会懂的!行了,没什么好聊的了,今日就当诀别了!”   说完马书良拿起茶杯对着梁政宽双手一拱,将杯中茶一饮而尽。   湖边停了满满当当的车和严阵以待的人群,老人深吸一口气,微笑了下朝那些人伸出双手,“咔擦”两声,手腕上多了明晃晃的器件,跟着他的动作哐当作响。他深深地看了眼四周,玉盘似的的月亮,波光粼粼的湖面,随风飘扬的柳枝,似乎要把这景色全都深深地映在脑子里。   马书良忽然眯起眼睛,他看见人群中,一抹熟悉的人影一闪而过,回忆回到了一周前,他正坐在家里打盹,忽然背后出现了一个黑糊糊的人影,他吓了一跳,定睛一看,那人影却不见了。   正要松口气,眼前却又出现了一个人,这人遮着脸,他看不太清楚,只能看见那人像是在自家屋里一样找了个位置对着他坐下,还给自己倒上了杯热茶。   马书良深吸一口气,看对方这个样子,看来不是要找他麻烦,再看对方坐着也不说话,他试探了下,不是警察,对方提示着敲了敲棋盘,霎时马书良就猜到了对方的来意。   他从怀里拿出了张被折起有了几道深深沟壑的牌,将牌丢给那人嗤笑道:“这个小扑克的玩意,真是小孩子玩得,真没意思,还给你。”   对方默默的收起牌,沉默了半晌后:“马老,需要我们做些什么吗?”   马书良看了眼他,冷喝道:“不需要,从我参与的那一刻起,我身上就有洗不掉的罪孽。”   “可是。”对方犹豫了下,说道:“我们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你去死,如果没有你,我们根本就抓不住他们!”   马书良长叹了口气,她的女儿在妻子过世迷失之际因为自己并没有在意,被人骗去去上了那个所谓的陶冶心灵的心灵培训班,上完培训班后再回到家就是一年后,他永远忘不了那一天,他的女儿全身都是血,面色苍白,却像疯了一样的冲他呵呵傻笑。   女儿自杀后,他才知道,在那个培训班里,那些人瞧着他女儿用假身份证,说自己没有亲人,而且还一副没人来往的样子,以为她不过是个没权没势也没有父母和亲戚朋友的人,没多久就把他女儿控制起来。   女儿在他不知道的情况下被人强奸,被迫怀孕,怀孕后被人监视控制长达了一年的时间,然后被迫生子,生下孩子后也不准她离开。   在她女儿终于可以回来的当天,她被迫看着自己的五个多月大的孩子,被一群恋童癖老头猥亵,跟着被一锅滚水煮死,配上了菜做成了佳肴,强迫她把自己的孩子吞进肚子里……   马书良知道所有事情真相,在极度的恨意支配下,便下定决心报仇,他卧薪尝胆,自愿帮助吕哲彦一等人在政治上得到庇护,提供他们以便利,他尽力避免让自己的手沾满鲜血,却无可避免的全身里里外外都被腥臭的黑血给污染。   马书良狠狠地锤了下桌子,黑沉着脸道:“我虽然没有亲手去杀他们,却眼睁睁见他们死亡,本来我是想和他们同归于尽的,也算是你挽回了我的生命,告诉了我真相,我已经苟活了这么多年,已经不再贪念活在这个世道上了。”   事情一切已经结束,尘归尘土归土,他也该去找他的老伴和嫣嫣了……   镣铐“哐哐当当”发出一阵噪音,马书良从回忆中慢慢清醒,再次抬头向人群望去,那个熟悉的人影已经不见了,他在人群的簇拥下,缓缓走进一辆黑色的厢型车,里面有一道闪着光的栅栏把他和外面的世界阻隔了起来。   嫣嫣啊……爸爸我啊,尽力了……   黑色厢型车消失在了黑暗之中,半小时后,坐在家中的梁政宽接到了电话,马书良在下车的时候忽然冲进了车海,自杀身亡。   ……   ……   【一月十五日,上午十点】   中年男人刚开完会,总算松了口气,他回到办公室关上门接着泡上一壶热茶,然后开始看起了今日报纸,忽然他眼中流光一裂,密密麻麻的血丝忽然将眼珠子里里外外包裹了个结实,他咽了口唾沫,将报纸举在手里从头到尾仔仔细细看了一遍,心中越来越不由来的一阵阵发凉,到了最后他的额头上起了一层冷汗,顺着脸颊往脖颈里钻,到了最后他丢下报纸,焦躁地站起身来。   就在这时候,办公室里响起了叩门声,他急忙抹了把脸上的汗,将额头上飘下来的几缕散发捋在脑后,整理了下着装,然后深吸一口气再缓缓吐出来,把吊在嗓子眼的心给压了下去,坐回座位上,朝门口发出一声威严又不失亲和的声音:“进来!”   紧跟着声音,门被从外向里推开了,一个年轻男人走了进来。那个男人戴着一副遮住半张脸的墨镜,穿着一身西装,半头长发被捆了起来,在脑后面留下一截短短的小尾巴,那人见了中年男人咧嘴笑了下,接着在对方茫然的眼神中,“啪”的一声猛地将门关上了……   又是这个声音。   他猛地抬起头,闻声望去,黑暗里什么都没有,只有窸窸窣窣不断传来的诡异的啃食咀嚼的声音,这声音说不出来的令人毛骨悚然。   不知道过了多久的时间,当他醒来的时候,整个屋子的灯已经暗了下来,除了那种诡异的咀嚼声没有一点声响,仿佛只有他一个人。   他试着叫了声:“有没有人?”   回答的是沉默般的死寂。   周围一片漆黑。   好像没有人?   中年男人在这种浓重的黑暗中看不清东西,他伸手在自己眼睛前晃了晃,却不见五指,黑暗把他整个吞噬其中,他感到了不安,摩挲着身边的物体发现他正躺在一个沙发上。   他从沙发上翻身下地,脚下却不再是光滑的地面,而有些凹凸不平,他忍不住想这里似乎有些像一个未装修的空房或者一个洞穴,下一个问题倏地钻进脑海里,他不是在办公室吗?为什么到这里来?   周围安静的可怕,没有人回答他的问题,特别是黑暗里,一切都是不安迷茫的。   中年男人疑惑了,他犹豫了一会儿,心觉不太对,他收回脚步往回摩挲,去寻找刚才的沙发。   他摸了下,紧接着腾地一下就跳了起来,入手的不是光滑的皮质面料,而是一种说不出的滑腻感觉。   有些皱,很软,然而面上一层已经有些发硬的感觉,油腻腻的。   记忆中这个触感有些像连着皮的猪肉的感觉,但是更加光滑。   黑暗里,男人什么都看不见,这更加加剧了恐惧。   他闻到了一股恶臭的味道,是从自身身上发出的。这时候他才发现,他穿着一件有些烂的恶心的黏黏的布料,自己的头发摸起来又油又长。   中年男人开始搜索整个房间,令人惊讶的是这个房间似乎很大,入手的只有沙粒的粗糙感觉,还有混杂着特有的水泥地板的味道。   这里有扇门,木头的味道充满了整个鼻腔。   他努力站起来借助一些缝隙投进的微弱光线想看清整个屋子,眼睛已经渐渐适应了黑暗,但却还是很难将整个房间看清楚。   靠近门的方向的物品可以勉强看的比较清楚。整个地方显得很空旷,靠近门的方向可以看见几乎没有什么东西,只有一些奇怪的模糊的阴影隐藏在角落。   水滴落地的声音突兀地钻进他的耳朵里,顺着声音的迹象,慢慢爬向深处。声音发出的地方有一团具大的黑影,他打量了下,大概一米5左右高。   适应黑暗的眼睛还是让自己无法辨认出前方仅半米距离的物体究竟是什么。男人怔怔地看着那黑团,心里有了些不好的预感,他思量了会儿,干脆趴在地上慢慢地匍匐前行,这是野兽的动作,但是意外的容易让人获得安全感,他提防着周围的情况,这种漆黑的地方,伸手不见五指,总会让人有会有什么怪物突然从黑暗的阴影里跳出来的幻觉。   但是什么都没有,令他不知道该庆幸还是失望的是,直到指尖触摸到黑影,都没有任何事情发生。   于是他摸了下黑影,那是和皮肤一样的柔软的东西,跟最开始的那块油腻腻的猪肉物体不同,这像是块新生的皮肤。正在他胡思乱想的时候,指尖下的黑影突然因为碰触发出难忍的呻吟。   男人被手下突然动弹的东西吓得一骨碌坐在了地上,他缓了好一会儿,才喘着粗气再次探索了过去。   他可以断定,这是个人。   呻吟的人似乎已经醒来,但是身体不住的发抖,嘴里滔滔不绝小声念叨着什么。   微弱的声音带着颤抖,中年男人靠近了些,他把耳朵凑到那人嘴边,听见那人不停地小声哀求着:“求求你,求求你……”   “你——”   作者有话说:梁政宽就是梁书记 第147章 夜半门外婴啼声(一百一十三)红桃K   “轰”的一声,门被突然撞开,四个穿着黑袍的人各自手里拿着一个很古老欧式的油灯。其中一个身材稍为肥硕的把门关上,投进的阳光转瞬即逝。   穿着黑袍的人脸上都带着最平凡不过的白色面具,空洞的嘴和鼻子部分在暗淡的黄色光线下投着微微的黄色,显得十分灵异。   其中一人口中念念有词的呢喃着什么朝二人靠近。中年男人有些慌张的后退,碰到了身后紧绷的身体。   “啊,不要,不要!”后面的身体开始尖叫。   男人不自觉的往后看了一眼,借着黑袍人手里提着的微弱灯光,眼前SHEN-YIN的人,四肢呈大字状的被绳索固定在一个大型的木头式的框架里,而他的手腕处已经脚腕处都被缠上了厚厚的绷带,依然无法掩盖住血红的血色往外滴。   一旁的桶里有被切除掉的手和脚掌,中年男人的胃开始翻滚起来。   三个黑袍人站成三角形,多出来的一人慢慢靠近二人。   他伸出一双枯瘦的手抚摸中年男人惊恐的脸上,他抚摸的方式,像情人般抚摸着对方的脸,感觉是许久未见的深爱对方情人在默默倾诉。   中年男人清楚的看见,那人白色面具下有双褐色浑浊的眼睛。   对方用尽温柔的凝视,但却像一个神经质的变态,中年男人害怕得全身克制不住的颤栗,但那人没有停留多久,很快在他眼前消失,中年男人长舒了一口气,把捏紧的拳头慢慢放开。   “轮到你了!”忽然那人的声音在身后响起,他猛然回头,发现那人正死死地盯着自己的脸,并且手里拿起一把砍刀朝他走来,在他视野里,那周围的场景一时间居然变得扭曲起来。   “等等,你看清楚,是我,我们是一伙的!”   中年人连滚带爬往后走,但那人恍若未闻,狞笑着举着刀,眼看那人的刀就要砍下的时候,中年男人突然看清了那人的模样——那竟然是自己!   他惨叫一声,就在刀接触皮肤的一刹那间,那人突然就像被击中了一样,猛烈的颤抖,紧接着身体开始化成一团黑烟,慢慢进入空中,消散了。   灯亮了,周围的一切回到了现实,中年男人因为刚从梦境中苏醒,身体还微微地颤抖,他大口大口喘着粗气,过了好久,他吞咽下一口唾沫,总算是把散落的意识捡回到原处。   然而醒来后,他却没能松口气,他被绑在一张床上无法动弹,周围墙面全被厚厚的铁皮覆盖,他左右各被放置了一个巨大的机器,正在不停闪烁着光,上面连着各种各样的管道,他刚放下的心瞬间又悬在了嗓子眼。   “做了一个很长的梦啊,现在是十点过十二分,我们要快点,我还要回家。”   一个声音从不远处响了起来。   他听着那人机械音一样毫无起伏的声音,努力寻找起了来这里之前的记忆,他坐在办公室里,忽然进来一个戴着墨镜的男人……然后他被人绑在一个轮椅上,推进了一个奇怪的通道,那条通道很长,他还记得不停晃动的吊灯、陈旧的海报、发出兹兹电音的收音机以及诡异冲他咧嘴笑的白衣面具人……   记忆到这里戛然而止,他的脑袋发生一阵阵钝痛,像是有个东西不停在敲打他的太阳穴,不停有什么东西从太阳穴往脑子里灌。   他猛烈晃动脑袋,那有规则跳动的疼痛也跟着他晃动,他心里一惊,努力仰起头看向自己的身体,他的身体上被CHA着各种各样的管道,连接在另一边的黄褐色液体上,他还来不及思考那些黄褐色液体到底是什么,紧接着,那咀嚼的声音又响了起来,他迅速侧头扫过去,他的耳朵边,一只肥硕狰狞的老鼠正在啃着一团血淋漓的肉。   他吓得猛地一哆嗦,然后惊愕地张大嘴,发出一声惨叫。   “闭嘴!”一个凌厉的声音用命令的口吻陡然响起,他朝那声音看过去,立刻吓得浑身一颤,那是一个穿着和他梦里人一模一样的人,不过声音要年轻很多,带着一副白面具,想起那个梦,男人又开始猛烈地挣扎起来,喉咙里发出一连串古怪的声音。   “哈哈哈。”   那人看他挣扎的样子,忽然笑了起来,随后那人站起身来,露出一张柔和的脸,那人迈着优雅的步子,缓缓地走到他面前,用极其温柔的力道抚摸着他的脸。   “终于醒了,你睡了很长一段时间。”男人柔和出声,接着压低身子,将整张脸覆在他的脸上,两人的鼻尖几乎贴在了一起,“怎么样,睡得还不错吧?”   “放开我!你在做什么,这是非法监禁!”男人狂怒地爆吼出声,青筋顺着脖子一点点爬上全身,眼中却难以掩饰说不出的恐惧。   年轻男人直起身子,面无表情地拿起放在桌旁的一个盒子,然后冲男人晃了晃,欢快地说:“我要送你一个礼物。”   这看起来像是一个生日蛋糕,外面被花纸包着,还有一个彩色亮片的蝴蝶结,但任凭包装有多好,要是在一个陌生的地点,被人五花大捆,然后陌生人提出要送你一个礼物,无论是心有多大的人,都会下意识恐惧。   男人看着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袭上了心头,他慌乱地疯狂摇动身子,可是他的整个身子被紧紧地捆在床上,只有五根手指头还能灵活转动。   “我做错了什么,求求你,放开我,放开我!”那人惊恐万分,被束缚了自由,无法动弹让他恐惧到了极点,开始疯狂地嘶吼,“救命!救命!!”   “你一定很好奇这是哪里,这里在地下,上面是一片树林,离着最近的居民区大概要开车一个小时的时间,你觉得谁能听见?”年轻男人漫不经心说着。   男人绝望地抬起头,环顾着四周,看见不时在旁走动穿着白衣服,戴着口罩像是医生一样的人,手里不停记录着什么,到了最后他开始忍不住哭泣,脸上鼻涕眼泪糊成了恶心的一团,像是黏糊糊的面具挂在脸上。   年轻男人将脸上的面具摘掉,露出一张惨白的脸,柔顺的额发从头上落下来,遮住了其中一只眼睛,那是一只湛蓝色犹如深海的眼睛,带着毫不避讳的厌恶年轻男人扫了他一眼,然后伸出一根手指放在嘴边,“嘘”了一声,示意他闭嘴。   中年男人压根不听他的,猛烈地挣扎着,企图用声音引起那些医生的注意,但没有一个人注意,甚至那些医生加快脚步,很快,他发现只剩下他和年轻男人两人独自待在这个小房间里。   他打了个寒颤,问:“你是谁?”   他努力在回忆里搜索对方,紧接着想起报纸上露出的一张温和的脸,瞬间他露出不可置信的表情,那个戴着眼镜一脸温和的警察,和眼前这个疯子竟然是同一张脸!   舒墨冲他点了点手上的礼盒,勾起两边嘴角,拉开了一个要到耳边的诡异弧度,他双手捧着礼物将彩带凑到那人灵活的手指旁:“来,你把礼物打开,我小时候最期待礼物,礼物最重要的不是里面装着的东西,而是在打开的瞬间那种忐忑不安猜测的心情!”   话说到这里,舒墨忽然笑了下,他神经质地转动了下眼睛,舔了舔干燥的嘴唇。   中年男人惊慌失措问他:“你想要做什么?”   “我想做什么?”   舒墨极其恶劣的发出“咯咯咯”的笑声,压低声音,对着男人的耳朵说道:“你去死好不好?”   男人哆嗦着颤抖,忽然XIA体一热,一股骚臭的味道在屋内蔓延开来,他失禁了。   舒墨赶紧站起身,走到一旁,露出厌恶的表情,紧接着又无辜地眨了眨眼睛:“看来你不是很享受拆礼物的瞬间,那么我帮你吧。”   舒墨笑了笑,缓缓地拉开蝴蝶结的一角,跟着礼物被打开,露出里面密密麻麻的小东西。   中年男人猛地打了个寒颤,手指开始不停地抠着床铺,连指甲都翻了起来,但他好像感觉不到。   舒墨直起身子,用指尖快速在黑色的小虫之间点来点去,那虫子全身漆黑,只有指甲壳大小,嘴尖却有尖利的螯器,他拨弄了会儿,瞳孔里反射出了男人瑟瑟发抖的背影。   男人盯着那密密麻麻的虫子,脸色变得惨白,他没由来的浑身起了密密麻麻的鸡皮疙瘩,努力地把脖子不停地往后缩,牙齿疯狂打颤,口涎顺着嘴角滴落在床单上,纯白的床单染上大片黄色污渍。   “这种虫子,来历可不小,我觉得作为标本师的你再熟悉不过了,这些不远千里来自非洲的小可爱,最爱做的事情就是在动物的毛孔里产卵筑巢,卵很快就会成虫,一团团白色的小虫将毛孔撑大,知道莲蓬吗?你的皮肤上就会变成密密麻麻的洞,你必须要想办法把虫子挤出来,可是这东西弄不干净,就跟蚯蚓一样,就算只有身体的一部分,也可以成长。最后他们会在这个动物身上循环不停地长大、交配、生产,直到这个被寄生的源头死亡,否则他们会生生不息子子孙孙无穷无尽的繁衍。”舒墨的口气,像是在炫耀自己的宝贝宠物,“怎么样,很有趣吧!”   中年男人听了舒墨的话,脑门上冒出了密密麻麻的汗珠,汗液顺着下颚滴落到床上。他大力咽了口唾沫,晃了晃脑袋,忙不迭地哀求:“放过我吧,放过我吧,我什么都没做啊!”   舒墨“啧啧啧”了三声,伸出一只手指,摇了摇:“我不喜欢说谎的孩子。”   中年男人呜咽起来,像个受了委屈的孩子,痛哭流涕,嘴里一直喊着:“对不起……对不起……”   舒墨笑了:“你没必要跟我道歉,你没有对不起我。”说完他拿着盒子朝男人靠近。   中年男人惊骇万分地颤抖,用力扭曲着身子,像只蠕动的蛆虫,不断挣扎想从束缚中逃脱,恨不得将浑身的骨头都打断,但眼前这个人越走越近,手里的盒子在他眼前无限放大。   他一双全是血丝的眼珠子死死地瞪着那个盒子,开始拼命地挣扎嘶吼嚎叫。   舒墨在靠近他的时候,忽然挺直了身体,他歪了歪脑袋:“不过……我有个办法,可以帮你,你想知道吗?”   话音刚落,男人心里刹那间燃起了一团火,眼中带上了求生的欲望,下意识地疯狂点头。   舒墨点点头,拿起一个镊子,夹起一只虫,虫子拼命地疯狂挣扎,黑色的薄膜状翅膀快速扇动,男人大力咽了口唾沫,忙不迭道:“无论什么要求,我都答应!”   舒墨对他的反应非常满意,他叫来了一个医生,那人拿着盒子,站在男人旁边,做出一副随时准备的动作。   舒墨找了把椅子,坐在椅子上,一手支着下巴,一手拿着一个破旧的小本:“我查到你们的药品出自本市的一家生物科技公司,那家公司丢失了大量的药物原材料,是被一个叫做袁阳的员工偷出来的,这个东西剩余的还有多少,你们放在了哪里?”   男人愣了下,茫然地看着舒墨:“什么?”   舒墨冷冷地看向他,沉默了一阵,然后大声道:“错误答案。”   他话音刚落,医生用镊子夹起一只虫朝男人的脸上放去,男人连忙艰难地回忆,大声喘气道:“没有,我们不知道东西从哪儿来的,是接到一个短信,让我们去拿!”   张牙舞爪的虫重新回到了盒子里,舒墨眼珠子转了转,默默念了遍短信,他注意到男人的手机,朝男人“恩”了一声,又问:“那个男人,给你发短信的男人,这个男人带走了一个孩子,他是谁,我知道你见过他,有人给了我你的名字,现在,我要他的名字。”   男人身子陡然僵住,他全身哆嗦地厉害,但是依旧摇着头:“我不能说。”他哽咽着哭泣起来,像是陷入了巨大的困境中无法抉择。   舒墨微微一笑,按了按手里的遥控器,镶嵌在屋顶的显示屏亮了亮,露出一段录像,是一个一家四口的录像。男人哭泣的脸一时愣住,这四个人他再熟悉不过了,是他的妻子、儿子、儿媳妇、孙女,他们此刻都被关在一间白色屋子里,看起来十分不安。   男人看着这段录像,像是被抽了脊梁一样,整个人陷入了死一样的绝望,舒墨笑了笑:“说了他们活,不说,他们就和那些祭品一样的结果。”   男人连忙高声叫出一个名字:“祁野!是祁野!”   舒墨听见这个名字,莫名觉得有些熟悉,忽然他就跟被击中一样猛地站起来,是了,安琪,祁野,记忆回到了那天遇见安琪的瞬间,安琪翻开一本童话书,医生坐在他身旁为他念童话,那个医生的胸牌映入他的脑海里——祁野。   漏掉的拼图终于被找到,门外莫名响起的婴儿的哭声,顾瑶家中发现的诡异图画,丢失的危险药物,失明的天使安琪,发疯的袁阳,神秘的松果体,叶家那本童话书,联系叶天的神秘男人,诡异的性病病毒,丧心病狂的邪教分子……还有失踪的安琪……   脑海里冒出了一段他自己在会议中推断过凶手的另一面,“将孩子做成各种各种的美好事物,鸟,洋娃娃,对于儿童来说是非常特别的。凶手的心理年龄一直还处于青少年时期,他认为杀害儿童对于他来说是一种美好的祝福。”   舒墨脑中忽然一阵剧烈疼痛,他一直在怀疑韦伦,却没有注意到,一个鬼影一直如影随形的跟着他,该死!舒墨捏紧拳头,就在所有人错愕的看着他的时候,舒墨忽然咧嘴笑了,他玩味地伸出舌头舔了舔嘴唇,似乎找到了很好玩的东西,他伸出手指,像是弹钢琴一样轻轻地在桌面弹动,嘴里冒出了一串诡异的音调。   该死,怎么办才好,让他从我眼皮子底下逃走了啊!舒墨苦恼地想着,嘴角却勾起一个意味莫名的弧度。   看舒墨很满意的样子,男人松了口气,那头却突然听见背后有人叫他。   “冯教授!”   男人猛地寒毛都立了起来,僵硬地转过脑袋看向那人,是一直站在他身后的医生,医生将口罩取下,露出一张再熟悉不过的脸,是胡鹏。   “剩下的交给你吧!”舒墨站起身,拍了拍胡鹏的肩膀,“你只有一个晚上的时间,明天一大早,你就自己去警局自首吧。”   胡鹏点点头,一双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冯教授。   舒墨走之前回过头,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还记得一年前有个叫做马静的女孩吗?”   冯教授咽了口唾沫,颤颤巍巍地点点头,舒墨冲他俏皮地眨了眨眼睛:“她真名叫做马芷嫣。”   忽然冯教授像是被猛击了一拳,面色惨白,整个人露出不可置信又恐惧懊悔的表情。   舒墨耸了耸肩:“所以,你在这里还能活下去,你该庆幸。”他将一张牌丢进了火炉里,刚接到了吕哲彦自杀的消息,看了眼红桃K上的查理曼大帝,一个相信转世轮回的传奇人物,最终却不能避免死亡的结局。   夜色撩人,晚风和煦吹着,舒墨刚下车,就瞧见屋里的灯暗着,他看了眼手表,现在刚过零点,看来某人并没有回来,舒墨生平第一次觉得有些憋气。   进了屋,就看见一个熟悉的人影正斜靠在沙发上,他的手支着头,闭着眼睛,鹅黄色的月光从窗外撒了进来,给男人的侧影添上了几分肃穆,整个人身上都泛着一股柔和安详的味道。   舒墨静悄悄地走进屋,轻轻微笑了下,就像风一样,柔软干净,他小心翼翼地走到容铮身旁,跟着悄悄地挪进了男人怀里,抬眼去看容铮的脸,容铮似乎已经睡着了,但是脸上不大安稳,眉毛揪在一起,形成了一个纠结的“川”字,忽然,没由来的,舒墨的心一抽抽的居然有些疼,他抬起头,轻轻在那纠结的眉头落下一个吻,那个纠缠在一起的眉头竟然一点点舒展开了,舒墨勾起嘴角,目光也变得柔和了起来。   ……   ……   夜晚很安静,难得的城市都停滞了。   夜色的遮挡下,一个男人疾步着朝前走着,他后面有一团看不清的黑影不远不近地跟着。   他咽了口唾沫,停住了脚步,身后的声音也跟着停了下来。   千万别回头!   他心里莫明冒出这句话,他顿了顿,从兜里掏出手机,他的手实在抖得太厉害,掏了半天什么也没掏出来。   他顾自镇定了下,身后没了声音,黢黑的小巷子安静极了。   这种时候,总觉得周围会有什么东西突然冒出来。就和床底下不存在的手一样,总是令人胆战心惊。   他忍住想回头的欲望,和恐惧的心里,颤抖着按着手机按键。   这时候背后的声音又响了起来。   咚!咚!咚!   像是钟声,一声一声,空无一人的街道上透出股说不清的诡异劲儿。   一滴一滴的汗珠,一颗接一颗掉在地上,男人惊惧地睁大双眼,声音越来越近,几乎快靠近他了!   男人心脏跳得飞快!   终于!   他忍不住猛地转过头!   鹅黄色的灯光投影在地上,眼前什么人也没有,只有他自己,他长长地呼出一口气。   这……都是幻听?   忽然他注意到,灯照射的一角,一个扭曲的影子投影在地上,那个影子扭曲成一个奇怪的形状。   “都告诉你了,千万别回头!”一个声音突然出现在男人耳边,像是无可奈何地嗔怪,伴随着小孩的恶作剧一样的笑声,跟着一声凄厉的惨叫,打破了城市夜晚的宁静。   第二天一早,远离平川省交界处的小镇上一个男人的尸体被发现在道路中间。   尸体以一个扭曲的姿态,站立在路灯旁——身体整个身子朝右以130度的弧度弯曲,嘴咧开,一个笑着的表情,而他的额头中间被开了一个洞,他的手指塞在洞里,似乎正在努力掏挖着什么东西。 第148章 离奇失踪的女童(一)相亲   女孩抖擞着身体,将整个身体蜷缩成一团,黑暗里她的眼睛亮得吓人。   爸爸,爸爸……   一声声不安的呼唤像是从喉咙深处低压着嘶吼出来,她用细小的手指轻轻抠挖着墙壁,指甲缝里塞满了泥沙。   “出来,走到前面。”带着呱噪的诡异音调从屋顶的一角传出来。   循着声音女孩摩挲着墙壁,把自己从角落里撑起来,用手肘在地上往前爬行,像一只慵懒的猫将身子整个暴露出来,昏暗的灯光霎时从天花板覆盖下来,整个房间亮了。   狭窄的房间里,吊着一盏玩具镂空花灯,这地方看起来像是个狭小的盒子,只能站得进去两个成人,还得佝偻着腰。墙壁上的排风扇嘎吱嘎吱的转动,地上铺满了厚厚的软垫,堆积着各种各样的布娃娃,一侧的角落有挂着透明的塑料布,依稀看见里面放置着一个马桶和一个洗浴喷头,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牛奶夹杂着麦片的香味。   女孩看上去只有十一二岁,身上的皮肤与周围的墙壁一样惨白,她瘦弱得像只小麻雀,穿着一件不太合身的小裙子。布料紧紧包裹着她的身体,裙子已经短到只能勉强遮住臀-部。她忐忑地睁大双眼,爬到屋子的前面,露出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不安盯着屋子的一角。   “跳舞。”声音没有起伏,放出一首欢快的儿童音乐。   女孩没有犹豫,好像早已经习以为常。她展开双手,开始在屋子里转圈,不过,屋子太过于狭窄,好几次她的手指碰触到了墙壁。空气里开始夹杂着有喘息的声音,到音乐结束的时候,声音最后发出一声低吼,接着周围恢复了一片宁静……   ……   ……   周鹏瞥了眼墙上挂的时钟,离下班时间还有半个多钟头,他坐在办公室里,手里拿着份文件,一双-腿颠过来颠过去,来回闹腾。   这会外面天空阴沉沉的,空气潮湿到处弥漫着一股泥土腐烂的气味,不时有细小的雨点砸在窗户上,玻璃上很快聚集了一层雨幕,一丝光也投不进来,透过窗户往外看就连行人的样貌都扭曲狰狞了起来。   周鹏支着下巴,手里燃着的烟烟灰撒了一桌,收尾工作忙忙碌碌一个多月过去了,一起惊天邪教活人祭祀大案就这样湮没在时间的长河里,没有媒体的接连报道,没有政-府的表彰大会,更没有网络热博的推波助澜,一系列人员的下马也没能掀起多少浪花。   大抵是逝去的几十上百条生命不甘心,一连下了几十天的绵绵细雨,整个淮赧市都见不到半点阳光。周鹏掐灭手里的烟,之前他本来想感叹下老天爷心里都同情受害人的遭遇,结果感叹了半截还没说完就被雷局给堵了回去,明晃晃的限教令封住了所有人的嘴,谁也不敢顶风作案,就连感叹的话全都憋在嘴里说不出口。   重案组算是把身上的重担给脱去一层,周鹏也是好不容易得了闲,本来应该欢天喜地,此刻却是愁眉不展,如果要说有什么最让他头疼,那就是这满篇密密麻麻的学习文件。   想到这里,他揉了揉太阳穴,快过年了,外面街上一盏盏红灯笼都挂满了,眼看要到了阖家团圆的日子,雷局直接把他给抓到办公室里,并且下了死命令,让他赶紧在春节前把学习感悟写了,否则——   回想起雷局意味深长的眼神,周鹏脑仁儿就又开始隐隐作痛起来。   其实写学习感悟、检讨、报告这些东西,周鹏倒是从来没怕过,自从前两年魏威来了市局后,他手里的这类繁杂的东西基本都有了最终解决办法,只要腆着脸耍耍无奈,基本这事情简单就过了——魏威帮他写。   可是这孩子最近不知道在做什么事情,一到下班的点,便急急忙忙收拾东西离开,周鹏几次想找他,都被义正言辞地拒绝了,说自己最近在忙什么家里事,甚至一脸严肃地教育他,让周鹏也要学着自己成长。   家里事?无非就是和廖城嘉那混账东西的破事,难不成是要见家长了?   想到这里,周鹏嗤笑,这种放不到台面上说的事情,就不提魏威家里,单说廖城嘉家里面那老爷子就不好对付。   不过他也没心思去担心,最近他老看报纸上写:孩子长大总要嫁人,就算对方不是个东西,做老父亲的也得忍着,孩子喜欢那就是最重要的。   周鹏咬着笔筒子,看了几遍第一行的红字,心里隐隐憋得慌,就这么十几个字硬是一个笔画都读不进去。   门外忽然响起了叩门声,周鹏好不容易嗑进去的两行字,瞬间又跑了没影。   周鹏没好气地抬起头,就瞧见门口倚着一个许久未见的大老爷,戴着一顶民国老爷戴的黑色小圆帽,留着标志性的八字小撇胡,似笑非笑地冲他咧嘴打招呼。   “吕八爷,怎么有闲功夫到我这里溜达啊?”周鹏没好气地把资料合起来,就见着吕傅勋丝毫没有一点做客人的样子,直接溜达进了他的办公室,扯开椅子坐了上去。   邪教案破了后,淮赧市风平浪静了一段日子,特殊案件调查组就处于半解散的状态,各自回了原工作岗位上待命,该回学校的回学校,该回研究所就回研究所。   而吕傅勋和容铮则是直接成了周鹏的顶头上司,直接在省公安厅里挂了名,本来属于平级的同事,摇身一变,高了自己不止一个警衔,想到这里周鹏就气不打一处来。   吕傅勋似乎没有自己不受欢迎的自觉,翘起二郎腿,一坐下,一双小眼睛来回在桌上看,紧接着眼睛一亮,自来熟的从周鹏的桌上拿了包牛肉干,拆开就往嘴里塞,周鹏没来得及抢,盯着开了的肉干袋子,心疼得无以加复。   这牛肉干放在桌上得有两三年了,是魏威转正的时候,魏威家里给捎来的,只有两袋,魏威给了办公室一袋,另一袋直接给了他,很有历史了。   周鹏不大爱吃这些零碎,加上自己忙,居然给忘记了,后来想着时间太长了没准长绿毛了,没想到今天进了这家伙的嘴里。想到这里周鹏努力压住嘴角幸灾乐祸的笑,做出一副捶胸顿足悔不当初,连带着看着吕傅勋的脸,怎么都觉得面目可憎的样子。   吕傅勋吃了两块,看周鹏捂着心口心疼的模样,浑然没察觉到时光在牛肉干上流逝的光阴,还吧唧嘴,伸出大拇指开始夸肉干味道不错,看周鹏痛心疾首,心里越是开心自在,到了最后才终于想到了正事冒了句:“今晚有空吧?”   周鹏没好气地瞪他,把手一摆:“没空,我手里好几份报告呢,还有什么上面下来的组织学习报告要写,这不正烦着呢!”   “哦。”吕傅勋看了眼桌上厚厚的文件,接着眼珠子一转,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这简单啊,直接把核心论点挑出来,顺着对上面的政策一通夸,再加上点瞎编乱造的人生感悟,两三下五千字到手。”   “你说的容易。”周鹏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问题是这一大篇一大篇的,我根本看不出什么核心论点,我连这个标题都没看懂他们到底想表达个什么意思。”   吕傅勋哈哈笑了两声,捋了捋胡子,压低声音说:“最近我有几个学生正好有空,他们平日里就没事帮人写写报告,赚点零花钱……”   周鹏大义凛然摆手打断他的话:“怎么能这么做呢?就算是不会,也不能想这种作弊的方法……但是嘛,有时候我想这些学生过的也不容易,最近看了不少报纸,都在说现在年轻人压力大。你想想,一年学费生活费多贵啊!”   吕傅勋露齿一笑,大力点点头:“就是,在淮赧市光是房租一月就要好几千,更别说吃饭了,一顿就好几十元钱。”   两人感叹了番物价水平越来越高,房价也一天一个样,才过了小半年几乎翻了一倍,就是工资死活不长。还感叹现在的大学生日子是不好过了啊,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直接把学生们住的还是宿舍,吃的还是国家补贴的食堂这事给忽略掉了。   最后,周鹏说两百,吕傅勋说八百,两人讨价还价了半天,最后都退后一步折了个中五百成交。   周鹏掏了半天钱包,心里在滴血,脸上也是万分不舍,一个钱包掏了十几分钟。吕傅勋实在看不下去了,直接把钱包抢了过来,把里面的钱全给掏了出来,正好五百,周鹏心里犯嘀咕,这吕傅勋难不成知道他钱包里到底有多少?   “你也真是穷,一个堂堂一线城市的市公安局重案组组长钱包里只有这么几张红票子,说出去都让人瞧不起。”吕傅勋瘪瘪嘴,把钱揣进自己兜里。   周鹏咂咂嘴,眼睛直勾勾盯着钱票子进了吕傅勋包里才恋恋不舍地收回目光,厉色骂道:“我说你个碎嘴篓子,说话怎么这么难听。”   说到这,周鹏冲自己比了个大拇指:“懂什么叫清廉吗?我这就是!懂什么叫勤俭持家吗?我这就是!”   “哟哟哟,说你胖你还喘上了啊。”吕傅勋看了他一眼,接着脸色一变,带着几分贼笑凑到周鹏跟前,“其实吧,我也是挺喜欢你这节约的习惯的。你看啊,现在的年轻人啊,都不懂存钱的道理!有一分花一分,根本不知道以后这日子哪哪儿都用钱!你看这结婚,养老婆,养孩子,养老人,啧啧,这算起来,可得花上不少钱呢。”   “那可不!”周鹏点头称是,叹了口气,他这几句话说到了周鹏的内心深处,别人都说他抠门,其实啊,他就是考虑到了日后。这老婆孩子热炕头的日子,不是随随便便能过的,想到这里便和吕傅勋推心置腹起来。   “老哥还是你通透!以后这钱啊,到处都是用的地方,平时还没啥,就怕家里有人生病,这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现在的医院住几天基本家底都得全给抽没了。咱啊,也是见了不少这类案子,白发人送黑发人,那叫一个惨啊!”   吕傅勋捋了捋胡子,眼珠在眼眶里骨碌骨碌转了圈,紧接着做出一副神秘的样子,冲周鹏招了招手,压低声音说:“你还记得我前些日子跟你说的事儿吧?”   周鹏眨了眨眼睛:“什么事?”   吕傅勋呵呵一笑,悬空用眼神点了点周鹏的裤裆,一语双关地说:“咱也是时候溜溜鸟了,还记得我之前跟你说的,我家里有个表妹……”   看周鹏还没想起来,加重音:“单身那个!”   周鹏顿时想起来了,眼睛一亮:“像明星的那个?”   吕傅勋眯着眼笑:“对,就那个,正好这孩子最近找着工作了,这单位就在咱隔壁,咱要不,择日不如撞日,今晚约着一起吃个饭?”   周鹏兴奋了,勾住吕傅勋的脖子手舞足蹈:“真是好兄弟,哎,我要这成了,不说其他的,我一定跟你磕头拜兄弟去!”   吕傅勋连忙摆手:“不用了,你要是成了,自然也就成了我自家人,还用磕头拜兄弟吗?”   周鹏点头称是,他这疙瘩脑袋就是没想到那处去,想着隔壁单位,那就是咱地区检察院啊,这可是好单位啊!想到这里,不由地脑袋里冒出美女检察官五个字,后面还飘来林志玲嗲嗲的声音,光是想象着心中都十分荡漾。   吕傅勋看他一脸期待的样子,悄悄把手机从兜里掏出来,给那头的表姑妈发了条短信。   周鹏扫了眼他发短信的动作,乐了:“给表妹发消息呢?”   吕傅勋把手机放回兜里,仔仔细细地上下打量了番周鹏的模样,长相端正,身高可以,学历还行,家世不错,工作也算是铁饭碗,和表姑妈的要求正好符合。他意味深长地冲周鹏笑了笑,然后点点头:“是啊。”   ……   ……   一到下班的点,周鹏就迫不及待地拉着吕傅勋下楼,刚走了两步就被人拦住了,他回身一看,发现是最近忙得没人影的刘军。   “怎么了这是?还没过年呢,怎么就鞠躬行大礼了?”   刘军看样子是从楼上直接跑下来的,正上气不接下气,扶着肚子半勾着腰喘着粗气,结果被周鹏给调笑了一番。   “呸!”刘军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环顾了眼四周,似乎没找着要找的人,眉头瞬间就皱了起来,然后骂了两句周鹏转身走了。   他一路上跑,手里捏着的牛皮纸文件袋露出一角。周鹏本来心不在焉,瞧见了末尾的几个字,面容一紧,眉头就皱了起来,一副满腹心事的样子。   吕傅勋发现周鹏止住了步伐,回过头看他,就见着周鹏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不免有几分好奇,毕竟周鹏在他记忆里就是一个莽夫,脑袋一热就闹闹轰轰的去干事,根本不会有现在这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上了车,吕傅勋看了眼周鹏,周鹏还皱着眉头,这下雨天的阴气好像带进了车里,连带着他也觉得心中有几分郁结了。   不过周鹏果然是头脑简单,这郁闷也就过了十几分钟,随着车离市局越来越远,周鹏脸色也越来越好,带了最后,竟然变得和之前一样,眼睛冒着贼光一脸兴奋地盯着前方,不时地找吕傅勋搭话,询问他表妹有什么爱好。   得,是他白操心了。   吕傅勋随意敷衍了下,女孩子不就是喜欢花啊这些东西。   快到饭店的时候,周鹏从车上下来往前冲了几步,忽然就站住了,让吕傅勋先进去,接着贼头贼脑在外面转了圈,然后就捧了束花朝饭店走去。   周鹏心里那叫一个乐开了花,长得像明星的表妹,那得有多漂亮,虽然吕傅勋选的这饭店,看这外面的装饰,今晚得花掉不少钱,但是转念想,钱存着不就是给老婆孩子花的吗?想到这里他脸上更是添上了几分神采,连走路都带着风。   还没进饭店,远远地,就见着了个熟人。   对方似笑非笑地眯着一双丹凤狐狸眼,倚靠在自己的骚气十足的红色跑车上,玩着手腕上闪着光点满钻的手表,一脸霸道总裁狂霸酷拽炫地冲他打招呼。   周鹏难得的今日主动走上前,冲对方扬扬下巴:“哟,这不是廖少吗,几日没见,身子宽了不少啊。”   廖城嘉手搭在另一只手上,勾起嘴,眉毛扬了扬:“周老说的是,毕竟魏威手艺不错,在家里总爱给我做饭,逼着我吃,我要是落下了一顿,他就要跟我急。啧啧,周老,看看你这面黄肌瘦的,要不我让魏威也给你没事带点我吃剩下的?”   提起魏威,周鹏脸上狰狞了下,以前小孩还没事给自己带些吃的,虽然做的实在有些难以描述,但是那总是一份心意,可自从被这廖变-态给拐走了,别说带吃的了,只要一有空,这小子人都见不着。   周鹏也不愿意落了底气,猛然间想起手里的花,嘴角一咧,露出一口白牙:“不用,有人给我做。”   廖城嘉嗤笑了下:“哪个不长眼的看上你了?”   周鹏也不跟他生气,心里美滋滋:“长得跟大明星林志玲似的,美女检察官,我都佩服她真是有眼光,看上了这么好的男人。”   廖城嘉这次一反常态,没有挖苦,而是换了祝福:“这样多好,脱离了单身,不用再天天盯着别人家的肉了。”   这话怎么听着这么奇怪呢?这边周鹏心情正纳闷,那边廖城嘉忽然神色一凛,收起来玩世不恭的模样,做出一副圣贤君子的做派,眼中波光流闪深情款款看向一处,那头魏威咧着嘴笑,露出两个小酒窝,一手撑着伞,一手正挽着一个中年女人朝着他们走来。   “阿姨好,阿姨我帮您拿包吧,一路来辛苦了吧,别累着您了。”廖城嘉第一时间冲上前,十分的热情。   中年女人有些尴尬,笑了笑,在廖城嘉灼灼的目光中,把巴掌大的手包放在了廖城嘉的手里。   魏威就像是处在热恋中的人,完全被蒙住眼睛,根本不觉得廖城嘉刚刚有多浮夸,而是一副看他多好,多会体贴人,我好崇拜的表情,接着一抬头就瞧见了周鹏,正阴霾着一双眼,直勾勾地盯着他。   魏威巴普洛夫的狗般条件反射,下意识地缩了脑袋,往后躲。   周鹏深呼吸一口气,这果然是到了见家长的地步了,他平复了下心情,然后咧开嘴微笑了下,做出一副十分稳重的样子冲中年女人伸手:“魏妈妈,我是魏威的领导,周鹏,我们之前见过,我还吃过您带来的牛肉干,特别好吃!”   最后几个字,周鹏咬得特别重,特别清楚。   廖城嘉的脸倏地就黑了,他瞪了周鹏一眼,周鹏得意地扬了扬下巴尝了尝胜利的滋味。   果然对于魏妈妈来说,孩子的领导比孩子对象要重要得多,一看见周鹏立刻脸就灿烂了起来,连忙抓住周鹏,询问魏威的工作情况。周鹏洋洋得意地不停冲廖城嘉使眼色,一边一副沉稳庄重的模样,把平日里雷局的做派做了个五六分,果然魏妈妈看他的眼神都充满了尊敬和崇拜。   三人一起走进饭店,这边廖城嘉受了冷落,魏威看他委屈,连忙心疼的照顾,趁着魏妈妈离开的当,忍不住冲周鹏发脾气:“周队,我从没见过你怎么表里不一的人,怎么平日里一个样,见我妈又一个样,你这样把我妈的注意力都吸引走了,我们还怎么谈事情?”   周鹏:“……”   周鹏心里落泪,魏威真是选择性眼瞎,对面这个死狐狸装模作样,人前人后一个样变换得简直令人发指,旁人看得一清二楚,这魏威居然一副根本看不清的样子。   周鹏语重心长地辩解:“你想想,如果我不做出这个样子,你母亲怎么放心把你交给我?”   魏威听了又觉得周鹏说的对,顿时为自己刚刚冲周鹏发无名火感到抱歉,十分羞愧地低了头。   廖城嘉却是眉毛都立了起来,刚刚周鹏那句话,怎么听怎么不对劲。   周鹏正还想说什么占占嘴上便宜,就听见背后有人在喊自己,他回过头,就瞧见了吕傅勋正冲他打招呼,然后他一眼就看见了正好面对着他一脸娇羞的表妹。   廖城嘉的声音似笑非笑地传到他的耳边:“林志玲?”   周鹏默了,原来长得像明星,这个明星不一定是林志玲,很有可能是赵本山。 第149章 离奇失踪的女童(二)失踪   一顿饭吃得有些索然无味,心不在焉点了满满当当类似糖醋里脊的甜菜,但都因为不太下饭,一大盆白米饭受到了冷落。   坐着的三人本是带着兴致来的,这会儿都有些意兴阑珊,气氛略显尴尬,都低着脑袋安静的吃饭,谁也没主动开口,到了最后三人就对坐着喝着热茶,倒也宁静。   这会儿初春,饭店里暖气开得足,气温还相当高,坐着不脱衣服浑身就起了一层薄汗,难免觉着有些压抑的燥热。   “你们怎么都不说话?”   吕傅勋扯了扯衣服,灌进去些凉风,把身上的燥热消散了些便出口打着圆场,尴尬的气氛缓和了不少。   “这不是,不太熟悉嘛。”有了吕傅勋开口,周鹏也皮笑肉不笑地扯开嘴,期间狠狠瞪了两眼吕傅勋,转眼局促瞥了眼对面的姑娘。   表妹大约刚毕业的年纪,长得也不是特别难看,方形脸,有点小胖。但她明显不太会打扮,把褐色有些干枯的头发一股脑梳在了脑后,露出了一个大脑门,把她的脸显得更大了。不过好在她皮肤特别白,五官虽然不突出,但是也算能看得过去,只是之前吕傅勋说得太夸张,让周鹏期待了一路,又跟廖城嘉吹了半天,这下有些挂不住脸。   “对了,我还没跟你们具体介绍,刚光顾着吃了。”吕傅勋自圆其说,也不尴尬,指着表妹对周鹏说,“我表妹,顾鸿。”   说完又对顾鸿指了指周鹏:“这是咱们公安局重案组组长周鹏。”   周鹏往嘴里塞了颗花生米,心不在焉点点头:“看着比你小不少啊,觉得你都能当叔叔了。”   吕傅勋摸了摸额头:“她妈啊也就比我大几岁,不过耐不住他们辈分比我大啊,小顾你说是不是?”   顾鸿脸面皮薄,一直低着头,被点了名,也只是把眼睛对着两人快速瞄了眼,和周鹏不小心目光接触了下,又赶紧收回目光,看起来是个内向又害羞的女孩。   两人简短了解了下,周鹏发觉女孩也不是一无是处,名校毕业,教养也好,基本上在吕傅勋和周鹏闲聊的时候,顾鸿就默默听着不会随便插话,在两人茶杯要见底的时候,还会快速地帮忙填茶。   周鹏看着她,心里想着,顾鸿这样心窝子热的人,要是娶回家一定是那种特别孝顺父母会照顾人的好女人。   虽然顾鸿嘴笨,不太爱说话,但是周鹏嘴利索,两人性格上也互补,一场相亲饭吃下来,居然也出乎意料的和谐,到了最后离开的时间,两人还互相留了联系方式。   吕傅勋把顾鸿送到出租车上,转身拍了拍周鹏的肩:“没想到啊,你还表现的挺像那么回事的啊。”   周鹏瞪了他眼,鼻孔哼了声,把伞撑开自顾自地往前走。   看他生气了,吕傅勋连忙笑着跑上前一把搂住他:“我这不是骗你,的确长得挺像明星的啊,那个唱二人转的,扎俩小辫的,多可爱。”   “别挡道!”周鹏冷着脸不搭理。   吕傅勋见周鹏站在车前收伞,自知理亏,赶紧把车门给打开,周鹏弯腰坐了进去,依旧没吭声。   吕傅勋坐上车,把安全带扣上,望了眼周鹏,他正拖着下巴盯着窗户外面,车窗户已经被水雾弄得模糊,平日里总是二皮脸的周鹏,不知道透着窗户在看什么,脸上表情忽然带着些落寞的味道。   他不由自主联想到自己的善意欺骗,这心里多少有些愧疚,叹了口气想解释:“我这表妹是单亲家庭,表姑妈脾气不好,有些怪,控制欲也特别强,上学的时候不准闺女谈恋爱,这毕业了就想闺女赶紧嫁人。”   周鹏转过头,有几分感同身受地点点头:“都以为对象是天上掉下来的。”   “可不是吗,我表姑妈非得给她在公安局找找对象,上次碰巧见着你,觉得你啊,器宇不凡的,我表姑妈就想我安排你们认识下。”吕傅勋从兜里掏出烟盒,冲周鹏递了递。   “原来是这么回事。”周鹏摆摆手,下雨天他不想抽烟,嗓子眼疼,“你直说不就行了,一起吃个饭而已嘛,而且你表妹人也还不错。”   吕傅勋呵呵笑了声,说不是怕你不愿意嘛。   周鹏“哼”了声:“你打那虚假广告真没啥意思。”   “对不住了,对不住了,这不也没办法嘛,我欠了她家一份大情,表姑妈下了指令,我还真没法回绝,我要是给你说我表妹长得一般,你也多半不愿意来。”   周鹏翻了个白眼:“我是那种人吗?”   吕傅勋呵呵笑了两声,笑声中饱含深意。   就在吕傅勋笑得皮笑肉不笑的时候,周鹏抓住了吕傅勋前半段话,想着吕八爷也会被人抓住小辫子,忍不住好(ba)奇(gua)起来:“你欠了啥大情?”   吕傅勋把车窗摇开了条细缝,眯着眼睛吸了一大口,眉头蹙在了一起:“你知道六年前有个俩小孩失踪案吗?”   周鹏闻言一愣,吕傅勋见他不说话,便冲他摆摆手:“回神。”   “这案子,你咋知道?”案子发生在六年前,那时候周鹏才刚进重案组,事情发生后过了不久上面就下了封口令,就和这次邪教案一样,没有接触过的,压根不会知道发生了什么。   而之所以他特别清楚,是因为当时他接触过失踪女孩的家人,不过吕傅勋,按照时间上来算,那时候应该还在京都,不可能了解到隔了十万八千里的淮赧市的一个小小案子,想到这里他带着探究的眼神看向吕傅勋。   吕傅勋捏着烟,并没有打算直接回答,而是把眼睛眯成了一条直线,带着满腹心事看着眼前不停摆动的雨刷,随着雨刷记忆越发清晰起来。   “六年前,我当时正好到淮赧市出差,因为媳妇也忙,我就干脆把我家闺女带在了身边,一个大男人带孩子实在有些不方便,就让孩子在我亲戚家住。”   周鹏想起吕傅勋的女儿,小丫头不太爱搭理人,说话的时候却透着一股聪明劲儿,他笑了下:“这亲戚就是你表姑妈家吧。”   吕傅勋“嗯”了声,点点头:“我永远忘不了那天发生的事情,八月二十一号……我们那边已经开始降温,但淮赧市还正处酷夏特别热,穿着长袖在街上走上一小段路,浑身就像水里浸过似的,本来带上的衣服都穿不了了。那时穷,一个月工资刚够家里开销,表姑妈家更别说了,便找了件顾鸿小时候的衣服穿上。那衣服特别破,我表姑妈就扯了几块布给打上了补丁。”   “那得有多破啊。”周鹏想起吕傅勋女儿,挺臭美的一小姑娘,“你女儿也肯穿?之前我记得你女儿因为你不会梳辫子,还当着一群人面把你臭骂了一顿,你女儿那脾气真是……够直爽的。”   吕傅勋也没想明白,他摩挲了下手里的烟屁股,按在嘴上深吸了一口,笑了下:“哈哈,你这么一说,我才想起来,那天她臭着脸,一天都不搭理我,我还以为怎么惹着她了,原来是这么一回事。”   “哎,你这还养闺女呢。”   “毕竟第一次。”吕傅勋说完把剩下的烟摁灭,侧过头深深看了眼周鹏,接着他用一种深沉又压抑的声音朝周鹏说:“周队,你可能不记得我了,我当时不仅见过你,还骂过你来着。”   周鹏现在留着寸头,皮肤比起六年前粗糙黝黑了许多,也带着社会打磨多年的沉着和与犯罪分子斗争多年的戾气。   “骂过我?”周鹏一愣,盯着吕傅勋仔仔细细瞧了眼,按理说吕傅勋这八字胡再怎么也得记忆清晰啊,“你确定?”   “忘了就算了。”吕傅勋不介意地挥挥手,他主要也不是提这事,只是笑了笑让周鹏别想了,自己接着回忆:“那天我还在开会,手机先是响了一声,我没接,接着又响了声,我就拿到手上看了眼,发现是我表姑妈打来的。因为那段时间独自在外地,表姑妈又年纪大了啰嗦,那些不起眼的鸡毛蒜皮家庭琐事能埋汰我一整天,我寻思应该没啥事,正开着的那个会挺重要的,我就干脆把电话按掉,发了个短信,让她短信说。结果会开完了,我一直没收到短信。”   听吕傅勋的语气,说不上来,周鹏忽然心中隐隐有些不好的猜测,他没吭声,默默坐在一旁,听吕傅勋继续说。   吕傅勋又点了根烟,大力吸了口,他的声音更沉了:“开会出来,我就赶紧打电话回去,结果打了好几次,都没人接,说不上是不是亲人之间奇妙的第六感联系,那一瞬间我忽然有了非常不好的预感。我赶紧给我表姑妈打电话,结果我表姑妈接电话的时候,我就听见了电话那头传来尖叫声还有人大哭的声音。”   周鹏听到这里,心一下就吊到了嗓子眼,不安看向吕傅勋:“怎么了?”   吕傅勋深深吸了口气:“有小孩不见了。”   身旁也响起了吸气声,吕傅勋手指摩挲了下凹凸不平的方向盘,眯起眼睛回忆:“电话那边混乱成一团,我就听到了这句话,当时脑袋一热,眼前都是秀秀被人抓走的样子,血一下就冲上来了,不管不顾地冲了过去。到了那里,我就见着有一个女的,瘫倒在地上。我表姑妈使劲给人掐人中,旁边不断有人说孩子突然失踪了。那副场景,那些议论声,再加上我之前接到的电话,当场我心就凉了,要是孩子没了,我他妈也不想活了!就在我受不了快要崩溃的时候,眼角瞥见顾鸿正紧紧抱着一个孩子,那孩子的衣服,就是那件全打着花补丁的衣服,我那个心啊,忽然有种热水从上面浇下去的感觉,瞬间眼圈就热了,我几十年没哭过了,就那天我眼泪怎么也止不住。”   周鹏听着吕傅勋的话,像是坐着过山车,心一阵起起伏伏,听到最后,拍了拍胸口松了口气:“还好秀秀没事。”   吕傅勋语气却依旧沉重:“后来我去找了些朋友关系,到交警大队找到了附近的监控调出来看,监控里秀秀正在吃零食,结果吃到一半她突然愣了下,像是有什么人在招呼她,她打算回头。就在她要转身的时候,我表妹突然出现在视频里,一把抱住秀秀,然后开始尖叫。”   周鹏没听懂:“怎么一回事?”   吕傅勋回答:“后来我问了他们,我表妹说,看见一个女孩正和父母前后走着,忽然女孩的衣服被一双手扯住,就眨眼的功夫,那女孩就消失了。我表妹当时就冲那对父母吼,那父母反应过来的时候,孩子早就没了踪影,这时候我表妹才想起了我家秀秀,还好秀秀穿得实在太打眼了,我表妹一眼就见着,冲上前就把我家秀秀给抱住了。多亏了我表妹,她真的是好姑娘,要没有她——”   说到最后,声音都抖了起来,连带着手里的烟灰落了一裤子,他忽然转过头,盯住周鹏:“秀秀说,当时有人扯了她一下,但是不知道怎么回事,没拉动,她就回头去看,衣服上补丁被扯掉了……” 第150章 离奇失踪的女童(三)老头   周鹏咽了口唾沫,他突然想起了六年前那个八月末的事情。那时他刚上警队还在出外勤,他们要抓一伙在火车站附近抢劫的团伙,正要把人摁住的时候,忽然听见有人在尖叫,转头就见着一男一女跪在地上又哭又嚎,把正要抓的人给吓跑了,抓捕行动泡了汤。   当时他们给气得不轻,从他们行动组的头再到他一个实习生,都气不打一处来。只有他的搭档算是个挺热心的人,看那父母的样子,心里觉得不踏实上前去询问情况,结果听那对夫妻说他们的孩子不见了。孩子父母听说他们是警察,立刻拦住他们的去路跪在地上求他们帮忙找找。   周鹏那时候愣了下,他是第一次遇见有人死死抓住他的裤腿苦苦哀求,一遍遍肉磕着水泥地,砰砰作响,那声音回想起来,还在自己耳边转悠。   砰砰砰……   行动组领导和组员本来因为夫妻两人打岔,让一个监控了半年的行动泡了汤,心里正烦闷,看见对方扯着裤子不让走,更是一肚子火。   再说了,按照这对父母的描述,孩子也就不见了一小会儿,都是快十岁的男孩了,不会有人贩子拐,还有一个,不见的地点在闹市区,孩子玩心重,心想没准跑出去玩了,谁也不清楚。   那段时间,网吧刚刚兴起,不少家长到局里报案,结果都在网吧找到了,浪费了不少警力。   无论怎么劝夫妻俩他们属于刑侦科,这事情不归他们管,那夫妻两人就认死理,非说孩子是失踪了,不是自己跑去玩了,认为他们是警察,才不管他们内部什么管辖制度,他们就得管。   他们被缠得实在有些不耐烦,就随便找了个借口,给孩子父母说失踪案件一般需要先到附近派出所立案,给了孩子父母两人一个附近派出所地址,然后就离开了,继续调查手里的抢劫案。   六年前周鹏虽然心里想帮,但是胳膊拗不过大腿,还是顺着领导的意思,老老实实地走了。   接着忙得没日没夜的,也把这事彻底给抛在脑后,完完全全忘记了。   后来过了一段日子,市局门口突然来了一群人,群情激奋地举着牌子指责市局是帮凶,周鹏压根不知道什么事,只凭着一腔热血梗着脑袋就去和那些人理论,说到最后,群情激奋的时候,差点撸起袖子干起来。   结果后来被人扯开,冷静下来问清楚才知道,那天那男孩真的失踪了。   周鹏十分懊悔:“如果当时我们帮忙了,很可能那男孩就不会丢,现在多半已经差不多有多米那么大了。”   不是帮忙不帮忙的问题,吕傅勋掐灭香烟,侧头挑眉看他:“我们去了派出所报案,只填写了份证明,做了份笔录,然后就让我们走了。其他人可能不懂,我多少知道,还需要现场勘查查监控吧?但是没有,这事情就这么过去了。”   周鹏想帮忙找找借口:“可能是调查了你们不知道呢?”   吕傅勋嗤笑了声:“我去局里问过,派出所压根就没把资料交上来,后来我去问,对方非常不耐烦说没那么多警力,还对我说,你一个京都市的教授,没有正式编制,别没事来局里瞎搅合事情。”   “我也没放弃,直接找到了当时的刑侦支队的队长胡安民,让胡安民联系下交警那边协调下,调出附近的监控视频看一下。结果胡安民没同意,他断定孩子是去网吧玩了,要不就是离家出走了,让我们自己找找。我没同意,说要找局里领导,他说我唯恐天下不乱,我俩当场就差点打起来。”   这下周鹏总算想起来了,那会儿他才听说男孩失踪的事情,回办公室准备找胡队报告下情况,远远地就听见吵闹声,接着就有同事说,有人来闹事,他合计着多半是外面那群人,连忙上去做和事佬,结果话没说一句,直接被一拳打懵了过去。   吕傅勋回忆起当时的情景,拳头瞬间就捏紧了:“你们胡队长也是厉害,直接找到学校领导,问我们学校是不是对淮赧市公安局的处理决定有意见。我刚从警局走出来,就接到了学校要求我立即回京都市的通知,还落了个警告处分。”   吕傅勋之前的一系列动作,一个是直接跳过派出所联系公安局上层就引起了当时基层派出所不满,另一个是暗中给家属们出办法,去联系媒体指责警方引起了不好的影响,加上那段时间正值淮赧市招商的重要时期,市里便下了指令,对家属及媒体进行了打压。   媒体在后面发报道的时候,着重点放在报案的两个孩子家庭之前都有对孩子实施家庭暴力的行为,暗示孩子们可能是离家出走,经过这么一番粉饰太平让两起儿童失踪案就这么不了了之了。   周鹏瞄了眼吕傅勋捏紧的拳头,觉得下巴隐隐作痛,忍不住缩了缩脖子:“你回去后就没再回来了?”   “对。”吕傅勋深吸一口气,点点头,“一回学校,事情就多起来了,秀秀也要上学了……”   两人同时沉默了,那一瞬间,除了不停砸在窗户上的雨声,就没了其他声音。   六年前的事情了,胡安民早就调走了,局里也建立了重案组,周鹏被提了上来,那段往事早就过去,成了过眼云烟,谁也不知道失踪的孩子去向,除了孩子的亲人,谁又会关心他们的死活呢?   他们在这里长吁短叹也没什么用,别说现在每天全国的失踪儿童人数说出来吓人,找回来可能很少,六年前失踪的孩子找回来的可能性更是微乎其微了。每天那么多要案重案,警力紧巴巴的,常常还要召些合同工帮忙,谁会去浪费时间精力去管那些孩子呢?   吕傅勋先是笑了一声:“别想了,走吧。”   周鹏叹了口气,揉了揉头:“要不,去喝一杯?”   吕傅勋点头,正用导航查位置,外面突然响起了一阵喧哗声,两人同时抬头循着声音看去,发现是饭店工作人员正在单方面轰人。那是一个骨瘦如柴的老大爷,颤颤巍巍地窝在饭店门口躲雨,无论饭店的服务员怎么驱赶,老大爷就蹲在门口一动不动。他手里点着根烟,不时地边抽两口,边冲饭店里探头探脑。   看那大爷的穿着,一身破破烂烂,还有很明显的几大块黑色脏污,脸上也黑黢黢的一团辨认不清五官。   旁边饭店服务员插着腰呵斥:“哪儿来的要饭的叫花子,别杵这儿挡着门,赶紧滚!”   老大爷气定神闲地蹲在原地,半步也不挪开,气得服务员转身去找扫帚。   周鹏看着这茬,正义感喷涌而出坐不住了,当下打算开车门出去,却被人一把抓住,吕傅勋似笑非笑地冲他指指对面那大爷:“别去。”   周鹏眉头一皱:“不行,这老大爷万一被人打伤了怎么办。”   他话音刚落,就见着一服务员提着扫帚怒气冲冲地走过来,对着大爷舞了过去,就在所有人忍不住为大爷捏一把冷汗的时候,大爷迅速地伸出手一把抓住了扫帚的一端,紧接着就着扫帚往后一拉再一扭,比大爷高了一个头的服务员瞬间被制住了双手。   “嘭——”   双膝硬生生地跪在了地上。   服务员浑身的力气就像是泥牛入海,被卸了个干干净净。   周鹏见着这一幕,捏紧的拳头松了开,老太爷怎么看着也有七十好几了,头发都花白了,而那服务员还年轻力壮,甚至肩膀上还随着动作依稀能看见些肌肉,就这么两三下被老大爷给制住了行动,现在正倒在地上没种地哀声痛嚎。   这时候,刚刚按住周鹏的吕傅勋打开车门下了车,举着把伞冲他招了招手。   周鹏赶紧跟着下车,一脑袋疑问。   吕傅勋捋了两下胡子:“亏你也是在军队里锻炼过的,没瞧见老人家蹲着的姿势,重心一直在前脚掌,还稳如泰山,随时一副准备战斗的姿态,眼神也是冷中带煞,这老人不简单。”   听吕傅勋这么一说,周鹏才渐渐发觉,老人家的精气神挺足。   两人一走近,周鹏越看老人越觉得不大对劲,刚刚还压着服务员无论周围人怎么劝也不撒手的老人,瞥见了周鹏后,立刻放了手,刚迸发出犹如利剑的气势,这会儿忽然一收,没了。   他明显像是在忌讳周鹏!   但周鹏设想了下,他长得如此玉树临风盛世美颜,怎么会让人觉得害怕呢?应该是赏心悦目我见犹怜啊?   周鹏仔细地来回打量了番老人的穿着,老人虽然穿的破破烂烂,可是这破烂明显不是被剐蹭出来的,看那破洞,周围的缺口圆滑,再看那老人身上的污渍,怎么看怎么像是故意撒上去的墨点,还隐隐散发出一个墨水自带的香味。   周鹏瞳孔一缩,突然指着老人:“你是!”   “闭嘴!”老人立即低吼一声,紧接着一个猛虎扑食,腾空而起然后一把捂住了周鹏的嘴,把周鹏脖子勾住拉到一边。   角落里,周鹏一米八五的高个缩成了一米五,抖瑟的像只鹌鹑,而老人挺直着背,眯着眼睛带着一丝阴霾的目光盯着他。   周鹏吓得厉害,缩着脑袋,声音都结巴了:“廖、廖爷爷,你、你怎么来了。”   “闭嘴!”廖老低喝一声。   周鹏掩住后脑,老老实实闭上嘴。   廖老深吸一口气:“周家小儿?”   周鹏点点头,心中腹诽,前些天还不是去给老爷子请过安吗,怎么这下又忘了。   眼前这个精气神比寻常老人足上好几分的老爷爷正是廖城嘉的爷爷,廖家他最怕的就是廖老爷子。   传说廖老年轻的时候,一个人领着一个小队,干了敌人一个团的人,不论是真是假,反正这种类似的传言还有好几种,年轻的他们这一辈,也最多喝醉耍酒疯拿酒瓶子开瓢,连真枪都没摸过,见着廖爷爷这种拿真枪干人的,都习惯性地畏惧上三分。   廖老拍了拍他脑袋,把他那心中的不安分的都给拍没了,气势又下去了半截,习惯性地腿肚子打颤。   廖老大力哼了声,问他:“你怎么在这!”   周鹏老实回答:“相亲……”   这下轮着廖老愣住了。 第151章 离奇失踪的女童(四)噩梦   廖老一愣,一脸不可置信:“没想到居然是你这小子!”   周鹏:“……”   周鹏一脸懵逼,脑海里飞快思索,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可看廖老瞪着眼珠子,一副要把自己生剥活吞的样子,便老实闭上嘴,没敢吭声。   但这幅样子在廖老眼中就是默认了。   廖老气得不知道哪里找来的棍子,对着周鹏就是一阵猛打,周鹏不敢还手,疼得嗷嗷叫。   吕傅勋就站在不远处,他看周鹏对廖老的态度,寻思着廖老应该多少和廖城嘉有些关系,再想着之前见过廖城嘉和魏威母子俩在酒店吃饭,心里便差不多知道了到底怎么回事。   他气定神闲地算了算时间,这打了得有十来分钟了,看周鹏鼻青脸肿,已经有气进没气出,然而这还不算完,小棍子断了半截,廖老又回身找家伙,紧接着就在一根胳膊粗的大棍子前站住了,吕傅勋猛地站起身来,连忙上前去制止。   “廖老,手下留情!”吕傅勋一句话插了进来,“周鹏相亲对象是我表妹。”   “什么?”廖老止住了动作。   吕傅勋满头大汗赶紧冲周鹏使了个眼色,周鹏赶紧从包里拿出手机,给廖老看吕鸿照片,翻到吕鸿的朋友圈,翻了半天全是几张小孩照片,没有半张吕鸿自己的。   那照片上的五个小孩,是最近一个小有名气的唱歌组合。   廖老不认识这几个孩子,看周鹏手机里满满都是未成年小男孩照片,廖老瞬间就怒了,抓着周鹏又是一顿拳打脚踢。   “我看你皮痒了!”   “不……您听我解释啊……”   “什么解释,我眼睛看得清清楚楚的,好啊,我今天得替你父母好好教育你!”   吕傅勋看那棍子舞得虎虎生威,老爷子半点没有疲态,便默默地朝后挪了几步。   “老爷子,老爷子,您快看,廖城嘉!”周鹏被打得受不了,完全不知道到底怎么回事,正抱着脑袋哀嚎,眼角正好瞥见从饭店里走出来的男人。   男人一身西装革履脑袋后面扎了个小辫,一双丹凤眼微微眯起,朝旁谨慎地望了眼,三人不知怎么地忽然心里一阵发虚,赶紧藏了起来。   廖城嘉顺着饭店楼梯向下走,一小段路走出了时装秀的感觉,到了露天停车场,廖老探出脑袋看过去,眼睛倏地睁大了,只见廖城嘉给一个中年女人开车门,一脸的谄媚,再定睛往副驾驶一看,坐着个大眼睛少年,笑着的时候,脸上一左一右刚好俩对称的小酒窝。   过了会儿,车扬长而去,三人相对无言,气氛一时间有些尴尬……   ……   ……   雨水淅淅沥沥的下着,形成千丝万缕的丝线,编织成了一张迷迷糊糊的珠纱衣将远离城区喧嚣的一处巨大的白色建筑笼罩在其中。   邪教案后,叶天被送到专业的精神护理机构,经过一场变故,她神智渐渐有些失常,总是孤零零地坐在凳子边玩着手指头,不和旁人交流。   她做过什么除了主治大夫就没人知道,旁人看她年年轻轻就疯了,心觉可怜都会多照顾下。   有时候她表现还算正常,能和人交流,有时候就像现在一样,一个人坐在椅子上玩着手指,不停地哼着曲子,奇怪的童谣,一遍遍数着手指头,每次数字数到7的时候,她就会顿住,然后又重新数一遍。   经过了一个多月的治疗,她的状态没有变好,反而是越来越糟糕,到了最后,只会数到3就顿住了。   医生护士们见怪不怪,只是调整了些用药。   叶天已经算是个孤儿了,没人会来查看她的状况,偶尔会来一个年轻人,戴着一副占了半边脸的黑框眼镜,他每次来,都很会讨医护人员的欢心,总是会带上几份小礼物,送给招待他的护理人员。   因为这个原因,每次叶天有人探视的时候,几个护士都会争着去。   今天是周三,按照轮班计划表,是一个年纪有些大的老护士,她有些胖,下半身很臃肿,上半身却很纤细,有衣服裹着,外表上看倒是不显胖。   接到叶天有探访的时候,老护士还有些嫌麻烦,她对小礼物不是很感兴趣。她把电话挂上,喊了下其他人,却没人回应。她心觉奇怪,平日里那些年轻小护士都争着抢着要去,怎么今天都跑没影了?她抬头望了眼挂在墙上的时钟,分针和秒针匀速地追逐跳动有些催眠的作用,这会儿已经晚上九点了,一般人都不会选择这个时间段到一家荒郊野外有些阴森的精神病院,更别说这会儿外面还下着雨。   “这个时间,来的别是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了。”老护士嘀咕,回头看了眼叶天,她还在数她的手指头。   老护士弯腰大力把她抱起,粗鲁地把她塞进轮椅里绑好,免得她乱动把自己摔伤:“看来她们今天都不想去,只有我带你去了。”   精神病院人不多,一到了晚上就阴森森的,老护士干了有几十年了,见过不少奇怪事情。   前些日子,她值夜班的时候,总能听见诡异的尖叫声从脚底下传来,她为此跑了好几次地下室。   地下室是停尸房,除了蟑螂蚂蚁,没有活物的迹象。   此刻空气中弥漫着消毒水的味道,混合着一种桂花味。老护士推着呆呆的叶天,忽然觉得有些冷,她奇怪地望了眼窗户,窗户是闭着的。   “一……二……三……”   女孩的声音顿住了,老护士找了个毯子铺在她身上:“下一个数字是四。”   叶天摇头:“三……三……三……”   女孩就像是被卡住的机器,不断重复“三”这个熟悉。   “都说了下个是四,算了,我和你个疯子说这些干嘛。”老护士的耐心磨没了。   这时候老护士兜里的通话器响了,老护士把通话器拿出来,喂了两声,紧接着就是一串电子音,她奇怪地看了眼:“没人吗?”   “兹兹”的电流音在空气里乱窜,平添了几分不安的气氛,老护士奇怪地看了眼通话器,自言自语道:“一定是哪个睡着了,不小心把通话器打开了。”   穿过通道,她按响了接待室的门铃,奇怪的是,她按了许久都没有人开门。   “老赵,老赵!”   “三……三……”   老护士不耐烦的声音,和女孩神经质的重复搅和在了一起。   “这老家伙去哪儿偷懒了。”老护士叉着腰,有些生气,老赵经常会偷溜出去喝酒,这会儿肯定又溜了。   实在没人来开门,老护士决定自己来,她找了个扫把,用扫把一头按了按钮。   门开了。   老护士把叶天推进接待室,心里有些奇怪,四周很黑,没有开灯,像是没有人的样子。   她开始回想那个电话,是一个没有起伏的女性电子音。   “把……叶天……带到……”   后面的话她没听清楚,下意识的认为是接待室,因为电话号码就是接待室的号码。   她现在回想起来,忽然觉得有些通体发寒:“别乱想,能有什么,没准是刚好跳闸了。”   老护士找到合理解释又不害怕了。   忽然,她闻见一股桂花香的味道,下意识的,她循着味道走了出去,紧接着她发现,明明应该锁上的大门,此刻大敞开着。   老护士陡然回神,她突然意识到,有人想逃走,她连忙准备叫人,就在这时,一只手从黑暗里伸出来,捂住了她的嘴,那只手骨节分明,很细很长,紧紧捂在她的嘴上,她半点声音也发不出来。   就在她惊恐万分的时候,黑暗里又轻轻的发出一声“嘘”声。   老护士吓得腿软了,虽然对方动作可以说的上非常温柔,但是她本能地感到有危险正在靠近她。   “三……三……三……”   声音又出现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叶天出现在了她的面前。   她站在她的面前,像是出了故障的玩偶,一直重复着一个数字。   她慌忙朝女孩使眼色。   可没有用,女孩是个疯子。   老护士感到从未有过的恐惧和绝望。   突然,声音停了,老护士朝女孩望去,只见女孩冲她轻轻笑了下,然后她觉得喉咙一阵剧痛传来,眼前全是满天的鲜血喷洒而出。   在她完全没意识之前,她看见了一个男人,那个男人的脸……没有五官……   “啊啊啊啊!”   舒墨猛地从噩梦中惊醒,他喘息了两口气,在黑暗里他伸手在墙上来回摩挲,在摸到一个按钮的时候,他终于松了口气,紧接着床头的台灯亮了。   借着微弱的灯光他看了眼墙上的时钟,已经五点了,他想了想刚刚做的梦,忍不住心里一阵后怕。   他赶紧下床,打着赤脚跑到隔壁房间,舒墨把门只开了一条小缝,借着走廊的灯光能看见屋里的人还睡得正香甜。   他收紧的心又松开了。   在刚刚的梦里,他一脸高兴的下课回家,满心打算抱着小萝卜一起看最近很火的科幻片,到了家却发现屋里空荡荡的,小萝卜不见了!他怎么也找不到,想起怎么也找不到小萝卜那种焦急的感觉,舒墨没由来的一阵心慌。   天空才刚泛白,小萝卜就被舒墨从床里挖起来,睡得迷迷糊糊的他,根本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等彻底清醒的时候,发现自己正坐在车上,舒墨正在给他系安全带。   他打了个哈欠,揉了揉眼睛:“我们是要出去玩吗?”   舒墨敷衍地点点头,开始发动车。   小萝卜醒了,看了看周围陌生的景色:“我们是要去容容家吗?”   舒墨笑了下:“你想他了?”   小萝卜委屈地点点头,撑着下巴看外面,容容很久没来了,他给他打过电话,容容说他正在安排新家,有些忙,忙过了就会来看他,还会带他去他的新家玩。   舒墨想安慰他:“我听说他把他养的狗带来了,等他的新家准备好了,你就可以和狗玩了。”   小萝卜闻言非常兴奋,两大眼睛闪着光:“什么样的狗?会不会像陈奶奶家的多多,毛又软又多?”   舒墨回忆了下狼犬的模样,最后选择了沉默。 第152章 离奇失踪的女童(五)舒洛洛   离奇失踪的女童(五)舒洛洛   车停在了熟悉的建筑物下,刚停稳,小萝卜就熟门熟路地从副驾驶爬了下来。连日的阴雨天气在今日有所回转,空气中依然含着湿气,太阳被厚厚的云层堵住,早上八点,依旧和夜晚差不多,整片天空都是黑的。   舒墨的手机屏幕突然闪烁了下,他没注意,顺手把手机放进了兜里。这会儿天黑得很,抬头也见不着对面,他心里有种被堵着难受的感觉,最后他把这感觉归咎于天气的缘故,没多想,抬眼就想着黑压压冲上来一群人。   “哟,这不是小萝卜吗?”小萝卜显然是市局的吉祥物,一落地就受到了万千宠爱,簇拥上来一堆警员对着他的小脸就是一顿又搓又揉,小萝卜顶着一张被揉的通红的脸,面无表情地瞪着那些人,最后抱着手,像小老头一样皱着眉头拨开人群往外走。   舒墨倒有些见怪不怪,小皇帝在前昂首扩胸走着,一群奴才双手平举捧着好物件等着圣上赏下一个眼神,满脸痴汉亦步亦趋跟在后面,他忍不住身子抖了抖,背上起了一片鸡皮疙瘩。   “一群恋童癖。”几句唾沫摔在地上,舒墨颇有几分同感,将掉在半空的话捡起来转过头抱着手冲那人微微一笑,露出八颗闪光的白牙,颇有几分温文尔雅的气度:“周队,早上好啊。”   周鹏脸上有些红肿,天还阴着,带着一副遮了半张脸的墨镜,看不清脸上的青乌,舒墨看见当做没看见,不该说的话一句没说,只是微笑着假模假样地寒暄了几句。   周鹏低着头,掩住脸:“小舒,来局里,是你们调查组有新案子了?”   舒墨摇头,指着被一群狂热粉丝簇拥着跟个小明星一样拿范的小萝卜:“带他来办户口。”   “户口?”周鹏两步走下楼梯,眼睛亮了下颇有几分八卦狗仔的敏锐感,“定名字了?”   “恩,舒洛洛,他自己前几天选的。”   这名字是征求过小萝卜的意见,毕竟小孩已经有自我意识了,他喜欢别人叫自己小萝卜,对这个明显同音的名字更是喜欢,别说还带上自己最喜欢的舒哥哥的姓,顿时觉得自己取了这名字,舒哥哥一定没办法再把他送人了。   这想法又好笑又可怜。   舒墨从车里拿出一叠文件,看样子是早就做好了准备了,果不其然,看见舒墨拿出文件,周鹏立刻就热心的上前几番指点。两人凑在了一起,开始讨论起需要办的手续和文件,其间周鹏提醒了几句,舒墨才恍然大悟,发现漏了几份资料。不过这东西倒也不重要,可要可不要,只要周大爷去门口巡逻上一圈,基本上这些专门用来刁难人的东西可以忽略掉。   一群单身警员逗了孩子玩了一会儿,见时间不早了也就都散了,一时间小萝卜受到了冷遇,他倒是不难过,摇着脑袋踩着碎步走到了门口,门口空荡荡的没有半个人影,这个时间点刚好是人上班的时间。   因为下了好几天的雨,地上全是大大小小的水洼,小萝卜回头望了眼舒墨,他正在和重案组的那个脑袋有点问题的叔叔讨论什么,他歪着脑袋想了下,干脆留在原地用脚尖点着水玩。   他腿太短,重心一个不稳,一脚踩进了水洼里,鞋子瞬间就全湿了,他不哭也不闹,站起身来跺跺脚,折腾了会,他忽然抬起头,看了眼周围,不知道为什么,刚刚他摔进水洼的时候,明显觉得有人拉了下自己。   会是谁呢?   他突然觉得有些害怕。   小萝卜站直身子,眯着眼睛仔细观察周围,他还站在市局的大院里,再有一米远就是市局的大门。这会儿已经过了市局上班的时间,没有什么人进出,外面却是车水马龙,人群熙熙攘攘的没有一个人看向这里,都在脚步匆匆地往前行走,并没人留意到公安局大门口站着个小孩。   他有些不安,回头壮胆一样,大声叫了声舒墨,舒墨冲他扬扬手,脑袋还埋在文件里。   小萝卜心情不太好了,这是他第一次大声喊人还被人心不在焉的给轻视了,他不喜欢被人忽略的感觉,他撅起嘴巴,生气的感觉把刚刚莫名其妙被人拉了下的事情给忽视了。   就在他生气地盯着舒墨,脑子里全在想怎么能引起对方注意的时候,忽然身子一轻,被人猛地从背后抓了下,他吓了一跳,下意识地往前跳了两步,发出一声尖锐刺耳的尖叫声。   舒墨和周鹏正讨论着,听见叫声,两人神情一紧立刻回神朝前冲了过去,舒墨先行一步,一把把孩子抱在了怀里,抬头望去,一个老太婆手足无措地站在他的面前,一脸的惊慌失措。   小萝卜彻底被吓着了,埋在舒墨的怀里就开始尖声叫,一直没有停下来,没有哭只是发出那种让人听着心就揪起来的尖叫声,人群很快注意到了他们这里的动向,开始围了过来,指着穿着褴褛的老太婆是抢孩子的人贩子。   只有周鹏看见来人,眉头竖了起起来。倪大爷这时候从门里走出来,让外面围来的人都散了,别把门口堵着了。   舒墨很生气,对那老太婆大声问:“你是谁!”   周鹏叹了口气,在舒墨怒气就要迸发的时候,他对着老人带着无可奈何的态度轻声说:“您老,咋又来了?”   那老人应了声,一直不停上下摸着手,嘴唇微微颤抖,浑黄的眼中满是惊慌失措,她压着嗓子不安地摇着手一遍遍重复向周围人解释:“不是,不是,我不是人贩子,我不是人贩子,我没有抢孩子,没有抢孩子。”   舒墨听着这对话,忍不住皱眉,话里话外显然老人和周鹏认识,小萝卜身子抖得厉害,还在尖声叫着,声音像一道道小刺扎在他心上,舒墨压不住心里的心疼,带着责怪的目光抬眼打量起老人来,老人又瘦又小,皮肤蜡黄一道道皱纹刻在脸上,整张风干的皮紧紧贴在骨架上,头发稀稀拉拉的不时地跟着她颤抖动作微微摇晃。   “没说您是人贩子,你咋来了,我看要不我给你家人打个电话让他们来接您?”   老婆婆没吭声,依旧惊恐地睁着双眼睛来回打量周鹏和舒墨,对上了舒墨责备的眼神,忙低下头,把本来就瘦小的身子缩成更小的一团。   小萝卜还在叫,老婆婆有些愧疚,不停地摩挲着皱纹纵横的手,忐忑不安地问:“吓着了吧,是吓着了吧?”   舒墨拍了拍小萝卜的背,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作答,心里还是有些生气,他抿紧唇没答话,小萝卜已经很久没有这样惊慌失措了,他想到这里,忍不住把拽紧小萝卜抖瑟的身子。   周鹏赶紧上前打圆场,把老婆婆拉到一边,老婆婆反手抓住周鹏,着急地问着什么,周鹏原地愣住做出疑惑的表情问了两句,随后摇摇头叹了口气,老婆婆略微失望地抬起头,望了眼门口悬挂着的公安两个大字,接着眼泪就顺着眼角的沟壑往下掉。   周鹏赶紧劝慰了几句,老婆婆晃晃脑袋,半是失落半是无奈地抹了抹眼泪,带着几分忧凄走了。   倪大爷看舒墨眼中隐隐透出几分疑惑,忍不住解释道:“孩子丢了,没事就会来咱们局里转转。”   老人的背影有些萧瑟,脚步也有些蹒跚,手里还提着一大袋菜,看上去像是买菜顺路来公安局问问。   “这家人心挺大的,除了这老姐姐坚持不懈来咱这里问情况,他们家里其他人除了刚出事来过后,后来就没见过人了。”   “日子总得过啊。”周鹏大嗓门嚷嚷了过来,“孩子不见了,这大人们生活还得继续啊!哎,这柴米油盐酱醋茶的,都是钱啊,哪儿有闲功夫一天到晚在这里守着。就这婆婆总来,她就每天做好早饭过来,然后守着到快中午的时候,就回去给家里人做饭,下午又接着来,早九晚五的比我们还要准时。我们也给他们家里人反应过,这不,好些日子没见着,哎,没想到今儿又来了。”   舒墨低垂着眼睛,听了他们的解释,看起来心情依旧不大好,周鹏指着不远处一瘸一拐的老人背影:“前些日子邪教案破了,不知道那婆婆哪儿来的消息,知道我们找到了一堆孩童尸骸……”   周鹏眯了眯眼睛,转脸无所谓地耸了耸肩:“其实当时我特地叫人核对过了,没有他们家小孩的。说起来,这也是好事。”   他们解释了一堆,舒墨却依旧想着之前的事情:“她干嘛吓小萝卜。”   周鹏扬了扬眉,低头看小萝卜,小孩还叫着,叫了得有二十来分钟了,音调没减半分,这肺活量赶得上一小歌后了。他无奈一扶额,接着眼角瞥见了小萝卜湿哒哒的腿,再顺着这水痕往一边看去,大门前有好几个对孩子来说挺深的小水坑:“应该是怕孩子摔了。”   说完嘴角一扬,勾住小萝卜的小脸摸了下,小萝卜叫的更大声了,周鹏搔了搔耳朵,无奈地看向舒墨问:“这得叫多久?嗓子不疼啊?”   舒墨叹了口气,看了眼手表,这持续电量大概能维持个把小时吧。   就这样等了近一小时时间,要不是他们在警局,好几个路人差点就把他们当人贩子了,好不容易等到孩子嚎完了,他们总算是松了口气,小萝卜嗓子吼哑了,脸上还挂着泪珠,被舒墨抱着一抽一搭的委屈得不行。   周鹏看这委屈小脸实在看不下去,为了表示歉意,带着他们去办户口,有周鹏亲自坐镇,户籍办好也就花了十来分钟的时间。之前窗口有个没注意的,非要舒墨拿自己就是自己的证明,被本来心情不大好的周鹏阴笑着问:“你是你妈生的,这要不要老子给你证明。”   这句话说完那年轻民警立刻就怒了,正要发作呢,就被同事拉住,指了指周鹏腰侧,鼓囊囊的一团,顿时态度一百八十度硬转,笑得如春风般和煦,快速给舒墨把所有程序都办好了。   小萝卜拿着户口本,带着有些沙哑的声音,轻轻跟着舒墨学着念。   “舒……洛……洛……”   周鹏走上前拍了下小萝卜脑门,小萝卜立刻瞪圆眼睛,抬脚对着周鹏的小腿就踢了过去,周鹏“哎哟”一声,往后跳了两下:“厉害啊,小萝卜!你这一下可是把淮赧市重案案组组长给撂倒了啊。”   小萝卜的大眼睛闪了闪,方才的不高兴一扫而空,换上几分得意,周鹏笑了笑,俯身勾了勾小萝卜的小鼻子,呵呵笑了两声,压低声音,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音量说:“小萝卜,恭喜你,你有家了。”   小萝卜听了后,愣了半秒,接着眼眶就红了,眼泪啪嗒啪嗒往下掉,紧紧捏住舒墨的手不放,舒墨无奈地耸了耸肩,这嗓子明天起来,肯定得废了。   送走舒墨和小萝卜,周鹏满腹心事的回了局里,正好看见和人闲聊的李姐,看李姐聊的眉飞色舞,几个小女孩兴奋的表情,周鹏忍不住插进去低喝两声,唤起几人注意。   李姐瞧着周鹏,这会儿不在室外,室内大灯亮着,周鹏那张花脸彻底暴露了出来,李姐眼睛瞬间就瞪圆了:“周队,你这脸怎么了?”   周鹏心情更不好了:“上班时间,闲聊什么呢,快去,帮我找个资料去。”   刚刚围坐一团的人,吐了吐舌头,不知道今天周鹏吃错了什么药,平日里有什么八卦,他是第一个冲上前,撇都撇不开,今天却难得的正经了回。李姐翻了个白眼,想着周鹏要找的资料,是六年前两起儿童失踪案,不由地心里犯嘀咕,今天是怎么了,都在找这文件。 第153章 离奇失踪的女童(六)稻草人   小萝卜爬上车,他还在兴奋,两手捏着户口本拽得紧紧的,舒墨看了他一眼,有几分无奈,朝他伸出一只手:“给我,别弄掉了。”   小萝卜舍不得地摸了摸,眼巴巴看了眼舒墨,再看了眼户口本。舒墨冷哼了声,小萝卜心就跟着抖了下,最后念念不舍的松开手,舒墨回身把本子放好,想了想,大发慈悲的丢给小萝卜一个盒子。   小萝卜迷惑的看着手里的盒子,长方形的又很扁,想起上次收到这种盒子,满脸兴奋打开结果是一本奇怪字符的书,瞬间就不太期待了。   舒墨明白他的意思了,顿时气笑了:“先拆开看看,喜不喜欢再说。”   小萝卜偷偷打量了下舒墨,叹了口气,大人真是需要脆弱,需要自己哄着,盒子太大,他捏在手里摩挲了下,光滑的薄膜在粗糙的纸底下轻轻一戳,包装纸破了一个小洞,刚还一脸无可奈何的小萝卜眼睛瞬间就直了,接着一反之前慢吞吞的速度,瞬间将外面一层纸拆开,里面的东西完完全全暴露在眼前。   “啊!!”小萝卜高兴了,欢呼了两声,看向舒墨。   舒墨一手掌着方向盘,一手轻轻揉了下小萝卜的脑袋瓜:“以后就不用老找别人借手机,也不用偷偷摸摸找雷局借平板玩了。”   小萝卜用脑袋讨好地蹭了蹭舒墨的手,心里却是惊了下,原来自己之前的小动作,全被舒墨知道了。   “你乖点,一会儿我带你去学校,这是礼物,只要你每天乖乖上课,回家就可以玩这个。”   小萝卜爱不释手的拿着手里新鲜出炉的平板,这平板还可以在外面联网,比雷爷爷的屏幕还大,他玩得不亦乐乎,完全没有听清楚舒墨说什么,两眼兴奋地盯着屏幕,什么“学校”“上课”完全就没听进耳朵里。   他快速打开页面,发现他喜欢的游戏全在上面,他打开游戏,很快里面弹出一个消息。   他想了想,敲了几个字:【成精的胡萝卜:兔子,我有家了,我有名字了。】   消息发出去很久,他盯着那只大眼睛兔子颜色还是灰白,激动的心情稍微有点减缓,毕竟想分享喜悦的时候,还是希望对方马上回复。   不过他想起了另一个人,又飞快开心了起来,他快速调开游戏窗口,他的好友名单里人只有三个,找到最下面一个发了个消息过去。   很快那头只有一级的一个系统头像发了消息:【游客13434927:在。】   小萝卜抖了两下腿,抬头望了眼被放好的户口本,因为车的动作,被外面的光照的一会儿亮,一会儿暗,忍不住多看了几眼一张小脸脸蛋通红。   【成精的胡萝卜:容容,我有名字了!我有家了!】   另一头的容铮手里的手机震了震,他快速打开,寒冬的大地上冰雪慢慢消融,一时间阳光普照万物复苏,嘴角微微勾起露出一个不多见的笑容。   坐在他对面的容妈妈被这个笑容惊呆了,诧异看着他的表情,忍不住用手肘碰了下正肃容看着手里文件的老伴。   “他这是谈恋爱了?每天就抱着个手机傻乐,就和咱们待在一起一个月时间,天天心思都在外面。人在这里,魂不知道丢哪了。”   容一诺抬眼看了眼,容铮嘴角勾着,用从未有过的表情玩着手机。看他一遍遍刷着手机,不由地眉头蹙在了一起,他回想了下,见容母咬着下唇,咳嗽一声问:“是上次那姑娘吗?”   这话不说还好,说出来容妈妈心里就抽抽的疼,心想着上次见着那孩子,软绵绵的童音喊着自己奶奶,她的那颗心都跟着颤了起来,没想着一切都成了空,孩子压根不是容铮的,而上次介绍那姑娘,人挺好也识大体,偏巧自己儿子无动于衷,就说自己工作忙没时间恋爱。   想到这里容妈妈愁啊,容铮已经不小了,这春节一过,马上孩子就29了。想到这里她抬眼看了眼容铮:高挺的鼻梁,棱角分明跟雕刻似的面部轮廓,一双剑眉耸入鬓间,眉下的眼睛冷峻如霜,和电视里那些明星外貌半点不差,甚至还优上几分。只是这脸上面无表情,像是覆了一层薄霜拒人以千里之外,身遭隐隐向外散发威严的气势,让人看见就忍不住生了畏惧的心。   简单来说,就像个无情无欲、一心想毁灭世界的机器人,。   容母惨不忍睹的别过脸,指着容一诺骂:“你啊,就是因为你,我儿子这么多年没法谈恋爱。”   “怎么又是我的错。”   容母哼了声,看着容父那张如出一辙的严肃脸,一股无名火从心中来,刚想发作,就见容铮忽然举着手机站起身,然后眉头竖起,又变回了一张死人脸。   紧接着又瞧见他快速窜到楼上,“啪嗒啪嗒”脚步声响了半天,过了一小会儿就见他提了个行李包下来,直接就从她身边路过,容母抓着容父的衣服赶紧扯了扯。   可能这份急切隔空传到了容铮身上,拉开门的瞬间忽然像是记起来什么,蓦地回头望了眼容母,郑重地点了下头:“有案子,这几天可能在局里睡了。”   说完扬长而去,留下错愕的容母瞪着一双眼睛。   ……   ……   两小时前,太阳刚冒出一丝缝。泥巴堆的小田埂上,赵老二一手锄头一手早饭,深一脚浅一脚往田里走。被雨水打湿格外软烂的泥巴快速地将男人的雨鞋裹了进去,男人的脚抬起来的时候,整个雨鞋外裹了一层厚厚的泥浆,他倒是不嫌脏,反正几十年侍弄庄稼,哪怕不下雨脚上也没干净过几回。   走了大约十几分钟时间,终于走上了大马路,他把鞋上的泥在石槛上蹭了蹭。这时候天还早,他家的田就在马路对面,他看了眼过往车辆,这会儿车少,但是他还是十分谨慎小心,毕竟前几天才出了事,一老妇也是过马路去对面,没想走到半路,飞驰来了辆大卡车,下一秒老妇人整个身子就被陷入了卡车的巨大轮胎里,身子肉被绞成几团,连带着骨头全断了。   赵老二想着那老妇的死状,不由地胃部一阵翻腾。   当时很多人涌上前去看,还把死状录了下来,老妇人的下半身没了,上半身还耷拉在地上,半边脸被压扁了,另半张脸眼珠子还在动,特别是那嘴,像没水的鱼一样,无助的张合。   想到这里,赵老二忍不住骂那群录像的人,真他妈不是东西,人死了都还当做娱乐节目似的录下来到处传,就为了那点什么点击量?这东西他不懂,心里胡乱想着,过马路更加小心翼翼。走到半路,他不禁疑惑了,不远处有一小点红色,像个女人站在那里,特别打眼,关键那女人还就杵在那里一动不动。   他忍不住犯嘀咕,想着别是什么人,再想起那老妇的惨状,忍不住起了恻隐之心,便沿着马路边朝前走,心想去提醒下也是好的。   走近了,那红色影子渐渐显露出来,赵老二整个人呆愣在了原地。   那是一个稻草人!   不,不是个稻草人,那是个活人,嘴被堵着,眼睛里不断往外掉眼泪,穿着一件不合体的红色裙子,腿连着屁股几乎都漏在了外面,还能见着屁股上黑黢黢的毛,他被人四肢捆在一个十字木头架上,而那个木头架的一端被牢牢地插进地里,远远地看过去,就像是一个小姑娘站在路中间。   赵老二惊呆了,连忙上前打算把那人救下来,就在他准备上前的时候,忽然不远处大灯一闪,他忍不住捂住了眼睛,下一秒,“轰”的一声,漫天的血肉染了他的眼睛,一个东西圆滚滚地滚落到了他的脚边。   赵老二一低头,一个人头,下面还连着一根不知道哪里的骨头往外支着,两眼珠几乎被积压在了外面,扭曲狰狞地瞪着他。   赵老二一声惨叫,坐在了地上。   ……   ……   一条平日里没多少人行走的农村公路上,此刻挤满了人,都是带着大草帽扛着锄头的附近居民,他们被一条警戒线拦在了外面,里面不停来回走动着神情肃然的警察。   几个青年伸着脑袋一脸好奇地把手机往前举,被警察大声呵斥住,看警察作势要上来收缴手机,那几人吓得脑袋一缩连忙往人群后躲,还嘴里不老实骂着:“警察了不起啊!”   整条公路已经被彻底封锁了,公路口堵了一路的车,几个火气大的司机开始猛按喇叭,大声撒气往外拽着脏话,嘈杂一片。人才刚闹起来,交警立刻上前大声呵斥,那几个司机见着黄黑相间的制服,骂出去的生殖器赶紧半空止住了。   周围的居民倒是一脸的兴奋,往日冷清的小道,今日热闹了起来,马路两旁熙熙攘攘站满了看热闹的居民。   对他们来说,看这种有血有肉的热闹比看电视剧要精彩得多,连带着听见那些穿着制服的警察呵斥,也忍不住两眼发光,非要去假装越过警戒线引起对方注意,这种算得上勇敢的行为,才能引起村民的佩服。 第154章 离奇失踪的女童(七)现场   容铮刚下车先是看了眼天空,这会儿乌云黑压压的压着,空气潮湿让人喘不过气来,扑鼻而来的泥土腥气混夹着熟悉的味道——死亡。   穿着制服的警察们有条不紊忙碌着,现场铺了好几块塑料布,闪光灯亮个不停,尸体碎屑到处都是,现场惨不忍睹,容铮刚往前走,衣服的一角忽然被人扯出,他回头一看,外围围着一群记者和摄像师,一帮人熙熙攘攘拥挤着,一个想把另一个挤到一边去,七嘴八舌地向他询问案件情况。   容铮眉头一锁,没有吭声,转回头将证件别在衣服上,俯身穿过警戒线,毫无留恋的走进现场。   “容队还是那样,什么都不肯透露。”   “哎,不过看看他那张脸还是不错的。”   “对了,你听说那事了吗?就是前些日子,有人见容队和胡甜约会,这事是真还是假啊?”   “不会,容队那样子一看就是对女人不感兴趣,一心扑在工作上,你看他们做刑警的哪儿有时间去谈恋爱?”   “说的也是,哎,真希望咱能有机会,那张脸我光是捧着也心甘情愿。”   “就你,怎么也轮不到你啊!”其中一年纪稍长的记者嗤笑了句,抬眼望了眼容铮的背影,小声说:“我还比较有可能,毕竟我和容队在京都的时候就有过接触,还记得南湖大学连环分尸案吗?当时就是我采访的。”   几个记者互相不服输,七嘴八舌议论着,被挤到角落的朱虹手里还残留着布料的粗糙的质感,她瞪了那群年轻的小记者一眼,然后一边眯着眼睛观察围观的人群,一边冲身边的摄影师打了个眼色,悄悄地离开了人群。   人群中蹲着个人,头发油腻腻地往天上冲着,打扮十分邋遢。他左手里拿着肉包子正大口大口往嘴里塞,右手上戴着副手套,正上下翻着一块残缺的内脏器官,脸上的表情却像是在研究一件稀世珍宝,连带着吃肉包子的嘴也吧唧作响。   听见了走近的脚步声,他马上抬起头递去一个阳光灿烂的微笑,两三下就把包子塞嘴里,拍拍手站起身来,热情洋溢的打招呼,一脸深情地徐徐说道着思念:“容队啊,好久不见,如隔三秋,甚是思念,今日一见,热泪盈眶。”   容铮双手负在身后,对那笑容丝毫没有动容,抬眼就一道利剑般的目光戳上了欧阳司命的脑袋,看欧阳司命左手油,右手血,忍不住一阵头皮下青筋乱跳。   就这目光跟冰锥子似的,市局里人都闻风丧胆,平日里让人忌惮的变态欧阳司命,也总算是遇见命中煞星了,被这冰刀子目光来回扫了一遍,顿时做出一副洗耳恭听的表情,聆听圣上教诲。   “哟,几日不见,你们调查组的人员这汉语水平都有显著的提高啊!”背后有人调侃着,欧阳司命听着声一回头就怒了,是二皮脸周鹏。   刚刚还一脸谄媚的欧阳司命面对着他,立马脸色变了,下巴仰到了天上,叱道:“小周同志,有你这么和领导讲话的吗?”   周鹏脸顿时就黑了下来,欧阳司命年纪不大,官还不小,上次邪教案算是立了个大功劳,又在美国佬面前把对方唬的是一愣一愣的,算是为国争光,警衔蹭蹭直上,一个调查组到了最后,周鹏请来了三座大神。   “领导好,我给您请安了。”周鹏笑得一脸谄媚,两句软话把欧阳司命被容铮吓着的那颗小心脏总算是抚慰了,这话刚说出来三秒,周鹏忽然脸色一变,冷笑着说:“现在你们进的是我的专案组,而专案组里我是最高领导,欧阳司命还不去干你的活,到处瞎转悠干嘛!还有空吃包子,要不要我给你中午弄两节肥肠啃着吃!”   “嘿嘿,行啊,肥肠我也不忌啊,我爱吃卤味的,多加点料,随便配点土豆啥的……”   “滚,说你胖你还喘上了。”周鹏没好气地瞪了欧阳司命一眼,还想再说两句,背后靠过来一个黑影,周鹏背脊忽然一阵冰凉,他话题一转,一脸的严肃,“欧阳,谈谈现场发现的情况。”   欧阳司命的脸也变得快,刚还嬉皮笑脸的,忽然脸上痕迹一收,摸着下巴,脑门上写满了“认真”二字:“死者男性,30岁左右,根据留下来的上半身躯体判断,死者身高有166cm,死亡时间就在两小时前,死者死因你们看见了,被那辆卡车碾压致死,不过有些奇怪,你们看啊,这个陷进车轮下的尸体,是整个被陷进去,而且呈现一个方向,这显示死者生前被车撞击的时候不是动态的而是静止的,也就是说,车来的时候,他还傻愣愣杵那儿,傻等着车撞上去。你们说这人是不是脑子有病?而且我还发现死者的手腕脚腕都有勒痕,后脑也有被击打的痕迹。还有啊,你们能闻见吗,一大股酒精味,他生前应该喝了不少酒。”   容铮皱眉:“现场情况呢?”   周鹏冲他们指了下地上散落的木屑,眯起眼睛望向远处,冲远处的警员招招手:“小刘,来,给容队说下现场情况。”   刘琳拿着文件一阵小跑跑过来,看见容铮眼睛立刻就亮了起来,接着踮脚看了眼周围,眼神又渐渐地灰暗了下去,继而满脸失落。   周鹏笑了下,拍了下她的肩,一副明白样:“找小舒呢?人家家里有事,这一时半会儿来不了。”   刘琳脸涨得通红欲盖弥彰地摆摆手,抬眼不小心扫到容铮的脸,顿时吓得浑身发凉,容铮一双眼睛死死地盯着她上下打量,刘琳缩了缩脖子,老老实实拿出资料,颤颤巍巍递给容铮:“容队,这是死者的资料,资料上这人就是死者陈齐,男,32岁,本市张泉村人,家住在市区羽山路三村北街,是名出租车司机,之前有过盗窃罪留过案底,所以在咱们这儿留了档案。死者离过婚,没有孩子,独居,父母都在世也住在本市,据死者父母交代,死者昨晚还给家里去过一个电话,说是要找什么东西,也没说清楚,就挂了。过会我会和小张直接上门去问。”   容铮点头,拿过资料,快速扫了一遍,沉声问:“电话是几点打的?”   “晚上十点过一刻,那个点正好有个很火的综艺节目在播,叫做创业之神,每天晚上十点过一刻播完,死者母亲说她刚好看完就接到电话,所以我推断是这个时间点。”   容铮“恩”了声,又看向她:“你平时经常看综艺?”   刘琳愣了愣:“只在下班时间看。”无端她有些紧张。   容铮说:“下班时间是可以放松放松,但是还是要把重心放在工作上,虽然有些不通人情,可我们干得就是这份工作,应该随时随地给自己充电加油,让自己处在最好的状态。”   刘琳连忙点头:“好的,我知道了。”   容铮侧过身,又看了她一眼,这才转身离开。   刘琳紧张看着容铮背影,绞着手指头不知所措。她心里在想,自己是不是说错什么话了?   周鹏拍拍她的肩,冲她挑挑眉,伸出大拇指:“不错,给咱重案组争光,你看容队多欣赏你。”   刘琳疑惑不解,问他:“欣赏?”   周鹏恨铁不成钢地瞪了刘琳一眼,真是个榆木脑袋,难怪让多看专业知识,一点不懂察言观色:“你见过他平时说那么多话吗?你见过他平时关心过哪个同事的日常生活,今天特地跟你说了那么多,还指点了你!这不就是欣赏你吗?”   “哦,原来如此!”刘琳眼睛一亮,颇为受教,之前一直觉得调查组的容队太可怕,这下想来其实是个面冷心热的人,再看自己的上司,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完全就一二皮脸,上次代表重案组去参加学习,还被当众取笑了。   想到这里刘琳忍不住嗤了声,颇为嫌弃地看了眼周鹏,走了。   周鹏愣在原地,这是怎么了,这女人心果然海底针,说变脸就变脸啊这!   另一端坐在地上一直发抖的中年男子,皮肤黝黑皱纹横生,穿着件棕色棉衣,一大半都挂着血,手里握着杯热水早就变凉了,一丝热气都没剩下。   他不过是个老实巴交的庄稼汉,今天见着这么血腥的场面,实在是被吓着了,魂被吓得不知道跑哪儿去了,事情发生后便一直呆坐在原地,盯着脚底下的一块泥点发愣。   “就这人?”容铮走了两步,就在要靠近的时候,脚步停住了,周鹏领会他的意思,赶紧上前介绍:“这人叫赵平,因为家里排行老二,都叫他赵老二。今早六点过左右,他从家里离开,他们家田就在这马路对面,看这样子,应该是目击了案发的时刻。”   容铮迟疑了下:“一直没开口吗?”   周鹏看向一旁的年轻警员,对方摇摇头,容铮眉头蹙起,走上前就着泥泞不堪的地面坐在了赵老二身旁沉声道:“赵平?”   赵老二没吭声,但是身子明显抖了下。   容铮见对方有反应,心思一转,视线落在了人腿上:“膝盖曾经受过伤?”   赵老二愣了下,转过头看他,之前警察问他都是问案件,想着案件经过他就怎么也说不出话来,他咽了口唾沫点点头:“受、受过。”   容铮从怀里掏出烟盒,朝他摇了摇:“来支?”   赵老二没好意思点头,也没摇头,容铮直接把烟塞他手里,然后自己也点上了根,两人肩并肩坐着,抽了两口,一团白雾腾了起来,赵老二的眼睛眯了起来,感叹道:“好烟啊。” 第155章 离奇失踪的女童(八)电话   容铮抽了两口烟,用手指点了点他的腿:“在哪儿受伤的?”   赵老二一直瘫坐在地上,没有起来过,平时走路也很慢,看起来和常人没有太大的区别,根本看不出来受过伤,被容铮一眼看出来,赵老二忍不住心里有些佩服,但是隐隐的还是有些下意识的畏惧。   他解释说:“年轻的时候和人打架,摔断了,没钱去医院,就村头一土大夫帮忙看了下。后来自己长好了,却总是不太利索,下雨天会疼。”   说完他忍不住又加了句:“领导,您怎么看出来的,一般人可看不出来。”   容铮指了指边上的泥脚印:“那鞋印看着是你的鞋印吧,泥印左浅右深,说明你走路一脚轻一脚重。还有你总是下意识地用手护着左脚,说明其实你很在意这只脚。我也没肯定,刚随口问了下,你脸上的表情告诉了我确切答案。”   容铮接着又跟着他胡聊海聊,一直没有直接询问案件相关事宜,一直围绕着平时赵老二家的事情闲聊,赵老二一直僵硬的身子,随着几句闲聊渐渐松了下来,连带着说道家里事情偶尔眼中还会闪烁下光辉。   容铮指了指马路的另一面:“你住这马路对面?”   赵老二顺着他指着的方向望去,点头:“对,我家在那边那个红房子后面,那边是我家田。”   容铮笑了下:“挺辛苦啊,每天那么早去田里干活,这大冬天的也不休息?”   赵老二回想容铮之前对他腿的那套说辞,总觉得话中有话,不由地愣了下,他深吸好几口气回头盯着他:“领导,你不会是怀疑我吧?”   容铮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不否定也不确认,赵老二倏地就傻了,连忙把烟丢一边,抓住容铮手臂,一脸的慌乱:“真不是我啊,我来的时候他就已经被绑在那里了!”   “绑着?”容铮眯起眼睛,冲愣在一边的小警员点了下头,“愣着干嘛,还不做记录?”   小警员刚一直站在一旁听两人闲聊,没想到赵老二居然忽然开口,他还有点懵。   他连忙拿出本子记录,赵老二知道自己被当做嫌疑人,之前害怕哆嗦的样子一扫而空,现在急切想把自己知道的一股脑都说出来,把事情经过详细讲了一遍:“我就站在那个位置,突然看见一个女的站在路中间,我想这多危险,就上去看,结果一走近,发现是个男人还穿着条红裙子,被绑在十字架上,等我再回过神,他……”   赵老二深吸一口气,捂住脸:“脑袋就滚到我脚边上了。”   容铮站起身,拍了一下赵老二肩膀,又递给他根烟:“谢谢你,很重要的信息。”   赵老二想拿烟,手却哆嗦的厉害,深深吸了口气,用双手捧住了烟。   周鹏这时走上前,狐疑问:“我好像听见什么红裙子?十字架?”   小警员“恩”了一声,把记录递给周鹏。   他心一下提上来了,十字架这东西会不会又和邪教案有什么联系?   他的目光落在了马路中间,这条乡村公路是附近工地修的施工便道,上面就铺了一层石灰碎石,这几天雨水多,加上每天各种运输车路过,这里的路变得泥泞不堪,很容易插个木棍进去。   “你确定是活人?”容铮又问了一遍,当时虽然已经是早上,但是因为阴雨天气,那时候天黑的几乎看不清楚周围的事物,更别说看见人流眼泪了。赵老二连忙点头,那人穿得红色的裙子太打眼了,他手指朝天发誓,千真万确,他的确看见那个人流眼泪鼻涕,那玩意反光,他能看不见吗?   周鹏摸了摸下巴,看完记录又听了对话,瞳孔倏地一缩,反应过来,那满地的木屑终于有了解释,就是那破十字架!   他连忙勾着腰跑去赵老二指着的可能插入十字架的地方去看,抿了抿嘴低声自语:“这就奇怪了。”   “有什么奇怪的?”刘琳跟在他后面,忍不住问。   周鹏恨铁不成钢地戳了戳她脑袋,解释说:“按照目击者所言,这人是活着被绑在一个十字架上,而这个十字架就插在马路中间。首先一个问题是,他一定是想害死这个人,为什么还会给这个人穿上不合身的红裙子?还支在马路中间?万一司机看见了,停住车,受害人没死成,凶手就会暴露。第二个问题是,你看这泥坑,只有一个压痕,就是车撞过来朝着一边倒的痕迹。如果这个人是活着的,挣扎的时候,这泥坑里的压痕肯定很杂乱,说不准这绑着他的架子就倒地了。我们看看啊,这人有166cm,男性,32岁,这岁数的人身强力壮的,更别说临死前,这力气得变得有多大,被绑在马路中间他能不反抗?”   刘琳听完恍然大悟,对周鹏的佩服瞬间高了一层台阶。   正在周鹏得意洋洋,准备发表一场感言的时候,容铮走过来,看了眼他,有看了眼现场和蹲在地上扒着小警员的赵老二,沉吟片刻补充:“第三,谁给你们打的报警电话呢?”   周鹏和刘琳听完,面面相觑,半天没反应过来,想了几分钟后不约而同的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这条施工方自己修的便道上没有监控摄像头,而且据赵老二交代,当时现场就只有司机、受害人还有赵老二。司机早就畏罪潜逃跑不见了,受害人死了,留下赵老二一个不能说话的目击证人。   那么谁报的案?   “附近居民报案?”欧阳司命插嘴。   现场足迹乱七八糟一片混乱,根本没办法提取到有效的信息,容铮看了遍地面上乱七八糟的泥脚印摇摇头:“一般都是按照交通事故来认定,怎么会找你们重案组的人?报警电话内容是什么?”   “有人直接拨打110,声称有人被杀了,然后就是一连串的尖叫声,很乱,感觉有很多人。前段日子不是说有案子就都交到市局筛查吗,正好咱最近闲,案子就交给我们了。”   容铮的眉头在听完这些话后皱得更紧了:“这条路上前不久才发生了交通事故,第一时间报警都应该是这几种:死人了、出事了之类的话,而这通报警电话直接就声称有人被杀害了——”   “您的意思是?”周鹏余光瞧着捂着脸哭的赵老二,“这报警人就是凶手?”   容铮摇摇头,不置可否:“也有可能是另一个目击证人,总之我们要找到这个报案人,没准可以找到更多的线索。”   不过这话说的容易,操作起来就很难了,先不说这个报警电话是用手机打的,这小县城手机号并没有要求必须登记身份证,许多小书摊都可以买得到不记名的手机号,只能找到运营商发现报警电话是从案发现场不远处打出来的,任何一个当地的居民都有可能打这个电话。   这个电话到底是谁打的?   ……   ……   一行人忙完中午一起在附近吃了个便饭,结账的时候,周鹏扭扭捏捏地打开钱包,前些日子请吕傅勋表妹吃饭,又被吕傅勋坑了五百元钱,忍不住心里抽抽的疼,想到这里他抬起头朝周围望去:“容队,吕教授今儿不来?”   容铮被问了愣了下,回头看了眼:“刚打电话过来,就快来了。”   “不是我说啊容队,你们队里的纪律也太涣散了,咱们从集合指令到现在,你们才来了几个人。”   容铮看他,没吭声,不过眉头皱的更紧,想来周鹏这话正说到容铮不大高兴的地方。周鹏心里偷笑,让吕傅勋那天不帮手,害他被打成了大花猫,这下有他受了。   “谁在说我坏话?周大鸟,你以为我听不见啊?”   先闻声,后见人,刚刚还梗着脑袋说人坏话的人,忽然觉得脸有些疼,他忍不住捂住脸装作什么都没发生。吕傅勋猜中周鹏那点小心思,哼了声,从包里拿出一叠资料甩桌上,朝容铮咧嘴一笑:“容队,我刚去找这东西去了。”   容铮点头,手撑在桌上,仔细看资料。   吕傅勋趁热打铁,献宝一样把资料给每人发了份:“你们勘察现场的时候,我去走访了附近居民,这个施工便道平日里只会运输些建筑材料,而卡车运输的时间是固定的五个点,分别为6点、9点、15点、18点、20点。”   容铮脸上多云转晴,应许地点点头:“凶手看来是摸清楚了时间点,但是他又怎么知道受害人一定会被卡车碾压致死了,如果早一分钟来的是其他社会车辆,很有可能情况就不一样了。”   吕傅勋吸了口气:“这……凶手就是卡车司机?”   容铮瞪了他一眼,吕傅勋讪讪地笑了下,站到一边。   ……   ……   到了上午十点,外面的天依旧阴阴沉沉的。   舒墨满心疲惫的给小萝卜联系好了学校,便把孩子带回了家,小萝卜有了平板就老老实实玩游戏,一点不闹腾乖乖听保姆的话。   刚拿出手机,舒墨被手机上一连串的消息吓了一跳,只看了一眼,便匆匆离开家。车飞驰在公路上,穿过红绿灯拥挤的城市交通和熙熙攘攘的人群,在一家城郊的白色建筑下停下。   车刚停稳,就好几个人围了上来,他没吭声,皱着眉在众人的簇拥下直接进了医院。   这会儿医院里人不多,大多是医护人员和两眼无神的病患,舒墨的进入只引起个别人的好奇,但是很快被医院领导瞪视后便把眼神收了回去,医院有很多奇怪的规定和严格的制度,一旦不遵守,就会被辞退。   先不论这些条例合不合理,他们的工资是普通医护人员的好多倍,只是遵守一些行为少乱说话,这种事情并没有多难。   舒墨看着墙上喷溅的血迹,空荡荡的轮椅,眉头忍不住皱了起来。   “警察已经来过了,忙了一晚上,看过视频认为是工作压力过大导致的自杀就走了。”年长的医生一直惴惴不安地吞咽着唾沫,厚厚的眼镜下是一双极度不安的眼睛。   “我去看看监控。”舒墨没多说话,周围人神色慌张的样子看起来十分让人可疑,舒墨抱着满肚子的疑问,来到了监控室。   众人的恐慌的源头找到了解释,监控视频里,老护士忽然莫名其妙的站起身走到了叶天身旁,紧接着将叶天推出了自己的房间,期间老护士的脸上面无表情,像一个被人支配的木偶,在冷冰冰的录像里看起来说不出来的让人觉得有些发寒。   而坐在轮椅里的叶天一直在笑,她笑得让人毛骨悚然,夜晚的监控透着股阴森可怕的气息,在老护士将她推进接待室的时候,叶天忽然抬起头望向了摄像头,像是在透过摄像头看向某个人。   她轻轻地勾起嘴角,咧开嘴,微微笑了一下。   舒墨忍不住捏紧拳头,这个富含挑衅的表情总让人感觉像是在向某个人宣战。   录像里,老护士自己打开了接待室的门,在进入接待室后,她突然做了一个让人意想不到的动作。 第156章 离奇失踪的女童(九)好日子   老护士忽然冲到接待室外连着的大门旁,将大门猛地打开,然后转过头一脸惊恐的看向空无一人的黑黢黢的屋内,好像是在看什么人一样,然而,眼前却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   就在这时,老护士像是着了魔一样,她拿出一把不知道哪儿来的手术刀,然后惨然一叫,猛然提起刀朝脖子用里划了下去,血顿时突突地喷溅出来,墙上天花板到处都是触目惊心的红。   老护士下一瞬间就和烂泥一样瘫软倒在地上,她的身体还随着血液的喷溅而不停地发生颤动,叶天不知道什么时候尾随过来,她好像早就预料到一样,轻笑着,带着一脸讽刺,越过老护士抽动绝望的身体,走出大门。   看到这里,舒墨满腹心事地捂住脸,用头轻轻磕着桌面,看起来像是极端的自责和痛苦。   医生有些不忍心,拍了拍他的肩安慰道:“这事情大家都没有想到,不用自责,只能说,她命不太好吧。”   “叶天我们已经派人去找了,这里山郊野外的,她一个神经不太正常的小女孩怕是躲不了多久,很快就能找到,您放心吧。我们已经派人去安抚死者家属,会给与他们补偿的。”   话虽然这样说,但是一旁的几个年轻的医护人员猜想这女孩多半也是凶多吉少,他们不知道舒墨和叶天的关系,只是猜测舒墨多半是女孩的家人,难免看向他的表情充满了同情的味道。   舒墨把手放下,缓缓地吐了口气,苦笑道:“你们是找不到的。”   “啊?”年轻医生不明所以,舒墨站起来,没有解释,缓缓地整理着装,脸上面无表情,丝毫看不出来刚刚有过任何的情绪波动。   视频暂定在叶天出门的瞬间,舒墨的目光冷冷落在屏幕上,他盯着屏幕一角,眼睛眯起,过了半晌,他轻轻笑了。   在场的所有人陡然愣住。   舒墨手背在身后,笑得温和又谦虚,他转身朝众人说:“各位老师,这只是一起很普通的自杀案,没有其他可疑的地方。至于失踪的叶天,我之后会报警请警方帮忙寻找,请各位不用担心。”   说完,舒墨朝众人鞠了一躬,转身准备离开,当越过老医生的时候,他停住了脚步,压下声音对老医生嘱咐了几句,留下一脸沉重的老医生满腹心事站在原地。   监控里。   在那黑黢黢的门口,有一处闪着细小的光……   那里有什么?   ……   ……   舒墨坐进车里,靠在座椅上嘴里含着烟,手机上正一遍又一遍重复播放着那段监控。   最开始,老护士坐在护士站后看书,偶尔她会抬起头看一眼时钟,在过了大约十分钟左右的时候,她突然站起身,像是浑身被人定住了一样,两眼直愣愣地看着前方。   舒墨仰起头,打开一瓶消毒液,靠在座椅上,闭上了眼睛。   是夜,刺鼻的消毒水味充满了整个鼻腔,他回到了医院里那个灯光刺眼的站台旁,周围空无一人,在他身后是一条长长的走廊,长廊两旁全是带着栅栏的铁门,里面传出悉悉索索的声响。   ……   ……   一道黑影出现在他眼前,他抬起头,眼前出现了一个微胖的老女人,这是名护士。   这个老护士正在抱怨着手里的值班表,她像是听见了什么动静,忽然站起身一脸狐疑地朝周围看了一眼。   紧接着她摇摇头,忍不住笑了下,大概觉得自己多疑,这时候她无意间看向了时钟,时钟上的分针和秒针相互追逐着,她忍不住看了一会儿,没多久她觉得眼皮越来越重,困得几乎睁不开眼睛。   她几乎要睡着了,一层一层的皮重重叠在了一起,忽然她听见耳边有什么人在叫她,她循着声音下意识按照那个声音的主人做着事情……   她满脸疲倦地站起身,拿起墙上挂着的钥匙,她走过站在角落的舒墨,毫无察觉地朝前走。   走廊的尽头有一扇带着锁的铁门。   “咔嚓”一声。   老护士打开了大门,随着大门沉重的吱嘎声,门缓缓被推开,里外黑成了连续的寂静,像是张着嘴的怪物,张牙舞爪地发着嘶吼声。   老护士呆呆愣楞地盯着门外的一处,站定了大概一两分钟的时间,无神的眼睛忽然有光辉开始闪烁,她似乎渐渐恢复了意识,然后像是看见了什么极其可怕的东西,满脸惊恐的仓皇转过身朝屋里奔跑,就在她手足无措的时候,忽然止住了脚步,她抬起头看向了一直默默站在一边的舒墨。   舒墨愣了下,眯起眼睛问:“你看见了什么?”   老护士苍白着脸,无声地开合嘴唇,舒墨努力辨认那无声的字符,正当他全神贯注注视的时候,下一秒一双惨白的手慢慢从老人的脖颈处摸了上来,舒墨吓得连忙后退了一步,那手奋力一刀,鲜血笔直地喷溅了出来,舒墨忽然觉得脸上一热,血液喷了他一脸。   舒墨猛地睁开眼睛,从幻境中惊醒,然后开始剧烈咳嗽起来。   他这时才发现他又回到了他的车里,他喘息了一阵,从怀里拿出纸巾擦了擦脸上的汗。   这时候忽然身边的手机又闪了闪,唤回了他的神智,他忍不住皱眉,看向不停闪动的手机屏幕,只感到头一阵阵作痛。   ……   ……   郭春霞提着满手的菜下了公交车,往不远处的小区走去。她有着一肚子的心事,想着之前早上那小孩,长得真可爱,当年自家苗苗也是差不多那个年纪吧,想着苗苗的样子,郭春霞浑浊的眼睛里沾上了些泪水。   过了三年,时间不长也不短,那个小小的样子,扎着小辫子甜甜地叫她奶奶的小不点,已经一点一点从她的记忆里抽离,到了现在她几乎记不清孩子的样子了。那影子已经模糊成了一团黑雾,她心里害怕,时间再长一点,她就不记得孩子的样子了。   她突然停住脚步,身后传来几声清冽的笑声,一个背着书包的七八岁大小的女孩从她身边走过。那女孩身边站着她的奶奶,一脸严肃地对着女孩说着什么,女孩一脸的不耐烦不停地说着知道了知道了。   看着这幕,郭春霞仿佛看见了三年前。   三年前的夏天,天气很热。   郭春霞才从乡下搬到城里来,从她一脸的疲惫和不耐烦可以看出,她心情不大好。儿子儿媳妇很孝顺,她却不太开心。老人总是念旧的,村子里虽然条件不太好,但是有不少熟人。城里的人她都不认识,她来到这里和这里人格格不入,才来的时候经常因为随地吐痰遭别人的白眼和闲话,她觉得不自在,做什么都被管的死死的。   她实在不能理解,几十户人家就挤在火柴盒垒起来的小高楼里,房价还那么贵。她来到这里得知她儿子欠了几十万外债,就为了买那么小间房子,实在有些生气,可是没办法,人总是要有个窝啊。   城市里什么都要钱,连把小葱都要跟你计较,儿子儿媳的工资不多,还欠了银行一大笔钱,光想着一天天多出来的利息,她就觉得心惊胆战。来到这里她几次想去找点事情做,都被家里人拦住了,就让她平时帮忙做做饭,打扫下卫生,带带孩子。   老人闲不住,后来偷偷瞒着家里人去买捡些瓶瓶罐罐去卖,虽然卖不了多少钱,但是能换点钱多少心里会觉得安心些。   从她家出来外面一条街上开了不少小餐馆,不少客人会自带饮料,喝了就随地乱扔,商家也不要,她就没事去捡些然后拿到街尾的一个小废品回收点去卖。   这天她带着小孙女去给就在附近上班的儿媳妇送午饭,送完午饭,她正好带着孙女沿着那条餐饮街往回走。小孙女挺皮的,脾气不小,动不动就耍脾气撒娇,闹着要买零食,不给买就不走。   郭春霞平时带孩子还是像农村一样,想着孩子挺大的,都八岁上小学了,便给她买了个棒棒糖,这青天白日的,附近都是街坊邻居,应该不会有事,便给便利店的老板说了声,把孩子留在店里,接着就转身去街上继续捡饮料瓶。   她那天本来挺高兴,因为是中午吃饭的时间,收获挺多,她中途还回头瞧了几眼,孙女一直乖乖的坐在原位吃着糖,和店里的老板闲聊。   也就十几分钟时间果然和她料想的一样,没出啥事,孙女吃了糖还不乐意,非要吃冰糕说天气太热了。   郭春霞刚卖了废品,兜里有两元零钱,本来是想拿回去存着,奈何小孙女太会撒娇了,一直拉着她拉长后音撒着娇,郭春霞没了办法,就给孩子买了,说笑间忽然她觉得有什么人正盯着他们。   那种感觉说不出来,就是觉得背上一阵发凉,当时郭春霞就警惕了,回想起之前村子里偷孩子的事情,瞧着自家孙女乖巧的模样,连忙不顾孩子撒娇,硬拉强拽着回了家。   路上她还特意回头看了眼,这会儿吃饭点,街上行人多,她看着所有人越看越心惊,觉得每个人都像是坏人。   就在这个时候,她的肩膀被人拍了下,她下意识地转头去看,而另一侧的手忽然觉得一空,她一时失神回头去看,身后空无一物,手里拽着的那双热乎小手,只变成了无形的空气。   孩子凭空消失了!   回忆到此,郭春霞抬起头望向当年孩子不见的那处,她还记得她哭着去派出所,派出所的民警只是现场看了下,让她等等,说不定孩子调皮跑去玩了,她赶紧去找儿子儿媳,儿子儿媳连忙从单位回来,又去了派出所。   派出所里当时只有一个警察,是个四十多岁的老民警,秃顶大啤酒肚,油乎乎的嘴角还沾着饭粒,一顿饭没吃完,就被扰了两次,心里很不耐烦,看着这三人穿着打扮也不像什么有权有势的,加上好几次看见那老太婆在街上捡垃圾,心里少了份忌惮,便不知道从哪儿拿出来的假规定,哄骗他们必须要失踪24小时才能立案,让他们自己找找。   普通人基本遇事第一就想着警察,可是派出所不受理,这就彻底没了办法。城里他们又不认识人,和街坊领居是八竿子打不着的关系,别人也不愿搭理他们,穷途末路的三人整整找了一天,到处下跪磕头,连附近的监控录像也没能找着。   郭春霞想到这里,忍不住死死地咬住下唇,直到把下唇咬得发白,才缓缓地松开,喘了喘气,打开了房门。   回到家她把手里的菜放在厨房,房子不大,只有七十几平方,小三室房,每间都很拥挤,之前全是彩色的房子,墙上的图画和照片都不知去向,之前缠着她撒娇要吃零食的小孩已经没了踪影。   她看着空空荡荡的房子,终于忍不住眼泪齐刷刷地掉了下来。   虽然后来案子立案了,也移交给了市局,但是孩子还是找不着了,全家跟着警察找了两个月,孩子就像是真的凭空消失了,后来他们都猜测孩子多半被拐卖了,最后不了了之。   郭春霞想着想着眼泪越流越多,想起警察们欲言又止的表情,想起今天那个警察的否定答案,她扯了张卫生纸擦了擦眼泪,把卫生纸捏成一团,扔进厕所里冲掉。   不能让儿子儿媳看见她哭过,孩子失踪后一年,家里孩子的照片都被拿走了,她只要一提起来,儿媳就会砸东西,时间渐渐长了,他们就保持了默契,不再提这件事。   他们还年轻,日子总是要过的,孩子也会有的。   想着这里,郭春霞把塑料袋里的鸡肉提出来,打算要做一锅滋补的鸡汤给儿媳好好补补,她眯起眼睛看了看窗外,连日下的雨停了,乌云被风渐渐吹开,露出了一小点光点,她忍不住咧嘴笑了:“今天是个好日子啊。”   ……   ……   “妈的,今天真是个破天!”周鹏把手里的笔一摔,懊恼的抬起头眯着眼看天,“天气这么暗还下过雨,大清早周围根本没啥人,除了一个吓尿裤子的赵平,啥人也没找着。”   市局重案组办公室挤满了人,没人敢吭声,周围询访了一下午时间,了解到的情况只有一些。   死者陈齐,男,32岁,汉族,初中文化。19岁盗窃罪被判了七年,出狱后也没走正道,在街上和人收保护费混日子。   没过多久他跟着的那个老大余老三被抓了,他父母就给他拿了些钱做些零售小买卖,于是他采取强买强卖的方式赚了些钱。但是好日子不长,不久之后他又染上了赌博的毛病,赢少输多,赚的钱都被败光了。   不久之后,老婆也跟他离婚了,他也没收敛,更加变本加厉,自己凑合着弄了辆车开黑出租将就着过日子,依旧吃喝嫖赌样样不缺,周围的人提起他都是一脸的厌恶。   真是活生生的人渣。 第157章 离奇失踪的女童(十)小混混   看生平过往死者陈齐就是个街头小混混,平日做事情不计后果嚣张跋扈,结仇的人挺多。总是三五成群的聚集在一起没事去敲敲外地人的竹杠,喝醉了心情不好就随便抓个人毒打一顿。   街坊邻居见着他们就恨不得扒他们一层皮,奈何又拿他们没办法,只能忍气吞声受欺负。   一脸烦闷的魏威拿着资料开始一张张往黑板上贴照片,最先贴上去的照片就是死者陈齐的照片,陈齐个子不高,长得倒是挺壮实的,看照片上一脸的横肉像只哈巴狗一样两腮印证着地球引力往下垂着。   “瞧照片上这大金链子,呵,还有肩膀上这纹身,这家伙到底是出租车司机还是黑社会老大啊。就这个头还想做泼皮无赖,咱们这儿的黑社会颜值需要提高啊。”周鹏咂咂嘴,对眼前的受害人实在没能有半点同情心,手底下的报告全都是劣迹斑斑的过往。   魏威白了他一眼,继续做简报:“根据他车上的行车路线和沿途的监控录像来看,案发前一晚,死者的出租车直到晚上21点,一直停在仁和中路,而他则一直在路边玩赌球,中途没有离开过。21点06分的时候,死者接了一个电话,随后便开车从仁和中路到了电影院前街,总路程花费了十二分钟时间,到了后,死者下车进了电影院,车停在路边了六分钟,六分钟后死者上车,接了一个客人。之后一整晚死者一直在营业状态,一直围绕着闹市区,上下客人不断,直到凌晨5点在案发现场附近的一处监控录像看见过该辆车。监控显示,车上只有他一个人,整整一晚上,期间死者一直没下过车。由此推测死者应该是主动去的案发现场和什么人会面,我们现在的重点是排查昨晚上死者联系接触过的人,看看有没有什么可疑的人物。”   “另外由尸检检查情况来看,死者生前被束缚过,和目击证人赵平的说法一致,死亡时间根据赵平的说法,就在早上六点后不久,被车碾压致死。后脑部有血凝块,判断生前遭受过重物击打。因为尸体现在破损严重,欧阳老师他们还在进行复检,看死者生前是否服用过可致昏迷或者丧失行动能力的药物。”   容铮问:“现场有什么发现吗?”他表情毫无变化,好像只是听了一份简单的报告,他一向不会在案件中表达自己任何情绪。   “发现了不少木屑、麻绳和破碎的红色布料,现场已经被破坏严重,没有发现有用信息。”   容铮沉默了一会,翻了翻手里资料,又问:“昨晚21点过死者接到的电话查到是谁打来的吗?”   魏威深吸一口气,摇头:“不记名电话。”   余宏军摸着下巴琢磨了会儿:“你们说会不会是上起邪教案的同伙干的,你们想想啊,十字架,咱们本土人谁流行这洋玩意,我觉得这会不会是一起对我们警方破获邪教案不满而制造的恐怖袭击事件?”   他话音刚落,周鹏咳嗽了一声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余宏军赶紧缩了脖子,抱着肚子看资料。   周鹏冷哼,如果这案件不是普通的凶手案,而是一起争对政府的威吓恐怖袭击案件那定性就完全不一样了,如果定性为恐怖袭击那就意味着接下来会有更大规模更能引起公众恐慌的事件发生,想到这里他拿不准主意了,是不是该和雷局通通气?   容铮看了看现场照片,照片上受害人的躯体到处都是,他眼前一晃,想象着赵平的描述,陈齐被绑在十字架上,限制了人身自由,穿着一件不合身的红裙,立在马路正中央。   容铮摇摇头,小声说:“复仇。”   周鹏没听清:“什么?”   容铮把资料放下,看向他:“恐怖袭击一般采取暴力手段吸引公众视线及政府部门目光,犯罪分子一般采用爆炸、暗杀知名人士、劫持交通工具及人质、武装袭击等。”   “所以?”   “凶手选择的地点是在一个远离城市喧嚣地带的偏远角落,这不符合恐怖袭击的要素。另外,他让死者穿上不合身的衣物,还是一条红色的裙子,这怎么看都是在羞辱死者。最后他选择十字架的方式,并不代表他就有宗教信仰,死者的四肢并没有被钉住,而是采取捆绑的办法,这种方法很像古代对于有罪之人的一种处刑的方式。”   容铮说完,从包里拿出烟盒:“还有,处刑式的杀人手法,一般不是为财谋命,也不是所谓的报复政府的恐怖袭击,查查死者生前社会关系,按照以往案子经历,我觉得很可能是仇杀。”   周鹏点点头,松了口气,只要是和恐怖袭击不沾边,这事情就轻松多了。   但是这事情却不那么简单,不说陈齐是出租车司机平日里接触人多,就说他长的这熊样,肯定得罪的人不少:“我也是这样猜测的,不过这个就有些麻烦了,死者社会关系复杂,听描述结仇的人一定不少。”   容铮点头表示理解,但是一张脸板着颇有些威严:“我知道社会关系一定复杂,涉及人肯定不少,但是还是要查,不管是几十个还是几百个,每个人都必须调查到位。”   “等等。”正埋头看资料的余宏军抬起了头,“这份资料你们看看。”   陈齐年纪比较大,在一帮子只有十七八岁的少年里算是个大哥,前些日子陈齐还被派出所带走,但也就行了个过场,拘留两天就被放了。   据知情人透露,当时陈齐路上遇见了对年轻情侣,都是外地来淮赧市打工的。女的长得年轻白嫩看起来像是未成年,男的个头不高又瘦又小很不起眼,走在路上就被陈齐盯上了。   陈齐觉得小姑娘长得白嫩,嘴贱非要调戏两句,女孩吓着了想走又被拦住,陈齐伙着几个泼皮无赖也不上手,就是嘴皮上占占便宜。女孩被吓得楞在原地,眼泪水在眼眶里打转,陈齐几人乐得哈哈大笑。   小男友本来也害怕不敢惹事,缩着脑袋把女孩护在怀里,平时这里大多数人受的教育都是遇事不要轻易冒头,特别是面对街头的小混混。他们基本就是喜欢占小便宜,自己生活在最底层,偏要在别人身上找些自我满足感。小男友暗知其中道理,选择忍气吞声扯住女孩往前走。   但是陈齐这帮人有些无赖,当时看两人都不敢吭声,便开始有了其他龌龊心思,扯住女孩衣服不让走,嘴上的话从调戏小姑娘到后来的露骨,要小姑娘到屋里陪陪这类不堪入目的话语。   本来只是逞下嘴上功夫,到了最后慢慢磨出来了其他的心思,离婚后的陈齐没了正常性生活,想要女人的时候只能花点钱找些洗头房姿色平平的大姐耍弄耍弄。眼前的小姑娘睁着双恐惧的大眼睛,像小兔子一样惴惴不安,嫩生生的让人心生怜意的同时,又滋生了淫心。不同年长人一般风情妩媚,而是别有一种纯情稚嫩的滋味,让干枯了很久的石井又遇上了润泽的大雨。   陈齐心痒难耐,眼前冒着肥油的肥肉怎么能让她跑了呢?他干脆叫上人将两人团团围住,开始大街上就对着女孩动手动脚,女孩吓得腿都软了,只能寄希望于身旁的小男友,小男友被一群个头体重都比自己高的人围住,也是被吓得不轻。   小男友挣扎了几次,被小混混们一遍遍扇耳光,一张脸被打得通红,接着被人堵在了角落里,不停又踢又打。   双拳难敌四手,小男友根本冲不出去。   没了保护,最后女孩被陈齐当着小男友和一帮路人的面拖进了巷子里,女孩不停发出惨叫和哀求声,路人都缩着脑袋装作什么也没看见往前走,附近的商家早早关了灯,才晚上八点这条街却变得寂静的可怕。   小男友一直苦苦跪在地上哀求,一帮子年轻混混满眼都是征服的快感和兴奋,眼前好像出现了曾经的古惑仔电影,自己就是牛逼的陈浩南,连带着下的脚一个比一个重,到最后干脆骑在男孩瘦弱的背上,让他学狗叫,四肢趴跪在地上往前爬行。   这场丧心病狂的暴行维持了两三个小时,就在马路边,两边有住宿楼,一楼有不少商铺,不远处还有个菜市场,来回行人不少却没人吱声。   后来有人动了恻隐之心,悄悄报了警,这个人是谁不得而知,总之附近的民警赶到的时候,小混混远远听见警笛声就全跑不见了踪迹,只有个在巷子里没来得及跑的陈齐被抓住,带进了附近的派出所里。   当时那对小情侣怕被报复,纷纷要求不用立案,女孩坚称自己没有受到任何侵犯,陈齐笑脸吟吟的给民警递烟,说是只是和小姑娘聊聊天没做啥,附近没有证人愿意出来指正陈齐,当事人也不愿意立案,陈齐大摇大摆出了派出所。   专案组几人看了资料后,走访了附近的商家,没几个人愿意透露,后来在了解到陈齐死了后,才支支吾吾说了详情。   了解了事情经过,几人面面相觑,第一时间调出年轻情侣的资料,居然发现当晚的小情侣实际上还未成年,本来沉重的心情更加凝固了。   “这里没有监控摄像头,没办法了解当时的情况,只能听他们的陈述。”当时出警的民警姓张,四十来岁,在这附近已经呆了十来年了,说起几个小混混也是满脸的无可奈何。 第158章 离奇失踪的女童(十一)前妻   “这里治安一直那么乱吗?”容铮帮忙打开瓶盖,递给老张。   来之前容铮特意让白冰买了几瓶水,这时候把水都递给身旁的民警,民警都忙了一天,忽然收到市局来的领导给买的饮料,顿时有种被安慰的模糊感觉,面上的疲色稍缓和了些。   老张接过水抿了一口,露出个笑容,最后有些无奈又惆怅地叹了口气:“是啊,咱们这北城乱啊,前面那个棚户区是咱们市里有名的贫民区,几乎全城一半的地痞流氓都住在里面,这些人不好管。”   “为啥不好管,该抓就抓啊。你们这样就把陈齐放过了,不就是为虎作伥吗?”白冰没好气嘟囔了一句,任谁听了小情侣的遭遇都会感到难受,更别说白冰身为女人,要比他们一帮大老爷们更加感同身受,她实在没法好声好气说话,不开口骂人已经是留了份脸面。   老张眉头皱紧,对白冰的质问有几分不快,但是还是看在手中的饮料面子上,耐着性子解答:“这些人不敢惹大事情,都是最多嘴上恐吓两下,挑的几乎都是外地人。一般人都怕他们,遇见事情了也敢怒不敢言,就咽肚子里也不报警。咱们也是有心无力,就算抓进来了,最多也就是治安处理,这些小流氓出去了,更嚣张,甚至还要报复,我们也不能一天到晚二十四小时守着啊。”   几个民警都点头附和,面上表情都颇有几分无可奈何。   类如周鹏一类痞子刑警深谙其道,说话会客气几分,但白冰鲜少接触基层,说话自然有些高调,几个民警脸色都难看起来。   这是社会问题,不可能只靠派出所几个民警就能化解,除非政-府大刀阔斧把造成这一团乱的源头几个棚户区给切除了,不然这毒瘤只会一直存在。但他们不能说,说出口就是推卸责任。   本来很多人瞧不起民警,就觉得刑警厉害,实际上他们民警人少事多,天天累得不成人形,24小时连轴转,说句不好听的,连条狗都不如。市局的人突然驾到不搞清楚事情背景就横着脸问责,几人心里多少有了小情绪,有些不服气,接下来回话的时候,声音有气无力,语气不太配合了。   容铮朝白冰看了一眼,白冰还想说什么,然而看见容铮的表情,就把嘴里的话咽了下去。她想说的是,就算是社会问题,那也不是你们和稀泥的理由,但是这些话说不清楚,谁都觉得自己有借口有理由,社会运转只会越来越糟糕,矛盾也会越来越突出。   容铮给了她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他回过头,视线对上其中最年长的老张,刚老张说话其他人都没吭声,明显老张在这里说得上话。   容铮把水瓶放在桌上,拖过椅子坐下:“辛苦了,这里工作量大,市局对大家情况都清楚,没有责怪的意思。”   老张没说话,把手握成拳头撑在膝盖上掌心摩挲着。   他又问:“上次那位被刺伤的年轻同志现在怎么样了?”   老张还有几分气,他摆摆手,闷声闷气说:“没事了。”   和刚才长篇阔论不同,他现在不愿多说,像是心里窝着股火。   容铮拍了拍他肩膀,他虽然身居高层,但也不是不食人间烟火,来之前他就知道这里情况相当复杂。   前些日子,就在派出所附近,有个民警刚出大门还没出路口就被一个半大小子捅了,这事闹得挺大,当时那半大小子不知天高地厚,捅了警察还很兴奋,认为自己连警察都敢捅那就是江湖上的一号人物了。   好在那个民警没出大事情,肋骨帮忙挡了煞,只是流了点血,身上多了块疤,干-他们这行的只要不是命丢了,那都是小事情。   容铮看着他,沉声说:“你们这里的情况辛苦我知道,工资少,事情多,加上你们这北城靠近火车站,居民结构复杂,平时大事小事不断。我刚进来看见你们一直在忙,都没时间喘口气,这才叫这位女同志去买了些水。”说完,容铮从兜里掏出烟递给老张。   老张表情松了些,接过了烟:“谢谢领导理解,我们也都是为老百姓办事,没什么。”   其实他心里最难受的不是外面人的闲言碎语,关键是自己体制内的同志还不体谅,这话他没说出口,当了几十年的差,什么样的人没见过,办实事不惹事不闹事基本是他现在的做事准则。   “这位女同事刚从国外回来,不太了解咱们国内的复杂情况,大家多担待些。”容铮轻语说了句,然后转头看向白冰,沉声说:“回到国内,先要了解国内的情况。你以前去工作的那些国家往往地广人稀,警察的权限也大,但我们国家居民基数大,人口密集,配备警力却非常少。处理事情的时候需要付出十倍的耐心和精力,有时候还会非常危险,工资待遇水平却非常低。如果被投诉了,还要扣工资。就拿前段时间被刺伤的那位同志来说,他只是合同工,没有保障,工资一个月就两千元左右。”   他揉了下鼻梁,坐直身子:“我们可以有高要求,但警察也是人,不是机器。”   “老大,我明白了。”白冰朝老张道了声歉,但她心里还是有很多想法,可是容铮明显在找台阶给她下,现在不是追究责任的时候,得先缓和了气氛才好开展下面的工作。   “没事,没事,我们都是大老爷们,皮糙肉厚耐骂。”老张带头打哈哈,有了台阶就顺着下了。   白冰是个年轻漂亮的姑娘,刚从国外回来,难免年少气盛了些,他们也不好为难,心想白冰是自我带入受害人的角度,所以才义愤填膺,这样的人心不会有多坏,想到这里,不免对白冰的看法好了不少。   气氛缓和了,但白冰的观点没错,其实再难再艰苦也不是懒政的理由,容铮也知道这个道理,只是他不会像白冰心直口快说出来。   老张忽然问:“领导,你怎么对这边那边熟悉?”   他朝老张笑了下,夹着香烟的手指朝窗户指了下,烟灰灰扑扑掉在桌上:“之前我来过,就在那边,‘烹子案’。”   老张愣了下,点头:“这案子我知道,当时把我们这的人忙得够呛。哎,说起来,我这才想起来,咱们的确是有过一面之缘啊!只不过我一直在警戒线外围管理现场次序,看你们也就看见一个背影,这才一时没想起来啊。”   容铮微微笑了笑:“看来我的记性还行,一来基本都认出来了。这位小同志当时一直陪着我们,还有这位帮我们解决了和群众沟通的问题。多谢你们帮忙,后面结案才会那么迅速。”   在场所有人都有些惊讶,容铮这样职位的人除开办案的时候,平时像他们这种偏远辖区民警是极其难见到的。有时候私底下开玩笑,想要见到上面的,那得制造几起大案。这玩笑显然不合时宜,但是也是真实现状,说明他们这个地方有多不招人待见。   他们本来以为容铮说记得只是客套客套,就像领导巡视部队常说的“同志们辛苦了。”都是场面客套话,他们打从心底没想到容铮居然记得他们每个人,甚至每个人担当的职位,这不免让他们觉得开心。   接下来的沟通就很方便了,不等容铮提,派出所的民警就主动联系了几个和陈平有直接矛盾的人。   一个是陈平的前妻徐晓兰,徐晓兰家正好就在派出所附近,老张便直接带着容铮和白冰去了她家一趟。   徐晓兰看见他们没诧异,看来和老张挺熟了,对他们态度也挺好,进屋后还给几人倒了热茶端了水果。   她长得挺胖,个头挺高,目测有近一米七的身高,体重也有一百七左右,圆滚滚的一团,像是动画人物大白,走两步还会喘气。   她本来还在和和气气劝他们吃水果,但在听说陈齐死了,徐晓兰当场没控制住情绪,双眼一红,眼泪簌簌地落了下来。白冰和容铮对视一眼,两人都有些诧异,据他们了解的情况,徐晓兰之所以和陈齐离婚,不是因为受不了陈齐赌博,而是因为受不了陈齐每次赌输了,回家对着她就是一顿爆打。   看徐晓兰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一瞬间大伙都不太明白,难不成这徐晓兰对陈齐是真爱?正在他们纳闷的时候,徐晓兰居然破涕为笑,满脸写着高兴,紧紧抓着身旁白冰的手摇晃两下,激动问:“真死了?死透了?再也活不回来了?”   白冰被她反复无常的态度搞得有些不知所措,她想着那四分五裂的尸体,就算是华佗在世,也没法活过来的,于是重重地点了点头。   徐晓兰扯了张纸,狠狠擦了把脸,脸上的兴奋一收,狠狠地咬着牙沉声道:“死了,死了……老天爷总算开眼了,他这种人-渣,早就该下十八层地狱了!”   白冰愣了下:“你这么恨他?”   徐晓兰朝地上吐了口唾沫:“恨,恨死了,恨不得拿刀杀了他!”   她这话说出口,几人同时心下一惊,徐晓兰这是在当着他们警察面陈情自首吗?   屋内一下就安静了,一时间没人开口说话,只有越来越沉重的气氛让人窒息。   徐晓兰发泄完后,才反应过来屋内情绪不对,她连忙捋了把垂在额前的头发,笑道:“几位领导别误会,我虽然恨不得杀了他,当时我没那胆子,也没那力气。”   高高胖胖的徐晓兰,走路都要喘气,更别说要去杀一个身强力壮的男人,就是搬个东西跑个步都难。   容铮看她一眼,把拿出的烟放回兜里,问:“你是怀孕了吗?”   徐晓兰愣了下,转头看他。   这时候老张也开口了,他凑到容铮耳旁小声说:“晓兰一直有些胖,她也不可能怀陈齐的孩子。”   容铮没说话,他指着屋子一角,在鞋柜旁有几箱未拆包装的纸箱,那里光线不太好,其他人都没有注意,只有容铮发现了,纸箱上写着婴幼儿用品的字样。   徐晓兰抹了把脸干脆道:“是怀孕了。”   说完她两眼发直,看着前方,茶几旁放着大象鼻子的小凳子,一看就是给孩子准备的。   老张眉头一皱,顿时有些瞠目结舌:“这、这怎么会?”   容铮却问:“出什么事了吗?”   徐晓兰苦笑了下,回答了容铮:“流产了。”   “啊?”白冰瞪大眼睛。   徐晓兰抬手把头发捋在脑后,勉强笑了下,拿起水杯喝了一小口,放下水杯的时候,眼中已经浮现了恨意:“我也不遮掩了,我之前怀孕已经有五个月了。”   说完,她看了老张一眼,又说:“张叔你放心,不是陈齐的孩子。”   老张皱紧的眉闻声展开,但紧接着又皱了起来:“那流产又是怎么一回事?”   “怎么回事?还不是因为那个王八犊子。”徐晓兰一时气愤难当,胸口大力起伏,“那个妈卖批的狗-杂-种,老娘跟他离婚了,他也没放过我。”   老张一愣:“他来找你了?难不成这孩子流产……”   “没错,就是他害得!”徐晓兰用力放下水杯,“上个月陈齐不知道从哪儿知道我怀孕了,突然上门,你们看那门坑坑洼洼就是他踢的!”   “你给他开门了?”   “没,我肯定不给他开,谁知道他能干出啥事!他踢了有个把小时才离开,他离开后我没立刻开门,等过去了五六个小时,才出门打算去买些东西,没想到这狗X养的,居然在门口倒了油……”   后面的话没说,徐晓兰一时气堵,狠狠地握拳砸了两下沙发,满脸都是阴森的恨意,那表情,一副要将陈齐生剥活吃的模样。众人面面相觑,一时之间嘴笨了起来,居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徐晓兰后来提起自己的男朋友,就是未出生的孩子父亲,一直很期待孩子出生。同时大骂陈齐不是男人,就敢挑她男朋友不在的时候上门找事,后来出事了也一直到处躲着怎么找不到人,简直是一个欺软怕硬的窝囊废。说到后面越来越离谱,说到陈齐死了,她心里别提有多畅快。   容铮抬头注意到了放在桌上的双人合照,徐晓兰和一个男人亲密搂着肩看向镜头,男人很健壮,就在附近加工厂工作,是个卖劳力的工人,身强力壮,比陈齐高一个头,年纪不小,比徐晓兰大了一轮,就盼着能有个孩子。   照片里两人笑得一脸幸福,期盼着好日子,没想到就被这么一个人-渣毁了。   有什么比丧子之仇更让人难以忘怀?   这个男人,有重大作案嫌疑。 第159章 离奇失踪的女童(十二)排除   徐晓兰性格大大咧咧,并不知道自己口无遮拦引起了警察的怀疑,她一面炫耀自己的男友魏雄,一面把男友消息全都透露了出来:“魏雄特别恋家,只要没工作就会回家来陪我。”   白冰朝她微笑,笑容挺真诚:“你男朋友对你真好。”   徐晓兰明显很受用,也笑了,但还是朝白冰小声抱怨:“哎,也就那样!今天也不知道工作忙还是怎么了,没见着人了,也没给家里来个电话。我之前还担心是陈齐把他打了,听你们说陈齐死了,我就放心了。”   今早刚死人,人就不见了?   老张压不下心里盘旋不去的疑惑,忍不住问:“昨晚上你见着魏雄了吗?”   徐晓兰摇头:“三天前就没见着人,不知道去哪儿了。”   容铮听言,眉头蹙紧,敲了两下桌子:“也没和你联系?”   “对啊,也不知道是哪儿去了?哎,老张,你们不是有什么坏消息吧!”徐晓兰脸色一下变得惊慌起来,她仔仔细细打量了番三人的脸色,这才后知后觉发觉眼前这几个警察的神色明晃晃的写着两个大字“有事”,不由地心上下倒腾了一番,连忙慌乱扯住最熟悉的老张的袖子。   “老张,你说,你老实告诉我,是不是魏雄出啥事了!难不成,难不成……他也出事了!”说着说着徐晓兰也不等老张开口,顾自撕心裂肺地嚎啕大哭起来,前仰后翻拍着大腿哭得死去活来,“这魏雄要是出事了,我可怎么活哟!该死的是陈齐啊!老天爷不长眼睛啊!”   徐晓兰开始胡思乱想起来,她心就像过山车一样起起伏伏,一面想着该死的陈齐终于死了,一面惊心自家魏雄也跟着不见了,想着想着,脑海里浮现两人互相厮杀,满地都是触目惊心鲜血的景象。   徐晓兰被吓住了,她忍不住打了个寒颤,陈齐死了她乐得开怀,魏雄要是出事了,她就不想活了,扯着嗓子痛哭流涕,黏糊糊的鼻涕眼泪挂了一脸,毫无半点形象。   她前仰后翻,动作太大身上的衣服崩开,三层肚腩露了出来,这景象实在是难得一见,让他们几个社会主义jieban人感到了,别有用心的资本主义带来的炸鸡薯条,其中暗含的深深恶意。   老张勉强露出个安慰的笑容,解释了几句,徐晓兰只顾着痛苦,实在听不下去。   三人无可奈何只能嘱咐徐晓兰千万不要将陈齐死了的事情说出去,这事情现在还在保密调查,嘱咐她近期不要离开淮赧市,保持手机通畅,说完便连忙赶紧告辞,结果一拉开门,外面熙熙攘攘围了一群人,耳朵贴在墙上,八卦地往里张望着。   还不等老张开口,这群人瞧见门开了,立刻作鸟兽散,只给这个世界留下个妖娆逃脱的背影,挥手也不留下一片云彩。   看来保密工作,实在任重道远。   ……   ……   回派出所路上,白冰有些着急,一出门就提议马上开始找魏雄:“他有犯罪动机,具备作案人的条件,人也失踪了好几天,很有可能潜逃了。老大,我们要不要派人把火车站还有长途汽车站,几个主要交通运输线路给监控住?”   根据徐晓兰的叙述,这魏雄的确是有重大嫌疑。   魏雄,男,39岁,外来务工人员,身高178cm,体重150斤,身强力壮能制服死者,白冰越想越觉得有很大的可能性,开始着急起来,担心人跑了。   “这人不太可能。”老张皱了皱眉,“这人老实,被欺负急了打架还有可能,杀人?绝没那个胆子!”   “老实人难道就不会杀人吗?”白冰耐心和老张说,“人都有三分血气,逼急了能跟人拼命,说不准脑袋一热,就下了死手。”   老张还是摇头,他望向容铮:“我听容队的,容队怎么说我怎么做。”   容铮抿着嘴没说话,他两手揣在兜里,看着前方不知道在想什么。   白冰转向容铮,又说:“这可是杀子之仇啊,你们看,魏雄年近40了,一直没结婚也没孩子,再看屋里的摆件到处都是孩子的用品,他们家也不宽裕,我看那些婴儿用品的牌子都是进口的,并不便宜,这说明这孩子对魏雄和徐晓兰来说,非常重要。”   听了白冰的话,一脸笃定的老张也不确定了,神色上出现几分慌乱:“难不成真是他?”   白冰:“我们先找他,万一是他呢?不是我们也没坏处,反而帮了徐晓兰的忙。”   老张一听,抹了把脸,沉声说:“行。”   老张和白冰手忙脚乱,一个联系市局打报告,一个安排人去联系魏雄的社会关系,容铮却是一脸的平静,他眯着眼睛,视线落在前方的街道上,太阳已经冲破天空出来了,刺眼得他有些睁不开。   这里鳞次栉比的房屋弥漫着一股陈旧的味道,铁皮雨棚大多都锈迹斑斑起了一层厚厚的白灰,风一吹,一层灰便扬起将整条街掩在黑雾里。地上铺的灰色方砖已经破破烂烂,还有不少积水,一不小心就能中个炸弹,前面几个零星路过的人骂骂咧咧看着自己一脚水,心情不好还非要踹两下地面。   里里外外,都透着腐朽的味道。   他再抬头望去,现在还不时发出嘹亮嚎哭声的楼层,窗户上贴着喜气洋洋的红色窗花,外面还有一层不锈钢护栏,泛着新物件的白光,看来没有安装太久,随时朝外面散发着对美好未来的期待,和外面腐朽的气息格格不入。   一个期待明天的男人,会去为了一个泼皮无赖自毁前程吗?   容铮沉默了会儿,突然开口说:“我觉得,魏雄应该不是凶手。”   老张脸色有些难看,放下手里的手机问:“怎么又不是了?”   容铮:“白冰说的是激情犯罪,案发现场混乱,凶手情绪一时激动,偶然发生事故。而从现场痕迹,还有估计的卡车经过时间来看,凶手早就有了预谋规划,并且具备相当的反侦察能力。凶手心思细腻,文化程度应当不低,一个小学文化的普通工人不太可能。”   “这,”白冰还不愿意放弃,“没准人家自己好学呢?”   容铮抬头看了她一眼:“我们进屋里兜了一圈,我也没见着一本书,桌上就几本故事会。”   “那图书馆呢?书店呢?”   容铮摸着下巴,他隐隐觉得哪里不太对,但是白冰说的可能性也存在。   派出所就在徐晓兰家前方五百米拐个弯的地方,三人刚一脚踏进屋内,门口就跑来了个急喘吁吁的年轻民警:“魏雄,魏雄找着了!”   容铮脚下动作一停,沉声问:“他在哪里?”   原来魏雄因为陈齐在门口的地面上倒油导致徐晓兰流产的事情,几次去陈齐家门口堵人,期间多次发生拉扯,长了一脸横肉的陈齐被魏雄打得鼻青脸肿无力还击,于是便报警告魏雄殴打,魏雄被直接关进了拘留所里。   而昨晚魏雄就老老实实在拘留所里蹲着,除非长了翅膀,或者有哈利波特的隐身衣,否则别想在这足足有三道铁门,随时有五六个警员来回巡视的拘留所逃脱。   “……”白冰深吸一口气,“这能确定吗?”   “能啊,拘留所里有监控呢。”   “拘留了几天?”   “十五天啊,打架闹事,本来是五天的,但是魏雄态度有问题,几次劝阻不听,总是去堵门,咱们觉得影响太恶劣就定了十五天。”   “那怎么他们家里人不知道?”   “他自己要求的,说怕他媳妇担心。”   “……”白冰彻底没话了,她难免有些遗憾,他沉默了片刻,朝容铮低声说:“老大,看来不是魏雄了。”   容铮问:“还有哪些人需要我们排查的?”   白冰揉了下额头,打开手边的记录本说:“就是那对被陈齐调戏过的小情侣,两人都是未成年,个头不高,身材又矮又小,我看他们是制服不了人高马大的陈齐的。”   容铮抬头看向外面,挑眉:“是吗?”   门口处响起了一串嘈杂的脚步声,有两个人朝他们的方向走了过来。   阳光从门缝里钻了进来,将瘦瘦小小的两人半个身子暴露在阳光下,显得两人更加的瘦弱,削尖的脑袋一脸的营养不良,两半大的孩子互相搀扶,一双眼睛睁得大大的,看起来十分不安。   白冰和容铮对视了一眼,停住话头,朝两人望去,上下打量了一番。   白冰清了清嗓子:“你们找谁?”   白冰嗓门大,话喊出口,两小孩同时缩了下脑袋,其中个头大点的男孩深吸了口气,上前一步站到两人面前,颤着声音喊:“我、我们不知道!”   “……”白冰被这响亮一声弄懵了神,站在原地没动,一时语塞不知道怎么问下句。   容铮觉得有些好笑,两小孩梗着脑袋一脸的不知所措又暗自逞强,硬是要装成一副大人模样。   这时候,老张的声音从后面传过来:“容队,那两人的联系方式在这里……”他脚步一顿,看向来人,又笑了,“哟,你俩怎么主动来了,我们正准备去找你们,这还省事了。” 第160章 离奇失踪的女童(十三)我杀的   老张两步走过来,他朝两小孩笑了下,从桌上拿了两瓶白冰带过来的饮料,递给两颤颤巍巍的小孩,然后低声朝白冰和容铮介绍:“这两孩子就是之前被陈齐欺负的,男孩的叫彭飞,女孩的叫韩苗苗,两孩子都没成年,才刚满十六,胆小怕生,咱说话客气点。”   来的人是受害人,两人不爱说话,都是胆小怕生的样子。女孩靠在男孩身上,双手紧紧握着男孩纤细的手臂,鼻头上冒出了汗珠,她朝容铮他们看去的时候,头发随着他的动作散落下来黏在鼻头上,这显然会很不舒服,但她没有动作,只是不安又忐忑地看向他们。   派出所里来来回回的人很多,每个路过的人都会有意无意朝他们看一眼,让他们反而更紧张了。   白冰之前的说法不无道理,两个孩子都太瘦弱了,和陈齐比较起来,他们很难被确认为杀害陈齐的嫌疑人。   彭飞双手握紧水瓶,鼓起勇气走上前:“张叔,我、我听说,那人走了?”   “走了,啥走了?”老张听得一头雾水。   彭飞眨眨眼睛,急得脸发红,手里的瓶子不小心摔在地上,发出一声闷响,声音很轻,他却又像是被吓着了抓住一旁女孩的手,猛咽了好几口唾沫。   “你是说陈齐吗?”白冰走过去,朝两个孩子笑了下,她眼睛眯了起来,弯下身让孩子们能和自己平视,看起来温柔又充满善意。   “是、是的。”彭飞小心翼翼看了她一眼,又低下头。   白冰又问:“你来是想说些什么吗?”她的声音更柔和了。   “恩!”彭飞大力点点头,他像是鼓起了万般勇气,深深吸了口气,往前走了一步然后突然伸开手挡在了韩苗苗身前,像个大男子汉一样,挺起了干瘪的xiong膛:“人不是我们杀的!”   说完就瞪大眼睛望向容铮,他年纪不小,社会经验不多,却一眼看出了当场能做主的人。   这话颇有些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感觉。   容铮低头看他,他抿起嘴,肌肉牵动着嘴角往两边提,似乎想要展开一个算是柔和的笑容,但很明显起了反作用。   彭飞脸色发白,有些站不稳,可是声音还是挺嘹亮,冲容铮大声嚷嚷为自己做辩解:“我们都知道了,陈齐死了,你们怀疑我们,但是事情不是我们做的!我们昨天一直都在店里,店关门后就直接回宿舍了,中途没出去过,我们的室友可以给我们做证明!”   他来的时候就在心里把这几句话颠来倒去背了很多遍,果然说出来的时候没有卡住。彭飞长长舒了口气,总算是把悬在心中间的那颗大石头给放下了,想到这,他小小的身体里忽然又充满了力量。他抬起头注视着容铮,眼里有燃烧的勇气。   他只要把这个当做面试就好了,他进城后觉得最害怕的就是面试。   只要把这些人当成是城里的大老板,而他是即将应聘的小员工,他就能应付过去。他以后要赚好多好多钱,他要在这座大城市里立足,他要保护他身后的韩苗苗,他有好多事情要做,他什么都不害怕,想到这里,他的下巴仰得更高了,好像这样,他就能比眼前的男人高一些。   这时候的窗户是开着的,屋里洒满了阳光,彭飞的影子被拉得很长很长,就像他想的一样,比眼前这个威严气势的大哥还有高大。   容铮没说话,他平静地看向彭飞,仔细端详着眼前两个“嫌疑人”。   现在是一月,淮赧市还很冷,但他们穿的并不是很保暖的棉衣,暴露在外的脸被外面的寒风冻得通红,脚下穿着还是九十年代的白网鞋。那鞋子前端有些开胶,因为岁月的流逝,表面的颜色还留下了下黄褐色难以褪去的色彩,显示他们活的有多坎坷多努力。   彭飞韩苗苗的手紧紧的握在一起,像是互相传播着勇气,睁着双熠熠发光的坚定眼睛一转不转注视着他。   容铮忽然有种说不出原由的难过。   他从来没有这样直面过社会的底层,还有人连吃饱穿暖最基本的水平都达不到,又谈何奔小康呢?   ……   ……   两个孩子站在那里,像是颤栗寒风中坚强存活的小花。   这些孩子不远千里离开家乡,他们想要获得更好的生活,怀揣着梦想和家人的祝福,他们踏上前途未知的旅程,没想着来了不久就遇上了荆棘,陈齐这种小混混他们从刚来的时候就遇见了不少,来到这里后,没睡过一天安稳觉,每天都在噩梦中惊醒。   他们的店和宿舍离得不远,只有短短的五百米,但是这五百米却像是一条长河,每次行走都那么艰难,因为那条街上有几家台球馆,那些可怕的黑社会经常在那里三五成群的聚会。他们钱不多,一天也就赚二三十元钱,钱一大半是要寄回家的,剩下的也不多,每次都要被全部勒索走。   这些人只敢欺负他们这些没权没势又无家可归的外地人,他们游手好闲却吃得饱穿得暖,而这些努力打拼为了生活奋斗的孩子却受尽屈辱。   这个世界说起来真是不公平。   但哪里又有绝对的公平可言呢?   彭飞艰难地回忆讲述着自己的事情,周围听的人都忍不住两眼发胀,两小孩倒是都麻木了一样,好像只是在阐述今天吃了什么,天气是什么,对他们来说那就是日常。   “这帮家伙,真是可恶!”白冰很生气,她撸起袖子握紧拳头,却忽然又想起陈齐已经死了。   她不禁觉得浑身一寒,因为方才那一瞬间,她心中产生了要是这群renzha死了就好了的想法。   容铮却很冷静,他看向一直把韩苗苗掩在身后的彭飞,忽然用严肃认真的语气问:“你们是怎么知道陈齐死了?”   彭飞闻言一愣,要说什么,身旁韩苗苗拉住他的手,韩苗苗被容铮吓着了,她两眼发红,抽抽噎噎的作势要哭,容铮皱眉朝她望去,她眼泪又收了回去,一抽一抽的打着嗝。   容铮没有停下来,又看向彭飞。   彭飞紧张说:“我、我……早上看新闻说的。”   容铮皱眉:“新闻只是报道在城郊发生一起严重交通事故。”   彭飞顿时神情有些苦恼:“是我记错了,刚刚听周围人闲聊的。”   “闲聊?”容铮坐在桌上,手指屈起来在桌上轻轻敲了下,然后抬头看向他们:“是真的吗?”   那声很轻,但是彭飞却非常紧张,他像是被惊着了一样,朝后踉跄退了一步,不自觉低下头,小声说:“是、是真的。”   容铮沉默看着他片刻,然后他站了起来,长腿舒展迈开,一道长长的影子跟着他身后追逐来到彭飞面前,彭飞垂下目光,不敢看他,身子微微发着颤。   容铮声音很低:“陈齐死了的事情,除了警方没人清楚,根本不可能有人知道,你们是从哪里知道的?”   “我、我……”彭飞不知所措起来,他低着头,脸色像墙灰一样惨白,一直重复着“我”字,但却不知道该后面怎么说。   “有三种人可能知道,目击现场的人,经手案件的警察……”容铮蹲下身,眼神平静,仰头看着彭飞的眼睛,“这两种人,你都没有渠道去认识,那就只剩下最后一种了。”   彭飞艰难地找回四散的勇气,他问容铮:“是、是什么人?”   容铮的目光瞬间复杂起来,他一把握住彭飞纤细的手腕,沉声说:“是凶手!”   空气中忽然泛起一股酸臭味。   地上聚集了一滩黄色的水渍。   韩苗苗猛然夹紧腿,神色间慌张又羞耻,眼泪顺着她光滑的脸颊落了下来,而她下身穿着一条浅蓝色牛仔裤,现在已经变成深蓝色,一切不言而喻。屋内一下变得安静起来,白冰没说话,她动作很快,迅速脱下外套搭在韩苗苗身上。   韩苗苗浑身颤抖的厉害,她努力克制咬紧下唇,小小说了一声:“谢谢。”   白冰看了容铮一眼,朝他摇摇头。   容铮抿紧嘴,他看着白冰把女孩牵着离开,女孩的步伐很慢,但她又想加快速度,让她的背影看起来有些滑稽,但现在没人想笑。   老张有些发愣:“这孩子她,难道……”   彭飞双眼发红,他用手臂狠狠擦了下眼睛,握紧拳头,朝容铮哑着嗓子喊:“是我,是我杀了他,不关苗苗的事!”   老张一愣,朝彭飞怒喝道:“你瞎说啥!”   彭飞却又喊了一次,这次像是下定了决心,闭着眼睛朝容铮大声呐喊:“是我!是我杀了陈齐!和苗苗没有关系!”   容铮眉头忽然一下就皱了起来。   ……   ……   派出所很小,所以厕所修在楼顶的天台上面。   韩苗苗一路走得很慢,她感到疲惫不堪,因为每走一步就会留下一个shi哒哒的黄色脚印,黏糊糊的触感让她尴尬又难堪。白冰跟在她身后,但她装作若无其事,沉默的气氛在四周溢开,偶尔路上会撞见警察,但他们也没什么表情,像是什么也没看见,目不斜视的从他们身边经过。   韩苗苗忽然觉得心情好了一些。   到了厕所,白冰等在外面,让韩苗苗独自进去。   韩苗苗走了进去,她蹲在地上,把脸深深埋在手掌里,难受地抖动了下肩膀。就在这时候,门外就响起了敲门声,韩苗苗的浑身陡然僵住,门开了,但是只被打开一条小缝,一条裤子被递了进来,然后是铁盆、毛巾还有热水壶。   这些是派出所的民警刚才给白冰的,他们没有多说什么,只是把东西给了白冰后,就飞快离开了。   韩苗苗有些发愣,猛然间意识到了什么,感激望向白冰,白冰朝她柔和一笑,十分体贴的出去了留给女孩一个自我的空间。   白冰关上门,身后传来了一阵细细碎碎的哭声,那声音被压抑在嗓子里,想哭又不敢哭,透着极度的哀伤,白冰忽然感到了一丝凄凉。   这一幕在很多年前,也同样发生过。   这时候路过几名警察,他们穿着制服,交头接耳地商量着什么,让那副场景更加相似,这一瞬间,记忆忽然有些恍惚。   ……   ……   那是三年前的一个下午,她站在一间宽敞明亮的房子里,当时的阳光很好,金色的光芒把整间屋子塞得满满的,却挡不住里面难以压抑的哀伤和痛苦,地狱里的恶犬正在低呜着咆哮,痛苦的乌云层层叠叠压在头顶,让人喘不过气来。   她身边站着许多皮肤颜色各异的外国人,他们有的穿着蓝色的制服,有的穿着黑色西装,唯一相同的是,他们腰间都戴着装满子弹的枪,脸上的神色也异常凝重。   她身后是个令人毛骨悚然的房间,那个房间不大,只有七八平米,里面空空荡荡,几乎没什么东西,没有窗户,墙壁是冰冷的白色,靠着墙壁的地方有一张空chuang。   这是一间臭名昭著的折磨房,拥有者是一个四十多岁在社区乃至整个城市有着良好声誉的中年男人。   那个压抑痛苦的哭泣声就从她背后房间的正中间传来,和现在一样,那是个只有十四岁的小女孩,那个女孩浑身chiluo,披着一件被他们带来的毯子。她的怀里一直死死地抱着一个幼小的男孩,那个男孩很小很小,只有五六岁的年纪,已经瘦脱了形,像是一具骷髅,身上的皮紧紧地裹着骨架,肋骨清晰分明的暴露出来,整个身子已经呈现死灰的白色,毫无半点生命的气息。   他已经死了很久了。   女孩执拗地抱着男孩,他们在一起只有短短的半个月时间,但那备受折磨的半个月却残酷的像是一整年,到现在谁也别想把他们分开。   ……   ……   声音突然戛然而止,一直围在周围担心里面动静的民警一窝蜂散了,白冰猛地从记忆里抽离转过头,就瞧见厕所的塑料门推开了一个小缝,露出了一双惴惴不安的大眼睛。   那双眼睛红红的,像只兔子让人怜爱,白冰的心忽然有些柔软,她怕吓着对方,压低声音柔和地问:“好了吗?”   韩苗苗腼腆地点点头,她拉开门露出瘦瘦小小的身子,这已经是这里最瘦的民警的裤子,穿在她身上却是又肥又大,韩苗苗一直用手提着裤腰,担心裤子掉下去。   白冰笑了笑,把自己一直带着的蓝色丝巾解下来,围在女孩的腰间,系了个漂亮的蝴蝶结。丝巾很柔很软,韩苗苗用手摸了摸,忍不住瞪大眼睛,感激地朝白冰投去目光:“这个很贵吧,我会洗干净还给你的。”   “不贵。”不过是一条丝巾而已,白冰对她说,“你带着正合适,瞧,多漂亮,这条丝巾送给你了。”   韩苗苗睁大双眼,就在白冰抬起头的瞬间,发现她的眼圈又红了。白冰从她笑了笑,拿出纸巾帮女孩擦着眼泪,女孩眨了眨眼睛,浓密的睫毛下迟疑和防备一点点散开。   她好像下定了什么重大决定,紧紧地捏紧了拳头,深吸了一口气像是鼓足了全世界的勇气,认真注视着白冰,一字一顿说道:“那个坏蛋……是我杀的。” 第161章 离奇失踪的女童(十四)儿砸   两个半大的孩子,主动来到派出所,先是澄清自己嫌疑,而后又各自自首。   一时间,案件陷入了僵局。   再来看看两个孩子的年纪,翻年都刚过了十六岁的坎。这个年龄的孩子不善于撒谎,更何况没受过太好的教育,从他们坚定的神态中一时间居然找不出任何破绽。   总有一个人在撒谎。   容铮坐在监控室里,手撑在桌上捂住额头,他忽然觉得周围的空气有些沉闷。   白冰这时候走了进来:“我让他们安排了两间审讯室,把那俩孩子分开了。这里的民警审讯不行,我就联系了组里人,应该过一会就来了。”   容铮抬起头,随口问:“是谁?”   白冰看他脸色不太好,于是逗他:“你猜猜。”   容铮没有说话,音响里传来桌椅移动的声响,他低下头,看向面前的屏幕,就这样真的不理白冰了。   白冰实在无语,她等了好一会确认容铮真的当她透明了,才没好气开口:“是舒墨。”   容铮微微一愣神,朝白冰看去,白冰翻了个白眼推开门走了。   ……   ……   舒墨接到电话,就立即赶了过去,中途遇见了堵车,所以到派出所的时候,天已经有些暗了。   他把车停在了派出所后院的停车场里,他刚刚开进来的时候,就看见了容铮的车。   其实他和容铮好些天没见了,容铮父母因为工作搬来淮赧市里暂住,他不方便露面,加上自己课业紧张,需要补学分,所以连和容铮见上一面也成了非常奢侈的一件事情。两人偶尔会通电话,在现代摄像头普及的年代,这是一种很原始的方法,但他们好像默契地放弃视频的方法,选择用声音来表达彼此的情绪。   在手机里,容铮的声音始终是克制的,他不会有太多的甜言蜜语,大多数是在听舒墨说话,当他开口必然是乏味枯燥的工作情况。偶尔在被舒墨调笑后,会陷入短暂的沉默,这种时候舒墨脑海里总会浮现容铮窘迫的模样。那种感觉让舒墨很沉迷,甚至有些上瘾。   有次通手机通得很晚,但彼此都不舍得放下,舒墨听着容铮严肃地解释着工作进程,声音里还带着疲倦,不禁有些好气又有些好笑。   舒墨侧坐在床上,抱起枕头:“我不想听工作了。”   那边容铮沉默了下,问:“你想听什么?”   舒墨走下床,光脚踩在地毯上走到窗前,他轻轻笑了一声:“你想我吗?”   电话那头很久没有声音。   舒墨耐心等着,他俯瞰着城市如昼霓虹流光溢彩,想象着容铮也在城市的一角看着和他同样的风景,等了一会,手机那头传来轻轻的压抑的一声“嗯”。   他都能想象到容铮红着耳尖说“嗯”的时候,脸上是依旧没有什么表情的。   想到这里,他忍不住笑了起来。   ……   ……   还有一次,舒墨好不容易空了半天,约容铮去吃本地一家挺有名的土家菜,结果容铮忙忘记了,让舒墨白白等了半天,收不到电话,甚至连条短信也没有,舒墨一气之下,继而干脆把容铮拉黑了。   容铮就只能退而求其次,曲线救国联系小萝卜。小萝卜当时沉迷一款小游戏,容铮以监督小萝卜名义注册了号,后来就用来找小萝卜询问舒墨的情况。   那段时间,小萝卜每天心里都有个疑问,舒哥哥为什么老爱抱着自己的平板和容容聊天?   在被给予了无数顿冰激凌蛋糕套餐后,小萝卜才十分为难地同意保守这个秘密。   ……   ……   冷战维持了有一个星期的时间,那天舒墨早上起床,打开窗户准备让屋子里换换气,远远地就发现一个人影站在围栏后面。那天倒春寒,天气极冷,容铮站在一棵枯树后面和笔直的树干融为了一体,如果不仔细看,是不会发现他的。唯一比较奇怪的是,容铮在腹部鼓了起来,舒墨心想,或许是这些天应酬多了,长了啤酒肚。   舒墨有些好笑,但更多的是疑问,为什么不直接走进屋里,站在那里做什么呢?   正当舒墨疑惑的时候,就瞧见小萝卜贼兮兮地在门口探头探脑,然后确认没人后朝着容铮的方向跑去。   谜团在小萝卜和容铮成功会师后解开了。   小萝卜先是兴奋地抱住容铮的长腿,容铮低头朝他笑,那是鲜少能见的温柔,容铮给了小萝卜一袋早点,早点被他用大衣捂着,拿出来的时候外面起了一层白雾,还是热的。   容铮弯腰抱了下小萝卜,那天是工作日,他还要赶回省厅开会,离开的时候,他抬头朝窗户看过来。   舒墨当时心中一紧,连忙转身,把自己掩在窗帘后面。他实在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躲起来,只是手捂在胸口,感受着心脏猛烈的跳动。   他突然回神,原来,恋爱就是这种感觉。   ……   ……   舒墨推开门走进了监控室,派出所设备简陋,不比市局,监控室实际上只有一台台式电脑,还有一个廉价音响带着话筒,白冰看见舒墨有些兴奋,她站起身抱了下舒墨,热情地朝他打招呼,他们的确挺长一段时间不见了,但彼此并没有感到生疏,舒墨也很高兴,回抱了下白冰,刚才在电话里他已经从白冰口中详细了解了事情经过。   “我本来不想打扰你的,”白冰抓着他手臂说,“但那几个不是手机关机,要不就是被派到其他地方去了。”   “没关系的。”舒墨朝她微笑了下,“我学分已经修够了,这个案子很麻烦吗?”   白冰脸色沉了下来:“主要是两个孩子,都还没成年,都说自己杀了人。”   “但是你觉得不是吗?”舒墨问。   白冰微微一愣:“年纪太小了,而且看身形也不像,这是预谋作案,现场有仪式感,案犯需要更狡猾更壮实。”说完,她打开资料,然后指着屏幕,转过头看向舒墨,“你看受害人的体型,还有这两个孩子的体型,就算他们两个一起上,也不会是受害人的对手。”   舒墨望向白冰指着的方向,那是一间临时凑出来的审讯室。   容铮已经进去了,轮廓掩在阴影里,只看得见结实的背影,椅子和桌子都很矮,容铮一双长腿显得有些憋屈,像是偷偷玩小孩玩具的大人,只能以不太舒服的姿势坐着。摄像头正对着嫌疑人,是一个瘦弱的女孩,她坐在一张大桌后面,桌子上放着一盏可转动的台灯,这时候,台灯是关着的,女孩低着头,她在无声的哭,容铮把卫生纸推上前,女孩道了声谢。   “她叫韩苗苗。”白冰介绍,“她才十六岁,在一家饭馆当服务员,胆子很小,身体也不太好。老大说先在这里审,实在有问题再带回局里。”   舒墨点点头,很多人都觉得容铮不通人情,但是了解他后,会发现其实他这个人有很体贴温柔的一面,比如那盒纸巾,比如那个没有打开的台灯,比如让他们在这个比起市局轻松很多的审讯环境。   白冰朝他低声说:“他们都有些怕老大,你也知道他那张脸,平时没什么表情就挺吓人,你一会进去就和他打配合,你唱白脸,他唱黑脸。”   舒墨一点头:“行。”语气是果断和自信,嘴角却是隐隐带着笑意。   ……   ……   舒墨进去的时候,容铮听见开门声转过头,舒墨有一瞬间晃神,他们毕竟有许久没见了,容铮没有说话,实际上在背光的环境下舒墨看不清他的神色,但舒墨就觉得容铮表情柔和了一些,不再像方才一样紧绷着随时像是要蓄势待发的弓。   舒墨径直走上前,拉过椅子,坐下来后他转头看向容铮,朝他笑了下:“好久不见。”   容铮看着他,没有笑,脸上表情不变,只是神情专注地看着他,目光是从未有过温柔,他点点头,用很轻的声音说:“好久不见。”   舒墨呼吸停顿了下,他好久没有这样近距离听见容铮的声音,有些烟嗓听起来有些沙哑又有些厚重。容铮的眼神很温柔,像是骤雨后湛蓝天空里的温柔,又像是黑洞,让人无法抗拒被吸引,一时间舒墨忽然觉得有些呼吸不上来,他是这样完美的一个男人,只是注视着,就能够让人体无完肤,只是透露一点温柔,就让人情难自禁。   舒墨先转开视线,他吸了口气,眼眸垂下,目光落在桌上,让自己的注意力聚焦在手里的资料。容铮也转开视线,身体朝后靠在椅背上,他朝舒墨点了下头,示意可以开始了。   舒墨轻咳一声,再抬起头的时候,他神色变得严肃起来,朝对面的女孩问:“是韩苗苗吗?”但他的语气是柔和的。   韩苗苗有些紧张,她轻轻点下头,继而又有些紧张,小声问:“你是要来抓我的吗?”   韩苗苗惶恐不安地看着他,面前突然出现一个陌生男人,她摸不准对方是谁。   舒墨摇头,朝她笑了下:“我是舒墨。”说完,还冲她伸出手。   舒墨一直是温柔又友善的,韩苗苗和他轻轻握了下手,随后红着脸低下头,她的睫毛向上翘着,是个好看的姑娘,有着年纪该有的羞涩,也有这个年纪独有的茫然和无措。   她看着自己的脚尖,瞧见了自己的鞋上黄褐色的尿渍,顺着鞋边角开胶处往里延伸。   视线往前挪,舒墨穿着一双时下流行的气垫鞋,她忍不住多看了几眼,心中有些羡慕。   韩苗苗听说过这种鞋子,一双要好几百,家里的弟弟想要,可是没钱买,村里的孩子们都没有这么好的鞋子,都是一双双灰扑扑的布鞋,要不就是草鞋。   去年年初的时候,来了几个城里的孩子,开着大汽车,带着很多他们没见过的零食。那些人走着,后面跟一连串的小屁孩,就等着对方给散点零嘴。   她那个没出息的弟弟,也是一直跟着,但是想要的不是那些零食,而是其中一个男孩穿的鞋子。那双鞋是普通的白色,甚至因为道上有灰,显得有些灰扑扑的。不过那鞋底十分奇特,有个小气囊,人踩在上面,气囊会跟着动作一会儿扁一会儿圆,踩在泥泞里也不会脱帮掉底。   小孩很羡慕,也很喜欢,每次睁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人家的鞋。   韩苗苗说要出去打工的时候,弟弟一直眼巴巴地跟在她身后面把她送到了村子口。他们站在村子口,看着光秃秃的田地,等着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来的中巴车。 第162章 离奇失踪的女童(十五)天使鞋   一个小孩站着,一个小孩蹲着,都没有说话,其实村子里的亲兄妹平日里说话也不多,为了争家里的口粮,甚至还会大打出手。   亲情、血脉、姓氏有时候单薄的就像一张纸,轻轻一戳,就破了。   其实韩苗苗心里是有些怨的,为什么自己要出去打工赚钱,而弟弟就能上学?   弟弟并不懂事,有时候会为了家里一件新玩具和韩苗苗大打出手,同时,他又十分矛盾,明明喜欢抢姐姐的东西,却又特别黏糊自家姐姐。   姐姐如果被欺负了,弟弟会第一个挺胸而出,软乎乎的小孩,只有大人膝盖高,却敢拽着拳头和欺负姐姐的人拼命,像个男子汉。   车站边上,两姐弟各怀心事,韩苗苗背着个布包,很轻,她只带了些换洗的衣物。   走之前她妈妈把她拉到了一边,从兜里偷偷拿出一个叠好的手帕递给她,她打开一看,里面是厚厚的钱,一毛两毛积攒起来一大把,她眼睛发着光数了数有好几十,那是她从未见过的大钱。   这些钱是韩妈妈偷偷藏起来的,国内农村大多教育落后,许多到现在都维持着传宗接代的老观念,重男轻女。韩家更是,韩苗苗从出生就没见过零花钱,她哪里见过那么多钱,想到这里她死死地拽住手里的布包,警惕地看向四周,总觉得有只无形的手满怀恶意地盯着瞅着她的包。   黄沙堆在一起将一条坑洼不平的道路隐在其中,就像是一条长长的黄丝带,蜿蜒曲折通向看不清前途的未知道路,引着一个个忐忑不安的小孩踏上一场不知输赢的赌博。   “嘀——”一声。   他们抬起头。   道路的前方忽然出现一个褐色的小点,那个小点越来越近,也越来越大,露出了全貌,是一辆中巴车。   韩苗苗站在原地,心里十分忐忑,有些不安,又有些期待。   她听说城里有各种各样稀罕物件,人人都有手机,到处都是美食,遍地都是黄金,未知的前途仿佛是一片光明。   同时她心底又是担心的,她到那里后无依无靠,像是一叶误入大海的扁舟,不知道即将面临的天气是风和日丽还是汹涌的暴风骤雨。   车停下了,汽车“噗噗噗”的朝外喷着气,带着恶臭的焦油味随着黑糊糊的尾气朝着他们的脸喷来。   “我得走了,你快回家吧。”韩苗苗冲弟弟摆手告别,弟弟刚在地上玩着泥巴,瞧见车拿来,赶忙从地上爬起来,鼻水跟着就流了下来,黑糊糊的脸上,两条明显的白痕挂在脸上。   小男孩哭了,脸皱成了一团,看着眼前的小巴车就像是看见了一个巨大的怪物,他害怕地上前拽住韩苗苗的手:“姐,咱不去城里了吧,城里不安全,我听说有好多坏人。”   “听谁说的?”韩苗苗瞪了眼他,把他的手撇开,“快点回家,不然妈会担心的。”车不等人,她得快点走,一天只有这么一趟车,她摆摆手,着急把人赶走。   弟弟噘着嘴,一脸不舍,用袖子胡乱擦了下脸,脸上的黑灰和眼泪鼻涕搅合在一起,看起来更脏了,他伸手抓住了姐姐的衣服,倔强说:“我不管!”   见弟弟紧紧拽着她衣角,不愿意她走,韩苗苗心中一暖,揉了揉男孩毛刺刺的头,安抚说:“你放心,我会给家里打电话的,你每周六放学就去村长家等我电话。”   弟弟低着头,还是摇了摇,他不同意。   旁边的大巴车按响了喇叭,拖长的“嘟”声把他们都吓了一跳。   韩苗苗回头对弟弟说:“还记得你那天看见的那双天使鞋吗?”   天使鞋是他们自己给取的名,因为那鞋下面的气垫感觉就是站在云上面。天使这词是他们从电视里看到的,遥不可及,又美好的事物,就像那双鞋一样,他们给鞋取了个好听的名字——天使鞋。   弟弟的眼睛因为听见这名字发了光,像天上的星辰一样明亮璀璨。   果然是小孩子。   韩苗苗心里想着,嘴角咧开,开心地笑了:“下次我回来的时候,就给你带双天使鞋!”   承诺一出,小孩不哭也不闹了,两眼睛闪着光,脑中开始浮想联翩起来,白色的天使鞋,黑色的天使鞋,红色的天使鞋。   短短几秒钟时间,鞋子已经出现了几十种用的方法了,有抱着,有抬着,有举着,反正就不是穿着,因为地太脏他肯定是舍不得的。   ……   ……   韩苗苗来到了大城市,怀揣着弟弟的天使梦,也怀揣着自己对美好生活的向往,却没想到她一只脚踏入的不是天堂而是地狱。   只身来到淮赧市,她一个女孩举目无亲,浑身上下只有几件换洗的衣物还有厚厚的一叠毛票。   下了车才发现,这里没有眼花缭乱的黄金窟,全都是苟延残喘的生命为了活着每天没日没夜的到处奔走。   她忐忑地看了眼周围,没人注意她,好像空气中无形多了一抹屏障,将她和周围的人隔绝开来。   她第一晚上是在长凳上睡过的,长凳又冷又硬,还好那时候是夏天,倒是不冷将就着能过。   第二天她就开始找工作,沿着一条繁华的商业长街,挨个询问招工吗?胆小的她,突然意识到了她得活下去,她鼓足勇气,涨红了脸,去问那些店家是不是招工。   有些人不耐烦,两三下把她赶走;有的店家很客气,但是问她年纪,知道她还未成年,就算过了16岁也不愿意招,怕麻烦;还有的则是同意她来,但是只包吃住不给钱,还大言不惭地说他们都是这样的,这是城里的规矩,她这样的小孩是不会给她发工钱的。   韩苗苗虽然没见过世面,但是不傻,包吃住没钱她还不如在家待着,她深深知道自己来城里的目的——赚钱、养家、买天使鞋。   “要找工作吗?”她正垂头丧气的时候,耳边传来了个响亮的声音,她抬头望去,一个和她差不多大小的男孩。   韩苗苗赶紧站起身,点头:“我要找工作,但是我要找有工钱的。”   男孩奇怪地看了她一眼,觉得她说的话有歧义。   工作不都是有工钱吗?   那时候,天已经慢慢的黯淡下来,太阳的余晖正在渐渐消失,黑暗一点点扩大,很快将周围的一切都包裹在了黑暗里。   韩苗苗的脸上还挂着汗水,天特别热,她奔波一天,脸上写满了疲倦。   女孩身上透着一股味道,单纯朴实甚至有点傻气。   彭飞看着她,纤弱中带着一丝倔强,没由来的,心弦忽然像是被一双纤细的手拨动了下,脸渐渐的红了。   有时候,有些事情,就是那么巧合。   女孩着急找工作,男孩着急找求职人。   韩苗苗在彭飞的帮助下在这座国际大都市里扎了根,因为彭飞是韩苗苗第一个认识的人,两人的接触越来越多,终于有天,两人的手牵在了一起。   大手裹着小手,摇啊摇,他们彼此都是第一次心房里跑进了个小人。   不过,这个世界有时候就是充满了冷漠和残酷,渐渐地他们回家的必经之路上开始出现一帮小混混,这些人无所事事,游手好闲,没事就敲周边人的竹杠,   也不知道是怎么了,他们突然盯上了这两半大的孩子,开始了漫长的勒索。   可能是相识的人透露了他们的信息,未成年、外地人、没背景、胆小瘦弱,每一条都显示他们是极好的勒索对象。   怀里揣着珠玉,总有恶贼在旁虎视眈眈。   现在恶贼死了,他们却也跟着下了地狱。   ……   ……   韩苗苗眨眨眼睛,收回了注视着鞋的目光。   舒墨又重复了一遍问话:“你还好吗?”   韩苗苗抬起头:“好的!”   舒墨问了好几遍,女孩这才恍惚回过神来,韩苗苗看着舒墨,她觉得舒墨看着很温和,比较起容铮来,她更愿意和舒墨说话,她忽然觉得不是很害怕了,大着胆子和对方对视。   两人目光碰在了一起,舒墨朝她微笑了下,问:“喜欢吃糖吗?”   糖?   舒墨朝她伸出手,等手拿开的时候,面前放着一颗糖。   韩苗苗愣了下,她只在过年的时候吃过这种糖,外面裹着一层白纸,把纸拆开里面有一层薄皮。她吃糖的方式很怪,喜欢先把那层皮裹在嘴里。没有味道,但是说不出来的让人觉得满足。   然后她会小心翼翼的把白色的软糖含进嘴里,用舌-头不时舔弄下,她吃得很珍惜,不会直接吧唧吧唧嚼两下吞掉,而是裹在嘴里慢慢品着那股泛着奶味的浓甜。   女孩脸红了红,口水往两腮钻,她眼巴巴看着,却不好意思伸手拿。   舒墨看着她,伸手牵过她的手,把糖放进她手心里:“不用客气。”   韩苗苗低下头,有些不好意思:“谢谢。”   她把手合上,软糖有些硬,糖纸有些咯人。   舒墨用柔和的眼神看着她,又说了一遍:“不用客气。”   韩苗苗咽了口唾沫,晃悠了两下小腿。   舒墨对她说:“你可以叫我舒哥。”   韩苗苗抬起眼看他,脸又红了。   这时候,容铮也看向她,轻轻咳嗽了声:“我是调查组组长容铮。”   韩苗苗的脸唰地又白了。   容铮:“……” 第163章 离奇失踪的女童(十六)误会   两个小孩都坚定的认为自己杀了人,经过几个专业审讯人员辨认,两人都不像撒谎,只能从两人的口供来分辨。   关于他们怎么能买得起两张价值不菲的3D电影票的时候。   韩苗苗说,同事送了她两张电影票。   彭飞说,别人送的,本来想转手卖了,但是苗苗说她想看看电影是什么样的。   关于陈齐,韩苗苗说那个坏蛋走进电影院的时候,正巧被她看见了,她悄悄跟在了那人后面。   当时她的脑子里就是一件事,报仇。   报仇的方式是什么,直接一酒瓶砸过去,那瓶酒是满的,很硬,砸了陈齐一身,陈齐脑袋被砸得头破血流,当场就昏死过去了。   他们心里害怕,赶忙就逃走了。   两人回答一致,毫无破绽,就是在其中一点上有了分歧,就是谁去砸的酒瓶,彭飞说是他,韩苗苗说是她。   容铮揉了揉太阳穴,之前欧阳说的两个疑点此时都明白了。   一个是陈齐满身浓烈的酒味,胃里却没发现酒精。   另一个是死者脑袋后面发现的非致命的击打伤。   老张说:“这两孩子着魔了吧。”他难以置信抬起头望向容铮,“他们也就认识了几个月。”   容铮语气平静地点了下头:“我知道。”   老张看了他一眼,他点燃一根烟,静静坐了一会,屋子里烟雾缭绕,他突然问:“谁给他们的勇气?”   容铮放下烟,抖了下烟灰,沉声说:“可能他们太小,不知道杀-人的后果。”   老张叹了口气:“我真不想看见,他们给人渣抵命。”   这时候,韩苗苗的声音陡然拉高。   喇叭里突然传来一阵嘹亮的哭嚎声,容铮一愣,抬起头,监控里,两小孩好像约好了似的,同一时间,哭得撕心裂肺。   韩苗苗听别人说彭飞自首了,便惊讶地张大嘴,满脸不可置信。她猛地站起身,就在所有人眼皮子底下,忽然红着眼睛跪在了地上,扯住审讯人员的衣角急道:“和他没关系,他骗你们的,是我,是我!”   而另一边的彭飞猛地站起身,大力地拍着桌面,高声自述:“是我!人是我杀的!放了她!她什么都不知道!”   容铮诧异看着这一幕,两个孩子争先恐后的承认自己杀了人,人的确是死了,嫌疑人自首的有两个,这两人认识统共才几个月的时间。   是因为他们年纪太小,太无知,根本不知道杀-人会承担的后果?   “不就是一命抵一命吗?我杀的人,你们把我枪毙了就行!”韩苗苗哭喊着,她往前疾走几步扯住面容和善的审讯人员,伸出双手举在他面前,“抓我吧,我给那混蛋偿命!”   容铮心里一沉,顿时有种惊涛骇浪的感觉,原来他们什么都知道。   女孩抓住舒墨没来得及收回的手,眼泪顺着泪沟蜿蜒流下,大大的眼睛里满是绝望。   她压低着声音,小声地哀求:“求求你了,您行行好!那个人渣,我实在是恨不过,他、他那天把我拽到巷子里,就……彭飞要养一大家子人,他是家里的长子,他没父母了。家里只有一个残疾的奶奶,还有两个不满八岁的弟弟妹妹,一家人的希望都在他身上。他要是被抓了,那他们一家人都没命了!我没钱,赔不起,但是我有一条命,把我枪毙了,我赔给他们,我听说器官很贵的,把我的器官卖了吧,眼睛,心脏……”   韩苗苗此刻的力气大的惊人,双膝跪在地上,死活不起来,梗着脑袋要给陈齐抵命。   舒墨皱着眉站在那里,他没有说话,说不上为什么,他总觉得差了点什么,但是差了什么?过了好一阵,韩苗苗脱力跪在地上,舒墨才蹲下去,不在乎他那条干净的长裤,也坐在地上,朝韩苗苗小声说着什么。   另一间审讯室里,没人给彭飞回答,彭飞拼命的捶着桌子高声嘶吼:“是我,我看见那个家伙,那家伙该死!我看见他下了车后,我就一路尾随他,他一个人站在楼道里,像是在等什么人。我看四周都没有人,我觉得是个好机会,随手拿起一个瓶子就砸在他脑袋上!”   “容队?”   容铮呼吸一窒,舒墨端来一杯热水放在桌上,他抬头问:“电影院的监控录像找到了吗?”   舒墨朝他摇头:“电影院摄像头一直就没开过。”   容铮皱眉:“那就没办法验证他们谁在说谎了。”   舒墨漫不经心地说:“是啊,现在没有目击证人,也没找着酒瓶碎片,多半已经被环卫工人打扫过了。”   容铮咬着烟,沉声道:“这就麻烦了。”语气里透着焦躁,舒墨忍不住抬头看他一眼。   容铮手掌撑在桌上,似乎觉得有些烦闷,他把烟头摁在烟灰缸里,伸手去摸桌上的烟盒,却摸到一双手。他侧过脸,舒墨伸手把烟盒拿开,拧着眉对他说:“少抽烟。”   容铮看着他,沉默了一会,他点点头,顺从道:“好,我不抽。”   这时候,老张推开门走进来,他扯起卫生纸擦额头上的汗,焦躁地摇头:“这两个孩子怎么说都没用,监控怎么样?电影院那边配合了吗?”   容铮站起身:“电影院的摄像头没开。”   老张睁大眼睛,愣了许久,才骂出一句:“靠!”   “不对啊。”舒墨正在翻刚才的审讯记录,他突然放下鼠标,犹豫了下,疑惑问,“案发现场到底是哪里?”   老张更不明白了:“你看资料啊,上面写的很明白了。”   舒墨抿嘴笑了起来:“就是因为太明白,我忽然有点不明白了。”   容铮一愣,从颠来倒去的绕口令里忽然意识到什么,他倏地站起身把话筒打开,他的声音从喇叭里同时传到两个审讯室内:   “然后呢?你们是怎么把人运走的?”   彭飞动作一滞,抬头看着喇叭,傻呆呆地重复:“运走?”   容铮抿了抿嘴,脸上浮现出复杂的表情。   他继续说:“陈齐最后被发现的地址不是电影院,而是另一个地方,那个地方是哪里?”   说完他的目光一直牢牢地锁在一脸诧异的韩苗苗的身上,韩苗苗一张脸惨白,头发被汗水和泪水打湿,一缕缕贴在脸颊两边,她整个人愣在了原地。   她的嘴张张合合,喉咙上下抖动,嗓子眼里却没冒出一句话。   容铮又转头去问彭飞,彭飞支支吾吾地说:“外面……我记不太清楚了。”   容铮站直了身子,冷冷注视着屏幕,一时间周围都沉寂了下来,只剩下彭飞嘴里不断冒出一个个新地名。.   荒谬!   老张把手里的卫生纸用力捏成团,脸上瞬间出现恍然大悟的表情,原来这两人连案发现场到底在哪儿都不清楚!   容铮指了指两间审讯室之间连着的门,用话筒对白冰说:“把他们带上来。”   门开了,彭飞跌跌撞撞地走进屋,死死地拽住韩苗苗的袖子,急声问:“你没事吧?”   韩苗苗看见他急忙站起身,傻呆呆地说:“我没回去过。”   一句没头没尾的话,彭飞傻愣住了,急声说:“我也没回去!”   两人对视一眼,接着脸上都出现了震惊的神情,纷纷看向容铮。   彭飞脸色有些惊慌,强装镇定地说:“我、我把他弄死了,我就走了,我没动他尸体。”他的心已经慢慢沉了下去,难道有人帮他们转移了尸体?   舒墨无奈地捂着额头,他冲两人招手,指着电脑屏幕:“你们来看这个。”   两人面面相觑,忐忑不安地不知该不该往前走,踌躇了一阵,韩苗苗擦了擦眼泪,抓住彭飞的手臂:“去看看。”   这是案发后,警方从交管部门要来的监控录像,里面的人物画面经过处理,已经十分清晰。   屏幕里,一抹熟悉的身影从电影院走出来,那人走路的时候还有些踉踉跄跄,一只手摸着后脑,嘴里骂骂咧咧,看起来极为不爽的样子。接着男人在街边的小店停住买了瓶水,然后走到马路边拉开车门,坐了进去,只过了一分钟的时间,车就消失在了视频里。   整个动作行云流水,半点没有迟缓。   韩苗苗震惊地站在原地,不可置信地睁大眼睛。   这人诈尸了?   吓过了头,知道自己没杀-人,韩苗苗和彭飞一反之前惊慌失措,脸上忽然光彩焕发,扬起了劫后余生的笑容。   韩苗苗冲着彭飞激动地喊:“彭飞,我们没杀-人!”   彭飞看着她,也很激动,但他激动却不是因为证明了清白,而是他想起之前韩苗苗保护自己的举动,彭飞忽然感到一阵热流涌上心头,他紧紧牵住韩苗苗的手,仿佛抓住了未来。   ……   ……   于此同时,北城的一条巷子里。   天已经黑了个透彻,整个北城掩盖在黑暗里,黑暗里有邪恶的心思在蠢蠢欲动,巷子口突然又出现了一群游手好闲的小混混。街头的唯一光源已经被他们砸碎了,黑暗里他们凭着呼吸和外形来辨认模样。   嘘,听,街边漆黑的巷子里有人在说话。   “嘿,听说陈齐死了。”   “啧啧,瞎几把扯淡,我昨天还见着他了!”   “哎,别走啊,是真的,他前妻今早哭死人你没听见啊!再说了,你没看见今天那帮子警-察到处问陈齐的消息,那可不是假的!”   “他那老婆天天就盼着他死了,说的话啊!不可信!警-察找那就说明……哈哈……陈齐犯事了啊!”   “嘿嘿,你是说前几天那女的,哟,还有胆子啊!哎呀,不过啊。那小-嘴,吸得可带劲了。”   “靠,老子当时没成啊,老张他们直接甩着滚就冲出来了。你们倒好,跑得贼快。那男的扯住我的裤腿就是不让我走!妈的,今天要堵这里,好好收拾那小子一顿,害得我被我爸关了好几天!”   “就你这几把毛都没长齐的,还想被人吸几把,自己吸去呗儿——”   “我-操,死胖子,你别跑!”   两个人正掐做一团,忽然听见了几声动静,这声音在这黑黢黢的巷子里,特别响亮。   “沙沙沙”一阵声音,由远至近,他们停住了动作,定睛看去。   漆黑的巷子里突然走出来一个高大健壮的影子,那个影子辨不清楚是谁,只是咧开嘴的时候会露出一口明晃晃的牙齿。   小混混们相互对视了一眼,这人不是他们的人。   “啪”一簇橙红的火苗亮了起来,来人露出了面貌,吊儿郎当地冲他们笑了笑,烟雾慢慢地腾起遮住了他们的双眼,他们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第164章 离奇失踪的女童(十七)气球   晚上刮起了大风,窗户被吹得吱嘎乱晃。   舒洛洛又是独自待在房间里,楼下不时传来几声笑声,那是舒墨请来的保姆黄奶奶发出的声音。   这时候他应该睡觉了,但是电视声音混杂着黄奶奶咯吱咯吱的笑声,实在是很扰人清梦。   舒洛洛非常讨厌黄奶奶,倒不是因为黄奶奶晚上追剧的毛病,而是这个黄奶奶就是那个可怕的黄医生。   对于那段难堪的回忆,舒洛洛脸又气鼓鼓地鼓了起来,像只绿色的小青蛙,满脸阴郁。   但黄医生是很尽职的,对舒洛洛很上心,可能因为自己也是孤身一人,所以把舒洛洛当成自己孙子一样照顾。   书桌上摆着一碟切好的水果,还有一块巴掌大的甜饼。这是舒洛洛的饭后甜点,但是他坚决不吃。   他怎么可能去吃坏人(仇人)的东西?   哼了两声,舒洛洛对着衣柜上的镜子做了个龇牙咧嘴的鬼脸。   接下来他玩了一会平板,过了不久又觉得有些无聊,他翻身长长吐出一口气,随手从桌上拿了块饼含在嘴里磨牙齿。   窗户忽然出现一阵杂乱的敲击声,他坐起身去看,玻璃另一边蹲着只猥琐的大肥猫。大肥猫木着一张脸,跟成精了似的,伸出前爪用爪子敲着窗户。   舒洛洛一个激灵,像是得到了某种暗号,贼兮兮扫视了一遍屋内,确认衣柜里床底下存钱罐里绝不会藏下任何东西,飞快地一跃而起拉开了窗户。   一抹黄-色的影子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窜进屋里,带来一阵旋风,接着噼里啪啦一阵乱响,桌上的吃的挨个被宠幸了一番。   舒洛洛眼睁睁看着自己的两个零食小碗沾上了黄毛,一团怒火从心升起来,他挥舞着小拳头,高声呐喊:“土豆!我要跟你拼了!”   楼下电视正响着欢快的音乐,屏幕里光头主持人正在对来的嘉宾做采访。   这个节目是从去年上映的一款脱口秀节目,让各行各业的人上台用脱口秀的方式吐槽他们行业里的一些不合理的潜规则。   一般上去的人都风趣幽默,那些令人厌恶的职场潜规则,在他们嘴里都成了有趣的段子。观众看得稀罕,这节目收视率暴涨,异常火爆。   黄医生削着水果皮,不时发出两声笑声。   今天上节目的是一个她特别喜欢的一个小伙子,叫做陆浩杰,一上台就给自己取了个歪号——90后未来之星。   他戴着一副大黑框眼镜,眉毛不时地跟着上下飞舞的肢体动作变作八字形,看起来滑稽。   然而眉目间却有着90后特有的狂傲不羁,皮肤是健康的黄-色。长得不算帅气却让人觉得十分阳光,有两颗笑起来就加分的小虎牙。   别看是90后,才20岁出头样子,脑袋上可顶着一长串的封号,XX游戏公司董事长,XX文化网络公司CEO,90后创业之神,总之就是个年轻有为的十佳好少年。   这样的小伙,哪个不喜欢?   黄医生年纪大了,没有孩子,就喜欢这样又上进又能干的年轻人,更何况这人风趣幽默,不时能有些引人捧腹大笑的可爱俏皮的小动作。   黄医生嘴角扬起,心情不错,看着电视,丝毫没有发现楼上正在进行一场气势宏大的“拆迁行动”。   这时候桌上的手机亮了下,她顺着看去,正准备去接,手机又暗淡了下去,不像是电话,只是个信息。   她这才想起来,这不是小萝卜今天玩的游戏吗?想着小萝卜,黄医生的嘴角忍不住扬了起来。   小萝卜见着她就一脸的戒备,还记恨着之前的上油之仇。想到这里,以脾气火爆著称的黄医生暗暗下定决心,态度一定要柔和,一定要和善。   拿上手机,她站起身正打算往楼上走,但刚走到楼梯口,就远远地听见几句吵闹声。   “土豆,你给我过来!”   “喵喵喵!!!”   “站住!不准动!”   “喵!喵!”   “黄老妖婆,吃我一招!A——da——”   “喵喵!喵!!喵——喵——”   黄医生面色一凛,气沉丹田,猛地踹开门风风火火一声吼:“小萝卜!一天不收拾你,你就上房揭瓦,反了是不!”   于是在一个狂风肆虐的深夜,一道嘹亮又惨不忍闻的啼哭声,混杂着猫凄厉的惨叫声,打破了黑夜的宁静。   淮赧市北城,今夜特别的平静,只有从南边吹来的大风呜呜地吹着,走在街上的行人也不禁打了个冷颤。   人民中路上有一家外貌装修不起眼的桌球小店,这家店虽不打眼,平日里倒是热热闹闹全都是人,今天却一反往常的热闹居然门可罗雀起来。   这却让附近的居民安了心,走在路上的背都慢慢地挺了起来。结果刚走近店门,里面忽然传来几声爆喝声,路上的行人刚直起来的背唰地又弯下去了,连忙步履匆匆地朝家走去。   “你以为你是谁!”钱狠狠地砸到桌上,长长的细杆在空中来了个杂耍式飞舞,引得周边一帮小弟欢呼喝彩大声叫好。   戴着大金链子的秃头男人,身上挂着两左青龙右白虎的纹身,看上去就不好惹,他瞪着对面不可一世的新人厉声喝道:“再来!”   今天他非得教训教训这新来的家伙,刚来也不知道拜拜地头蛇,如此嚣张,一来就直接来个一杆尽,以后这家伙也别想在他们唐哥手底下混了!   说着他就一脚踹在身旁一小胖子的屁-股上:“还他-妈愣着干嘛,赶紧地,把球给老子重新码好。”   小胖子一脸迟疑,半张着嘴打算说些什么,眼角余光瞥到高大的新人顿时一个激灵,连忙低下头去捡球。   那新人垂眼瞧了眼桌上厚厚的一叠钱,却很不给面子的风-流倜傥地一甩手,嗤道:“哎,大佬我惹不起,惹不起啊!在下不玩了!”   秃子闻言,猛地大力拍桌子,脸上的横肉抖了抖:“赢了老子的钱就开跑?”   这一声猛喝,像是一个指令,周围的人立刻哗哗哗像潮水一样围了上来,站在中间的高大男人感觉自己仿佛身在黑帮电影里,正在演一场与一帮大佬对峙的低俗剧情,可是他没指望会来个类似举着枪进来救他的美人狗血情节会出现。   他冷冷地哼了一声,一直站在他对面的小胖子颤颤巍巍地扯了扯自家秃子老大的袖子。   秃子不耐烦地扒开手:“一边儿去,别捣乱。”   小胖子咽了口唾沫,满脸油光的脸明晃晃地聚集着乌云,他要哭了:“老、老大……这人惹不得。”   秃子两眼一瞪,面露凶光,恶狠狠地骂道:“有什么惹不得的,这条街是我们韩老五罩着的,就算是天王老子来了,今天也得给老子扒一层皮下来。”   新人眼皮一撩,“哦”了一声,心不在焉地从怀里拿出个黑色小本,一掀开,里面有个红黄-色相间的金属徽章,沉甸甸的在上面发着光。   “啪嗒”一声。   秃子忽地腿一软,跪在了地上。   那黑色小本上,明晃晃的几个大字:人民警-察证。   再看掀开的色彩鲜亮的徽章底下,一张眼前男人的证件照,写着:周鹏平川省淮赧市公安局90XXXX   周鹏抬起头,把两条长腿拉伸了下,咧开嘴笑了笑,牙齿这一瞬间闪得让人睁不开眼:“天王老子?要扒我皮?”   秃子气势霎时全没了,哭丧着脸,傻-逼天天有,今儿他就是:“瞧您说笑了,天王老子哪儿来跟您比啊,您是咱的光,咱的电,咱的唯一的神话!!!”   周鹏龇牙呸了一声:“我还是火,还是光,还是织网的恶魔呢。你他-妈是来跟我唱小曲儿的?”   秃子嘿嘿笑着,眼睛偷偷瞄了眼证件,想辨认真假,嘴上讨好着:“您大人不记小人过。”   周鹏把证件甩桌上:“瞧见是真的吗?”   秃子没敢看,点头如蒜。   周鹏抿嘴一笑,丢了个哨子给秃子,秃子趔趄几步上前慌忙接住,看着手里的哨子有些不明所以,愣了愣抬头看向周鹏:“这、这……是干嘛?”   周鹏瞪了他一眼,脚下对着秃子轻轻踹了过去:“没见过啊?哨子啊,吹响它。”   秃子不敢再废话,连忙大力鼓气,将东西含在嘴里猛地吹响。   一道尖锐的哨声响起,站在门外装柱子的魏威应声赶忙一脚将铁门踹开。   他举着枪,神色紧张,正准备大喝一声,给这帮子违法乱纪的小混混当头棒喝的时候,却一只脚横在了半空中,像是被定格住了,半天没落下。   他被眼前的景象给吓住了,半米开外,黑压压跪倒一片的人。   瞅了眼跪在最前头,用光头顶着烟灰缸一脸谄媚的秃子,再瞅了眼嘴里叼着根烟晃悠着腿,一副皇帝老二做派的周鹏,魏威的脸募地黑了下来。   在一帮人颤颤巍巍的注视下,魏威把手枪放下,快步走到周鹏身边,语重心长地小声嘀咕:“周队,把那晃丫子的腿放下!别给咱人民警-察丢脸!心里有点数行不行,别抓着机会就装逼。”   逼数?他没有!他膨胀,谁叫他是人民警-察呢?这些违法乱纪的小混混就是得短他一头。   这群半大小子,这会儿已经被他周大队长的王霸之气震慑住,没瞧见这会儿大气都不敢出了吗?   周鹏来之前就彻底调查了个彻底,这帮子自称汉武帮的人其实就是一帮欺软怕硬的主,几个游手好闲的家伙,弄了两纹身,招了几个做梦想当古惑仔的未成年小孩当下手的小混混,就真把自己当能霸着黑白两道,说得上话的人了。   底下的产业就一家台球厅和两个游戏机厅,主要客源也就是附近不好读书,想操社会的学生。   和那种电视里能和警方政-府对立喊话,属于以获取非法利益为目的,有一套与法律秩序相悖的地下有组织的犯罪团伙(俗称黑社会)不同。他们也就最多欺负下老实巴交的外地人,收收附近店铺治安费。   胆子也就指甲盖那么大,不敢做啥真正实质上违法乱纪的事情。   一小时前,周鹏就找到了附近派出所,打听到了这群人的“独特优点”,那就是一见警-察就怂得跟个鹌鹑一样,大气都不敢出。   魏威偏不信,非要带上枪,周鹏和他打了赌,也不赌钱,要他赢了就来个脚底按摩就成。   今儿他一亮出警-察证,表明刑警身份,这群黑老大果然如他所料,立刻就吓得怎么也站不起来了。   周鹏眼睛闪烁地看向魏威,点了点自己的背,用眼神暗示:脚底按摩,今晚,来两小时的!   魏威没好气地瞪着跪在地上的几个光膀子大汉,真是群没出息的家伙。 第165章 离奇失踪的女童(十八)礼物   淮赧市北城区中有几个脏乱差出了名的棚户区,远远地就能闻见逼仄狭窄的巷子里弥漫着一股酸臭味。   这里属于出了名的三不管地带,空中打着旋的到处都是美女小卡片。捡着小卡片顺着上面指示走,是街道两边沿路的小按摩店。   每日店门口都站着个满身肥膘的中年妇女,顶着寒冬腊月,刺骨冷风,硬是要穿双黑色丝袜外加十几厘米的高跟鞋,死命地挤压着水泥地仅存的生活空间。   她们脸色铁青,嘴里念叨着脏话,但要是见着路边经过人,立刻满脸堆笑,不顾脸上一层层往下掉的白-粉,硬是上前去摸人家裤裆拉着人进店里。   呜啦啦的警笛声由远及近,中年妇女们立马披上大衣钻进屋里,把厚厚的帘子拉下,动作干净利落只用一分钟不到的时间,几个提着裤腰的男人跌跌撞撞往外狂奔。   更令这群人担心的是,往日耀武扬威能罩着他们的地头蛇,摇身一变成了阶下囚。   灰扑扑的台球店里拖拖拉拉走出几十号人,个个染着五彩毛,贼像一群待宰的大公鸡。   一声哨响,黑压压的人群随即排成了两列,像被母鸡领着的小鸡,一个个顺着警-察的指示钻进大屁-股黑车里。   街头一霸秃子一直低着头,双-腿发颤,半个胳膊捂着脸深怕被人看见,奈何他那锃亮的脑袋太耀眼,黑夜里闪闪发光。   “哈哈,终于被抓了,大快人心!”有不怕死的幸灾乐祸。   马上就有人附和:“让他们平日里欺负我们这些小老百姓,政-府总算做了件实事。”   群众拍手叫好,这帮人没少做欺男霸女,打家劫舍的事情,偏偏他们敢怒不敢言。   其实之前也偷偷报过警,结果第二天换回来的就是更大的暴行,廉价的板子堆成的房子里面到处都是见不得光的罪恶,那时候黑暗里透不进一丝的亮光。   可是幸灾乐祸了一小会儿,这些人又偷偷的缩回了脑袋。   说不准这帮人明天就出来了,人群中不知道谁大煞风景地提醒了句,周围的人便悻悻地一哄而散。   只有昏黄的灯光下拉长的影子告诉别人,还有不少人正远远地窥视着这一幕场景,津津有味。   洗脱了杀-人嫌疑后,韩苗苗一直坐在原位玩着手指,之前的审讯已经耗尽了她全身的力气,现在她就像是被抽空了的气球一样干瘪,耷拉着脑袋,没有半点力气。   后来白冰又断断续续问了他们当日的具体情况,她只是嘟囔着说了当时隐隐约约听见陈齐打电话让人准备钱的事情,便没再开口。   舒墨看着她,忽然嘴里冒出了句:“奇怪。”   容铮刚回来听见他自言自语,于是问:“怎么了?”   舒墨没回答,他摇摇头,只是眯着眼睛注视着韩苗苗的动作,韩苗苗一直在玩手指,那个动作很奇怪,左手和右手的拇指食指互相爬梯,重叠又分开,分开又重叠,她玩得很起劲。   之前他没发觉,到了现在,他忽然有种发毛的感觉。   这个女孩真的很怪。   过了会儿他心里终于明白自己奇怪的地方在哪里,太冷静了。   反观另一间审讯室里,劫后余生的彭飞,一直一脸兴奋的傻笑。大概是觉得自己逃过了一劫,态度十分轻松,对别人的问话基本是问什么答什么,没半点隐瞒,这才是正常应该有的反应。   当他想到这里的时候,眼前一暗,突然一道阴影投了下来,监控的视频被忽然挡住,他还来不及抬头,就被张熟悉的手掌温柔地摸着头发。容铮斜坐在他手边的桌上,比起椅子,似乎桌子的高度更加适合他,舒墨刚刚看得入神了,根本没注意到他进来。这时候突然看见容铮,他有一瞬间愣神。   这时候,容铮弯下腰,伸出双手摘下他的眼镜,然后嘴唇附在他耳边,小声说:“别看了。”说完,又抬起手,捏了下舒墨的耳垂,然后摸着他的耳轮廓了,指尖沿着向上,轻轻点着他卷曲的睫毛,似乎是在仔细摩挲着他脸上每个细节。   舒墨闻见了容铮指尖的烟味,他听见容铮小声说:“很翘。”   房间里的暖气开得很足,窗户又密不透风关着,整个房间又闷又热,他感觉自己身上出汗了。   他仰起头看容铮,他突然发觉,容铮在看着他的时候,眼神始终是温和的。这是难得他能仔细观察容铮的时候,他没法移开视线,尽管是这个绝对死角的角度,他依旧能清晰看见容铮帅绝人寰的雄性轮廓。他偶尔会忍不住想,如果其他人知道这位冷冰冰的容大队长、万千警花的男神做了自己的男朋友,那些人会怎么想。他忍不住笑了一声。   容铮皱起眉头,问他:“为什么笑?”   舒墨拉住他的手,把他的手放在自己胸口:“你太帅了,这样看着我,让我心跳的厉害。”   容铮也笑了,他抓住舒墨的手把他一把拉起来,搂着他的腰分开腿把舒墨抱在怀里,然后示意舒墨也摸他的胸口说:“我也跳的厉害。”   舒墨把头靠在他肩膀上,静静感受着手掌下心脏的跳动。彼此沉默了一会。   过了好一会,他抬起头看向容铮,说:“把手伸出来。”   容铮看着他,一边问:“做什么?”一边朝他摊开手掌。   他的手掌很大,右手掌心上有一道粉白的疤痕,这是一道很久远的伤痕,漫过了时间的长河,依旧固执地停留在那里。   舒墨看着那条疤,他有些惊讶,深吸一口气:“疼吗?”   容铮指腹摩挲着他的腰窝,摇摇头,平静地说:“早就没感觉了。”   舒墨眨了眨眼睛,他没有问伤口哪里来的,干他们这一行只要不是伤到内脏的都是小伤,没有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   他这样想着,但是还是俯下身,把唇贴在容铮的手心上的疤痕上,沉声说:“我把自己送给你。”   恰在这时候,身后的视频闪了闪,审讯室里的摄像头红灯亮了下,韩苗苗注意到,然后抬起头对着摄像头露出了一抹意味深长的微笑。   ……   ……   时针滴滴答答响个不停,秒针追逐着分针,时间飞逝。   彭飞被留在空荡荡的审讯室里,耳边响起的只有自己的呼吸声,他现在还沉浸在劫后余生的兴奋中,不过那兴奋里隐隐的带着些害怕。   审讯室里的灯光很昏暗,有不少飞蛾绕着灯泡扇动着翅膀。   他喝了口温水,突然唤起了之前的记忆,某个夜晚,他也在一个路灯下面,几只胖飞蛾在自己的头顶绕来绕去。   他的手掌因为地上的石头磨破了皮,血珠子突突地往外冒,很疼,也很耻辱。   几个人来回让他趴跪在地上像狗一样爬行,从他们酸臭的裤裆下穿过。   那些人还轮流骑在他身上,把他当狗使唤,要他学狗叫,如果不叫,就大力扇他耳光,用脚使劲踹他。   周边没人帮他们,灯光延伸的前方他顺着看过去,有黑色的影子在乱晃。   有人在窥视着他们。   那一刻,彭飞感到了羞辱,他想到了杀-人!   他瞪着眼睛,血丝将白色的眼球一团团包裹住,极度的恶念涌上了心头。   彭飞还没成年,长期的营养不-良让他又瘦又小,他没力气抗争,只能心里生着阴暗的幻想。   他化身一个身强力壮的英雄,举着砍刀将这帮人砍成一小段一小段。血肉在空中横飞,到处都是尖叫声,那些人流着眼泪哀求他饶过他们。   他冷笑,刀起刀落,血像喷泉一样喷射了他一脸。他咧开嘴,笑得仿佛地狱的恶魔,他让那些人四肢趴跪在地上,伸出肥腻腻的舌-头,像狗一样哈气。   然后他就像大话西游里,有着翻天本事的孙悟空一样,骑着几只五彩头发的狗钻到巷子里救了被恶霸欺凌的女孩。   幻想的泡沫在空中扑腾了下,很快就被戳破,“啪”的一声,一个响亮的耳光把他从想象中拍醒。   巷子里传来女孩绝望的嚎哭声和哀求声,彭飞闭上眼睛,蒙上耳朵,开始大声学狗叫。   “汪…汪…汪…”去死吧,他恶狠狠地想着,也只是想着。   警-察来了,彭飞终于重获自由,他站在原地,没敢走进巷子。   他觉得自己不像个男人,胆小,怕事,保护不了心爱的女孩。虽然此刻他拽紧拳头,不停给自己打着气,但是这会儿他的脚却像是灌了铅一样,怎么也挪不动。   他恨自己,鄙视自己,算什么男人。   穿着制服的民警大声吆喝,巷子里走出几个男人,皮带开着,裤子松垮垮的。   韩苗苗最后走出来,她的脸苍白得像一张纸,她的两眼发直,嘴-巴破了皮,又红又肿,裤子也皱乱不堪,她浑身不停地颤-抖,害怕极了。   到了派出所里民警问他们情况,他们拽紧对方的手,刚要开口,余光却瞥见了窗户外面站着几个人。那些人狞笑着,露出一口满是黄垢的牙齿,臭得熏人,那是一个饱含威胁的笑容。   他们哆嗦了下,警-察问什么,他们都抿紧嘴,眼泪大滴大滴落下,打湿了地板,满是委屈和不甘心。   为什么这些恶魔如影随形的跟着他们,他们做错了什么?他们接下来该怎么办?   彭飞在那一个瞬间感到了迷茫。 第166章 离奇失踪的女童(十九)秃子   回到宿舍后,韩苗苗就神经质地一遍遍漱口,她漱了好久,牙刷的毛劈开,嘴里的白沫子渐渐地变红,成了血沫子。   彭飞吓了一跳,一把夺过牙刷。韩苗苗流着泪,哭着和他说她觉得自己脏的要命,怎么都洗不干净,一边说一边她就不想活了,不停用脑袋撞击着墙壁。   彭飞那一刻除了震惊,还感到了无比的无助,白色的瓷砖,鲜红的血流了一地,沿着水漏灌进了下水道里,看起来触目惊心。   那一刻,他闻见了死亡的气味。   绝望的,带着铁锈的味道。   他想,下次见到那个人,他一定会杀了他!   忽然“噗呲”两声响,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糊味,一只胖飞蛾掉在了地上,死了。   彭飞从回忆里抽离,这会儿四下无人,他盯着飞蛾的腿,那腿不时弹动两下,忽然让他觉得有些毛骨悚然。   他心底深处藏了一件不能见人的秘密。   昨晚韩苗苗很奇怪,突然说带他去看电影,到了电影院后,韩苗苗一直在朝四周张望。   他心里正疑惑,韩苗苗忽然一回头,用一种诡异难以描述的表情看着他,告诉他:“你不要害怕。”   害怕什么?电影吗?   彭飞看了眼海报——《魔幻糖果屋》。   这个名字是恐怖片吗?   答案很快他就发现了,眨眼的功夫,他瞧见了个熟悉的鬼影。之前那个叫做陈齐的人,突然出现在他们眼前,就像是噩梦一样,彭飞忽然觉得这是个永远醒不来的噩梦。   他第一时间觉得该气愤,他该捏紧拳头冲上前和那人拼命,在脑海里他曾经无数次重新模拟复仇的情景,每一次他都英勇无比,但是现在他动弹不了了,兜里揣着把折叠刀,这是这些日子以来,因为害怕一直贴身备着的。可是见到了真人,他别说掏出刀报仇了,就连冲到那人面前的勇气都没有,他只觉得满头大汗,浑身发软,他紧紧抓着韩苗苗的手,他想就这样干脆跑到人多的地方。   原来,杀人并不是那么简单。   然而韩苗苗却不和他走,她像是发了疯,瞪着眼睛,双眼赤红,忽然提起一个酒瓶,趁陈齐不备“嘭”的一下,狠狠地砸在了他的后脑勺上。那声音大的惊人,他几乎是呆住了,陈齐根本来不及看清楚是谁,就直愣愣地倒在地上,和眼前的飞蛾一样,不时弹动下两下腿。   他当时走上前探了探鼻息,人已经没了呼吸,死透了。   那一瞬间,他大脑一片空白,只是觉得浑身的血液潮水般褪去,他感觉一身冰凉,他抬起头,却看见苗苗在笑。   想到这里他不禁打了个寒颤。   走出电影院的那个男人到底是活人还是死人?   但是没有人回答他这个问题,现在他还在迷迷糊糊,他不明白到底怎么回事,当然,他也不会说出去。   想到这里,彭飞抬眼望向了窗户。   外面的月亮好圆,就像那天一样。   ……   ……   同一片夜空下的市局。   余宏军刚沏上茶,就听见一阵吆喝声,他抬起头就看见周鹏插着腰站在审讯室里,黑着脸训斥着几个染着怪异颜色头发的青年。   站在最前面耷拉着脑袋的是个光头,人高马大,长得挺凶狠。看起来也就最多三十来说,脸上横肉丛生,写满了我这人不好惹的嚣张。这种人平日里见着都要赶紧躲远点,谁知道会不会无意间做出什么事,不小心惹到了这位爷。   然而这位爷这会儿却被训得像只无害的小绵羊,他耷拉着脑袋,低眉顺眼,唯唯诺诺,不时跟着周鹏大声训话声点两下头,完全看不出平日嚣张跋扈的样子。   等了两三分钟,就听见秃子像个小娘子一样,扭扭捏捏地绞着手指头。委屈巴巴地说自己平日就是打打球,没干其他的。   他一说话,后面的小喽啰也跟着把头点成拨浪鼓一样。他们一口咬定,自己只是在那家台球厅打球,没干其他的。周鹏瞪了他们一眼,让人把五彩少年被拉走,独留下秃子一个人抖抖瑟瑟站在桌边,椅子就在面前,不敢坐下去。   周鹏吊着嗓子,摆出了警察应有的威严,眉头竖起,像极了怒发冲冠的关二爷。   余宏军在外面就着壶嘴喝了两口,眯着眼睛打量了会儿,寻思着这些人犯了啥事,要劳烦他们重案组组长亲自审讯。   恰好一帮五彩少年被警员带走,余宏军随口问了句:“那坐着的是干嘛的?”   警员立正敬了个礼,翻开资料看了眼:“新东方的厨师。”   一众小混混当场立在原地,满脸的不可置信。   警员又说:“不过半途被开除了。”   小混混松了口气。   警员接下去继续说:“开除理由,不敢见血。”   “……”   ……   ……   后面撑场面的小弟一离开,秃子就跟缩了头的乌龟,他一直低着脑袋,看着自己开裂的鞋口。半天没听见问话声,他偷偷摸摸地抬眼瞧了眼周鹏。   周鹏让人端了个椅子过来,翘着二郎腿十分嚣张地坐在他面前。   周鹏都懒得跟他玩审讯手段,叼着根烟,一副懒得搭理的模样,专心翻着手里的资料。   他后面站着个警员,瘦瘦小小,一双浓眉大眼尤其打眼。这会儿眉头拧着,给前面的领导拍肩捶腿,忙得满头大汗。   秃子看着周鹏,心里其实是错愕的,这官腔气派,和他平日里自己打交道的小民警完全不同,他开始有些紧张起来。   抹了下额头上的汗,他回忆了这个月自己做的事情,也就是没事去台球厅里打打球,份子钱按月准时给城管消防派出所都给上了份,自己也没惹啥事啊?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秃子越来越紧张,越想越害怕,足足等了十几分钟时间,眼前的人也没个动静。   周鹏慢悠悠地把资料翻完,装腔作势抖了抖上面压根的不存在的灰尘。秃子的眼珠子一转,往前努力瞄着。先入眼帘的是几张血糊糊的照片,他吓得一哆嗦,赶紧把脑袋缩回来。   周鹏撩开眼皮,叼着根烟,含糊不清地问:“认识吗?”   那照片上全是残肢断臂,红色的是血,黄色的是脑浆,还有白色的油腻腻脂肪往外冒着。   秃子咽了口唾沫,两腮冒着酸水,想吐。   他打了个寒颤,朝周鹏连忙摆手:“不认识,不认识!哎,长官,我晕血,照片能拿远点吗?”   “这人你真不认识?”血糊糊的照片翻了个身,正对着秃子。   秃子“哎哟”叫了声,一屁-股摔在了地上,道:“我怎么会认识啊,我也就是打打球,帮人收收帐,我从没杀过人啊!”   周鹏沉默着看他,那眼神明显不信。   “我,我真没有啊!这可冤死我了!”秃子急得原地跺脚,努力想证明自己清白,“我也就是嘴贱,吹吹牛。别看我这个头高高壮壮,其实我从小晕血,鸡啊鱼啊都不敢杀,更别说人了!”   “还说没有?”周鹏把资料摔在桌上,眼睛斜视着他,“昨天当着那么多人面,你这帮兄弟都说你年轻时候砍死过人,地点、人物、时间都给你指认出来了,你还不承认?”   “没有!绝对没有,那都是吹牛!领导你可以去查,这种违法犯罪的事情我是绝不会做的!”秃子心里骂着那些嘴巴不牢固没事添乱的家伙,他也就是瞎脊呗吹吹,手底下带着几十号兄弟,他总得有点吓唬人的东西不是?   周鹏讽刺地看了眼他:“违法乱纪的事儿您还做少了?”   “我……我……”一口大锅砸在背上,急得他话都理不顺了,这要他怎么解释清楚!   周鹏看他吓得就要尿裤子了,一帮兄弟看着,也不能太驳面子,毕竟江湖上混得,还是做人得给留三分脸。他脸色稍缓,拍拍对面的凳子:“先坐下,你那些破烂事情我不管,看看这人你认识吗?”   血糊糊的照片,换成了人正常的一寸证件照,秃子只看了一眼,眼睛就瞪大了,说:“这不是陈齐吗?”   周鹏笑了:“对,这下认识了?”   秃子连忙点头,点了两下又觉得不对,睁大眼睛一副我知道了的表情,压低声音神神秘秘地说:“陈齐杀人了?”   周鹏没回答,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两眼:“听说陈齐和你有矛盾?”   “不是!谁他妈造谣!我弄死他!”秃子急了,眼睛瞪得浑圆,这可是人命案子,这他妈要是沾了人命就不是坐牢两三年的事情了,那可是要他妈吃枪子的啊!   周鹏瞪向他:“你他-妈凶个屁啊,给老子老实点回答。”   魏威旁边附和:“你还是老实交代吧,坦白从宽抗拒从严。我劝你还是自首,把事情原原本本说出来。我需要提醒你一句,如果有所隐瞒,那会判得十分严重。”   秃子闻言一下子愣住了,再傻也明白了点什么:“这陈齐……该不是出事了吧?这可不能耐我身上啊,他惹事可多了,可不关我的事啊。” 第167章 离奇失踪的女童(二十)人渣   周鹏敲了敲桌子,表情凝重:“我都听说了,陈齐经常去你开得台球厅赌球,一赌就是好几万,你还曾经放过话,要把他给剁了!”   秃子快哭了,急得拍桌子:“警察同志!领导!您可别信那些人无中生有的话啊。我就是瞎哔哔,我哪儿敢去真剁谁啊!不是啊,这年头吹牛逼也算违法?”   周鹏也不和他绕圈子了,直接把照片给他看。   照片上的尸体已经被缝合在了一起,皮肤上歪歪扭扭的粗线看起来像是一条扭着身子的蜈蚣,依稀可以辨认出来是个人。   秃子深吸一口气捂着眼睛,从指缝看去。片刻后,他忍不住倒抽了口凉气,这他妈不是陈齐吗?   为了让秃子能更清晰明白的看清楚模样,周鹏还把现场四分五裂的照片也拿了出来。秃子吓得不行,捂着胸口大喘着粗气。   这会儿大半夜的,头上吊着个昏黄的大灯。大灯会不时地跟着不知道哪里吹来的风摇晃,并且还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整个屋子此刻都带着阴森森透着诡异的气息。   试想一下,在这种时候,这种场景:自己眼前放着一堆令人毛骨悚然的血腥照片,照片上碎尸块的主人昨晚上还在你店里赌过球,你还牛逼轰轰地扯着人家衣领朝人家脸上喷着口水威胁要弄死他,会是什么样的感觉?   秃子打着哆嗦,心里害怕得不行,脑子里来回转悠第都是陈齐血糊糊的脸。就像恐怖片里情节一样,肠子长长地垂在地上,走一步,吐一地血,走一步,掉个内脏,一笑嘴就裂开直至耳际……   陈齐会不会来找我报仇,毕竟我私底下可揍了他不少回。   秃子想到这里就瘫坐在了椅子上,额头冒出的冷汗把整张脸都弄得湿-漉漉的。   周鹏冷冷看了他一眼,嗤笑道:“瞧你那点出息,要是被你手底下那些小弟看见,你以后还咋在社会上混?”   “是,您说的对。”秃子拍了下脑门,清醒了不少,这些警察都不怕,他一个混社会的怕个什么劲儿啊。   秃子咽了口唾沫,总算略微冷静了些,觉得自己实在有些丢脸,不好意思摸摸头说他胆子小,怕血,怕死物,更怕鬼……   周鹏和颜悦色冲他一笑:“这就对了!你现在害怕他,那你更要帮我把凶手找出来。凶手要是因为你提供的线索给找出来,陈齐肯定会感激你,怎么可能吓唬你。除非你不配合,害得凶手抓不到,那陈齐说不准今晚上……”   其实不是因为秃子怕血周鹏就不怀疑他,而是之前抓他进来的时候,理由就不是怀疑他杀陈齐。   不是他瞧不起秃子,觉得秃子没那胆子。按照常理来讲,陈齐欠他钱,欠的还不少,如果把人杀了,谁来还钱?指望他家里那两个领着退休金的爹妈?杀人明显是赔本买卖,没有几个人愿意去做。   虽然秃子没有嫌疑,但是作为那条街混混中的小头目总应该知道些平常人不知道的事情。   人的心和手一样,有正反两面。暴露在人前的是笑脸,可能转头便是恶语。   毕竟微笑的弧度倒立了就是生气,人性这种东西,深处藏着些阴暗的东西在滋生。   周鹏现在要找的就是那点人心的龌龊阴暗的一面,谁欠了钱,谁打了架,谁搞了事情,谁杀了人……   看秃子一脸迟疑,魏威便见缝插针又给打了两定心针,说如果为案件提供了重要线索信息,他们就把他当场放了。   秃子心中一喜,把之前的恐惧害怕,全一股脑地丢到一边。把自己所知道的有关陈平的事情全都抖了出来,其中含包陈齐小时候8岁都还在尿裤裆,十二岁去偷邻居家狗给扒了皮的事情。   周鹏看说的都是无关紧要的废话,赶紧让他打住提示道:“他惹过什么人吗?”   秃子支着下巴想了会儿,迟疑地说:“有个事情,不知道当说不当说。”   周鹏吸了口气:“别在绕城跑了,说!”   秃子咽了口唾沫:“陈齐在我们那片名声不好,虽然说我也不做啥好事情,但是我绝不会欺负啥小老百姓,毕竟都穷,穷人何苦为难穷人不是?陈齐就不一样,他倒是不会收啥保护费,但是他这人除了爱赌的毛病还好色。只要谁家来了新姑娘,他第一时间就去钻人家被窝。棚户区有个捡破烂为生的哑巴,之前生了个女儿,瘦瘦小小的,疼得像宝贝一样。这几年上初中,那天那孩子放学,我就看见陈齐直勾勾地盯着那小姑娘,最后来了句,妈的,PI股扭成这样真骚。你猜怎么滴,那陈齐裤裆那话当场就立起来了。卧槽,那小孩干瘦干瘦的,没PI股没胸,穿得校服,老子就没看出哪儿骚!”   魏威听着觉得恶心,一脸的厌恶。   看他有反应,秃子表情立刻生动了起来,眯着眼睛轻声继续道:“就那天晚上,那闺女和那哑巴的屋子就被人撬了,还把人哑巴爹捆在床边,当着人家哑巴爹面把人糟蹋了。哑巴说不出凶手是谁,只是每次见着陈齐就发狂一样上去打——”   说到这里,秃子顿住了,喉结上下滚了圈:“能给我来根烟吗?”   周鹏从包里掏了根烟点燃丢给他,秃子赶紧接住,叼嘴里贪婪地吸了一口,接着徐徐地把烟吐出来:“那小女孩下半身全是血,那天哑巴抱着他闺女在我家外面那黑诊所磕头,动静闹得可大。别说我这人有多坏,其实我见不得这些,当时开车把人送医院了,压了三万块钱,现在人还在医院躺着呢。”   魏威问他:“你们为啥不报警?”   秃子笑了声:“报警?”   魏威看着他,秃子脸上的惧色一扫而空,眯着眼睛,满心怨念。   秃子问:“你们知道我们那片每天要发生多少起抢劫案吗?知道我们那片有多少小孩失踪吗?知道我们那片每天有多少人饿死吗?知道我们那片每天有多少女人被QJ吗?”   魏威和周鹏一时答不出话来,按照当地派出所上交的资料来看,破案率达到了百分之百。至于原因,大家心知肚明,压根不立案,没案子,怎么破案率不高呢?   秃子见他们答不出,苦笑了下:“你们以为我想当这个老大啊,每天处理的事情比你们还多。我手里有个小账本,每天谁家丢钱,谁家被抢,我都清清楚楚记着呢!要不是我在,这条街早就完了。”   周鹏敏锐捕捉到关键词:“账本?”   秃子愣了下,立刻装傻:“哈哈哈哈,我说啥了?我这人就爱瞎JI-巴吹牛,你们可别信啊!”   周鹏笑得和颜悦色:“信!怎么不信!”   说完脸色一变:“快交出来,不然我让你坐牢到天荒地老,等你出来台球厅的姓都要换个人了!”   秃子也就是个初中都没上完的街头混混加文盲法盲,哪里知道周鹏压根没那么大权力,不知道判刑是要法院来。被周鹏吓了几句,心里就开始打鼓,接下来魏威打圆场,他们只查命案,其他的他们一概当看不见。秃子这才扭扭捏捏地表示同意。   等账本的时候,秃子给说了个小八卦。陈齐的媳妇不是没生过,之前给陈齐生过一个儿子,有不少人还还见过。孩子长得不像爹,唇红齿白,皮肤跟鸡蛋白似的,可招人喜欢,结果3岁的时候那孩子突然失踪了。   孩子失踪没几天,他就把他老婆打了一顿,打的可惨,眼睛肿得老高,秃子就做主让他们离了,这才算事情完了。   魏威吃了惊:“他们家也被人偷孩子了?”   秃子嗤笑了声:“谁敢偷他家孩子啊,听说啊,陈齐那老小子把自己儿子给卖了。你们说,狠不狠?妈的,虎毒不食子啊!这家伙居然把自己儿子给卖了!”   魏威听了倒抽一口凉气,瞬间感到了不可思议,同时他也很苦恼,到现在为止一次性吸收了太多资料,心里竟然隐隐浮现出一个想法。   那就是,这个陈齐该死!   他正想着,脸上一冰,抬眼就瞧见周鹏咧嘴冲他笑。   两人现在从站在走廊上,周鹏恶作剧似的扯了扯他的脸,他的手冰凉,把魏威冻得一个机灵,脸红到了耳朵根子。   魏威连忙打掉他的手:“别闹。”   周鹏笑了下:“这位小同志,心理素质不行啊,人家两三句话,就把你给吓愣住了。”   魏威瞪了他一眼:“我没吓着。”   周鹏啧啧两声:“还说没吓着,你看看你,脸都白了。”   魏威连忙打开手机屏幕照了下,自己的脸红得跟猴屁-股似的,瞬间明白过来周鹏在逗他玩。   这给魏威气得冲上去追着打,周鹏哪里是被打的人,你追我就跑!   两人幼稚成了学前班小孩,你追我赶玩的不亦乐乎。小张取来了账本,刚进局里,就看见周鹏眯着眼睛逗魏威,活像逗邻家小女孩。小张身上鸡皮疙瘩都起来了,人魏威是性向男,但不是小女孩啊。   他忍不住翻了个白眼,拽紧手里账本喊了句:“头儿,账本拿到了。” 第168章 离奇失踪的女童(二十一)魔盒   周鹏把账本拿到手里颠了颠,很轻,几乎没什么重量,里面写满了鬼画符只有本人才能懂的符号,黑色的墨迹像魔鬼藤的藤蔓一样涂满整个页面,七零八落的涂鸦从左到右倒是勉强能看出个阅读顺序,唯一能让他看懂的是末尾横着的几个“正”字。   “这他妈写的什么鬼玩意?”   周鹏举起账本翻开一页在光下试着透光,他歪着脑袋眯着眼睛,感觉脑细胞都死了一片,依旧没有看出半点名堂,他简直感到不可置信——秃子居然能想出媲美休伯特书信的密码来。   其实最简单的方法就是拿着账本找秃子,但这风险大,万一秃子闭着眼睛说瞎话,他们岂不是变得被动被对方牵着鼻子走?周鹏摸着下巴思考了一会,忽然想起了什么,拿着账本走到隔壁,敲了下门:“八爷,还在忙吗?”   吕傅勋倒是不忙,他正在翻阅一本书,听见周鹏敲门声,他才慢吞吞把书合上。周鹏被那鬼画符的账本弄得正头昏脑涨,余光瞥见吕傅勋手里那本书,是本深红色的牛皮书本,他下意识再瞄了一眼,吕傅勋已经把书放进包里,抬起头,捋了下胡子,笑眯眯问他:“无事不登三宝殿,周大队长是有什么事?难不成是想我小表妹了?”   周鹏翻了个白眼,和吕傅勋表妹见面后,两人互留了手机号加了微信,也就仅此而已。表妹工作看似也很忙,检察院工作不比他们轻松,还要直接面对受害人家庭和凶犯当庭对峙,代表的是法律是正义,而他也忙得像陀螺似的,光就工作来说,他们实在不合适。   “我找你能有什么事?自然是工作的事!”周鹏把账本丢到吕傅勋面前,靠在他身旁椅子上,“怎么样,你那边有什么发现吗?”   “一天走访了十几户,你觉得能没有点发现?”吕傅勋疲惫不堪揉了下额头,“这个陈齐完全就是人-渣的代表人物,到处欺男霸女惹是生非,要是组个新闻报道,他能占社会版面十年还天天不重样,放话出来恨不得杀掉他的人不说一百也有几十吧,他能活到现在,我都觉得是奇迹了。”   周鹏抱起手臂:“敢情这案子还是为民除害?”   吕傅勋侧头看他,认真说:“要不是这案子落到我手里,我还真不想查。”   周鹏看了他一眼,笑了起来。   吕傅勋被他笑得毛骨悚然,忍不住回头看他:“你笑什么?”   “笑你吕老师居然有这么感性的一面,你平时不是为抓犯人不择手段吗?我以为负责打抱不平的角色一向是我来着。”周鹏面无表情地一摊手,“不是我说,你们平时关在象牙塔里,所谓满腹诗书,其实压根没见过人间疾苦。哪个案子没点天怒人怨没点隐情?你以为都是连环杀手激情作案?不是所有凶手都是人-渣,就拿前段时间网上闹得沸沸扬扬的案子,凶手被受害人家暴,实在忍无可忍痛下杀手,要是靠同情靠舆论判案这凶手就不能抓了。”   吕傅勋抿了抿嘴,把眼镜摘下用布擦了擦,沉默片刻后,他用气音小声说:“真是没道理。”   “这个世界就是没道理的,所以一定要记得遵纪守法。”周鹏趴在桌子上,点点吕傅勋面前的本子,“来,老吕,你不是有学过那个什么密码学来着?帮我看看这个,用那个艾特八十八能不能解出来。”   吕傅勋叹了口气,戴上眼镜:“那是埃特巴什码,再说那个不是用来解这个的——”   他还话没说完,手悬空停在半空,下一秒,指着账本一页不可思议偏头看向周鹏:“你给我的这是什么鬼玩意?”   周鹏非常淡定地说:“那个新东方秃子给的,说是账本。”   吕傅勋顿时震惊了,不禁眯起眼睛:“他居然有脑子。”   周鹏不屑“啧”了声,绕了一圈走到吕傅勋身旁坐在桌上,翘起二郎腿:“人都聪明绝顶了,怎么没脑子了。”   “行吧,”吕傅勋呼了口气,翻开几页,言归正传,“我研究一会。”   周鹏问:“多久?”   吕傅勋头也没抬:“两小时吧。”   周鹏撇嘴:“那还不如我现在去把那秃子提溜出来揍丫一顿!”   吕傅勋偏头白了他一眼:“你当是切白菜啊,刀起刀落就完事。算了,跟你个鲁夫说不清楚。半小时,你半小时后过来。再说了,你不是要查他银行账户往来信息吗?”   周鹏一拍额头:“哎,这个麻烦,那个小混混陈齐居然搞了个国外账户,我们交涉了一天,没结果。”   警方想要调查个人的信息其实没那么简单,不是拿着张盖着公章的纸就可以所向披靡,现在网络时代,执法受全面监督,一言不合就要被发到网上接受全民批判,小公司小企业都不能瞎糊弄,更何况是大企业涉外银行,一来一去光是走程序就要十天半个月,别说多一分钟就多一份变故,十天半个月凶手都不知道跑哪儿去了。   “他居然弄国外账户?”吕傅勋皱起眉,狐疑看向他,“很少有人会去弄国外账户吧。”   “对吧,你也觉得有问题是不是?”周鹏来了精神,压低身子低声说,“要不是出这案子,我都不知道有这家银行在咱们这存在过,平时老百姓存的也就四大行,要不就地方信用社,谁愿意拿大把的钱存在来路不明的私人银行,更别说这银行是国外的,没点门路真的能去吗?我查了陈齐祖宗十八代,没一个在国外待过,除了他这个混账,其他人都是老老实实本分人。如果不是为了高额利息,仅仅为了存钱会选择手续这么复杂安全性又没保障的银行?肯定是看中了国外银行不好监测,这往来账户里面绝对有问题!”   吕傅勋一皱眉:“你说得对,你打算怎么办?”   “凉拌。”周鹏忍不住站起身,摸着口袋找烟,“雷局出面都不顶用,人家说要按规矩办事,现在申请提交上去了,但是能不能行还不一定,人直白告诉我了,为了保证以后客户隐私的安全,申请很有可能不奏效。我简直头疼死了,这明晃晃的证据就在眼前,摸不着啊。”   吕傅勋突然微微一笑:“你忘了个人。”   周鹏一愣:“谁?”   吕傅勋伸出手指往隔壁意有所指地一指:“不知道你喜不喜欢小孩。”   “啊。”周鹏也跟着微笑起来,拿出手机,“我最喜欢小朋友,尤其是喜欢玩电脑的小朋友。”   五分钟后,在一墙之隔的会议室里,多米正在快速敲击电脑键盘。他挂着在公安局的内部网站,堂而皇之地黑进银行系统里。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在市局里干这事有种背德的快-感,他兴奋得两眼发光,嘴上依然贱贱的说着这种事情简直违反纪律,要不是周鹏催的急,他绝不会干。   多米还在叽叽喳喳:“你答应我的东西,千万不要赖账,不然我就告到雷局那里去。”   周鹏忍不住翻了个白眼:“我果然还是讨厌熊孩子。”   多米猛然停住手中动作,横来一眼:“周队,你刚刚说什么,我好像听不太懂。”   周鹏莫名其妙,两手一摊,无辜道:“我说话了吗?”   多米狐疑扫他一眼,然后伸出一根手指,抵在电脑上方小黑孔上:“你看见这个了吗?”   周鹏像看傻儿子一样看他:“我还没瞎。”   多米狞笑一声:“那你应该认得这个东西,刚刚从你进来到现在所有的对话全都录了下来——”   “没用,这是非法取证。”周鹏按住多米后脑勺,掰回原位,言归正传,指着屏幕上英文字母,“这是什么?”   “这个嘛……”多米显出得意之色,食指悬在“Enter”上方,挑眉看他一眼,沉声说:“潘多拉的魔盒。”   ……   ……   此时,一辆车横插-进川流不息的车流之中。   淮赧市的夜晚特别美,灯光璀璨形成一片图形繁琐的光带,像是捕捉美梦的捕梦网,总能过滤掉城市沟沟角角里的阴暗。   车里的乘客忐忑不安地眺望着四周,害怕的眼神里更多的是对夜晚繁华景色的惊叹,他们住在狭小黑暗的北城一角,从来没想过原来外面的世界如此令人赞叹,仅仅只是一趟公交的功夫,然而却因为彷徨不安不敢踏出一步。   那是一种对陌生未知本能的恐惧,还有对未来的不确定和茫然。   这时候,前座的乘客和他们搭话,递给饥肠辘辘的两人果汁和面包,这位当然是那位温柔的年轻警察,他们早就饿了,但是似乎没有人发现,他们也不敢说话,不敢期冀他人的施舍,没有想到这个年轻警察居然注意到了。他们互相看一眼,在对方微笑示意下道了谢。   “不要紧张,一会会有人问你们一些问题,你们只要根据事实回答就好了。”舒墨微笑看着他们,“如果想起什么,也可以告诉我,有什么需要也可以说出来。”   彭飞咬了口面包大力咽了下去,吃得太快还咳嗽了两声,连吞了几口果汁才喘回气点头,诚恳说:“谢谢你。”   韩苗苗垂着眼,小心翼翼看他一眼:“好的。”   舒墨转回头和开车的容铮说了些什么,又转过头看向他们,冲韩苗苗说:“苗苗,我会引导你回忆昨晚的事情。”   韩苗苗抬头看了他一眼,又飞快低头:“恩,好的。”   车稳稳停在了市局门口,彭飞先推开车门下了去,咽着唾沫端详着四周景物,韩苗苗习惯性落在后面。她很少坐车,应该说她这是第一次坐小汽车,并不知道怎么开车门,于是她选择从彭飞打开的车门下去,她慢吞吞转身,正准备下车,就看见舒墨握住了容铮的手。   舒墨仰起头,车头灯照在他脸上,额头上的刘海散开,露出饱满的额头:“一会我先去找多米。”   容铮低头看他,目光是温和的:“好。”   舒墨微笑了一下:“记得吃点东西。”   容铮点点头,握着舒墨的手十指交叉在一起,手肘撑在方向盘上,轻声说:“你也是。”   韩苗苗睁大了眼,飞快地下了车。 第169章 离奇失踪的女童(二十二)互相残杀   深夜,整个城市进入了沉睡,忽然急促的警笛声响彻在半空,睡梦中的人忽然惊醒,朝窗外看去,几辆警车正呼啸而过。   警笛声打破了北城的寂静,在黑暗掩盖下蠢蠢欲动的恶念这时候都偃旗息鼓,缩到了他们该呆的地方。   就在二十分钟前,多米打开了魔盒,查出陈齐国外账户里有大量的资金变动,明明只是一个出租车司机,却在短短半年的时间内入账大量资金,每笔账两万到十万不等。   最后一笔账就在上周,直接入账十三万元,与上一笔的三万元短短只距离了一周时间。容铮当即怀疑,陈齐正在向某个人勒索大量钱财,再联想到韩苗苗的交代,他们在袭击陈齐之前,有听见陈齐正在和人通电话。   容铮猛地抬起头,意有所指看向舒墨。舒墨会意,冲进审讯室里,着急的动作把韩苗苗吓了一跳,不过她倒是很配合,随着舒墨的指引,只花了几分钟时间,她就想起了那句话:陈齐说:“ni他妈耍我啊,你人呢,我怎么没看见?钱,钱必须要今天就见着!”   另一头,周鹏拿着吕傅勋给出的解答和魏威抓着秃子核对账本中的细节,陈齐最近赌博的数量越来越大,不过都没有拖欠,输了后三天内,就会把账给平了。最近输的一笔高达了一百万,这次不同的是,欠了大概整整大半年的时间,中途倒是陆陆续续憋出了二十来万来,后面人就不见了。秃子怕他跑,正准备堵门,他又拿出了十三万,并且保证最后一笔钱会在今天给他。   据周鹏了解到的是,他们的行规是,缺钱还不上,那就用手指头还。差一万就一个手指头,而陈齐这还差那么多钱,怕是两双手都保不住了。   秃子看账本在他们手里,又被解读的七七八八,心里害怕,又主动交代了个线索。   昨晚上他心里不信,陈齐一个开出租的能有多大能耐?于是让陈齐打电话给说要拿钱过来的人,当时陈齐听见要切两只手,被吓破了胆,连忙拿出手机要打电话。   秃子多了个心眼,怕陈齐耍诈,就把自己手机拿给他,让他用自己手机打。   听了这个消息,周鹏恨不得亲两口秃子那光不溜纠的大脑袋,他拿着手机找到多米,多米正好在汇报银行账户汇款的情况。   所有线索一合计,全都指向了一个名字——李家全。   李家全是一名初中老师,校长说起他来,嘴里不停的都是赞扬。李家全平日寡言少语,性格温良,对待学生同事都非常好。经常会没事给成绩较差的学生们补课,是个既认真又负责的人。   不过可惜的是李家全已经三十六岁了,却没有结婚,他倒是不介意,别人要介绍对象他都会笑着婉拒,说他一门心思都在教育上,没有精力再去应付家庭。   按照李家全的条件,完全可以在省重点的中学任教。他却毅然决然地选择了条件极差、学生顽皮、工资低廉的十七中,北城里唯一一所建在棚户区上方的学校。   里面的学生多来自棚户区里的贫困家庭,家庭条件极其困难,李家全为了不让孩子们辍学,甚至把自己的工资全都捐出来。   舒墨打断校长没完没了的夸赞,问道:“李家全最近经济状况是不是比较拮据?”   校长回答:“这倒是不太清楚,li老师家里条件挺好,听说他父母都是高级知识分子,赚的钱不少,房子都有好几套。不过说起来,li老师最近没有开车来学校,他有辆越野车,价格挺贵,没事他都会顺路接送孩子们上下学。不过最近嘛,我在公交车上碰见过他好几回。”   多米随即查了下,果然发现李家全最近把自己的车卖了。周鹏和容铮当即通气,李家全有重大嫌疑。   李家全的家就在北城的一个比较高档的住宅小区,不远处就是杂乱不堪的批发市场。早期这里各种抢劫团伙在这里聚集,就在六年前的夏季,被市局组织专项行动组打掉了好几窝。   一进入这里,周鹏的身子开始慢慢的紧绷,一连串的记忆钻进他的脑袋里,让他呼吸有些不畅。   容铮余光瞄了他一眼,手指轻扣了下盖板,提醒说:“车要右转了。”   周鹏赶紧把方向盘往右打,嘿嘿笑了两声,掩饰自己刚刚的慌乱。   他们到达李家全家的时候,舒墨装成了物业人员,敲响了门。   门里哑然无声,他们来之前确认过,监控录像里显示李家全晚上八点就回了家,之后再也没出来。   模糊的像素里,李家全背着一个单肩包,他下了电梯走在长廊里,就在这时候,灯光忽然一灭,长廊瞬间变成一条黑色模糊的通道,李家全就站在原地,他好像惊着了,并没有动,过了良久,他才像是终于回了神缓缓抬起头,望向摄像头。   黑暗里,那双黑色的瞳孔发着诡异的光。   看到这里,舒墨心里陡然一跳,一种不祥的预感涌了上来。   ……   ……   昏暗的屋内,窗户大敞开,这间屋子不太宽敞,但是干净整洁,看上去让人觉得莫名清爽。   男人忙碌了一天,疲惫不堪地回到家,还没关上门,屋里就猛然跳出来一个人,那个人惶恐地拽着他的手,问他:“你知道吗?陈齐死了!”   男人吓了一跳,厌恶地看了眼眼前本不该出现在屋里的男人,低喝了一声:“你怎么到这里来了!”   外面狂风呼啸着,风把窗帘吹得高高飞起,屋里的东西被吹得东倒西歪。男人心里烦躁,甩开那人的手,快速走上前把窗户关好,再把窗帘拉上,屋里瞬间变得一片漆黑,只有两双眼睛亮晶晶的,彼此看着彼此。   那人晃悠着身子,坐到旁边的沙发上,整个身子就被陷了进去,他咽了口唾沫,在坐下的一瞬间,眼中浮现了狰狞可怕的表情。男人没有看见,他将屋里杂乱的东西收拾好后,转身进了厨房,隔了半分钟,拿出了一杯水递给了来人。   男人叹了口气,朝对方微笑了下:“喝杯水吧,到底出什么事情了?”   “陈齐死了……”那人心里惊惧,害怕得颤抖着身子,目光扫到男人递来的水,忽然激动地跳起来,一把推开水杯。   水杯“啪”的一声掉在了地上,四分五裂,在那人的眼睛里,那水竟然开始冒起了白色的泡泡……   “你想毒死我!”那人面孔狰狞扭曲了起来,唰的一下站起身,手里拿着一把泛着寒光的弹簧刀,刀尖对着男人,他想要杀了男人。   男人眉头微微一皱:“括弧,你搞什么,你疯了?”   括弧举着刀,面上表情,出现一丝阴霾,他瞪着双眼珠子喊道:“你……你别以为我不知道!”   男人站在他面前,眉头拧在一起,他冷冷地问:“知道什么?”   括弧神经质地左右看了眼,屋里什么人都没有,只有他和男人,他却不信,总觉得黑暗里会有什么东西跳出来,那东西会要了他的命。   他咬着牙,冷哼一声:“我知道他偷偷录了录像,威胁你给他钱,他胃口太大,你吃不消,你干脆就一不做二不休杀了他!”   男人听了他的话,脸上一副淡然的表情:“我没必要为了几十万元钱,就杀了他,杀人是要偿命的,我可不想给他偿命。”   括弧不信,用刀尖指着地上的四分五裂的水杯:“你在水里下了药是不是,你想着把我也给害死了,就没人会知道这些肮脏的小秘密了?哈哈,你以为这样你就可以重新做回你勤勤恳恳的老师?啊——亲爱的老师,您那赤城的爱,唤醒了多少迷惘,哺育了多少自信,点燃了多少青春,摧发了多少征帆……玷污了多少纯洁?”   男人猛然抬起头,瞪向他:“你胡说八道什么,我没有想害死你,我也没有杀陈齐,我甚至连陈齐死了我都不知道!”   括弧缓缓地走近他:“呵呵,我都知道,昨晚上我来找过你,你一晚上没回家,你去哪儿了?”   “我……”男人咽了口唾沫,脸上表情出现一丝犹豫,似乎在做一项艰难的选择,忽然他觉得xiong口猛烈刺痛,紧接着有一股股热流从xiong口涌了出来,他惊愕地瞪大眼睛,嘶哑着嗓子喊道:“你……你……”   “噗呲”“噗呲”宁静的屋内,不断发出刀刺破肉体的声音。   男人觉得好痛,痛得他眼睛眯成一条线,想要反抗,想发出声音,却被猛地蒙住了嘴,身上的人狠狠地高举手里的刀刺向他,发出疯狂的笑声。   男人的身体开始止不住的抽搐,瞳孔渐渐散开,血液把生命一点点从他身体里带走。   忽然手尖摩挲到了几块碎裂的玻璃,男人用尽全身力气,将手里的玻璃片猛地朝括弧的脖颈间一插,血瞬间喷射出来,天花板上,地上,墙上,全都是红艳艳的血。   男人抬起头,看见括弧咧开嘴笑了笑,嘴里血往下滴,他猛地举起刀朝着他的左xiong插去。   这时候,耳边忽然响起了一阵敲门声,男人转过头,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一个人出现在了他的视野里,永远定在了里面。   一个模糊的影子,是个年轻人,戴着眼镜,一脸错愕地看着眼前这一幕。   他想着,这个年轻人好眼熟,似乎在哪里见过,在哪里呢?他忽然觉得身体好累,眼皮重得不行,这个该死的人血黏了他一身,他的屋子,他的墙壁,他的沙发,他的身子,都沾上了这些恶心的血。   他闭上了眼,要是能再见到那些干净的纯洁的小生命那该有多好…… 第170章 离奇失踪的女童(二十三)心情复杂   进到屋内,透过昏暗的走廊灯,入眼的就是交叠在一起的两个人,血淋淋的身体四肢交缠在一起,一瞬间难舍难分。   屋外电梯井里风呜呜吹着,像是从地狱里咆哮而出的恶犬,龇牙咧嘴地狂啸。随着脚步声越来越多,此起彼伏的呼吸声夹着心脏狂乱跳动的声音也越来越多。   忽然,一声尖利的惨叫声划破夜空,宁静的夜被撕开一条血淋漓的大口,恐惧如影随形的tian着肥腻的厚舌吞噬着每个不安的情绪。   舒墨停在了门口,那正在生死缠斗即将逝去的恶魔正朝着他的方向微微侧过头,接着目光就死死地锁在了他的身上,眼珠子快突出了眼眶,一张脸青筋暴凸,似乎从他的身上看见了什么人。   那个人直勾勾地盯着他,突兀地咧开嘴,朝他轻轻地笑了下。   那个笑容饱含深意,像是情人间的呢喃,还夹杂着道不清的欲望和渴求。就像是离了海水的鱼,在沙滩上用尽最后一口力气,在最后一秒望向不可及的大海。   男人的身子渐渐变为平静,眼睛渐渐闭上,嘴角带着一抹心满意足的微笑。   这眼神,让舒墨寒毛直立,一阵阵凉意从脚底心钻上了四肢百骸,他忍不住打了个颤。   舒墨低着头,两手在身侧大力的握紧,脸上的表情倏地狰狞了起来,要笑不笑、要哭不哭的神色飞速在脸上来回转换,像是恶魔和天使在互相较量,然而令人毛骨悚然的是,两副表情像是两个人,却出现在一张脸上。   舒墨深深吸了口气,翻滚缠绕的两具尸体就在他一步之遥的位置,浓郁的血腥味冲上他大脑,他听不见任何声音,耳朵里只剩下“嗡嗡”声响,这不是他第一次看见尸体,他不害怕死人,只是濒临死亡的人类在血液流尽灵魂消失的瞬间迸发出的惊人力量,让他下意识感觉到呼吸不畅。   这感觉很熟悉,所以他还算镇定。   他大口大口呼吸着,在黑暗中摩挲着朝后退,想要赶紧从令人窒息的狭小空间里逃脱,其他人不会说什么,只以为他胆小害怕尸体。   出去,赶紧离开这里。   他挪动脚步,手扒住房门,这一瞬间,他竟然感觉脚有些发软,他走不动了。   这时候,一个声音从身后传来:“小墨。”   容铮站在他身后,他注意到了舒墨的异样,于是皱起眉,扶着他的腰让他站起来,宽厚的手掌轻轻拍着他的背,他的动作很轻柔却很有力度,舒墨能透过布料感觉到他手心的温暖。   然后他又听见容铮柔声对他说:“别怕。”   容铮一手撑在大门上,擦着他肩膀站在他身后,他视线朝下,看着舒墨的头顶。   舒墨低着头,露出白皙的脖颈,他能感觉容铮的呼吸轻轻喷在他脖子上,有些痒,但更多是压迫感带来的安全感。   舒墨闭上眼,做了一个深呼吸,他感觉到了风,周围的空气开始缓缓流通起来。   容铮一直拍着他的背,他们茫然站了一会,应该是很短的时间,不到一分钟,时间好像停留在这一刻,他们彼此沉默着。   直到有脚步声在后面响起,走廊的灯光亮了起来,容铮放在他背上的手才放下了,那一瞬间,舒墨感到了从所未有的失落,同时一种厌烦的情绪涌了上来。   ……   ……   “咔擦”一声,整个房间变得明亮起来,地上一片狼藉,目光所到之处全都被赤红的血液覆盖。   尸体呈现缠斗的姿势,一个手里握着刀,刀深深地插入对方xiong口。另一具尸体手里捏着一片玻璃片,玻璃片上还挂着肉屑。   场中躺着的男人,经辨认,被压在下面的那个男人就是李家全。   警方快速feng锁了现场,死亡原因显而易见,上方的男人被玻璃片割喉,李家全被刀刺死。   很快另一名死者的身份被查实,是离这里有三公里远的一家小吃店老板,叫杨岩石,32岁离异,是退伍军人,人如其名,性格呆板木讷。   周鹏看着现场,又死了两个,深感今天有些流年不利,这才刚刚确认了重大嫌疑人,嫌疑人就在家里被人杀害,而被杀害的人也被杀了。   据技术部的侦查结果,杨岩石是特地绕过监控录像,从地下车库爬楼梯爬到了十六楼,然后从楼梯口的窗户外的小檐口和煤气管道,顺着爬上了十七层,再从阳台进入的李家全的家里。   杨岩石兜里揣着弹簧刀,看上去是有预谋的作案。而地上四分五裂的水杯可以推测,李家全应该认识杨岩石,甚至端出了水招待他,看起来至少算是熟识。   两人在交谈过程中发生口角,而后发生了缠斗。   有人发出一声惊叫,在李家全的屋内发现了麻绳和木块。   经过检验科分析,这麻绳和木块和陈齐死亡的案发现场一致。   他们忙了整整一宿,早上八点周鹏接到了一个电话。   李家全曾经任职的那所初中的校长忽然一脸凝重地找到市局来,声称有重要事情要报告。   至于什么事情他不肯对招待的民警说,说话支支吾吾,非要见着昨天给他电话的领导。   周鹏接到电话一时走不开,眼珠一转,干脆拜托给昨天也在电话旁的舒墨和容铮。   容铮瞄了他一眼,周鹏嘿嘿一笑,双手一拱,然后唱戏似的掐细着嗓子叫道:“这位容官人,万事就靠你了。”   正巧魏威走过来,听见这声,脚下踉跄一下:“这是被女鬼俯身了吗?”   周鹏:“……”   周鹏瞪了眼魏威,有这么给领导拆台的吗,他还要不要面子了。   舒墨走上前,拍了拍魏威的肩膀,从怀里掏出一张名片递给周鹏,笑着说:“这医院不错,带你们老大去看看。”   周鹏翻开名片一看,平川省甲级精神病院,他骂了句操,想去追,人早就没影了。   他郁闷的转身,心里不禁想起这家医院来,挂的名挺大其实是家私立医院,光看占了郊区一大片地就可以知道这家医院后台不小。   这家医院也是在全国鼎鼎有名,一chuang难求,更让他奇怪的是,为什么舒墨会随身携带医院的名片。   周鹏有点纳闷,心里觉得舒墨在逗他玩,手却鬼使神差地把名片放进了兜里。   说不准哪天还真有用呢?   太阳从东边慢悠悠地升起,多日盘旋不去的乌云,都散了去。远远看过去,东面的城市被盖上了一层橙黄色的光。   周鹏叼着烟,看了眼,心想,今天是个大晴天啊。   两人赶回市局的时候,远远就瞧见了门口蹲着一大堆记者。   舒墨有些纳闷:“发生什么了?”   两人对视了眼,从彼此眼神中都看到了迷茫。   容铮沉声说:“昨晚周鹏动静很大,附近的住户都注意到了。”   舒墨朝外看了一眼,黑压压的人群挤在门口。   容铮偏头看舒墨,突然说:“要不要休息下?”   舒墨停下脚步,抬起头看他,似乎没听清楚:“你说什么?”   容铮披了一件深蓝色大衣,里面穿着一件圆领T恤,露出锁骨,显得他更高了,他关上车窗,一手撑在方向盘上,一手贴着舒墨的身体撑在旁边的座椅背,视线落在外面的人群上,微微扬着头。从舒墨的视线朝上看去,正好能看见他线条硬朗的下颌,昨晚上又是忙了一宿,上面已经长出了青色胡茬,倒是看着不邋遢,反而显得他更有男人味。   容铮手摸上他后脖,轻轻捏了捏,柔声问:“困吗?”   舒墨脖子的皮肤开始泛起了红,他低垂下眼睛,沉默着摇摇头。   容铮手上的力道变得重了些,他叹口气,指尖刮过舒墨的耳垂,说:“不要勉强。”   舒墨点了下头,朝他微笑一下,说:“嗯,知道了。”   ……   ……   刚从车里出来,眼尖的记者们就认出了他们的背影,也不知道谁喊了一声容铮的名字,人群就一窝蜂地涌了上来。舒墨状态不太好,人太多,他有些喘不上气,容铮难得朝记者呵斥了几声,拉着舒墨来了个百米chong刺,迅速突出重围,冲进了市局大门,速度之快,令记者们瞠目结舌。   两人躲过了穷追猛打的记者,刚走进大门还没喘口气,就被多米叫着追上来,他嘴里呼喊着:“头儿出大事了!”   容铮还牵着舒墨的手,朝后看了一眼,记者都好奇地朝他们这边探头,他皱眉,小声问:“怎么了?”   多米左右看了眼,周围的人被他的大嗓门吸引了过来都纷纷送上了注目礼。   他朝那些人做了个鬼脸:“看什么看,还不去做自己的事去。”说完没好气地回头,就瞧见容铮和舒墨已经转身离开,他赶紧冲上前,举着电脑说:“头儿,你们还不知道吧,出大事情了。”   舒墨想起外面挤在一起的记者,忍不住慢下脚步:“什么事情,是不是李家全被杀的照片传到网上了?”   多米愣了下,错愕地问:“李家全被杀了?”   舒墨点头:“是啊,我们去的时候刚咽下最后一口气。”   多米忽然抬起头看向他急问道:“怎么死的?”   舒墨奇怪地看了他一眼,多米胆子小,从来不主动问这些细节。   舒墨认真地回答:“被一个叫杨岩石的人用弹簧刀杀死的,那个杨岩石也被他用玻璃碎片割了喉。估计是两人聊天中发生了口角,杨岩石想要杀了李家全,而李家全反抗,最后两败俱伤,全死了。”   听完他的话,多米脸沉了沉拉住舒墨的袖子。   舒墨停下脚步疑惑地看向他:“到底怎么了,难道,你说的不是这事。”   多米脸上是从未有过的凝重神色,他飞快点了两下头,拿出手机,划开手机屏幕递给舒墨。   舒墨狐疑地接过,多米难得严肃,就连上次见着死了一堆人,也只是脸色惨白害怕,从来没有这么正经过,舒墨一时间感到有些紧张,他握着手机,不自觉手心有些冒汗。   屏幕上是一个视频。   舒墨眨了眨眼,一种奇怪的感觉涌上心头,他快速地点开手机上的视频,秒针在不停转动,只看了几分钟,舒墨的眉头便拧在了一起,脸上的表情便变得异常愤怒。   看到最后,手机发出几声男人兴奋的低吼声。   舒墨终于忍不住了,闭上眼,把手机丢给多米,手撑在墙壁上开始干呕了起来。 第171章 离奇失踪的女童(二十四)学校   春日早上的阳光慢慢将屋内的黑暗一点点驱散,头顶上的灯闪了闪,很快熄灭。   休息室的门虚掩着,刚到门口就能从缝隙里听见从中渗出的呜咽声,像是在拉扯着喉管,抽抽搭搭的让人心里难受。   刚推开门,就看见了坐在门边抱着大肚子的中年大人。   聪明绝顶的脑袋上覆上一层油腻腻的汗水,透过窗户照射进来的清晨光线一照像是镀了层金光,配上他大耳朵大厚唇和大肚子活脱脱的一个弥勒佛。   这尊佛这会儿倒是没有法力无边的劲头,反而忐忑不安来回张望,一直拿着手绢擦着额头上的汗。   门推开发出的吱嘎声,让中年男人快速回头,他一眼就看见了容铮,立刻两手放下端端正正地站直了身子,活像正在等待被老师训斥的小学生。   容铮朝他点了点头,他把门留下一条缝,然后快步走进屋内。容铮身上带着点军人气质,不说话的时候给人压迫感很强,让人不太好靠近,一时间中年男人光顾着胆战心惊,忘了说话。   容铮提醒了一声:“刘校长?”   刘校长这才回过神,他有些怕容铮,但又不能表现出来,于是牵起嘴角扯出个笑容,亦步亦趋地跟上前:“您就是周队长吧!久闻大名如雷贯耳。”   刘校长正用在自己贫乏的语言朝容铮示好,胖胖的身体后面探出个脑袋,容铮视线落在毛茸茸的脑袋上,发现那是个孩子,瘦脱了型,只有一双堪比铜铃大的大眼睛不安地望向他。   男孩的眼睛布满了血丝,他刚哭过,眼眶还红肿着,脸上湿漉漉的挂着两行半干的泪痕,衣服皱巴巴地贴在身上,头发也乱糟糟的。他像只被困在人类世界而感到不安的兔子,肩膀偶尔会抽搐两下,又惊又怕,视线和容铮一撞上立刻缩回校长身后。   容铮看着他,皱起了眉,倒不是因为不耐烦,只是他不擅长处理和孩子的关系,成年人大可以正常通话,严肃的对话只要不冒犯彼此,倒也不会有什么,小孩子就很麻烦,如果不注意语气或者用词,孩子就会大哭大闹,毕竟不是每个孩子都像小萝卜一样乖巧听话。   但来到警局的孩子害怕会是为了什么呢?这一瞬间,容铮心里涌起一种不安的情绪,他稍稍朝后退了一步,转开视线看向刘校长,过程中,他脑海里不由自主地开始浮现一件件可怕的案件,他真心希望和这些案件无关,学校校长带着学生来市局,会不会是因为学生在外面被人勒索或者是打架了?之所以这样想,是因为这些案件是他脑海里浮现的最能接受的。   “只要不是那样的案子。”容铮沉声说,他的声音很小,近乎于自言自语。   “周队?”刘校长抬起头看他,因为容铮的沉默而不自觉感到忐忑。   这时候,门又开了,舒墨走了进来,看见男孩的时候,他明显愣了下,转身将要进屋的多米推了出去,随后不顾敲门声把门死死地关上。   舒墨转过身,轻轻微笑了下,伸出手:“你好,我是舒墨,这位是容队。”   刘校长恍惚间握住了舒墨的手,他方才夸了半天周队长,听见容队两字,这才恍然大悟自己搞错了对象。他微微一抬头,对上容铮面无表情的脸,那一瞬间,容铮的眼神变得锐利起来,他心中陡然一惊,吓了一跳,忍不住打了个响亮的嗝。   容铮恰在这时看了他一眼,刘校长捂着胸口,手掌撑在沙发上,开始不停地打嗝,无论喝多少水也止不住。   容铮收回目光,偏过头眼神和舒墨一接触,从彼此眼睛中都看到了沉重。   除开刘校长和男孩,房间里还坐着一个中年妇女,她坐在角落手中握着纸杯,始终沉默着,嘴唇有些发干,却没有喝水,身体前后轻轻摇着。   男孩走向了她,她才像回神一般,在衣服角蹭了蹭手掌心,站起身来,看着舒墨,目光又落在容铮身上。   “我——”   她开了口,又垂下目光。男孩走到她膝盖旁,眼巴巴望着她,她深吸一口气,揽过孩子抱在怀里,轻轻拍着背,然后冲容铮笑了笑:“我是学校老师。”   男孩叫邓俊,只有十二岁,刚好初一,这个年纪的男孩还没发育,雌雄难辨。   他视线始终不安,来回随着他们动作转动,但他是个聪明的孩子,知道这些大人没有恶意,他听着校长和警察说话,这个过程中,他一直仰着头,其实没有听清楚,因为他们近乎于耳语,但他习惯性地看人说话时候嘴张合的弧度,这让他心情能够慢慢平复。   直到所有人的视线聚集在他脸上,他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需要说些什么。   他吸了口气张了张嘴似乎想要发出什么声音,喉咙却被堵住,他想要说话,可是就像是被人给掐住了嗓子,出口的音调都成了突兀的呜咽声,一时间他急得掉眼泪。   屋子里开着暖气,但窗户还是开了四分之一用来透气,舒墨正好站在窗户对面,他觉得有些冷,倒不是因为凉风的原因,而是他在走廊里就觉得手脚冰凉。他看出了邓俊的窘迫,大大的眼睛里透着恐惧和害怕。   “和我聊聊好吗?”舒墨蹲下身子,他双手乖顺放在膝盖上,朝邓俊无害地笑着,就像青春偶像剧里女主永远温柔的大哥哥一般,邓俊眨了眨眼睛,望向了他。   舒墨微笑着问:“你很害怕吗?”   邓俊垂下眼睛,后背紧紧贴在老师身上,他却摇头:“不害怕。”   “哦。”舒墨点点头,“那就是有点小小的紧张。”   邓俊也跟着点头:“对,有点,紧张。”   舒墨闻言笑了起来,他从包里拿出些小萝卜的糖分给他。   邓俊的眼睛亮了起来,他小心翼翼看了一眼舒墨,伸手去拿,就要碰着的时候,身后的中年妇女大概是蹲着有点累,打算换个姿势,邓俊就像惊弓之鸟一样,猛地跳起来,尖叫着一把打开舒墨的手。   “啪——”的一声。   舒墨手里的糖掉在了地上,咕噜咕噜滚了两圈,白色的包装纸上沾满了灰尘。   邓俊尖叫着,眼睛睁得很大,他怎么都不肯安静下来,中年妇女踉跄一下差点坐在地上,慌忙中起身把孩子抱在怀里,然后又朝舒墨瞪了一眼,带着些不知道哪里冒出来的嗔怪,领着孩子去了厕所。   舒墨站起身,一时间有些无措,回头看向容铮。   容铮抬手按住他的肩膀,偏头转向刘校长:“可以说了吗?”   “这——”刘校长停不住的打嗝声终于停了下来,他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朝容铮和舒墨叹了口气:“这是有原因的。哎,这事情我实在说不清楚,你们还是看吧。”   说完刘校长拿出手机,看着容铮伸出来的手,又有点担心,手下的动作也变得迟缓起来。   舒墨揉了揉眉心,从刚刚的一幕回过神来:“如果是网站上传遍的视频,我已经看了。”   他感觉容铮朝他看了一眼,他解释道:“是一段学校的监控视频,在教室里,一个老师把学生抱在怀里进行猥亵。视频上并没有做人像模糊处理,可以很清晰地辨认出来,老师是李家全,学生——是刚刚那孩子。”   容铮一愣:“视频?”   “不是那段视频。”刘校长听了他们的话,连忙否认,然后他站起身,手覆在腰上微微朝两人躬腰,脸上堆笑和他们打着商量:“对了领导,能不能把那段视频给下了。这对我们学校的影响非常不好,我们学校始终是要办学的,这名声要是因为这一颗耗子屎坏了,我们来年的赞助可怎么办唷。还有件事,我刚刚接到电话,学校已经被人堵住了,不少人情绪激动拿着石头砸学校窗户。各位领导,能不能派些人去维护下治安……你们也知道,里面读书的孩子都还小,现在都被吓坏了。”   容铮考虑了下,和刘校长说:“等下我会联系下附近的武警去保证下孩子们的安全。至于视频——”   这时候,舒墨出声打断他的话,他的语气难得严肃又认真,朝刘校长质问:“为什么不报警?孩子遭遇这种事情,为什么没有第一时间联系警方?一定要等着有人把监控爆出来你才愿意过来?”   这些话几乎于责备了。   刘校长吓了一跳,堆笑的脸瞬间成了苦瓜,他畏惧地缩了缩脑袋本能地推脱:“我、我不知道这事情啊,我也没想到李家全是这种人啊。”   说完他朝容铮看去。   容铮皱着眉,但没有急着开口,舒墨还想说些什么,作为一校之长,总会听到一些风声,但他始终保持着沉默,似乎只要视频不爆出来,他真的就不知道这件事。容铮伸手按了按他的肩膀,冲他轻轻摇了摇头,舒墨紧紧抿住嘴,还是忍不住瞪了满头大汗的刘校长两眼。   刘校长深吸一口气,颓唐地坐在椅子上,他喊:“小同志。”   舒墨皱着眉,嘴唇抿成了一条直线。   刘校长没抬头,他看着脚尖,沉声说:“我们学校条件不好,很多学生交不起学费,我们的大量财政都用在补贴学生们的学费上了,根本没多余的钱来安装什么摄像头。这个视频也不知道哪儿出来的,我是真的不清楚。我今早知道这事情的时候,特地去找了孩子家长,结果才知道这孩子父母早不在了。他一个人跟着爷爷奶奶过,爷爷奶奶年纪大,我说句话都听不清楚。而且这孩子内向,遭遇了这事,也不会说,当然他也不懂这事情到底是怎么回事。”他舔舔干裂的嘴唇,抬起头,“你们想想,我每个月为了给学校拉资金拉赞助,到处给人当孙子,求爹爹告奶奶的,为了什么?不就是为了能让这样的孩子能有和别人一样的受教育的权力。你们说要是我知道李家全是这种畜生玩意,我还会他在我的学校呆吗?”   舒墨和容铮把之后刘校长的深情表白全都忽略了,抓住了最前面的一句话。两人对视了一眼,如果没有摄像头,那这个视频是怎么流露出来的?   刘校长走上前,恭敬地把手机递上:“还有这段视频,今早被人发在我手机里的,我只看了一眼,就觉得太可怕了,怎么会有人做出这样的事情……我根本没来得及去学校,就直接过来找你们反应情况。”   舒墨狐疑看了他一眼,走上前拿过手机,连上电脑,点开了视频。   视频里是还是白天,这是在大街上,熙熙攘攘的人群看上去这里十分繁华。再看视频里人们的穿着打扮,是前几年流行的装扮。   大夏天的,女人几乎都穿着吊带连衣裙,吊带里面穿着T恤,无论是衣服还是鞋子,颜色的饱和度很高,走在街上特别引人注目。   女人永远都是走在时尚前端的动物,在大概五六年前,女人们为了模仿一个十分有名女明星,纷纷学起了她的日常穿着,这套装扮就是女明星平日出境最受好评的装扮。   这条街道既陌生又熟悉,视频晃动了下,扫过一个蓝色的交通牌,舒墨一瞬间觉得有些熟悉。   他按下暂定,然后截图放大一看,居然就是他们昨晚上经过的地方,就在北城的批发市场外面,李家全住的小区的不远地方。   街道上的人走着,没人注意到有人在街上的一角偷偷录着他们,许多人提着大包小包,脸上湿漉漉的被阳光照射一时间睁不开眼睛。   视频很快锁住了一个方向,正对着批发市场门口一个站着擦汗的女人,女人又矮又胖,穿着的衣服紧紧绷在了身上,她长得不是很漂亮,只是化了妆,在素面朝天的人群中,格外打眼。   “嘿,看那个,就那个。”视频外突然传出一个男声。   “屁股一扭一扭的,真骚!”另一个人评价了句。   “看她们这动作,就是想被我们摸,我上次在公交车上,不小心碰到一个女人的胸,那感觉啊……”   “咋样?软不软?爽不爽?”   “嘿嘿,特别软,像是摸在棉花上。”   两人开始嘿嘿笑了起来,十分猥琐。   “笑什么!”一个严厉的声音传来,紧接着视频一转,露出一张冷严的侧脸,是年轻版的李家全。   李家全嫌弃地皱了皱眉头,瞪了他们一眼,伸手去挡镜头,“我说你们拿这玩意出来干嘛?”   “当然是拍视频啦,咱不是说好要发给大家看看吗?”   “你们刚刚是不是录到我的脸了?”李家全声音很冷。   “录到就录到了,咱们进坛子的时候,不都是交了照片的吗?不对,全哥你是不是不乐意让我们拿这东西出来玩啊?啧,真抠。”   李家全瞪向他:“你……”   “行啦,少说几句!我们哪次出来不是花的全哥的钱,陈齐你还有没有点良心!”   陈齐没吭声,李家全还生着气,拿着摄像机的人立刻打圆场,说了会儿,几人情绪缓和了下来,陈齐忽然站起身,指着人群兴奋道:“看那个!” 第172章 离奇失踪的女童(二十五)小狗   那是一个八岁大的小男孩手里拿着纸飞机,正欢快地绕着圈转来转去。在他的世界里,纸飞机就是他自己制造出来的大飞机,他不停地飞奔着,嘴里发出“呜呜”模仿飞机引擎的声音。   玩了一小会儿,男孩突然停住脚步,他似乎感觉到了周边有什么人正在窥视着他,他疑惑地环顾了一圈,周围只有他一个人。他狐疑地收回视线,下一秒意识又被飞过的一只大红色蜻蜓吸引走了。   不远处的街道上,有三双眼睛正牢牢地盯着他,既猥琐又贪婪。   飞机掉在了地上,男孩愣了下,他父母已经走到了前面,人群熙熙攘攘,他心里有些着急,又舍不得大飞机。   这时候忽然人群开始攒动,人越来越多,就像潮水一样涌了上来。男孩惊慌失措地赶紧弯腰捡起飞机,抬头的瞬间却忽然撞在一堵肉墙上,男孩抬起头,惊慌地眨着眼睛,他细软的声音发出来:“你是谁?”   不等那人回答,人墙里又钻出来两个人,三个人将他牢牢地围在中间,男孩这时才感觉到了危险,正要惊叫出声,一只满是汗臭的大手猛地一把捂住他的嘴。   就在所有人往前移动的时候,人群中传来几声声响。   “站住!”   “快抓住那个灰衬衫的。”   人群中跑出几个人,男孩的眼睛猛然迸发光彩,他支支吾吾地朝那些人用力求助。结果那帮人快速地越过他和三个男人,朝着另一个方向跑去。男孩眼中的希望慢慢消退,光彩渐渐地暗淡了下来。他无助地抬起头,望向摄像头,眼中的神采慢慢化作眼泪,大滴大滴地掉落在脏兮兮的手臂上。   男孩被束缚住双手,捂住嘴-巴,就在人潮拥挤的大街上被人捆上了停在一旁的越野车。   车快速飞驰在公路上,男孩被堵住嘴束缚住了双手丢在了后座。   忽然安静的车里爆发出一阵欢呼声。   “哈哈,成功了,太棒了!”   “闭嘴,小声点,你没看见那些是警-察吗?”李家全警告了一声,转头神色复杂的看着满脸恐惧的男孩,男孩垂着眼,睫毛浓密又卷翘,像是羽毛一样,轻轻骚着他的痒处。   “干,吓死我了,太刺激了,我们这次一定发了,刚刚全都录下来了吗?”   “恩,不过我觉得,可能效果不会有多好,但是我们可是在警-察眼皮子底下做的,这事就不简单。”   两人洋洋得意地吹嘘着,李家全厌恶地看了他们一眼,回过头,朝男孩露出了一个微笑,他伸出手摸了摸男孩的脸,忽然呼吸开始慢慢变得急-促起来,他贪婪地摸着手下稚嫩的皮肤。   干瘪的身子,挂着眼泪的脸蛋,却让他忍不住伸出舌-头舔了舔干燥的嘴唇。   他声音嘶哑又低沉,仿佛在极度忍耐着什么,轻声说:“别怕,以后我就是你的爸爸。”   ……   ……   视频暗了几秒,紧跟着又被打开了,露出了一张脸,那张脸既熟悉又陌生。他的尸体刚从支离破碎的状态下凑成了一个整体,这会儿还躺在冰冷的太平间里。   陈齐把摄像头摆弄了下,最后定格在了一处,从那个角度,可以看清楚整张床。   那张床令人触目惊心,暗黄-色的灯光下,一个赤-裸的小男孩闭着眼平躺在上面,男孩的一只脚上有条铁链,铁链的另一端被钉在了墙上。   他的眼睛下全是青痕,赤-裸的身体上覆盖着暧-昧的红痕,瘦小身子跟着呼吸有节奏的上下起伏,看上去已经睡着了。   陈齐横肉的脸上微微抖动着,肥厚的舌-头舔了舔上唇,干裂的嘴角向上扬起,紧接着他对着镜头伸出手指做了一个嘘的表情,下一秒他就闪身不见了。   过了许久,听见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一个男人出现在了镜头里,这个男人就是李家全。他走进屋里后,眯起眼睛环视了眼周围,他身后另一人踉踉跄跄地走进屋内,那个人带着半张面具只露出下面的湿润泛红的嘴唇,他手里拿着瓶酒,哈哈大笑。   男孩被笑声惊醒,猛然挣开眼,恐惧地看向两人。   李家全连忙一脸怜惜地走上前安慰:“没事的,爸爸在,不会有任何事情。”   男孩浑身一哆嗦,眨了眨眼睛,惊恐交加地看向戴面具的人,那人的眼睛发着令人恐惧的光,那人越走越近,边走边扯开自己的领口、袖口还有裤裆上的拉链,里面有东西正在蠢蠢欲动。   李家全忐忑地抬起头,看向面具人:“你轻点,他还小……”   “滚开!”那人不耐烦地一脚踹在李家全的胸口上,骂骂咧咧地朝李家全脸上吐了口唾沫,“老子来这里是他-妈给你面子,有多少人想要老子玩他们家的小狗,就你磨磨唧唧,磨蹭来磨蹭去,滚开!”说完心里还有气,又一脚踩在李家全的脸上,他的脚碾来碾去,李家全疼得直抽气,鼻子里牙齿里都冒出了血。   男孩惊惧地哭喊:“爸爸,爸爸,不要打我的爸爸!”   男孩哭得撕心裂肺,面具人顿时有些火大,大步上前一巴掌扇在男孩的脸上,他的力道很大,男孩从床上滚到了地上,疼得直接半身瘫软在地上动弹不得。   面具人哼哼地笑了两声,直接一脚踩在男孩细小的手臂上,男孩发出一阵尖利的惨叫声。面具人不紧不慢地慢慢碾压着,空气里传来喘气呻-吟的声音。   男孩完全没有力气反抗,他哑着嗓子看向和他一样瘫倒在地的李家全,哭喊着叫着:“爸爸,爸爸,救我,救救我,我好痛……”   李家全默默地看着,他从地上爬起来,在角落里蜷缩成一团,他闭上眼,眼泪顺着泪沟掉了下来。   男孩纯洁干净的小脸在他眼前晃悠,软软糯糯的声音经常叫他,爸爸,爸爸,那声音像是掉落凡间的天使,纯净不夹杂一丝的脏污,那是他的天使,专门属于他一个人的天使。李家全的心忽然燃起了一团熊熊的火焰,他猛然睁开眼,耳边传来男孩嘶吼和男人淫笑猥琐的声音。   他的表情快速扭曲了下,迅速环视了眼周围,视线最后定格在了地上放着的那瓶酒。   他警惕地看了眼面具男,面具男双手死死掐住男孩纤细的脖颈。男孩的脸涨得青紫,而面具男则是沉浸在肉欲里无法自拔,他根本没注意到李家全此刻的动作。就在男孩快要窒息的时候,李家全迅速地爬上前一把抓住酒瓶,然后猛地朝着面具男的脑袋砸去。   “呯——”   酒瓶四分五裂,昏黄的液体溅向了四周,面具男松开掐住男孩脖颈的手,两眼呆滞地看向前方,他张开嘴缓缓地转过头,看向李家全,呆呆地张开嘴,做了个口型:“你打我?”   李家全一瞬间的怔愣,然后忽然暴起,手里拽着的打碎的半截酒瓶,猛地朝着面具男扑去,他嘴里嘶吼大叫着,疯狂地插刺着,一下,两下,三下。   面具男的身体的眼神满是不可置信,到最后眼中的光彩慢慢消逝,他转过头看向李家全,看着他手里的碎酒瓶,张开嘴想说什么,涌出来的是更多的血把他要说的话全给吞噬了进去。   面具男的身体慢慢变得冰冷僵硬,最后一动不动瘫倒在地上,周围全是血迹。   他瞪着一双眼珠子,穿过李家全的身体,穿过立在一旁的书架,停在了一点。一个惊慌恐惧的脸映在了他的视网膜上,那个人本不应该出现在那里。然后他又看见了微微闪动的红点,一闪一闪,像是天上的星星。   然后,面具男用尽最后一点力气,对着镜头的方向,拉扯起一边的嘴角,露出一丝诡异莫名的微笑。   血液滴答滴答的掉落在地上,时间不知道过了多久,李家全这才慢慢地回过神来,等他清醒过来的时候,看见了倒在了血泊的男人,这时候他才恍然大悟一般回过神来,明白自己刚刚做了什么,他发出一声慌乱的嘶叫,飞快将手里拽着的半截啤酒瓶扔掉。   他抖瑟着身子,四肢趴跪在地上,小心翼翼地爬到面具男身边,他将面具一点点扯开,露出一张极其帅气的脸庞。   这是个光说出名字,都会让千万少女兴奋尖叫的男人。   这个帅气的男人,这会儿倒在血泊当中,无论生前有多么传奇,多么受追捧,此刻也成了一滩没有气的烂肉。   李家全哆嗦着伸出手指,小心翼翼放在男人的鼻子下,等了会儿他慌乱地往后一仰,软倒在地上。   他整个身子一直不停颤-抖,脸色惨白,没有一丝血色。就在他惊慌失措的时候,手指不小心碰到一个温凉的肉-体。他的目光移了过去,看见了倒在地上,满脸青紫的男孩。   男孩赤-裸的身体上,全是大大小小的虐痕,下-体已经烂得不成样,都是鲜红的血迹。而他的脑袋无力地耷拉在一边,脖颈处有一道深紫色的掐痕,五个指头印深深地印在上面。   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浓密卷翘的睫毛上还有眼泪在微微颤动,男孩瞪着眼睛,看向墙壁,墙壁上挂着一幅画,是一扇窗户。   李家全还记得,之前男孩说过,他想看看外面,他哀求他只给他看一眼就好了。李家全想了很久,最后还是没有同意,但是不忍心看男孩失望的眼神,在墙上挂了一扇关于窗户的油画。   画上面的窗台里,有蓝天有白云有小鸟,男孩经常失神地看着那副画,那副画对于他来说,不是窗户,而是——自由。   李家全眼睛里忽然湿润了,他小心翼翼地爬到男孩身边,轻轻地把男孩的头放在他的膝盖上,他看着他惨白的脸,勾起了嘴角露出一抹笑:“宝宝,宝宝,快醒醒,别睡了,爸爸带你出去好不好?”   男孩的身子一动不动,周围一片死寂。   李家全将床上的床单扯下,撕开一角接着用布十分轻柔地擦拭着男孩脸上的眼泪,身上的血,还有恶心的黏液,他擦得十分细致,像是再擦一件极其珍贵的珍宝一样。   “宝宝,该起床了,你真懒,还赖床,看,我给你擦干净了,你变得好干净,好干净。”李家全吃吃地笑起来,摸了摸男孩柔-软的小脸,和他第一次摸着的时候一样,只是很冷,冷得他心里好痛。   他的眉头一点点皱紧,他把男孩的身子深深地陷进自己的怀里,而男孩的两只手却像是要印证地心引力一样,无力地向下垂着。他耐心地将男孩的手,一遍又一遍地拉起来,像是在教蹒跚学步的小孩,十分有耐心。   “怎么还在睡?小东西,你这样爸爸会生气的,快起来,别睡了,乖点好不好,爸爸带你出门,你快醒醒!”   男孩的手再一次无力的垂下。   李家全呆愣在原地,他将男孩紧紧抱住,在他的额头上落下了虔诚的一个吻,不包含任何情-欲的味道。然后他吻了下他的小翘鼻,吻了下男孩的嘴,最后他的吻落在了男孩的耳朵尖,他小声说:“你醒来,我就放你走,让你回家。”   话说完毕换来的却是男孩越来越冰冷僵硬的身体。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李家全仰起头,泪水再也忍不住从眼眶里大颗大颗地涌了出来,就像是失去了最重要的东西一样,男人哭得像个丢了玩具的小孩,撕心裂肺的哭声在地下室里回荡。   可是无论他怎么痛苦,男孩却依旧活不过来了。   不知道时间过去了多久,男人才缓缓地回过神来,他把男孩抱起,用床单将男孩赤-裸的身体裹住,然后小心翼翼平放在床上。他在屋里来来回回踱步,走了几圈后,便走出了摄像头。   过了好一会儿,听见了噼里啪啦的一阵金属敲击的声音,李家全再次出现在摄像头里。   他穿着雨衣雨靴,手里提着一把锯子和一个菜刀,还有几个黑色的塑料袋。   他深吸了口气,将塑料袋铺在了地上,他试着抬起男人的身体,可是李家全太瘦,根本抬不起男人的重量,他蹲在地上思考了一会儿,干脆把男人身体的某个部分放在塑料布上,然后他开始了他的工作。   “咯吱咯吱”令人牙酸的骨锯声响了起来。   时间维持了不知道多久,他们将视频快进,最后停在了李家全取来了几个冷冻箱,这会儿李家全的神色已经彻底木然了,不知道是麻木,是已经彻底吓得脱了魂,还是干脆地认清了现实。   他把尸块一块块丢进冷冻箱里,把内脏全都扔进了垃圾袋里,将尸体全部都运了出去。   接着他又返回,将地上残留的血迹和肉屑清理干净。   他一遍遍地用消毒水和酒精擦拭着地面,把地上红色的血污都擦拭干净。最后变得异常的干净,和周围地面的颜色呈现两块不同的色彩。   忙到最后,他依旧有些担心,干脆弄了块地毯铺在了上面才算安心。   所有的一切做完后,屋里又恢复了干净整洁,李家全闭上眼睛深吸了口气,然后又缓缓地吐出口气,倒在了床上。他觉得有些困了,忙碌了整整一天,他几乎没合眼,他翻过身子,很自然的将男孩抱在怀里,死死地睡了过去。   醒来的时候,李家全是惊醒的,他猛然转过身,看向男孩,希望之前只是做了一个无比黑暗的噩梦。   然而,男孩的身体依旧是一动不动,天气很热,不知道什么时候钻进来了只苍蝇,一直围绕着男孩的身子飞来飞去,男孩眼睛睁着,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变得暗淡,蒙上了一层擦不干净的灰色,李家全痛苦地一闭眼,再睁开的时候,眼中湿红一片。   最后为防夜长梦多,他还是站起身往外走,走之前他忽然转身走到床边,在男孩的额头上留下了一个吻,他满脸宠溺的微笑了下,轻声说了句:“等我回来。”然后就离开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摄像头忽然摇晃了下,照射出陈齐那张惊慌愕然的脸,他的脸上满是恐惧。他端起摄像机走到男孩身边,用摄像机仔仔细细地照射了男孩的身体,男孩的身上已经开始出现了大大小小的尸斑,瞳孔也已经放大变得苍白。   “真臭啊!”陈齐扇了扇,捏紧鼻子骂了声操,他只是想录下那个大明星和男孩玩“游戏”的视频,可是半点不想拍到“大明星的尸体解剖现场”。想到这里他做了个要呕吐的表情,回想起之前那一幕,看视频的人都受不了,更何况他在现场近距离观看过呢?   不仅仅是看视频的人佩服他,他自己也十分佩服自己,要是被李家全发现,他还能活命吗?想到这里陈齐的脚有些发软。   他举着摄像机往外走,这才将整个屋子暴露出来,这是一间地下室,麻雀虽小,却五脏俱全,看来这里李家全已经准备了很久。   他朝前拍摄,可能在那个瞬间,他就起了勒索的心事。这里有卫生间,有洗浴室,有个小餐桌,冰箱,电视,该有的几乎全都有,甚至还有很多书、玩具。那些玩具都是时下最流行的,价格不菲,陈齐停下了脚步,看见桌上放着的一个小手镯,金子做的,很小,刚刚够一个小孩用。   陈齐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哼了哼,拿起手镯揣进了包里。   他说:“既然你家小狗已经用不上了,那就给我家小狗,这可不能浪费啊。”   很快他熟门熟路地输入密码,打开铁门,接着走上了楼梯,再推开一扇褐色的木门,阳光猛烈地照射过来,摄像机晃了晃,差点掉在了地上。   陈齐又骂了句脏话,然后小心翼翼地看了看四周,什么都没有,李家全不知道去哪儿了。   他咽了口唾沫,心里害怕出来遇着李家全,然后他走出去,沿路看见了不少冷冻箱,他吓得一激灵,疯狂往外狂奔。   漫长的视频到这里终于结束了,天色已经很晚了,太阳下了山,月亮起来了。   容铮让多米将视频最后,摄像机拍摄到的外面场景定格住,路边停着一辆车,黑色的大众,多米将视频尽量放大,那辆车的号牌露了出来。   容铮沉声说:“查下这个号牌。”   号牌信息很快出来,属于一个农家乐老板,而这个农家乐位于城市北郊的森林深处,一个旅游景点,除了饭店和民间客栈,那里倒是有个高档别墅区,入住率很低,只是拿来做度假用的,住户都很少过去。其中一处别墅的正好在李家全父亲的名下。   是早期房地产商给李家全父亲留下的,李家全父亲没收下,反而是李家全给拿了。   有了地点,容铮便快速分配了行动,白冰和吕傅勋打头阵领着痕迹侦查分析部人员去现场,为了保证不会出意外,他还特地联系了武警跟随,还有当地的派出所做配合。   舒墨想去,但被容铮留下,舒墨表现的一直很平静,容铮却不这么想,因为那个死去的孩子和舒墨长得有些相似。   最后容铮给舒墨分配了其他任务,让舒墨把韩苗苗和彭飞送回家。   现在两人的嫌疑已经没了,可以放他们走了。   不过这会儿月亮已经挂了上来,虽然秃子一再承诺绝对会让手底下的兄弟老老实实不再惹事情。但是这种老油条的话,能信几分?   容铮详细说了北城有多乱,又说了两孩子回家实在不安全,这还不能让舒墨放弃,最后容铮视线落在他握紧的拳头上,说:“小萝卜明天要上学了,你早些回去陪陪他。”   舒墨终于从漫长的视频中醒了过来,那一瞬间,他感觉手脚凉的厉害,便揉搓着手指,小声低语:“孩子啊。”   容铮静静看着他,伸手握住了舒墨的手,他才发觉舒墨的手冰凉的可怕。屋里的暖气明明开得很足,他甚至有些微微出汗,感觉整个屋子都燥热的厉害,但舒墨的手凉的惊人,放佛一直浸在冰水里,竟然让他也开始觉得有些冷了。   他一下一下带着节奏捏着舒墨的手,像专业的按摩师一样用干燥温热的手掌和指腹摁压着那双白的几乎透明的手,然后压低声音小声问:“还冷吗?”   舒墨茫然无神的视线落在他的脸上,他点点头,又摇摇头:“不冷。”说完,他又打了个哆嗦,脸上的颜色和抹了白灰的墙壁融为一体。   容铮皱眉,他感到有些心疼,办公室里人很多,他们坐在角落,但是一举一动还是在别人的眼皮底下,但容铮还是又朝前挪了一步,贴的舒墨更近,然后把额头贴在舒墨的额头前,灼热的呼吸喷在脸上,他压低声音说:“别怕。”   舒墨反应还有些迟钝,放佛断了线的木偶,关节都不听使唤。但他能感受但容铮的热度,从手掌心到额头,让那种盘旋在心头焦躁不安的情绪才缓缓压解下来。   这一次,他才算是真的把自己从视频里黑暗的地下室里抽离开,再抬头看向前方,明亮的白炽灯,熟悉的同事,还有皱着眉看他的容铮,这一瞬间他感到了无比的安心,同时又有些慌乱,是不想大庭广众下被人发现他和容铮如此亲密的慌乱,他猛然抽回手。   容铮却紧抓不放,牢牢握住他的手腕,然后用粗糙的指腹摩挲着他的手背,语气强硬地说:“看着我。”   舒墨一愣,停下动作,他乖顺地看向容铮,带着小心翼翼。   容铮又感到后悔,于是像是哄孩子柔声说:“你先送彭飞和韩苗苗离开,然后回家照顾小萝卜,等我有了消息,就马上给你打电话。”   舒墨闭了闭眼,沉默片刻后,平静地点点头,说:“好。”   舒墨表现得太乖了,容铮忍不住摸了摸舒墨的脸,继续用哄着的语气小声说:“去吧,送完就回家,回家记得给我打电话。”   容铮把大衣脱下,裹在舒墨身上,热气瞬间迎面扑来,舒墨身体忍不住颤-抖了一下,比起容铮他太瘦了,衣服在他身上松垮垮的,像是个偷穿父亲衣服的小男孩,但却也出奇的暖和。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带着容铮的味道,舒墨感觉越来越热,冰凉的手脚也暖和了起来,他的眼睛开始微微泛红起来,蒙上了一层朦胧的水汽,他仰起头看容铮,看起来有些可怜。   容铮拇指轻柔抚-摸着他的眼尾,沉着声音说:“注意安全。”   舒墨低下头,他没说话,静静坐了一会,等门被人推开了,他才慢吞吞地站起身,先是看了容铮一眼,再迈开步伐朝着审讯室走。   容铮站在原地,视线一直没移开,注视着舒墨的背影,直到舒墨的背影消失在拐角,他才松了口气。   ……   ……   走廊很长,周围的人匆匆忙忙走着,反而显得他走得十分悠闲。   他把双手伸进大衣口袋里,磨磨蹭蹭朝前走着,看着从身边匆匆跑过的人影,暖黄-色的灯光从头上撒下来,他泛红的嘴角扬了起来,紧接着喉头动了动,发出了几声不像人类古怪的音调。   他开心地笑了下,那是个一个意味深长的表情。   但是没有人注意到他,他停住了脚步,看向窗户,窗户倒映出的一个影子,那是他,但又不是他,那个他疯狂地捶打着玻璃窗,似乎想要出来,拼命嘶吼着,尖叫着。   他恶劣地伸出鲜红的舌-头舔了圈嘴唇,随后伸出一根手指,竖在嘴边,朝着窗户俏皮的眨了眨眼睛,然后轻轻“嘘”了一声,窗户里的“那个人”表情立刻变得狰狞起来,愤怒地砸着窗户。   但窗户却纹丝不动。   他张开嘴,无声的哈哈大笑,嘴边吐出几声连不成调的怪异曲调,脚下的步伐也越发轻盈,在行人匆忙的走廊上踩着诡异的舞步。   似乎,越来越有意思了—— 第173章 离奇失踪的女童(二十六)逛街   下午六点,舒墨领到了人,那个时间正好是吃饭的点,舒墨想带他们顺路去吃个饭,再送他们回家。   本来他是打算带去饭店吃,但彭飞和韩苗苗两个孩子站在饭店门口时候,看着金碧辉煌的外装,被吓愣了眼,扭扭捏捏地搓着衣角死活不肯进去。   舒墨看着他们,思量了会,拉着两人去了自己大学门口的夜市。   学校周围的餐馆一般奉行物美价廉。因为要在学校周边做餐馆生意,味道不行价格高是不行的,那基本两三天就得关门。但是相对应的卫生条件就差了很多,小餐馆里墙壁上全是油烟和厚厚的黑垢,学生们也嫌脏。老板干脆霸占了人行道,在人来人往的街道上摆满了小木桌,公路上尘土飞扬,学生们吃得不亦乐乎。   舒墨带着他们钻进其中一间看起来稍微干净一点的小店,饭菜便宜,他一口气把菜单勾了大半,两孩子在旁看着连吸了好几口冷气。菜很快就上来了,羊肉串,烤馒头,炒冷面,鸡肉汤锅再加上一小碟花生米,冒油的小桌上已经没有了缝隙。四周腾腾地冒着热气,三人围坐一团,掺了刺骨寒风的晚上依旧觉得全身暖和。   羊肉膘肥肉满,咬一口扑鼻而来的全是羊肉特有的膻味混夹着孜然和辣子,韩苗苗和彭飞吃得口水直流。冷面混着青椒炒,再加了点鸡蛋,色彩鲜艳泛着油光,让人胃口大开。   鸡肉汤锅是清汤,加了山药和白萝卜,一锅汤煮出来,肉烂味浓,油腻的羊肉串吃完再喝上一口融合鸡肉精华的清汤,美不胜收。   吃饱喝足结账的时候,老板一阵小跑过来,不贵,也就三百二十七块八毛,老板说不要发票就把零给去了,只用给三百二十元。   舒墨撩开眼皮看了眼老板,这小滑头耍的,刚准备回绝,就听韩苗苗急声喊:“不要发票,再便宜点!”   老板犯了难:“你这都给你把零头省了,我们也是小本买卖,给你们的都是成本价。”   韩苗苗看了眼桌上的剩菜:“那老板你把这些都给我打包。”   老板点头,熟门熟路地去拿塑料袋,拿了两三个,把剩菜全给装上,最后指着汤问:“汤还要吗?”   韩苗苗眼睛亮了亮,却不太好意思说话,汤汤水水的用塑料袋装着还带走,的确有些不太好。   舒墨笑了笑:“老板没饭盒吗?拿盒子把汤装了。”   老板小声说了句:“盒子要钱的,一元。”   舒墨转身去拿钱包,正要掏钱,就听见韩苗苗摆手:“塑料袋就塑料袋吧。”说完就用手肘撞了撞彭飞,给彭飞使了个眼色。   彭飞赶紧掏钱,把包掏了个遍,毛票和零钱掏出了一大把,数了数似乎有些不够,他微微红起脸,看向韩苗苗,韩苗苗也摸了摸身上的兜,开始往外掏钱。   之前打包的老板,看桌上零零散散的钱,打包的动作缓了缓,面上浮起了担忧的神色,这是怕他们没钱付账。   舒墨看着这一幕,心情有些复杂,他终于明白了这几个孩子为什么不肯跟他上饭店,为什么自己点了一堆菜的时候,他们不是欣喜而是一种欲言又止的为难表情。   舒墨不知道的是,在韩苗苗和彭飞心里,他们本来是要做一辈子牢或者干脆给那个混蛋偿命。自己的一条腿就要踏入地狱,下一秒却被人拉了回来,不仅仅是不用死了,还洗脱了所有罪名,就连民事处罚局里也申请给他们取消了。   两人整整一天在市局里憋了三千字的保证书和深刻检讨,被要求上了一节思想教育课,接着就被通知能走了,还有警-察专门送他们回家,在他们心里说有多感激就有多感激。   无论是按照做人的准则还是情理上的行为,他们怎么也该请接他们的这位警-察吃一顿饭吧。   可惜两人实在是掣襟露肘,看见金碧辉煌的大饭店,门口铺着红地毯,柱子两边各站着一个穿着旗袍和小棉袄的礼仪小姐,这阵仗他们想都不敢想。   平日里吃饭都是煮一锅大米饭,配上老干妈辣酱和盐菜就凑合一顿,压根没敢想吃什么高级餐馆。   后来舒墨带他们去校门口旁边的小餐馆,两人总算是松了口气,结果舒墨拿着菜单就点了一桌子饭菜,两人垂头丧气,鼓足全身力气吃,最后还剩一堆菜,两人也舍不得。   彭飞和韩苗苗凑了半天钱,也就八十几元钱,两人涨红着脸,实在不知道该咋办,难道让同事来送钱?   正为难着,忽然眼前一个白乎乎的东西晃了过去,他们一抬眼就见着打包好的食物。   之前用塑料袋装着的残羹冷饭,全换了饭盒规规整整的码好,老板笑着收拾桌子,一直给他们说有空再来。   韩苗苗和彭飞都愣了下,这时候,舒墨付好钱准备离开,视线落在韩苗苗的裤子上,他原地站了一会儿,朝他们晃了晃手:“别发呆了,走吧,正好那边有个商场,苗苗这裤子太不合适,我送你。”   韩苗苗愣了下,连忙摇头:“舒哥,不用了,谢谢您。”   彭飞也慌忙摆手:“您也太客气了,不成,这可不成。”   舒墨抿嘴笑了笑,伸手拍了下彭飞的扎手的小刺头,柔声说:“不用跟我客气,这都是你们立功的奖励,市局有专项拨款,放心吧。”   彭飞和韩苗苗对视了一眼,半信半疑地跟着舒墨走。   彭飞提着打包盒,和韩苗苗一前一后爬上车,一时间沉默了下来,彭飞想找找话题,便问:“凶手是谁啊?”   舒墨眼睛眨了眨,看向后视镜,彭飞正脸上写满了好奇。   舒墨手肘撑在方向盘上,视线落在街道上:“详情不方便说,案情很复杂,牵涉到几起陈年旧案,和你们没有关系。”   “那就太好了。”彭飞说完,感觉手背被人捏了捏,他不明所以转过头,韩苗苗眼睛里泛着光,他刚想去看,就见着韩苗苗转过头看向窗外。   舒墨继续说着:“我们现在查到的这个嫌疑犯已经牵扯到了六年前的一起儿童失踪案,还有一起明星失踪案。”   彭飞吃了一惊:“明星失踪案?哪个明星?”   舒墨笑了下:“秦放不知道你知不知道?”   彭飞咋舌一脸的不可置信,秦放不是出名,是非常出名,家世很厉害,首出传媒股份有限公司是国内一家知名综合性民营娱乐集团,秦放的父亲就是这家公司的创始人。   他一出道,好资源就没断过,加上他演技不错,长得也好看,有教养很会做人,很快就成了一线。   正是飞黄腾达的时候,五年前却突然失踪,警方当时寻找行动搞得特别大,筛查了可能和秦放有利益关系的所有人员,里面还有不少知名影星,在民众间反响很大,一度成为老百姓茶前饭后的谈资,最后不知道怎么的,声势浩大的查找行动戛然而止,在那之后就没消息了。   坊间传闻,应该是秦放的老头子干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害得自己儿子被人沉尸江底了。   舒墨收回看向后视镜的眼神,他的眼睛透过镜片看向外面的灯红酒绿,大街上情侣勾肩搭背,家长孩子手牵手,脸上的笑容特别真实。   市中心的商场外面都挂着明星们的横幅,面孔陌生的明星们摆着或霸气或妖-媚的姿势,这算是成功的标志吧。   舒墨将车缓缓驶进大厦的停车场,黑暗瞬间把他们吞没,远离了喧嚣,周围安静无声,舒墨缓缓踩下刹车,转过身看了眼彭飞,又看了眼韩苗苗,伸出食指比在嘴前:“刚刚我说的都是秘密,千万不要说出去,否则我是要被追究责任的。”   彭飞忙不迭地点头:“肯定的,我们也不认识啥人,说了别人也不会信。”   舒墨朝他笑了笑,侧头去看韩苗苗,韩苗苗也冲他点了点头,她什么话也没说,眼睛直愣愣地看着椅背,不知道在看什么。   三人一起乘着电梯进到商场内部,这家商场很大,有AB两区。   A区的东西价格比较便宜,一至二楼是超市和快餐店,三楼到四楼则是一些卖儿童服装玩具以及年轻人廉价饰品的店。   B区则是高档百货的销售区,一至三层卖高档服装及精品首饰,四层是食品区,大多是富有小资情调的连锁餐厅,顶楼是一家中外合资的大型电影院。   韩苗苗和彭飞来到这里显得有些格格不入,两人有些缩手缩脚,怕这怕那的,总觉得比别人低上一等不敢抬头。今天刚好是周五,商场的人格外多,其实没人会注意到他们,都在忙自己的。   舒墨领着两人往前走,人群这会儿一下涌了上来,四五个穿着绿色制服的人在维持秩序,舒墨瞥了一眼那人工作服:森川书店。   大概是在搞什么签售会,舒墨领着两人往前走,明明平日直接能走到扶梯的,但是这个书店搞活动,把整个一楼大厅占了。   警戒线把排队的人群给挤到了后面,小姑娘们一脸兴奋的举着手里的书,两眼放着光看着前方。舒墨皱着眉不太高兴,他们这下要走到队列最末尾绕过去,才能上楼。   这会儿快八点了,有个小姑娘似乎有些低血糖,不知道在这里等了多久,额头上已经开始冒虚汗。舒墨连忙给工作人员提示,工作人员朝他感谢想把姑娘给请去休息室休息下。谁知刚刚还气息奄奄的小女孩,顿时爆发出无穷的力气,哭闹着不肯离开,现场乱成了一团。   舒墨看着这一幕闹剧有点纳闷,是哪个大明星来现场了?他倒是知道现在许多知名人士出书,都是找了枪手帮忙写,以给自己添加上文青高学历的人设。   当他走到楼梯口的时候,一个小姑娘手里的宣传单掉在了地上,舒墨走上前帮忙捡起来。一看上面的宣传,是一个叫做陆浩杰的年轻小伙子,长得一般,并不是多帅。   舒墨皱着眉看了两眼,总觉得有些眼熟,眼角余光瞥见大海报上写着的90后创业之神,瞬间想起来了,他在黄医生最近爱看的综艺节目上看见过这个人。   耳边传来欢呼声,主持人伴随着有气氛的音乐上场了,好好一个商场搞得像演唱会现场,舒墨领着两人逆着人群往楼上走。   商场一直闹哄哄的,耳边不时传来少女们兴奋的尖叫声,好在人流全在底层聚集,上面的客人倒是不多,舒墨专心地带着他们挑选衣服,还给两人一人买了一双鞋。   他们实在是有些格格不入,韩苗苗和彭飞一样,死活不肯穿新衣服,非要回家洗澡后再换上。   又是一阵喧嚣声,几乎把人耳膜穿破,舒墨忍不住皱紧眉头,心里涌起一股烦躁的感觉,想要离开这里。   于是他们打算直接乘坐直行电梯离开,走到拐角一处的时候,韩苗苗却忽然停住了脚步,她停在了一家运动品牌的专柜,表情专注地看着橱窗,眼睛熠熠发光。   橱窗里陈列着新上市的运动鞋,鞋底是白色,鞋身是黑色,鞋带是橙黄-色的,那是一双很时尚的运动鞋。   发光的眼神在触到黑色的价码标牌的时候,眼睛里的光就瞬间消失了。   她舔了舔干燥起皮的嘴唇,看着那双鞋,心里想着如果弟弟看见一定会很喜欢。   可是这鞋子太贵了,足足抵得上她两个月的工资,要不吃不喝两个月,她扳起指头算了算,如果她节省点,没准六一儿童节的时候就能买到。   她幻想着弟弟笑着的脸,忍不住也勾起嘴角。   就在这时,耳边响起了一声柔和的声音:“这是男鞋。”   韩苗苗愣了下,红着脸直起身子,点点头,小声说:“我知道。”   她刚说完,彭飞的声音又响了起来:“她弟弟一直想要一双带气垫的运动鞋,她没事老说,我耳朵都要起茧子了。”   舒墨“哦”了一声,看向韩苗苗:“是个好姐姐,你知道你弟弟的鞋码吗?”   韩苗苗点点头,嗔怪地看了眼彭飞,嫌他多嘴。   舒墨想了想,走进了店里,韩苗苗看他的动作,明白他要做什么,忽然她心里变得很慌,又期待又担心,还有些不好意思。过了一小会儿,舒墨提着一个大纸盒走了出来,韩苗苗的眼睛亮了亮,接着就湿润了。   舒墨走上前摸了摸她的头,女孩的头发两天没洗了,却依旧不油,滑滑的软软的,还是个小孩子。   “谢谢。”韩苗苗哑着嗓子。   舒墨笑了下,不大在意地说:“这都是小事情,走吧。”   说完舒墨拍了拍彭飞的脑袋,彭飞兴奋极了,一直找舒墨说着话,他觉得舒墨是全世界最好的警-察。   舒墨将两人送到宿舍,告别的时候,舒墨留了一张名片:“你们都有我电话了,有什么事情联系我,要是有什么小混混找你们麻烦,就立马联系我。”   彭飞拿着名片说了声“好勒”,兴奋地两眼睛冒着光。舒墨笑了笑,没忙着开走,而是打开包拿出一个牛皮信封。   彭飞拿过信封有些迷惑,很厚,像是塞了几张折叠的报纸,还很沉,不知道是什么。   他犹豫着打算打开看看,被舒墨止住了,舒墨点了点信封解释:“这里面是你们举报有功的奖励,虽然不多,但是希望能弥补你们这段时间的损失。”   这话说完,彭飞和韩苗苗就懂了,他们今晚上花了舒墨不少钱了,买了衣服,吃了饭,怎么还好意思拿钱。他们想着把钱还给舒墨,舒墨却冲他们笑了下,接着就离开了。   舒墨的车开远了,彭飞拿着钱有些不知所措,最后干脆塞进韩苗苗手里,他红着脸说:“给你吧,我不需要。”   韩苗苗摇头,把钱推回去:“给你吧,我更不需要了。”   两人推搡了会儿,彭飞干脆把钱塞进韩苗苗的包里:“这样吧,先放在你那里,如果我有需要再找你拿。”   韩苗苗小声“嗯”了声,把钱仔细收好,彭飞见她收下松了口气,虽然他家孩子挺多,但是都是男孩,身强力壮干什么活不行?而韩苗苗家就一个男孩,听说才六岁,这个年纪最需要钱。   彭飞帮韩苗苗提东西,咧嘴笑了笑:“舒警官真是个好人,又接我们回家,又请我们吃饭,还给我们买了那么多东西,看你心心念的天使鞋。”   韩苗苗看着鞋,眼睛闪了闪,像天上的星辰一样,她很开心。   彭飞领着韩苗苗往前走:“又给买东西,又请吃饭,还给钱这样无私的人很难得了。其实啊,世界上还是好人多,有不少像舒警官这样的大善人,我们村里的一个大学生就是因为有好人资助才能上得了大学。”   韩苗苗顿住脚步,眼睛中的光暗淡下来,她轻轻哼了声:“谁说他们是好人?”   彭飞愣了下:“你意思是说舒警官不是好人?”   韩苗苗抬起头,望了他一眼,没说话,只是面无表情的转身大步朝前走。   彭飞纳闷了:“难不成舒警官无意间惹了她了?”他想了想实在没想通,看韩苗苗已经走远了,连忙跟上。   街角上,一个靠在墙壁上的黑影动了动。他站直身子,看着两人一前一后走进小楼,接着一楼一楼的灯慢慢亮了起来,再等着灯慢慢熄灭,过了大约十来分钟的时间,看没有发生任何事,两人安全的回到了宿舍,男人这才转身离开。   上了车,他拿出手机,犹豫了下,把号码拨了出去:“人我已经送回去了。”   那头容铮正忙,他点点头,嘱咐他赶快回家休息,到家再给他电话,接着电话里传来有人叫容铮的名字,容铮连忙把电话挂断。   舒墨听着电话里“嘟嘟嘟”的电子音,没有生气,而是嘴角慢慢勾了起来。   他抬起头看向后视镜,镜子里反射出他没有戴眼镜的脸,他对着镜子伸手将眼皮扒开,眼珠子顿时暴露了出来,眼球不停地左右转动,厚密又卷翘的睫毛也跟着止不住地颤动。他伸出手指往眼珠子触碰去,瞳孔猛地一缩,一个黑色的薄膜贴在了他的手指上。   他揉了揉眼睛,再睁开眼睛的时候,镜子里的男孩也看向了他。   蓝色的瞳孔闪了闪,戴了太久的隐形眼镜,让那颗眼珠有些不舒服,他仰起头滴了滴眼药水,这才让酸胀感慢慢消失。   镜子里的男孩面无表情地抱着手,一副心情不大好的样子。   他放下眼药水无奈地耸耸肩:“如果不是我出来了,你都要吓死了,你的心脏跳动得快要爆炸了,你不记得吗?”   镜子里的男孩抱着手,哼了声,没回答。   他自言自语地摊开手:“我还不知道你想什么,你放心,我对那个冰块男实在没兴趣。”   男孩猛地抬起头,龇牙咧嘴地冲他比了个中指。   他舔了舔嘴唇,叹了口气:“好吧,他那话儿挺大的,我倒是不介意和他来一炮。”   男孩吃惊地张开嘴,不停地咒骂着什么。   那些骂出来的字符太幼稚,和他根本不是一个级别的,他面无表情地听着,最后挖了挖耳洞,嘀咕了句:“你再骂,明天我就把他睡了,你瞧他那屁-股多翘,操起来肯定很爽。”   男孩闭上了嘴,狠狠瞪着他,敢怒不敢言。   男人耸耸肩,看着黑夜,轻轻舔了舔上唇,笑着说:“我来看看啊,有什么人又不安分,出来做坏事了,嘿嘿,警-察叔叔要去抓小坏蛋了。”   镜子里的男孩脸上生气的表情一变,忽然换上了和男人一模一样恶劣的笑。   他拿出钱包,里面零零散散的零钱里抽出一张,他将那一张对着光照了下,一串号码显了出来。   ……   ……   城市北郊外的森林花园别墅小区里,这会儿热闹地围满了人,这些人不是这里的住户,都是附近的农民,他们好奇地看着被警戒线围住的小区大门,心里泛着嘀咕,这里是有钱人住的地方,平日里想进去,都会被凶巴巴的保安拦下。   他们心里很不服气,这里的地早期是他们的田地,被开发商哄骗,只几万就把地给卖了。等别墅区建了起来,他们再一问价格,每一栋楼至少上百万,这时候他们才知道自己被骗了。   开发商有后台,每次他们去闹都被轰了回来,他们看着全副武装的武警,忍不住朝地上吐了口唾沫,大声挑着祖宗十八代问候,还夹带着有生-殖-器骂着脏话。   白冰不明所以地看着这一幕,想出声警告,别吕傅勋一掌把手拍了下去,吕傅勋转过身朝着听在一旁的车大喊:“管管你们家媳妇,真的是越来越鲁莽了。”   车门一开,先是出来一个拐棍,再是一个留着圆寸的头,对方红着脸,小声骂了句:“别胡说八道!” 第174章 离奇失踪的女童(二十七)栩栩如生的童尸   吕傅勋有点纳闷了:“什么是胡说八道,你意思是我说这人是你媳妇是胡诌的?”   白冰脸红得滴血,捏紧拳头转身打算给他来个飞踢,池剑却不假思索地脱口而出:“不是我媳妇那是你媳妇啊?”   池剑把话说出口,倏地一愣,白冰的腿也悬在半空中,两人的脸同时红得跟大苹果似的,娇艳欲滴。吕傅勋捋了捋胡须,开始哼起了小曲:“你是我的小呀小苹果儿。”   他笑眯眯地躬身从白冰腿底下晃悠出来,脑袋跟着嘴边的小曲不停地左右摇晃,看起来心情颇好的样子。   李家全拥有的独栋别墅位置比较特殊,在人烟稀少的别墅区深处,后面倚着大山,最近的一栋别墅距离这里隔了一条小路,中间还设置了假山喷泉,老一辈说这种是棺材象,一般没人会住,却正好符合李家全的“特殊”要求。   除此之外,李家全还在门口花园种了不少大树,特殊的地理位置,再兼有大树的遮挡,没人会发现里面正发生着什么。   周围十几米开外的位置已经被feng锁了起来,别墅的大门敞开着,远远地就能看见屋内警务人员忙碌的身影。   调查组三人身着便衣,他们将警官证掏出来给巡视的警员检查了一下,接着快步越过警戒线往里走。这会正值大半夜的,车灯和路灯都大开着,人群拥挤着,倒是不会觉得寂寥,甚至还有几分热闹。   他们走进屋内,目光所及之处到处都是厚厚的灰尘,。   没走多远,吕傅勋就明显觉得有些不对劲,来之前他和周鹏通过电话。   周鹏说李家全这个人貌似有心理上的疾病,他在北城的家几乎一尘不染,每隔一米左右就有一瓶消毒液。他屋内的物件被整理得井井有条,就拿书柜里的书来说,排列方式是按照从高到矮的顺序依次排开。还有厨房的刀具,是按照大小排列。在那间二室一厅的小住房里,找不到任何杂乱的痕迹。   周鹏说:“我估计李家全不是有洁癖,就是有强迫症。”   他们找李家全父母了解了下,在五年前李家全还只是比较爱干净,达不到生病的程度,但到了五年前的夏天忽然得了重度洁癖症,同时伴有焦虑症、抑郁症等疾病。他精神状态极差,无法忍受和成人接触,于是便辞职做了一名初中数学老师。   他父母说起来,不停念叨说这实在是可惜了,按照他们的智商来说,作为他们儿子的李家全怎么也得是个大学教授,没想到这孩子却去做了初中的数学老师。他们怎么也无法接受这个结果,大吵一架无果后,双方便断绝了往来。   但更让周鹏觉得有意思的是,当李家全父母得知李家全在任职期间,对学生进行过猥亵,两人悲伤的神情立刻一扫而空,随即将警务人员扫地出门,说一切后续将会由他们的律师处理,不再与他们有任何直接沟通。   就在询问的警员走后不久,李家全的父母便迫不及待的在私人博客上发表了声明,他们早在五年前就和李家全断绝了关系。   周鹏解读了下,他们不承认自己优良的基因会培养出一个废物,而且这个废物还是恋童癖,这让他们厌恶的同时感到了恶心。   有这样的父母,难怪李家全的心理会扭曲,厌恶成年人对孩童产生了病态的依恋。   吕傅勋扫了眼杂乱的客厅,这里已经废弃了很久,有股腐肉的臭味。   池剑看了一圈,走到他旁边说:“可能是肢解秦放尸体的时候,让李家全产生了自我厌恶和逃避心理,之后就拒绝再回来,这里就被废弃了。”   三人走下楼梯,进入地下室,地下室非常干净,一反楼上满是灰尘的模样。在这里,玩具的摆放和食物的新鲜程度都向他们传达这里有人长期在居住。   他们对比了视频内物品的摆放位置,与五年前秦放死亡时物品摆放位置一致。   他们反复查看男孩被绑架的视频的时候,发现了一个特别的线索。在男孩被三人围住的时候,周鹏恰好从他们身边跑过。吕傅勋没说话,他知道这时候多半是周鹏参与的北城反扒行动的时候,那时候周鹏是实习生,亲历了男孩父母痛苦哀求的时刻,对他的影响可谓深大。   对于这个信息大家很有默契地保持了沉默,没有告知周鹏本人。   周鹏这个人看起来大大咧咧,其实心思很细腻。男孩在他眼皮子底下被绑架,说不动会给周鹏带来什么样深远的心理阴影。   不久,男孩的身份被确认,男孩名叫余圆,失踪的时候只有九岁,因为发育比较晚,再加上这孩子父母不太高,男孩看起来也就七岁大小。   屋里发现许多男孩的衣物,看品牌和材质应该价格不菲,看样子在他生前李家全很是疼爱他,白冰心里有些复杂,既痛恨李家全这只怪物,又庆幸孩子生前没有受太大的苦。   书架上整齐摆放着余圆生前的照片和录像带,经过他们查看,其中没有猥亵的照片,录像带的内容也都拍摄男孩的日常。李家全把自己当成了孩子的父亲,他像个父亲一样给孩子辅导功课,给孩子过生日,陪孩子玩游戏,给孩子讲睡前故事。在录像带里,男孩到了最后居然真的好像把李家全当成了父亲,两人相处十分和谐。   人群忽然喧哗起来,三人的注意力从录像带上被拉了回来。   “呕……”一个年轻女警员捂住嘴,红着眼眶快速往外跑,三人对视了眼,随后朝着sao动的人群方向走去。   在书架后面发现了一道有机关的小隔墙,只要轻轻推动隔墙,就会弹出一扇门,看位置,陈齐就是躲在这里录下的视频。   三人刚靠近,就闻见了一股浓烈的臭味,这是福尔马林的味道,吕傅勋心中一紧,脚步飞快迈向房间,只一眼,前行的脚步就停住了。   房间内有个巨大的玻璃槽,一个男孩栩栩如生地平躺在里面,男孩身体很瘦小,chi身裸体,眼睛紧紧地闭着。因为他们的走动,地面产生轻微的震动,褐色的头发轻轻晃动起来,四散漂浮在液体中,皮肤在周围的反射光下,呈现淡淡病态几乎于透明的白色。   屋内所有人惊骇张大嘴,他们见过各式各样的尸体,见过四分五裂的,见过碾碎成肉饼的,见过扭曲成怪异形状的,唯独没有见过眼前这具尸体。   男孩像是还活着,时光永远被定在了十岁的那一年。   “把男孩的尸体保存起来……”吕傅勋眯了眯眼睛,慢慢走近玻璃棺仔细打量了一番,“完全密封。”   有涉世未深的年轻女警员,看着栩栩如生的男孩惊叹:“简直就像活的一样,五年了吧,整整五年的时间,男孩都没有腐烂,这是什么魔法?”   老警员叹了口气:“真是个可怜的孩子啊。”   年轻女警员抿了抿嘴,眼睛里闪烁着光泽:“那个李家全很爱这男孩吧,就像深爱洛丽塔的亨伯特,痴痴恋着永远不会爱上他的洛丽塔……真是羡慕啊,好浪漫,如果我死后,我的爱人能这样对我,我该有多幸福?”   吕傅勋实在有些听不下去,他冷冷地瞥了眼年轻女警员,问道:“这样很浪漫吗?”   女警员愣了下,点点头。   吕傅勋勾起嘴角,笑容中带着一丝讥讽:“一个沉迷于欲望的恶魔,把还没成年的生命囚禁只为了满足shou欲。他为了权力和金钱与人一同分享猎物,用父权来控制孩子的行为,最后断送了孩子的生命,把孩子做成了标本,永远无法入土为安,这就是浪漫?”   女警员被打破了幻想,脸上满是尴尬,她有些不大开心,不愿意承认自己想法有问题,她认为吕傅勋强词夺理。   吕傅勋并不打算让她缓口气,冷冷哼一声:“我研究过很多这类犯人,孩子终究会长大,他们最后会把被长大的孩子高价卖掉或者杀掉,再去寻找下一个猎物。所以你认为的浪漫故事是没有的,孩子长大就意味着死亡。”   女警员倒抽一口冷气,再也说不出话来了。   白冰沉默地听着,进入房间后,她就不再说话了。她柔软的掌心轻轻触摸着那具玻璃棺材,那男孩像是睡着了,白净的脸上是安详的睡颜,卷翘的睫毛正随着液体轻轻晃动。她心里涌起有一种奇妙的感觉,觉得孩子下一秒就会醒过来,她静静地站着,内心不停祈祷着,过了好一会儿,聚集的人越来越多,但那男孩还是一动不动,沉沉的睡着,看到这里,她的眼睛几不可见地红了。   不久,法医就赶来了,看见屋内景象,就连经验丰富的法医也不免感到惊奇,不知道男人采取的何种办法保持男孩生前的模样。装着男孩尸体的玻璃棺材被做了改造,完全密封使其隔氧保持低温。隔着玻璃可以清晰看到男孩尸体的耳口鼻及gang门处已经渐渐有腐烂的迹象。   随后他们将男孩的尸体运回市里,专门从外地请了专家过来对男孩的尸体进行检查,见到这具尸体,专家们纷纷称奇。为了保证尸体不会受到损害,准备工作准备了很长一段时间,才小心翼翼将玻璃棺材打开。   经辨认,男孩体内的大脑,心脏、肺、胃、肾、肠、肝、胰、膀胱、胆囊和脾脏都已经被取出,躯干的空腔则塞满浸泡过福尔马林的棉花。   吕傅勋纳闷地问:“什么人会有这样的专业知识呢?”李家全最高头衔也就是个一级建造工程师,和医学完全不沾边。   欧阳司命摸着下巴想了许久,最后给出了一个名字:“市博物馆馆长,冯春阳。”   说出这个名字后,吕傅勋浑身一震:“是他!”   冯春阳,七十八岁,父亲曾经参与过某个伟人的遗体保存工作,母亲是国际上享有盛誉的医学博士。如果说淮赧市谁能将一具尸体如此栩栩如生的保存了六年之久,这个人只能是冯春阳。   冯春阳是业界大牛,但是他毕竟是业界大牛,不是明星,知道的人并不多。然而说出他名字的时候,周围几个人同时抬起了头,原因是冯春阳此人还有另外一个身份——在逃A级通缉犯。   邪教案里冯春阳涉案其中,给予了邪教许多的物质支持,据后投案自首的胡鹏交代,他们所拥有的能导致人产生幻觉的药物就是由冯春阳提供。   胡鹏的父亲和冯春阳很早就认识,胡鹏的前妻也正好是冯春阳的学生,冯春阳得知两人遭受丧子之痛,便多次私下与胡鹏接触,趁机下药。同时会无意间讲一些古时候起死回生的传说故事,偷偷把一些细微末节的小细节改变,让故事更加神乎其神。   在药物作用下,冯春阳的言语蛊惑下,胡鹏产生幻觉,被迷惑,渐渐地沦陷,就类似吸毒的人一样,没有理智和人性可言。   他们后来还查到,莱德尔生物科技公司有这种药物。冯春阳有个学生,名叫祁野,恰好在莱德尔生物科技公司工作,莱德尔公司发生药物泄露的时间段,也正好和祁野在公司上班的时间段相wen合。   对于祁野这人的评价,身边同事大多数的评价是:“不爱说话,内向,温和,友好。”没人能将这个善良帅气的医生和杀人狂魔联系在一起。   祁野幼年在美国长大,他很有可能在美国的时候就和吕哲彦有过接触,具体详情美国方面不愿意透露。   他们所掌握的信息只有,祁野26岁,孤儿,在一个美国富商的资助下才得以长大,他非常聪明,智商高的惊人,受过良好的教育,另外很重要一点事,他在美国有过案底,虐杀过小动物。   有份报道引起他们的注意,就在祁野12岁的时候,他所在的小镇发生了一起恶性事件,有一户四口之家在下半夜五点被全部杀害。   据报纸上的报告显示,受害人没有对凶手做出一点防备,门锁没有坏,窗户都安好无损,屋内警报器也没有被破坏的迹象。   受害人将凶手邀请到家后,凶手受到了热情的招待还享用了美食,到了下半夜一家便遭到了残忍屠杀。   最开始死亡的是孩子们的祖母,在客厅双手被捆在后面,跪在地上,像是被处决一样一枪爆头。第二个死亡的是孩子的父亲,发现尸体时候,整个身体被捆在凳子上,也是被一枪爆头。而后是母亲,在走下地下室的时候,被人从后面一枪爆头。最后死亡的是六岁的孩子,尸体在地下室被发现,死因是机械性窒息,被活生生掐死。   现场没有任何挣扎的痕迹,进行硝烟反应检测的时候,在孩子的父亲和母亲衣物,手背,手指间都发现了射击残留物,在枪的扳机上也发现了两人的指纹。   警方首先怀疑的是这家认识的人,或者有仇怨的人,随后在排查过程中一一排除,到现在这起骇人听闻的案件的真凶还在逍遥法外。   根据报纸上这几句只言片语的描述,以及对祁野的怀疑。汉斯教授曾经做了个假设,如果12岁的祁野是凶手,那么就能解释,为什么凌晨一户人家会让一个陌生人进家里。   有什么比一个在外面游走的年轻男孩更让人同情呢?   祁野很会选择对象,这户人家在当地是非常和善的人家,他们不歧视其他种族的人,甚至对有不幸遭遇的人会深表同情。   他们是虔诚的ji督教教徒,经常会参与各种各样的慈善活动,为流浪汉施粥,收救流浪动物等等,做出类似的善举。   祁野进入这个陌生人家里后,先是趁着大人们睡着把孩子哄骗到地下室,之后用孩子做威胁逼迫父亲将年事已高的祖母杀害,而后又让孩子的母亲把父亲捆绑在椅子上,再用孩子威胁让母亲将父亲杀害,紧接着趁着母亲着急救孩子的时候,一枪要了母亲的命,最后再将孩子杀害。   这个假设做完,所有人都有些不敢相信,一个年仅12岁的少年,自导自演了一场惨绝人寰的灭门案。巧妙的利用人的心理,最开始将家中最重视的幼童绑架,而后用幼童做要挟,让家中最强壮的父亲将这个家里最没有价值的祖母杀害。   这个时候对祖母的杀害虽然痛苦,但是还是能勉强接受,毕竟祖母年事已高,而孩子才出生,还没有长大成人。   而后指示母亲将父亲捆绑,护子心切的母亲,体会过十月怀胎,遭受过生子之痛,孩子对于她们来说意义非凡,为了保住孩子,她能做任何事情,包括把丈夫杀害。   最后杀害父亲后,得知能见孩子的时候,母亲第一反应不是制服这个恶魔少年,而是去找孩子,这时候留下了一个没有防备的背影,随之被杀害。   这番猜测说出后,所有人忍不住一阵阵心惊肉跳,一个12岁的孩子,在法律上是不会受任何刑事责任的,而就这么一个小孩,居然冷静地算好每一个步骤,如果任何一个步骤错误他很有可能会被抓起来。   而这个孩子却确信整件事情会如同他预料的发展,他预谋已久,将家庭里的所有成员他们的性格,动向,遭遇事情的反应推测的丝毫不差。他冷酷得惊人,像个老练狡猾的杀手,同时拥有非常惊人的反侦察能力,逃过附近所有的监控,隐藏自己的足迹,指纹。   简直就和幽灵一样,无影无踪,消失了。   汉斯教授对祁野的评价是反社会型人格,喜欢纯美的生物,喜欢孩童,厌恶成年人。他有情感障碍,无法获取正常人的情感波动。他有极其强烈的目的和诉求,却没人知道这目的和诉求是什么。   依照汉斯教授的推断,祁野一定还会再犯案。所有人都不禁捏把冷汗,对这个恐怖的幽灵对手表示担心。   邪教案案发后,祁野就失踪了,同时失踪的还有参与药物试验的安琪母女两人,他们猜测恐怕两人早已经身遭不测。   得知这个人名的时候,吕傅勋摘下眼镜,捏了捏鼻梁。他真想让李家全活过来,提供些这位大牛的信息,好让他们抓住这个业界大牛还有他那个令人毛骨悚然的学生。   欧阳司命对陈齐的尸检复检结果也出来了,他发现陈齐身上除了脑后部有被击打的痕迹,还有好几处令人毛骨悚然的虐打伤痕。   根据他的检测报告显示,陈齐身前被拘禁至少六个小时的时间,而根据交通部门递交过来的监控录像却显示,陈齐生前跑了整整一晚上的车,这是一个令人百思不得其解的疑点。   欧阳司命的验尸报告显示陈齐在被囚禁期间被凶手刀刺口内,欧阳司命在他的耳朵、鼻子、眉毛、嘴唇、身体也找到许多狰狞的刀痕,除了刀伤,陈齐还被热铁烫伤过。   他的生殖器已经被切除,切除后,凶手用火来灼烧止血,这些残忍的凌虐手法都是在生前完成。   最后一点,欧阳司命说他检验的死者死亡时间是凌晨五点,也就是在被绑到公路中间的时候,死者已经死亡了。目击证人观察到的死者流眼泪的迹象,应该只是陈齐死亡后尸体从眼眶的位置往外排液,被目击者误认为死者在流泪。   凶手并不是断定大车一定会在那个时间段开出,而是陈齐早就死亡,无论大车什么时候开过来,甚至半路停住,也不可能救回陈齐,陈齐早就死了。   根据这份尸检报告,容铮让多米再次将电影院门前的男人进出的监控录像再次做对比,而后他们发现。   “陈齐”从电影院走出的时候,捂着脑袋的手臂正好挡住了他的脸,之前他们没太在意,只是看同样的衣服和差不多的身形就推断这是陈齐。   再次将“陈齐”的身体和陈齐做比对,发现进电影院的人和最后出电影院的人,根本就不是同一个人。   到这里,他们震惊了,真正凶手居然布了这么大一个局,如果不是有法医鬼才欧阳司命,那这件事情就永远无法让人知晓了。   所有人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同时心里不自觉地冒出一个想法——后面还会发生什么?   ……   ……   电视又开始播出脱口秀节目,黄医生看着电视,笑得合不拢嘴。   舒洛洛叹了口气,摸了摸手里的平板,磨磨蹭蹭把一小块苹果塞进了嘴里。就在这时,不远处响起了几声敲击玻璃的声音,那声音很小,却被舒洛洛敏锐地捕捉到了,他警惕地抬起头看向黄医生。   黄医生正专注看着电视根本没有注意到他的小动作,舒洛洛心中窃喜,他转过身晃悠着小pi股爬下了沙发,然后又瞧了一眼黄医生,再小心翼翼踮着脚尖,朝着阳台挪了过去。   落地窗外,有一只丑陋的大黄猫正面无表情地敲打着窗户,舒洛洛赶紧把一旁的抽拉门打开了一条小缝,一个黄色的影子迅速跳入,再一闪身,消失在楼梯入口。   舒洛洛面无表情把门关上,还记着扣上锁。   他转过头,严肃着一张小脸,抬头看了眼时钟,认真地对黄医生说:“黄奶奶,已经快九点了,舒哥哥说,我得要九点睡觉才能长高高。”   黄医生转过头,看了他一眼:“你什么时候那么听话了?”   舒洛洛一脸羞愤地举了举拳头,表示抗议。   黄医生笑了笑,想起明天小萝卜要上学的事情,心里估计小萝卜应该是知道明天要上学,这就想着快点睡觉,期待明天早一点带来了。她想到这里,忍不住捏了捏小萝卜的小肉脸:“真可爱。”   舒洛洛皱着眉,抱着黄医生给的牛奶往楼上走,他很纳闷,感觉对方笑容里面饱含深意,这时候的舒洛洛还不知道明天即将迎来的命运。   他将要和一堆熊孩子一起度过“愉快”的一天。   他把卧室门打开,拿着平板钻进被子里,一只硕大的大黄猫熟门熟路地跟着他也钻进暖和的被窝里。舒洛洛还不困,他把平板打开,打开游戏,随后响起了一阵欢快的音乐声,一个漂亮的女孩子挥舞着仙女棒出现在屏幕上。   土豆不耐烦地捂了捂耳朵,“喵”了一声,表示它想睡觉了。   舒洛洛却认为土豆在欣赏屏幕上这个虚拟女孩,他的小脸这会儿红扑扑的,他兴奋地扯了扯土豆的尾巴,指着屏幕上的女孩,骄傲地扬起下巴介绍道:“这是我的女朋友,叫做红眼睛的大兔子。”   土豆一掌拍在平板上,盖在女孩的脸上。   舒洛洛不高兴了,扯开他的爪子:“你是不是嫉妒,你没有女朋友,而我有,你看看她多漂亮,而且她懂的可多了,我感觉她就比舒哥哥差那么一点点。”   土豆拉高声音“喵”了两声。   舒洛洛轻轻“哼”了声,扬了扬下巴:“她今天晚上不在,不然我就让你知道她有多厉害!”   土豆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舒洛洛慢吞吞关上平板,钻进被子里,他抱着土豆,炫耀说:“土豆,明天大兔子说要来找我玩,我好开心,你说我明天要穿哪套?兔子说她喜欢看我穿我的兔子装,wo干脆就穿那套好了。”   土豆忽然发出一声嘶叫声,猛然从chuang上一跃而起,两脚趴在地上麻利地滑动四肢,毛茸茸的身体瞬间钻进了沙发里,还不等舒洛洛反应,屋内传来了敲门声。   “吱嘎”一声门开了,舒洛洛抬起头,发现是舒墨,他眼睛立刻就红了,委屈巴巴地低下头。   舒墨忙一些私事,很久没有回家,舒洛洛还正是黏人的年纪,看他不回来就觉得委屈,他把小脚踩在chuang上,双手抱着膝盖,把脑袋埋进膝盖里。   舒墨把车钥匙放在桌上,然后走到chuang旁坐下,把舒洛洛抱在怀里,抚摸着他的头发,笑了一声:“想哥哥了?”   舒洛洛把头靠在他肩膀上,带着浓浓的鼻音“嗯”了一声,双眼泛红,两只手牢牢地拽着舒墨的衣服:“我想你了。”   舒墨拍着他的背,轻声说:“舒洛洛越活越小了,像个奶娃娃,离不开大人。”   舒洛洛红着眼看他:“我没有。”   他低下头,又说:“只想哥哥。”   舒墨心底泛起一丝暖流,他抱着舒洛洛侧躺在chuang上,面对着他,看见舒洛洛眼睛里眼泪在打转。他叹息一声,伸出手指戳了戳舒洛洛的胳肢窝,舒洛洛立刻破涕为笑,咯吱咯吱笑个不停,拿手撑在舒墨xiong口上往外推。   舒墨松开手,左手横过舒洛洛的腰托着他的pi股抱住他,另一只手轻轻抚摸着他的头发,让他贴在自己怀里,说:“你太乖了。”   舒洛洛在他怀里抬起头,轻轻地哼了声,没有说话。   舒墨坐起身,把枕头竖起来靠上去,盘着腿把舒洛洛抱在腿上坐着,舒洛洛乖得像只小猫,背靠在舒墨的怀里,轻声说今天的趣事。   舒墨耐心听着,不时给些反应,过了一会儿,他发现舒洛洛声音停了,他一低头,看见舒洛洛在偷偷从他兜里掏东西,暖色灯光下,他后颈上的细毛看起来毛茸茸的。   舒墨忍住了伸手去摸的冲动,他突然想起视频里的那个男孩,他把舒洛洛抱起来,松开一只手从兜里把里面的零碎丢出来:“小萝卜,听哥哥跟你说些事。”   舒洛洛抬头:“说什么?”   舒墨摸了下他头顶:“如果有陌生人和你搭讪,你不要理他们。”   舒洛洛耸了下肩,伸手去摸零碎里的一张名片,小声嘟囔:“我知道。”   舒墨抓住他的手,让他看自己:“还有,不能跟陌生人走,不吃陌生人给的零食,也不要接受陌生人的礼物,如果陌生人跟你说要你陪他去一个地方,你也要坚决地拒绝。”   舒洛洛听着打了个哈欠,这些话他听得快倒背如流了。   舒墨看他困了,摸了摸他柔软的头发,把他塞进被子里,毕竟还是个孩子,经过情绪波动,很快就感到了疲乏睡着了。   舒墨蹲在地上,看着小孩子乖巧的睡颜,他忍不住微笑了下,在小萝卜脸颊两边各落下一个wen,然后他站起身仔仔细细地把被子整理好。   舒洛洛睡得很熟,就算舒墨动作,他也没感觉。   舒墨用指尖点着舒洛洛的鼻头,轻轻地笑了。   ……   ……   土豆躲在chuang底下一动也不敢动,他深知家里最可怕的不是黄医生,而是那个笑起来很可怕的舒哥哥。   就在它看见灯关上,以为自己没事了,正准备钻出chuang底下,忽然一张脸出现在了它的眼前。土豆吓得浑身肥肉一震,正要发出尖叫,就被舒墨干脆的捂住了嘴。土豆哭嗷嗷地五指抓着地板,被舒墨面无表情地拽了出来,在木地板上留下狰狞的五个抓痕。   舒墨把他抓在手里上下左右看了圈,最后得出结论:“又丑又肥的臭猫。”   土豆想回嘴,却瞥见了舒墨变得阴狠的眼神,他连忙缩着脑袋,睁着双shi漉漉的小眼睛装起小可怜。   舒墨把它抓在手里,关上了门,黄医生也正好上楼,看见土豆便瞪圆了眼睛:“土豆你怎么又偷偷进来了,我给你说了多少次,不准和小萝卜睡!”   土豆委屈地小声咕噜了一声,它也不想,但是那只幼年两脚兽强迫它,如果不肯,就要遭到非猫的待遇,才不情不愿钻进又暖又软的被窝帮忙暖chuang。   舒墨提着它脖子上的肉,低头看它,冷冷地说:“想留在这个家可以,不过有两个用不上的东西,可以不要了。”   土豆忍不住打了个寒颤,这会儿舒墨冷冷笑着,眼神变得越发阴狠,正盯着它小土豆的地方。   “喵呜”一声尖叫,土豆用尽力气挣开舒墨的束缚,用尽全力狂奔而出。   它可不要当太监!   舒洛洛在chuang上翻了个身,睡梦中他咂了咂嘴,轻轻笑了一声,嘟囔着说:   “兔兔,你才不是陌生人……” 第175章 离奇失踪的女童(二十八)背起书包上学校   夜深人静,城市的一处院落里,有一个男人疲惫地走下车,他抹了把额头,全是shi漉漉的汗水,忙了整整一个晚上,他感到整个身体像是被掏空了一样,浑身软塌无力。   他慢慢走到自家门前,忽然门内响起了一阵急促的敲门声,男人开门的动作缓缓顿了顿,这声音是从屋里发出来,很沉闷,除非耳朵碰着门才能听见。   男人心中一紧,迅速拿出钥匙将门打开,敲门声瞬间静止了下来。   “啪——”   男人站在门口,伸手打开门边的开关,灯亮了,黑色的头发盖上一层淡金色光线。他环视了眼四周,眯起眼睛,突然,不远处响起一阵“沙沙沙”细碎的脚步声,他朝声音的方向快速望过去,一只灰色的老鼠飞快地从他眼前跑过。   男人皱起眉,把身后的门关上,门口放着一根木棍,他反手把木棍握在手里,踮着脚轻轻朝里走,尽量不发出声响。   周围悄无声息,男人却感到了一种莫名的窥视感,他猛地抬起头,就在这时候,黑暗里,一个影子从他眼前一闪而过,他下意识提着棍子飞快冲过去,那个影子又不见了,仿佛只是一个小小的幻觉。   男人眯着眼睛,环顾四周,他把整个屋子找了一圈,却没有发现任何人的踪迹,他心想,可能是药物用多了的幻觉。   不过,还有个地方……   男人的眉头拧在了一起,他选择将棍子放下,从桌上的果盘里拿起水果刀。接着他走到沙发边,就在沙发和墙壁夹角不起眼的位置上,有个黑色的按钮,他皱起眉伸出拇指按下,同时警惕地举起小刀,下一秒,贴满深咖色竖条墙纸的墙壁忽然裂开,露出了一条小缝——那是一扇门。   里面还有一个狭小的房间,是一间密室,他躬着身子往里探视了眼,接着他忍不住捏住了鼻子,房子里弥漫着一股道不明的怪异臭味。他皱起眉,反手把门关上,接着把排风扇打开,屋内的臭气消散了不少。接着他把灯打开,昏暗的灯光亮了起来,他看向密室中间的小chuang,有个小女孩躺在上面,她侧身抱着一个巨大玩偶,睡得很香。   他嘴角勾了起来,看着女孩的睡颜,刚刚还警惕的眼中渐渐浮现出猥琐的欲望,他的眼睛泛着红,喉头也紧了紧。   男人转身将门锁上,拿起门边的橡胶面具戴上,把整张脸蒙住,接着缓缓走进屋内,跪在女孩身旁,用手摸了摸女孩白嫩柔软的小脸。   女孩忽然惊醒,她瞪大眼睛看着眼前人,好半天,才抖着嗓子小声喊道:“爸爸。”   男人咧开嘴朝她笑了笑,他转过身,密室的角落里有一张紧贴着墙壁的小桌,桌上放着一台笔记本电脑,他走到电脑旁,按下开机键,接着摆弄了下摄像头。随着视频里的像素越发清晰,屏幕的右下角的数字开始不断增加。男人眼神闪烁了下,他满意地抿起嘴,走到chuang边,柔和地对女孩说:“爸爸想看你跳舞。”   女孩揉了揉眼睛,打了个哈欠,慢吞吞地站起来,她走到衣柜旁挑选衣物,衣物都不太合身,她穿上会短上一小截。男人看着若隐若现的圆翘pi股,手指缓缓地移到裤裆边,有条狰狞的毒蛇歪歪扭扭地立了起来。   就在她脱下睡裤,准备换上,忽然女孩的动作一顿,突然发出惊恐的尖叫声,毒蛇被吓得缩回了脑袋,男人皱眉快速走到她身旁,女孩举起手,慌乱地眨着眼睛,她惊慌失措地伸出双手:“爸爸,我流血了,好多好多血!”   男人愣了下,女孩的手上全是黏糊糊的血,他眼中的欲望渐渐退了去,换上了冰冷的厌恶。   接着他一言不发地转身将电脑合上,毫无留恋地离开,女孩呆愣在原地,像只被抛弃的小猫,一直不安地叫着:“爸爸,爸爸。”   灯忽然灭掉了,周围变成了黑暗,门也被关上了,女孩把头埋进膝盖里,身体缓缓抖动了起来,她开始哭泣,压抑的声音在充满所有空间。   男人烦躁地走出密室,把手里的水果刀甩在桌上,身后的那扇门再次和墙壁融为一体,他把灯关上,瘫坐在沙发上,仰起头,疲惫不堪地闭上眼,一个人静静地坐在黑暗里。   黑黢黢的房间,紧紧闭上的窗户被突然打开,窗帘忽然飘起,一个白色的影子晃进了男人的卧室,远处开来一辆车,车光打了过来,一张女人惨白的脸暴露了出来,她勾着嘴角,眼神里闪过一丝阴狠。   ……   ……   三月春日的阳光洒满大地,天气回暖万物复苏,隐在角落黑暗里的小动物慢吞吞地伸着懒腰从睡梦中醒来。   舒洛洛一大早就被一阵吵闹的音乐吵醒,他睡眼惺忪地揉着眼睛,不停地打着哈欠。他决定再睡会儿,接着翻了个身,把被子盖在头上,将外面的喧哗拒之“铺盖”外。   迷迷糊糊间,他来到了一个巨大的糖果屋,这里的每一块砖都是诱人巧克力,五彩缤纷的糖果像是流水一样浸满了整个屋子。   小萝卜欢快地在糖果海洋中游泳,忽然眼前出现了一块超级大的草莓巧克力,娇艳欲滴的草莓外面裹着一层黑巧克力皮,还有许多碎坚果在巧克力上扭着pi股跳舞。小萝卜兴奋地嗷呜一声,努力张大嘴就在要咬着的时候,忽然pi股一凉,他猛地睁开眼,就见着熟悉的装饰,糖果屋瞬间成为了泡影。   窗户被打开了,卡通窗帘被早上的风吹了起来,外面洒进来的阳光很刺眼,他的眼睛抿成了一条线,勉强能撑开一条小缝隙。舒墨把窗户打开,温和的淡金色晨光从外面照射进来,把他白皙的皮肤照得微微泛红,他修长纤瘦的影子映在白色的墙壁上。   舒洛洛缓缓从迷茫中回过神来,他翻过身,把自己又埋进铺盖里,嘴里嘟囔着:“再睡一会儿。”   “不行,”舒墨没同意,把他拉起来,手托在他pi股上轻轻打了一下,又亲了下他的脸,喊他,“起chuang。”   舒洛洛本来还想睡,但是无奈舒墨一直折腾他,他终于是醒了,烦躁地把双手放在舒墨xiong膛上,将身子撑开:“恋童癖,坏人!”   舒墨愣了下,忽然仰起头哈哈大笑起来,舒洛洛被笑得觉得难堪,握起拳头,朝舒墨手臂捶打了两下。   但是他动作很轻,就像是踩奶的小猫一样,舒墨笑了起来。   他摸了摸小萝卜沉甸甸的小脑袋,他鼓着两腮,看起来像一只鼓着腮呼吸的小金鱼。   这时,门口传来敲门声,黄医生正巧经过,听见舒洛洛的话停住了脚步,她径直走进来,看了看懵懂的舒洛洛,没好气地回头剜了舒墨一眼问道:“恋童癖这个词是你教的?”   舒墨连忙否认:“不是我教的,不知道他在哪里听见过,就记住了。”其实他更诧异的是小萝卜理解这个词的含义,虽然这个词并不是有多夹生难懂,但是在小萝卜这个年纪应该不会听到的。   黄医生怀疑着他,转头问舒洛洛:“你在哪儿听到的?谁教你的?”   舒洛洛被黄医生表情吓到了,捏着舒墨的袖口,瞪大眼睛,低着头,像做错事的小孩一样捏了捏胖乎乎的小指头,扭扭捏捏道:“铁嘴哥哥。”   “铁嘴?”舒墨回忆了下,下一秒惊讶地问:“那个小乞丐?你怎么会和他认识?”   小铁嘴指的是那天舒墨救下来的小乞丐。   小乞丐嘴很硬,缉毒组的组长审了许久,他死活不开口,组长一气之下说这小子嘴巴是铁打的,于是小乞丐就有了个“铁嘴”的外号。   自那个小乞丐在年初被他抓住扭送到缉毒部门后,便查出他身上所cang毒品净重4.82KG,总价值超过了两千万美元。   这种毒品是近几年流入国内市场的新型毒品,他们手中的样品不多,市场价格已经被炒成了天价。无意之间被舒墨发现的小乞丐,他身上所携带的毒品纯度高得令人咋舌,数量也令人胆战心惊。   这类毒品危害非常大,与冰毒不同,属于高级毒品,化学合成,原料为淡蓝色透明晶体。   这种毒品不仅仅能让人精神兴奋,欲望亢进,还会同时产生幻觉。   国外曾经有好几起因毒品引人产生幻觉而发生的恶性街头袭击啃食活人案件。   这种毒品极易使人上瘾,依赖性极强,一旦断药,会出现异常强烈的戒断症状。还有一点,一旦无意间尝食这种毒品,就会无法克制的上瘾,一旦毒瘾发作,却无法得到毒品的慰藉,便会产生极大的暴力倾向。   到现在还没有成功戒掉这种毒品的案例,可以说对社会的危害性质难以估量。   因为涉及敏感案件,又因为小乞丐未满14岁,也实在说不清楚自己的家在哪里,便被当作污点证人安排居住在了负责案件的缉毒警察家中。   一个是好用人情关怀让小乞丐开口,一个是保护小乞丐的安全。   换言之,缉毒组组长让信得过的缉毒警察贴身保护,是担心毒贩组织已经渗透入了组织内部。具体详情舒墨就不清楚了,只是偶尔听到些零星对话推测出来,每次围剿行动对方都好像未卜先知,让缉毒组头疼不已。   缉毒组成员行事向来神秘,平日里和他们交流不多,没想到小萝卜居然凭着自己的本事能进得了缉毒组的大门,见到小乞丐还和他成为好朋友。   想到这里,舒墨的眼神一亮,和舒洛洛做商量:“你能把铁嘴给你说的事情告诉舒哥哥吗?”   “不行。”舒洛洛大义凛然地摆手,“铁嘴哥哥说是秘密,不能告诉别人,我是个讲义气的好兄弟,绝不能出卖自己的兄弟!”   舒墨和黄医生对视一眼,哭笑不得,什么义气,兄弟,这两孩子还以为自己在梁山做好汉呢。   舒墨还想问,黄医生的脸就拉了下来,轻轻咳嗽一声:“时间不早了,今天的正事不要忘了!”   “哦。”舒墨看着黄医生讪讪笑了下,心里想着这事情晚上回来再谈。   “快点,快点,我早饭做好了,现在的学校8点就要上课了。”黄医生着急地催促,她将头发捋起,早上金色的阳光照在她的脸上,一个平日里肃穆威严的老教授,此刻变成了慈祥的老奶奶。她笑得温柔,亲手给小萝卜整理小包,把早就准备好的水果和装满水的小水壶都放进了书包里,就像是回到了从前,给自己孩子整理书的模样,想着她嘴角扬起笑容。   就快过去了,就快过去了,她想着,心里越发柔软。   眼前却浮现出一个少女高挑的身影。   2007年7月11日清晨,是某艺术学院暑假开始的第一天。   黄敏黄医生这时候还在某大学任教,作息时间稳定,早上七点她准时起chuang给孩子准备出游物品,她准备了很多东西不仅仅是食物,还准备了风油精、小刀、感冒药、防暑药、阿莫西林等物品。   黄敏她和所有的母亲一样,总觉得东西不够,更不用说孩子是要跟着同学们一起到乡下去写生。未知的环境,怎么都让她觉得无比的危险,好像前方有龇牙咧嘴的怪物,脚底下有致命的陷阱。   有时候跟人开玩笑说,她羡慕养男孩的家庭,养男孩是散养,而养女孩却不一样,她们是幼嫩未开的花苞,要用多一倍的担心和关怀,深怕她们受到伤害。   黄敏考虑得十分周全,女儿却不耐烦,催促着觉得麻烦,她已经不是小孩子了,也觉得有些东西实在是没有必要。   写生地点在平川省东南部的一个未开化的古镇,小镇地处裂谷中南段,山高谷深、盆地交错分布,地貌类型复杂多样,离最近的城市有五十多公里,交通不便导致这里经济落后,到现在这里的山民还保持着古老的原生态作息,这让黄医生有些担心,总觉得不太安全。   女儿觉得黄敏有些神经过敏,这趟出行策划了整整一学期的时间,随行的有老师有专业的驴友,他们还买了保险,做好了所有的准备工作,在她心里是绝不会出事情的,但是毕竟她成长于一个单亲家庭,能明白母亲的担忧,那都是母爱,想到这里,女儿还是默默地把东西都带上。   在女儿去写生的半个月的时间里,她没有和家里联系过,黄敏难免有些担忧,期间和领队的班主任老师打过几次电话询问女儿的情况,老师都支支吾吾地说信号不太好,匆匆挂掉了,当时她心里就浮起了不安的感觉。   结果就在所有学生归来的日期,她接到了学校打来的电话,女儿居然失踪了!   黄敏当时没反应过来,等反应过来,才惊慌失措地询问详情。   当问到失踪的时间的时候,领队的班主任老师闪烁其词,一会儿说是最后一天下午,一会儿说是前天上午。   黄医生没那么好糊弄,找到公安局的关系,对学校施压,这才知道,原来孩子去的第二天就失踪了。   女儿失踪了,隐瞒详情不报的老师却只是被辞退。   黄医生后来忍不住想,如果孩子失踪的第一人时间,老师就报了案,是不是结果就会不一样?   几声孩子纯真的笑声将她从噩梦般的回忆中拉回,她颤颤巍巍地把掉落在额前的发丝往而后扒,接着迅速地擦了擦shi润的眼睛,回过头,嘴角挂上了笑容。   当年是她没有保护好自己的孩子,而现在她一定要好好保护小萝卜,她绝对不会让这个和她血脉相连的孩子再受到半点的伤害。   想到这里黄医生的眼中闪过一丝狠厉,趁两人没注意,她把抽屉打开,把一颗小纽扣塞进小萝卜的书包里,她绝对不会再让事情重演,绝不!   另一边舒洛洛想起黄奶奶末尾的话,傻呆呆地愣了下,回头看舒墨,他踢了两下腿,不安地问:“什么上课?”   “哦,黄奶奶应该是说带你去一个很好玩、有很多小伙伴的游乐场。”   “游乐场?”舒洛洛兴奋了,“我能吃冰激凌吗?”   舒墨看他:“大冬天的,为什么你对那东西恋恋不忘?”   “舒哥哥。”舒洛洛拉长声音撒娇,他睁大双眼,眼神中闪烁着祈求的光:“就一个,就一个,好久没吃了。”   这明显就是睁眼说瞎话,舒墨没戳穿舒洛洛的小谎言,他意味深长地眨眨眼:“只要你今天乖乖地听话,你想要什么都可以。”   舒洛洛两眼熠熠发光,他的小脑袋里无数的美味零食裹着五彩圣光在脑袋里晃悠,什么听话,他是这个世界上最听哥哥话的人!接着小萝卜露出一个甜甜的笑容,肥嘟嘟的小脸深陷两个xiao魂的小酒窝。   然而——   “啊啊啊啊啊,我要回家!”   舒洛洛哭嚎着抱着柱子,上一秒的豪情壮志此刻都喂了狗,眼泪鼻涕糊了一脸,鼻子下面还不时冒出个大水泡,肥嘟嘟的小脸皱成了一团。他死活不肯走进大门,哭得昏天暗地,这一幕被周围的人看见,忍不住投来好奇的目光。   这个点来的大多数都是送孩子上学的家长,看见这一幕捂嘴偷笑的同时,也有些同情。看小孩身边站着的年轻人,正蹲在地上抱着孩子和他做商量。   一大一小眉目间有些相似,小孩长得聪明伶俐,年轻人长得温顺柔和,两人打扮穿着一看就是一家人,越看越像是父子俩。   家长们啧啧嘴,这年轻人自己还是个孩子模样,就有这么大一个孩子了。   “说好的听话呢?”舒墨朝周围注目的人讪讪地笑了笑,微笑同时小声责备。   舒洛洛大声哭着,一字一顿控诉:“这和说好的,不!一!样!”   旁边爆发出几声笑声,有几个年轻妈妈忍不住拿出手机tou拍。   舒墨赶紧转过脸,到舒洛洛耳边嘀咕:“怎么不一样,你看看那个操场上,有滑梯,有赛车跑道,有沙坑。对了你看,那边笼子里还养的有兔子。”   为了让舒洛洛能适应,舒墨特别选了一家私立小学,这里环境好,地理位置不错,师资力量强,保安守卫也特别严格。   “你!你!骗人!”舒洛洛狠狠地瞪了眼舒墨,“你还教我不能骗人,你还骗我!舒哥哥是大!骗!子!”   舒墨赶紧捂住舒洛洛的嘴:“小声点,你看看周围多少人在看我们?丢人吗、。”   舒洛洛闻言这才恍然回过神,刚刚沉浸在幼小心灵被欺骗的伤害中,完全没注意到周围围了整整一圈人,都捂着嘴偷笑着看他们。   舒墨看舒洛洛不嚎了,便把手放下,发现小萝卜特别关注漂亮小姑娘,于是他问:“大家都在笑你”   舒洛洛浑身一震,侧头呆呆地问:“为什么笑?”   舒墨嫌弃地撇撇嘴,哄骗道:“爱哭鬼,连上学都要哭,不是个男子汉。”   舒洛洛听完连忙从柱子上下来,转过身,给围观的人留下个英俊潇洒的背影。   接着他迅速从包里拿出手绢擦了擦脸,又拿出湿巾纸细细地把自己刚抱柱子弄脏的手给擦了擦,动作细致认真如同一个准备约会的小姑娘。舒墨嘴角抽搐,看着舒洛洛慢条斯理地完成一切准备工作,最后还不忘让舒墨把手机拿出来,给他当镜子照照。   舒墨举着手机,艰难惹笑。   舒洛洛从鼻涕鬼变回了帅气可爱的小男子汉,他在众人的目光下,严肃着一张小脸,不苟言笑地看向舒墨,下一秒,他恭恭敬敬地朝着舒墨弯腰鞠了一躬,郑重其事道:“哥哥大人,您可以回去了,等我放学的时候,您再来接我。”   舒墨:“……”   舒墨眼角抽搐,周围的美女妈妈们都忍不住捂嘴笑,真是人小鬼大,越看越觉得小东西可爱得不得了。   舒墨缓缓地吐出一口长气,抬手揉揉小萝卜的头,揶揄叹道:“是长大了啊!”   舒洛洛立刻羞红了小脸,他一脸严肃地扬起小脑袋,把双肩包一勾,摇晃着小pi股一扭一扭往学校里跑。舒墨看着这动作终于忍不住笑了起来,小萝卜这是学着电视里的小孩蹦蹦跳跳,结果同手同脚,看起来颇为滑稽。   他笑了一会,挥了挥手嘱咐了几句就转身上车离开了。   舒墨一走,舒洛洛的肩膀就耷拉了下来,他一脸烦闷地被老师领着进了教室。   他已经七岁了,他以前在家里自学,智商也不低,小小年纪已经认识很多字了,可以直接跳级,但是舒墨还是想让他和其他孩子一样从一年级开始学,于是他被分配到了年级的最优班,一年一班。   第一节课,舒洛洛上得头昏脑涨,他看了眼时间,老师说一节课要四十分钟,他伏在桌上,两眼无神地看着天花板。   老师讲的东西他早都懂了,舒哥哥之前给他请过家教,九九乘除法他已经倒背如流,他看着一堆皱着眉扳着指头算123等于多少的小不点,觉得这些小娃娃真是连最简单的加减法都不会的笨蛋。   他的同桌是个小胖墩,身上的肥肉会随着他的动作,像果冻一样起起伏伏。   小胖墩正发愁,他只有10个手指头,这次的算术题却超过了10,他想着要不要把脚趾头也给加上。   舒洛洛看着这一幕,叹了口气,为什么自己要跟这么一群幼稚的小孩子在一起?舒洛洛深深沉浸在自我拷问的哲学问题中,完全忘记了今天有个重要的事情没做。   ……   ……   此时的市局里,重案组组长周鹏顶着黑眼圈坐在会议桌旁,他听着吕傅勋做这几天的案件陈情报告。   现在在对手上掌握的情况做总结,好让所有人对案件有个总的了解,从而发现疑点和线索,找出真凶。   这几天他们掌握的关于陈齐的信息,在3月9日晚上,死者陈齐21点前在北城仁和中路的一家台球店里和人赌球,紧接着被闻讯赶来的秃子威胁,在10日前必须还钱,否则要了他的手。   陈齐21点05分给李家全去了一个电话,李家全没接,接着21点06分李家全给陈齐回了电话,两人约在了电影院见面。   陈齐21点18分开车从仁和中路到了电影院前街,接着进入电影院,期间被韩苗苗和彭飞两人发现,韩苗苗用酒瓶将陈齐砸晕,韩苗苗和彭飞一时慌乱,没有确认陈齐是否死亡便匆匆逃离,接着陈齐被人掉包,在21点24分假“陈齐”走出电影院。   陈齐之后被囚禁并且遭受到了虐打,在凌晨五点死亡,然后被凶手将尸体转运到乡村公路中间抛尸。   他们猜测凶手是想借用车祸掩盖谋杀,让警方误以为是自杀,混淆警方视线逃避抓捕。   雷局听了后,当场提出三条疑点:“一、为什么陈齐会穿着不合身的红色短裙,其中是否有什么其他象征意义;二、为什么凶手要选择要在早上天亮的时候把陈齐被绑在十字架上,还要将人横在公路中间,这样不是明摆着告诉别人,这个人是被谋杀的?如果照你们说的,要让人认为是自杀,将死者直接半夜丢在马路上,这不就好了?干嘛还废那么大的功夫,给死者穿上不合身的红裙,绑在十字架上,还选在能看清人的清晨。三、你们接到的报警电话,有人报警说‘有人被谋杀了’,这个报警人,是不是可以怀疑就是凶手呢?以上我提出的这几个疑点你们有想法吗?”   吕傅勋没吭声,把目光投到坐在局长身旁的周鹏身上。   周鹏咳嗽一声,他站起身,大力拍起巴掌,举着大拇指猛夸:“不愧是干刑侦出身的,我们雷局就是宝刀未老,看您老就听了这么短短几句话,马上就能发现这么多疑点。我周鹏对您真的是佩服得五体投地,有您这样的领导指导,我相信我们的案件很快就能告破!”   雷局被夸得老脸一红,咳嗽一声,狠狠瞪了他一眼,骂道:“没个正经!” 第176章 离奇失踪的女童(二十九)人型木偶   周鹏嘿嘿恬着脸笑了两声,下一秒,脸上表情一变,一本正经地将他的推断说出来:“关于雷局问的三点,第一点为啥要穿小女孩的裙子,你们可别忘了陈齐也是个恋童癖。虎毒不食子,这家伙却是连自己亲儿子都给卖了的畜生玩意,说不准卖给谁了,很有可能是和他一样有特殊癖好的买家。”   周鹏厌恶地撇了下嘴,再抬起头:“陈齐太恶心太脏了,李家全这人有精神洁癖,早就对陈齐看不惯,我觉得他就是想羞辱陈齐,所以给他穿上女人裙子。”   说完周鹏清了清嗓子,神色严肃起来,沉声说:“各位尊敬的领导同僚们,我有个大胆的推测。我认为李家全伙同杨岩石将陈齐杀害,而后两人又因为矛盾,争执不开,最后自相残杀。”   有人举手:“怎么说?推测要有凭据吧?”   周鹏视线落在那人身上,神情透着自信:“我昨晚上找秃子询问过杨岩石这人,据他讲述杨岩石神经不大正常,总爱神神叨叨跟人嘀咕,有人要杀他。就这样有被害妄想症的人,不得害怕李家全杀了陈齐后,一不做二不休把自己给杀了啊?干脆自己就先下手为强,把李家全杀了,保自己平安!李家全也不是傻的啊,得反抗啊,于是两只狗互咬,就嗝屁了。”   “不对。”容铮突然开口,他皱着眉看向周鹏问:“李家全的确是有杀害陈齐的动机,但是他为什么要虐打他呢?”   周鹏纳闷了,这么显而易见的事情,看不出来,还不就是为了钱?   他耐着性子说:“陈齐利用录像带长期勒索李家全,数目滚雪球越来越大,要养他这样一个赌徒,谁能受得了啊?你要是被人勒索了那么多钱,你不得气得半死,想要好好抽他一顿?”   周鹏见容铮眉头不散,显然不同意他的话,便又补充:“你别忘记了,那个录像带可不仅仅是恋童癖那么简单,关键是录下了李家全杀害秦放的全过程。秦放是谁?他爹可不是简单人物啊,能在国内早期就开那么大的娱乐公司,不得黑白两道通吃?要是得让秦放他爹知道,自己儿子被李家全给分尸了,还不得把李家全给灌水泥沉海底啊!”   雷局眉头一皱,厉声喝道:“周大鸟,你瞎说什么呢?越说越没个把门的,我要不要把你张惹祸的嘴给你缝上?”   周鹏当即噤了声,连忙做了个把嘴缝上的动作。   雷局带着警告瞪了他一眼,敲了敲桌上的资料,思考了一会儿,侧头转向容铮:“周鹏说的还是有一定道理。我想应该是五年前余圆的死,让李家全对陈齐产生了扭曲的折磨心理,他把陈齐当做了自己,折磨陈齐,虐待陈齐,其实就是一种病态的自我忏悔。这也可以解释为什么李家全将人绑在十字架上,这是一种对自己做过的事情的彻底忏悔,企图借由陈齐的死亡,将自己的罪行全部掩盖,算是一石二鸟。对了,有个信息你们可是都没掌握啊,我让张秘书查了,李家全定了明天去美国的飞机票,这个细节很重要,你们却没发现。”   周鹏撇撇嘴,没忍住,小声嘟囔了句:“感情您老都想好了,等着在这儿给我们上一课呢。”   雷局没好气地瞪了周鹏一眼,他真要拿针和线,把这小子的嘴给缝上。   “不愧是雷局,大家鼓掌。”周鹏率先鼓起掌,然后谄媚地笑起来,伸手仔细地帮雷局把衣服上掉落的头发给扯掉,再捋捋衣服上发皱的地方,给雷局弄得是一口气上不去也下不来。   容铮听了雷局的话,皱眉思索着,将分析线索在脑海里仔仔细细捋了一遍,他实在想不出其他的解释,不过,他总觉得雷局和周鹏的说法不能让他信服。   雷局说完看容铮没再提出疑问,便微笑着转头看向台前的吕傅勋:“小吕,你继续说。”   吕傅勋扶了扶眼镜,清了清嗓子,点了下鼠标,投影仪里换了两张照片,一张是李家全,一张是杨岩石,外号括弧。   “我们查了李家全小区的监控,陈齐被害当晚李家全没有回过家,陈齐也在当晚八点的时候出现在了李家全家附近。还有最关键的证据,我们在李家全北城的房子里发现了大量相关物证:找到了案发现场相同的绳子,绳子上还找到了陈齐的指纹和皮肤组织,在厕所的地漏内发现了少量陈齐的血迹遗留。”   雷局微笑着点点头:“物证很充分。”   “我有个地方百思不得其解。”魏威挠了挠脑袋,“现在证据链显示,李家全杀害了陈齐,那关于括弧参与的证据呢?”   魏威刚提出问题,门口就传来一阵敲门声,一个毛乎乎的刺头从门缝里钻了出来,露出了多米的小脸。   多米冲众人咧嘴憨笑了下,他今早睡过了头,汉斯教授心疼他熬了几天夜,看时间过点了,也没叫他起来,只是个容铮打了个电话请了个假。   看所有人都盯着自己,多米不好意思地挠挠脑袋,找了个末尾的位置坐下。   等多米坐下后,众人快速收回了注意力,吕傅勋看向魏威:“技术部确定了,报警电话就是杨岩石打的,而且还有个事情我提一下。我昨晚上去杨岩石小店附近转了下,看能不能找到什么线索,就听见有个经常在杨岩石店里吃饭的人说,案发当晚,杨岩石用座机接了个电话,有人和他说了什么,杨岩石当时回答,好啊,我去帮你。接着他就催促客人快些吃饭,他要关门。”   听完他们的对话,多米伸着脑袋望向周围的人,他打了个哈欠,大力咳嗽了声,故意弄出些动静,几人回头看向他,他脸微微发红,低着头将电脑屏幕转了个圈。   “我昨晚上熬了个通宵,把李家全电脑里的信息搜了个遍。从上个月开始,李家全就在网上购买麻绳、木料、管制刀具。除此之外,我还发现他查了很多关于连环杀手的研究报告、完美犯罪的案例以及法医学的技术,之后还在一个悬疑爱好者的论坛上,装作悬疑小说作家和人讨论怎么能毫无痕迹的杀掉一个人。这个聊天记录我都下下来了,你们看看吧。”   多米话说完,刚刚还在热闹讨论的会议室顷刻间安静了下来,接着他们查看了李家全和人的聊天信息,李家全详细和人描述了,他要在他的小说里写下的凶手的整个犯案过程。   首先凶手A会买两套一模一样的衣服,其中一套送给B,对B下指令,穿着一样的衣服到一个公共场所见面。接着他会把选中的目标B迷昏,藏在某个角落里,然后把另一套一模一样的衣服给与B身形相同的流浪汉穿上,让这个流浪汉穿着和B一样的衣服离开。   接着流浪汉会在各个监控地点出现,以洗脱A的嫌疑,最后让流浪汉将衣服埋起来离开,再将B的尸体放在一条随时会有大车通行又视野不好的公路上,制造交通肇事的假象。   雷局看了后,大声叫了两声“好”:“现在案件彻底明了,让人去案发现场周边搜查下,没准能找到那件一模一样的衣服。另外你们联系下媒体,将陈齐死亡,还有李家全杀-人的消息放出去,把电影院拍摄到的视频放出去,让见过这人的举报,没准李家全找的这个流浪汉胆子不大,很快就会投案。”   破案的三要素:人证、物证、口供三样缺一不可,从现在他们手中掌握的所有证据都指向李家全,三个人渣互相厮杀,可谓是大快人心,简直就是给了受害人一个公正。   法网恢恢疏而不漏,李家全筹划了许久,将每一步算好,还想好了退路,订好了飞机票,想一走了之,却没想到警方很快把视线对准了他,他的小命也栽到了同伙的手里,六年前绑架儿童,五年前杀害秦放还有猥亵儿童等案件一起暴露了出来。   衣冠楚楚的和善老师转脸一变,成了衣冠禽-兽。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不是不报,时候未到;时候一到,一切都报!   接下来的调查核实工作开始进行,也就意味着整个案子进入到了收尾的阶段,忙碌了好几天没合上一眼的刑警们,脸上总算是扬起了笑容。   周鹏悬着的一颗心缓缓地落下了,在几天前吕傅勋无意间和他提起六年前儿童失踪案时,他心里就一直放着那两起失踪案,还将案子的卷宗调了出来反复查看其中疑点。   没想到无意间的一起谋杀案居然牵扯出了六年前儿童失踪案,李家全、陈齐和杨岩石三人坏事做尽,实在是罪恶滔天、天理难容。   周鹏反复捏紧拳头又放开,昨晚他刚回局里,趁着所有人还在忙的空档,他打开视频打算看下,熟悉的地方,熟悉的那抹人影,满脸猎奇和好奇的周鹏扬起的眉毛拧成了一团。   看到最后,周鹏的眼睛微红,他仰起头靠在椅背上,重重叹了口气。   “什么情况?”吕傅勋眼角瞥见他情绪起伏波多挺大,忍不住揶揄几句,“原来咱周组长还是个林妹妹,说哭就哭。”   周鹏没理他,反而轻轻笑了下,他抬头望向正在整理文件的吕傅勋:“对了,你那表妹这周末有空吗?我家楼下有家挺出名的店,那小菜炒的,可叫一个口水直流,要不要去试试?”   吕傅勋有些意外,站直身体:“当然有啊,你说的四季大饭店吧,成,周末一起去,这次,我请客!”   两人哈哈大笑起来,悲伤的情绪一扫而过,春风徐徐吹进来,带来了一丝暖意。   案件的告破不仅仅是给陈齐案画下了一个句点,也是给多年前的孩童失踪案划下了一个完美的句号。   就在所有人心中放下那颗大石头的时候,白冰忽然抬起头,大叫一声,还没走的几人停住了脚步,不明所以地看向她。   白冰刚刚还和多米抢着电脑,打打闹闹,仅仅过去了两三分钟的时间,脸上的神色一变,像是很冷的样子。她抱着胸颤-抖着身子缓缓咽了口唾沫,她嘴唇抖了抖,苍白的脸上刻满了慌乱。   她指着多米的电脑,颤着声说:“视频上,陈齐捡着那个手镯的时候说,竟然你家小狗已经用不上了,那就给我家小狗……”   多米没明白她的意思,傻乎乎地眨了眨眼睛:“是啊,视频我看了好几遍,他的确说他家小狗……”   多米说到一半,寒毛唰地就立起来了。   ——什么样的小狗会戴人的手镯?   ……   ……   我唯一怨恨的就是我不能掏出我的洛丽塔的心,不能把贪婪的嘴唇伸向她稚嫩的子宫,她隐秘的心田,她绚丽的肝脏,她马尾藻式的肺,她相仿的两瓣可爱的臀。   ——纳博科夫《洛丽塔》   从前天开始,连日密布的乌云就被一道道阳光从中撕裂,无数的雨水化作露珠,让枝头上的绿芽纷纷露出羞涩的小脸,金色的纱幔将整座城市包裹住,既热闹又明媚。   太阳缓缓升起,街上的行人渐渐多了起来,安静的街道变得嘈杂,四五只流浪狗正撒着欢在公园的草丛里翻滚嬉戏,享受着远离人类远离危险的惬意时光。它们还没有享受够这个完美的安乐窝,宁静的公园里忽然爆发出一阵响亮的乡村音乐,让刚撒着欢的流浪狗猛地从地上跃起,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发出低沉的呜叫声。   王翠兰是整个金源地区的广场舞头头,她来到公园的时候,天才刚亮,还没几个人。她先是把音响打开,接着把厚重的外套脱下,开始热身。她一边高高地抬起着腿,一边按照往常熟悉的路线往前走。   空气因为音乐而一阵阵震动,王翠兰精神抖擞地做着高难度动作,享受着周围人仰慕的目光,忽然王翠兰的动作停住,她疑惑地眯了眯眼睛,好像不远处的灌木丛里,有个穿着红袄的小女孩正在朝她招手。   王翠兰愣了下,朝两侧看了看,这个时间,一个人也没有。   音乐还在响着,一阵风忽然吹了过来,让王翠兰忍不住打了个激灵,风把灌木丛里光秃秃的树枝吹得嘎吱作响,那抹红色的影子越发扎眼。   王翠兰微微躬身,大叫了声:“小朋友,你躲在里面干什么,扎不扎人啊,快出来。”   穿着红色袄子的小女孩一动不动地坐在那里,小手还在不停晃动,像是在朝她招手让她过去。王翠兰看着,心里嘀咕,别是孩子被枯枝给困住出不来了。   “小朋友,别着急,奶奶这就进来救你出去。”王翠兰越过草地边围着的栅栏,她有点担心孩子受伤,孩子的父母会不会讹上自己?   想到这里,王翠兰从怀里掏出手里,把摄像头对准自己。她先是把滤镜打开,确认在手机屏幕里的自己足够光鲜靓丽后,便举着手机照向灌木丛,把女孩的影子照进手机里。她边往里走着,边解说着:“我刚锻炼身体的时候,无意间发现有个小女孩困在了灌木丛里,我现在要去把孩子救出来。”   说完手机忽然响起了一阵音乐,她将手机屏幕调过来,看了眼是闹铃声,八点了,这时候该领舞了。她烦躁地加快速度,觉得自己给自己找了个麻烦。   她嘟囔着,把手机视频调出来,重新拍摄女孩的画面。王翠兰有些老花眼,她把手机的摄像头对准女孩的位置,现在走近了,她几乎可以看清楚女孩的样子,女孩垂着头,一只手搭在灌木丛的枝干上,像是睡着了。   王翠兰忽然觉得有些不对劲,大清早这孩子坐在这里睡觉,难道是个流浪儿?   “哎,我真是多事哦。”王翠兰叹了口气,要是真是个流浪儿,她还要联系派出所,今早的领舞是泡汤了。   刚说完,她的脚忽然顿住,跟着手机“啪”的一声掉在了地上,屏幕摔得四分五裂,她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震耳欲聋的音乐盖住了她的声音,下一秒,王翠兰浑身一抽,瘫倒在了地上。   就在离她倒下的位置一米远的地方,坐着个红袄子的女孩。   女孩瞪着眼睛,两眼无神地看着远方,仿佛被整个冻住一样,一动不动,而她的手腕却搭在半空中,机械地左右摇晃。   一阵旋风刮了过来,大树开始晃动着光秃秃的枝干,枝干带动着红袄的女孩,在震耳欲聋的音乐中翩翩起舞……   ……   ……   陈齐的家被翻了个底朝天,周围围观的民众伸着脑袋看着这场拆迁行动。他们今早才从新闻里得知,他们的邻居在前晚被害,他们还来不及为这只害虫的死亡欢呼,就见着一队全副武装的警-察冲进了陈齐的家。   陈齐的家之前已经来过许多次了,在这个三不管地带,他私自占用了街角阴暗狭窄的角落,搭了个小屋,总面积估计不超过四十平米。   白冰皱着眉,来回巡视屋内的物件,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难以描述的恶臭味,墙壁已经被油烟熏得发黄,地上也起了一层厚厚的泥垢,天花板上拉来的电线裸露着铜丝,不时地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   环视一圈,她皱起了眉。   ——这里不可能藏人。   另一队人员刚拿到搜查令,就敲开了陈齐父母的家。陈齐父母吓了一跳,惊慌失措靠在一起,看着不断涌入的警-察。警-察看起来很严肃,把他们当犯罪嫌疑人一样怒喝。他们站在原地不知所措地握住彼此的手,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他们只知道,儿子死了,但实在想不明白为什么会受到这样的对待。老夫妇没见过这种场景,被吓得听到刑警问话,只能傻呆呆地点头或是摇头,根本不敢出声。   池剑杵着拐杖一瘸一拐在屋内巡视了圈,他检查得非常仔细每个角落都仔细查看了一遍,连惨白的墙壁都没有放过,总想着会不会后面就有个暗门。   找寻无果后,他又转身走出门,这种老房子结构他刚刚找楼下居委会人员了解了下,一般正对着屋子外会有一个很狭小的杂物间,大约只有一平方米,属于公共面积,后来被居民私自用来推一些不经常使用的杂物。   果然他在哪个小屋子里找到了几件幼儿的玩具,他小心翼翼地把-玩具拿在手中,接着重新回到房子里询问这对不知所措的老夫妇:“这是什么?”   老夫妇不安地对视了一眼,说出的话有些结巴:“这、这是我、我孙子的玩具……”   “孙子?”池剑注意到墙上挂着一张三人合照,老夫妇和一个小男孩。   陈父颤颤巍巍地点点头,伸手指了指墙上的照片中的那个粉-嫩的小娃:“我孙子,陈小虎。”   池剑问:“这孩子多大了?现在在哪儿?”   老夫妇摇摇头,沉默了一会儿,两人眼睛红了,陈母轻轻咬着下唇,不时地伸手摸摸眼角。   池剑皱起眉,沉声问:“怎么?我看你们表情,是知道些什么?我也就是问问孩子的情况,难不成这孩子是你们拐来的?你们要搞清楚,从人贩子手里买孩子也是犯法的!”   陈母慌忙地抬起头:“不是买来的,不是买来的,真是我亲孙子。”   池剑冷冷看了她一眼:“那就说说孩子在哪儿?我们去核实下孩子的信息。”   两人面露为难的表情,眉目间透出复杂的神色,互相对视了一眼,都抿紧嘴不肯说话。   池剑眉头蹙起,觉得里面肯定有事情,他拿出往日严厉的面孔,厉声道:“现在你们儿子涉嫌一起刑事案件,你们知情不报,也是要被判刑的,你们也都是上了年纪的人,这个年岁进去蹲几年,怕是吃不消。”   陈父一直回避着池剑的目光,表情复杂,后听见池剑的话,顿时觉得天旋地转,他惊愕地张大嘴:“刑事案件?”   在陈父陈母心里,虽然儿子是个地痞流-氓,到处惹祸还赌博收取保护费,为祸一方,他们也没办法,陈齐有时候发怒六亲不认,他们的血汗钱也都被搜刮了干净,每个月领到退休金,手都还没捂热,就会被要走。   有时候陈母气急了,眼泪水掉下来,看着被儿子抢走的钱抱怨:“这哪儿是我的养老金啊,这分明是你的养老金。”   他们经常抱怨,他们是造了什么孽,生出个这么个儿子。   但是无论怎么抱怨,说到底陈齐还是他们的儿子,他没做过什么特别伤天害理事情,在他们心里儿子做的那些事情只要不是杀-人放火,那都不是大事情。   池剑见陈父神情变化,心道有戏,面露厉色:“自然是大案子,如果陈齐活着,那也得是吃枪子的事情!”   陈父吓了一跳,被池剑吓住了,张嘴要说,身边的陈母却慌张地抓住他的袖子,连忙摇摇头示意不能说:“他可是我们的儿子啊!”   池剑板起脸,想给陈母说说事情的严重性。   陈父却忽然甩开陈母的手,“呸”了一声,脱口大骂:“儿子个屁,我他-妈哪里是养了个儿子,我是养了个畜生,养了个畜生啊!” 第177章 离奇失踪的女童(三十)过去   陈齐十九岁那年,和街上两个不学无术的小流-氓偷偷跑到城里去寻乐子。   那时候街机室很风靡,不同于现在的游戏机厅,没有篮球机,也没有什么跳舞机。装修也不豪华,也就是街边一家民宅改做了商铺,里面摆着十几台粗糙的街机,没有招牌,外面挂着一副黑布帘,就是街机室的标志。   街机室门口摆了三台老虎机,陈齐爱玩这个,瘾很大,总觉得自己能一-夜暴富。   玩这个花钱快,三个人都不是什么有钱人,身上就揣了一两元。五毛一个币,买了十几个币,输多赢少很快就玩没了。   没了钱,瘾还没消下去,赖头出了主意,游戏机厅旁有个政-府大院,他们可以去那里找找钱花。   当时陈齐犹豫了,这时候他还只是个比平常孩子要顽劣一些的小孩而已,没有到多坏的地步。   往日里他干的最大的坏事也就是偷家里的钱、威胁附近学校的学生、找些人打群架赚点零花。都是些小打小闹,在法律边缘徘徊。   陈齐心里犯嘀咕,他可没做过去人家家里偷钱的事情,这可是违法,要坐牢的啊。   赖头见他犹豫,为了打消他的顾虑,说起他过年的时候听家里长辈们瞎吹的话,现在十官九贪,这帮子贪官,家里肯定藏了不少宝贝,要是谁进去偷了,他们也不敢声张。   他让陈齐放心,按照他舅姥爷的说法,那些人肯定不敢报案。现在就相当于一个金山摆在他陈齐面前,就看他有没有胆子去拿了。   后来又说如果陈齐不去,他们自己去了,拿到的钱反正是不会分给他,最后还笑笑哈哈说,拿了钱他们就要去包下台球厅街机室玩个够。   两个小流-氓一唱一和的,陈齐很快就心动同意了。   三个小子个头都不高,又瘦又小,跑到公园假山和小区连接的地方钻了进去。因为是上班时间,小区里没什么人,他们没敢走远,就摸着找了一家离他们最近,没安防盗栏的一家钻了进去。   进到屋里三人都震撼了,他们住的房子都是又破又烂的小平房,红砖垒的,没啥装修。墙壁上只刷了层灰蒙蒙的白漆,经常会往下唰唰地掉白灰。地面也坑坑洼洼的,光脚踩在上面还硌得脚丫子疼。   而眼前的屋子像是进了皇帝的金銮殿,入眼的就是几盆齐人高的盆景,地面上铺着金灿灿的大理石地砖,走在上面就像是滑冰一样,光溜溜的。   屋里这会儿没人,三人毕竟还年轻,看着这样漂亮的屋子忍不住到处摸摸碰碰,他们跑到卧室找到了男主人的衣服,把衣服换上,装模作样的在屋里学官老爷说话。   接着他们去厨房冰箱找东西吃,吃饱喝足后,还躺在床上舒舒服服的睡了一觉。等迷迷糊糊一觉睡醒,三人才发现太阳落山了,这才想起了正事。   他们把房子翻了个底朝天,不禁咋舌,果然贪官家里藏着宝。   他们发现了许多新奇玩意,有闪着光的金银首饰、有小盒子一样的黑色机器、有玉石摆件还有厚厚一叠百元大钞。   三人一阵狂喜,把所有眼睛里能看见的东西全都拿走了,因为是临时起意,没有带包,他们干脆拿了屋里的一个蛇皮箱子来装东西。   一番搜刮后,窗户外面渐渐有人声了,担心主人要回来了,三人赶紧打算开溜。刚准备立刻,赖头看着屋子里金碧辉煌的装饰,忽然心生恶意。   他招来陈齐和另一人说,他要留下点标记!   陈齐当时还疑惑,留啥标记?   赖头一脸猥琐地咧嘴笑了笑,然后跑到人家客厅中央,发着光的大理石地板上拉了一泡屎。   另一人看了捏鼻子骂赖头有病,不过他也觉得心理不平衡,凭啥他们能住这么好的房子,不愁吃不愁穿,要啥有啥?越想越气,后来干脆把屋里不能带走的东西,例如电脑电视机之类的东西全部砸得稀巴烂。   满载而归的三人,嘻嘻哈哈地跑了,他们还心情激动着,这会儿不冷不热,温和的阳光洒在身上,忍不住畅想起美好的未来。   他们顺利地从小区里出来,本来是打算还从洞里钻出来,奈何那里洞太小了,他们带的东西太多,蛇皮箱子鼓囊囊的,根本就过不去。   这下只得从正门走,可能是政-府大院的保安太自信了,觉得没人有胆子进来偷东西。三人拖着蛇皮箱子竟然在保安眼皮子底下,大摇大摆地走了出去。   一从正门出来,赖头就把他们拉到一边,和他们商量干脆把东西卖掉好了,这样也不打眼,也不会引起父母的怀疑。   陈齐和另一人正有此意,他们拿着这堆东西实在没啥用,越早换成钱越好。   三人正寻思去哪儿卖呢,一抬眼就瞧见街对面有家收购旧电器的小店,真是来得太凑巧了!“山,与。氵,タ”   三人拖着东西往前跑,觉得自己今天的运气太好了,想啥来啥。   他们欢欢喜喜奔向电器店,一进去,就从箱子里拿出了一个黑糊糊的盒子放在桌上,这黑盒子挺重,不知道是啥,他们打算把这东西先处理了。   这个黑盒子其实是一台价格不菲的单反相机,光是前面那个镜头就值好几千。   那时候大家的工资水平都不高,也就差不多月薪八-九百。老板看三人穿着打扮不像是能卖得起这东西的,便多了个心思,问了几句。三人支支吾吾说不清楚,一个说东,另一个说西,前后矛盾,最后实在答不出来,赖头便摆出一副蛮横的架势,就说要卖,让老板别瞎几巴问。   老板眼珠子一转,笑了笑问卖多少?   他们合计了下,不知道该要多少合适。   陈齐记起来他们家的电视机买成八百,这个东西比电视机小,应该也就值个两三百。赖头说他们三个人,怎么都要多一点,凑个整数三百他们也好分。   老板听见三百,嘴角就勾了起来,爽快答应了。三人看卖得那么容易,连忙把箱子里其他东西一件件掏出来,老板笑眯眯看着,他们说多少,都一一点头。拿出最后一件东西的时候,老板还特地拿出了会滴滴响的计算器,一本正经地给三人算价钱。   听到最后合计下来有两千多,可把三人高兴坏了,他们做梦也没想到能赚那么多钱。   老板笑着给他们拿了饮料,把他们领进了内屋,让他们等着,他愁啊,店里没那么多钱,他得去银行取钱。三人喝着饮料吃着零食看着电视,听老板要出去,便摆摆手让老板放心去,他们守着店。   老板走后,陈齐有些担心,他总觉得不安全,想走。   赖头骂他蠢,两千多不是小数目,老板要去银行拿钱这是正常的。再说了老板走了,就他们在店里,他都不觉得不安全,他瞎几巴担忧啥?   陈齐觉得赖头不愧是大哥,想得周全,很快被说服了。   接着三人就一脸兴奋地做打算,这两千多,他们该怎么花,一个说要给家里买个电视机,他妹妹一直想看电视机,但是家里买不起,有了钱他就去买一个要买彩色的,尺寸大的。   赖头说他要揣着钱离开这里,他要去沿海城市,用这笔钱进货去和洋鬼子做生意,然后赚大钱开大汽车回来,带着他们去街机厅玩个够。   陈齐听着三人的打算,顿时有些羞愧难当,他就想拿钱玩游戏机,听其他两人的打算,他心里想着,要不要给父母买点啥?他们前些日子说想吃北京烤鸭了,干脆自己去买只烤鸭回家好了。   三人正考虑着钱的用途,外面传来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陈齐循着声好奇地伸着脑袋去看。首先看见的是老板,他咧着嘴准备和老板打声招呼,嘴角才往上勾起来,忽然门外涌进来了一群人,他们给吓坏了,突然涌进来一群身强力壮的警-察,瞪着眼睛高声厉喝,给他们戴上沉甸甸的手铐。   整个抓捕行动没有遇见任何抵抗,三个孩子已经被吓呆了,脸色惨白,腿打哆嗦,任由他们拉拽。   陈齐当时脑袋是懵的,他一直想着,赖头不是说他们不敢报案吗?   法庭宣判的时候,陈齐一直低着脑袋,他父母就坐在后面,他听见他母亲的哭声,还有他父亲恨铁不成钢的唾骂声。还有法官冰冷的声音在他耳边回荡,他的脑袋嗡嗡作响,一片空白。   十九岁的陈齐,因为盗窃罪被判了七年,为自己的所作所为付出了沉重代价,他将要在监狱下属的碳素厂接受七年的劳动改造。   七年后,二十六岁的陈齐出了狱,这时候的陈齐性情大变,从一个有点坏水的毛头小子,变成了在油锅里来回翻滚的心狠手辣老油条。   从监狱出来后,陈齐没有回过家,到处晃悠惹是生非,在街上和人收保护费混日子,没想到没过多久他跟着的那个老大余老三被抓了,陈齐身上的钱维持不了多久的生活,于是便老老实实地回了家。   陈齐在家里游手好闲,成天无所事事瞎转悠,陈父陈母一合计,干脆给他些钱让他去做点小买卖。   陈齐拿了钱后,也正经了几天,进了些货,然后卖给附近的商铺拿差价,进货价格低出货价格高昂,赚了不少,他还自己买了套房子。   但是这种买卖没能维持多久,原来陈齐进的货物质量有问题,他强买强卖给别人,别人卖不出去,自然不愿意再找他买。   陈父陈母并不知道陈齐生意出了问题,他们认为陈齐生活已经走上了正规,便张罗着给陈齐找个老婆,让他收收心,不要在和不三不四的女人鬼混。   徐晓兰刚从农村来到城市,还没站住脚,她当时在一家小吃店打工,陈母每天去那家小吃店买早点,一来二去的就认识了。   认识没多久,陈母便老领着徐晓兰回家,热心请她喝茶吃点心,每次聊天总把话题往自己单身儿子身上扯。   徐晓兰多少明白老太太的心思,看老太太对自己好,便答应了和陈齐认识认识。   她和陈齐恋爱的时候,觉得陈齐花钱不吝啬,老给她买东西,还带她去看电影,心想陈齐虽然是个劳改犯,但是是城里人。   陈父陈母对自己也都很好,自己进了陈家门肯定不会受委屈,还能让自己在这个城市里有个根。   认识才两个月,两人就迅速去民政局领了证。   谁知陈齐这人婚后马上变了另一个面孔,他一旦心情不好,就会踢打徐晓兰发泄,徐晓兰受不了,有天满身是血地跑了出去。还找到了派出所,抓着警-察说有人要杀她。   陈齐跟着后面慢悠悠过来,他手里拽着结婚证,笑嘻嘻地和民警打招呼,点烟,递红包。   接着他解释说昨晚喝多酒,回家脑袋疼,他老婆就一直叽里呱啦说个不停。他一时火大,推了下,谁知他老婆就一骨碌摔下楼,这下给摔伤了,硬说陈齐打她。   几个民警和陈齐都认识,平时陈齐没少上供,态度很好,给他们留下不错的印象。而且他们也懂陈齐为难的地方,男人嘛,总是有事业要应酬的。   在外面摸爬滚打,就为了赚点钱养家糊口。偏偏家里老婆不理解,没事就在家里犯浑吵架。有时候气急了,不小心给了一巴掌,立刻就上纲上线。   前些日子,他们所里有个老民警,就是因为在外面和人有了一点点不正当男女关系,他老婆就冲到派出所找所长反映情况,所里给了警告处分,他老婆又嫌所里处理办法不够又闹到了辖区分局,找了记者发表舆论煽风点火。   事情终于闹大了,派出所丢了面子,老民警丢了工作,他老婆终于知道自己干了什么傻事,懊悔不已。   几个感同身受的人民警-察对陈齐一阵劝慰,对徐晓兰做了深刻的教育。陈齐笑呵呵地为徐晓兰说话,都大赞他好男人,说徐晓兰身在福中不知福。   结果徐晓兰又被抓回家,迎来的又是一阵狂揍。   她心里绝望,连警-察都帮着这个人渣,她一个没权没势的农村妇女以后该怎么办?   徐晓兰为她的未来担忧着,陈齐的暴力越来越厉害,她觉得有一天自己可能会被活生生打死,徐晓兰咬紧牙根,她得想办法!   机会很快来了,陈齐好像和人约好了要做什么大事情,根据她多日的观察,只要陈齐接了那个人的电话,至少三天内是不会回家的。   陈齐出去前把门反锁了,有钥匙的除了陈齐还有两个人。   老夫妇接到了儿媳妇的电话,邀请他们去家里做客,这正和了他们意,昨天还商量着打算去陈齐家里看他们小两口生活得怎么样,今天就受到了邀请,老夫妇很高兴,觉得儿媳妇真是贴心。   结果刚进门,就被徐晓兰的样子给吓坏了,徐晓兰刚被打过,鼻青脸肿的,头发披散,穿着破布烂衣服,光着脚,像个疯子。   徐晓兰一见着他们,就哭着跪在地上,哀求他们带她走。老夫妇犹豫了下,担心儿子知道媳妇被他们擅自带走会迁怒他们。   正在他们犹豫的时候,徐晓兰连忙告诉了他们一个重磅消息——她怀孕了!   这消息可把老夫妇给高兴坏了!   .陈父想着陈家有后了,以后什么都不担心了,立即打了个电话给儿子,说要把徐晓兰接回家照顾。陈齐没有发怒,好像有事一样,不耐烦地说了几句随便他们,接着就给挂了。   徐晓兰被陈父陈母接到家里好生照顾,其间陈齐一次也没来过,也没给陈父陈母打过一次钱。陈父还打电话找陈齐要过钱,陈齐说他没钱,后来陈父再也没打通过陈齐的电话。   据后来他们了解,陈齐好像认识了什么了不起的人,整天跟人到处转悠,听说赚了不少,都买上小车了。   可赚了大钱,老夫妇也没享过陈齐一天福,连袋水果也没见陈齐带回来过。   他们叹息是当年被官老爷抓起来送监狱的祸。他们坚持认为是另外两个小混混骗的自己儿子,导致自己儿子傻乎乎去跟着做坏事,他们儿子是没有半点责任的。   那些官老爷害得他们听话的儿子变成了今天这样,说改造改造,还真他-妈彻底被改造了!   不过无论儿子多混账,现如今他们就要有亲孙子了,想到这里老夫妇对徐晓兰更好了,她要吃啥买啥绝不吝啬。   后来孩子生下来了,是个带把的,这可把老夫妇高兴坏了,陈家这下终于有后了。   把孩子生下来,有功的徐晓兰月子没做完,就提了个要求,她要和陈齐离婚!   老夫妇担心徐晓兰要把孩子带走,坚决不同意。   徐晓兰知道他们担心什么,她说她不要孩子,给她五万元她自己走。   老夫妇合计了下,也觉得徐晓兰的确生孩子有功劳,他们儿子的的确确对人家不好,他们是有良心的,也不能把人往绝路上逼。   于是他们把棺材本全掏了出来,还借了一大半,拼拼凑凑地凑够了五万元,给了徐晓兰。   徐晓兰很守信用,没有看一眼孩子,拿钱就走了。她也没和陈齐签离婚协议,她怕见着陈齐,知道见着陈齐肯定又是一阵毒打,还不如拿了钱,躲得远远的。   没了妈的孩子跟着老夫妇,他们给孩子取了个名字叫做陈小虎。   孩子长得白白嫩-嫩的很招人喜欢,才一岁多就会跟人作揖讨糖果吃。周围的邻居啧啧称奇,都很喜欢这个娃娃,觉得既聪明又伶俐。有时候没事还开玩笑说,这孩子以后一定能考上大学,做个文化人。   陈齐有天回来,忽然发现了小孩,这时候他才知道,自己有了个儿子。不过陈齐看着孩子模样,总觉得这孩子长得眉清目秀的和他那一脸横肉不像,最后他认定孩子不是他的亲生儿子,只要见着孩子就是一阵打骂。   这把老夫妇给气得,几次把陈齐扫地出门,让他以后别回来了,他们要和他断绝关系,这话说得太多,陈齐耳朵都起茧子了。   陈齐后来在街上无意间遇见了徐晓兰,徐晓兰跟个陌生男人走在街上有说有笑的,当时他心里一股无名火冒了起来,顿时怒发冲冠,红着眼睛,上前就去扯着徐晓兰头发,大声骂她婊-子。   徐晓兰的男朋友魏雄,知道陈齐是谁,听过徐晓兰的遭遇觉得陈齐就不是个男人。看徐晓兰又被打,魏雄立刻红着眼冲上前去打陈齐。   陈齐虽然是个地痞流-氓,可是个头一米七不到,而魏雄身高快一米八,长得人高马大,陈齐对上魏雄根本讨不到半点便宜。再加上魏雄平日里做得都是力气活,拳拳打下去力道很重,几下就把陈齐打得趴在地上,没有了还手的能力。   陈齐被打得满头是血,脸肿得跟个西瓜一样大,后来只得跪在地上保证,绝对不会再找徐晓兰麻烦,这才被魏雄放过。   被暴打后的陈齐丢尽了脸面,他一瘸一拐地回了家,想着那个到处勾-引男人的臭婆娘,恨得拽紧拳头,咬紧牙关。他倒不是喜欢徐晓兰,一开始他娶徐晓兰就是为了有个给生孩子的,想起孩子,他就想起了那个和自己一点都不像的种。   他越想起孩子的模样,越觉得像魏雄,想到这里,他气得没了理智。   发了疯似的跑回到父母家,趁老夫妇没注意,一把抱起孩子就跑。   老夫妇急得后面追,可这陈齐跑得飞快,他们根本就追不上。   从那以后老夫妇再也没见过自己的孙子,他们心里猜测孙子多半是被自己这个畜生儿子给卖了。   回忆到这里,陈父气得血压升高,红着眼在屋里来回踱步狠狠骂着陈齐。陈母赶紧去屋里给陈父找药,闹了一阵,陈父情绪才算是缓和了下来。   池剑看陈父情绪稳定下来,也不好说重话,只问他们,当时陈齐把孩子抱走了,他们为什么不报警?   老夫妇抿紧了嘴唇,没吭声。   周鹏刚在周围了解完情况,走到门口就听了个故事,他清了清嗓子,抱着手倚在门边阴阳怪气地帮他们说出原因:“儿子只有一个,孙子却可以有很多个。”   池剑看着手里的玩具,面色复杂。   他联想到被囚禁的男孩,如果这对老夫妇知道自己的孙子很有可能落在和李家全一样的恋童癖变-态的手里,该作何感想?   池剑叹了口气问:“孩子现在应该多大了?”   陈父赶紧说:“四岁快五岁了!”   池剑伸手去取照片,看了照片上的孩子,那时候被陈齐抢走应该还不到两岁,没有那么恶心的变-态吧?池剑想着,眉头拧紧。   过了会儿,他抬头看向老夫妇说:“照片我们拿走了。”   陈母眼睛闪了闪,连忙走上前询问:“能帮我们找到孩子吗?”   池剑皱着眉,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国内每年失踪儿童不完全统计有20万人左右,找回的大概只占0.1言之,希望渺茫。   周鹏扬了扬眉:“这下知道去找了?”   陈母和陈父面带羞愧,唯一的儿子没了,血脉断了,他们年事已高,已经没有了生育能力,只能寄希望于失踪的孙子。   不等两人羞愧完,周鹏接着又问:“你们儿子就没带回来什么小孩?或者说听见什么闲言碎语说你们儿子有私生子之类的?”   陈父摇摇头:“不可能,我儿子那人我了解,要是真生了个小的,那一定丢给我俩带。”   陈父坚决否定,陈母却迟疑了下,她想起了儿子结婚后没多久,有人跟她提过,她儿子外面早就有人了,还生了个孩子,当时她不信,认为那些人乱说。   她儿子她自己知道,就是个窝囊废,现在的小姑娘们耍朋友嫁人都是看人家有没有房有没有存款,陈齐长得丑,又没本事,又没钱,还坐过牢,怎么可能有女人喜欢他。   那人看陈母不信,还专门带着陈母去看,她当时觉得一定是对方看错了。为了表明自己儿子清白,陈母便跟着那人去了。结果没等多久,她就看着自己儿子抱着一个白白净净的小女孩,往一个高级小区里走。   当时她就觉得有问题,那个女孩脑袋耷拉着,眼睛闭着,明显被人下了药了,陈母担心自己儿子这是去学人家做人贩子赚钱,当场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硬说不是自己儿子,转身回家了。   池剑看出陈母有所隐瞒,连忙给周鹏递去一个眼色,周鹏立刻会意,说要陈父跟他去楼下填个表把陈父拉走了。   陈父走后,陈母就更不安了,手一直大力搓着衣角,把手弄得发红。   池剑沉着声说:“我们怀疑陈齐生前绑架了一个女孩,如果您知道线索一定要提供给我们。”   陈母犹豫了下,池剑盯着她,看见她嘴微微张开了下,接着又闭上了。   池剑拧紧眉头,心里有些着急,陈母明显知道些什么,他有预感一定是非常重要的线索。   池剑看陈母在犹豫,肯定是担心说出来会对陈齐不利,他出口提醒:“陈齐已经去世了,这个女孩很有可能被陈齐囚禁起来,现在已经是第三天了,孩子很有可能脱水有生命危险。”   陈母皱紧眉,似乎在做艰难的抉择。   池剑吸了口气,说:“您也是母亲,陈齐已经罪行累累了,难道您还想再在他的罪行上添上一笔杀害儿童的罪名吗?”   陈母眼角发红,开始哭泣起来。   池剑一把抓紧陈母的手,陈母的手粗糙得很全是茧子,女人这辈子过得很艰难,赚的钱都给了儿子,儿子却不争气,把钱都败光了,养儿防老,他们却是给自己养了只只吃不吐的白眼狼。   他想起了自家的老母亲,缓缓地吐出一口气,情绪缓和了下来,他苦苦哀求道:“陈妈妈,求您救救这个孩子吧!求您救救她吧!”   陈母眼泪怎么也止不住,不知道过了多久,陈母忽然抬起头看向窗外,那里有几只麻雀正叽叽喳喳叫着,好不欢快。   她看着窗外欢快飞舞的小麻雀,终于是做了决定,缓缓地张开了口:“景苑小区。”   池剑猛地站起身,冲下楼,一把扯过还在和人瞎扯的周鹏吼道:“景苑小区,快!快!快!”   他的眼皮一直在狂跳,他没有说,他的心里刚刚忽然有了一种不详的预感。 第178章 离奇失踪的女童(三十一)交易   两人迅速往景苑小区出发,周鹏得了地址发现挺远,在金源路,城市中心偏东南侧人民公园旁边。路线很快调了出来,池剑在旁边干着急,嫌弃周鹏动作不够麻利磨磨蹭蹭像个娘们,指挥着让周鹏快些,自己给白冰打电话。   他的手一直在发抖,好几次都拿不稳手机,就在他要拨出去的时候,屏幕忽然亮了起来,尖锐的铃声骤然在车内响起,池剑吓了一跳,第一反应迅速接了起来。   这个时候,红灯亮了,车在路边缓缓停了下来。   周鹏斜睨着池剑没吭声,心里觉得不舒服,因为被池剑骂了娘娘腔,这可不怪他开得慢,谁他-妈能在晚高峰开出火箭的速度。想到这里,他准备澄清下自己不是磨叽,再质问几句关于娘娘腔的言论,偏头去看池剑的时候,却发现池剑神情不太对。   池剑手里拿着手机,眉头一点点拧起来,到最后眼睛一瞪,飞快红了。   周鹏看着有些着急,又不好插嘴,身后传来一阵尖锐的喇叭声,周鹏连忙踩油门,过了会儿听见挂上电话的声音,他才出口问:“出什么事了?”   池剑深吸了一口气,两眼放空看着前方,眼眶中泪花在打转。   周鹏被吓了一跳,铁血硬汉落泪,那真是到了伤心时。他犹豫了下,心里转过好几种猜测,难不成白冰要和池剑分手,或者是池剑父母出事了,还是池剑家里有人过世了。   池剑呆呆地看着窗外,过了几分钟,他才恍然间回神,接着长长地叹了口气,拍了拍周鹏说:“容队说,发现了一具尸体。”   周鹏皱眉看他,他们见的尸体不少,怎么一具尸体就把池剑给吓着了?   “胆子什么时候那么小了?”他正打算笑池剑两句,这时候池剑忽然转过头看向他,没头没脑地问了句:“你刚刚说景苑小区在哪儿来着?”   周鹏奇怪地看了他一眼,打开导航仪,回答道:“就在金源路,人民公园旁边,我记着应该是个高级住宅小区,楼挺高的。”   池剑一脸纠结地看着导航仪,周鹏问他:“我们现在是去哪里?景苑小区还是案发现场?”   池剑摆摆手:“同一个路线。”   说完还没周鹏反应,池剑面无表情地收回目光,深吸了一口气说:“容队刚刚打电话说,在人民公园发现了一具尸体,是个年龄大概只有十一二岁左右的女童。”   周鹏的瞳孔骤然缩紧,张开嘴想说些什么,却不知道该说什么,过了会儿他直直地看着前方,捏着方向盘的手指隐隐用力,到最后也没能说出一句话来。   ……   ……   午间新闻里,女主播毫无感情的声音在屋里回荡,这是一套老旧的九十年代的宿舍楼,墙壁已经脱了皮发了霉,老旧不堪的屋子像是到了垂暮之年的老人命不久矣,里面却住着个与这里格格不入的妙龄少女。   少女一手拖着脑袋,睡眼惺忪地喝着橙汁看着电视里播放的热点新闻,忽然新闻里出现了个熟悉的身影,无精打采的她立刻像是醒了过来一样,眼睛里猛然迸发出一道光,牢牢地将电视里的影子锁定。   正在她专心看着电视里的男人,脸上露出一副痴狂表情的时候,外面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她眉头一皱,显然有些不悦,她慢悠悠从电视上收回目光,电视里的画面暂停,成了模糊的色块。   她闷闷不乐地站起身,走到门边,顺着猫眼朝外看出去。   门外站着一个女人,那个女人长得很漂亮,也很眼熟,好像在哪里见过,少女皱着眉思考了一会儿,忽然想起来,她在前不久才见过这个女人。   她打开门,抱着手臂一脸纳闷地看向来人问:“朱虹?朱大主播?”   朱虹立刻脸上扬起了笑容,她像老相熟一样打了个招呼:“林小姐,好久不见!”   林潇潇皱起眉,倚在门边上下打量她:“您来找我有什么事吗?”   “哈哈,在门口怎么说话,我们进去说,进去说!”朱虹不等林潇潇反应,直接自来熟地往屋里钻。   林潇潇看着朱虹在屋里乱转,连忙走上前,指着凳子说:“朱小姐你先坐,我去给你倒杯水。”   说完林潇潇转身走进厨房,她心里烦闷,不知道这个女人哪儿得来自己的地址。   自从被汉斯教授约谈,暗示她不用再去调查组参与案件侦破后,她就一直很烦见到和警局相关的人。   这个朱虹虽然上次和自己只是在市局外面匆匆见了一面,却给她留下了一个不好的印象。她感觉这个女人是一个很市侩的女人,甚至会为了达到目的不择手段。   林潇潇还是个学生,没有进入社会,对社会的阴暗面深恶痛觉,对这些使用舆论来操纵公众视野的人更是没有什么好印象。   她想着想着,突然心思一转,朝水杯里吐了口唾沫,接着用手指将水和唾沫一搅合,两者交合在一起,一点看不出里面加了什么其他料。   林潇潇抿嘴笑了笑,开心地哼着小曲端着水走到客厅。   朱虹坐在客厅,看见林潇潇端来水,客气地谢谢了一声,接着就咕咚咕咚一口气喝到底。她在外面跑了一早上,说了一早上的话,喉咙眼都冒烟了,也没问出个消息,想到这里朱虹的眉头拧了下,有些烦闷。   林潇潇看着朱虹一口就把水喝完了,忍不住抿了抿嘴,低下头看着地面,嘴角轻轻勾起。   “水里怎么有橙子的味道?”朱虹小声嘀咕。   林潇潇忙抬起头,清了清嗓子问:“你是怎么知道我住处的?”   朱虹脸上立刻堆满了笑容:“那天和林小姐见面后,我就觉得我俩挺合缘的,就一直想着什么时候能跟你再见上一面,结果左等右等也不见你跟我联系。这不我就想你要是不和我联系,那只有我和你联系啊!正好我和贵校的老师有些私交——”   话只说了一半,引人遐想。   林潇潇拧紧眉,被人透露了私人消息很不爽。   朱虹似乎看不出她一脸不太高兴的样子,转头自顾自打量起屋子。这屋子外面看起来破破烂烂,里面看起来更加腐朽难看。过了会儿她回过头,狡黠地冲林潇潇眨了眨眼睛,笑着问:“怎么没看见你家人?”   林潇潇表情变了,她抬起头看了眼朱虹,手指轻轻地抠挖着手掌心,没吭声。   朱虹笑了笑,忽然冒了句:“一个人过着很艰难吧?”   林潇潇冷冰冰地看着她,看了她好一会儿,沉着声问:“你什么意思?”   朱虹咧嘴笑着,大红色的口红把她的笑容显得特别的诡异,她伸出涂着红色指甲油的手指,来回摩挲着水杯的杯沿,轻声说:“据说林小姐的日子过得很艰难,我呢,乐意为现在的优秀大学生提供补助。”   林潇潇坐直了身子:“不好意思,朱大主播,我不需要任何人的赞助。”   朱虹摇摇头,叹息一声说:“你这又是何必呢,你看你一个学生,没有父母也没有亲人,以后该怎么办?你还没有进入社会,现在在学校你可以靠学习好,有奖学金拿,靠导师争取些小私活,赚点零花钱。进入社会后呢?你有考虑以后你的工作吗?我说句不好听的,现在的社会,你想凭借自己出来站稳脚跟,实在太不现实了。我听你教授说,你打算毕业去考公务员。公务员的确是个铁饭碗,但是公务员考试,你以为就那么简单吗?就算你考第一名又怎样?你无权无势,没有靠山,也没有父母,孤身一人,人随便找点关系都能把你挤下去。对了,据我了解,林小姐你好不容易能进入了特殊案件调查组实习,这应该是前途无量的事情,结果三个月不到的时间,就被踢出来了。你有没有想过——”   说到这里,她轻轻一笑,抬眼望向林潇潇,轻声问:“这都是为什么?”   “闭嘴!”林潇潇怒气中烧,觉得朱虹完全是在胡说八道,她家里的事情一直都是她的禁-忌,她一点也不想听一个疯女人在这里妖言惑众。   她握紧拳头,狠狠地剜了她一眼,怒声道:“你到底想做什么?”   朱虹也不气,笑眯眯地摆摆手:“林小姐,别误会,我不是来和你成为敌人的,我想和你做个朋友。”   “呸!”林潇潇张口朝朱虹脸上吐了一口唾沫。   朱虹脸色铁青,连忙用袖子擦脸,忽然她脸色一变,她明显闻见了一股橙子的味道。   林潇潇眯着眼睛,轻蔑地笑了笑,问道:“怎么样,水好喝吗?”   朱虹脸色一变,倏地站起身,冲到一旁的厕所,接着传来一阵干呕声,林潇潇听着这声,抱着肚子哈哈大笑,此时有种报仇的快感。   过了大约五六分钟,朱虹擦着嘴,踉踉跄跄从厕所走出来,她脸色铁青瞪着林潇潇,怒气冲冲地胸膛一阵上下起伏:“你这个——”   “滚吧,我和你没什么交易好谈的。”林潇潇站起身,走到门边把门打开,做出送客的姿态。   朱虹看着她,深吸一口气,过了许久,嘴角又缓缓地勾了起来,她似笑非笑地看着林潇潇:“行啊,我可以走,不过有件事情我要告诉你,最开始特殊案件调查组人员总共定下的是八个人,最后却来了九个,你猜多余的那个是谁?”   林潇潇微微眯起眼睛,嘴角讽刺的笑慢慢收起变成了一丝怨恨。   她知道朱虹说的是谁,如果不是那个人,她现在就好好地待在特殊案件调查组,都是那个人的错,害得她丢了实习生的位置。   那些学校里看不顺眼她的人都拿这件事情背后讽刺她,这个学期的奖学金不知道还会不会是她的,想到这里,林潇潇捏紧拳头,咬紧了牙冠。   朱虹看林潇潇发怒,心情瞬间变得好了起来,她微笑着缓缓走到桌旁,把手提包打开,从里面拿出了一份文件,放到桌上,笑着对林潇潇说:“林小姐,很仰慕你们组长容铮吧?”   林潇潇握紧拳头,冷冷地说:“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朱虹捂着嘴笑,退后几步走到电视机旁,忽然蹲下身子,把脸贴在电视上,咧开嘴露出一个诡异的笑容:“那这位是谁呢?”   电视里定格的画面,播放的是前几日一起谋杀案,凶手已经落网,而背景画面上一抹修长的影子实在引人注目,那人就是调查组的组长容铮。   林潇潇深吸了口气,她把打开的门关上,转过身看向她,抱着手问:“你到底想说什么?容组长是个很优秀的人,我相信仰慕他的人不少,喜欢一个优秀的人又不会怎么样,你大可以到处去说,这对我没有任何影响。”   朱虹站起身,走回桌旁,伸手点了点桌上的文件,意味深长地说:“林小姐,最近我拍到了一些很有意思的照片,你要不要来看一些,我保证你一定非常有兴趣。”   林潇潇迟疑地上下打量了下她,实在不知道她葫芦里卖着什么药。   朱虹好整以暇地坐下,翘起二郎腿,单手支着下巴看着她。   两人就这样彼此对视了许久,沉默了一会儿,林潇潇咬了咬牙,快速走上前坐到桌面,伸手去拿照片,她倒要看看,对方搞什么鬼。   过了一会儿,林潇潇忽然发出一阵猛烈的咳嗽声,朱虹把腿放下,笑了笑:“林小姐看了有何感想?”   林潇潇咳嗽了一会儿,长出一口气,缓缓地直起身,眯着眼睛看向朱虹问:“你到底想怎么样?”   朱虹轻轻歪了歪头,慢悠悠地说:“我需要一个让我重回巅-峰的爆点,而这个爆点可以让一些不合规则的东西走上正轨,这一切只需要林小姐配合就可以了。”   林潇潇抬头看她,有些怀疑。   朱虹从包里拿出了一张银行卡,缓缓地推到林潇潇眼前:“这里面有十万元,是我的诚意,事成之后,我会为林小姐找关系,让你进到你想去的地方。”   林潇潇听了朱虹的话,沉默了许久,她看着照片,胸膛上下起伏了好一阵,朱虹笑眯眯看着她,等她的回答。   过了许久,林潇潇抬起头,朝朱虹露出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合作愉快。”   老旧的木桌上,一张照片泛着光,上面有两个男人,一高一矮,其中一个俯下身轻轻亲-吻另一个的额头,画面美好而真挚。   忽然一只手“啪”地拍在上面,照片成了一团废纸,被扔进了垃圾桶里。   ……   ……   舒墨赶到人民公园的时候,周围全部围满了人,他匆匆越过警戒线,瞧见前面围了四五个人,表情都很凝重,特别是池剑,一直蹲在角落里抽烟,两眼无神地看着前方。   容铮见他来了,僵硬的肩膀松了下来,他走到舒墨身边,拉着他走到一边,没先说案子的事情,而是沉着声问他:“你怎么来了,不是说让你回学校好好上课吗?”   舒墨抬头看他,容铮看起来很疲倦,一整天没休息,双眼黑青,下巴上都是胡茬,看起来很疲倦,他伸手把对方掉在额前的头发捋在脑后,有些心疼说道:“想你了。”   容铮看着他,什么也没说,只是金色的阳光下,耳朵被照得通红,他伸出手,握住了舒墨的手。   天气很冷,舒墨的手像冰块一样凉,他把舒墨的手和着自己的手揣在包里。   可舒墨的手不老实,左右乱动,还挠他手心。   容铮沉着脸,小声说:“别闹!”   舒墨抿着嘴看他,笑着问:“我闹什么了?”   容铮把他的手从包里掏出来,拽着他的手拖着他离开现场,舒墨一下有些慌,莫名其妙看他:“干什么,你拉我做什么。”边说,边拿皮鞋使劲戳着草地里的泥土,平整的草坪一下被弄得坑坑洼洼。   周围的人责怪地朝他们投去一眼。   容铮停下脚步,舒墨的额头撞在容铮的背上,他吃痛咬了下下唇,抬头揉着自己的额头问:“到底怎么了?”   舒墨皮肤偏白,轻轻一撞,额头就红了一片,看起来很严重似的。   容铮本来马着脸,看见舒墨低着头,一只手轻轻扯着衣角,另一只手揉着额头,委屈的似乎就要哭出来。容铮叹了口气,伸手揽过舒墨的腰让他靠在自己胸-前,轻轻抚-摸着舒墨的头,他不是想让舒墨走,是实在不想让舒墨看见接下来的画面。   周鹏叼着烟正准备点上,抬眼就看见了这幕,顿时觉得有些辣眼睛,他纳闷地回头问吕傅勋:“你觉不觉得你们队里有些作风问题需要整顿下?”   吕傅勋瞥了眼,若有所思地捋了捋胡子:“我觉得很好,领导关爱下属,这简直用实际行动来给我们树立榜样。”   周鹏扬起眉,狐疑地看向他,两人明显已经超过了领导下属的界限,难道是自己想太多了?   周鹏还没问出声来,吕傅勋就又说了句回答了他脑中的问题:“你就是想太多了,我看你单身久了,看谁都有暧-昧。”   周鹏一脸的怀疑人生:“是我想太多了吗?”   吕傅勋点点头:“所以你该多和我表妹一起吃吃饭,争取早日告别单身生活,解放你的左右手。”   周鹏听见表妹两字,漠然转过头,掩饰性地咳嗽了两声清了清嗓子,当做什么都没听见的样子,眯着眼睛一脸严肃地看向前方:“那什么……”   他把烟给点上,深深吸了一口,借着尼古丁的呛人气味,冲蹲在地上的欧阳司命大声喊:“好了没?也太磨蹭了。”   他们现在站着的位置位于人民公园深处树木茂密的西侧一角,后面有三米高的红砖围墙,旁边种满了大树还有低矮的灌木,从围墙的位置开始,草坪平铺了大概十几米远的距离,只有一条狭窄的石板小路可以供行人通过。   这里杂草丛生属于阴面,实在是有些阴森,视野也不太好,后面大树和围墙的阴影投下来,一眼望过去全都是黑乎乎的一片,平日里除了偶尔打打野战的情侣会过来,几乎没什么人会到这里来闲逛。   一个看起来只有十一、二岁的女孩背靠在围墙边坐着,她上身穿着件红袄子,下身只着了一条单薄的小裙子,她整个身子被灌木枝立了起来,呈现坐立的姿态撑在地上。   最诡异的是女孩的两只手悬空在空中会轻轻摇晃,仔细一看才发现,左手搭在灌木丛的枝干上,右手则是悬空吊在空中,会不时地跟着吹来的微风左摇右晃。   “我呸!”欧阳司命转过身瞪了他一眼,“我这叫慢工出细活,我看着你这张爱惹事的臭嘴早晚得被雷局给卸了!”   池剑不喜欢看他们这时候打嘴仗,把手里的烟头丢了,又换了根点上:“司命,怎么样?”   欧阳司命缓缓地让开身子,这时候容铮已经领着舒墨走了过来,其他人都见过了尸体,只有舒墨没见过,出乎容铮意料的是,舒墨看着尸体,脸上倒是没有出现异样。   他甚至走近了些,蹲在尸体面前仔细端详着。   女孩惨白的脸上,有大大小小的红斑,她的眼睛睁开,眼珠有些微微往外凸,像是在专心地看着地面。仔细观察会发现,女孩的脖子、手腕、脚腕都分别被几根细细的黑线拴着,顺着黑线往上看,会发现黑线的另一端是系在女孩头顶的大树枝干上。   这样孩子会跟着大树枝干的摇晃跟着摆动,就像是一具人形木偶一样,被什么人操纵着动作。   远远地看过去,不就是一个活生生的小女孩,在冲人招手吗?   舒墨正看得仔细,忽然一阵风灌了进来,树枝立刻开始吱吱呀呀的晃动,女童也随着树枝的晃动跟着晃动四肢和脑袋。舒墨吓了一跳,朝后退了一步,女孩的身体正以一种诡异的姿势扭曲地跳动,忍不住寒毛都根根立了起来。   见舒墨被吓着了,欧阳司命微微一笑,揶揄道:“放心,已经死透了,绝对没法回魂了。”   舒墨往后挪了一步,他朝欧阳看了一眼,觉得欧阳说的他不太舒服。但欧阳就是这样的人,他没有普通人的共情感,任何尸体在他眼前都只是尸体,这也可能是他可怕又变-态的地方。   容铮站在他身后,皱着眉看向欧阳司命,问:“怎么样?”   欧阳司命收起揶揄的脸,一脸认真地指着尸体的脸上的红斑说:“我仔细检查了一遍死者的尸体,在死者身上没有发现肉眼可见的明显致命伤痕。不过我发现尸体的口鼻周遭有红斑及溃烂的现象,她的嘴里还有苦杏仁的气味。所以我的结论是,死者死因是因为吸入了高浓度的氰化物而导致中毒身亡。”   “氰化物中毒?”周鹏挠了挠脑袋,“这玩意毒性那么大?”   欧阳司命像是看文盲一样盯着他反问:“你是怎么从警官学校毕业的?”   周鹏瞪了他一眼,他只是脑袋忽然当机了,问出这么个傻问题。   舒墨开了口:“我记得吸入或吞食了高浓度的氰化物会在5分钟内死亡。氰化物进入人体后,会随着血液进入全身各个脏器,和蛋白质结合,导致体内的细胞组织进行缺氧状态,就相当于让细胞窒息,新陈代谢停止,任何生物都没办法在这样的剧毒活下去。”   周鹏震惊地挠挠头皮,咂舌道:“毒性这么强,这谁拿到谁就可以杀-人于无形啊。”   舒墨眯起眼睛:“正是因为毒性强,所以我们就可以从氰化物的来源开始查,这种东西属于管制物品,一般人是拿不到的,咱们只要确定了渠道,很快就可以锁定凶手。”   欧阳司命颇为欣赏竖起大拇指:“小舒要不要考虑毕业后转行,当我学生?”   他后面跟着的老法医听了他的话突然把记录本放下,接着轻轻咳嗽了一声,欧阳司命立刻补了句:“当然,要做我学生的人很多,你要是愿意来,得先考试。”   老法医这才又重新把记录本拿到手里开始认真记录。   舒墨摇摇头苦笑了下,他回头端详着女童尸体,拖着下巴思考了一会儿,问:“死者口鼻间有溃烂的现象,是不是说明凶手是将呼吸器一样的东西罩在死者的脸上?”   欧阳司命笑了笑,点点头道:“你看这孩子的脖颈间有些月牙形痕迹,这是人的指甲印,我推测,凶手掐住孩子的脖子,让孩子没法反抗,然后让孩子吸入高浓度的氰化物气体,导致了孩子的死亡。”   池剑心情涌起一股难以言说的烦躁,一把甩下手中的烟站起身,快速走到欧阳面前问:“死亡时间确定了吗?”   欧阳司命只给了个大概范围,早上六点到八点之间。   池剑蹲下身子,不再说话了。   容铮拍了拍他肩膀,沉默了一会,沉声说:“发现尸体的人说,她来公园的时间是七点半,在八点发现的尸体。死亡时间应该是六点到七点之间,这么短的时间凶手要把尸体运到这里,并且隐蔽地做成人偶,那案发地点应该就在这附近,凶手是熟悉附近环境的人。”   “目击者?”舒墨有些怀疑,这里看起来不像是有人会来的地方,而且一般人也不会把时间记得那么清楚,再说了,案发时间那么短,很有可能目击者就是犯案人员,“询问过了吗?有没有嫌疑?”   容铮看向他:“是个五十多岁的中年妇女,现在在医院重症监护室里,还没有和她接触。”   “哎。”周鹏叹了口气,指着后面的一片草地说,“那大妈看见尸体,吓着了,高血压犯了,然后就倒在这里,还好发现的人送的及时,不然现在就是两条命了。”   舒墨疑惑了,竟然大妈在医院,那他们怎么知道她是七点半到的公园,又是八点发现的尸体?   容铮看了他一眼,从包里拿出一个塑料袋,里面装着一个黑色的手机,屏幕已经四分五裂了,他把手机递给舒墨,柔声说:“她录了视频,把整个过程录了下来。”   舒墨恍然大悟:“原来是这样。”他点开手机屏幕,摸了下额头:“这是直播啊。”   容铮轻轻抿了下嘴,小声说:“真聪明。”   这声音让周鹏浑身一颤,全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他转头问吕傅勋,咬牙切齿问:“看出是直播,有什么聪明的?你们队也太友爱了吧!”   吕傅勋捋了捋胡子,眼角瞥见了池剑正拿着电话小声说着什么,嘴角勾起点了点头:“特色,特色!”   周鹏纳闷了,他莫名有些烦躁,这样似乎更有凝聚力?难道他也要关心关心下属,想到这里,他抬起头,正好对上撑着大树吐得天昏地暗的小张,一股恶臭随之袭来。   周鹏脸一沉,拍了拍吕傅勋肩膀:“你们组的特色一般人学不来的。”   ……   ……   女童的死因和死亡时间已经掌握,接着案发现场也很快被找到。   信息主要来自池剑,池剑从陈父陈母口中得知了陈齐绑架女孩所囚禁的位置,就在离这里不远的景苑小区。陈母口中描述,当时她看见的女孩年龄外貌推测出,今天发现的这具女童尸体很有可能就是被陈齐囚禁了至少五年的那个小女孩。   池剑一直情绪不大好,原因没说,大家都有默契地没提,女孩的死亡时间正好就是他们开会的时间,如果他们早些发现视频中的那个疑点,早些去找陈父陈母,也许女孩现在就活生生蹦蹦跳跳地站在自己面前,而不是一具冰凉的尸体。   周鹏心情也烦闷到了极点,可他这人有个毛病,无论多难过的事情都不会在脸上挂着,他踢了一脚池剑:“别娘们唧唧的,早上还说我是娘们,赶紧打起精神来,一会儿你媳妇还要靠你哄。”   池剑抹了抹眼角,红着眼睛瞪了他一眼,一瘸一拐地撑起拐棍朝外走。   过了一会儿,得知女孩已经死亡消息的白冰嚎啕大哭。池剑安慰着她,刚刚还红眼睛的汉子,这会儿侧脸冷漠的像块寒冰,似乎对女孩的死无动于衷,除了周鹏,谁也不知道他曾经哭过。   ……   ……   下午的时候,女孩的身份被确认,正是六年前失踪的女童蓝珊,失踪的时候只有7岁,现在有13岁。   女童的父母得到了消息,迅速地赶到了市局,他们看着女孩的尸体哭得几乎昏阙过去。   容铮一直站在不远处看着这一幕,他在想,杨岩石和李家全已经死了,陈齐父母早上一直和池剑在一起,那么杀死女孩的凶手是谁?   还有值得怀疑的是,既然陈齐已经死了,更好的办法不是将女孩的尸体藏起来吗?凶手为什么要将女孩的尸体专门运到人来人往的公园,还要给女孩穿上醒目的红色棉袄,弄成诡异的木偶模样?   首先陈齐的死,牵出了李家全和杨岩石两个怪物,接着他们发现了五年前失踪的秦放居然是被李家全杀害了,接着他们又发现了被李家全绑架囚禁、被秦放杀害的男童正是一起六年前的男童失踪案的受害者,接着他们又在公园里发现了六年前失踪的女童尸体。   容铮思考着,他的眉头越皱越紧,觉得案件的走向越来越扑所迷离,好像有只无形的手在背后推着他们一步步前行。 第179章 离奇失踪的女童(三十二)一个名字   “铃铃铃——”   急-促的下课铃声响起,讲台上老师喊了下课,接着就是哗啦啦收拾书本的声音。   小胖墩周晓壮慢吞吞地收拾东西,他眉头皱起,肥嘟嘟的脸一皱,小巧的五官都被脸上的肥肉给挤了进去。   他悄咪-咪看了眼同桌,同桌是新来的同学,长得挺好看,但性格不太好,不苟言笑,也不爱跟人说话。   中午吃饭的时候,班里长得最漂亮的女孩子说要带他这位新同学熟悉熟悉校园。新同学听了后当作没听见一样,眉毛一扬,扭过头看向窗外,这让周围的人都知道,这个新来的男孩不好惹。   他最怕这样的人了,实在想不通为什么老师要安排他们俩做同桌,   他正想着,突然一只手“啪”的一声,拍在了他的面前。周晓壮被吓了一跳,浑身一哆嗦,缩紧了脖子,挤出了厚厚的双下巴。   他咽了口唾沫,小心翼翼地转过头,看见新同学正一脸不耐烦地看着他。   “快点!”舒洛洛抱着手用余光看着他,不耐烦地不停敲着桌子,向他暗示时间。   学校有同桌互助的要求,他作为一个新同学,需要周晓壮带他熟悉熟悉学校。   两个单纯的一年级小学生,根本不知道这个规定可以无视掉,都傻呆呆地听从老师的吩咐,准备利用放学后家长来接之前的这段时间好好逛下校园。   被舒洛洛在旁边像监工一样盯着的周晓壮,连忙手忙脚乱地把东西都塞进包里,他长吸一口气,讪讪地地转过身,两只眼睛眨巴了下,小声地说:“好、好了……”   舒洛洛背起书包从座位上站了起来,板着脸走在前面,后面周晓壮拎着书包亦步亦趋地跟着。   舒洛洛的书包上有立体图案,走在路上特别引人注目。   周晓壮也想和舒洛洛一样,把书包背上,露出书包后面帅气的变形金刚卡通画,引起别人的注意。   可是小学生书包间的间距太窄了,他的手钻进去了一只,钻不进去另一只,看着舒洛洛轻巧地越过小篱笆,直接一脚踩进草地里,心里忍不住羡慕,咬牙下定决心这次一定要成功减肥,接着他绕着篱笆跑了十几米远的地方,找到一个豁口。   两个小不点绕着学校跑了一圈,小胖墩煞有介事地学着博物馆里专业解说,给舒洛洛讲着学校一景一物的历史,他指着操场中间粘着的口香糖,得意洋洋地说学校每任老大都会留下一块口香糖。   舒洛洛看着薄薄一片的口香糖,心里想着如果每任老大都留下一块,那早就垒得不知道多高了,他想指出来,回头看见小胖墩熠熠发光的天真脸,又把要说出来的话硬生生地吞了回去。   都市校园传说说完,时间就不早了,天空渐渐变暗,他们该离开了。正准备离开的时候,舒洛洛却站住了,他拧起眉毛,顶着小胖墩疑惑的目光,伸手指了指高高的围墙:“我们沿着学校走了一圈,全都有那么高的墙,我们怎么出去?”   周晓壮不假思索地回答:“从大门出去啊!”   “大门?”舒洛洛插着腰,看着围墙一脸纠结的样子,这个围墙看起来比容容还高,他要怎么才能翻过这个围墙呢?   没错,第一天上课的舒洛洛已经开始思考逃课的问题。   上第一节 课的时候,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早上喝了太多豆浆,舒洛洛体内小小的消化系统开始疯狂地呼噜噜运转,没一会儿,他就有些忍不住想去厕所了。在肚子经历了一番翻江倒海的折腾后,舒洛洛打算直接冲到厕所。结果刚要走到门口,就被一声厉喝给喝止住了。   “你去哪儿?”   这时候讲课的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妇女,戴着一副厚厚的无框眼镜,精瘦精瘦的,看起来十分不好惹。她是这个班的班主任董老师,责任心很强,对学生也很严厉,只要学生违反纪律被她逮着了一定会受到严厉的处罚。   所有人都很怕她,除了一个人,就是新来的舒洛路。   舒洛洛被平地一声炸起的女人怒吼吓了一跳,董老师没指名,只是高声喊了句:“干什么!”   舒洛洛一头雾水,不知道对方是对他发怒,抬起小脑袋望了眼老师,再看了眼周围向他行注目礼的学生,完全不懂发生什么了。   一时间,教室里鸦雀无声,场面有些尴尬,但舒洛洛忽然肚子里又是一阵搅来搅去的疼痛,人有三急,大人都难以忍受,更何况六七岁的孩童,他选择性当做什么也没看见,什么也没听见,快速从教师的后门跑了出去。   这举动把董老师完全惹怒了,她从没见过这么目无尊长的学生,上课期间擅自离开座位,简直就是不把她放在眼里。她气得脸色发青,但是碍于还在上课,只得先把课上完。   舒洛洛上完洗手间,接着在周围晃了晃,等下课铃声响了,才慢悠悠地回了教室。   刚进教室,就被班长带到了老师办公室。   董老师眯着眼睛,鼻孔往外像河马喷水一样喷着气,满脸上都刻着生气两字。   舒洛洛看董老师的表情,觉得不太对劲,很像黄奶奶要发怒的前兆,他连忙抬起头看向对方可怜巴巴地眨了眨眼睛,软糯不安地小声说:“董老师,有什么事?”   董老师扶了扶眼镜,她咳嗽一声清了清嗓子,一脸严肃地看向他:“舒洛洛,今天是你上课的第一天。”   舒洛洛乖巧地点点头,他心说,真想是上课的最后一天。   董老师还是拉着一张脸:“来第一天你就擅自离开教室旷课,你这是对我有意见,还是对其他同学有意见?”   舒洛洛听得一头雾水,问:“什么是旷课?”   董老师很不客气瞪了他一眼:“未请假而擅自缺课!”   舒洛洛恍然大悟:“原来是这样,那我以后请假就可以离开吗?”   董老师被问得一时语塞,很讨厌地看着他,觉得这孩子是故意装的,这样的学生她遇见过不少,阴阳怪气地挑老师语言漏洞让老师出丑。   董老师虽然生气,但又不好对一个才七岁的小男孩发作,上下打量了舒洛洛好几眼,过了会儿,她指着墙上挂着的时钟:“你今天上午也不用上课了,把校纪校规抄一遍,抄一遍记不住,就抄两遍,两遍记不住抄三遍,直到你能完全背诵为止。”   舒洛洛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他从来没遇见过这种遭遇,无论是在市局还是外面,所有的大人都上赶着给他送东西对他好,连市局里最厉害的大胡子伯伯见了他都是躬着腰一脸的谄媚。除了舒哥哥,也就眼前这个长得像咸腌菜的女人敢罚他。   他有些不服气,但是在地头蛇的地盘,不得不低头,这点道理,他在电视剧里都看见过,他郁闷地拿着笔一遍一遍抄着校纪校规。   董老师看着他圆乎乎的脑袋,过了半晌,才想起来,七岁的孩子能认识字吗?想了下,她这个举动只是给个小小的告诫,抄上几遍让孩子脑子里有个深刻记忆——只要做出违规的事情,就会受到处罚。   当然舒洛洛聪明的小脑袋认识很多字,自然深刻地把校纪校规刻在了脑子里,这才拉着小胖墩逛学校。   回忆到此,舒洛洛活动了下发酸的手腕。望着高高的围墙,心想这里和监狱一样,一群人被关在小屋子里限制时间行动,还要强烈的被灌输一大啪啦的纪律规定。   他感觉很不好,想要离开这里,不过舒哥哥和黄奶奶肯定是不会答应的,只有他自己想办法了。   周晓壮看他盯着围墙,担忧地说:“这个围墙很高的,顶上还有玻璃碴子,根本爬不过去。”   舒洛洛脑袋里刚冒出的“逃狱”想法瞬间被熄灭,他闷闷不乐地踢着地上的石子,两个人肩并肩往外走。   舒洛洛偏头问他:“这么大一个学校,只有一扇大门吗?”   周晓壮低着脑袋,小心避开草坪里的花,点点头:“就只有一扇门。”   舒洛洛唉声叹气,周晓壮连忙提醒:“大门那里有两个大爷轮流把手,据说他们可是武林高手,只要他们守住门,外面连只苍蝇也飞不进来。”   换个说法就是没人能从大爷的眼皮子底下溜出去。   舒洛洛皱起眉,有些纳闷,这个学校不自由,老师的脾气也很坏,周围的同龄人也都很傻,他暗暗捏紧拳头,下定主意,他一定要想办法从这里逃出去!   ……   ……   天空渐渐暗了下来,虽然阳光还有些余晖,然而在屋子里却是透不进来的。   屋子里死气沉沉的,时钟嘀嗒嘀嗒响个不停,有节奏同时还有几分呆板的声调毫无起伏地在屋里响起。   郭春霞坐在沙发上,脸上刻满了不安和担忧,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她一直呆坐在这里从早上坐到了晚上,从太阳升起坐到太阳落下。   稀薄的月光透过窗台上嶙峋的枯干缝隙撒了进来,给老人愁眉不展的侧脸刻上了斑驳的黄点,像是老年人的黄褐斑一样黏在脸上,显出老人年过半百的老态。   突然,窗外传来阵轰隆隆闷响,有车来了,郭春霞一直瘫软着的身子猛然僵硬起来,她微微发抖,心里七上八下的,非常惶恐不安。   她听着安静的屋里,感受着自己心脏猛烈的跳动,过了一会儿,门开了,她连忙转过头看向进来的人,微微张嘴急切地想要询问什么,忽然心思一转,悻悻地闭上了嘴。   两鬓泛白的男人皱着眉,用嗔怪的语气问:“妈,你怎么不开灯,这黑灯瞎火的,多吓人!”   他刚抱怨完,后面插-进来一个女声:“闭嘴,少说点话,没人当你是哑巴!妈,饿了没,我买了些熟食,这就去煮饭,您老先休息会儿看看电视。”   “啪”的一声,灯亮了,屋子里也显得有几分人气。   郭春霞皱着眉,看着笑得比哭还难看的儿媳,心中一紧,突然问:“怎么样?是她吗?”   话音刚落,儿子和儿媳的动作好像是突然凝固住了一样,僵立在原地。   郭兴安才三十出头,两鬓却白了,他缓缓地转过头,看向老母亲郭春霞,郭春霞眼睛里泪水在打转,他低声叹了口气,摇摇头道:“不是……”   郭春霞两行眼泪滚落了下来,然而嘴角却扬起了笑意,她咧开嘴,笑着说:“我就知道,我就知道,苗苗一定还活着,一定还活着!”   今天早上夫妇俩无意间从网上得知人民公园里发现了一具女童尸体,他们商量着要不要告诉老母亲,正争执着,却不想被郭春霞给听见了。   得了消息,郭春霞红着眼立刻奔出门,她要去看看,她要知道那是不是她的小苗苗。   等她到的时候,现场已经围满了警-察,无论她怎么说,对方也不准她靠近案发现场。   郭兴安和李丽夫妇二人随后匆匆赶到,看郭春霞要往案发现场冲,连忙将她拉住。   郭春霞这时候一门心思想知道是不是自己孙女,撒泼卖疯根本不听劝告。郭春霞听不进他们的话,实在是没办法,郭兴安便向她保证他们会去市局询问,让她安心回家,不然他们就不去了。   郭春霞在家里等着,郭兴安夫妇在市局等着,市局里挤着很多人,都和他们一样在焦急等消息,郭兴安心里有些震撼,他没有想到居然有那么多家庭失去了孩子。   闲聊中发现,有好一些家庭,因为找孩子,搞得家无宁日,妻离子散。   有个男人一直坐在边上抽着烟,听说他女儿失踪后,他母亲就自杀死了,老婆一时想不通疯了,工作后来也没了,算是真正的家破人亡。   那个男人不说话,也没什么表情,像是来走个过场一样,只是抽着烟默默等着。   到了下午四点,传来了消息,等待的家庭中,有一家人崩溃大哭,其余人失望地对望了一眼,低下头慢吞吞地把东西收拾好,再慢吞吞地离开。   郭春霞得知早上发现的那具女童尸体不是自家苗苗,高兴得又哭又笑,她既想看见孩子,又不想见着孩子。   她之前想过,就算孩子只剩下一具尸骨,她也要拼命给找回来,让孩子入土为安,但是她又深深担忧着,心中隐隐希望找不着尸体,这样孩子就是活着的,只要活着,就算是给人家家里当闺女,她也认了。   儿子看着又哭又笑的母亲,心里五味杂粮。   他早就放弃了寻找孩子,毕竟日子总是要过下去的,脑海里这时候浮现出市局门口想做腐朽雕像的男人,他暗暗吐了口气,外面有一大笔外债等着去偿还,家里还有老婆和老母亲要养,他必须要振作起来坚强起来。   三年时间,他从一个年轻爱笑的腼腆小伙,变成了一个双鬓泛白眉头紧皱的三十出头中年人。他的母亲也从一个市侩小气贪小便宜的农村妇女,变成一个随时都在不安惶恐担心不爱说话的老人。   唯一没变的就是他的妻子,依旧每日笑呵呵的,脸上随时挂着笑,还不时会想些逗趣的话逗两人开心。不,也不是没变,男人突然反应过来,她是变得更乐观更坚强了。   孩子刚失踪的时候妻子的模样,他还历历在目,到处拿着照片红着眼睛问别人见过这个孩子没,实在没办法了,还去给市局报社下跪磕头……孩子终究是没有找回来。   他回头看向厨房,里面已经有饭菜香传了出来,他忍不住眉目间变得柔和起来,多亏有这个女人,他和母亲才能撑到现在。   一顿饭吃得喜气洋洋,许久屋里没有那么热闹了,女人咧嘴说笑话,男人不时说些平日里遇见的奇葩人,老人就一直笑,笑得眼泪水往嘴里流。   今天的菜可是咸啊!   ……   ……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女童尸体惊现人民公园,引起轩然大波。   本来这只是一起普通凶杀案,完全可以低调处理,但是当时现场有不少大妈大爷亲眼目睹到了女童的尸体,在惊惧恐慌之余,也不知道是谁偷偷录了视频,放在了网上。   这下女童穿着红袄不时朝人招手示意人上前的诡异模样在网上疯狂传播开来,一度成为当日的热门话题,也一跃成为淮赧市建国以来离奇都市传说之首。   有人说是鬼娃还魂,有人说是妖怪作祟……不知事实真相的群众越来越恐慌,平日里人潮拥挤的人民公园,此时行人寥寥。   还有更夸张的,有一个自称xx教派大师的人把金木水火土、时间地点人物和女童的生辰八字揉把揉把融合在一起,再装神弄鬼地掐指一算,料定这是某位大老虎,为了给自己续命,不惜杀害无辜儿童。这言论似真似假,调理逻辑分析一条条下来,既然有理有据,一时引起众人瞩目,网上本来就讨论激烈,这下再加上了阴谋论更是猛烈吸引民众眼球。   消息爆发出来的时候,他们也想过通过阻断信息源头,直接找到各大论坛热博的运营商删除视频,没料到,这一举动,引起了民众猛烈的情绪反弹。   官方越是压制谣言,民众越是怀疑案件女童的死是不是和那个大老虎有关系。民众群情激昂,跑到全国各地各个公众热博下留言声讨淮赧市公安局包庇罪犯,要求给女童的家庭一个交代,给人民群众们一个交代。   淮赧市公安局在全国同行面前丢了大脸,以国内第一破案率著称的淮赧市公安局眼看要被拉下神坛,雷局是急得团团转,在会议上发了好几次火。   这其实也没什么,公众总是健忘的。   六年前,儿童失踪案,在当时闹得沸沸扬扬,也就很快过去了。   五年前,大明星秦放失踪着实震惊了整个娱乐圈,让淮赧市公安局是到处被骂被酸,最后还不是不了了之。   拿最近的案子来说,也就是关于李家全猥亵男童的案子,随着女童尸体被发现,那个案子立刻就退出了公众视野。   本来女童这个案子虽然诡异猎奇,但是毕竟是众多案子里的其中一个,达不到能长期引起公众视野的关注。   要引起人民群众团结一致对付别人的不是恐怖猎奇,而是透过小小案子发现巨大阴谋的一种集体性兴奋感。   大师发出通告,他将在今晚八点发出凶手的线索,市局忙得团团转,却没办法找到这个神秘的大师,他用的是外国的服务器和域名,而且经常更换,警方一时间很难确定大师所在的具体位置。   当天夜晚八点,所有人都盯着这位大师的网站,雷局冷笑,他倒要看看这位大师推测出来的凶手是谁,如果真能猜到真凶,没准还帮他们省了找凶手的麻烦。   大师用实际行动证明了自己是个准时的人,晚上八点一到,大师发了长长一篇文。   在文里,那位大师给了几条凶手的暗示,一个是姓名有多少笔画,再一个是时辰八字。   雷局眉头紧皱,这给了相当于没给,国内人口泱泱十几个亿,按照他的说法,也就缩短到十几万,形同于大海捞针。   他气得口干舌燥,让张秘书去沏茶,笑称这真是算命骗子使用的惯用手法,给个模棱两可的线索,让人觉得怎么对方说的怎么这么准,其实就是个统计学概念学的事情。他心想不过是个想引起关注的骗子,没必要再看下去了,接过茶,好整以暇喝了口。   结果他一口茶水含在嘴里还没咽下去,就听见张秘书一阵惊呼,有许多人根据大师发布的长文进行推测,许多推测只是说了一个大概范围,并没有直指人名,却没想到有人这么大胆,直接写下了一个名字,网民们看见那个名字纷纷转发,而这个名字也瞬间登上了热搜榜榜首,引起了巨大轰动。   下一秒,办公室电话响起,放在一旁的手机也开始发出呜呜的低鸣声。   雷局茶杯没拿稳,吓得摔在了地上四分五裂…… 第180章 离奇失踪的女童(三十三)动作   晚上八点,正是夜晚最喧闹的时候,市局里弥漫着燥热的气氛,所有人都在忙碌着奔来奔去,预示着案件又遇见了麻烦。但在这条匆忙的走廊角落里,有个懒散的年轻人,他没有穿着警服,穿着淡黄-色带帽衫和水洗牛仔裤,看起来像是个误入市局的高中生。   那是舒墨,他倚在窗边,手里夹着未点燃的烟,另一只手揣在兜里,他抬起头看了一眼墙上的时钟,时间已经是八点过一刻了。   就在这时候,兜里的手机突然震动了起来。他扬了扬眉毛,把香烟别在耳朵上,从兜里拿出手机看了一眼,瞳孔紧接着一缩,那是一串没有显示的号码。   他掩饰性地伸了个懒腰,环顾了下四周,所有人都在忙自己手里的事情,没有人注意到他,他接起手机,整张脸笼罩在黑暗之中。   电话里传来的是一阵沉默,还有粗重的呼吸声,舒墨靠在窗台上,手指有节奏的敲击台面。   一下,两下,三下……跟着对方的呼吸,先是敲击了一下,接着两处空音,又敲击了下,一段空音,重复了两次,最后再敲击了下,舒墨眯起眼睛,这是WARN——警告。   他把手机揣回兜里,看着明亮的月亮,嘴角阴沉地笑了一下。   ……   ……   根据大师给出的几条线索再加上网上推测,案件走向直指坐在市政厅里的某个大老爷,对方当下震怒,勒令重案组在限定三日内必须找出真凶。   局长办公室里,周鹏和容铮一个站着一个坐着,周鹏低着脑袋愁眉苦脸,容铮扬着下巴一脸严肃。   雷行舟大发雷霆:“怎么没人发现呢?那个视频你们看到的时候怎么没发现陈齐家里囚禁了个女孩,怎么没人去查陈齐底下还有套房子,你们是干嘛的?吃干饭的吗?”   周鹏抿抿嘴,悄悄在后面指着容铮后脑勺,暗示他没看过视频,看视频的是容铮。   雷行舟瞪大眼睛,差点就跳起来:“你堂堂一个重案组组长,案子是在你手底下,你居然没看过视频?”   周鹏一愣,赶紧反应过来,他又点点头:“其实,今早看过的。”   雷行舟手指一戳戳到他脑门上,这会儿看着周鹏那装傻充愣的模样,气就不打一处来,咬着牙骂:“你到底是,看了,还是,没看!”   周鹏哭丧着脸,心里盘算着,有些左右为难,我倒是说看了还是没看呢?一口气郁结在心中,眼角余光瞥见了容铮老神自在的模样,恨不得直接摔门出去,他忍不住心中腹诽,老雷就是看他好欺负,不敢说容铮,一股脑的气都往他身上撒!   “现在麻烦了,这个什么什么大师,你们查出来没?”雷行舟气鼓鼓地坐回座位。   周鹏小声提醒:“叫做长灯大师。”   雷行舟瞪了他一眼:“就你话多!”   周鹏赶紧闭紧嘴,跑到一边烫杯子沏茶,接着又跑到雷局身边给捏捏肩捶捶背,一副讨好的样子。   雷行舟被气笑了,看周鹏一脸的谄媚,肚子里的气消了不少,笑骂了句:“没出息的东西!”   周鹏认真做了一个稍息敬礼的动作:“聆听雷局长的教导,争取以后变得有出息!”   说完,一副洗耳恭听的表情,继续给雷行舟捏肩捶背,不时还狗腿问两句,力道还行吧,这里疼吗,局长您这是肾虚啊!我给您多按两下,让您夜夜笙箫!   这马屁精的嘴脸,真是令人发指!   容铮坐在一旁听着两人互动,明白雷行舟是借着周鹏向自己发脾气。   虽然上面下的命令是尽快找到秦放尸骨转移了他们的注意力,但是如果他们再细心点,没准那个女孩就救下来了,也就没有后面这一连串的麻烦事情。   容铮脸色一沉,这件事责任在他!   现在上面追责下来,没人敢追他的责,只能连累其他人,只怕是除了他之外,这段日子没日没夜加班的所有人员,都会遭到严肃处理。   想到这里,容铮难免有些心浮气躁,他眉头拧了起来,嘴唇抿成一条直线,轮廓立体的侧脸像是覆了一层寒冰,没有人敢惹他。   旁边站着的警员都悄悄离开,走的时候还随便把门带上。   雷行舟手指轻轻敲在扶手上,他抬起眼望向容铮,说:“现在不是追究责任的时候。”   容铮点了点头,双手握在一起:“是。”   雷行舟看着他:“现在最妥当的办法,是尽快查清事实真相。另外,我特别提醒你们一下,本案受到的关注非常高,到时候公布案情的时候,必须有让老百姓能够幸福的证据,手续也必须齐备。”   其实他们大可以将女童尸体如何被制作成向人招手的简单手法发出去,但是这个手法现在除了他们知道,没有其他人知道。   一个是传播的视频分辨率很低,角度也很刁钻,根本看不清现场的黑线。   二是当时现场的大爷大妈们都吓得不行,根本不敢上前去查看。   也就是说,现在唯一知道这条线索的只有可能是凶手。   “没问题,领导。”周鹏见雷行舟面色缓和下来,谄媚地拉开椅子坐下、   雷行舟嘴唇抿成了一条直线,动了动,最后只是带着警告意味瞪了他一眼,便回头对容铮说:“秦放的尸体查的怎么样了?”   容铮坐直身体,回答他:“还没有找到,我估计应该是埋在后山,但是山太大,我们警力有限,暂时分不出人手。”   雷行舟叹了口气,一时烟瘾犯了,周鹏瞧准时机谄媚着塞了根烟过去,雷行舟看着烟,伸手去拿,接着又犹豫了下,转成推,拉开抽屉从里面拿出了一块口香糖塞进了嘴里。   他沉默了一下,然后说:“这样吧,这个你们就不用管了,我找人和秦总联系下,让他出人帮帮忙。”   周鹏心中一喜:“要能找到秦放他老子帮忙的话,这尸体最多半天就能折腾出来。”   容铮听了这话却忍不住皱紧眉头,他疑惑问:“秦家人没有主动提出来帮忙?”   雷行舟摇摇头,被容铮这么一问他也有些疑惑了:“从我们通知他们秦放死亡消息后,他们就一直没有任何动作,按照道理就算是普通家庭,也会想要知道些案件信息,更何况是秦家人?”   周鹏摸了下下巴:“这秦放不是独生子吗?我看八卦说,秦书强年轻时候坏事做尽,娶了几个老婆都生不出孩子,要不就是夭折,要不就是流产,只有这个秦放活下来了,现在秦放死了,秦家就相当于绝后了。他不会去杀-人吧!”   雷行舟摆摆手,用极其坚定的口吻说:“绝对不会,秦书强这人我还是有些了解,就算是在生意场上做些卑鄙下作的手段,但是他从来不会做犯法的事情。”   周鹏就纳闷了:“那他这样安静,真让人有些摸不着头脑。”   一时间三人都陷入了沉思。   容铮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此刻他心里泛起了一股难以消散的烦躁——独子死亡,秦家绝后,秦书强一定是悲痛欲绝,而这时候却没有任何动作,就像是暴风雨前的宁静,让人心神不安。   不过他会做什么呢?   对于这位商界传奇人物,他实在是琢磨不透。   就在这时候,周鹏突然开口问:“对了,你们知道李家全父母吗?他们怎么样了?”   容铮看他一眼,坐直身子,说道:“没什么影响。”   “对杀-人犯的父母居然没什么影响。”周鹏把椅子转了个圈,坐到他对面。   容铮斜睨着他,没说话。   “当然没影响,又不是父母做的,谁做的谁承担后果。”雷行舟瞪着他,冷声问,“你到底想说什么?”   “没什么,”周鹏轻轻笑了一下,手托着下巴撑在椅背上看着他们,沉着声说,“就怕有人不这么想。”   ……   ……   警-察走后,李家全的父母便十分的焦躁不安,就像是有把利刃悬在头上,随时都会掉下来。   一开始李父觉得没多大问题,十七中这个学校,虽然是公立学校,不过位置在棚户聚集区上方,收的学生也都基本是家里条件差、没有关系的穷困孩子。这些学生家长只要塞点钱,嘴-巴一定会老老实实闭上。   老师利用职权猥亵学生,这种事情说出去,虽然会引起学生家长和附近民众强烈反应,但是他们终究力量太小。   对媒体来说这也不过就是个一时吸引眼球的普通社会新闻,翻不起多大的浪花。   学校也肯定不愿意爆出这样的丑闻,发生这种事情,肯定也是第一时间想要压下去。   只要他们找关系到处走动下,再花点钱堵住那些学生家长的嘴,他们儿子当老师期间猥亵学生这种小事情,很快就能平息,对他们也不会有什么影响。   可是偏巧是录像带被发了出去……这就很麻烦了。   不过嘛,事在人为,也不是没有办法。   两人教书多年,学生遍布全国,人脉关系网十分广。出了这么大的事情,他们赶紧想办法找了一堆人给出主意想办法。首先咨询了几个擅长做公众事件处理的朋友,然后又找几个在媒体工作的学生帮忙写了几篇热文。   经过几个专业人士的建议,他们的热文里把自己的亲儿子李家全描述成一个从小就行为思想十分怪异的小孩,会偷家里的钱,没事拿石子打流浪狗,偷掀小女孩裙子等十分离经叛道的行为。   当他的父母无意间发现孩子扭曲的性格,诡异的行为时候,十分震惊,震惊之余连忙带孩子去了很多地方看心理医生,希望通过做心理治疗改善李家全的行为。同时他们也为了孩子的教育煞费苦心,请最好的老师教他,同时他们也十分关怀他,生活上几乎寸步不离。直到孩子成年,没有再表现出异常行为,这时候他们才让孩子自己进入社会。   然而就算做了这么多,这个孩子却依旧十分叛逆,最后终于是走上了一条犯罪的道路,与此同时也付出了自己生命的代价。   他们的父母含泪决定将儿子的器官全部捐给社会,虽然他生前罪大恶极,但是死后希望他能做出对社会有贡献的事情。   他们还立刻向十七中捐了八十万元人民币,说这是他们全部的积蓄,以后他们也会把每年的工资全部捐献出来,用来资助被猥亵的几个孩子的生活和学习,让这些孩子以后能顺利成长,忘掉不开心的事情。   同时他们还呼吁社会,不要给这件事情过多的关注,还孩子们一个健康成长的环境。   李家全父母发完博文后,看了看效果,不少人同情他们,有这样的孩子,做父母的不但不偏袒,反而主动负责道歉的态度,令人称赞。   看效果不错,两人长松了口气。   李父拍拍老伴的肩膀,笑眯眯地扶了扶眼镜:“我就说,不会有什么事情。”   李母摸着胸口,拿出手机按了几下,瘪了瘪嘴:“找这些水军花了好几万,回头还得请帮忙的几个朋友学生吃饭,又得花好几万。我们还得给学校捐钱,这不得一下花掉一百来万啊。还有啊,以后的工资也都得交出去,虽然咱们不是靠工资吃饭的人,总觉得有些不得劲。”   李父呵呵笑了声,眼睛里忽然发出狡黠的光芒:“你傻啊,写的捐钱咱们就一定要捐吗?”   李母愣了下,回头看他:“你说的啥意思,我怎么突然就不明白了。我们这钱要是不给,一旦被曝出去了,我们名誉也扫地了。”   李父叹了口气,一副果然妇人没啥见识的模样,端起茶杯抿了一小口,咂巴下嘴说:“现在诈捐的大明星都不少,媒体都管不过来,谁来管我们?过几天等风头过了,也就没人来关注我们了,难不成不捐钱也违法?”   李母还是担忧,万一有人故意找事情呢?   李父笑了笑:“把那畜生东西的遗体给捐出去,这些人就不会再闹了。”   李母眼睛一亮:“对啊,咱们连自己儿子都送出去了,难不成他们还强追猛打?老伴还是你有办法!”   两人会心一笑,心中一块大石头算是落地了。   就在两人准备好好庆贺一下,忽然手机屏幕一闪,接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电话,他们研究项目的投资人决定撤资。   这个重磅消息差点让李父的高血压犯了,这还不算完,紧接着他们任职的学校也联系他们。   校长秘书转述校长的话,校长知道他们丧子之痛,十分体谅的表示让他们干脆在家休息一段日子,不用来学校了,同时暗示他们年岁不小了,早就过了退休年龄,不如借此机会把位置让出来,多给年轻人们机会。换言之,也就是变相辞退。   夫妇两人完全不知道出了什么事情,直觉感到这是那个死去的废物儿子惹的祸事,他们从警方口中只知道自己儿子猥亵儿童,并不知道儿子杀了人。   两人心里合计,那些小孩都是十七中的学生,刚刚他们的处理办法也没问题,怎么忽然会出这些事情,这让他们实在有些摸不着头脑。   会不会和儿子做的那事情没关系?夫妇两人愁眉苦脸的把最近他们遇见过的人,还有处理过的一些事情都一一摊开来研究。心里揣测是不是他们得罪了什么人,要借着这事情来搞他们。他们的研究对手,还有他们那些认为自己受到不公平待遇的学生,他们越想越觉得这个可能性大。   正为了找关系忙得焦头烂额的时候,门口响起了一阵敲门声,两人对望一眼,忐忑不安地打开门。   门外面站了一堆神情严肃的警-察,他们手里拿着搜查令,说是要查他们夫妇这些年的账务情况,怀疑他们有利用手中职权为自己谋利,收受学生贿赂的行为。   白发苍苍的夫妇两人对视了一眼,从彼此眼中都看见了两字:完了! 第181章 离奇失踪的女童(三十四)得罪   雷局打完电话,向两人点点头,两人长呼出一口气,秦书强动用了人脉关系,联系上了隔壁省市公安机关,对方同意出人帮忙,不过手续之类办下来,最快也要明天下午。   这算是一个极好的消息,总算市局这边人员不再紧紧巴巴,可以把所有的人力资源全放在女童案上。   不过也不妥当,还是派几个人跟着秦书强他们,同时做一些指导建议,防止他们无意间将线索破坏掉。万一秦书强看见自己儿子四分五裂的尸骨,一时疯魔了,要抢走尸骨这怎么办?思来想去,果然还是要派人去跟着,派去的这人还得嘴皮子利索,专业知识强,擅长处理官-场上那点人际社会关系。   至于到底该派谁去,他们左思右想,后来统一了意见,觉得调查组的吕傅勋处事圆滑,为人老炼,可以独当一面,最适合和这几个大老爷相处,专业知识也够强,不会丢了他们市局的面子,最后决定就由吕傅勋领上几个刑侦人员过去协助。   这件事解决,接下来就是安排下面的工作,依旧是是把工作重点排查受害人的社会关系上,他们怀疑这几年儿童失踪案和这群人脱不了干系。   同时三人都有个推断,很有可能除了陈齐他们三人之外,还有其他人参与了绑架行为,这个同伙通过早上的新闻知道了陈齐等人被杀害,立刻想到去杀害小女孩毁尸灭迹。   但是这件事情做的就更令人匪夷所思,竟然要毁尸灭迹,为什么还要把女孩的尸体放在大庭广众下做成人偶引起轰动效果,这势必会让已经被破获的案子再拿出来仔细审查,这对这些同伙来说是十分不利的行为啊!   还有种解释就是这是对警方的挑衅,凶手自信不会被发现,因为把女孩的尸体放在打眼处,一定是会引起整个社会关注。   容铮低着头,认真做记录,把可疑部分都圈了出来。   他坐在桌边,修长的双-腿叠在一起,黑色钢笔握在手里,衬托得手指又长又白。这时候,他的身姿是挺拔的,下颌到肩膀全绷得很紧,像是蓄势待发的弓,再加上他长得英俊,不苟言笑的侧脸虽然拒人千里之外,但总会不由自主吸引旁人的注意。   他能感觉到不少在身上徘徊的视线,但他没有搭理,就像往日一样,早就习惯了别人注目。在他看来,这不过是些无需关注的陌生人罢了,可今天他却觉得烦躁起来。   有一个年轻的女警已经在他身旁徘徊了很多次了,故意拿着文件来来回回走,皮鞋底和水泥地板摩-擦的声音尤为响亮,扰得他无法静下心来看文件。   这个时候,他尤其想念舒墨。   舒墨很安静,在他身边的时候,很多时候是感觉不到他人的存在。   他和人商谈事情,一谈可能会谈上两三个小时。因为这些事情往往和案情有关系,难免有些时候对着电话和人大声争吵,一般人在旁可能无法忍受音量选择离开,但当他放下电话的时候,经常能发现舒墨静静地坐在他的身边。   那一瞬间,他通常感觉有些奇妙,因为他不记得什么时候舒墨来到身边,也没听见舒墨发出任何的声音。舒墨始终安静地坐在那里,让人感觉不到他的存在。   很多时候,容铮都会不由自主想到了一个词——幽灵。   窗外忽然响起了稀里哗啦的水声,容铮手下笔一顿,抬头朝窗外看去,外面突然下起了雨,雨还很大,把新生的叶子都打焉了下去。   ……   ……   凌晨两点,魏威满头大汗地跑了进来,他身上被淋湿了,外面忽然下起了雨,这雨又冷又大,一颗颗砸在身上,把他整个人差点冻成了个冰雕。   舒墨今晚有些忙,一直来回跟人打电话做沟通,正好打完最后一个电话,转身就见魏威冻得站在原地直哆嗦,舒墨吓了一跳,差点没认出这只落汤鸡来。   他连忙把人带进屋里,把周鹏藏在办公室里的电烤炉拿了出来。   电烤炉一插电,半个房间都亮了起来,一阵阵暖意袭来,魏威冰凉的脸上回了些精神。   舒墨忙前忙后地拿干毛巾,干净衣服,还有吹风机,最后想了想又把预防感冒的药拿了出来,被雨淋成这样,很容易受凉生病。   魏威接过干毛巾,擦了擦脸上的水,不好意思又感激地朝舒墨笑了一下,圆乎乎的脸上露出两小酒窝,他抹了把额头上湿乎乎的头发,扬起手上的东西说:“没事,录像带我要来了!”   舒墨接过袋子,里面装着录像带,被两层塑料袋裹着。魏威怕淋湿,把东西一直揣在衣服里,舒墨拿到手里的时候,还带着余温。   舒墨惊讶看他一眼,说:“都这么晚了,我以为你拿不到,他们都没有为难你吗?”   魏威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后脑勺,红着脸小声说:“让嘉哥帮了下忙……”   舒墨放下录像带,笑着看他。   魏威被看得脸越发红了,从桌上拿起录像带匆匆忙忙塞进录像机里,给舒墨留下一个落荒而逃的背影。   舒墨以前不太理解廖城嘉为什么会看上魏威,魏威长得是挺可爱,白白嫩-嫩,笑起来有两小酒窝,还有两颗小虎牙,不过也就仅此而已。   廖城嘉手底下的娱乐会所有好几个,里面什么样的孩子没有,纯情的,妖-媚的,帅气的,有特殊癖好的应有尽有,偏偏他就喜欢了这么个无意间遇见的小警员。   廖城嘉有次无意间说起两人第一次见面的事情,魏威正抱着一堆零食,嘴里还叼着根肠,看起来像是只可爱的小仓鼠。   然后他突然就起了坏心眼,故意说自己没带钱,结果傻仓鼠看着他发愣半天,没反应,嘴里还不忘记嚼着香肠,把两腮塞得鼓鼓的。   廖城嘉拼命忍笑,做出满脸愁容的样子,又装模作样高声喊了句没带钱,这下呆呆的傻仓鼠算回过神了,红着脸要帮他付钱,这模样太可爱了,廖城嘉不由自主想跟他再见面。   廖城嘉找借口说还钱,魏威说不用,廖城嘉黑着脸说不行,他不喜欢欠人,魏威红着脸说请我吃个饭就行了。廖城嘉笑了光吃饭怎么够,要带他去酒吧玩玩,这一来二去的,人情总是还不完。   廖城嘉觉得麻烦,心想干脆一次还完吧,直接就把自己当人情还给魏威了。   听说魏威那天晚上听见他告白的时候,全身涨得通红,非常可爱。   廖城嘉说起魏威的时候,眼角皱在一起,表情看起来很幸福,舒墨能感觉得出廖城嘉这次是认真的。   舒墨拿着手里干燥的录像带,脸上表情十分复杂,要是老廖知道自己把魏威大半夜使唤出去帮忙拿资料,怕是要跟自己发一顿火,说不准友谊的小船就翻了。   魏威正弄着录像机,他的脚底下已经积了一小滩水。   舒墨走到他身后:“去换衣服吧。”   魏威摇头,雨水顺着头发掉进领口,他不在意地说:“不着急,等弄好再说。”   舒墨递过去干衣服,小声说说:“别感冒了,回头老廖不得心疼死。”   魏威脸一红,飞快地拿过干衣服冲向洗浴室,舒墨看他离开的背影,忍不住小声评价:“腰细臀丰,身材还是挺好。”   “你说谁?”一个冷峻的声音从背后传来,舒墨冷不丁地打了个寒颤。   他先是深吸一口气,然后转过身装作若无其事微笑面对着容铮。   容铮在洗手间简单洗漱了下,水没有擦干,正沿着下颌滴落在颈项里,脖领的位置已经湿透了,前胸的衬衣紧紧贴在皮肤上,能看出胸-前肌肉轮廓。舒墨不由自主低下头,移开视线,又看见两条被西装裤裹紧的长腿,在他面前笔直竖着。   舒墨这时候觉得:这身材才真是要命。   容铮见他许久没说话,皱起眉,朝他伸出手:“过来。”   这时候已经很晚了,房里没有其他人。   舒墨忽然像个被老师抓包的学生,一时间觉得有些紧张起来,他小心翼翼走到容铮身前,然后抬起头看着容铮眼睛,一本正经地说:“我说我自己。”   “……”容铮一时间感到无话可说,他没有纠-缠这个问题,直接拿过椅子坐下,然后伸手把舒墨抱在怀里,让他坐在自己膝盖上,低头问他:“还不去休息?”   “我不困。”舒墨这时候能闻见容铮脸上香皂的味道,是种醒神的薄荷水味道,他把双-腿分开跨坐在容铮腿上,双手缠上容铮的脖子说:“你不是也没睡。”   他借着灯光仔细端详了容铮一眼,容铮眼睛有些发红,他实际上很久没休息了,也就偶尔实在撑不住眯着眼睛躺半把个小时,可这没什么用,反而会让他更疲惫。   舒墨仰头看他,手指轻轻拂过他眼尾,有些心疼问:“多久没睡了?”   容铮没有回答,他双手托起舒墨的屁-股,把头埋进舒墨的颈窝里,声音闷闷地说:“我有点累。”   舒墨抱着他的头,伸手轻轻拍着他的后背:“那闭上眼睛,睡一会。”   容铮顺从地闭上眼,轻轻点了下头,吻着舒墨的脖子。   柔-软的嘴唇一下又一下吸吮着脖子上敏-感的皮肤,舒墨勒住容铮脖子的手臂一下勒紧了,容铮轻声笑了一下,手臂横过舒墨的肩膀抱住他,呼出的热气喷在舒墨的耳朵里,让舒墨忍不住全身一颤,想推开他。   结果容铮按住他的手,轻轻用手揉搓着他的耳垂,小声说:“小墨,真是乖。”   舒墨一下感觉面红耳赤,要说出拒绝的话怎么也说不出来。   容铮又吻了一下他的脖子,然后凑到他耳边,压低声音说:“乖墨墨,我想睡一会。”   舒墨全身发软,靠在容铮肩膀上,模模糊糊点了下头。   可能因为真的累狠了,容铮闭上眼的同时就睡着了,就连舒墨站起身,他也没有察觉。   舒墨没有离开,他去隔壁搬来一张椅子,就坐在容铮身旁,他想让容铮把头枕在他膝盖上,睡得更舒服一些。   房间里很安静,只有容铮均匀的呼吸声,他感受着容铮脸部略高的体温紧紧贴着小腹,手指插-进容铮湿润的头发里轻轻按摩着容铮的头部,容铮似乎觉得很舒服,皱着的眉头缓缓舒展开来。   看到这里,舒墨的眼睛眯了起来,微微笑了:“你也是,要乖一点。”   过了一会,舒墨感觉有些坚持不住了,疲惫感一股脑地涌了上来,他也觉得有些困了,。他渐渐闭上眼,头也垂在了胸-前。   就在这个时候,“呯”的一声,门被一脚踢开。   舒墨和容铮一个激灵,都被惊醒了。   他们同时朝门口看去,周鹏正端着盆走进来,看见两人还特别热情地打招呼:“都三点了,你们还没睡啊。”   打完招呼,他把盆放在沙发底下,朝他们挥挥手:“马上天亮了,你们赶紧抓紧时间睡会儿。”   容铮揉了下额头,撑着椅子坐起来,他也就睡了半个小时,这个时候被吵醒有些头昏脑涨,突然他神色一怔楞,转过头看向舒墨,才发现舒墨坐在另一张椅子上,才轻轻舒了口气。   他偏开头看向舒墨:“去沙发睡一会吧?”   舒墨在旁沉默地看着他,抿着嘴,一句话没说。   容铮端详着他神情,忽然察觉到舒墨有点不对劲,于是问他:“怎么不高兴了?”   舒墨面无表情看了他一会儿,站起身,一声不吭地离开了房间。   ……   ……   舒墨带着低气压走进技术室,技术室里乌烟瘴气,所有人都在加班加点忙碌,仅仅靠着香烟续命,多米在浓浓迷雾中艰难求生,看见舒墨的时候还来不及高兴,就察觉舒墨有点不对劲,他这还是第一次看见舒墨这个样子。   多米小心翼翼瞅着他:“舒哥,谁惹你了吗?”   “没什么,有些困了。”舒墨揉了下眼睛,拿出录像带放在多米面前,“这是景苑小区和附近商铺案发前后三天的监控录像带。你能不能把李安全家的监控录像里出现的人,和这几个监控里出现过的人,做下交叉对比,看能不能有新发现。”   多米听完连忙摆手,大声说:“这任务量太大了,我制作的脸部分析软件,只能通过已知的人物特征来寻找视频里出现的拥有类似特征的面部,并不能通过什么都没有凭空给变出个嫌疑人去找啊。”   舒墨斜睨着他:“你意思是你不行了?”   多米眼睛一瞪:“什么?你说我不行?”   舒墨眉毛一挑。   多米狠狠地一摔鼠标,一脚踏在椅子上,严肃说:“我告诉你,说什么也不能说男人不行。”   舒墨眼睛一弯,笑着点头说:“我就知道,你能行。”   “那肯定的啊。”多米放下腿坐回椅子上,得瑟道,“给我一天时间,我还你一个奇迹。”   舒墨拍拍他的肩膀:“那我就等你的奇迹了。”   多米神情一紧,赶紧争分夺秒忙碌了起来,过了好一会儿,看见舒墨在旁边沙发上睡得舒舒服服的时候,多米才后知后觉发现自己又被坑了的真相。   ……   ……   另一边,周鹏打着哈欠在四楼溜达,他走了几步,远远的就瞧见灯火通明的办公室,门上贴着排字,扫黄组。   周鹏脑子里立刻浮现五字:刘军的地头。   两人相爱相杀多年,想起刘军,周鹏就忍不住肚子里冒坏水,顿时挺胸抬头气势拿足迈开大长腿往扫黄组办公室走。   刚一条腿跨进屋就瞧见,刘军嘴里叼着根烟,抱着大肚子不停点击着鼠标。   周鹏装模作样站在门口轻轻敲了敲门,刘军还专注看着屏幕没留神,倒是门口坐着的警员连忙起身跟周鹏打招呼。   周鹏好脾气地笑了笑,摆摆手让他们忙去,自己十分悠闲地朝刘军走去。   刘军这会儿抱着肚子,一会儿叹气,一会儿皱眉,一张满是胶原蛋白的脸硬是弄出了几道皱纹。   周鹏笑了笑,悄悄靠近,打算看看刘军到底看什么,这么皱眉苦脸的,周鹏笑嘻嘻的脸在看见视频的时候,脸色忽然僵住了。   屏幕里,拼命惨叫,跪地哀求的女孩,和今早发现的受害人分明就是同一个人! 第182章 离奇失踪的女童(三十五)拐来的男孩   周鹏的忽然出现,把刘军吓了一跳,鼠标瞬间就飞了出去,视频的进度条跟着往前飞快移动,刚刚黑黢黢的画面一亮,到了一个人潮拥挤的地方,画面里的人都穿着短裙热裤,那是个酷暑难耐的夏日,在街头闲逛的人们脸上洋溢着笑意,和刚刚毛骨悚然的惊悚画面完全两样。   视频里,女孩正和父母手牵手走在繁华的大街上,忽然窜出来四五个男人,将女孩一把抢走,女孩父母稍一怔愣,等再回过神,就被后面涌上来的人群挡住了视线,全程仅仅只有十七八秒的时间,女孩在五个人相互配合下,被蒙住了嘴,快速带离现场。   周鹏心中一震,这不就是吕傅勋给他说的孩子失踪的那一幕吗?   他忙抢过鼠标往前移,在这个女孩被抢走之前,他们的目标明显是穿着满身补丁,长得却机灵可爱的小秀秀,看着其中一人渐渐靠近吕傅勋的表妹顾鸿,他的一颗心陡然悬了起来,接着只见那男人迅速地扯了下小秀秀的衣角,小秀秀“啊”的大叫了一声,惊动了顾鸿,而那男人手里拽着碎布片,迅速掩入了人群,不见了。   周鹏抹了把头上淋漓的汗水,咽了口唾沫,将视频往后移。接着就是刚刚他看见的一幕,女孩被扔进了一个陌生的小房子,开始不停地捶打墙壁大声尖叫求救,但是换来的却是粗鲁的暴力,那些人用皮带抽打她,皮带在空中飞舞,声音呼呼作响。女孩疼得直抽气,她在地上翻滚,哀求痛哭,到最后彻底屈服,跪在地方摩挲着双手,哭着求饶。   接着就是几个不同的男人发出嘻嘻哈哈笑声的声音,令人毛骨悚然。   寒毛还竖着,鸡皮疙瘩还没下去,眼前的画面一变,到了一间温馨的小屋,屋子很狭窄,像个狭长的小盒子,一盏花灯垂了下来,屋里的摆设很新,像是才装修过。   女孩正在拆一个礼物盒子,眼睛里闪烁着高兴的光芒。礼盒里是一个会说话的娃娃,旁边还有个有着白色液体的小奶瓶,女孩爆发出一阵欢呼,开心地在原地直跳,像只蹦蹦跳跳的小兔子,说有多可爱就有多可爱。   欢呼了一小会儿,女孩顿住了动作,她转过身看向了镜头,周鹏心脏此时剧烈地跳动着,这感觉就像女孩在看着自己一样,真是真实。   周鹏一屁-股把刘军挤开,拿了耳机戴在头上。   “嘭”的一声闷响,刘军狠狠地摔在了地上,他瞪圆了眼睛,嘴里直叨叨:“周鹏你这是违反纪律,我要去告你!”   周鹏蹙起了眉头,伸手把刘军嘴给捂住,堵住那废话连篇的嘴,然后他把音响的声音调大,仔细去听,背景音是一曲欢快的儿童音乐,视频里小女孩咧开嘴开心的笑,嘻嘻哈哈的声音夹在在欢快音乐里莫名有些诡异。   昨天早上在公园惨死的女孩,栩栩如生地站在他面前的电脑里。她这时候要小一些,身上穿着多年前流行过带闪片的仙女裙,手里拿着仙女棒,开心地挥舞着,嘴里还跟着音乐大声欢快地唱着,舞动着。就在音乐结束的时候,忽然耳机里传来一声男人的低吼,夹杂着恶心欲-望的粗喘声。   女孩呆呆地站在原地,头摇晃了下,嘴唇上下开启,发出懵懂无知的声音:“爸爸,我能吃冰激凌吗?”   女孩语音刚落,画面里便出现了一只手,那是一只属于成年男性的手,手指纤细修长骨节分明,明显是个年轻人,那双手开始一点点碰触到女孩的脸,女孩眨了眨眼睛,露出一个不谙世事的纯真笑容,好像是在玩一个好玩的游戏,眼中全是期待,接着那只手开始顺着脸一点点朝下移动……   一个呱噪诡异的男人声音忽然冒了出来:“你喜欢什么味道的?”   雨水打在窗户上,冰冷的声音让周鹏感到一阵恶心。   周鹏忍住胃部不停翻滚的恶心感,猛地把凳子往后移,把耳机摔在了桌上,深吸一口气后连骂了三声“操!操!操!”然后又站起身,发泄般一脚将一旁的垃圾桶踹翻在地上,怒骂了句:“我-操-他娘的臭变-态!”   他这一动静,引起了旁边的警员注意,以为刘军和周鹏之间又发生了争吵,连忙装作什么也没看见,低头忙自己的事情。   周鹏板着脸,又坐回到座位上,死死地盯着电脑屏幕里一脸纯真的小女孩,心脏一阵阵绞痛。   “所以你来我们这里干嘛,出去出去!”刘军弯腰把垃圾桶放好,皱着眉不耐烦地催促,他正忙得焦头烂额,不想和周鹏多起争执。   “老刘!”电脑屏幕变成了一片黑暗,周鹏深吸一口气,情绪稳定下来,用很严肃的神情看向刘军问,“视频你是哪儿得到的?”   刘军狐疑看向他,周鹏难得严肃一回,下意识就要说出来,可是话到了嘴边他才想起来,这属于他们部门的重要线索,需要保密,不能给其他部门透露。再说了,周鹏和他是同级,甚至自己的资历还高一些,他完全可以不用理会周鹏。   想到这里,刘军沉着脸摆摆手:“关你什么事情,这是我手底下的案子,你难不成想越权?”   他以为这样说了,周鹏一定会打退堂鼓,谁知周鹏却眯起眼睛,一脸疑惑地看向他:“你手底下的案子?哪起案子?”   刘军摇头,做出送客的姿态:“无可奉告!”   周鹏一反常态没有和他斗嘴,反而是盯着屏幕沉默了一会儿,随后郑重地看向刘军,重重地拍了拍他的肩膀,沉声道:“咱俩这回,多半要在一起了。”   刘军瞬间瞪圆了眼睛:“你瞎说什么呢,谁跟你在一起了?”   周鹏脸色一沉,指着屏幕:“这个女孩,是我手里的案子。”   刘军本来还想说管你什么案子,无可奉告,但就在他要说出口的时候,浑身一颤,他猛然抬起头:“你手里的案子不就是?”   周鹏重重点了下头:“就是人偶案。”   案件有了重大进展,无意间周鹏发现刘军正在查的案子,和他们正在调查的女童案中的受害人是同一个人,当即立刻将这件事报告给雷局。雷行舟知道这件事后,下达了指令,让刘军协助周鹏调查。   这是继余年会所组织卖-淫案后再一次的合作,两方人员都相互熟悉,进入状态也很快。   大半夜,重案组办公室里一群人围在一起坐在地上,中间放着一个烤炉,和一台电脑,背后的投影仪已经打开。他们一个挨着一个身上披着件毯子,手里拿着记事本准备做记录,手边也都放着一杯热气腾腾的浓茶,做好了通宵的准备。   刘军先介绍他们正在侦破的案子里扫黄组所掌握到的相关线索。   说起来这案子一开始按照程序应该是要交到重案组手里的,但是当时重案组正在忙叶氏灭门案,这起案子就被雷局一笔划在了他们扫黄组手底下,说起来刘军还满腹怨言,他们的刑侦人员显然没有重案组的专业,在调查过程中走了许多弯路,就像是让美声歌唱家去唱流行歌曲,怎么也不适应。   不过在人手不足的情况下,人员分配不合理是常态,这是体制内部系统的诟病,也不是刘军一个小小的组长能够做出什么改变的。   “前段时间我们手里调查的那个初中生被性侵的案子,可能大家都有所耳闻,一开始新闻上报道过,学校老师发现孩子身上有吻痕,便起了疑心,后发现这孩子肛-门处有陈旧性性侵痕迹。因此学校老师和医院一起报了案,然后由辖区派出所交给了市局,然后分给了我们部门。”   “那个男孩叫做何苍,我记得。”池剑想了起来,他在医院和那孩子有过偶遇,孩子满身是伤的躲在角落里,不准任何人靠近,那模样着实让人心疼,也让人难忘。   刘军点点头,抿了口茶水:“我们一开始是猜测犯人是孩子的熟人或者是学校的老师作案,但很快都逐一排除了嫌疑。就在我们一筹莫展,无意间却查到了一条重要线索。通过孩子的户口信息,我们发现孩子并不是何家亲生的,我们找到了领养手续,发现何苍在5岁时候被何家领养,然后一直抚养到了现在。查到这个信息的时候,我就觉得这案子一定有问题。可能你们重案组的同-志不太清楚,平川省近十年来的拐卖儿童案一直属于全国之最,这还不包括没有被立案的。”   “听你这意思,何苍是被拐卖来的?”   “正是!”刘军舔了舔干燥的嘴唇,继续道:“我们查了八年前的所有立了案的符合年龄的失踪儿童名单,对照了下,果然就找着了,何苍果然是被拐儿童,原名叫做赵超,被拐地点在咱们省的一个贫困县市,当时孩子才4岁,就被人给拐走了。我们找到了何方,何方和我们解释说,当时他是看孩子可怜,这才动了恻隐之心,和人贩子买了孩子,由于考虑到当时他正在竞争一个岗位,怕自己前途受到影响,这才隐瞒不报。”   余宏军说:“那他养父养母也就是犯了个收买被拐卖的儿童罪,关个三年也就出来了,我刚刚看了何家的资料,这个何方,是咱们省最大烟草集团的执行总裁,完全可以请个好点的律师,无罪释放。”   还有一点余宏军没有详细说明,这家烟草集团坐落于一座小城市,有国有资金入股其中,那个集团的一把手还和省里某位大领导关系匪浅,鉴于何方是烟草集团内部领导,他的一举一动都有可能影响到公司的股价。对于何方,只是领养了一个被拐儿童这种小事情,只要随随便便走动走动关系,硬说自己不知情,就能轻松免于刑罚。   这些话没说出来,几个在官-场上打滚多年的老油条心知肚明,不愿意把这种事情说出来影响年轻刑侦人员的判断。   刘军神色凝重,在侦破阶段受到了多方的阻碍,好些人来过问这个案件的案情情况,这些人都是权力极大的人物,愿意因为这么个小案子就给他特意打招呼。刘军心中暗自吃惊,多年的判案经历,让他直觉这起案件非比寻常,只怕不是一个小小的强-奸案那么简单。   何方的关系网错综复杂,背后的势力庞大,他一个小小的刑侦支队下属的扫黄组组长根本就得罪不起,不如直接随便找个理由结案,万事大吉。   可刘军怎么也是个警-察,有根名为正义的标杆直直地立在心头。   虽然他人长得又矮又胖,才进入警-察队伍的时候经常被取笑,升职后也被人说他是黑警-察,不然怎么长得这么一副肥头大耳的模样。   但是刘军其实是个不畏强权的人,不然也不敢去捅余年会所那个马蜂窝,把余年会所给整整折腾了十来年,凌涛然说起他来,都恨得牙痒痒。   刘军考虑了许久,想着这起案子一定不简单,但是又碍于外面有人盯着,便找来几个信得过的老人去查找证据。   赵超被查出不是何方亲儿子后,便一直被刘军安排在医院,孩子受到极大的刺激,怎么也不肯开口,这条线索是不行的,他们只能从侧面入手。   何方家为什么要领养赵超,这让刘军一直百思不得其解,何方家有儿有女,怎么会又去收养一个孩子呢?难不成这个何方真如他自己说的,是个大善人?   可是上面那么多人来和他打招呼,这不就此地无银三百两,说明了这何方有问题。   刘军拍着肚子下定决心,一定要一查到底。   刘军是个和周鹏比起来,阴招绝不落后的人,他派了个年轻组员,装作网络维修人员,上门维护网络系统,借机给他们家里的电脑装上了病毒。   这个过程说起来两三句能说完,过程惊险复杂令人胆战心惊。以至于时间维持了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到了今晚,他们才成功的黑入了何方的电脑,拿到了这一段视频,还没看完,就被找事情的周鹏给凑巧碰见了。 第183章 离奇失踪的女童(三十六)搭档   “这段视频出现在何方电脑里?”换做其他人惊讶了,这不就意味着何方和这个事情绝对脱不了干系。   “我们马上去申请搜查令,把这小子的住所给他翻个底朝天,妈的变-态!”周鹏义愤填膺地大力拍在了地上,声音气势十足,其他人却没搭腔。   屋内沉默了一会儿,周鹏才后知后觉感到尴尬,他咳嗽两声,揉搓了下有些肿痛的手掌,用手肘撞了下刘军:“你们这里同-志可不够积极啊。”   刘军斜睨他一一眼:“周鹏,你是不是傻?”   这何方是什么人,烟草公司大总裁,一个月工资就等于他们半年的薪水,不是他们这群小警-察说抓就能抓的。而且何方是掌握实权的人,手底下的人少说也有百八十个,头上面的关系也错综复杂,很有可能牵一动百。要对他下搜查令谈何容易,拿着一份非法获得的视频,就能把人给按住了,这显然不可能,一群人眉头紧紧皱在了一起。   长夜漫漫,双方都把自己获得的信息相互交换了下,筹划密谋了一晚上,最后决定由容铮出面摆出自己的身份去找何方了解一些情况。何方头上关系就算再怎么厉害,也是不敢随意驳了容铮父亲的面子。   容铮微微沉思了一会儿,回身去打了个电话,找了几个熟识的关系,以何方领养孩子发现有被侵害的迹象来做了做文章,想要那些关系和何方上级沟通下,给何方做做工作,配合警方的调查,保证不是争对他个人。   过了一小会儿,他面无表情走回来。   一群人看着容铮的脸色,心中顿时不安了起来,都紧张地看着容铮,等着答案。   沉默了一小会儿,容铮在众人惴惴不安的目光下,忽然嘴角一抿,微微笑了下,重重地点下了头。   众人欢呼,赶紧开始紧锣密鼓地布置起明天的计划。   舒墨拿着资料坐在角落里,默不作声看大家欢呼雀跃。周鹏性格闲不住跳上跳下,手臂一会勾住容铮的脖子,一会凑到容铮耳边小声说话,容铮有些厌烦肢体接触,不时会皱下眉,朝后微微后仰想要避开他,但周鹏总能缠上去。容铮对周鹏这种自来熟的人无可奈何,嫌弃他满胳膊的汗水,却没法直接拒绝。眼看周鹏的嘴唇几乎要擦过容铮的脸颊的时候,舒墨不由自主直起身子,眼睛都瞪圆了。   这时候,刘军拿着资料走了过去,直接一脚踹在周鹏膝盖上,周鹏一个踉跄,差点跪在地上,回头破口大骂:“你他-妈找抽啊。”   “滚,碍事的。”刘军给他一记白眼,把手里的资料递给容铮。   容铮拿过资料,那个瞬间,容铮似乎感应到了视线,忽然抬起头朝舒墨的方向看去。   两人视线一撞,舒墨慌忙避开视线低下头,像是想要逃离一般,容铮站在原地看着他,皱起眉,似乎很不高兴,抬起长腿朝舒墨走过来,舒墨几乎是要屏住了呼吸。好在刘军立刻叫住了他,拽住他手腕朝另一个方向走。   舒墨顿时松了口气,看着容铮离开的背影,满脑子都是晚上容铮刻意避开他的动作,容铮不想让人知道他们的关系,的确,这种关系惊世骇俗,容铮家里不可能接受他们这样的关系,世人也会对他们指指点点。和容铮在一起本来就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更何况他最终的目标还没有达成,他需要容铮,现在不是时候,也不是合适的契机和容铮闹翻,他不应该闹脾气。   但他就是觉得心里不舒服。   他闭上眼睛,突然感到一阵烦躁,心里全是疲惫和无可奈何,那是一种无法掌控的感觉,就像是捏在手心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化掉的冰块,反而让人平添心慌意乱。他抬手用力搓了下额前的头发,把注意力集中在手里的资料上,让自己不要再去瞎想。   三个孩子,三个名字。   翻开第一页,舒墨瞧见了一双占了半个脸的大眼睛男孩——余圆,六年前失踪的男孩,失踪年龄八岁,被李家全伙同陈齐杨岩石二人当街绑架,后被李家全当做娈童藏在郊区别墅里。   根据男孩被害视频可以推测,男孩长期被李家全当做货物,与有权有势的人进行交易,以此来获取利益。   秦放很有钱,家里也很有权势,关系网也十分庞大,他可以给李家全带来无限好处。不过看了李家全的相关资料,李家全不缺钱也没有权利欲,他为什么要把心爱的小男孩当做货物和人交易呢?   舒墨轻轻咬着笔杆,他想了好一会儿,最后他灵光一现,写下了两字:威胁。   很有可能,李家全有把柄在别人手里,受到了威胁,这就让李家全同意了交易,那么秦放很有可能掌握了很多不为人知的可怕证据。   他现在要做的,就是想办法,去调查秦放生前的物品和人际关系网,不过这个很困难,以他的能力无法达到,只能借助市局的力量。   舒墨翻开第二页,照片上是个笑起来很甜的小女孩,当她笑的时候,会有一种驱散人心底乌云的强大魔力。小女孩叫做蓝珊,是六年前失踪的女孩,失踪年龄五岁,一直被陈齐囚禁在景苑小区,女孩一直被囚禁,直到陈齐死亡信息发布后一小时内,被人残忍杀害。   舒墨曲起膝盖,心底涌起难受的感觉,手下的纸粗糙带着颗粒,他觉得指腹像是被刀划过一样,后背浸出了冷汗。   他大力吸了口气,把刚刚收集到的信息写在上面。从刘军他们那里了解到,何方的电脑里有女孩被绑架猥亵的视频。何方绝对有问题,但还不知道何方在这件事里充当的什么身份,不过倒是可以把他作为一个重要线索来源来突破,甚至舒墨怀疑,很有可能何方就是杀害小女孩的凶手。   这就可以清楚解释氰化物的来源了,烟草可以经过萃取获得氰化氢,二次世界大战中纳粹德国常把氰化氢作为毒气室的杀-人毒气使用,只需要得到一点点高浓度的氰化氢,就可以轻而易举地将年仅十一岁的小女孩轻松杀害。   刚才还没来得及分析何方,何方是公司的执行总裁,学的是管理专业,似乎和化学不太搭边,但他在烟草公司上班,怎么也能接触几个化工专业人才吧。再者说了,要得到氰化物,对于何方这样在烟草公司身居要职的人再容易不过了。   现在这个欲-望横流的世界,永远都不缺为了利益而不择手段的人。   不过,有个疑点。   舒墨从包里翻出陈齐的个人资料,陈齐是个无可救药的赌徒,银行账户的余额均为零,信用卡也全被透支,常年赌博导致他的信誉为零,还欠了不少黑高利贷,否则他也不会出此下策,去勒索李家全,送掉自己的性命。   不过景苑小区的房子就在他的名下,他为什么不卖掉房子呢?这实在不符合逻辑。   每个月要缴纳物业水电费,同时还要负担小女孩的生活费,对于一个赌徒来说,这笔费用实在有点高昂。还有一条信息是,陈齐父母说,陈齐曾经富裕过相当长一段时间,可是忽然有一天转去开出租了,这事情实在让人有点匪夷所思。   舒墨偷偷查过陈齐的账户,陈齐的账户并没有出现突然空账的情况,是不是就可以理解成,陈齐自愿放弃生意,去做一个出租车司机?   这显然不符合人之常情。   还有一点最重要的是,陈齐经常骚扰街上的妇女,还经常花钱光顾一些小发廊做些特殊服务,这明显是个欲求不满的男人。家里藏着一个小女孩,却选择花钱出去嫖娼,也是有些奇怪。   舒墨心底涌起奇怪的感觉来。   难道,陈齐并不是恋童癖?   舒墨的目光一瞬间变得阴狠起来,他双手按住资料,冷冷看着陈齐的照片。   他将折页翻开,最后一份资料是叫做何苍的男孩——被何家领养的十三岁男孩,被老师偶然发现身上有猥亵痕迹,后在医院体检发现这孩子身上全是大大小小被凌虐的痕迹,也检查出了男孩遭受过多次极为暴虐的性侵,如果舒墨的推测没错,何苍肯定是被何方买来专门作为娈童养在家里的。   在薄薄的记事本上划下最后一笔,舒墨瞬间恍然大悟,其实案件的关键突破口就在何方身上。   何方到底在这里面处于什么角色,是三人的同伴?是陈齐的上线?还是只是一个推出来随时可以丢掉的弃子?   舒墨坐在角落的阴影下,感到了一阵厌烦。   ……   ……   容铮回来的时候,办公室里已经没剩几个人了。   舒墨踩在凳子上,踮着脚在从柜子最顶层上拿资料,宽大的裤腿间露出他的小腿,又细又白,正不自觉地颤-抖着。   容铮眼神一暗,小声喊他:“小墨。”   舒墨有些意外,脚下一个不稳,眼看就要摔下来,容铮连忙疾步走上前,伸出手托住他往下坠的腰,把他搂过来抱在怀里,然后抱着他转了个身让他坐在旁边的桌子上,把两只手撑在他身旁,看着他眼睛问:“怎么生气了?”   办公室里还剩下两个警员没走,被留下来重复审核监控,这时候都戴着耳机目不转睛盯着电脑屏幕,没有注意到他们。   但是舒墨还是介意,抬手想要推开容铮,手还没碰着人,就被容铮抓住了手腕,容铮整个人压了上来,用两只手臂把他困在怀里,不愿意让他离开。   对舒墨的态度,容铮有些费解,又问了一遍:“你怎么了?”   舒墨没有说话,他抿着嘴沉默地看着容铮,过了一会儿,他眼角轻轻一弯,笑着说:“没什么。”   容铮皱起眉,他不明白舒墨怎么突然闹起了脾气,只能耐心地和舒墨说:“刚刚联系到何方了,约好了明天白天过去一趟。”   舒墨心不在焉地“嗯”了一声,两条细瘦的小腿在桌边来回晃着。   容铮握住他的手,呼吸轻轻扫在舒墨的耳朵上,他在舒墨耳边低声问:“你想不想和我一起去?”   舒墨抬头看他一眼,眼角和嘴角都弯着,他摇摇头:“算了。”   容铮深吸一口气,伸手捏住舒墨的下颌,迫使他和自己对视,压低声音问他:“到底怎么了,我是不是做错了什么?”   “没有。”舒墨朝后用力一仰,躲开了他的手,别开脸平静地说:“只是,我不想让人看见。”   容铮皱起眉,缓缓站直身体。   舒墨深吸一口气,然后转过头看他,微笑着说:“我不想给你带去麻烦。”   容铮沉默下来,他看着舒墨,舒墨的笑让他心里难受,他握住舒墨放在膝盖上的手,把声音放得轻柔说:“对不起。”   舒墨微笑着看他:“对不起什么?”   容铮没有说话,只是看着舒墨的眼睛,里面像是黑洞,吸引着他让他挪不开目光。   舒墨忽然觉得累了,轻轻摇了下头,像是自言自语,小声说:“你根本不在意的。”   容铮微微皱了下眉,他抬手摸了摸舒墨的脸,舒墨这次没有躲开,他抿着嘴朝容铮笑,眼睛是湿润的,容铮轻轻叹了口气,心疼地用手捂住舒墨的眼睛:“我在意的。”   舒墨眼珠转了转,没说话,表情依然是微笑着,但容铮感觉他整个人是冰冷的。   他的睫毛轻轻扫着容铮的手心,容铮心里难受起来,拉住舒墨的手臂,把他抱进了怀里,用手掌带着力度抚-摸着他的腰:“对不起。”   舒墨把脸深深埋进他颈窝里,两只手扯住他的衣摆,用力抓紧。   容铮感觉到舒墨的脸是冰凉的,忍不住把他抱得更紧一些,过了一会儿,等他感觉舒墨的情绪好了一些,才又开口,这次语气很认真:“我从小在大院里长大,读书也是在军校,很少遇见女孩子,也没跟人谈过恋爱,后来毕业就直接做了警-察,每天都很忙,几乎没有空闲时间,更没有和女孩子相处过。”   舒墨垂下目光,说:“我不是女孩子。”   “我知道。”容铮嘴角翘了起来,摸他不老实翘起来的头发,“我只是想让你知道,我大部分时间都花在了工作上。”   舒墨眨了下眼睛,偏开头看他一眼。   “小墨。”容铮喊了一声他,于是舒墨坐直身子,等他说话。   容铮轻轻抚-摸着他的头发,小声说:“所以,我等了二十九年才等到你。”   舒墨仰头看他,这时候,他感觉呼吸不畅,全身克制不住颤-抖起来。   容铮声音有点哑,他低头亲了一下舒墨的头顶,说:“小墨,无论我做错什么,都请原谅我。”   舒墨带着气音,懊恼说:“凭什么。”   容铮握着舒墨的手用了力,他的瞳孔此刻深邃得像夜空,深沉的目光追随者舒墨的脸,然后他弯下腰,几乎贴近舒墨的嘴唇,柔声说:“因为,我爱你。”   舒墨一愣,容铮低头吻住了他的嘴唇。   他的大脑一片空白,感觉自己昏昏沉沉的,只能感受到容铮的气息强烈有力追逐着自己。   容铮手掌隔着衣料抚-摸着他的腰,冰冷的指尖一遍遍插-进他的头发,用力按着他的头皮。   他们互相能听见彼此的心跳声,他们甚至有种响彻整个房间的错觉。舒墨忽然有种不想离开的感觉,就这样紧紧拥抱用力亲-吻。   ……   ……   舒墨趁着有时间又睡了一会儿,他本来有些失眠,容铮守着他,握着他的手,不一会儿他就睡着了。   他这一觉睡得很沉,既没有做噩梦,醒来的时候也没觉得疲倦。   周鹏和刘军边走进办公室边商量着明天的行动计划,他一抬眼,看见容铮正握着舒墨的手,他心里犯嘀咕,总觉得这容铮和舒墨间有问题啊,以前两人老黏糊在一起,还可以以上下级的关系来说他们只是搭档。   他又朝两人瞄了一眼,登时整个人都不好了,容铮居然把舒墨的手放进自己的大衣口袋里。他不太好意思看下去了,匆匆别开脸:“搭档之间是该这样吗?”   周鹏忍不住开起小差,想起以前的搭档,如果自己牵起对方的手……周鹏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心道,老朋友你还是老老实实在地里呆着吧。   他大力揉搓了下自己起满鸡皮疙瘩的手臂,他不小心碰着了魏威的头发,魏威刚走进来,他昨晚没擦干头发就睡了,现在还是冬天,闷在屋里一天,头上的水汽都没散,到现在还是冰冰凉凉的。   周鹏当下伸手大力拍了下魏威的脑袋,骂道:“你小子大冷天的顶着一头湿发干嘛,还不去吹干了。”   魏威迷迷糊糊地转过头,他的眼睛半开着,像是随时要睡着了一样,脸上浮着一层病态的红,他揉了揉眼睛,打了个哈欠,逼出的泪花就把眼睛给彻底糊住了,接着用低不可闻的声音说:“头儿,你怎么有三个脑袋?”   周鹏赶紧把大衣披在魏威身上,睁大眼睛盯着他,还伸手摸了摸魏威的额头,好家伙,滚烫的放杯茶上去,瞬间就能给烧滚了。   魏威朝他傻傻呆呆地呵呵笑了两声,接着就在他面前,直挺挺地朝后一仰倒了下去,立刻引起了一片惊呼,周鹏连忙披上外套,用毯子把魏威整个包裹住往医务室跑,这怎么就发烧了呢?周鹏心里一下着急,跑到门口才想起来,现在送医院太远。可这医务室也关着门,周鹏一时心急,一脚就把医务室的大门给踹开,把魏威放在床上,盖好被子,又加了两层毯子,转身跑一楼去找欧阳司命。   法医也是医生,周鹏脑袋里想着,赶紧把欧阳司命拉住往楼上拽,欧阳司命刚才查看完女童尸体,屁-股刚坐下没两分钟就被周鹏直接拽住了往楼上冲,急吼吼地说着出大事情了,他们组的魏威就要没命了。   欧阳司命这听着有些胆战心惊,他虽然技术高超,但是那是死人活,要是魏威是中了子弹或者是被人下了毒,得马上送医院啊!   周鹏一时心急,讲不清楚,欧阳司命被他神神叨叨搞得差点打120,结果被拉进医务室一看,就是发了个烧,他忍不住翻了几个大白眼,周鹏还着急地在床边来回踱步,握着拳一直碎碎叨叨的嘀咕。   欧阳司命在旁边配药,听着周鹏不停小声说:“这要是烧傻了怎么办,廖城嘉那个人渣肯定是不会要个傻子的,肯定就要把魏威给甩了……唉,劝了魏威那么多次,他就是不听,现在知道廖城嘉是个什么样的人了吧!最后还是得靠队长我……既然廖城嘉不要你了,也就只有老大我照顾你的下半辈子了……”   欧阳司命翻了个白眼,心想,这周大鸟戏可真多。   他给魏威弄上点滴,又喂了些药,魏威看上去好了些,不在说胡话,安静地打着小呼噜,已经睡着了。   刚刚还暗自着急的周鹏总算是松了口气,抹了把额头上起的汗,打算在旁边守着。欧阳司命看了眼时间,发现居然早上了。   “又是一个通宵达旦!”他打了个哈欠,转身就去另一个病床上躺着,就在他要睡着的时候,忽然一个重物砸在他胸口,他差点肋骨给弄折了,疼得他眼泪花冒出来,瞪着周鹏问:“你这是要杀-人啊?”   周鹏瞪着他:“你去照顾照顾病人啊,你怎么做医生的,一点不负责。”   欧阳司命一口气没缓过来,下一秒吐出一口血,他捂着心口有气无力地说:“周大鸟啊周大鸟,我是法医,不是医生。再说了,魏威这只是个发烧,输了液吃了药,睡一觉醒来就没事了。可我不一样,我已经忙了好几天没合眼了,要是再不休息,只怕猝死了,到时候明年的今天墓碑上就要贴我照片了。”   本以为说了这句话,周鹏就该放他去睡觉,没想到他说了这句话,周鹏更来劲了,把凳子转移到他边上问:“你那里尸检有什么新进展没?”   欧阳司命含泪望向天花板,眼睛里全是血丝,他指了指放在桌上的复检报告,气若悬丝地说:“刚那东西早就给你了,你自己看吧,还有几项血液检测,要明天早上才能拿到检验结果。”   周鹏起身去拿报告,翻了几页,回身又坐到欧阳司命身边,打算让欧阳司命做简单地概括,刚抬头,就瞧见欧阳司命已经睡着了。周鹏心里嘀咕,这欧阳司命太不负责了,报告扔给他就睡了,不行,他得把他叫醒。   周鹏伸手推了推欧阳司命,欧阳司命直接翻过身,屁-股对着他,周鹏打算去掀被子,刚掀开一角,忽然又一声沉闷的“噗”声冒了出来,接着就是一股恶臭朝他袭来。   周鹏连忙后退几步,捏着鼻子狠狠道:“妈的,简直是生化武器啊,把你投放到恐怖组织大本营,直接就能把他们全灭了,谁能抵御你这无敌的臭气。”   周鹏骂着,憋着气冲到欧阳司命边上把窗户打开,窗外这会儿风大雨大,站一小会儿浑身就打哆嗦,他这下又担心把魏威吹着了,赶紧去把两个病床间的帘子给拉上。彻底把欧阳司命隔绝在外,周鹏松了口气,屋内的生化臭气,总算是消散了去,忽然有种劫后余生的庆幸感。他转过身给魏威捏了捏铺盖角,确定都盖严实了,才坐回椅子上看报告。   这份报告是蓝珊的尸检报告,女孩处-女膜陈旧性破裂,还在女孩胸部找到了牙齿印,压印很深,应该就在几天前造成的,欧阳司命把牙印和陈齐的牙齿做过比对,并不符合。接着他又找了杨岩石和李家全的牙齿做比对,依旧不符合。   周鹏手指敲了敲床边,要是这三人都不符合,那就当真有这么第四个人了。   这个人是谁呢?会不会就是凶手?   周鹏思考了很久,外面的天渐渐亮了起来,雨水也渐渐停了,新的一天开始了。   周鹏站起身伸了个懒腰,他冷哼一声,今天是得去拜访拜访那位何总裁了,走了几步,他又转回头把手盖在魏威额头上,魏威的温度总算降下来了。周鹏悬着的心总算落了地,帮魏威把翘起的被角重新抚平,魏威的脸还是红扑扑的,他忍不住用手戳了戳肉乎乎的脸蛋。   心里叹息,不错,手感挺好。   周鹏笑着起身,乐呵呵地拿着报告走出门,虽然一-夜没睡,他的精神气可是非常足,就算今天忙一天,也不在话下! 第184章 离奇失踪的女童(三十七)那时初见   十分钟后,他们已经在去往烟草公司的路上,此时天已经亮了,路上车水马龙车辆在拥堵不堪的市中心慢吞吞前行。   周鹏不耐烦按了下喇叭,说:“就这条路,它能堵上半小时。”   舒墨倚靠在车窗边,还有些昏昏欲睡。容铮转头看了他一眼,把大衣脱下盖在他的身上:“你先睡一会。”   烟草公司在荷溪市里一个偏远的县城,加上堵车的时间,到那里至少要花两三个小时。   车里暖气开得很足,坐了一会儿,舒墨感觉有些热,他把大衣往旁边滑开一些,一股难以描述的恶臭从四面八方涌了过来,像是什么腐烂的东西闷在一起发酵而成粘稠又浓郁的味道,在其中他还闻见了淡淡的硫磺味。   舒墨下意识抬起头。   “小墨?”   容铮的声音紧跟着传来,但那声音竟然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他粗重喘了口气,感觉自己的意识正在飘远,他猛然伸出手一把抓住容铮的肩膀,眼前变得模糊了起来。   ……   ……   热气粘稠的仲夏,到处是热浪一层层在空中来回翻腾,这里是一片垃圾场,周围弥漫着一股难以言说的臭味,垃圾堆积如山,不远处还不时有爆炸声传来。一阵带着硫磺臭气的风吹了过来,把垃圾山上一层黏糊着血迹的塑料膜给掀起了一角,一只血肉模糊的手从里耷拉了下来。   这是一个堆满尸骸的垃圾场,不停有戴着简易防毒面罩的人进进出出,不断往垃圾堆里扔尸体。   那些人走得十分艰难,随时都有可能会有颗流弹飞下来,把他们也变成一具具尸体。   明明是晴天,头顶上的红日却被升腾起来的**浓烟给整个遮盖住。   这里暗无天日,是人间炼狱。   垃圾堆的一角,忽然有了动静,垃圾场的工作人员以为是老鼠,没有理睬,不一会儿尸山上有双眼睛睁开了,那双眼睛在黑压压的秽物中格外明亮,他缓缓地抬起头环顾四周,当瞧见戴着防毒面具的工作人员时,他迅速地跃起,然后拼尽全力使劲朝外奔跑。   后面的人开始发出沙哑的吼声,他拼命往前奔跑,飞机从头上飞过,子弹从耳边穿过,他咬紧牙根,忍着浑身的酸痛,小小的身体里爆发着无穷的力量,他要逃出去!他要活下去!   就要一步跨到出口,浓烟一缕缕绕着他的身子朝他汹涌袭了过来,他屏住呼吸,睁大眼睛往外狂奔,耳边传来一阵阵咒骂声,还有哭声,那声音很熟悉,他骤然停下了脚步,回过头朝声音的方向望了过去。   喧嚣的炮火声已经停止,周围的浓烟渐渐散开来,这里不再是臭气熏天的垃圾场,而是一个干净整洁的小院,他抬起头望向天,依旧是个晴天,却没有浓密的黄烟,只有朵朵白云在空中飘荡,一阵微风轻轻地朝他吹拂过来,夹杂着青草的气息。   生机,幸福,欢快在他眼中浮现。   他不禁咧开嘴笑了笑,他忍不住闭起眼睛享受着温暖的阳光,新鲜的空气,自由的气味。   正在他享受的时候,忽然响起了一阵喧闹声,他竖起耳朵,仔细去听,是几个孩子在尖声叫喊,还有女人粗暴的呼喝声。   在那些嘈杂的噪音中,隐隐约约间他听见了一个清冽的女人吟唱的声音夹杂在其中。   那歌声从远方飘进了他的耳朵里,声音特别小,他却能清楚的听见,并且觉得有种说不出的熟悉的感觉,刹那间,他的内心深处发生了一阵共颤,像是一阵徐徐吹来的清风掠过他的心房,有种难以明说的情感从心底升了起来。   像是被吸引,他听着歌声往前走,他走得很慢,很蹒跚,甚至跌倒在地上,只能用四肢往前爬行,不知道爬了多久,他抬起头,看见了这辈子都难以忘怀的一幕。   院子里,一个女人抱着一大一小两个男孩跪在地上,他从没见过那么好看的女人,女人微笑着,歌声就是从她轻轻开合的嘴里唱出来的。   她四周围绕站着十几个妇人,那些人不停地朝女人身上扔东西,对她谩骂侮辱,还有人朝她身上吐口水。   被女人护在怀里的孩子只有四五岁,什么都不懂,不知道周围的人为什么骂他们,朝他们扔东西。   孩子被东西砸在身上,觉得很疼,他只能哇哇大哭,想要得到保护。   跪在女人身边,是一个年纪大一些的少年,似乎明白现在正发生着什么,他紧紧地抿着嘴,平静地看着周围的一切。   就在一小时前,他们在屋里睡得好好的,忽然这群女人冲进屋里,把他们拉出去,强迫他们朝他们下跪磕头。   少年跪在地上,衣服破破烂烂,身上都是伤痕。   他平静地看着人群,眼神冷漠,身周散发迫人的气势,让人毛骨悚然。   美丽的女人几乎衣不蔽体,却很倔强,不肯屈服,她扬起下巴,不断有歌声从她嘴边飘散在周围,孩子们听着她的歌声,眼中的恐惧微微减缓。   不过这清脆歌声像是对这些暴徒们的暴行的一种讽刺,这行为被那些暴徒看在眼里,分明是一种挑衅。   忽然一个愤怒的老妇人从人群中奔跑出来,手里拿着一桶潲水,对着女人的头的身上泼去,歌声戛然而止。   女人低下头,愣了愣,过了会儿,沉默着把孩子们身上的垃圾弄掉,用身上的衣服把孩子们身上的脏水给擦干。   年幼的孩子十分惊恐,他紧紧抱住女人的手臂大哭:“妈妈,妈妈,我害怕!”   女人伸手摸了摸孩子的脸,她轻声说:“别怕,爸爸就要来接我们了。”   “打死她,打死她!”那些人看着这一幕,并没有软化,反而是更加的怒火中烧,其中一个急红了眼睛的年轻妇人举着扫把跑上前,对着女人的胸口就是狠狠地一踹,女人惨白着脸翻倒在地。   “抓孩子!”   有人高声喊了一嗓子,女人平静的脸上出现了裂痕。   她惊慌地抬起头看向四周围上来的人,慌忙从地上爬起来,把两个孩子护在怀里,瞪大眼睛看向涌上来的人群,伸出一只手来回空中推拒着,声嘶力竭发出一声大喊。   “滚开,滚开!!”   年轻妇人被女人可怕的神情吓了一跳,过了两秒,回过神来,嘴里谩骂着拿着扫帚去打女人。   周围人拍手叫好,年轻妇人越发得意。   身后有一大帮子人给撑腰,她便狂笑着,撸起袖子,一把扯出女人的头发,用粗粝的扫帚条打在女人身上,她朝女人身上吐着唾沫,骂道:“我叫你**男人,我叫你**男人!”   骂完就拿着扫帚朝女人脸上刮起,女人“啊”的惨叫一声,一只眼睛被枝条扫过,**辣地疼,女人再抬起头时,一串血珠子从眼睛里冒了出来。   少年惨叫一声:“妈!”他趴跪在地上,抱住女人的头,痛哭流涕,嘴里不停叫着:“妈!妈!”   年轻妇人看见这一幕,有些害怕,朝后缩了下甚至,接着后面马上就有人教唆:“打!狠狠地打!只要没被打死,就不会出事情,这种坏女人,害死了那么多人,就是打死了也不可惜!”   有那么一大帮人在背后怂恿,给她鼓劲,年轻妇人便肆无忌惮了,她冲上前,大力踢打着女人。   小男孩从女人怀里钻出来,一把扯住年轻妇人的裤腿,跪在地上大哭着哀求:“不要打我的妈妈!不要打我的妈妈!”   年轻妇人一把揪住小男孩的领子,把小男孩一把拎起来,她冲女人晃了晃手里的两岁小孩,转头对男孩说:“**那个**的臭**,害死了村里的男人,你是**出来的,你也是个狗逼里出来的坏崽子!”   女人听见小男孩的哭嚎声,在地上来回摩挲着爬起来,朝空中伸出手:“把孩子还给我,把孩子还给我,孩子是无辜的,你们要打要杀冲我来!”   年轻妇人拎着小男孩,朝男孩脸上吐了口口水:“哭什么哭,小逼崽子,再哭我把你那两窟窿给你戳了。”   小孩被吓得彻底没了声音,只是瞪大眼睛在空中蹬着**。   围在旁边看戏的人忍不住爆发出狂笑声,好像眼前的一幕有多么的滑稽可笑,让他们忍俊不禁。   这场景对他们来说真好笑,就像是要抓小猪崽,母猪涌上来哀求他们的主人不要这么做。   好几个人笑得捂住肚子,眼泪水都冒了出来。   少年突然爆发出强大的力气,他一把把年轻妇人推倒在地,把弟弟抢到怀里,脚下使劲踩着年轻妇人的肚子,他像只豺狼一样恶狠狠地盯着四周的人,那些人被他眼神扫过,立刻心里有些害怕。   忽然有人歇斯底里高喊:“打死那个狗杂种!”   四周刚刚还惧怕的人,好似被这个声音打满了力气,立刻朝着少年一拥而上,少年咬着牙大力挥舞着扫帚,拼命保护身后的母亲和弟弟。   他怨毒地瞪着那些人,眼中冒起了一股与他们同归于尽的寒意,忽然,一把柴刀冒着寒光朝他舞来,他毕竟还只是个孩子,被刀一闪,立刻就吓得愣住了,他紧紧地闭上眼,预期的疼痛却没有来,他抬起头张开眼,眼前突然站着一个穿着军服的高大男人。   男人大喝一声:“你们要干什么!”   那些人看见穿着军装的男人,都有些害怕,有几个胆子大的拉着嗓子喊:“我们在教训这个坏女人!”   男人狠狠地朝那些人瞪去,那些人立刻丢下武器逃也似地散开。   男人眯着眼睛朝街角另一头看去,那里停着几辆高档车,有好几个穿着华丽的人正抱着手张望着,在他们脚边还可以看见堆满的瓜子。   男人皱了皱眉,回身扶起女人,还把外套脱下,给女人披上。   女人一只眼睛已经看不见了,只能尽量睁开另一只眼,看向男人。   “他来了吗?”女人平静地问。   男人抿了抿嘴,过了半晌,无奈地摇摇头,叹息道:“他被关起来了。”   女人笑了,一行血泪顺着脸颊流了出来。   小男孩大哭着,女人把两个儿子抱在了怀里,她忽然变得很严肃,她郑重地看向少年对他说:“墨墨是弟弟,你要照顾好他,一辈子都不要让他受到一点伤害。”   少年嘴唇动了动,想问为什么自己是哥哥就必须要保护弟弟,看了眼只会傻嚎的弟弟,他皱了皱眉,回头看见母亲郑重的眼神,少年想了想,最后还是不情愿地点了点头。   女人笑了笑,揉揉少年的头,转过头看向小男孩,小男孩还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嘴里只是毫无意义地不停喊着:“妈妈,妈妈。”   女人眼尾有些发红,她伸手抹了抹小男孩的脸,长长地叹了口气,微笑着说:“墨墨乖,妈妈就在这里,墨墨不要哭了。”   小男孩抽着气,他睁大眼睛,大颗大颗的眼泪从他眼睛里冒了出来,他抽抽搭搭地摸了摸女人的脸,软声软气地问:“妈妈……为什么他们都说你……你是坏人,妈妈……告诉墨墨,你不是坏人对不对?那……那些人一定是在乱说!”   女人没有回答,只是一脸爱怜地看着小男孩,轻轻俯身凑到小男孩耳边说:“孩子,妈妈爱你,你要记住,你是妈妈的儿子,妈妈爱你……”   小男孩眨眨眼睛,看向女人,有些害怕,女人朝他微笑了下,微微转头看向身旁的男人,问道:“是不是我死了,一切就结束了……”   男人愣了下,眉头拧在了一起,他没有说话,直直地站在那里。   女人却是笑了,她笑得很灿烂,男人看着她的笑容,缓缓地吐出一口气……   女人把小男孩放在少年怀里,指着院子外男人停着的车子:“去那里等着妈妈,妈妈一会儿就过来。”   少年没有怀疑,起身把弟弟抱在怀里往车走,车子里坐着一个和他同龄的少年人。   那人看见他们不顾司机阻拦,下了车,鬼使神差地伸手把还在哭泣小男孩接了过来抱在怀里,眉头皱了皱,打了声招呼:“你好。”   少年没说话,拧着眉头,脸阴沉沉的,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女人微笑着看着孩子离开的背影,眼中带着眷恋和不舍,她轻声说:“老容,把孩子交给他。”   老容点点头,女人朝他微微一笑,那笑容太美太艳,让老容吸了口气,就像是花朵用尽最后一点力气绽放,向这个世界展现最美的一面。   她平静地说道:“让他带着孩子离开,永远不要回来。”   老欧让看着她异常平静的表情,愣了愣,被那抹诡异的笑容弄得有些毛骨悚然。   他下意识地去伸手抓女人,女人却迸发出无穷的力气,躲过他的手,一把拿过地上的柴刀割向脖子,血顿时喷溅了出来。   血很红,很多,还是热的。   画面被漫天的红掩埋。   一直被困在外面,作为旁观者的他,忽然身子被一股不知道哪里冒出来的力量给吸住。他周围全是血淋漓的红色,一点点包围住他。   他拼命挣扎,却被吸住,无法动弹。   他抬起头,恰好看见女人微笑着倒在血泊中,女人的嘴张张合合,裂开到一个诡异的弧度,接着一个声音在他耳边响起:“妈妈爱你!”   这声音像是魔咒一样不停在他脑中重复,他痛苦地捂住耳朵,感觉就要死去了,忽然,一个熟悉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小墨,该醒醒了,该醒醒了……”   舒墨应声睁开眼,四周早就没了高楼大厦。   他按了按酸软的肩膀,汗水把他全身打湿了,厚重的冬衣黏在身上很不舒服。   舒墨一皱眉,容铮在他耳边轻声说:“快到了。”   他指着窗边,舒墨朝窗外看去。   车还在缓缓地开着,窗外的风景很美,刚下过雨的空气里带着丝丝凉意,不时地会有低呜的风打着旋吹过来,惹得公路两边的松树深绿色的树叶被吹得沙沙作响,让人被透着间隙洒出来的阳光晃了眼睛。   舒墨感觉头有些疼,他坐在身来把窗户开了一条小缝,呆呆地吹了阵儿凉风,才缓缓地从迷糊中的状态中清醒过来,他好像什么都不记得了,只记得自己隐隐约约间做了个可怕的噩梦,不过这个噩梦不用他记起,早就深深地映在了脑海里。   他深吸一口气,城里所没有的清新的空气钻进了鼻子里,他戴上眼镜侧过头往外眺望,窗外青翠的树,无边的农田快速从他身旁掠过,忽然身后响起了一阵哼哼声,他转头去看,一辆大卡车飞驰而过,舒墨瞪大了眼睛,惊讶地指着卡车:“是猪。”   容铮笑了下,摸着他头发问:“饿了没。”   舒墨摇摇头,他肚子已经瘪下去了,但现在不想吃零食,想一会儿到了地方在街边买点特色小吃吃。   “你怎么就不问我饿不饿啊!”阴阳怪气的声音从前面传了过来,周鹏眼睛下面挂着青痕,一副没睡好的样子。   容铮斜了他一眼。   周鹏叹了口气:“这差别待遇,不是有首歌那样唱的吗?我左看右看,上看下看,前看后看,原来我怎么都死不了——”   周鹏话还没说完,就发出鹅叫一般的笑声,自己被自己逗得笑得几乎岔了气。   容铮倍感头疼地揉了下鼻梁,装作什么也没听见。   舒墨心情一下好了起来,他也跟着周鹏笑。   在这个时候,副驾驶窜出一个大马尾,刘琳也跟着一起来了,她看向舒墨,扬了扬手里拿着的小面包,问:“你要吃吗?”   容铮抬眼看她,微笑说:“他还不饿。”   刘琳脸上立刻浮现了失望的神情,失落地把面包放回包里。   车里一下安静了下来,周鹏性格活泼,不太适应车内安静的气氛,于是把广播打开。   容铮背靠在后座上,在大衣的遮盖下朝舒墨伸出手,两人十指交叉握在了一起。   舒墨嘴角轻轻翘了下,用气音小声说:“好小气。”但他很喜欢。   容铮看了他一眼,舒墨立刻就老实坐好,不再说话,他看着容铮英俊的侧脸,忽然有些恍惚,容铮的脸渐渐地和那时候的少年融合在一起,他不禁眯起了眼睛,嘴上的笑意越来越深。   ……   ……   荷溪市隆窟县离淮赧市很近,只需要不到一个小时的车程,很多在淮赧市上班的年轻人,觉得那里的房价太高,便都在隆窟县买了房子。   何方任职的烟草公司就座落在这里,属于当地的支柱产业,县里的居民,基本都是烟草厂的员工,他们随意找个地方坐坐,就可以打听到厂里的基本情况。   时间还早,他们和何方约得是早上十点半,这会儿去肯定是见不到人的。   他们决定在附近多转转,没准可以得到些意外情况。   这个点恰好是准备上工的点,附近很热闹,马路上几乎没有汽车,全是自行车和来往的行人,穿着打扮都很朴素,仿佛时光回流回到了十年前一般。   他们四个人走在街上挺打眼,好些人注意到他们,几次拿着照片去打听,都被拒绝了。   县城里人都很警惕,不愿意和陌生人多说话。   碰了几次钉子,几人脸上都有些无奈。   这里气温比市里还要低上几分,舒墨身上的湿衣服还没换,觉得有些冷,他停住脚步,看了下四周小店,想买件衣服换上,但大清早开门的都是早餐店,阵阵香味从店里传出来。   舒墨感觉有些饿了,提议道:“我们去吃点早饭吧。”   “说起来我肚子也饿了!”刘琳兴奋地跑了过来,“去哪家店吃?”   舒墨笑了笑:“你刚不是才吃了面包吗?”   刘琳脸红了红,小声说:“那是零食……”   舒墨没接话,笑着看着她,刘琳脸更红了。   周鹏瞧见这幕,乐了,用手肘撞了下容铮,示意他看:“瞧这小刘,紧追不放,不愧是现代女性,有性格,我喜欢!”   容铮用卫生纸细细擦着手,闻言看他一眼,平静地说:“喜欢就去追。”   周鹏连忙摇头:“算了,算了,兔子还不吃窝边草呢,我怎么能对队里的人下手。”   容铮脚下步伐骤然一停,周鹏奇怪转头看他,在他脸上看不出情绪,问:“怎么了?”   容铮没回答,沉默了一下,就径直朝前走,走到了舒墨身边。这时候舒墨正在和刘琳说话,下意识感觉到了容铮的气息靠近,他转过头朝容铮眯眼笑了下,轻轻喊了他一声:“容队。”   容铮看着他,“恩”了一声,他脸上是一向的平静而冷漠,但目光却是温柔的。   “早餐店里人多,我是想打听消息,不是为了吃早饭。”舒墨还在对刘琳说。   刘琳突然问他:“什么意思?”   舒墨解释说:“我们是外地人,也是陌生人,这样在街上随便逮着个人问,容易引起他们的警惕,认为我们别有用心。而街边小店消息一向挺灵通,电视剧里包打听不都是在各个客栈呆着的吗?人吃饱喝足就爱闲聊吹牛逼,不在乎对面坐着的是谁。”   容铮在旁边点了点头:“你说的对。”   “哇,小舒真聪明。”刘琳伸出大拇指。   舒墨朝她腼腆笑了笑,手往后摆动的时候轻轻朝旁边移动了下,碰到了身侧容铮的手指尖。   容铮脚步一停,怔愣了一下,但很快反应过来,一把握住了舒墨的手,同时还用指腹轻轻摩挲着舒墨的手背。   冬天的衣服很大,远远看过去,两人只是走路时候靠得很近罢了。   刘琳一直站在舒墨身旁,红着脸和他说话,周鹏则是落在他们后面,一直张望着附近的店面,谁也没有注意到他们两人的小动作。   五分钟后,他们选了一家年代风格比较老的小店,店里只有夫妇两人,忙得满头大汗。他们随意叫了几份小吃,找了张空桌坐下。   小店里这会儿坐满了人,一张桌子凑合凑合可以坐六个人。在这种小店,大家都随意拼桌,他们坐下后,很快就有人挤到他们旁边坐下。   这正合了他们的意。   周鹏看了看周围的人,给容铮使了个眼色,装模作样地撇开手里的一次性筷子,叹了口气。   容铮十分生硬地说:“啊,你怎么唉声叹气的。”   下一秒,舒墨手里的筷子掉在了地上,刘琳努力抿着上下唇,一张脸要笑不笑。   周鹏脸黑了黑,忍不住捂脸。   这戏台子搭好了,宾客来了,结果这跟着搭戏的不靠谱,一场戏要全给毁了。   周鹏龇牙咧嘴好一会儿,深吸一口气,硬着头皮继续往下演:“唉,这不是我家大婶子让我帮忙找她家孩子嘛,可是这孩子失踪都七八年了,我去哪儿给找啊,先不说这孩子现在还认不认人了,光说这孩子长相,过了这么多年谁能认出来啊。”   容铮轻轻咳嗽了一声,清了清嗓子,一字一顿问:“长什么样子?”   舒墨低下头装作喝汤,艰难忍笑。   周鹏眼睛都瞪圆了,竟然说出了广式普通话的感觉。   到现在,他只能硬着头皮上了。好在周围人没注意到这一点。   他眼角余光瞥着好几个人朝他们这里张望,当即甩出一张照片:“就这孩子,家里人找了好多年,都没找着。可怜我大婶子,茶不思饭不想的,他儿媳妇因为这事疯了,儿子也前些年出事了,你说说,这事弄的,这不相当于绝后了吗?我大婶子要死要活,非要把孩子找着,那天有人跑我大婶子家说,在这里见过一个长得很像的孩子,我赶紧就来看看。”   丢孩子?这话引起好几个人注意,不过没人吭声。   周鹏说完叹了口气,这时,老板娘端着几碗热腾腾的手擀面上桌,红辣辣的汤油溅了些出来,周鹏赶紧把照片拿起来,然后冲老板娘骚气十足地谄媚一笑:“老板娘,您在这儿呆了不少年了,帮我们看看这孩子你见过没?”   老板娘在围裙上擦擦手,接过照片看了眼:“哇,这女娃长得还挺可爱的嘛!”   舒墨吸了口面条,嚼了两下,含糊不清地问:“您见过这孩子没?”   老板娘眉头拧在了一起,回忆了一阵,摇摇头,无奈地耸耸肩:“没见过,要是见过我肯定记得。”   舒墨拿回照片,不太相信,又确认了下:“你真确定没见过吗?”   老板娘看舒墨怀疑她骗人,立刻瞪圆了眼睛叉起腰:“我这记忆好得很,来我店里吃过饭的外地人,我都记得!我们这儿地方小,你们这些外地人来的不多,这女孩啊,我确定我没见到过。我劝你们啊,要找人还是去别地找找。”   周鹏闻言,撇撇嘴,有些不信:“老板娘,你这是在骗我们玩吧。你这店开在街口,每天人流量那么大,怎么可能全都记得?”   老板娘看他们不信:“不信你们隔几个月再过来看我还记不记得。”   刘琳瞪大眼睛:“真的假的,我有个朋友小孩来过,你要不给看看?”   老板娘点点头,伸手要来照片,只看了一眼,就惊呼一声:“哎哟,这小孩不是何总家孩子吗?”   容铮闻言脸一沉,看向她:“你见过?”   老板娘得意洋洋地扬起下巴:“何总家孩子最爱吃我家的小笼包,每次他家司机都要给他买一笼带回去。”   舒墨面上波澜不惊,微笑着问:“一般孩子什么时候来?”   老板娘想了想:“周末吧,一般都是车开来,让我送包子过去,我才知道何总家小孩来了。”   接着又闲聊了几句,周鹏忽然说想吃小笼包子了,老板娘赶紧给他们上了一笼小笼包子。   周鹏吃着包子,嘀咕道:“这包子味道是挺不错的。”   刘琳叹了口气,小声说:“结果还是什么也没问出来。”   周鹏瞪了她一眼:“这不问出不少东西吗?”   刘琳一脸疑惑,他们现在除了知道了何苍爱吃小笼包,不是其他的啥也没问出来吗?   其余三人相视一笑,周鹏叹了口气:“你呀你呀,看人家小舒,脑瓜子比你转得快。”   刘琳一脸不明所以。   舒墨朝她解释:“赵超受到**害这件事情,刘队已经排除了学校的嫌疑,那唯一可能发生的地点只能是家里或者外面。”   “家里是不可能的。”周鹏往嘴里塞了个包子,舞了舞筷子:“何方老婆可是有名的妒妻。听说有次何方和办公室的秘书**,何方老婆立马找了一帮社会上的人,把那个秘书当街暴打。这事还在咱们那里备了案,那打得啊,那叫一个头破血流,血流成河,河水泛滥……我们再说说赵超,他在何家呆了整整八年,要是何方真在家里**这孩子,他们家里人怎么可能不知道这情况?恐怕早就闹到警局来了。”   刘琳终于明白过来了:“你们意思是,这孩子每周末被他送到这里……”   周鹏用筷子敲了敲刘琳的脑袋:“总算是开窍了!”   刘琳懊恼地看着周鹏油乎乎的筷子,敢怒不敢言地瞪着他。不过心里还是觉得很庆幸,果然跟着来外勤组能学到不少东西。想到这里,余光瞥见正在喝汤的舒墨侧脸,她的脸微微红了下,然后低下头喝碗里的汤。   吃过饭,四人打算结账离开,他们身旁的大爷,从他们落座就一直皱着眉头,过了一会儿,就在他们要离开的时候,大爷忽然出声。   “你们丢孩子了?” 第185章 离奇失踪的女童(三十八)徐老四   大爷叫住他们,立刻就有人伸直脑袋朝他们看过来。   老板娘擦桌子,不耐烦嚷嚷道:“徐大爷,那么多年过去了,我看您啊,还是别找了,这孙子都生了好几个了,你怎么还想着呢?”   徐老四脸沉了下来,默默地把碗端起来,老板娘手里的帕子正好从底下穿过。   他不再说话了。   老板娘直起身子,转过头,和善地朝四人笑:“这徐大爷啊,几年前孙子丢了,心里就落下了个病根,这事儿啊,我看对各位也没啥帮助。对了,派出所就在我们店出去直走三百米拐个弯就是了,你们啊,去那里问问。”   这摆明是有隐情,刘琳皱眉想问个清楚,往前走了一步,袖子却被扯住,她回头,看见舒墨表情凝重,朝她微微摇了摇头。   刘琳皱紧眉头,把步子收回来,为了掩盖脸上表情,干脆低下头看脚面。   舒墨笑了笑,大声说:“谢了啊老板娘,我们这就走了。”   老板娘笑脸吟吟地挥挥手,客套道:“有空常来,我家的小笼包子随时都有。”   四人先后离开,刚刚还热闹的小店,随着渐渐远去的脚步声,诡异地安静了下来。   空气里只有厨房里烧滚的水在咕噜咕噜发出声音。声音带着节奏,像是鼓点,重重地砸在人的脑袋上,压得人抬不起头来。   头顶上压着油乎乎的屋顶,被乌云遮住的太阳,深不见底的黑暗,喘不过气的重压。   过了半晌,徐老四默默把碗放回到桌上,叹了口气。   轻轻的一声,打破了宁静。   晨光投了进来,被门前的一道横梁一挡,把人的脸都切割成了三瓣,金色阳光下,他的眼睛都微微了眯了起来,墨色阴影下的鼻子间还冒着热气,昏暗的余光中一张嘴微微开合,欲言又止,最后换作一道道无奈的叹息。   旁边有人劝道:“徐大爷,过了那么久了,就算了。”   徐老四没说话,手伸进兜里窸窸窣窣摸了好半天,才摸出几张碎零钱,他把皱成一团的钱币,一张张铺平,叠整齐放桌上。   “我这都是为你好。”老板娘捋了捋头发,伸手拿过桌上的钱,随意把钱数了数,胡乱塞进挂在**的腰包里,“太不体面了,你还得做人,就这么算了。”   “是啊,别去想了!”   “对呀,太不光彩了,再说了,这事情翻出来,对你家里人也没啥好处。”   “就是啊,总得为家人想想。”   “嘘,我刚刚看见赵主任过去了。”   所有人噤了声,徐老四默默站起身,他的背部有些佝偻,膝盖也微微有些两侧弯曲。他快速搓了搓手,借着冒腾起来的热气戴好帽子和手套往外走,全程没说一句话。   瞧着徐老四蹒跚的背影,老板娘咂咂嘴:“这又是何必呢!”   老板油光满面从厨房里探出头:“碎嘴婆子,话这么多,还不进来帮忙!”   老板娘翻了个白眼,揉了揉酸疼的手腕:“都叫你招人招人,老娘我跟了你大半辈子,做了大半辈子的跑堂!唉,我这老寒腿还有手,一到下雨天就疼得要命,你也不心疼心疼,给找个人来给我减轻点负担。也就是我命苦,跟了你这么个东西。”   她埋怨完,伸手去拿桌上剩下的汤碗,一个没拿稳,碗掉在地上,四分五裂。这可把她心疼坏了,伤感着嘀咕相处那么多年,早就有了感情,心里却在嘀咕:哎哟,现在一个碗都要四五元钱了,我这破手真是没用。   她正心疼那几元钱,隐在角落里一个姑娘抬起头看向她,姑娘咧开嘴,唇红齿白,还有两卧蚕在眼睛下吊着,她笑了笑,问:“大娘,你们这缺人吗?”   ……   ……   徐老四从店里出来,低头去解自行车的锁,自行车的锁有些锈了,老人家的手力道有些使不上,掰弄了半天没弄开。   不一会儿汗水就下来了,他两手撑在膝盖上喘息了会儿,头顶艳丽的阳光忽然没了。   他抬起头,看见了个高大人影,这人影眼熟,就是刚刚坐他旁边的外地人中的其中一个,眉毛立起来的时候,就像庙子里的怒目金刚,吓人得很。现在这尊金刚正神色不善地盯着他看,眼睛微微眯起,像是发怒的前兆。   老人心头一颤,忙回头去推车,车上锁还挂着,死活推不动。   大爷急得汗水直流,蹲下身子去开锁,手忙脚乱地好几次钥匙都掉在地上,惊起地面好几层沉睡得安稳的灰尘,灰雾腾起老人一吸气,统统钻进了鼻孔里。大爷锁还没开开,又打上了喷嚏,满脸涨得通红,额头青筋直跳。   周鹏连忙走上来推开容铮:“老容,你长得也太吓人了吧,看把人家老人家给吓得,快让开,让开,我来。”   容铮不耐烦扬起下巴,颀长的脖颈从衣领间袒露了出来,不过现下没人欣赏,只有个把他当金刚的小老头,吓得直哆嗦,他只好让到一旁让周鹏上前来。   趁着这档子空档,老汉赶紧把钥匙插上,可能是真的被吓着了,突然爆发出一股洪荒之力,猛地捏着钥匙柄一转,锁“咔擦”一声开了。   徐老四连忙跨坐上自行车,一只脚猛地一蹬,准备和两人拜拜。   周鹏腿长手长,反应也极快,这时一步走上前,握住自行车龙头,拦住大爷去路,死皮赖脸地冲大爷笑了笑:“大爷,刚刚你是不是有话想跟我们说?”   徐老四摇摇头,连忙否认:“没有,没有,我只是好奇,随口问问。”   说完徐老四从车上下来,扶着把手把车往另一个方向推。   周鹏长手一拦,挡住了前方,他冲容铮使了个眼色,容铮会意走上前,两人刚刚还互相看不顺眼,这会儿却配合默契,他们两双大手抓住徐老四的衣服,将老人家往两人中间驱赶,然后把对方夹在中间赶紧往旁边巷子挤。   这阵仗把徐老四吓了一跳,只听说过当街抢孩子的,可没见过当街抢老人的啊。   老人忙张嘴欲喊,音还掐在嗓子眼没从里面发出来,一张证件就倏地晃了下来。   徐老四一愣,眯着眼睛看清了证件上的字,然后深深吸了口气。   他抿紧嘴唇,不反抗了,耷拉着脑袋跟着两人进了巷子。   巷子末尾停着辆黑色越野车,里面已经坐了两人,舒墨和刘琳已经等着了。   徐老四见是要上车,微微有些犹豫,有些打了退堂鼓,朝后退后了两步,却撞到了在身后的容铮,他抬眼就看见背着光的容铮,结结实实吓了一跳,捂着胸口,连忙拉开车门坐了上去。   那张脸,实在太可怕了,徐老四躺在椅子上,从怀里掏出盒药,倒出一大把往嘴里塞。   周鹏跟在后面上车,看着这幕,回头拍了拍容铮的肩膀:“这是人民群众,不是嫌疑犯。”   容铮也实在没办法,他努力扬起眉,嘴角扯了扯,想露出个笑容,却越发诡异阴森。   周鹏叹了口气,感觉这可能就是无可救药,他心里为以后的容夫人点上两根蜡烛,忽然余光瞥见坐在一边给徐老四递水的舒墨,想起前些天容铮和舒墨的互动,鬼使神差地冒了句:“你就把对方当成舒墨。”   说完他也没等容铮回神,扬扬手,把车门关上了。   说者无心,转头就忘了,听者有意,皱紧眉头苦思。   容铮对着车窗,把车窗当镜子,想着舒墨的脸,大大的镜框遮住了半张脸,只露出圆翘的小鼻头,和精细白净的脸蛋,小而尖的下巴,唇薄而定,随时带着些温柔的笑意,十分招人喜爱。   容铮从小长得和身边人不太一样,棱角分明,眼窝深邃,鼻梁**,眉眼中总是带着一股子冷漠傲然,隐隐散发着迫人的气势,莫名让人觉得不好惹,没人愿意靠近,和他说话总是下意识地畏手畏脚,也只有舒墨,见着他第一面,朝他伸出手问:“一直没吃饭吧?”   想到这里,容铮脸微微生动了起来,嘴角很自然地勾了起来。   笑容还在脸上,这时候,车窗顶着“呱唧呱唧”一阵刮着肠胃的噪音被摇了下来,周鹏露出一双惊恐万分的眼睛:“我的妈呀,你傻笑啥呢?还不快上来。”   容铮:“……”   车上徐老四已经大概知道了四人的真实身份,是从省会来的大**,心里的慌乱顿时没了,反而觉得有些安心。   既然知道他们的身份了,他们也不兜圈子,直接了当地把照片拿出来给徐老四指认。   徐老四看了会儿照片,过了会儿摇摇头,说出来的话和早餐店老板娘说的差不多。   不认识蓝珊,却见过何苍。   不过何苍没有直接见过,孩子都是坐在小轿车里,只能远远瞧见个脑袋瓜子。   舒墨把照片收了回来,朝老人和善的微笑了下:“徐大爷,你是不是有什么话想说?”   这时,外面忽然响起了一阵巨大的警鸣声,从不远处的烟草厂传来。那声音很大,是工厂开工的号角,几乎响彻整个县城。刚刚还人头攒动的街头,瞬间就空了。   这动静莫名让人有些毛骨悚然。   “大爷?”   徐老四回过神,看了眼空无一人的街道,沉默了半晌,对舒墨说:“能给我来根烟吗?”   舒墨看着他,轻轻点了下头。   ……   ……   徐老四说得很慢,也很仔细,四人听着他的话,表情变得越来越凝重。   徐老四家有三个孩子,小儿子病死了,留下了个儿子,他一直带在身边好生养着,取了个名字,叫做徐果。   徐果胆子小,怕生,见人都低头,那时候才五岁大,还没上学,天天就窝在家里帮爷爷喂小鸡小鸭,小不点乖巧懂事得很,从来不会自己跑出去。   这天徐老四刚起床,就有几个人找上门来,一脸着急地说烟草厂那边出事了,他儿子操作失误,把手给伤着了,流了好多血,要他去赶紧去看看。   这可把徐老四惹着急了,连忙收拾东西要去看看到底出什么事了。   正要出门,忽然想起,孙子徐果还在床上睡着。   邻居跑了过来朝徐老四摆摆手,让他安心去,说:“孩子我看着,你赶紧去。”   这人是邻居,村里人沾亲带故,平时熟悉得很,甚至还有些血缘关系,把孙子交给他再放心不过了,徐老四没有犹豫,直接把孩子交给他,随后便急冲冲地跟着来人去了厂里。   徐老四两儿子都在烟草厂工作,出事的是大儿子,他到的时候,大儿子躺在厂里的医务室床上,哼哼唧唧地抱着腿,说腿疼。   那时候徐老四还嘀咕,不是说手受伤了,怎么又成了腿?   不过也只是怀疑了下,很快对大儿子的担心把心中的那点疑虑给抵消了。   等处理完事情,一天就过去了,徐老四再回家的时候,一开门就瞧见邻居满腹心事地在院子里来回踱步,回头一看见他,就直接给他跪下了,哭丧着脸说,他正在给厨房给孩子找吃的,结果一回屋子发现孩子没了!   徐老四脑袋发出一声巨响,只觉得天旋地转,差点昏了过去。   孩子不见了,徐老四老泪纵横,他小儿子就给他留下这么一个念想啊!   他连忙叫亲戚朋友满县城地找,还找了派出所,统共几十个人围着县城找了五天,孩子愣是没见着踪影。   徐老四一颗心算是沉到了谷底,别人都说孩子多半是被拐走了,五天时间,已经在别人家认人当爹妈了。   徐老四责怪自己,干嘛要把孩子留下,不过他在家里坐着越想越想不通。   自己回来的时候大门是关着的,而外面也没有被撬锁的痕迹,外面人不可能跑进来偷孩子。   而大门上挂着的是一把长锁,很重,孙子才五岁,不可能把锁打开,自己跑出去。   他越想越觉得可疑,怀疑是邻居趁自己不在,把孩子给偷走了,他去找邻居,大闹了一场,两人不欢而散,结果第二天邻居就搬家了,不知所踪。   县派出所来劝他,他们查过,邻居没有嫌疑,亲戚们也劝他让他换个想法去想,要是孩子真被拐卖了,说不准去了个好人家,反正只要活着就是好的。   徐老四被劝了一天,面上承诺不闹了,心里却难受堵得慌。他想凭什么啊,我的亲孙子凭什么给别人养!   他回到孩子的屋里,一件件收拾孩子的东西,眼泪一直掉个不停,手下在收拾完东西时忽然一顿,他在床单上发现一块精斑,这是不可能的!   他独身多年,年纪大,这事情也不热衷,就算实在憋不住了要做那事,也是去茅房,绝不会在有孩子的屋里。   徐老四那个没多少文化的脑袋里,忽然意识到了一些可怕的事情。他不敢想下去,但还是又在屋里找了一圈,发现了些血迹,当下徐老四心就沉下来了,连忙拿着床单跑去派出所。   这回他梗着脖子发誓,孩子无论是死是活,他都一定要找着。   派出所得到这个消息很重视,连夜县公安局的刑侦大队队长亲自带队去了他家,收集证据。**走的时候,徐老四还送了老远,他们让他放心,有了消息一定通知他。   不过过了两个星期,徐老四没有得到任何消息,他去派出所问,派出所的人支支吾吾,他又专门坐了大客车跑了趟县公安局,对方说是证物还在检验,把他打发了回去。   徐老四没了办法,只能回头去找二儿子。二儿子是烟草厂的办公室秘书,认识不少人,想让他去帮忙问问情况。   二儿子和徐老四长期不和,但是挨不住徐老四的哀求,给县公安局打了个电话。   电话打过去没一会儿,县公安局那边有了消息,通知他们孩子找着了。   徐老四兴奋地跑到他们说的地方,那里已经围满了好多人,隐隐约约有人说发现了个小孩尸体。   突然之间徐老四脑袋里嗡嗡作响,只感觉这会儿天旋地转,徐老四几乎站不稳了,他强忍着心中的悲痛,硬撑着站稳,拨开人群冲上前去看。   黑黢黢的夜里,月亮挂在头顶,月光撒在水里,波光粼粼,美好而生动,而水塘边上,却有一片阴影,齐人高的杂草里躺着个赤身**的小孩,孩子面色惨白,嘴唇发乌,小小的脑袋跟破水袋似地耷拉在一边,瞪着双灰蒙蒙的眼珠子,身子扭曲——已经死了。   身子里所有的力气,瞬间被抽走了,徐老四瘫坐在地上,嘴开开合合了好一会儿,什么也说不出来。   ……   ……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一根烟燃尽,徐老四才堪堪从回忆中回过神来,他沙哑着嗓子发出一声轻咳,眼眶微红看向窗外。   刘琳呆呆地抬起头,她问徐老四:“没有做尸检吗?”   徐老四点点头,点上另一根烟,眯着眼啜吸了两口,小声说:“做了。”   “怎么说?”   “说是孩子不小心掉水塘,淹死了……”   “那那个精斑和血迹怎么说?”   “他们说东西丢了……还跟我说别想那么多,孩子就是在我去厂里找儿子的时候从屋里溜出去,不小心摔进池塘里淹死了。”   周鹏愣了下,不可思议地说:“这么重要的证物都能弄丢,怎么不把自己给弄丢了!而且如果孩子真的是失足落水溺死的,那么长时间,尸体绝不是你说的那样。都已经鼓成了个小球,不成人形了!”   徐老四低着头,沉默不语,不停抠着手心里的老茧。   容铮眉头拧紧,这里面显然有问题。   只怕,这证物不是丢了,而是被刻意地掩盖了。   小小的县城,离着省会只隔着不到一小时的车程,这里的警务人员竟然敢罔顾人命连尸检报告都敢捏造,简直不可思议,实在是无法无天了!县公安局居然悄悄把证据销毁,说明这事情背后的真凶不简单,明明和他们说话的时候一副老实正直模样,说什么正义永存心中,都**放狗臭屁,居然敢在他们眼皮子底下这么肆意妄为。就像是颗老核桃,硬得下不了嘴,打开里面都是烂肉,全腐朽了。   容铮顿时有些怒火中烧。   舒墨眯起了眼睛,他和容铮想到一块去了,回忆起刚刚在店里徐老四欲言又止的眼神,和周围人明显知道些什么却不敢说的神情。   他转头看向徐老四,一脸平静,问道:“您知道凶手是谁吧。”   徐老四拧起眉,没有说话。   舒墨说:“孩子失踪前,一直跟你在一起,孩子内向,怕生,不会随便跟陌生人走。”   徐老四手微微发抖,尘封已久的记忆一点点被破开,隐藏在心底的伤口正在被撕开,小果子的脸浮现在眼前,没妈没爹的孩子懂事的比其他孩子都早,乖巧柔顺地叫着爷爷。   他痛苦地闭上了眼睛,眼角有些湿润。   舒墨继续说:“你也说了,周围没人听到动静,那就是熟人作案,很有可能邻居是凶手或者是帮凶。”   徐老四神情十分痛苦,他摇摇头,花白的头发和深沟般的皱纹透着一股对这世道的无可奈何。   舒墨拧起眉头:“不过,邻居肯定不会是凶手,最多算是一个帮凶,否则你不会隐瞒不说,而其中参与了整件事的这个人的身份和你特别亲密,以至于亲孙子被那样侮辱、害死了,你都不说出真相。孩子才五岁啊,那么小,什么都不懂……你知道的吧,孩子遭受了什么,他失踪了整整两个星期,两个星期里一个孩子会遭受到怎样的虐待?他只有你一个亲人,他每天一定在叫着爷爷。徐爷爷,您真是孩子的亲爷爷吗?”   “啊,听你这话。”周鹏有些惊讶地张大嘴,“凶手不就是……”   他的话没说完,徐老四摆摆手,连忙打断他们的话:“他没有杀果子,没有杀果子!他只是听了别人的话,他不知道会发生这些!那些人,是那些人,骗了他啊!”   容铮眼中流光一闪,眯着眼睛,迸发出两道凌厉的光射向老汉。   “那些人?” 第186章 离奇失踪的女童(三十九)回忆的山   当时徐老四抱着孙子尸体悲痛欲绝,再一想那屋里留着的白浊和血迹,脑子里一股血就窜了上来,死活要给孙子做尸检。   徐老四是个老实人,一向秉着不找事、不闹事的座右铭过日子,不过不是还有句话,兔子急了也会咬人,徐老四没肯罢休,既然证据搞丢了,那就得给孩子做尸检。   尸检说溺死,他说不信,孩子拉屎那地儿都烂了,溺死你他娘的大烂**。   平日里干活的老男人没啥文化,就一张嘴脏话骂出来,绝不比碎嘴太婆来得轻松。   事实证明,人老实,那是没急火了眼。   徐老四合计,自己活了这么些年岁了,也够了,现下就是拼了这条老命,也要给孙子讨个公道。   他拿草席子把孙子裹上,带着个小板凳,就坐在县公安局门口,对着门口上的“秉公执法”四个字骂。   骂了不一会儿,县公安局里冲出来几个没穿制服的壮实男人,说要把他抓起来,这他不怕,被关进去不用干活就有饭吃。   不过嘴上强硬,动作却缓了,不是徐老四怕了,是徐老四懂个道理,抓进去,就得闭上嘴。   徐老四一个老实人活生生被逼成了泼皮无赖,有人出来他就躲,没人出来他就闹腾。   县公安局没办法,拿他那游击战术实在没辙,有人出了歪主意,让他们去威胁他,要是再在县公安局门口闹,就帮他个忙,把孙子给火化了。   徐老四气得血压升高,可是他哪里能跟这帮人斗,只得窝着气抱着孙子尸体回了家。   走之前,他看着县公安局门口几个镀金大字,对着“呸”了声,心想,老子明天就去城里告你们。   他还真去了荷溪市公安局,额头上捆着块白布,穿着丧服,抱着孩子尸体,挂着个纸牌,跪在地上,开始嚎啕大哭。   不一会儿周围就围满了人,全是看热闹的老百姓。   他对着围观的人痛诉:“**的畜生啊!把我孙子给糟蹋了,五岁啊,就把孩子扔水塘里弄死了,公安局还不管,把证据都给我弄丢了……这什么世道啊,还有没有天理啊!”   这事儿本来挺小,结果被徐老四一张嘴捅破了天,现在不仅仅是全县的人知道了,连城里也有风言风语在传。   一句话还没说完,忽然街上冲出几个男人,他还没反应过来,那些人就一把抢起孩子尸体要跑。   群众看了本来想躲的,有个颤颤巍巍的老大爷听了徐老四的哭诉,直掉眼泪,立刻冲上前去拦,周围人见八十多岁老大爷都敢上,他们怎么就不敢了,一时间,一股豪情万丈的劲儿一拥而上,一帮人前仆后继把歹徒围追堵截给拦住了。   徐老四急冲过去,抢回孩子,跟着还抡了几拳在那些人身上,几个男人见周围人渐渐多了起来,心里也害怕了,便踹了徐老四两脚,跑了。   徐老四摔了个狗吃屎,脑袋磕在台阶上,眼睛砸在地上。一张黑黢黢的老脸,一块红一块黑,看起来狰狞可怕。他倒是心里庆幸,总算是保住了孩子,不过怎么他跪了半天,没等来半个**出来,来的却是一帮子土匪无赖?   庆幸之余,他忽然意识到,连市公安局都管不了,他该去找谁呢?   那一瞬间,徐老四心中涌上了万般绝望和无奈。那是一种含着沙子在嘴里,怎么也吐不干净的感觉。   然而他却什么也做不了,只能灰溜溜地抱着孩子的尸体回了家。   虽然徐老四回了家,但是今天这趟**没白去。   经过他的一番闹腾,一时间,关于五岁孩童的死因,众说纷纭。   本来县城落后,没什么娱乐,除了没事晚上关关灯,跑人家媳妇床上滚一滚,就是七嘴八舌地说八卦事情。   听说徐老四孩子被弄死了,帮忙看孩子的邻居跑了,又听说公安局故意把证据搞丢了,再一研究那天事情的始末,一个可怕的传闻很快就在镇上蔓延开来。   有人说,孩子丢的当天,县城里来了几个大领导,视察烟草厂的日常工作。   还有人说,厂里有好几个工人见着,有个长得像徐果的孩子,被人捂住嘴往那大领导的黑色大轿车上塞。   传言越来越厉害,烟草厂领导震怒,带了帮人连夜去了徐老四家。   晚上,天黑了下来,月亮刚爬上对面的小山包,还没来得及洒下皎洁的月光,就被一片飘来的乌云给挡住了。   四下黑漆漆的,河田里丑陋的爬虫飞蚁探出头,荒野里凶恶的狼犬野猫开始狂吠。   有人探出头,听见几声咒骂,忙掩上窗户,把电视声音放大,新闻开始播放,美好的未来在展现。   XX地回归祖国十周年。   XX军建军五十周年。   国家要出台新政策,加强新农村建设。   华国的第一颗人造月球卫星将要冲入太空。   每天发生的都是值得庆贺的事情。   县城里的烟草厂要融资了。   县城里的烟草厂要上市了。   县城里的烟草厂要扩大生产了。   ——————   徐老四家有人死了。   徐老四家的五岁娃娃死了……   徐老四家的五岁娃娃死之前被人糟蹋了……   声音从高到小,到了最后细如蚊呐。   徐老四抱着有些发臭腐烂的小孙子,坐在家门口,对着大街骂。   他脸上还有伤,左眼下青乌,额头上肿了个老大的包。   白天在荷溪市市公安局弄得伤,疼得钻心。   他大声朝着天空咒骂,躲在黑暗里的鸟兽惊起,沿着乡间小路朝外飞去,几辆车正扑哧扑哧开来,扬起漫天灰尘。   骂得累了,徐老四回屋提了一壶凉茶,润了润嗓子,再回到外面。   门外停了几辆黑色轿车。   白底红字,**所有。   徐老四想起传言,眼眶泛红,提着凉茶冲上去要跟他们拼命,这时候,车门开了,下来一人,他手里的茶水泼了出去,把那人淋了个落汤鸡。   这人眼熟,前些日子腿还绑着绷带,现在倒是站得挺正,是徐老四的大儿子。   本来徐大是不想来的,但是领导们都劝他,他是徐老四亲儿子,这事他出面最好,让他去劝劝徐老四,要是事情办成了,肯定给他升职当个小领导。   他略微犹豫了下,想着自家老二坐办公室,开小轿车,而自己还骑着个老飞鸽,半个翅膀都掉了,就快飞不动了。再想想孩子已经去了,虽然对不起老三,但是死人总不能给活人添麻烦吧,想了想他便答应了。   父亲的两只眼睛,在黑夜里格外的亮,徐大心生畏惧,下意识想躲,耳边又传来一声警告性的轻咳。   徐大咽了口唾沫,硬着头皮转头看向徐老四,咧开嘴皮笑肉不笑,唤了声:“爸。”   徐老四“嗯”了一声,转头进了院子。   徐大深吸了一口气,暗暗给自己打了打气,缩着脑袋跟着进了院子。   一关上门,还没等说上自己想了上百遍的开场白,迎面就是一根大扫把,对着他劈头盖脸打了下来。   老人眼眶红肿,脸上挂着风吹干的泪痕,咬着牙,目光凶狠,看他不像是看见亲儿子,而是看见了上辈子的仇人。   噼里啪啦,院子里养的鸡毛到处乱飞。   徐大挨了一顿打,鼻青脸肿,跪在地上低垂着脑袋,大气不敢出。   徐老四打累了,喘了口气,直接坐在地上,扫把丢在一边,眼眶通红,风夹着鸡毛吹了过来,他抹了把眼泪,呛人得很。   他抬起头,伸出手指,指着徐大:“畜生!”   “爸,你听我解释!”   “解释个屁,你去给老三解释去!”   “这……人死不能复生。”   “那我就找个垫背的。”   徐大仔细看了眼老父亲脸上的表情,双目圆瞪,鼻孔放大,嘴角下耷,已经是怒极了。   徐老四真的想**。   徐大咕噜大力咽了口唾沫,回想起父亲年轻时候的凶狠劲儿,额头上便起了密密麻麻的汗。   屋里弥漫着一股难以言说的恶臭,他忍不住悄悄去看,院子中央,一张花布里裹着半张有些腐烂的脸。   徐大移不开眼睛,心里恐惧万分,他暗暗念着阿弥陀佛观世音菩萨保佑,他真不是有意想害徐果。   他事前什么都不知道,只是听了主任的话……他也就是开了个无伤大雅的玩笑,突然,灰蒙蒙的眼珠子动了动,徐大吓得六神无主,他半张着嘴,伸手指着徐果的脸。   他,再看我!   忽然眼珠子往眼眶外面一凸,白色的珠子猛地掉了下来,咕噜咕噜滚了滚,落在了地上。脸上黏糊糊的红黑窟窿里一只黑色长足虫迅速地爬了出来。   徐大一口气没上来,瘫软在地上,开始呕吐。   徐老四冷笑:“怎么,侄子跟你打招呼你就这态度?”   徐大脸色苍白如纸,他气若悬丝道:“爸……果子这样不能入土为安,会、会成为孤魂野鬼的。”   徐老四笑了:“这不正好吗?谁造的孽,就让果子去找谁。”   这话刚说出来,徐大立刻吓得魂飞魄散,准备好的说辞,一时间说不出来,他现在只有一个想法。   他爹疯了!   徐老四看着自己大儿子在那儿指着果子那张裹尸布,疯来疯去,顿时有种钻心的疼浸入五脏六腑。   果子早就被他装进了口木棺材,停在院子里,拿布盖着,自己整天用草席裹着个洋娃娃,招摇过市。   徐大却是怕极了那瓷娃娃,像是见了个真人,吓得六神无主,直打哆嗦。   内有心魔,万物鬼怪。   徐老四沉吟一会儿,心中无奈地叹了口气,面上却不动声色,反而是眯起眼睛,冷冷地说道:“你老老实实告诉我,事情的来龙去脉。”   “什么……”   “果子咋死的。”   徐大结结巴巴说:“失、失足落水,溺、溺死的……”   “瞎说!”徐老四气急,伸手去抓扫把。   徐大忙扯住徐老四的裤腿:“爸,你就别固执了,你今天打死我,我也不能跟你说实情的,这事就这么算了吧,让我把果子带走,让他好生跟老三团聚。”   “那打死你你不说,那就我去死好了!”徐老四突然冒了句,接着转身就去撞墙,这可把徐大吓坏了,死了一个果子还得搭上一个老头,这事情要是传出去,那整件关于那人的事情就是坐实了啊。   他一咬牙,忙说:“我说,我说,果子……果子他是被人抓走了。本来,不会出啥事,但是您老太执拗了,那天非得急着回家,结果一到家,正好撞着了,没办法他们只能把果子抓走。”   徐老四一颗心沉到了底,仿佛有个人拿着把锯子一遍遍往他心窝子里据,他抹了抹眼泪,暗暗镇定了下,往跪在地上的大儿子身上踹了一脚,道:“然后呢?”   徐大不该说的已经说了,便没了顾忌,低着头道:“他们本来没想要孩子命,谁知道您老闹到了派出所,还怀疑上了老郑(邻居)……关键你还找到了那个证据。”   徐老四闭上眼:“畜生,畜生。”   他不停念叨,也不知道是在骂儿子,还是在骂凶手,或者是骂自己。   沉默了一会儿,他猛地睁开眼,看向徐大:“是谁让你装病的。”   “烟草厂的人。”   “这人是谁,你还想瞒我吗?”   “爹啊,你知道这干嘛,你光知道是烟草厂的人,你就该知道你什么也做不了!最近正在谈一件大项目的事情,你应该也听到风声了,国家这边正准备扶持一帮地方特色产业,咱们烟草厂要是能申报成功,那就能脱离破产的命运,连带着整个县城经济都会有大增长,这事情可是牵扯到咱们县城几百口人的生计大事!您老不考虑考虑他们,也得考虑考虑我们,多少人在厂里干活,拿着微薄的薪水养家里人。”   徐老四沉吟了许久,忽然想明白了些事情,烟草厂要做地方特色产业,拿国家扶持资金,少不了背后有一些复杂的关系走动。他这事情闹出来,影响的不是烟草厂,说小了影响的是县里未来的建设开发,说大了影响的是千家万户锅里有没有热饭。   思考了许久,到处乱跑的小鸡回了窝,嘈杂的小院恢复了宁静。   他长长吐出一口气,眼中充满了无可奈何与妥协,他轻轻摆摆手道:“果子你们可以带去烧了,给弄口好棺材,埋在老三旁边。”   徐大如释重负,脸上立马浮起笑容,谄媚笑道:“爹,棺材绝对买最好的。”   徐老四眯着眼睛看着自己傻儿子,心里觉得自己怎么生了这么个蠢东西。   徐老四忍不住冷笑一声,压低声音:“不过,他们连果子都该随意弄死,你就不怕他们也把你我给弄死?”   徐大一愣,他从没想过这茬,他连忙抬起头看向徐老四:“这……”   徐老四道:“二十几年前,你记得有个叫聂雄的小伙子被枪毙的事情。”   徐大回忆了下,过了会儿,连连点头:“记得,那时候闹得挺大,那女人去茅房上厕所,被发现的时候,已经死了,下面都烂完了。那聂雄真是个畜生,他爸还是烈士,居然干出这档子事情,还好抓着了,给枪毙了。”   徐老四冷笑,阴霾着双眼睛看着他:“果子才五岁,什么畜生能下得了这手。”   徐大被这眼神弄得心虚不已,连忙低下头,不敢说话。   徐老四深吸一口气,看向远方,道:“那人是冤死的,错了……是害死的。”   徐大惊讶地抬起头:“不可能啊,**都说是他干的。”   “呵呵,我亲眼看见的,**那女人的另有其人……再说了,那女的将近四十了,那小伙才刚刚二十,我看着那孩子长大,和他爸一样,顶天立地的主儿,怎么会干这档子卑鄙无耻的勾当。”   徐大那手指抠了抠地上的泥,小声嘀咕:“知人知面不知心,谁知道那小子是不是**。”   徐老四冷笑:“要真没猫腻,怎么当年查案子的那小民警在举报后没多久就被人给弄死了?”   徐大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是谁?”   徐老四掏出烟,点上,缓缓地吸了一口:“你想过没有,我已经闹到市里还寄了举报信去了,当年那小民警也是寄信到市里就给人杀了,我会不会也给人害死了?”   徐大连忙摇头:“不会的,不会的,现在啥年代了,他们不敢的。”   徐老四苦笑着摇摇头:“我怎么生出你这么个不长脑子的小子。那小民警身份和我们不一样。正宗大学生,城里人,还带着大绿帽。前一天还好好生生回来,给人家属说没问题了,就等结果了,后脚就摔水塘溺死了,那小鱼塘有多浅,我下去也才到肩膀,有人质疑过吗?我看……不仅仅是我,连你都有可能被弄死。”   那个死字就像个封印,直接扎在了徐大的脑袋里,他颓然地坐在地上,浑身没了力气。   就算他再笨,有一个真理他还是明白的,就是死人不会说话。   沉默了半晌,徐大终于想明白了,他看向老父亲,既然二十几年前父亲能活下来,那现在父亲也肯定有办法。   徐老四看他的样子,叹了口气,低声骂了句废物,他缓缓地站起身,拍了拍腿上的灰尘,看了眼禁闭的大门,狠狠地朝地上吐了口唾沫,带着儿子走进了屋。   再出来,徐老四离开了小村庄,住进了县城大儿子家里,徐三和果子换了坟地,修的十分豪华,和县长家比那也不差。   隔三差五的,烟草领导还慰问下老头子身体情况。   周围人看在眼里,面上装糊涂,心里却门清儿。   保守了多年的秘密,总有重见天日的一天,八年过去了,他的腿越来越蹒跚,走路越来越不利索,眼睛也越来越不好使,他想着是不是得带着这个秘密进棺材,没想着今天赶了个碰巧,是该给果子报仇了。   但是他不能急,要一步步来,他不确认眼前的人是否能如他们所说的扳倒那些人,他手里的牌不能全打出来,他想了想,说了个名字。   “赵主任。”   舒墨连忙打开资料开始翻找,过了半晌,拿出一张纸,递给徐老四:“是不是这个人?”   徐老四看了一眼,心下一惊,资料都随身带着,这些人真是冲着那些人来的,他镇定了下,眯着眼睛看了好一会儿,点点头:“有他。”   周鹏忍不住插嘴:“还有谁?”   徐老四没吭声,低垂着眼睛,似乎在思考。   “哎呀,老人家。”周鹏急了,时间不早了,就要到他们和某人约好的时间了,“你就给我们直说了吧!”   容铮微一沉吟:“有何方吗?”   徐老四愣了下,愕然地抬起头,看见四人正盯着他,那眼神里有东西。   他心中微微一颤,不知怎地,他忽然觉得,等了多年的机会来了。   徐老四说:“有他,还有孙长峰。”   容铮皱了皱眉,转头去问舒墨:“孙长峰是谁?”   舒墨翻了翻资料,下一秒神色有些震惊,他深深地吸了口气,愕然地张开嘴,看向容铮:“烟草集团公司董事长,还有个身份……”   容铮面色一冷。   舒墨小声说:“xx委员会代表。”   容铮冷冷笑了下,官还不小。   ……   ……   烟草集团公司总裁办公室里,大清早的,开着大灯又开着台灯,把整个屋子照得跟磨光了的珠宝,亮澄澄的。   屋子后面的墙壁上,挂着一张合照,站着五个人,依次顺序是,何方、XX书记、xx组织部部长,xx领导,然后是孙长峰。   后面还有个锦旗:为人民着想,办好事,办实事——何方。   何方看了眼墙上挂着的时钟,没好气地说:“这些警察也太不靠谱了,约好了十点半,结果现在十点四十了还没来,可真够大牌的。”   秘书一扭一扭妖娆地走进屋,笑了:“可能堵在路上了,你看十一点的会……”   何方眼皮抬了抬,冷笑道:“咱们不能因为他们的不遵守时间,就把我们自己的事情给耽误了,会照开不误!”   秘书捂着嘴:“何总您真霸气,那要是一会儿**来了,怎么办?”   何方笑了,伸手勾了勾秘书的小翘鼻:“让他们等着。”   就在这时,门外忽然发出“嘭”的一声巨响,何方皱紧眉头,嚷嚷道:“出去看看,发生什么事情了,别又是哪个来要钱的,不知死活!”   秘书连忙迈着小碎步朝前跑,还没跑到办公室中央,门猛地就被打开了,秘书吓得,连忙退后,何方扶了扶眼镜,站起身,看向来人,大声喝道:“你们是谁,敢闯到这里来,我报警抓你们!小刘,赶紧给张所长打个电话,让他赶紧派人……”   来人冷冷地瞪了他一眼,说道:“不用了,警察,我帮你叫!”   说完,外面涌上来一堆警察,其中有一个就是他口中的张所长。   何方愣在原地,还没回过神,呆呆地看着张所长:“张、张所长?”   张所长眉头微微皱起,别开视线,低下头,装做不认识他。   何方瞪圆了眼睛,简直不敢相信现在发生的事情,接着耳边就响起了秘书娇滴滴的求助声音:“何总,何总,怎么办,怎么办?”   何方抹了抹额头的汗,识时务者为俊杰,他笑了笑:“几位不是为了我儿子的事儿来的吗?你们要问啥就问,我一定配合,叫那么多人来干嘛?”   来人在门口,门框顶部几乎**他头上,他却站得笔直,头都没低下过,这人两边站满了警察,气势却明显压上那些人一头。   何方咽了口唾沫,有些害怕。   容铮走进屋里,冷冷地睨了他一眼,还没等何方说话,后面又跟进来个走路有些蹒跚的小老头。   老头走进来,看见他,眼睛一亮,憨厚地朝他摆了摆手。   “徐、徐老四!”   何方颓然瘫倒在椅子上,这会儿心里只有两字,就是,完了 第187章 离奇失踪的女童(四十)抓人   他们万万没有想到,只是去了趟烟草厂居然会得到这么大的消息。   容铮利用私权,直接冲进当地公安局要求公安局配合,至于为什么要抓何方,容铮冷冷地回了句:   “国家机密,不方便透露。”   这都涉嫌国家了,谁敢再多嘴,纷纷猜测是不是何方贪@污受@贿,被国家审计局给盯上了。   烟草厂在县城里各方关系错综复杂,拔出萝卜带出泥,谁身上也不干净。   关键还有县城太小,许多人抬头不见低头见,大都认识,还沾亲带故。   就拿何方来说,他是地地道道的当地人,虽然后来在省城买了房安了家,但是他那帮兄弟姐妹还是在县里呆着,并且职位都不低,各大机关都有姓何的。   何家人不好惹,属于正儿八经的地头蛇。   而省里面来的领导,直接拿着证件要提人,谁敢不同意?不过这里面有很多门道,何方前一秒被抓,后一秒周鹏就接到几个领导电话。   周鹏拿着手机跑了老远,装模作样“喂喂喂”扯着嗓子喊了好几声,最后说了句哎呀,小地方,信号太差了,接着手里拿着张破纸在话筒边上摩一擦了下,装作杂音,然后就把电话给挂了。   “妈的,什么乱七八糟的,请我吃饭,我哪里有时间吃饭。”周鹏冷冷哼了两声。   容铮皱了皱眉:“这何方看来不简单,我们刚把他抓起来,电话就没停过,未免夜长梦多,直接给他拉回市局审。”   容铮刚说完,临时安排关押何方的县公安局里就传来一阵喧哗声。   舒墨眯了眯眼睛,站起身,他看了眼容铮,容铮给他使了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接着门就被人推开,冲进来一列气势汹汹的县城**的领导。   几人到来匆匆扫了一眼四人,最先入目的就是站在最前面身材高大的容铮,走在前面的是县政法委领导,背后靠山很厉害,平日里不管哪里来的什么人,只要是岁数不长的,他都先是直接压着劈头盖脸一顿。   毕竟在政坛有条不正文的规定,岁数不到四十,那就不可能有多大的头衔。   偏偏眼前这个容铮,年纪不大,脾气还挺硬,看见他们还板着脸,衬得他们硬生生矮了一截,不知道哪里来的小子,气势居然能压过他做了几十年的**领导才得以锻炼出来的威压,对方明显感觉到了这次人的来头不小。   本来吊起的一双眼睛,跟着就耷拉了下去。   双方站在走廊上僵持了好几分钟,容铮忽然咳嗽了一声,这声音把屋里的人都给吓了一跳。   “几位肯定是为了何方来的吧,这里有会议室吗?我们去会议室谈谈。”   说完容铮先行带人离开。   周鹏忍不住竖起大拇指:“容队这气势没谁了,我第一次见你们容队,那家伙,轻轻咳嗽一声,都能把罪犯吓哆嗦,这绝不是吹捧,绝不是拍马屁!”   刘琳翻了个白眼,大概是觉得周鹏连同级的马屁都拍,实在太没面子。   舒墨勾了勾嘴角,紧走两步,跟在容铮身后,有些人只需要站在他身后,你就可以感到他能为你挡风挡雨。   会议室不远,县公安局不大,设备简陋,很快人一走进来,满屋子就已经挤满了人。这个时候容铮多了个心思,他转头轻轻对周鹏说了句话,周鹏眉头一皱,摸了摸腰间的枪转身就走了。   等所有人坐好,便有人嚷嚷了起来:“这个事情是谁给你们的权力,还直接上门来押人,这对我们有多么不好的影响你们知道吗?很有可能会影响明天的股价,这股价要是因为这件事情受到影响,这个事情谁负责,你们**公安局必须要给我一个说法!”   对方抱着胸,气呼呼地坐在椅子上,翘着个二郎腿,长得尖嘴猴腮的一看就不是好人,容铮冷冷瞥了那人一眼,缓缓地走了过去,然后朝那人微微一笑:“你要什么说法?”   那人吓了一跳,脸色有些惊慌,把腿放了下来,结结巴巴强装气势:“你、你们这是要威胁老百姓啊?”   容铮没看他,转身看向一旁的县公安局局长:“这是谁,现在是内部会议,他如果不是相关人员就让他离开。”   公安局局长愣了下,没想到容铮会直接命令自己,他面色不大好,咳嗽一声:“这位是烟草厂的保安部部长何大树。”   “我还以为他是公安部部长。”   “这,你这说的什么话!”   “不走?”容铮问。   何大树梗着脑袋,只是不再那么嚣张了,看容铮连公安局局长都敢顶着说话,心里一时有些拿不准对方到底是谁。   容铮冷笑一声:“不走也行,正好免了我找上门。”   何大树咽了口唾沫,心里莫名开始慌了起来,连忙把腿放下来,准备想离开。   这时候忽然有人笑了两声,容铮转头去看,一个身着中山服,极为儒雅的中年男子走了进来。看见他进来,周围的人都纷纷起身打招呼,对方也镇定自若地和所有人握手打招呼问好。   相比于无人认识的容铮,对方明显受到了各级领导的热情招待,要是换了个人,多半会知道对方的厉害,不敢再为难,只听对方说什么就什么了,偏巧现在站在这里的一个是容铮,一个是舒墨。   容铮双手负在身前,眼中毫无波澜起伏。   而一直站在门边毫无存在感的舒墨,嘴角微微翘了起来,竟然像是在看戏。   对方走进会议室,很客气地朝所有人问好,然后在别人的眼神示意下注意到了屋内的陌生面孔,他连忙嘴角带着极为适当的笑容,两三步走到了容铮面前。   他伸出手,微笑说:“您好,鄙人孙长峰。”   容铮没伸手,细细打量了一番,对方看起来十分儒雅,戴着一副金属边框眼镜,长得很白净,头发朝后梳着,看起来不像是个商人,反而像是一个学者。   对方没有因为容铮的不搭理而尴尬,反而是亲和地笑了笑,把手勾顺势放在了身后。   孙长峰现在就站在容铮的面前,容铮冷冷地盯着他,就像是盯着猎物,就等着下嘴了。可孙长峰倒是不慌不忙,他是省里的人大代表,按照级别来说,容铮没有资格来抓他。   几个照面打完,人都坐下。   有人开始发话:“这位姓容的警@察,你是淮赧市市局的刑侦人员,忽然到我们这里拿人,实在是不符合程序,按照程序来说,首先是报案人到我们这里来报案,由我们来审定责任。”   容铮转身看向说话的人:“这案子是淮赧市的案子,何方是淮赧市的户口,只是在你们县里上班,怎么就成你们县里的人了?”   孙长峰和何大树闻言,眼中都闪过一丝迷茫。   城里的案子?难道不是烟草厂的事情?   容铮冲舒墨点点头,舒墨从包里拿出一份资料:“我们怀疑何方涉嫌非法进行儿童买卖交易,现在要带他回去做调查。”   其实就是说何方收养的何苍的手续存在问题,不过汉字博大精深,非法儿童买卖交易,这句话说出来令人震惊。   孙长峰听了这话,忍不住皱了皱眉:“按我了解,老何不是这样的人,这里面肯定是有些误会,大家都知道老何这人,是个老老实实做实事的人,发达后也没有忘记他家的穷亲戚,自己出钱让一帮子孩子都有学可以上。”   “是啊!老何这人我是知道的,人不错。”   孙长峰叹了口气:“这样吧,何方可以和你们做调查,但是手续我看了,也并没有齐全,要不你们就在县公安局审查吧,我保证他们一定会配合你们工作,我觉得我提的这个要求并不过分。”   其他人纷纷附和,觉得孙长峰说的对,这人既然是在他们县城里被抓的,也就应该在县城里审。   舒墨忍不住抱着手,问:“您不会还兼任公安局局长的职位吧?”   孙长峰立刻皱眉,看向舒墨厉声呵斥:“小同@志,在这里这些违反组织纪律的话不要乱讲,我们现在可以当做没听见,但是你要明白,这件事情的严重性。”   舒墨笑了声,打算继续说,被容铮给拦下了,容铮冲他微微摇了摇头,舒墨才没好气地低下脑袋,装作整理文件不说话。   容铮转头看向孙长峰:“你也要明白,你刚刚说的话是在干预我们的侦查过程。”   孙长峰微微一笑,不再说话。   容铮不愿意多谈,既然今天到这里,就一定要把人给拉走。   然而几个地方领导非说不和程序,死活不准他们将人拉走。   容铮也不废话,说程序马上就到,转身就欲带着舒墨离开,直接提人去淮赧市,这时,会议室的门忽然被撞开了,刘琳一脸的慌张,舒墨离着门最近,连忙走到刘琳身边,刘琳朝他耳语几句,舒墨的眉头立刻就皱了起来,他连忙跑到容铮身边,小声耳语。   容铮下一秒勃然大怒,狠狠地把枪甩在了桌上,在座领导被吓了一跳,说话牙齿都开始打颤。   “容、容铮……你这是做什么!”   容铮冷冷瞥了说话那人一眼,是县公安局局长,他冷冷笑了一声:“何方是谁下令放走的,现在人跑了,相关责任人一个也别想跑!” 第188章 离奇失踪的女童(四十一)弃军保帅   在座所有人都吓了一跳,放走了?竟然被人放走了?   没有人能料到居然有人敢偷偷放跑关押人员,这也太肆意妄为,太不给对方面子了。   虽说强龙不压地头蛇,但他们毕竟只是个小县城,万一把对方惹怒了玩真的,他们也只能吃不了兜着走。   容铮眼神异常冰冷,一时间没人敢说话,紧张的气氛在屋内蔓延,所有人都在你瞧瞧我,我瞧瞧你,都猜不出来是谁做的。容铮最后没说什么,只是警告意味地用手指重重敲了两下桌子,然后在众人惊疑不定的目光中匆匆离开。   他们离开后,会议室里奇异地安静了下来,过了一会儿,有人突然笑了一声,打破了寂静,还不等人去注意谁在笑,紧接着一群人开始猖狂大笑了起来。   孙长峰仰头靠在椅背上,只是嘴角翘起,双手放松地交握搭在膝前,未做大动作,而坐在他身旁的何大树却笑得泪花冒了出来。   何大树笑得上气不接下气,中间还狠狠咳嗽两声,然后满面红光长长吐了口气。   他是何方的表弟,大专学历,学的是汽修,干了几天觉得太累,便找到了何方,说想跟着表哥干大事。   何大树这人说起来长得和何方有几分相似,都是尖下巴高颧骨窄鼻梁,实际上的性格却大为不同。   何方这人标准的寒门学子,专注学习出人头地,读书的时候性格内向,工作后居然添加了三分诡性,活脱脱变了个人,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   不过也正因为这油里调的性格让他成了孙长峰手底下一员大将。   反观何大树,从小就不学好,家里三个姐姐,生出了一个他,一家六口人挤在一间二室一厅的出租房里。经济条件算得上困难。   偏巧何大树还不争气,好吃懒做,年纪小的时候就会和三个姐姐争宠,大点了就偷钱。偷了钱全怪到三个姐姐头上,他父母觉得他要吃有吃要喝有喝,没必要偷钱,而几个姐姐却过的比较“节俭”,于是理所应当地认为这钱一定就是三个姐姐偷的。   何大树就这么被父母娇惯着,一直觉得天上地下我最牛逼,反正无论做了啥错事都有父母顶着。于是平日里经常到处跟人抢钱勒索,别人告到何大树父母那里,何大树父母都认为是那些人故意找事,从来不认为是何大树的错。   第一份工作干了两天,说是太累了不干了,其实是手脚不干净被抓着了。   何大树父母却不这样觉得,反而认为是老板和他同事故意找自家孩子麻烦,便把孩子塞到何方那里。   何方了解到了何大树的品行,一开始并不想接,后来无意间被人指点人有黑白两面,他们要做白,总要有人做黑。基于这个目的,他给了何大树一个机会,还给他封了一个小官。   何大树虽然是个痞子,但是对他的大表哥是十足的恭敬,这下听说何方被抓了,立刻就冲进公安局局长办公室拍桌子瞪眼要他们放人。   小地方法制观念淡薄得可怕,万事都靠关系上下同行,就算对方是堂堂一个公安局局长一方执法代表,也要给对方两三分面子,尤其是这个烟草厂还是当地的纳税大户,算是地方支柱产业。   有句话怎么说来着,给钱的就是老子,这老子被惹急了,底下众儿子也跟着急。   得知自己表哥被放走,何大树笑得合不拢嘴:“这事做的太有才了,谁做的,太有才了,这下这两小警@察知道什么人该惹,什么人不该惹了吧?”   孙长峰也跟着眼角往下弯了弯,抿着嘴似笑非笑。   县长拍拍公安局局长肩膀:“老苟没想到你胆子挺肥的啊,敢顶着他们把人给放咯。”   “这,不是……”对方稍显迟疑。   “别怕,就算是上面他们追究下来了,这事情也好办!我们就说是底下人擅自干的,找几个协警来顶罪。到时候上下疏通下,给点钱,关上几天,再找个身体不适的借口就给放出来,不会有多大事情。反正都是协警嘛,本来也不在体制内,就算是渎职,上面的也没办法。”   何大树不屑地撇撇嘴:“瞧他们那样,以为从省会来的就了不得了,咱们这儿哪个不比他们大,两小警@察也敢在这里拿腔作势。”   他话一出口,周围的人便一副赶紧打住的表情,可这何大树口无遮拦,也没啥眼色,就瞎咋呼。   孙长峰却是表情越来越凝重,忽然眼皮撩开朝周围人看去:“我听说淮赧市重案组组长叫做周鹏。”   县政@府里的人对省里的人员机构不大了解,倒是县公安局局长年前参加过一个关于组织内部防止封建迷信传播的专题报告会议。   当时他就坐在最外围的一个小凳子上,那凳子还是临时去加的。   那时候远远地瞥见了淮赧市公安局局长,觉得那气度那气派真的非同寻常,当时局长身边坐了个年轻人,三十不到的模样,却已经和局长勾肩搭背。那时候,他还特地去问了,说是最近破了两起大案,算是炙手可热的人物。想到这里,他瞳孔倏地一缩……那人长相与今天插着腰吆喝的“泼男”竟然有七八分相似。   浑身寒毛猛然炸起,县公安局局长额头上起了密密麻麻一层汗,被塞满脂肪的额头里硬是挤出了几道浅白的细横。   孙长峰看他的表情,面色一沉,问道:“是刚那三人其中之一吗?”   对方咽了口唾沫,重重地点了两下头。   刚刚还大笑的众人,脸色倏地一敛,都浮现起了复杂的神色。   何大树还不明所以,大声嚷嚷:“重案组组长咋了,孙董,您可是省人大代表……”   孙长峰厉眼狠狠剜了他一眼,何大树瞬间就闭了嘴。   有人不明所以:“怎么了,这个周鹏是背后有什么了不起的来头?”   孙长峰长长吐了口气,沉声说:“这周鹏的老子不简单,以前的西南军区总司令。老头子脾气暴躁,不太讲道理,虽然退休了,但是周老爷子在军队里威信却依旧是不改当年。现在整个西南军区说是不在周家的掌控中,实际上还都听老爷子的。   “就拿大前年西南边区曹青族动乱,整个西南地区都陷入恐慌,结果周老爷子亲自南下去了一趟,西南地区立刻就安静下来,连曹青族也不敢折腾了。   “周鹏能坐上今天的位置,和上面想安抚周老爷子有一定的关系,想用周家牵制住其他几家。这里面门道太多,不是你我这些小人物能搞得清楚的,这个周鹏惹不得……”   “这下可怎么办!人在我们手底下跑了……”县长一张被晒得黑黝黝的脸唰地就白了,像是被刷了一层白漆,惨白惨白的,连嘴唇都开始发乌了,他已经反应过来事情的严重性,哀声喊道:“这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吗?”   说完,他侧过头,瞪向县公安局局长,咬着牙说:“你看你干的好事!”   县公安局局长也委屈,之前夸人家办事情办得好,现在立刻就翻脸了,恨不得把他给抓出去顶缸。   他把头摇得跟拨浪鼓一样:“不是我啊,绝对不是,我、我……压根没想到那处去啊!”   好几个人接连摇头,问了一圈,都没人敢冒头承认。   反观刚刚还梗着脑袋一副得意样的何大树,这会儿两条腿直愣愣地开始打起哆嗦,把脑袋低着,不说话。   孙长峰只是回头轻轻一瞥,眼睛就瞪圆了,他深吸一口气,微微有些动怒,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家伙,一天到晚仗着自己那表哥在县里欺男霸女,这下终于是闯下大祸。   孙长峰的声音是从牙缝里逼出来的,问何大树:“你干了什么?”   何大树抖着嘴,声音开始发颤:“这不,我有几个兄弟在拘留所当差,就微微跟他们说了两句,就说多关照下,没说把人给放咯啊!”   何大树小声说着,看向孙长峰的目光里带着些哀求讨好,孙长峰眉峰微微一拧,看上去有些不耐烦,片刻后,他叹了口气,有些头疼地揉了揉太阳穴。   他慢慢用手指敲了敲桌子,抬头说:“这样吧,现在我们只有牺牲下何方,县里能找到的人都赶紧去找下何方,最好在今天内把何方给找到,给他们送过去。”   何大树抬起头,一脸恐慌:“这可不行啊,要是我哥被抓了,万一他——”   孙长峰摇摇头:“这事情不急,省里面我会去知会。”   此时屋外还是寂静得一丝风都没有,只是天气有些冷意,空气中也蕴含着重重的湿气,似乎是要下雨的样子。这种天气,大多数人都爱安安稳稳地待在家里,可今天不知道怎么的,全县城里的人好像都开始动作了起来,四处找人,穿着深绿色警@察制服的,和穿着灰白色工装的人跑遍街头巷尾到处搜索着什么人。   而这时候,一辆灰白色捷达车,正灰尘扑扑地沿着笔直的高速路,朝着淮赧市的方向开去。   坐在司机位置上的是一个妙龄女郎,画着浓妆,身材姣好,此刻她一脸的慌张,手还微微发着抖,导致车在笔直的大道上,也开得有些歪歪扭扭,左右摇晃。   “小刘,这次多亏你,我不知道该怎么谢谢你。”副驾驶上的中年男人从口袋里掏出烟盒拿出根烟,颤颤悠悠地点上,一张瘦削的脸上全是慌张。   刘秘书一张嘴抿得紧紧的,喉咙上下动了动,最后一边嘴角翘起,勉强露出一个笑:“我和里面的几个人关系不错,这下知道何总你出事,我赶紧去知会了他们,谢谢我倒是不用,这都是我分内的事情,关键是那些人还是需要打点一下的。”   何方点点头,他嘴边出现了一圈青茬,目光低垂着看着脚垫,不知道在想什么。过了一小会儿手机响了,他看了一眼,脸色立刻恢复了些血色,刚要接起,铃声又忽然就没了。   刘秘书一手掌着方向盘,一手拿着手机,按了两下,便把手机给挂了。   何方一脸错愕,结结巴巴地问:“你、你这是干嘛,那可是孙总打来的电话!”   刘秘书低下头,微微叹了口气,眼神中露出些微复杂的神情,一张嘴微微发抖,似乎在忍耐什么想着到底要不要说出口。   何方看她神情,似乎有话要说,问道:“小刘,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在瞒着我?”   刘秘书叹了口气,眼中泛起了泪花,一张精致的小脸上写满了不安。   这可把何方心疼的,连忙拍了拍她的大@腿,手底下的皮肤又滑又弹,全是年轻人的紧致,和家里老太婆那皱皱巴巴堆满脂肪的肌肤完全不一样。摩挲了会儿,何方脸上出现了几分贪婪,手指轻轻弹了弹,略带些暧@昧的味道,慢慢越来越朝上,就差一点就可以勾到一小块布料,结果还差一点,忽然耳边传来女人的娇喘声,然后刘秘书浑身颤了颤,把那个不老实的手给抖了下去。   刘秘书带着娇嗔的口气,责怪地看向何方:“都什么时候了,您还没个老实。”   何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垂下头,一双三吊眼微微朝下一拉,露出一口朝外凸着的龅牙。刘秘书的嘴角微微往下一拉,露出些厌恶和恶心,何方抬起头,刘秘书脸上立刻又恢复了娇羞。   刘秘书叹了口气:“何总啊,你是不知道,现在全县城都在找你,你是万万不能够回去的。”   何方眉头一皱,之前眼中的贪婪之色一扫而空,换上了疑惑:“什么意思,听你这话,找我的不是那几个城里的警@察?”   刘秘书哀哀地叹了口气,极为不落忍和不忿,她把手伸进兜里拿出自己的手机,贴满了粉色的闪钻,何方将手机拿在手里觉着有些硌手,他把手机屏幕点开,看了一眼,立刻露出了慌乱之色。   手机里信息里写着——刘秘书,如果何方联系你,第一时间稳住他,然后通知县公安局,让公安局的人将他带走。   这是要弃军保帅了?   何方颓然地瘫坐在椅子上。   刘秘书从后视镜里看了眼何方,何方此刻全然没了之前意气风发的劲儿,就像是一只被主人抛弃的老狗,满脸都写着不可置信。   刘秘书微微沉默了一会儿,给何方充足的时间去思考,过了半晌,她说:“何总我有个想法,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何方还没从震惊中回过神来,他呆呆地摆了摆手:“说吧。”   刘秘书微微一沉吟,压低声音说:“这种事情应该不会是您想的那样,多半其中还有隐情,很有可能只是孙董他们一时做的缓兵之计,毕竟您跟了孙董这么些年,不至于做出这种事情。”   何方呆呆地点点头:“你说得对,你说得对……”   “不过——”刘秘书话峰突然一转,“有句俗话说的好,防人之心不可无。从古到今,多少豪杰为了自己利益,弃子争先。我不知道我们公司里有没有些不该知道的事情,但是我知道在咱们现在这时代,想要干干净净做人做事业,还真的不容易。”   何方连忙点头:“刘秘书说的对,就是这个道理,我们也想踏踏实实干事情,最开始烟草厂就是一个破破烂烂的小厂,国家改革的时候,差点就要倒了。是我和孙长峰接受了这个厂子,你想想当时有多少张嘴,多少个人等着吃饭。其实我们也不是为了自己,我们是为了全县城的人,能有工作做,能有饭吃,咱们也不是为了自己,是为了全县城的人!有些事情,其实我也不愿意做,但是不得不做……”   不得不做,什么事情不得不做呢。   “什么事情?”   刘秘书的眼睛平视着前方,眼睛微微眯了起来,说出的话声音也有些生硬。可是何方还沉浸在被孙长峰出卖的恐慌中,完全没有察觉出刘秘书语气里的怪异地方。   “也没什么事情,就是一些为了迎合领导特殊爱好,而做的一些小事情……”   就算是随口说说,却也是不愿意多谈的。   刘秘书不以为然地笑了笑:“既然是小事情,那就没什么嘛!不过既然是为了大家做出的这些事情,我相信大家一定会理解。”   何方低着头,不停重复着:“是啊,是啊,我是为了大家,为了大家。”   “其实嘛,我觉着如果有什么东西,可以把这些事情统统拽到手里,化被动为主动,拿着主动权,那么事情就有转机。呵呵,当然了,这只是我一个小妇人的愚见。”   何方抬起头,看她的眼神中有光:“你说的倒是有几分道理。”   刘秘书眼中闪了闪:“何总,你现在并不方便回家,如果你要是信得过我的话,有什么事情要我转告家人的,我可以去代劳。同样的,要是有什么东西要我拿的,无论是去厂里,还是去您家,我相信我可以帮您。”   何方低着头,没说话,眉头拧在了一起。   刘秘书叹了口气:“当然,我只是跟了您半年,这么短的时间不求你相信我,毕竟我也是初来驾到,其实我也是有其他心思的。”   何方愣了下,抬起头看向她。   刘秘书笑了笑:“其实我很小就没有父母了,只有一个妹妹,妹妹身体不太好,一直躺在医院里,我需要一大笔钱来做医药费……”   何方马上就明白了,他眼睛闪了闪。   刘秘书怕他不信,冲他点了点车后座放着的文件夹。   何方把东西从车后座拿出来,放在手里,他“咦”了声,抬起头:“怎么有张牌。”   刘秘书笑了笑,伸手把牌拿走:“哎,这不有时候无聊嘛,就玩玩牌。”   何方笑了笑:“你喜欢玩什么,21点?梭哈?十点半?”   刘秘书收回目光,意味深长地说:“复杂的不会,就会简单的比大小……”   此刻车快速地越过一段小径,引起一阵尘土飞扬,漫天的黄雾将车掩盖在其中,一只隐在枯草中打滚的流浪狗被惊起,开始对着车屁@股发出一声声猛啸。   隔了一小会儿,何方将资料重新放回牛皮纸袋里,他叹息了口气:“不容易啊,没想到小刘你年纪轻轻还要带着这么一个孩子。这病得跟一辈子吧。”   刘秘书笑着点点头,她眼神中毫无波澜起伏,淡淡地说:“好些年了,我都习惯了,一直躺在床上不能动,得请护工照顾日常。不过还好她精神头不错,平时也爱看看电视动画,上次跟何总您去美国出差,我就买了不少动画片您还记得吧。”   “对对对,我当时还开玩笑说你年纪轻轻就想生孩子了,哈哈哈。”   刘秘书抿嘴笑了笑,没答话。   何方两手搭在一起,食指缓缓地敲着手背,时间一分一秒过去,车经过了好几个休息站,他一直低着头在思考。   刘秘书没有催促,看着前方,只是嘴角一直带着一抹若有似无的笑容。   终于,在快到下一个休息站的时候,何方抬起头,看向她:“那……那就拜托你了!”   ……   ……   县公安局门口这会儿全都是人,似乎是在亡羊补牢一般,警员全部出动,誓要将何方抓捕归案。   舒墨站在高台之上,他背后有两个大字——“正义”,他转头眯着眼睛看了眼,嘴角露出一丝讥讽。他一蹦一跳地跳下台阶,一、二、三……下面站着个人,他随时都像是一颗松树一样,笔直地站在那里,他的影子也跟着他,不会有一点弯折。   一个正直的人。   他轻轻走上前,悄悄地动了动指头,先是带着些小淘气轻轻碰了碰,接着把手指和那人勾在了一起。   对方愣了愣,低下头看着他。   舒墨仰起头,仔仔细细看着他的脸,这个帅气的男人,此刻属于自己,想到这里,他嘴角勾了勾,手指轻轻扫过男人的手心,像是羽毛轻轻扫过一般,带过一阵痒,搔动着人心。   对方像是懂了他那点小意思,手指跟着轻轻一勾,接着一双指节分明的大手极其霸道地将他的手紧紧地拽进了手里,舒墨冰冷的手瞬间得到了些许暖意。他忍不住笑了下,轻轻靠着容铮蹦了下脚,两个人的影子跟着他小小的动作,紧紧地靠在了一起,微微暖意透着薄薄的布料轻轻传递着。   就在这时候,舒墨的口袋震了震,他歪了歪头,把头轻轻靠在容铮的肩膀上,用这个姿势,将手机拿起对着天空看了看,接着他的嘴角露出了一道意味深长的笑意。   容铮偏过头看向他,问:“怎么了?”   舒墨将手机按了按:“容队,阳光那么好,不拍个合照吗?”   容铮静静地看着他半晌,现在没有阳光,天都是阴的,过了一会儿,他点点头,宠溺地揉了揉舒墨的头发,小声说:“好,你就是阳光。”   舒墨没听清楚,眯着眼看他:“你说什么?”   容铮摇摇头,示意他拍照。   “咔擦”一声,一张两人合照静静地躺在了舒墨的手机里,里面他笑得眼睛眯在了一起,容铮帅气的脸却有些僵硬,硬生生要露出个笑,却十分紧张的样子。   舒墨看着那张照片,手指摩挲了下屏幕,叹了口气:“希望明年,我们还能拍一张合照。”   “什么合照?”大大咧咧的声音插了进来,周鹏揉了揉太阳穴,看起来面色有些不大好。   舒墨轻咳一声,把手机装回包里,朝退了一步,将两人距离拉开,可容铮的手却拽得很紧,毫不避讳地在周鹏面前牵着手。   周鹏的神经粗到令人发指,就像金箍棒一样,能有多粗就有多粗,不知道是不是没看见,眼中丝毫没有惊讶,而是发着牢骚,说这县城里的人态度太奇怪了,之前他还怀疑是这些人把人给放走了,但是看他们拼了命想帮他们找人的样子,又不像是他们,一时间有些搞不准。   舒墨歪了歪脑袋,若有所思。   容铮脸沉了下来,问他:“徐老四和徐大呢?”   周鹏看了看四周,压低声音说:“你们放心,人我已经让刘琳护送往市局了,一路上没引起人注意,我看了看时间,就刚巧折腾这会儿,他们人应该已经到了淮赧市了。”   舒墨看了眼时间,下午三点,他抿嘴笑了笑:“该回了。”   ……   ……   下午三点,淮赧市一所小学里走廊上熙熙攘攘,挤满了蹦蹦跳跳的小孩子。   上课铃声响起,学校顿时变得安静起来,过了半晌,就只有郎朗的读书声在响起。   舒洛洛独自站在教室外面,心不在焉地拨弄着手里的书页,他又一次被关在了教室外面。他已经是走廊里的常客了,他熟门熟路地从兜里掏出一个手机,开始玩游戏,玩到一半,手机一震,一条消息弹了出来。   舒洛洛点开视频,里面出现了一个女孩的脸,舒洛洛的脸瞬间就红了。   女孩只露出半张脸,朝他挥挥手,抿着嘴笑了笑:“你又被罚站了。”   舒洛洛不好意思地低下头,没说话。   女孩眨了眨眼睛,张开嘴打趣了两句,小萝卜硬生生变成了红萝卜,一张脸涨得通红,就在他鼓足勇气,想要说话的时候,突然手机里传来一阵“惊心动魄”的敲门声,小萝卜和女孩都怔楞住,女孩先反应过来,她竖起食指放在嘴上,给小萝卜做了个噤声的表情,接着小心翼翼地放下手里的手机,快速朝门走。   舒洛洛安静地等了好一会儿,就在他觉得时间有些长的时候,忽然听见了一阵惨叫声,他吓了一跳,手机摔在了地上,尖叫声持续了一会儿,接着就是有人在大力的抽打和谩骂,舒洛洛被这个突然出现的粗犷男人声音吓得完全僵住。   不知道过了多久,声音终于停了,舒洛洛僵着身子站了好一会儿,深深吸了口气给自己壮胆,这才缓缓地蹲下身子,把手机拿在手上。   他鼓足勇气看向视频,却看见了一张陌生男人的脸。   那个男人正咧着嘴诡异地朝他笑,不时地还朝他招招手,令人毛骨悚然。   舒洛洛瞪大眼睛,吓得一动也不敢动。   男人只是和他打了个招呼,就离开了,女孩的脸露了出来,她满脸泪水,惊慌握着手机对着他张合着嘴呼吸,过了会儿,她擦了擦眼睛,憋出一个笑容:“对、对不起,吓着你了。”   舒洛洛深吸一口气,缓缓地摇了摇头,表示他没事。   然后他凑到手机边,压低声音小声问:“他是谁?”   女孩朝旁小心翼翼看了一眼,然后转过头对他说:“那、那是我爸爸……”   舒洛洛沉默了,好像想起了什么,但又什么也想不起来,最后他皱了皱眉,欲言又止。   女孩似乎看出了他的意思,她微微垂下头,彼此沉默了许久,忽然女孩抬起头看向他:“小萝卜,你愿意救我吗?” 第189章 离奇失踪的女童(四十二)一波三折   回程的路上,舒墨一直歪着头靠在容铮的肩膀上,可能因为一直穿着湿衣服没换下又受了寒,到现在突然不舒服起来,感觉有个巨大的锤子在自己额头上不停砸,让他头疼得快要炸开一样,一路上昏昏沉沉。   容铮看他脸颊微微发红,有些担心,半路让周鹏在街边停车,下车朝街边的民俗店走。   周鹏回头看了一眼,发现舒墨病得不清,正迷迷糊糊仰躺在座位上,面色带着病态的潮红,他看起来颇为难受,用一只手捂住额头,另一只手无力垂在地上,领口拉链由着他这个动作滑下来,露出白皙瘦削的锁骨。   干他们这行的一个比一个赛着黑,很少有皮肤这么白的,舒墨瘦的也不干不柴,看起来有几分像女孩子。周鹏一愣,赶紧转过头,忽然觉得这副模样有些非礼勿视。   容铮在街边买了一大堆东西,提着一大包黑塑料袋回来,舒墨难受地皱了下眉,但似乎没有知觉似的,只是把腿缩起来蜷成一团,容铮坐进了车里,朝周鹏看了一眼。   周鹏把车窗开了条小缝,心不在焉地调着台哼着歌,压根没在意他们。   容铮沉默地从塑料袋里拿出张大毯子,一只手穿过舒墨的腰让他撑着靠在自己的手臂上,想帮他换个舒服的姿势,手正好从腰缝隙碰到了湿冷的保暖内@衣,不由地眉头拧在了一起。   舒墨已经有些迷糊了。   周鹏头透过后视镜看了他们一眼,担心地问:“要不要上医院?”如果要去医院就要回镇上去,一去一回时间就要耽搁了,周鹏私心还是觉得只是有点发烧,去医院实在是大题小做,但看容铮严肃的表情,他又觉得舒墨病得很严重,不由地担心起来。   容铮低头看舒墨,舒墨还有意识,他模模糊糊听见了医院两个字,便轻轻摇了下头,虚弱地半睁开眼:“不用,不要为我耽误时间。”   周鹏把车停下,转头探出椅背看他:“能坚持吗?”   舒墨抿嘴轻轻笑了下:“没事,就是小感冒。”说是没事,可声音却沙哑的厉害。   周鹏有些犹豫,看向容铮。   舒墨背靠在容铮身上,看不清容铮的表情,只看见容铮紧紧抓住自己手腕的手,指尖用力地有些发白,他忍不住难受地哼了一声。   容铮立马像是惊着了似的,手松开了些,抬头望向周鹏,:“回镇上。”   “别!”舒墨反手抓住他的手,朝他摇头,“我睡一觉就好了。”   容铮也知道这时候该大局为重,但他脸上神色纠结,舒墨努力睁大眼看他,生怕他硬着脾气非要回镇上。   容铮看着他被泪水濡湿的睫毛,坚强又倔强,他无可奈何叹了口气,点点头,对周鹏说:“走吧,快一点。”   说完,把大衣盖在前座和后座中间,隔绝了周鹏的视线。   周鹏一脸抑郁,都是男人,怎么还遮遮掩掩的,开出去一小截,他突然觉得尿急,这感觉实在来势汹涌就快要关不上闸了,便急急忙忙把车停在路边,自己下车走到草丛深处去。   “还难受吗?”   舒墨摇摇头,说不出话,转过头又昏昏沉沉意识飘远了。   容铮把舒墨的衣服给剥下,将他厚重的外套丢到一边,手指摸着内@衣的时候,微微一停顿,朝窗外看了一眼。   周鹏早就走的没影了,只有葱郁的杂草在寒风中刚毅地立着。   这时候,舒墨口齿不清嘟囔了一句,容铮没听清,刚要问他怎么了,就听见舒墨发出一阵骚乱人心的细碎声音,容铮动了动身体,再看向舒墨的眼神有些深沉。   ——————————————————————————————————   (见微薄)   就在这时,外面传来一声响亮的枪响,把两人难以自拔的欲@望梦境忽然惊醒,容铮还算镇定,他把毯子把舒墨裹上,然后穿上外套,摇下车窗往外看,就见一个神色紧张的男人正在朝着他的方向跑来。   他本来脸上克制着烦躁的神情,在看清对方面孔时,瞳孔一缩,抓着把手的手猛然攥紧了,那人正是何方!   后面周鹏咬牙切齿在后面追着,一手提着开着敞的裤裆,一手握着手枪,嘴里大声喊着:“你他娘给老子站住,不然老子今儿直接把你给毙了。”   何方哪里会听他的话,蒙头就往前跑。   不过他跑得太急,根本就没注意前方的人和车。就在要一脚靠近公路的时候,容铮忽然将车门打开,何方一下撞在了车门上,顿时牙齿鼻子全都撞出了血,被撞得两眼冒金星摔倒在地上。   这一下搞得是头破血流,再也没力气跑了,咔擦两声,冰冷的手铐戴在了手上,晃来晃去,哐哐作响。   周鹏阴沉着脸走过来,满身骚臭,脸也臭得可怕。   他把手大力在何方外面的衣服上擦了擦,撇了撇嘴,没好气地瞪着何方,对容铮说:“我他@妈正撒尿了,这家伙突然从草丛里窜出来,我还没看清是谁呢,这家伙就像是见了鬼一样拼命往前奔,我就给喊了一嗓子,结果这小子回头看了我一眼,好家伙,这不就是何方吗?”   周鹏把手擦干,啧啧两声:“瞧,撒了我满手,他娘的,有没有水啊。”   容铮冷冷地盯着他,不说话。   周鹏不经意间看了容铮一眼,顿时被吓得往后退了一步,这眼神,就像他爹每次要收拾他时候一样,简直要吃人了。   何方哀哀地在地上瘫坐着,不停地叫着嚷着哭喊着,哭天抢地。   周围不少车开过去,都伸出脑袋来看,周鹏大喇喇地嚷着:“警@察抓人,看啥看,高速路上别东张西望!”   他的大嗓门就跟自带喇叭似的,刚刚还好奇的人听了他的话,就把脑袋都给缩了回去。   何方不高,一米七出头,还挺瘦,但是就肚子圆滚滚的,看起来挺像怀孕老妇人,奇怪得很。   大概是因为一时犯了浑,周鹏怎么使力气,也拽不起来他人,周鹏忍不住叫了容铮:“别坐着,过来帮把手。”   容铮瞥了他一眼,神色有些奇怪,他从刚刚就一直在车里翘着二郎腿,一脸凝重地盯着前方,也不知道在看啥,听了周鹏的话,他冷冷地说了句:“连这么个人都抬不起来,你还是不是男人了。”   这把周鹏给气得,又不敢回嘴,小声嘟囔了句,我怎么就不是男人了。他只能拿何方撒气,把何方狠狠地提起来,塞进副驾驶,然后把他左手拷在车顶内拉手上。   这个姿势让何方叫苦不迭,扭曲着身体,只能把自己缩成一团,完全没办法扭头或者活动活动身子。   周鹏哪里管你舒不舒服,又不是住宾馆,严厉喝骂了几声,接着重重地踩下油门,何方的脑袋“咚”的一声撞在了车前窗上。   “我说你跑什么跑,还不是被我给逮着了。”周鹏忍不住揶揄道。   何方疼得直抽冷气,真是不凑巧,他刚刚才和刘秘书分开,藏进了草丛里,下一秒就被逮着了,这运气实在是有些背,但他又忍不住庆幸,好在东西都吩咐刘秘书拿着了,有了拿些东西,不用担心孙长峰会把自己当做弃子。   ……   ……   另一端淮赧市中心医院,一个男孩正乖巧地趴在床上,旁边的中年妇人正在一遍遍为他梳理着黑黑的头发,他懒懒地眯着眼睛,舒服地就像一只在被顺毛的小羊羔,嘴角都带着笑意。   白冰和池剑来的时候,眼前见着的就是这一幕。   下一秒,一只手插了进来,把门打开,一个矮胖的身影钻了进去。   刘军一进去,就笑容满面凑到中年妇人面前:“怎么样,小东西今天没挑食吧。”   妇人摇摇头,眼角瞥见白冰和池剑,露出一抹善意的笑容。   “都别客气啊。”刘军哈哈笑了声,指着妇人有些腼腆地介绍:“我媳妇,你们叫嫂子就行。”   白冰立刻甜甜叫了句:“嫂子好。”   池剑跟着点点头。   刘嫂看起来长得极其和善,和一脸凶神恶煞的刘军完全就不配,两人站在一起,就是给人应证了一句谚语。   鲜花插在牛粪上。   刘军有个漂亮老婆,那嘚瑟样简直没谁了,眼前三人在一副画框里,像极了一家三口。   说有多幸福就有多幸福。   池剑忍不住感叹,前几个月见着这孩子,这孩子缩着脑袋躲在墙角瑟瑟发抖,大声尖叫,抗拒一切人的接近。   不过现在孩子的神色恢复得很好,只是据刘军说,孩子不能受刺激,只要一提起之前的事情,孩子就会疯狂地哭喊。   刘军带着两人和何苍打了个招呼,何苍看见白冰会露出甜甜不好意思的笑,看见池剑就会缩着脖子往后躲,一脸的惊恐。   池剑没了办法,只能去门外站着,独留下白冰和孩子说话。   不得不说女性和孩子天生会亲近。   白冰长得并不是一眼就能惊@艳的脸,但是她笑起来有种天生的亲和力,她笑的时候,嘴咧得特别开,会露出来上半边牙龈,露出一口并不是很整齐的白牙。   但是旁人都很喜欢她的笑容,笑起来特别真实,不像其他女孩子笑的时候,总会遮遮掩掩,她大方自在,笑得十分有感染力。   何苍很快就被白冰的笑容给感染了。   何苍是个刚进入青春期的大男孩,眼前出现一个漂亮美丽的女性,忍不住偷偷拿眼角瞥着对方,一脸的娇羞不好意思。   白冰笑了下,摸摸男孩的头,男孩白嫩的脸蛋立刻覆上了一层薄红。   刘嫂见状忍不住捂嘴笑了:“小东西害羞了。这个大姐姐的确是个漂亮姐姐,小苍想不想以后娶漂亮姐姐做媳妇?”   何苍脸红得像大苹果,把脑袋掩在被子里,怎么也不肯抬起头。   刘军忍不住摸了摸圆滚滚的肚子,叹了口气。Y、X、Z、L。   何苍原名赵超,赵超的父母在贫困县,孩子丢了也并不在意,又生了好几个孩子,得知赵超被找着了,老两口脸上首先浮现的是担忧。   他们不愿意再领回孩子,何苍也肯定再也适应不了没有电没有水没有网络的生活,可也不能让他回何家那个吃人不吐骨头的魔窟了。   何苍和白冰互动了许久,腼腆的脸上总算是露出些明朗,白冰看着他的笑颜,不禁紧紧捏住了包,有些话到嘴边,忽然说不出口了。   美好的东西,就这样打破,这个孩子真的能承受得了吗?   残忍地说,一个孩子的牺牲会换来无数孩子的自由和新生。   但是为什么要牺牲孩子呢?他们这些成人手里握着法律和权力,为什么要让孩子们遭受到这些苦难和折磨?   一时间,白冰的眼眶微微开始泛红,她转过头,避开男孩的视线,不想让孩子看见她难受的脸。   笑声忽然停了,何苍是个敏@感的孩子,很容易察觉到别人在难过。   “别、别哭……”一个结结巴巴的声音,略带些不安窜了出来,“别、别哭,别难过,我、不疼……”   白冰转过头,她看到了最美的一幅画。   男孩朝她笑,眯起眼睛,露出两个小酒窝,笑得很甜,他很坚强。   他说别哭。   他说我不疼。   刘军和刘嫂眼眶也跟着发红了,刘嫂终于忍不住,捂着脸开始抽泣起来,那么多天,她来的时候孩子一直缩在角落里,死活不肯动,任何一个人靠近,他就像是受了惊的小犬,瑟瑟发抖。   为了能让孩子和她说话,刘嫂每天一大早熬好滋补的乌鸡粥,接着带上几本书骑着自行车来医院,孩子一开始不肯说话,也不吃她带的东西,她就先当着孩子面喝一小碗,喝了后,就装模作样地说要去上个洗手间。   再回来的时候,保温瓶里的粥就少了一些,只少了一小部分,孩子以为她看不出来,偷偷喝的,她也看破不说破。   孩子倒是肯接受她带的书,每天都在看。   这样的互动连续了很长一段时间,孩子越来越肯接受刘嫂,慢慢地刘嫂就好像成了他的避风港,只要他害怕什么,就会大声叫刘阿姨,那声音特别令人心疼,刘嫂当时就丢不开孩子了。   于是她干脆带了些衣服来医院陪床。   孩子住的病房很好,这样的病房,是刘军自己拿钱补贴了一大半。   有些时候不说话,不代表不懂,不代表不知道,何苍心里一直明白,谁对他好,一直记在了心里。他看得出来,刘嫂没事会躲着他抹眼泪,他好几次鼓起勇气想说话,但是不想看见刘嫂的眼泪,因为他的心脏也会抽抽的疼。   白冰这个陌生人的到来,好像无形打破了一些隔膜,他眨了眨大大的眼睛,开始主动说出了他们想知道的事情。   从很小的时候,爸爸就会带他出去见很多陌生的叔叔爷爷。   他形容那些人像是蛇,一条条光溜溜的蛇,他们的蛇会咬人,如果他乖乖的听话,那些人就不会打他,不然就要挨打,很疼,脸,头,脑袋,肚子,都会被打,被踹。   如果不反抗,疼了一小会儿,就会有好吃的,好穿的,还有好玩的。   白冰吸了口气,问:“那些人具体做了什么?”   何苍歪着脑袋想了想:“他们往我嘴里塞他们的小鸡鸡,很臭,毛很粗,弄得我嗓子眼很疼,好几天不能说话。他们还朝我屁@股里塞东西进去,很疼,很难受,有次出了好多血,我以为自己要死掉了,被送到医院去,缝了好多针,有个医生哥哥说要救我,然后带我离开过,结果半路被抓住了,医生哥哥被打了,很多血,然后他被埋进了土里,那里后来长了很多花,很漂亮的花。”   刘嫂捂住嘴,眼泪顺着鼻梁两边往下掉。   白冰问不下去了,但还是攥紧拳头,柔声问:“医生埋在哪里,你记得吗?”   何苍点点头,指了指地下:“他就埋在医院的后面,有海,还有个小公园,每天有好多好多人在那里逛来逛去,我每次去都会给花浇水,花里会有好多好多漂亮的小虫,跟着我跑。”   带后花园的医院,靠海的,只有一个私人医院,刘军得了消息,立刻起身去打电话。   白冰追问:“知道是哪些人吗?如果说出来,你还记得吗?……有没有你的爸爸?”   何苍先点点头,后来摇摇头:“很多很多人,我不记得了,都是在爸爸的办公室,很黑,很暗,有时候是一个人,有时候很多人……不过没有爸爸,爸爸从来都不在,他会离开。”   白冰身子微微发颤,她顾自镇定了下:“爸爸的办公室吗?没有在家里吗?姐姐哥哥们还有妈妈不知道吗?”   何苍摇摇头:“不在家,有时候会在全是床的屋子,有时候会有叔叔爷爷来接我去其他地方玩,很多很多地方,但是这些地方我都不能说话,必须抿紧嘴,别人问我什么我都只能摇头……爸爸说,我要装作哑巴,什么都不知道。家里人也都不知道,爸爸不准我告诉哥哥姐姐,妈妈也不知道,爸爸说如果这个事情告诉姐姐他们,家里人就会死掉。所以我不能说,我要保护妈妈,我要保护我的姐姐还有哥哥。”   “持续了多久?”   “一直,从我很小到现在。”   “还有其他人吗?和你一样的孩子?”   何苍愣了下,这时候外面有只小飞虫飞了进来,小飞虫绕着男孩飞了一圈,最后轻轻地停在了男孩的手背上。   何苍呆呆地看着小飞虫,缓缓地点了点头:“很多……”   白冰和刘军对视一眼,彼此交换了一个神色,白冰快速把手里的资料夹拿出来,上面有很多照片,厚厚的一沓,有四十多张,都是他们清理的近几年的失踪儿童。   何苍默默地看着照片。   第一张,摇头……   第二张,摇头……   第三张,摇头……   ……   男孩一直在摇头,白冰不禁小小叹了口气,那么多年,孩子一定见过很多人,仅仅凭着孩子失踪时候照片,怎么会认出来呢?   忽然何苍拿照片的动作顿了顿,他翻出一张照片,上面是一个瘦弱的男孩,他垂眸点了点照片上的男孩,简短地说:“见过。”   白冰猛地抬起头,拿过照片看。   ——高飞,男,五年前失踪,现在应该十岁。   白冰忙问:“这孩子在哪里你知道吗?”   何苍摇摇头,淡淡道:“死掉了。”   白冰一时间呆愣在原地,何苍继续看照片,接着他又拿出一张照片,是个小女孩,接着他一张张仔细地看,从厚厚的照片里又拿出了十几张,他每个孩子都记得,在哪里,多大,遭遇了什么,在他小小的脑袋里记得一清二楚。   人们都说,老天爷会剥夺掉一些你的东西,同时又会为你打开一扇窗。   何苍被剥夺正常孩子的成长经历,但是他却拥有超凡的记忆,在三人错愕的眼神下,男孩在随后一百张失踪照片中指认出了十三个人。   到了最后,白冰朝刘军看去,用眼神交流了一会儿,刘军点点头,白冰得了指令转头朝何苍温柔笑了下。   “这两个孩子你认识吗?”   两张照片:蓝珊,余圆。   何苍仔细看了眼,指着余圆的照片说:“没有见过。”   接着他又看了眼蓝珊的赵平,他的手指轻轻动了动,嘴角抽了抽:“小雪。”   几人面色立刻凝重了起来:“你见过?”   何苍很肯定地点点头:“小雪,我见过,和一个叔叔一起来过。那个叔叔还带了很多糖,小雪总是穿着各种各样的公主群,很漂亮,她告诉我她是白雪公主。”   刘军深深吐了口气,接着摆出三张照片,分别是陈齐、杨岩石、李家全的照片。   “是他们吗?”   “不是!”何苍坚定地摇摇头,“这个人我见过,他是开车的。”   说着他指着陈齐的脸:“他开车,带小孩子过来,什么样的孩子都有,我们经常会参加聚会,会去一个很豪华的地方,小朋友就会去台上,台底下全部坐满了人,然后会有人拿着号牌说数字,说最高的数字,小朋友就会被领走。被领走的都还很幸福,像我这样的有家人的就更幸福了,那些没有被买走的,他们很多都会被弄坏,然后去跟着去要钱,还有的会被拉去拍很多奇怪恐怖的视频,卖给别人。”   刘嫂张大嘴,不可思议地问:“弄坏是什么意思?恐怖视频有什么?”   “弄坏就是把身子切掉,有些小朋友会流好多好多血,然后死掉。没死掉的,就会带出去要钱,听说要不到钱,就会被骂,会被打,还要挨饿。还有一些小朋友拉去拍奇怪的视频,就像那种电视里的巫婆视频,被捆住,然后塞进一个桶里,然后往里灌呛人的水,点燃,他们就死掉了。然后那些桶就会有很多人买,说是放在家里会有好运,会发财,会有人气。”   何苍轻巧地说着,三个成年人却十分震惊……   这简直是一件令人毛骨悚然的事情。   孩子们,被当做货品,就像旧社会的奴隶一样,被人明码标价,被人买卖。   白冰忍不住咬紧下唇,这些人还有没有半点人性。   孩子是这个世界最美好纯白的生物,他们不带一片污染的来到这个世界,不是为了满足这些恶心的人恶心的欲@望的。   忽然,刘嫂站起身,跑到一边去找东西,过了会儿,她拿回来一个本子,和一盒彩色笔,她深吸一口气,缓缓地走到何苍身边,揉了揉他乖巧的脑袋。   “还记得那些人长什么样吗?”   何苍点点头,他拿过画本,开始画。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他们就坐在那里静静地等着,夜晚一点点降临,他们的心也像是蒙上了一层厚厚的乌云,怎么也驱散不开。   ……   ……   市局里所有人都在各自忙碌,他们胸中怀着正义,为了让凶手得到应有的惩罚,他们没日没夜,眼下都是靑痕,法律悬在头顶,甘愿牺牲自己,保障这个城市里所有人能香甜地进入梦乡。   晚上十点,淮赧市电视台夜间新闻开始播放,视频里出现了一个女人在抽泣。   她申诉着警方在办理案件时对她有不公正的对待,她直言她是个小三,她承认自己错误,一时被自己的导师鬼迷心窍,导致自己踏入了万般让自己懊悔的境地。   她承认自己有错,愿意受到人们道德上的谴责,愿意接受对方家人的责骂。   但是她无法接受的是,接待他的舒姓警员向她提出性暗示,在她用生命表示自己虽然一时糊涂做了小三,但是绝不会再次糊涂,为表以后忠贞,严词拒绝。   没料到对方性暗示不成后,居然暗示她要她给些保密的钱,否则就会把事情真相告诉她的父母和学校,让她身败名裂。   不得已,她借了十万元的高利贷,现在这笔高利贷滚到一百多万了,她实在无力偿还。   女人说得涕泪交流,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让主持人朱虹都忍不住愤慨,让她放心,他们一定会给她一个公道。   接着,画面里走上了另一个年轻女人,朱虹连忙站起身,将座位让开,接着转头看向屏幕,向观众介绍:“这位是自愿冒着被解雇风险,来揭露职场不公平待遇的L姓女士。”   L姓女士的声音被变了音,模样也被挡住了。   “我和舒姓警员是同事,一开始他只是个实习生,我们是个十一人的小组团体,他本身还在大学上学,是没有资格来我们组的……很多人都是有相当强的专业能力和经验,还有的就是经过层层考试和筛选,我就是通过了好几次的论文筛选才能进去……但是据我所知,舒警员是没有投过一次论文的,也没有考试过,更别说工作经验了。”   朱虹诧异地捂住嘴:“那按照您的说法,他就是靠关系进去的?我听说您所在的这个部门是非常机密的部门,这个部门都会凭借关系进去,太可怕了,电视机前的观众朋友们,我们能放心把我们的安全放在这样一个人手里吗?”   L姓警员叹了口气:“我相信大家和我是一样的愤慨的,在多次办案中,我都被这位警员利用关系挤了出来,导致现在我属于被半辞退的状态。”   朱虹忍不住唏嘘,然后她指了指坐在一旁哭泣指控的女人问:“她说的事情你知情吗?”   L姓警员摇摇头:“不好意思,我并不知情,我想他也不会把这种事情到处说吧。”   朱虹点点头:“那你能确认这位女士的确被舒姓警员接待过,并且确认她所说的案件事实真相?”   L姓警员:“是的,这一点我确认,不过是因为单独接见的,所以具体内容我也不知道。这个我觉得应该向局……”   朱虹忽然打断了L姓警员的话,眼中蕴含悲痛:“现在的公职人员腐败现象频现,就连警务人员也可以靠关系进入,我们淮赧市的人民百姓日常生活真的还能受到保障吗?虽然这位小姐在道德上做人小三很不齿,但是她犯法了吗?就算是她犯法了,但是能因为她犯法了,就提出向对方主动要贿赂,我们的警方这简直就是儿戏……”   ……   ……   新闻播完后仅仅两分钟,网上炸开了锅,某警员利用职权向人收取贿赂的视频传遍了整个网络,所有人都义愤填膺十分愤慨。   淮赧市公安局,淮赧市政@府的官博已经被集体轰炸,全都是谩骂声,一片倒的将政@府和警方比喻成一颗枯树,外面看着光鲜亮丽,里面已经是腐朽不堪。   另一边,黄敏不停地在市局大厅来回踱步,周围的人也跟着着急,她脸上全是挂着泪水,一遍遍地拨打舒墨的电话,却怎么也打不通,她记得不顾众人的目光,当众嚎啕大哭。   正巧雷局接到一个紧急电话,往下走,刚巧看见黄敏,周围还围了一圈着急的人,他忍不住皱了眉,两步走上前,刚要走近,就听见对方哀嚎:   “小萝卜……小萝卜……不见了!!!!!”   “哐”的一声,雷局顿在了原地,仿佛遭到了雷击一般,脑袋里混乱一片。 第190章 离奇失踪的女童(四十三)调查方向   他们到淮赧市的时候,已经晚上九点过一刻,舒墨开始迷迷糊糊地发起了高烧。天气也十分不凑巧飘起了细雨,黑云将天空上的月亮和星星遮盖得严严实实,气温特别低,走在路上的行人不禁裹紧了衣服,只想赶紧回家。   这种时候,只需十几分钟,熙熙攘攘的拥闹大街便会变得空空荡荡,大多数人都选择回到家里抱着一杯热茶,躺进暖和的被窝里,刷着新闻和博客。   细雨紧密交织成网,他们的车没能进城,整整两个小时就堵在高速路口,据说入口有一辆小汽车拦腰撞上了油罐车,情形十分危险。好在没有发生大事故,只是汽油流了满地,为了消除隐患,只得暂停车辆进入。   进城后容铮先让周鹏带着资料回局里,舒墨病得已经开始说胡话,嘴里嘟囔着喊哥哥,容铮以为这话是在喊他,心里愈发着急。   他半路拦了辆车,着急着把舒墨往医院送。   舒墨似乎在梦里睡得很不安稳,身上一直冒冷汗,嘴里细细碎碎发出痛苦的呻@吟声,容铮静静听了一会儿,发现他在叫妈妈,有时候也在叫着哥哥。   容铮心里很急,看着舒墨病态潮红的脸,伸手去摸着他的额头。   容铮的手比舒墨现在的体温低很多,冰凉的感觉让他舒服得小声哼唧起来,手却死死地抓着容铮的胳膊,好像有一只无形的手,正拽着他的身子往下一层层拉下去。   舒墨陷在噩梦里,难以自拔。   容铮什么都做不了,只能看着干着急,催促司机快些,然后一手托着舒墨的脸,另一只手用袖子给他擦汗。   司机透过后视镜朝他们投去怪异的一眼,觉得有些奇怪,又不好说什么。   好在下雨天又是深夜,公路上车不多,一路也就花了不到十分钟的时间。   到了医院,容铮直接把舒墨横抱起来下车。   舒墨双手没力气,就虚搭在他的脖子上,脑袋乖乖地靠在他肩上。   外面的凉风把他吹得冷,忍不住朝他靠得更紧了些,小声喊:“冷。”   容铮抱着他的手臂更紧了些。   两个男人抱的姿势实在奇怪,路上很多行人好奇地朝他们看过来,但看他们去的是医院,也就没怎么好奇了。   容铮第一次在医院挂号,慌里慌张问了好些人急得满头大汗,直到舒墨输上液确保没有大碍,他才松了口气,这才发现手机响了,手机应该响了很久了,在他要接起的时候,铃声已经停了。   容铮正打算打回拨电话,却听见了敲门声。   他回过头,有些意外地看见了熟人,池剑居然也在这里。   何苍的病房正好就在这一层,孩子不让池剑靠近,池剑只好一直守在门口等着,从白日到黑夜,从太阳变成月亮,人来人往走了几波,他正想喝杯水,刚弯腰起身,就瞧见容铮抱着舒墨急冲冲地找医生。   “容队,刚巧看见你了。”池剑走进病房内,担忧地看一眼舒墨问,“他还好吧?”   舒墨已经打过针吃过药了,加上换过衣服,状态好了不少。不过睡得不大安稳,好像正陷在梦魇中,眉头紧皱着,不停说着他们听不懂的胡话。   这是烧糊涂了。   容铮拿着热毛巾给舒墨擦汗,然后哄孩子一样让舒墨靠在肩上喝水,他朝池剑点了下头算打招呼,然后回答说:“只是受寒了。”   池剑看着他们的互动皱起了眉,觉得有些奇怪,不知道两人关系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要好了。   容铮边细细擦着舒墨额头上的汗,边轻声说着些安抚劝慰的话,手一遍遍耐心拍着他的背。   舒墨紧紧皱着的眉头,也随着容铮安慰的话,慢慢松开了些。   池剑心里忍不住想,真像爸爸带亲儿子看病。   白冰后面也跟着过来了,进屋就自己找了个凳子放在床边坐下,她现在满腹心事,根本没注意两人相处有什么不妥,急不可耐地要找容铮报告。   因为如果何苍所说的属实,那他们的侦查肯定会遇见巨大来自各方的阻力。   容铮耐心地听着,等她说完才开口说:“听你这个描述,感觉这是一个有组织有次序的团队。如果真是这样,那就好办了,可以根据他们聚会的酒店开始查起,查登记的聚会人员,资金的提供者。还有,组织的内部人员要互相联系的话,不可能都是靠口头上来通知吧?肯定是有个既安全又隐秘的渠道。”   池剑点头:“我也是这样想的。”   白冰皱着眉,似乎很纠结,最后艰难地吸了口气,看向容铮:“我以前在国外,查封过一个儿童色情网站。这个网站被发现是很意外的一件事,起源是有网警在儿童片下看见一些莫名其妙的句子,进行破解后意外发现是条暗网链接。这些网站会员会在网上用一些只有特定人群才懂的暗语进行私下交流,就像CLogo的意思是恋@童@癖,CLOMAL的意思是恋@童@癖媒体网络活动,然后引诱这些人进入链接……我估计这个组织也有一个类似的网络交流群或者是论坛。这样吧,我让多米去调查他们几个人的电脑,看能不能在上面找到些线索。”   池剑愣了下,接着一脸惊骇,不可思议望向白冰:“按照你们的意思,他们是属于专门争对幼童的绑架团伙,将拐来的幼童以拍卖的方式卖给有特殊癖好的人?这不可能吧!”   白冰看了他一眼,沉声说:“这个世界远比你想的要污@秽很多,之前我在欧洲处理过一起儿童绑架案,那案子是我们在暗网上无意间发现了儿童拍卖的视频信息,随后我们立即根据这个信息顺藤摸瓜,没发现后面居然有一个庞大的组织。组织类似经销商系统,有渠道商、经销商、厂商还有营销机构。他们会高价召集人贩子,给这些人贩子提供他们要的儿童信息,让这些人想尽办法去绑架,诱拐符合条件的儿童。接着将孩子一个个明码标价放在暗网上,和正常拍卖一样,价高者得,孩子通过中间人员交给买主。”   太可怕了,居然把孩子当做一块块菜场贩卖的猪肉,打上标签,写上价格。   池剑深深吸了口气,脸上的表情有些僵硬,他心里反复咀嚼了好一会儿获得的信息,突然觉着难以下咽。   容铮沉默了一会儿,语调严肃地说:“这样吧,我看你们把获得的信息及时和周鹏那边对接下,让多米将何苍指认的嫌疑人和受害人全都归个档,特别是嫌疑人之间的隐含联系,一定要查清楚。吕傅勋他还在秦放那里搜索尸体,知会他下,让他暗地里调查下秦家人。秦放这人我以前见过,很喜欢炫耀,这种事情他一定会拿来跟旁人说,以秦家人的能耐,我不信秦家人不知道这事情。”   白冰一愣:“原来是这样,难怪他们到现在都没有动作。”   容铮继续说:“还有何苍提起的那家私人医院,里面很有问题,池剑你带人去把那间私人医院从里到外都给我翻一遍,我要知道这些人到底在做些什么。最好是想个办法,隐秘调查下。医务人员单独审讯,医者父母心,我相信还有不少人和那个年轻医生一样看不惯这些龌龊的事情。”   池剑听了没有半点犹豫,立刻转身走到窗边,开始联系人员,最好的办法就是夜晚突击审查,打他们个措手不及。   白冰认真把容铮交代的都发了出去。   她的手指快速敲击在手机键盘上,不一会儿,就传来“嘀嘀嘀”手机音。   “还有。”容铮将手里的毛巾放下,抬头看向她,问道:“关于蓝珊的死有新发现没?”   白冰愣了愣:“我以为就是这个组织机构里的人做的……”   容铮问:“如果不是呢,如果是他们,他们完全有能力将尸体悄无声息带走,然后掩埋掉。就像他们之前对待那个医生一样,为什么还要把尸体大张旗鼓地放在公园里?还是在清晨,做成那样引人注目的人偶,这个动机就很不单纯。”   白冰:“没准这个人就是变@态呢?”   容铮摇头:“犯罪动机,犯罪目的,每个犯罪行为后面都隐藏着嫌疑人潜在的动机和目的。凶手之所以去陈齐家中将人杀害,动机是什么,目的是什么?”   白冰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眨了眨,饱@满的额头上被她愁眉苦脸地堆起了一条条细细的横纹。   她犹豫片刻,试探着说:“动机,是发现陈齐等三人死亡,犯罪行为可能会暴露,所以想要毁灭牵扯到自己的证据,也就是这个小女孩。目的,就是掩盖自己的犯罪事实……不对啊,既然要掩盖,还把尸体抛弃在公共场所显然不可能啊!”   容铮点头,又问:“现场有什么发现吗?”   白冰叹了口气:“现场没有发现任何有效信息,基本足迹和指纹都被围观群众破坏掉了,我们把附近的监控调出来,但所有的监控里都没有凶手的影子。这个凶手有相当厉害的反侦察能力。”   似乎小女孩死亡的案件进入了一个看不到头的迷宫,他们以为发现了出路,结果这条路却是一条死路。如果按照刚刚他们的推测,凶手恐怕不是这个恋@童@癖团伙的人。   那么这人会是谁呢,按照反推,这个人恐怕是想要这个组织暴露在人前……   容铮指节分明的手指敲了敲桌面,他思考了一会儿,雨丝打在窗户上,落下一个个水点,他慢慢地说道:“……调查下何苍指认出来的失踪儿童父母。”   白冰难掩惊讶:“老大!你的意思是……”   容铮皱眉,没吭声。   白冰眼眶微微开始泛红,摇摇头:“不会吧,那些人只是受害人家属,怎么可能做出这样丧心病狂的事情。也许可能是这些人的仇家,商业上的,工作上的敌对关系,为了打击对手……”她说了一半说不下去了,因为心里已经有了些类似的猜测。   容铮垂眸没说话,沉默良久,池剑叹了口气,拍了拍白冰的肩膀,白冰回过神,抹了抹眼睛,恢复一片清明,起身快速离开,池剑连忙身后追了上去,空荡荡的屋子里响起了一阵急@促的跑步声。   容铮缓缓地转过身,静悄悄的屋子,让他忽然感到一阵久违的疲倦感,一直高度绷紧的神经,一刻也没有缓和过。他看了看床头的时钟,这会儿时针已经指向了晚上十点,很晚了,他感觉周围的一切都变得很沉甸甸的,把他压@在了底下,一时间巨大的困意袭来,容铮忍不住捏了捏鼻梁,有些想睡了。   他俯下身子,轻轻靠在舒墨枕边,闭上眼睛,小声自言自语:“我就睡一小会儿,一小会儿……”   在模模糊糊间,他耳边隐约听见舒墨不安地小声嘟囔:“萝卜呢,萝卜呢。”   容铮轻轻笑着答腔:“被兔子吃掉了……”   与此同时,市局里乱成了一锅粥,雷局得知小萝卜失踪的消息,当即亲自坐阵,指挥还有空的人员成立了一个临时行动小组。   周鹏提着何方下车,远远地就听见雷行舟在大声嚷嚷:“所有监控都不要放过,你这脑袋是不是榆木疙瘩,我说的所有,不是只有学校,还有小区的,周围商铺的,连附近停着的车上的行车记录仪也不要放过。” 第191章 离奇失踪的女童(四十四)震惊(过渡章)   周鹏让人把何方带走,嘴里叼了根烟,吊儿郎当走到雷局身旁:“这是出啥事了?哪家小孩掉了?”   雷局吼了一长串话,有些气喘,用沙哑的声音问:“容铮和舒墨呢,不是跟你一起吗?”   “这不小舒那小身子骨生病了嘛。”周鹏不慌不忙走进屋里,“容铮半路着急,带着去医院了。”   “真是……”   半句话没说完,雷局撑着桌子忧心忡忡地站起身,可这一站,似乎有些不稳,左右摇晃了下,差点摔在地上。   周鹏眉头一皱,半开玩笑说:“我说雷局,又没吃药呢,别和小舒似的,转身就进医院打点滴了,我说啊,咱们要身子骨强健,才能抓坏人不是?你们这一个个不要命的,啥失踪案啊,您老还亲自坐镇,是不是哪个领导家小……”   话说一半,他隐隐约约瞧见黑压压人群中间,有个五十来岁的中年妇女,穿着棉绒拖鞋,大红色棉袄睡衣,灰白色长发凌乱地在空中飞舞,正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感觉就这架势,下一秒就得魂飞故里。   活像个疯子。   周鹏用舌@头把烟倒了个头,又倒回来,然后给点上。脑补了各种富豪仇家绑架孩子,要赎金的桥段。   这时候,有个毛刺头警员,神色匆忙从他身边跑过。   周鹏微微侧身,让人过去,还不忘嘴欠:“怎么,看我长得帅啊,走就走,还得回头看我一眼?”   魏威扒拉下额发,手里拿着资料,看他表情有些复杂。   周鹏一甩头做了个风@流倜傥的帅气姿势:“怎么,爱上我了。”   魏威摇摇头,转过身叹气:“智障。”   周鹏愣了愣,眼珠子眼眶里骨碌一转,扯着魏威后领。   魏威着急往前走,闷头闷脑两条腿走了许久,过了半秒钟,反应过来,自己在原地踏步。   他没好气地回头给了周鹏一下,周鹏跳起来,夸张大喊:“哟,你还敢袭警!”   魏威转过头,踮起脚,凑到周鹏鼻子尖底下,用力仔细上下打量了周鹏一眼。   周鹏不知道怎么了,可能脑子抽了,鬼使神差地用鼻子去轻轻一顶,挨着了魏威的小圆头鼻。   冰凉凉的,两人都愣了下。   周鹏赶紧直起身子,有些尴尬地咳嗽一声,掩饰说:“脑子短路了。”   魏威点点头:“应该是抽了。”   “我发现你小子嘴挺贫的啊?”周鹏吸了口烟,把烟丝吐在魏威脸上,魏威被呛得大声咳嗽两声,眼睛里逼出了泪花。   “我发现你有个特点。”魏威咳嗽两声,没好气地冒了句话。   周鹏乐了,知道这会儿小孩不高兴,冒出来一定不是啥好话,但是忍不住犯贱想逗,想听。   “朕准你说说。”   魏威鼓着眼睛瞪了他一眼:“没心没肺!小萝卜丢了,你还在这儿晃悠,你没看见大家急疯了吗?知道你手里有重要案子,但是再怎么说……”   周鹏烟没含稳,掉在了地上,他愣了下,连忙摆手打断魏威的太婆叨叨声:“你说啥?”   魏威抬头又瞪了他一眼:“说你没心没肺。”   “不是。”周鹏脑海里一片空白,“我说后面那句?”   魏威愣了愣:“你不知道小萝卜丢了啊?”   魏威声音很大,周围一圈人看过来,接着就是刚刚那老太太要命的哭嚎声。   “小萝卜,我的小萝卜丢了,这可咋办,这要命的舒墨,死哪儿去了!”   声音很大,呱噪得让人心烦意乱,外面细雨丝飘着,小风低呜吹着,一时间,周鹏耳朵里全是蜂鸣声,啥也听不见,他掏了掏耳朵眼:“啥?”   丢了。   周鹏呆呆坐在椅子上,愣了半晌,从兜里又掏出盒烟,抖了抖烟盒,空了。他把烟盒纸摊开,一点点开始扯,扯成小纸渣,掉了满地,白@花@花一片,风一吹,像下雪一样,飘了满屋子。   刚刚还嚣张得霸天跋扈的劲儿,这会儿全没了,成了个呆头鹅,魏威在他面前摇摇手,周鹏还发愣。   魏威叹了口气,上次和小萝卜见面,小萝卜拿着一堆玩具币要和他们打牌赌钱,人小鬼精,不准他们拿假钱,要用真钱。   也不知道平日里都是谁给小东西玩牌,他信心满满,一副我要大杀四方,来者给我跪地求饶的王者气概。   周大鸟是什么人,到处跟人说自己才3岁,有个鸟三岁的外号,就这么个鸟三岁,和孩子玩起来丝毫不让,那认真劲头,把还没满7岁的小萝卜杀的片甲不留。   小萝卜最后鼻子里不停冒水泡,一边擦着眼泪,一边和周鹏玩牌。   玩了十局,输了十局。   其他孩子多半都嚷着不玩,偏偏小萝卜与众不同,哭得时候特委屈,细雨无声,抿着嘴,咬着下唇,不时身子跟着抽两下,两眼睛里冒着执拗的光。   就是要玩,不准大人让,他要赢。   小萝卜是个特别任性的孩子,不认输,喜欢赢。   鸟三岁却还是赢了七岁的萝卜精。   红着眼睛的萝卜精,兜里空空,还写了一张欠条。   因玩牌,欠kuan七十元,大写:qi拾yuanzheng。   还kuan方式:给周叔叔捶月退,一月一次,七个月还完。   欠款人:小萝卜。   知道的人都说周大鸟不要脸,但小萝卜愿赌服输,举着两小拳头,大力给他捶腿,做得特别仔细,像个专业按摩师,额头上起了一层汗,还不时抬头问问客人感受,周大鸟还嘴欠,行吧,多练练。   那张欠条这会儿被周鹏拿出来,上面被划了一小杠,跟帕金森一样,直线中间抖了抖,成了心电图。   这心电图的意思是抵消一次。   周鹏瞪着纸条发愣,魏威嘴动了动,想说些安慰的话,结果话到嘴边,就听见周鹏小声说:“还欠我六次呢,这是要赖账啊。不行,得把人追回来。”   自言自语说完,周鹏笑了起来:“咱不能培养一个老赖啊,得把人给抓回来!”   魏威看着他,一时间,心里说不出来有些发闷,难受得很。   他们心里各怀心事,好像忘了些什么事情。   ……   ……   黑夜里,下水道的老鼠趁着路上没啥行人,都纷纷从井盖里爬了出来,他们左右看了眼无人的街道,眼睛里冒着精光。   时间过得很快,凌晨两点,这时候天气是最冷的,小雨还下着,出去的人回来,抖了抖身子,甩出来一身的寒气。   倪大爷不知道出啥事了,他抬起头眨了眨眼睛,看了看灯火通明的市局,门口汇集的越来越多的记者,今晚上气氛有些不一样……   他想着,把抽屉里的茶罐拿了出来,转身去烧水,今晚他也不打算睡了。   ……   ……   雷局虽然心里着急,但是看着着急的黄敏,他还不能慌,得先稳住,便劝慰说:“先别担心,没准是孩子贪玩。”   黄敏哭嚎过,嗓子眼还有些发哑,声音也变得呱噪难听,她摇摇头肯定地说:“一定是出事了,他胆子小,天黑就要闹着回家,绝不在外面呆。”   小萝卜人小鬼大,欺软怕硬,在市局里一向是仗着自己后头有人横行霸道,经常眼睛对准带着吃的人饱含深意地轻轻一瞥,那人就得老老实实地把东西给上交了。但是他胆子又小,能跟人在一起绝对不自己呆着,特别是去外面玩,非常抗拒。   唯一能令他安心的地方,恐怕除了舒墨家,就是市局。   黄敏非常后悔,不该让小萝卜去上学,小萝卜毕竟跟其他孩子不一样。   雷局看着黄敏,心里很不是滋味,他心里隐隐有些不详的预感,前些日子的儿童失踪案历历在目,到刚刚周鹏汇报的情况,令人十分胆寒,要是小萝卜落到那些人手里……   不会的!   雷局摇摇头,把脑子里的胡思乱想给甩掉。   黄敏还在着急:“不行,得把小舒找着。”   雷局:“小舒现在在医院,输液。”   黄敏一愣,抬头看他:“怎么这么不巧?”   忽然门外传来一阵敲门声,雷局应声望过去,发现是市局的守门人倪大爷。   雷局连忙示意人把门打开,他问:“老倪,这么晚了,怎么还不休息?”   倪大爷搓了搓手,今晚上太冷,他哈了口气,腾出一口白雾:“雷局,出事情了。”   出事情了,还能出啥事?   雷局眼睛都瞪圆了。   倪大爷看了看黄敏,话到嘴边没说出口。   雷局招招手,示意不用介意:“别着急,坐下,慢慢说。”   “哎,都是啥事啊。”倪大爷手里握着茶壶,借着热茶暖暖手,“刚刚来了一堆记者,我去打听了下,说是咱们市局有个舒姓警员利用职权主动找人收受@贿赂……”   舒这个字不是啥生僻字,但是姓这个人不多,市局里也就一个人有这姓。   雷局和黄敏同时直起身子,异口同声地问:“舒墨?”   ……   ……   过了午夜,一阵细碎的敲击声,把舒墨从睡梦中拽了出来,他缓缓睁开眼,   模糊的意识还没回笼,一股子消毒水刺鼻味道就钻进了鼻腔里,他才慢慢回忆起来,自己是在医院。   到现在他仍然感觉头疼欲裂,他先是动了动手指,接着感到了一阵温暖湿热,他偏过头看去,发现是容铮。   容铮趴在床边睡着了,舒墨的手被他握在手心里,刚好在嘴边的位置,呼出的热气全吐在舒墨的手上,舒墨的手一时间暖得像小火炉。   细碎的敲击声还在持续,舒墨忍不住把眉头拧了起来,循着声音看去,窗户外一支光秃秃的树枝正敲着玻璃窗,他这会儿才注意到,外面这会儿风雨交加。   身体怎么变得这么娇弱了,舒墨忍不住揉了揉眉头,他打了个哈欠,伸手去拿眼镜,手过了半路,碰到一个软绵绵的东西,他一侧头,看见容铮的脸。   他伸出一根手指,动作轻缓地戳了戳容铮睡熟的侧脸,容铮的脸上没多少肉,皮连着骨头,摸着不大舒服,但是有棱有角,就像做人的风骨,舒墨还是很喜欢的。   容铮被他弄醒了,他睁开眼的瞬间,还有些惊慌失措,这种心慌伴随着心脏快速地跃动,嘭嘭嘭,快得让人手脚有些发麻,这是短暂睡眠后身体引起的低血糖反应。   容铮像是猛然惊醒,意识还模糊着,匆忙站起身,然后在屋里来回踱步,看起来很焦躁。   这一连串摸不着头脑的动作,让舒墨有些愣神。   屋里这会儿黑黢黢的,外面的星光也被黑云给盖住了,分不清人影,容铮似乎刚刚做了个噩梦,突然魔障了。   舒墨大声喊了句:“铮哥!”   容铮焦躁的动作一顿,缓缓地转过身看向舒墨,舒墨朝他微笑了下,下一秒,灯亮了,舒墨坐在床中间,朝他微笑。   容铮抹了把脸:“刚做噩梦了。”   舒墨看着他笑:“好巧,我也做噩梦了。”他拍了拍床边,示意容铮过去:“要不要跟我交流下,互相交换下彼此噩梦细节?”   “没什么大不了的。”容铮点点头,俯身把枕头给竖起来,示意舒墨靠在那上面舒服些,然后坐上去,把一条长腿放在床上,半边腿悬在半空中。   他靠在床头,仔细端详着舒墨的脸,小声说:“梦见你不见了。”   舒墨装作很不可置信的样子,张大嘴:“我不见了,你还没什么大不了?”   容铮知道舒墨故意在找他麻烦,他没回答,只是伸手捏了捏舒墨的脸,小声问:“渴了吗?”   舒墨伸手侧身搂住了容铮的腰,其实他有点渴了,但是又不想容铮离开,只是用指腹依依不舍地摩挲着容铮结实的腹肌。   容铮看他嘴唇全干了,知道他的小心思,便在他耳边小声说:“就一下,马上回来。”说完,轻轻摸了下他的脸,转身下了床。   舒墨只能乖乖看着容铮拿着水壶离开病房,在他离开的瞬间,脸上的笑容垮了下来。   他冷冷地扫了一圈四周,最后目光落在了容铮落在床头的手机。   他看着手机沉默半晌,轻轻呼出一口气,像是做了决定般,把手机拿了起来。   容铮的手机没有上锁,他翻了一边通讯录,便失望地把手机放下。   容铮的通讯录里只有几个工作上的常用联系人,连他家人的电话都没有。   舒墨偏过头看向容铮的外套,心想,难道有另一个手机?   床上的手机突然响了一声,弹出今日热点新闻,他扭头去把弹出的信息给盖掉,下一秒却愣住了。   ……   ……   晚上十点,夜间新闻一播出,本市的八卦论坛再一次炸了锅,忙碌了一天的市民们,由于太兴奋吃瓜而难以入睡。   一条名为【实习警员利用职权暗示权钱交易】的词条突然上了热搜。   今日,淮赧市夜间新闻女主播朱虹,在主持过程中忽然打断直播现场,爆出猛料:淮赧市一名舒姓警员在执法过程中,对一名年轻女大学生见色起意并利用对方做要挟,暗示对方和自己发生性关系。后见H女士不同意,这名舒姓警员便在淮赧市公安局招待室内向其索要十万元。   L姓女警员也当场应证了H女士的话,同时暗示,舒姓警员是未通过考试走不正当渠道加入市公安局。   吃瓜的大V:   【气氛!震惊!心疼!】   近日,在某大学校园街头,有一名年轻女性大哭。这名女大学生说自己误做小三,后被淮赧市公安局一名舒姓警员骚扰,要求陪睡,还公然索取钱财。否则将把她做小三的事情举报给学校。   手握利器,却对准百姓。   实在令人心寒!   舒墨一愣之下恍然回神——舒姓警员,难不成是自己。   他连忙翻出新闻,有一瞬间的不可思议。   几乎一时间所有热门新闻都刷着这条新闻,而自己貌似就是新闻里的男主角。 第192章 离奇失踪的女童(四十五)发现   舒墨看到新闻一时间不知道该露出什么表情,他沉默地抿着嘴,手指轻轻揉搓着冰凉的床单,向下翻着评论。   舒墨对上网这件事并没有什么兴趣,但作为一个朝气蓬勃的大学生,偶尔还是会接触网络,因此了解吃瓜群众是没有休息时间的。   和预想的一样,评论里基本没有好话,辱骂的话语一个比一个难听,甚至许多自称被他骚扰勒索过的女犯人蹦跶出来声泪俱下控诉,那些头像面孔对舒墨来说都十分陌生,显然是有组织的水军在其中浑水摸鱼带节奏。   新闻播出来是在晚上九点半,而在网上爆发是在晚间十点,那时候他烧得神志不清,根本意识不到背后居然有人在争对他。   市局里现在肯定也乱成了一团,他们正在审烟草公司的案子,根本无暇分身去管他这件“小事情”。   对方或许就是看重了这点,才瞅准时间向他发难。   但是,为什么呢?   舒墨只是个实习生罢了,诬陷他又有什么用呢?   舒墨无法克制地朝烟草公司那边去想,但他心里明白,今天他们的突袭让对方措手不及,疏通关系都来不及怎么会注意到他这个小杂兵呢?   他实在想不起自己和这个叫做朱虹的女主播有什么深仇大恨。   舆论到现在已经彻底发酵了,对方颠倒黑白,字字珠玑,把他的学校曝光还有人打算联系他的导师,摆明了是要搞死他。   几乎所有评论都在一边倒地骂他,那些文字不堪入目,还更有甚者问他妈是个什么样的人,才养出来这么一个狗玩意。   舒墨握着手机脸色开始难看起来。   骂他多难提行都无所谓,但是不能提他妈,他强忍着怒气打下一段话,意思是还不清楚事实真相,如果要骂就骂本人,别骂别人父母。   谁知道对方回的更加难听了,许多难以启齿的脏话居然用文字敲上了页面,最后还缀了一句——我不仅要骂他妈,还要骂他全家!   对方根本就不打算和他讲道理。   舒墨气得手指发抖,把手机直接摔床上,倒在床上看天花板平复心情,就在这时手机铃声猝不及防响了起来,他几乎要炸了。   他怒气冲冲盘腿坐起来接电话,还没等他先发火,就听见那头悠悠来了句:“看见新闻了吗?”   是廖城嘉的声音。   舒墨深吸一口气,把怒火强压了下去:“看见了。”   廖城嘉显然比他这个当事人轻松,甚至还有点幸灾乐祸,笑着说:“你现在出名了,都上热搜成网红了,赶明给我签个名,回头我拿出去炫耀去。”   “别烦人。”舒墨倒回床上,又听见电话那边廖城嘉在笑,顿时火冒三丈,朝他大骂:“你他妈笑个屁啊!”廖城嘉被他骂的一愣,悻悻地说:“怎么,你还去看了啊?”   舒墨没说话,喘着气。   廖城嘉听出来,这是真生气了,于是不敢再开玩笑:“那些就是些生活不如意的网络喷子,他们的话你搭理干嘛。”   舒墨揉了揉眉心,他也知道这个道理,但就是忍不住心里翻腾的怒火。   那是一种有理说不清,被污蔑泼脏水却发现哑口无言,自己的声音在如汪洋的恶意里竟然如此渺小,根本不值得一提。   谁又在乎真相到底是什么呢?   廖城嘉说:“这事情你别急了,我已经找人帮忙了,公关律师找好了,等会就能把热搜撤下去。”   “行吧。”舒墨松了口气,觉得身上的火气瞬间就散了,他抱着枕头,又想起什么坐了起来,压低声音问:“你查查那个叫做朱虹的女主播到底是怎么回事?”   “朱虹。”廖城嘉顿了下,“我找几个人问了问,应该和你没关系,她就是为了热度。”   舒墨一愣,乐了:“那还算是我倒霉了?”   廖城嘉叹了口气:“这个女人很麻烦,为了达到目的不折手段,完全没有底线,特喜欢搞事情,前几年还把一个小明星差点弄得自杀。”   “太无法无天了。”舒墨听得火气上涌,“就没人封杀她吗?   “这帮子记者不是都不怕事儿大吗?人家有个座右铭,嘴皮上下一碰,事情就发生了。”廖城嘉把电话换了个手,“对了,你们审讯室里有摄像头吧。”   舒墨“嗯”了一声。   廖城嘉想得简单:“那这事情就更好办了,只要把视频放出来不就好了?”   “不行,”舒墨捏着电话,坐直了身体,对着电话那端严肃说道,“你不能和市局那边联系。”   廖城嘉一愣,也回过神来:“对,不能联系。”   舒墨抿紧嘴,手攥紧盖在身上的被单又松开。   廖城嘉想了想,说:“你放心,这事情不需要市局出面我就能摆平。”   舒墨忽然觉得很疲惫,他重新躺回床上,手捂着额头欲言又止:“那个林潇潇……”   廖城嘉问:“怎么了?”   舒墨抬起头,视线落在空无一人的大门边,沉默了一会儿,他小声说:“不能再放任她了。”   廖城嘉把电话挂了后,舒墨才想起来,他手里的手机是容铮的。   那一瞬间,他有些奇怪,廖城嘉怎么知道容铮的电话,但很快也就释然了,毕竟廖城嘉神通广大,搞到容铮的电话并不是难事。   想到这里,他抬起头朝门外看了一眼,容铮去接个水,居然到现在还没回来。   他躺在床上翻了个身,把手机拿手里翻来翻去玩着,发现手机上有个挺眼熟的游戏app才想起来,这是小萝卜爱玩的一款游戏,其实游戏的操作性不高,属于色彩亮丽的益智类游戏,专门争对小孩开发。   他不爱玩游戏,觉得浪费时间,容铮也会不玩,他上去多半时间只是监视下小萝卜的游戏时间。   游戏上自动登录是容铮的号,就是一串数字,直接用第三方软件登的,注册时间是三个月前,到现在还没有改名。   容铮的手机是老款,打开游戏时候有些卡顿,其实也挺快了,但是舒墨是急性子,一打开游戏什么多了两秒,就开始有些心浮气躁,所以他电子设备换得挺快,一般时间慢了,直接丢了买新的。   他熟练打开好友栏,果不其然看见小萝卜那行在跳动。   点开头像那一瞬间他先去看了眼时间,下午四点,舒墨倏地一愣,他记得那应该是上课时间。   舒墨拧起眉,忍耐住兴师问罪的冲动点开信息,发现那是语音,这让他想不到,看来游戏的策划人还是很用心思,他便耐下性子一条条听起来。   ——容容,我又被罚站了,学校老师很凶,这不行那不行,规矩好多。   ——容容,他们太笨了,居然连九九乘法表都不会算。   ——容容,我今天看见有小孩吃鼻屎,好恶心!!!!!!!   小萝卜凄厉的尖叫声在耳边响起,舒墨忍不住翘起嘴角,轻轻笑了下。   他继续往下翻。   后面许多都是小萝卜的抱怨,那些都是不敢和舒墨讲的,或许说,他没时间和舒墨讲,舒墨太忙了,回家的时候小萝卜就睡着了。   他叙述着自己第一次进入学校的忐忑不安,对集体活动的不理解,对无法融入集体而感到烦躁。   舒墨因为网络喷子而烦躁的心情,随着小萝卜的声音慢慢平复下来,他左手支在膝盖上,托着下巴,把声音又调大了些。   然而,下面的话却让他刚放松的心一下跌入谷底。   ——……容容,发生了一件事情,我在犹豫要不要偷偷跑掉。   ——壮壮拉着我不让我走,但是兔子现在有危险,我得去救她!   舒墨心底一沉,连忙打开下一条。   ——我把壮壮说服了,他同意给我打掩护,我得去,但是兔子的爸爸很凶,我想……可能会死掉,我有点害怕,但是舒哥哥不接电话。   ——…………救命!!   尖锐的求救声骤然在寂静的病房响起。   舒墨脑袋“嗡”的一声,猛地坐起身,只觉一阵天旋地转,又猛地倒了下去。   到底怎么回事?为什么小萝卜会求救?   舒墨此刻双目通红,捏着手机,一种强烈的恐惧感铺天盖地朝他涌来。他一把扯开被子,朝门口冲了出去。   容铮打完水回来没看见舒墨,很快他发现自己的手机外套还有舒墨的鞋全都不见了。   容铮心里一急,冲到床边,用手摸了下床单,还是热的,人没走多远。   他正摸不着头脑,眼角瞥见床头柜上的纸条。   【小萝卜有危险,我去找他!】   容铮一怔,旋即像一柄火箭一样立刻冲了出去。   时间已经是凌晨,外面没多少人,走廊空荡荡的一眼望到头。   尽头的电梯正载着人一格一格往下跳。   容铮一咬牙,又转身回了房间,他直接冲到窗户边,手扶着窗口翻了出去。   这间病房在五楼,医院层高比普通居民楼高,从这高度摔下去,不死也得残废。   加上外面下着雨,墙面很滑,稍不留神就会脚滑摔出去。   容铮把衣服脱下来,拴在手上,用手指循着墙的缝隙抠着,他眼睛寻找下一处落脚点。在他右边,有个雨棚,不大,上面还有几根钢刺。   跳过去三个结局,一是雨棚没踩稳,摔下去,弄个半残废。   二是直接摔在钢刺上,身子给弄穿,大半夜的,他血流尽了,多半没人发现,只能等死。   三是刚巧落稳,平安无事。   他眉头猛地一拧,眼中精光一闪,整个身子一跃,只听哐啷一声巨响,跳在了雨棚上,他连忙顺着雨棚下檐跳了下去,一时间没站稳,头有点发昏。   恰在这个时候,舒墨下了电梯朝门外跑出来,听见声响动作忽然一停,显然看见了他。   容铮看见他不由地心中一喜,朝他挥挥手,下一秒捂着肚子倒了下去。   人倒了下去,舒墨眼皮跳了跳,下一秒他发现容铮捂着肚子的地方有血丝在往外冒,他连忙叫来值班医生,心里着急地原地踱步。   容铮拽着他的手,挥开涌上来的医生,一脸没有受伤的自觉性,他严肃地问:“出什么事了?”   舒墨心一跳,鼻子有些发酸,他心里有些埋怨容铮添乱,但是看着伤口涌出的血埋怨的话一时间有些说不出口,只能简短地说:“小萝卜出事了。”   容铮瞳孔猛地一缩,着急地捏住舒墨的手问:“怎么回事?”   舒墨拿出手机,指了指上面的聊天记录:“他喊救命……黄医生电话没人接,我得赶紧回家,问问黄医生他到家没有。”   容铮摇摇头,握住他手:“白冰在楼上,你去找她问问,如果小萝卜出事,黄医生肯定先去市局。”   舒墨听说白冰就在楼上,想着容铮说得对,着急想往楼上跑,又想起容铮的伤口有些担心。   “你是怎么想的,”舒墨忍不住埋怨,“有楼梯电梯不走,非要从窗户上下来。”   容铮躺在手术床上,被人推着朝手术室走,他抿嘴笑了笑:“脑袋没转过弯。”   “岂止是没转过弯,”年轻医生这时候冷笑一声,把干净棉花堵在伤口处,斜了他一眼,“是没转过山路十八弯!”   医院里的医生本来就很累,好不容易今晚人少了点,又遇上这么一个活神仙,自然没有好脸色。   手术室前,容铮抓着舒墨的手还想问些什么,温柔和煦的护士长终于是不耐烦了,忍无可忍地朝他们数落起来:“行了,别难分难舍了,我们得把这英勇无畏的跳楼选手送手术室。”   年轻医生在旁边阴阳怪气搭腔:“唉,我看这位置,也就是内脏划破一点,再叨叨,我看也不用救了,咱们直接换道拉地下室,省事!”   舒墨哪里还敢耽误,急忙让开,一帮医务人员呼啦啦地推着容铮往手术室冲进去了。   看着容铮匆忙被推进手术室的身影,他站在原地犹豫了半秒,狠狠地跺了下脚,又着急地冲上楼。   ……   ……   医院住院楼,十三楼。   何苍倚靠在病床上,手里拿着笔仔仔细细地朝纸上画画,他画画也挺令人吃惊的,虽然不像,却奇异地让人能一眼认出来,哪里该有痣,哪里该有皱纹,他都抓的很准。   而且他画的还很快,几分钟就能画出一张,画上人的表情都很狰狞,像一个个怪物,猥琐笑着,很恶心。还有好几个熟悉的面孔意想不到地出现在画里,让人胆战心惊。 第193章 离奇失踪的女童(四十六)大海   午夜时分,小雨纷飞,池剑带着两队全副武装的武警悄悄进入淮赧市郊区的一条小径。   这条小径很安静,沿着这条小径往前走上五六百米,就是豁然开朗的大海平面,此时夜空下黑漆漆的一片,偶尔有白色的小浪花卷着空中飘落的细雨潮起潮落。   暗潮汹涌的大海,现在平静的犹如一条小河。只有偶尔浪花打在沙滩石头上发出“哗哗哗”的击打声,显示着大海无穷的力量。有着这浪花声的掩盖,细碎的脚步声毫无察觉地踏入了位于大海边的一栋医院里。   这栋花景别墅医院,此刻正被训练有素的武警官兵给团团包围。别说一个人影,就连一只苍蝇也别想从他们手底下溜走。   池剑屏气凝神看着周围的布局,这里呈三角形布局,牢阔稳固,前方的出口已经被重重把守。   池剑指挥一列人迅速走到何苍描述的花园下,发现这里正好临海,抬头就可以看见医院的观海病房。   他们的动静极小,几乎是悄无声息,很快就从花园下翻出了尸骨。   埋在茂密枝叶下的尸体早已经高度腐烂,只能凭据尸骨外包裹的白色大袍和胸口的名牌认出,这个人就是那个为了保护何苍而英勇付出生命的年轻医生。   池剑深吸一口气,漠然看着眼前的尸骨,有那么一瞬间他不知道该从何表达此刻的心情——为什么好人总是死的那么风平浪静?为什么公道正义总是要来迟一步?   海浪滔滔声把这个光怪陆离的世界从他眼前抽离,他大脑一片空白,眼前白茫茫的一片,带着土腥味混淆着海水咸湿的气体吸入胸腔。   沉默了良久,他才长长吐出一口气,像是要把内心的不忍和难过通通从体内吐出去,无可奈何接受冰冷现实。   发现尸骨的两分钟后,池剑打电话回局里汇报,随后接到了指令,把医院所有相关负责人逮捕回市局,接受审讯。   听到这里,池剑挂了电话,他目光中的不忍一闪而逝变得坚毅冷漠,朝两边屏息等待的武警打了一个“行动”的手势。   ……   ……   凌晨四点二十,医院疗养部。   装饰精美的病房内,还在熟睡中的病人打着细碎的呼噜。   值班的医务人员趴在桌上,百无聊赖地玩着手机,惨白的手机光线打在脸上,带着几分鬼气森森。   狭窄逼仄的走廊上,消毒水的味道里夹着海水的咸味。   许多有钱人,拿着大把钞票到此修养,就为了可以在闲暇之余,眺望窗外的大海,闻闻空气中飘散的咸腥海水味,听听浪花拍打石滩的水声。   他们觉得此刻仿佛在天堂,一切人内心的丑陋和邪恶都会消失殆尽。   闭上眼。   宁静地听着海声。   安详地坠入甜美的梦境。   *   这所私人医院的院长也住在医院里。   顶楼上一间有着绝佳观海台的房间,就是院长的卧房。   院长因为长期的疲累,头上已经光秃秃地只剩下了几撮毛。为了打造服务最贴心、治疗效果最好的私人医院,含辛茹苦数十载。从九十来斤,到现在的两百八十斤的体重,每一斤肉都是一层辛苦挥洒汗水。   为了纾解压力,他在此制造了一个安乐窝。   这会儿,他怀里抱着一个软若无骨的少女,睡觉前与之进行了一场酣畅淋漓的睡前运动,让已经到了花甲年龄的他已经有些吃不消。   他咂巴咂巴嘴,腥臭的口水掉在少女滑嫩白皙的肩膀上。   少女没有睡着,她睁大眼睛,看着外面的天空。   海上的天空今夜没有月亮星星,都被黑压压的乌云给盖住了,只有偶尔飘下的小雨点被四周的灯光一照,像是漫天的繁星一点点坠落下来。   *   在很久以前,这个世界上最温柔最漂亮的女人告诉她,每个小孩出生的时候上帝都会在她身边安排一位守护天使。这个天使会保护她一辈子,从她出生到离开这个世界,这个天使形影不离。只要她大声说出她的愿望,足够虔诚,天使就一定会回应她。   她想着,自己的天使可能偷懒了吧。   她看着掉落闪光的小雨点,那是坠落下来在选择去哪个刚出生孩子家的天使吧。   她闭上眼睛,心里默默对着小雨点许愿。   她有很多很多的愿望,下雨的时候许愿,下雪的时候许愿,月亮圆的时候许愿,月亮弯的时候许愿……   *   数不清的许愿次数,却总是一个愿望。   她想跳进大海里,用海水一遍遍包裹自己。   有个漂亮护士曾经告诉她,大海有净化一切的能力。   她可以漂浮在海上,将整个身子浸泡在里面,海水会在她身体四周滚过,彻底将她洗干净,里里外外都十分干净。   *   很多时候,愿望是无力的。上帝太忙,每天有太多大事要处理,无暇顾及到一个女孩小小的愿望。   她眨了眨眼睛,忽然觉得墙外面的灯光闪了闪。她微微扬起脑袋,朝外看去,不禁惊讶地张大嘴,好多束灯光细微地亮了起来。她缓缓地坐了起来,心中有种异样的兴奋感,毛茸茸的手臂从她光裸的身子下滑落,手臂的主人不满地骂了几句,随后下意识地朝着她的背部大力拍了一巴掌。   声音很响。   火辣辣的,很疼。   这巴掌拍在背上,不用看肯定印上了五个指头印。   *   女孩垂眸,忽然眼角瞥见了桌上有个闪光的东西。   她歪着脑袋想了想,眼中忽然露出了恍然大悟的神情。   原来,天使们听到了她的愿望,魔术棒一直都在她的身边,她却没有发现。   *   就在上个月,医院获得了一个慈善大奖。他们把奖杯放在桌上,那个奖据说分量很重,医院的股价因为这个奖项得以飙升。奖杯是金色的,呈菱形,上面很尖锐,闪着寒光。那光带着金色,很亮很美,诱惑着少女的眼睛,让她无法移开目光。   她的脸微微发红,有些为自己不相信自己的许愿天使而感到害臊。她用力伸出手去摸那个奖杯,奖杯很快被她握在了手里,冰凉的触感,让她回过神.她咧嘴笑了笑,奖杯上有她的影子,咧开嘴笑得很开心。   那只毛茸茸的手,不耐烦地摸了上来,女孩身子跟着摸过来的手发出一阵胆颤,她的胃又开始一遍遍翻腾。   *   恶心。   这只肥猪。   真是恶心。   *   女孩转过身,对准油腻腻的肥脸,那双每次都让她倍感恐惧的眼睛,她狰狞地咧开嘴,猛地她举高奖杯,用力朝下猛刺!   忽然一束红光射了进来,晃花了女孩的眼睛,女孩的手一歪,奖杯刺到了布上,噗呲一声,听起来用的力气就很重。   刚刚还在咂巴嘴呢喃熟睡的肥猪,不,院长猛地睁开眼,入目的就是冒着寒光的奖杯就立在他眼睛边上。金光一闪,他惊恐地坐起来,接着意识到了这是什么,看向女孩的眼中闪过一丝凶光。他狰狞地扯开一边嘴角,哼笑两声,接着猛地抬起脚对准女孩胸口就是一脚蹬出去。   “干,老子弄死你!”   话音刚落,那个红点忽然消失,一道人影猛地窜上来,长腿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带着一股劲风,对准那条丑陋的小腿就是一下猛踹。   院长“哎哟”发出一声痛嚎,只用余光就可以瞧见,刚刚踢过的地方,已经青紫一片。   池剑眼皮微挑,垂眼避开女孩赤裸的身体,迅速拿起被套裹住女孩的身子。从头到尾他一直死死地盯着院长红通通的鼻头。   肥猪院长如梦初醒,忽然见着冲进来一个人影,下意识地就拽着奖杯去砸人。   肥猪院长有二百多斤,池剑只有一百五十来斤,他挺着赤裸的大肚腩站在床上高举奖杯,扬着下巴,犹如自由女神一般高傲。池剑转身对准自由肥猪的肥肚腩狠狠一踢,对方一个没跪稳,肥圆的身子猛地跟着腿风往后一倒骨碌从床上滚在了地上。   下一秒,门被踢开,左右进入两列全副武装的武警。灯被打开,院长赤裸的身体暴露在灯光下,一层油腻腻的光裹在外面的皮肤上闪动跳跃着。   他脸色瞬间煞白,惊恐地张开嘴挥舞着双手:“救,救命!”   池剑轻轻两步走到他身前,拍拍他赤裸的身子,面无表情地自我介绍:“警察。”   院长瞬间昏倒在地,两眼闭得紧紧的,任凭别人如果推搡,就是不睁开眼,装死了。   *   肥猪院长姓高,五十八岁,离异,有个女儿一直居住国外许多年没有过来往。女儿在国外的时间正好白天,听见院长要她帮忙的电话,瞬间把电话挂了。   在屋内发现的女孩,小桃,十二岁。令人意外的是孩子说她不是孤儿,也不是被绑走的。她是一个贫困山区的孩子,每个月都会回家一次,大多数时间会住在学校。   *   平川省河涩乡是国家重点贫困县,孩子们上不起学。大多数这一辈子连自己的名字都不会写,最多只懂耕地播种瓜果菜长出来了,就能卖几个钱。没人能想象那里有多穷,人走来走去,还穿着草鞋,没有通电没有网也没有自来水,他们仿佛还过着七十年代的生活,连温饱都成问题,饿极了只能把白面拿出来炒熟泡水喝。   这个地方忽然来了一大群有钱人。他们西装革履,开着大汽车,挎着黑色公文包,拿着政府下达的扶贫文件。领头人拿着一叠厚厚的资料,给不认识字的老乡们分发。   乡里人什么都看不懂,密密麻麻的字歪歪扭扭像是一只只小蚂蚁。他们只看懂来的人穿着亮闪闪的皮鞋,黑色的西装外套,鼓囊囊的公文包,还有身后黑色的小轿车。   来的人有钱。   来的人说要带他们孩子去读书。   领头这个人叫做陆兵,他带着厚厚一叠钱分发给贫困乡村的人做慈善,在善良村民感激的目光下,带走了他们的孩子。   *   2009年,有个传奇人物诞生,感动华国,这人叫做陆兵。人称“大山里的天使”,他深信知识改变命运,要让贫困的孩子们有学可以上,有书可以读。   陆兵长得不帅,甚至有些丑,枯黄的皮肤透着一股沧桑劲儿,他笑起来的时候会露出一口有着老烟垢的牙齿。就这么丑陋的一个老男人,附近的人提起他都竖起大拇指,实实在在的好人。孩子们提起他,展露笑颜,说他是最帅的人。   某卫视,主持人微笑采访这位感动华国的传奇人物。   陆兵坦言他其实只是个小人物,没有必要受到这么大的嘉许。   他小时候生活在贫困县,家里有三个孩子,成绩都非常优异考上了名牌大学。然而父母都是农民,连饭都吃不起,哪有钱给孩子们读书,成绩优异的他不得不放弃学业,辍学打工……赚了第一桶金后他第一时间想到的是要帮助和他一样处境的孩子们可以上学。   一开始也很困难,很多贫困家庭的人不愿意让孩子们去读书,对他们来说多一个劳动力,比多一个只花钱不产出的读书人强。   陆兵不得不一遍又一遍地行走两公里山路,去给这些父母做思想工作。知识是第一生产力,只有读书才能让现在这些贫困县脱离贫困的帽子,走向富裕。   越来越多人被陆兵说通,但是由于资金不足,陆兵06年成立了一个天使助学网站,以此来募集助学金。网站创立至今,规模越来越大,资助的贫困学生百余人,共接受逾万名爱心人士捐款八十多万元。   采访一出,许多慈善人士纷纷有钱出钱,有力出力,很快陆兵的天使助学网站闻名全国,截止到15年,据说资助贫困学生多达四千余人,接受捐款七百多万,陆兵成了名副其实的慈善家。   小桃就是四千余人的贫困学生中一员,天真无邪的孩子第一次离开家乡,到附近一所希望学校读书。她领课本的那一天开心咧开了嘴,小小的脸上全是对未来的期望。厚厚的书本有一股浓重的墨碳的味道,沉甸甸的拿在手里,小小的一颗心全是对未来的期望。   小桃和其他孩子不大一样,她的母亲很漂亮很聪明也很厉害,懂的也很多,和周围的人都格格不入。她离开家去读书没多久母亲就跳下井自杀了。不过她母亲给她留下一个十字架,还有一支钢笔,她还留下了一封信。小桃认字不多,看不懂,那封信里只写了一串号码,那串号码记在小桃的小脑袋瓜里,一直没忘记过。   好几次她想找老师借电话,老师都很警惕地看着她,小桃不大明白,直到有一天放学,一辆黑色小轿车停在了学校门口。   她被选中了,当时陆兵是这样告诉她的。   学校有个特殊荣誉是颁发给特别选中的孩子,这些孩子出去后再回来会得到特殊的待遇。有好看的裙子,有好吃的糖果,还有很多稀奇玩意。   孩子们都好羡慕啊,他们也想被选中,也想要新衣服,零食还有玩具。   小桃在众人羡艳的目光中穿上了一条灰色圆点的花裙子,老师给她梳了两个羊角一样的小辫子,还特地带上了两个最流行的红色蝴蝶结发夹,小桃看起来漂亮极了。她欢快地蹦着跳着,蝴蝶结也跟着在空中划出几道红色的弧线。周围的孩子羡慕地眨巴眨巴眼睛,他们也想被选中。   小桃那时候才刚刚九岁多一点,却忽然尝到了这个世界最苦的果子。她终于明白了为什么母亲经常说,果子旁有恐怖狰狞的毒蛇在守候。毒蛇尖利的牙齿刺穿她幼小的身体,希望一点点被碾碎。   ……   ……   小桃一脸平静,她眨巴眨巴眼睛,勾唇朝池剑笑了下。池剑看着这包含魅惑意味的笑容不禁拧眉,还未成熟的小小身体,此刻魅惑地像一颗毒苹果。   她已经学会了像妓女一样去伺候她的客人。   池剑冲她摇摇头:“你还是个小孩。”   小桃不笑了,她好像听懂了池剑的意思,她现在没必要讨好别人。   她抿着嘴低下头,坐在高高的床上,上下晃荡着两条细瘦的小腿。   小桃身边不少人走走去去,有个温柔面善的婆婆一直和她轻柔地说着一些话,问她一些问题。   小桃扒拉下头发,乱七八糟的头发她扒拉了几下变得更乱了。她不想说话,不愿意和婆婆待在一起,她伸出手,抓住了池剑的手。这个人的手很大,很暖,还有厚厚的茧子摸着很不舒服,但是却让小桃很安心。   小桃抬起头看向池剑:“你是我的守护天使。”   池剑愣了下,没懂小孩什么意思。   小桃说:“我许愿,让天使救我,你就来了。现在你要准备好,我要许下一个愿望。”   池剑沉默了一会儿,时间过了不知道多久,小桃一直看着他。池剑心里叹了口气,他从来没遇见过被性侵的孩子,更别说男女有别了,现在他不知道该怎么和小桃交流。特别是刚刚小桃还“勾引”过他,现在和小桃相处的每一秒钟,都让他十分尴尬难堪。   都说小孩是非常敏感的,似乎感受到池剑的迟疑,小桃使劲拉扯两下池剑的手。   池剑犹豫了一会儿,最后蹲下身,让小桃可以平视自己。   他严肃地说:“我不是天使,不过你可以给我说说你的愿望,我尽量去达成。”   小桃快速笑了下,她抓着池剑的手,手指头快速在池剑手掌心划着。她的手指很小很嫩,扫在手心很痒,池剑却毫无感觉,跟着小桃的一笔一划,脑中快速闪出一个个数字。   小桃画下最后一笔的时候,紧张地眨了眨眼睛,小心翼翼抬起头看向他:“我能打这个电话吗?”   池剑直起身子,把手握成拳,从兜里掏出手机递给她,缓缓地点了点头。   ……   ……   深夜,淮赧市宁静的夜空中,嘹亮的手机音划破了平静,一对老夫妇颤颤巍巍地从床上坐起,他们还有些生气,谁这么不识抬举大半夜打电话扰人安宁呢?   接起电话下一秒,老夫妇抱头痛哭。   十三年前,他们的独生女儿在一次野营中失踪,两位老教授找了整整十年,寻满了全国各地,就在他们实在动不了只能在家中休息的时候,忽然接到一个小女孩的电话。   小女孩说,她的妈妈给了她这个号码,是她外婆外公的电话。   小女孩说,妈妈死了,留下了一个十字架,还有一支钢笔。   小女孩说,她想要个家。   老夫妇嚎啕大哭,在池剑的艰难地描述女孩遭遇后,慌忙赶到了淮赧市公安局。虽然池剑说明早他们才能看见孩子,他们却等不及了。   等了整整十三年,现在多一秒钟,都会感到要窒息。   ……   ……   深夜,一处灯红酒绿的娱乐会所顶上商业住宿里,一个丑陋的男人正倒在床上熟睡。忽然门外冲进来一列穿着警服的人,他镇定地抬起头,威胁这些警察:“你们知道我是谁吗?明天就让你们脱掉这身警服!”   为首的警员点头:“陆兵是吗?”   陆兵挑了挑眉,哼笑一声:“是,害怕了吧。”   对方斜了他一眼,眼中饱含鄙视和厌恶:“大山里的怪物,有什么废话,局里去说吧。”   不等陆兵反应,对方抓住他的手腕反手一扣拷上了明晃晃的手铐。随后将他和他周围的余党一并抓获,连夜转到市局审讯。   市局轰轰烈烈的展开行动,而舒墨所在的医院确是悄无声息。   他们对此时发生的一切还并不清楚。   舒墨再次赶回五楼的时候,走廊依旧是空荡荡的,他习惯性地沿着墙缝往前走,每经过一个病房飞快地瞄一眼再走过去。按道理来说打电话速度会快些,但是舒墨却像是一只黑夜里的猫,悄无声息还十分快速,还不到一分钟的时间,他便找到了白冰。   这是他第一次见着何苍,男孩垂着眼睛,仔细勾勾画画,橡皮擦摆在一边,他不时地会拿起来擦一擦。   白冰坐在一边,拿着手机拍着画好的照片,刘军不时地对着何苍手里的画提出问题,何苍不说话,只是点头抿嘴摇头,是一个酷酷的小男孩。   舒墨走进屋内,轻微的声响让屋内几个人发现了他,他们抬头给了他个点头示意,继续低头忙碌。   白冰正仔细核对每个多米发来的人名,眼睛酸涩无比,舒墨走到她身边,没打算来个开场白问问现在案件的情况,他直接站在白冰面前问:“小萝卜是不是出事了?”   冰愣了下,抬头飞快看了他一眼,呆呆地摇了摇头。   舒墨表情很着急,他把手机上小萝卜发的信息拿给白冰看:“你帮我联系下市局,我怕他出事情!”   白冰一开始加入特殊案件调查组就做过自我介绍。她是处理儿童失踪案以及儿童侵害案的专家,她一看这几段聊天记录就感到了些问题。但她依旧保持着镇定,语气十分平静地让舒墨把小萝卜的号也登上去,她想看看聊天记录。   趁着舒墨登录号的时间,白冰飞快拨打了市局的电话,等她放下电话的时候,大力做了个深呼吸,转头看向舒墨:“舒墨,你要做好心理准备……。”   “什么心理准备!”舒墨忽然调高音量,瞪大眼睛盯着白冰。   他想让白冰快速否认,告诉他其实小萝卜已经乖乖放学回家,现在已经睡着了,或者是告诉他小萝卜的确是不见了,但是他们很快在小萝卜同学家,把孩子找到了。   反正有很多种原因可以解释这段对话,小萝卜只是在开玩笑,逗他玩,或者是气他太久没回家,故意说些有的没的,引起他的关注。   总之绝对不可能的是,孩子,失踪了。   白冰:“舒墨……你别着急,可能只是跑丢了。”   毫无预兆的,舒墨忽然双目赤红,猛地跳起来,发出一声一声无意义的嚎叫。一声声“啊”声把还在画画的何苍吓了一跳,小男孩呆呆抬起头望向舒墨,手开始禁不住地发起抖来。   舒墨像是得了失心疯,不停揪着头发,在屋里来回蹦跳,嘴里发出尖锐的咆哮声,声音尖锐地好似在掏挖人的心肺,将人的心活生生地从嘴里掏挖出来,难受得要命,听着的旁人心都忍不住揪了起来。   白冰深吸一口气,她站起身来尽量大的声音压过舒墨的嚎叫:“他们查过孩子是主动走出去的,在下午四点过的时候,小萝卜带着同学偷偷从学校围墙后面一处没有填上的狗洞钻出去,接着他们沿着下街走到一处公交车站,上了32路公交车,接着在市中心下了车,时间是下午五点,接着他们去W超市买了很多东西离开了商场,绕开了监控,然后……人就不见了。”   “人怎么就不见了,学校是干嘛的!两个那么小的孩子跑出去就看不见吗!?”舒墨开始无端指责所有的一切,“公交车司机看见上学点孩子上车,就没有一点警觉性吗?还有商场,俩七岁不到的孩子买了那么多东西,他们就不闻不问吗?”   白冰坐在原位,拽着手机,沉默地看着他。   舒墨抖着下唇,红着眼眶,深呼吸了一口气,忽然往前冲到窗台边,这动作太突然把屋里几人吓了一跳,刘军连忙往前一勾手扯住舒墨的下衣摆,怕他做傻事情。在众人担忧惊恐的神色下,舒墨只是把窗户开了些小缝。冰冷的风沿着缝隙钻进屋里,舒墨闻着夹杂着泥土腐烂的味道,冰冷的风夹着小雨点飘进了屋里,洒在他脸上,过了两秒,他终于感觉肺部开始一紧一缩,慢慢开始工作了。   他艰难地闭上眼,静静站了许久,他才缓缓回过头,扶了扶眼镜,淡然地说:“我们只有13个小时。”   寻找失踪儿童的黄金时间是二十四小时,孩子具体失踪时间不详,暂定为下午五点,现在是凌晨两点半。   只有十三个小时。   市局也在同时工作,学校的几个相关负责人此刻都在市局里等着,技术部连夜排查所有监控。舒墨赶回市局的时候,黄敏红着眼眶抬头看见他的一瞬间,脸上的表情忽然变得狰狞,扑上去就是对着舒墨胸口一阵猛捶。舒墨踉跄没站稳,眼眶微红站在原地让她发泄。   “你为什么不在,关键时候,你为什么不在!我给你打电话了,你一直不接!你在搞什么,你说过的要保护好他,现在呢?他去哪儿了!!你保护到哪儿去了!”黄敏嚎啕大哭,整个身子已经站不稳了,左右两边要不是站着两警察架着,她都几乎要瘫倒在地上。   一下,两下,三下……   热闹繁杂的周围,这几声闷响却特别响,一声声直接钻进了舒墨的脑子里。   说实在的,黄敏捶在舒墨胸口上的拳头也没多少力气。   但是舒墨却觉得从来没有这么疼过,像是有人活生生地把他一颗心掏挖了出来,难受得他连开口劝慰黄敏的力气都没有。   大概这辈子也没有想过,那个带回家的自闭症小孩,会在自己的心里那么重。   “别急,别急,会找着的。”李姐抹了抹眼睛,小声劝慰着。   黄敏摇摇头,转身抓住李姐的袖子:“我听说前几天有个小女孩被杀了,还弄成木偶放在公园里,你说小萝卜……”她抖着嘴唇,不敢再说下去。   “不会的,你放心,绝对不会的!”李姐连忙摇头,“不要乱猜,也不要乱想,我们先回忆下小萝卜最近说要去哪儿或者走哪儿去的事情。”   舒墨僵硬地站在原地,想要走上前安慰几句,却发现自己的双脚重得根本无法抬起。他颓然坐在椅子上,周围的人走来走去忙碌着,他却恍惚中忽然发现,自己根本什么都没办法做。   他除了上学就是在市局里呆着,和小萝卜在一起的时间有限。大多数时候他都是虎着一张脸,威胁小萝卜不准做那个不准做这个,根本没有真正去了解过这个孩子。   这会儿风刮着,枝条诡异地随风晃动,给黑黢黢的黑夜添上几分诡异。   市局里的人慢慢多了起来,慌忙冲进来一对老夫妇,嚎啕哭泣。刚刚忙碌的警务人员被分出去一小波安抚这对老夫妇。   宁静的夜空,被一声声警笛声给划破。萧瑟寒风中,平添几分不安感。   随着响亮的警笛声越来越近,又来了好几辆车。上面下来了十几个人,隐隐约约夹杂着骂骂咧咧的喊声。   黄敏拧紧眉头看着人进进出出,她眼中闪过一丝恐慌。忽然手机“叮”的一声响,是手机提示的热点新闻。把她本来就杂乱的一颗心搅得更加慌乱。   同时,不远处雷局勃然大怒地拍响桌子,大声怒喝:“是谁把信息透露出去的,现在全市到处都在传咱们市里有一个团伙专门抓小孩,这得引起多大恐慌知道吗?”   听见这句话,黄敏猛然站起身,她心中突突地狂跳,听了雷局的话,再加上新闻里隐隐描述的恐怖失踪案,忍不住开始胡思乱想起来,每次闭上眼睛,眼前浮现的都是小萝卜惨白的脸。   黄敏倏地睁大眼睛,她好像忽然想起了什么,慌忙穿过人群奔出了市局往外走去。忙得一团乱的市局里压根不知道有个人悄无声息的离开,她走之前转过头深深看了舒墨一眼,舒墨还在晃神,完全不在状态。黄敏一咬牙,快速离开。   她回到舒墨家,经过一阵翻找,找出了一个小小的黑色东西,那是个GPS定位仪,她看着上面定位的位置,忽然眼神一闪,猛地抬起头望向窗外。一只丑陋的黄猫眯着眼睛望着她,黄敏深吸一口气,捏紧GPS定位仪,走到黄猫面前小声说:“土豆,小萝卜不见了,你能找到他吗?”   丑陋的黄猫舔舔毛,没有听懂,黄敏失笑,长长地叹了口气,摇了摇头,觉得自己真是犯傻,居然想去问一只畜生。她皱紧眉再次抬起GPS定位仪看,闪烁红色的小点就在她附近,这个位置实在很近,近在咫尺,好像就在周围。   这不可能啊,小萝卜如果就在家附近,为什么不回家?   黄敏拧着眉,大脑飞速运转着,她下一秒快速抬起头,猛地拍了下大腿。她不是侦探,这得反应给专业人士,想着她摸了下兜,这才发现手机落在市局了。   这给她急得原地踏步,她这个时间再跑去市局有些浪费时间,下雨天的凌晨,路上几乎没有出租车,公用电话早就没了。   现代社会,国际大都市里,黄敏突然发现,她居然连找人的办法都没有。   正发愁,忽然余光瞥见了那黄色的一团。   “万物有灵,希望这次老天爷可怜惨死的女儿……”   她连忙转身找了张纸条,写了几句话,下一把猛地抓住土豆,土豆龇牙咧嘴地叫了一嗓子,这一把九阴白骨爪,硬生生扯掉他几根毛。圆乎乎的小脑袋被黄敏扯住,接着往脖子上绑了张纸条还有GPS定位仪。   黄敏大力拍了下土豆的大脑门,几根黄毛跟着就在空中飘了两下。   她微微一稳神,郑重地看向土豆道:“去市局,把这些东西给舒墨,明白了吗?”   土豆好像这回听懂了,他轻轻地“喵”了一声,摇了摇尾巴,转身钻进了黑暗里。   这一系列做完,黄敏并没有安心,她坐在椅子上,脑中浮现是多年之前发生的那起案子,如果当时她发现有问题就立刻去山里找是不是孩子就不会出事?   带着这个想法,黄敏定了定神,下定决心一般走进厨房,深呼吸几口气,跟着拿出一把放在橱柜的瑞士军刀揣进了兜里。   ……   ……   市局里。   余宏军快速从审讯里走出来,周鹏抬头审视地朝他看去,余宏军摇摇头:“何方什么都不说,就躺在那里赖死赖活的。”   周鹏冷笑:“行吧,我现在没工夫伺候他,让他就在那里呆着,兄弟们看好点,让他好好过个晚上,多去给他拿几瓶水。”   余宏军摸了摸脑袋,虽然他也不太想用这下作法子,但是对这种变态他觉得没什么愧疚的,连忙吩咐人给他拿水进去,无论要啥,都给。   但是有一条,想上厕所?   原地尿吧。   周鹏咬着一杆笔,面前铺着一大张地图,上面画着几条线,还打了几个叉,是小萝卜失踪前经过和停留的地方。   “哎,我有发现!小萝卜领着的那个小胖子,晚上十点,我在永宁路边的一个监控看见了。”   永宁路?   那地方就在离学校不远的地方,也是离舒墨家挺近的位置,舒墨微微听见这名称就回过神。   其实他一直在思考小萝卜为什么会忽然离开,他心里反复想着小萝卜最后说的那些话。他网上的朋友被人欺负了,他要去救她。   小萝卜和其他小朋友不太一样,他无数次在家里在市局被灌输各种各样的防被拐卖的知识。   他不会跟除了舒墨和黄敏之外的人离开,甚至容铮也没办法单独带着他离开。小萝卜警惕性很强,那个女朋友告诉小萝卜自己遇到了危险,什么样的危险会让小萝卜愿意主动去解救呢?   舒墨想到这里,不禁猜想,是不是真的有这么一个女孩遭受了家庭暴力,小萝卜出于英雄救美的心态去解救女孩。第二天他们就能看见女孩父母登门道歉,说抱歉孩子在他们家留宿了一晚。   想到这里他平静了很多,这个案子绝对和之前的儿童绑架案不同,前几个案子孩子都是半路忽然被人拐走。而小萝卜是主动逃学,离家出走。   小萝卜最后发出的救命两字,用了很多符号,却没有说出原因。这不正常,你就只用一个解释,时间不够长,只够他发出一串标点。   他抬起头,忽然想起容铮今天不顾一切跳下楼寻找自己的举动,瞬间自己又充满了无限力量。   容铮能找到我,我也能找到小萝卜。   他扶了扶眼镜,走到周鹏身边,拉开地图翻找。熟悉的路面瞬间出现在他的面前,他望着街头街角,好像自己现在就处于道路中间。   监控视频里小胖子一个人在这条街上走着,小萝卜却不在他身边。   舒墨轻声问:“这小胖子父母来了吗?”   周鹏回头看他一眼,小声说:“周晓壮父母已经来了,我们跟他们了解过,周晓壮这个孩子胆子小,从来不敢做逃课之类的事情。他们认为是小萝卜怂恿的,现在正闹着呢,我看舒墨你还是别去了!”   舒墨摇摇头:“不行,我得去和他们谈谈,只有他们最了解这孩子的脾气。这个年纪孩子一般没事回家会和家里人抱怨一些不高兴的事情来引起家长的关注。小萝卜是他的同桌,同时小萝卜是个很难搞的孩子,肯定会做一些怪异的事情,弄得一般人很难堪。他也许会跟父母埋怨……总之,我必须得和他们谈谈。” 第194章 离奇失踪的女童(四十七)自私大男人   容铮可能没想过,上半夜舒墨躺着的病床,下半夜归了自己,和这床缘分还真是匪浅。   可能这伤的确有点太轻了,年轻医生也就给他插了根鼻管,吩咐他别吃东西,否则可以挑个黑盒子了,还和小@护@士闲聊说有人深夜选择在医院跳楼,结果跳楼人没死,倒是被雨棚划破了肚子,让人觉得匪夷所思。拿那医生的话说,这本来是殡仪馆可以处理的事,非得想办法给他们创收,真让人无可奈何。   年轻医生损完人就拉着小@护@士走了。   鼻管顺着鼻孔直接插到胃,这几天都不能吃饭,只为头脑发热付出了惨痛代价。   他直愣愣地看着天花板,一时间脑袋发昏,沉沉地睡不着。失眠是老毛病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他就不怎么睡得着,唯一能安心入眠的就是在舒墨身边。   这个是相当神奇了,人形安眠药。   容铮想着这个称呼,忍不住扯开嘴角,发出一阵闷笑,这笑又扯住了伤口,顿时又疼了起来。   过了半晌,在笑疼里煎熬来煎熬去的混乱感觉里翻来覆去打滚。   等笑过了,这才一股难以形容的寂寞感觉袭上了心头。   容铮盯着天花板上一只执着编织网的大肚子长腿蜘蛛,本来一个对别人来说算得上重复催眠动作,到了容铮这里成了一个无聊打发时间的工具。   看着蜘蛛挺着大肚子来回忙碌。容铮微微愣神,下意识地去抓手机,这才发现手机已经不在身边了。   现代人有个毛病,手里没有拽着手机就会焦躁不安。容铮以前有这个毛病,是因为工作让他不能失联。现在他这个毛病变得严重了,有人硬生生地插@入了生活里,成为了生活中必不可少的一员。   每天下意识打开手机,没有舒墨的联系,心就会放空好久,就像彻底沉在水底等死的鲸鱼,被漆黑气息笼罩。   而手机一旦响起发现是来自舒墨消息的时候,他那颗麻木的心忽然就动了起来,快速地浮出水面,在大海翻滚雀跃。   他呆呆看着那只蜘蛛,眼前晃悠的却全是舒墨的影子。   病房不大,只有五六平米,他却觉得空荡荡的吓人。容铮用尽全身力气,在床上翻了个身,把脸对着墙壁,好像这样空间就能变得小一些,心里的寂寞失落感就会变小。   他一直在想。   舒墨现在在干什么?   一定是在忙,小萝卜的事情永远是最重要的。   舒墨为什么不和自己联系一下?   哦,我手机被人带走了,现在他想联系我都没有办法。   容铮提出问题,又快速帮舒墨给回答了。虽然他心里也很担心小萝卜,但是却压抑不住心里灰暗的角落一个嫉妒丑陋的东西在滋生。   大概是手术后麻药过了疼痛在作祟,也许是失眠搅乱了神经,他心里开始有些慌乱,还有些焦虑,更有些嫉妒。   感觉黑暗里有一只手拽着他往丑陋的深渊拉,身子越来越沉,也越来越冰凉。   黑暗里,他怔怔地看着前方,心想要是舒墨只关心他就好了。   脑袋里窜出这个想法后,容铮忽然愣住,眉头拧了起来,他觉得自己真是糟透了!   自私老男人。   他@妈这样形容他爸的。   容铮想了想,DNA真是个强大的东西,无数次他想否定掉个老头子的血缘关系,现在他不得不承认他真是他爸的亲儿子。   老,还是算了。   自己算是个自私大男人。   自私大男人正震惊遗传的强大时候,门外响起了啪嗒啪嗒高跟鞋踩地的声音,还不等容铮翻过身,门就被推开了。   白冰打开灯,屋里转了圈看了半天。   容铮揉揉眉头:“人在这里。”   “唉!”白冰回过头,“怎么换成您倒下了?你们俩是换着法给医院搞创收啊!”   “大概这就是钱多没地方用吧。”   容铮左手撑在床上翻身,却疼得轻轻抽了口气。   “有钱人的世界,我不懂。”白冰笑了下,从屋里找了张椅子,然后坐到他面前,把统计出来的名单递给他。   “这是多米根据何苍的画统计出来的名单,瞧,有不少知名人士。就这个,上月还让咱们捐钱建希望小学。哎哟您快看这个,上次他微薄弹了个消息,说他下岛国萝莉动作片,他还非说是助理干的。”   说完,白冰叹了口气做了个总结:“每个助理都是从天堂落入凡间的背锅侠。”   容铮躺在床上不能动,只能把资料举在头上,看着有些费力。   白冰极其有眼力见的把病床给摇了起来,容铮拧紧的眉头散开了些,全是对白冰动作的肯定。   白冰起身给倒了杯热水:“怎么那么严重,还得插鼻管,我记着我们没见面也就五六个小时吧。”   容铮不想说话,一说话就扯着伤口,疼。   白冰熟练地拿出棉签沾了水递到容铮嘴边,容铮皱了皱眉,很抗拒这个亲密动作。   白冰翻了个白眼:“得了吧,头儿,都这样了,您还男女授受不亲呢?池剑伤着的时候比你厉害,直接一刀划破内脏,差点命没了。”   容铮张开嘴把棉签含进嘴里细细抿了一口,干渴的神经总算是归了位。   白冰黑白分明的眼珠子在大眼眶里骨碌碌转了一圈,看表情有些想说又不敢说。   容铮余光瞥见她表情,把资料放下看向她:“什么事?”   说完,又轻轻皱了下鼻子:“什么气味?”   “有点消化不@良。”白冰咳嗽一声,脸通红,赶紧起身把窗户给打开,凉爽空气进来了,让两人因深夜昏沉的脑袋清醒了些。   容铮就着新鲜空气,满意地点点头,翻动手里的资料。   憋了半天,白冰悠悠地冒了句:“您这伤不是舒墨给弄得吧?”   “不是。”容铮摇摇头,不过否定前顿了三秒,这时间足够让白冰判断了,不是舒墨捅的就是因为舒墨而起。   她坐回椅子上,从怀里掏出和黑色手机递给容铮,这手机正是容铮的私人手机,他愣了半晌,抬头看见白冰一张意味深长的脸。   不用说,她都懂。   容铮静静地看着她,不知道她懂了什么。   “没啥,恋爱嘛,大家都会。”   “……”   “你放心,也就何苍那小孩瞥见了,照片拍得挺好,看得出来拍照人……挺……”   “技术不错。”容铮说。   白冰眨眨眼睛:“痴汉。”   容铮冷冷地看着她,白冰咧嘴笑了笑,举手脑袋顶比划一飞:“帮你保密,不用谢。”   容铮嘴角微瞧,继续看资料。   屋外还下着淅淅沥沥的小雨,屋内灯火通明,容铮看完资料最后一行,深吸了一口气,胸膛也跟着上下起伏。   容铮眸色渐渐深沉,突然问白冰:“舒墨回去了?”   白冰看了他一眼,小声说:“他来看过你了,但是那时候你麻醉还没醒——”   “我知道。”容铮轻轻抿了下嘴,“等下你去市局看着点舒墨。”   白冰一愣:“怎么?”   容铮揉了揉鼻梁:“小萝卜出事,他心里一定很急。”   白冰抬头看他,认真地说:“老大,你放心,过会我就去。”   容铮点头,朝她微笑了下,白冰顿时受宠若惊,特殊调查组组长容铮盛名在外,很多人以为他面部神经缺陷,根本就不会笑,白冰看见容铮不仅会笑,还笑得特别好看。   资料上名单很长,拔出萝卜带出泥,刚何苍画的最后几张发给多米了。多米累得直闹着要休假,白冰随口答应请他吃顿星级海鲜大餐,吃货也不喊累了,一本正经地让他们等十五分钟。   容铮心情平复了许多,他趁这个时间,拿出舒墨刚刚给他瞄了几眼的聊天记录,左右看了看。   白冰看容铮心情平复了不少,沉吟了一会儿,思考要不要把小萝卜相关的事情拿出来再提。   看容铮拿着手机在那翻,白冰苦笑了下,把水杯放一边,挺起身子说:“我看过手机上小萝卜和那个大兔子的聊天内容了,这个聊天内容很奇怪,像是一个人格分裂症患者在和他聊天。”   容铮一愣,抬起头看她:“什么意思?”   白冰指了指容铮的手机,容铮微微一愣,转手把手机递给白冰,白冰手指唰唰唰快速翻了下屏幕,接着把手机竖起来给他看。   “头儿,你想想,你平时你跟小萝卜聊天的时候,你基本怎么聊些什么。”   容铮愣了愣,苦思冥想了好一阵,实在想不起自己和小萝卜聊了什么。   白冰拍了下脑袋:“唉,我是脑袋卡住了,居然想着你和小萝卜能聊啥,俩闷葫芦最多意念交流了。”   容铮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白冰也没等他回答,翻出游戏里一段聊天记录:“你看这里,小萝卜抱怨说每天早上哥哥都逼他喝牛奶,大兔子的回答是要喝牛奶才能长高高。看到这里,是不是觉得得有点奇怪吗?虽然他故意用了高高这个叠词,但是这句回答像是长辈对晚辈的嘱咐……”   容铮一愣。   白冰继续说:“你再看这两段兔子说的话,简直两个人,一段是不停问小萝卜在做什么,喜欢什么。另一段是她在做什么,她喜欢什么。”   容铮沉声说:“一个关注点在你,一个关注点在我。”   “对!”   白冰又说:“不止这样,她夸小萝卜可爱,说的是小萝卜,你真是小可爱~哪个孩子会这么夸人,他们就知道,你长得帅、酷、漂亮,他们甚至连丑都还不怎么辨别。兔子知道长高要喝牛奶,下雨不能踢球……虽然都是很简单的因果关系……头儿,你知道一个孩子的逻辑思维行为能力形成在多大年纪吗?”   容铮拧起眉,缓缓摇摇头。   白冰伸出一只手,比了一个9的数字:“儿童逻辑思维转换年纪在九岁或者十岁,这个兔子要不是和多米一样的天才,要不就是……”   听着白冰没说出口的话,容铮脸色瞬间煞白:“你的意思是?”   白冰刚要开口,手机铃声突然响了起来,紧接着多米的大嗓门立刻就穿透手机充满了整个房间。   “请叫我键盘侠,或者是极客超人。”   多米的声音参杂着阳光,屋里的气氛刹那间有些不一样,鲜活了不少。   “别贫!”白冰抿了下嘴,瞥了容铮一眼,慢慢走到容铮身旁把手机放下,开了免提。   “我刚刚查了你们发来那照片,居然有惊喜。”   “惊你大爷喜!”白冰头疼地揉揉眉心,没跟他客气。   “你这样说倪大爷,倪大爷知道好吗?”多米冒出来声带着股阴阳不调的味道,可能觉得自己说出来的笑话特别有意思,笑得十分猖狂。   “多米!”容铮声音冷不丁突然冒了出来,语气比平时严肃深沉很多。   多米嘎嘎嘎像鸭子一样的笑声,戛然而止,就像看得正起劲的电视突然没了声,十分突兀。   多米吓了一跳,没料到电话那头容铮居然也在,他闷闷地小声嘟囔:“这不你们让我查吗?我就去查了陈齐李家全还有那个句号的电脑。”   白冰叹了口气:“人家叫括弧,你干嘛把人家一个混血儿硬生生改成华国人。”   多米一本正经地喝道:“别闹!说正事呢!”   瞧这装的大义凛然的劲儿,白冰忍不住嘴角一抽。   多米清了清嗓子,颇有几分外交谈判被打断的不爽利劲儿:“头儿,你瞧瞧,这个白冰不咋正经。我跟你说正经事情呢,她添乱。”   容铮没心思嬉皮笑脸,严肃简短道:“说。”   多米说:“哎,小多子我喳~我查了他们电脑,发现他们经常翻墙偷偷去登录一个境外网站,这个网站挺有意思的,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换IP地址,根本就没法捕捉到对方服务器的具体位置。”   “连你都查不出来?”白冰不禁皱眉道。   多米哼了声,说道:“DeepWeb哪里有你想的那么简单,要进入这个论坛必须通过管理员发送的加密隐身软件才能进入,交易方式也都是用虚拟货币像比特币啊这些玩意来交易,一般执法人员压根就查不到。”   容铮愣了下:“你说的是暗网吗?”   “啊,你居然知道啊。”   容铮苦笑着摇摇头:“只是听说过,但是具体没有了解。大概知道是美国人自己作死弄了个掩盖路由信息的洋葱路由,现在成了一个巨大的黑市。”   “说起暗网,前段时间不是有个新博客传播很广的一小段视频吗?一个女人全身赤/裸被捆在浴缸里,然后活生生被溺死……如果没有那段视频,恐怕很多国人,连暗网是指什么都不知道吧。不过也就出现了一小会儿,网警很快就把那段视频给删掉了。”   白冰拿出手机快速搜了下,果然,别说视频,就连相关的链接都没了。   多米那头声音顿了下,语气难得的严肃:“其实一开始我就猜他们的联系方式应该是利用暗网来联系,所以我这几天都在搜他们的手机和网络连接情况,但是这群家伙简直猴精猴精的,自从那三个家伙死了后,就再没有新的链接发过来。”   “去你的。”白冰翻了个白眼,“说了一大堆,结果你啥都没查着。”   “姐,别急啊,你可别忘了,我可是IQ无上限的天才,这种事情能难倒我吗?”   容铮不悦道:“说人话”   多米闭上了嘴,接着两人的手机同时发出一声“叮”的手机信息提示音。   “链接发给你们了,哎,你们把那些人的素描发给我的时候,我就挨个给他们发了个小礼物。只要他们手机或者电脑点了那个链接,我直接就能看清楚他们手机里有什么!”   白冰啧了一声,刚点开链接,听多米说的话,接着忽然好像想起了什么,瞪圆了眼睛,没好气地问:“你现在看得见我手机里有什么?”   多米意味深长地压低音调:“早三百年前我就能看见了,你和池剑一天到晚真恶心!还宝宝宝贝的,哎呀,辣眼睛。”   白冰猛地站起身,面红耳赤地往门外冲,嘴里嚷嚷着,老娘要让他永远过不到18岁。   “这都什么时候,还有心思闹?”容铮厉声喝道。   刚吼完,他就咳嗽起来。   撕心裂肺的咳嗽声很吓人,白冰连忙转身回来,神情十分紧张,打算叫医护人员,被容铮大手一拦拦住了,他沉声说:“现在,小萝卜生死未卜,孩子们也都没有逃出魔窟,你们怎么还有真有心情闹!”   屋内瞬间安静了。   容铮垂着眼看着床单,紧紧捏着手机,指节用力到发白。   白冰一脸愧色,手足无措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一时间,空气都变得沉重起来,压@在胸口让人觉得呼吸不畅快。   容铮缓缓吐了口气,情绪平复下来,他指了指旁边的水杯,白冰赶紧拿着棉签裹了好几遍水,虽然只有一点水,容铮脸色却好了很多。   气氛渐渐有所缓和,白冰关心问了几句,容铮也平静的回答。   “对不起。”多米的道歉声这时候从话筒另一边传来,带着着忐忑和小心翼翼。   容铮沉默片刻,然后说:“多米,你继续说。”   “好、好的,头儿。”多米很紧张。   然而,这一瞬间他突然卡壳了,愣在一旁不知道接下来要说啥。   白冰提示:“你不是查网站吗,能从论坛内容反推有哪些人在上这个网站吗?”   “可以是可以。”多米迟疑,“但是找两个会员没什么用啊。”   白冰说:“怎么没用,恰好可以通过这些人得到链接地址啊。”   “唉,你发的那些人都只是低级会员,很多地方他们都去不了。”多米说,“不过,我查到这个论坛的代码文件里有漏洞,网站程序中有一行代码会始终返回同一个网站服务器的IP地址。”   容铮吐了口气:“你的意思是,你能找到终端服务器地址?”   多米顿了下:“嗯,找到是可以找到,不过你们没办法。”   “什么意思。”   多米解释说:“这个地址属于一间网络中介机构,这间机构属于一间中间机构,你们就算把他们抓了也没用。因为他们只是虚拟架构了一个网站,对于其他的他们一无所知。更别说他们所在的国家现在被一个极端组织控制,你们还真进不去。”   白冰皱眉,把多米一串话翻译过来:“我们无法关闭网站。”   容铮咬牙,感到有些气闷。   白冰连忙递了根沾水棉签:“头儿别急。”   多米连忙说:“但是!这并不是没有意义啊,你们现在就能随时监控他们网站的所有链接,任意看任何一个论坛。我刚刚发在你们手机上的,就是这个论坛一个小时前朝高级会员发布的最新地址。”   容铮看着手机上的黑屏,眉头拧在了一块:“什么都没有。”   “怎么没有?”多米的声音末尾猛地挑高,“你看这个直播间下面有个数字,还有一串字母。”   白冰看了一眼,瞳孔倏地一缩,看起来很吃惊。容铮看着她表情,着急地敲了敲手指,让她帮忙解释。   白冰深深地吸一口气,指着最下方的一小串数字解释:“这个不断跳动的数字是时间倒数,旁边这个字母是暗语,AOA7,LB,BM,几个标签的意思应该是——‘时间一到,这个视频里会出现一个7岁的小男孩……并且会有人和这个小男孩度过一个欢乐的时光……’”   七岁,小男孩。   欢乐时光?   容铮呼吸一滞,手机一时没拿稳,滑落在床上,下一秒他又立刻回过神,把手机拽在手里,仔细去看那个时间:   10:35   “头儿?你别急,这说不定哪孩子呢。没、没准小萝卜这会儿已经回家了……”多米的声音小心翼翼地冒了出来,最后开始结巴了起来。   容铮脸色惨白如同一张白纸,他猛然坐起身,却发现自己还半死不活地躺在病床上,现在他什么都不能做。   他手指轻微地抖了抖,发出的声音像在沙子里碾过一样有些沙哑:“你继续说。”   多米不敢再啰嗦,讪讪地说:“我查看了下论坛内容,他们会有一个狩猎活动。大致内容是把狩猎到的猎物照片发在网上做评比。另外,他们还有两种奖项,一种是最佳猎手,一种是最佳猎物。”   容铮和白冰同时愣了愣,他们发现的那几段捕猎视频之所以被拍摄,难不成……就是为了一个比赛?   结伴去狩猎目标儿童,全程拍摄,再回去传到论坛上。   还有人性吗?   都说欲@望是上帝对人类的恩赐,人生而为它,吃穿住行都紧紧地围绕着它。食欲让人得以生存,性/欲让人得以繁衍,欲/望还是人类进步的动力。   但是这也是上帝造人的时候,从地狱里勾起磨灭不去的污/秽,它也是一切罪恶产生的根源。   多米咽了口唾沫:“这个比赛结果写得很有吸引力,可以满足得奖人任何一个愿望,无论是金钱,荣誉,还是权力……我查看了下,有个论坛名叫做高老六的,好像得了一份很厉害的奖励。”   “高老六,高……”白冰忽然想起何苍说的私人医院院长就姓高。   此前刘军还纳闷地说,看资料上这个高院长明明只是个普通护工,没有学历,没有后台,却忽然一跃成了院长,不禁感叹火箭都飞得没他快。   “你们知道什么是萝莉正太控吗?”多米问,“这个论坛里的一个链接,是一个儿童摄影爱好者组织,叫做亲子王国。我点击进去看了,全都是差不多儿童艺术照,好多说自己是正太萝莉控的留言,特别猥琐。我不敢说这些照片是不是属于猥@亵,我来这后,就发现很多小孩穿着开裆裤到处跑……还有的人在社交网络上晒孩子洗澡的照片,还特别美滋滋的配上标语我的宝贝……怎么说呢,我看着这些照片,总觉得角度有些性暗示的痕迹。这个亲子王国虽然服务器在国外,但是相当于暗网这个就简单多了,这些里面的人自称CP,这个我推测……应该是childplay的意思。我查过里面人员信息,发现陈齐那三人都是这个网站的会员。”   白冰捂住嘴:“我听说过这个网站。”   容铮一愣:“我好像也听说过。”   多米说:“这是当然,因为这个网站经常在国内打广告,会员在微薄上非常活跃,但是你们猜怎么着,这网站背后的注册人让你们想不到!”   说完,多米不给两人猜测的机会,特地压低声音说:“是陆浩杰。”   “陆浩杰?”容铮不知道这是谁,不明所以地重复一遍,问白冰:“这是谁?”   从这个名字说出来的时候,白冰脸上难掩的全都是惊讶。她愣了会儿神,拿出手机飞快按了几个键,接着一个年轻男人跳入容铮的视野。这让容铮有些惊骇,不仅仅是因为这个男人实在太年轻了,还因为这个年轻人看起来很眼熟。   但是一时之间,他想不起这个人是谁。   陆浩杰。   90后未来之星,脱口秀类综艺节目的宠儿,有着棕黄@色健康皮肤,两颗笑起来很招人喜欢的小虎牙。   这样一个自己都还是孩子的二十出头少年,真的是恋@童@癖吗?   容铮陷入了沉默。   就在这时候,电话里突然传来一声多米的惊呼。   “哎,等等,这是怎么回事!明明我才查到这个人……消息绝对不是我这里透露出去的!”多米的声音忽然慌张了起来。   “怎么回事?”   “陆浩杰……他被爆了!”   容铮一愣:“什么意思?”   多米在电话那边兴奋地大喊:“那个陆浩杰!在网上被人爆了!”   ……   ……   此时,淮赧市市局里,舒墨正在默默承受着周晓壮父母的责骂。   周母掉着眼泪骂出的话语十分难听,一直冲舒墨威胁着,要是他们家壮壮出事情了,她一定要和舒墨拼命,大不了一条命今天就不要了。   周父拧着眉,看着周围或鄙夷或嫌弃的视线,低着头小声说了句:“算了吧,人家孩子也丢了,着急呢,你这又吵又闹有什么用。”   话刚说完立刻就被周母抓扯着打了两巴掌大骂道:“没用的东西,自己儿子不见了,还帮着犯人说话,呸,老娘嫁给你这么个破脊背玩意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了!”   “对不起。”舒墨默默低着头一遍又一遍道歉,忍受着疯狂袭来的巴掌,他被打得朝后踉跄退了几步,一边脸上五个手指印肿得老高。   整整半小时,他一直低着头鞠躬道歉,态度姿态放得十分低,仿佛自己是罪大恶极的罪犯,就该承认这般待遇。好些人看不下去,想去帮忙,都被舒墨一个眼神制止了。   他静静地低着头站在沙发前,任凭对方打骂,从他嘴里只能得到一句话。   对不起。   这句话实在是没有多大用处,急疯了的家长此刻像是犯了失心疯,疯狂得像一个精神有问题的病患。   “对不起有用,要警@察干嘛?”周母红着眼眶嘶吼着,一条条竖条青筋一楞楞地凸起。她作势又要冲上前,立刻被周围的人给拦住了。   这被拦住,周母顿时更气了,嚷着大嗓门撒泼:“官官相护,都他@妈官官相护!现在的警@察都护着警@察,都他@妈什么烂玩意!”   周围站着的都是警@察。被顶着脑门骂,面不改色。不管她骂啥,反正牢牢把她身子拽住。周母挣脱不开,干脆偷间隙脱下鞋子,对准舒墨脑门扔了过去。   女人穿得是高跟鞋,跟又尖又细,刚巧扔过来对准舒墨的脑门,舒墨还没来得及感受到痛,下一秒一股热流顺着额头流了下来,周围的人连忙发出惊呼声。   舒墨用手摸了摸,摊开手掌看了眼,血淋淋的。   周母还不解气,冷笑道:“网上都在传那个舒姓长官就是你吧,马勒戈壁的小杂种玩意,带着个小杂种玩意,都是妈逼里出来的恶心八遭的烂玩意……”   舒墨忽然抬起头看向周母,眼神像道锋利的刀一样瞬间扎了过去。   周母愣了下,话到一半被舒墨突然凶狠的眼神吓得心骨碌一跳,觉得这人两眼睛里就像是窜了火一样吓人。就在她以为舒墨要扑上去的时候,舒墨却忽然又低下了头。   见对方气势软了下去,周母像是又被打满了气,昂着脑袋开始骂骂咧咧,嘴皮子上下快速一翻,下一句妈逼刚骂出个妈字,直接被舒墨的眼神给止住了。   “大姐。”舒墨皱着眉,压着气说:“您今天撒气我可以理解,您打我不还手,骂我不还口,但是咱们说到底是文明人,有些话说出口怎么也有个限度。”   周母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还想说什么,被旁边周父拉了拉,对着她指了指一旁围观的人,一边拿着手机拍着视频,一边还指指点点。   周母扒拉下头发,深吸一口气,虽然看起来还是很不爽快,但是也没再出声。   “不好意思。”周父叹了口气,“其实我们都希望孩子们能平安无事。”   “没事,我理解。”舒墨朝旁人使了个眼神。   这时,刘琳飞快站起来,开始轰围观的人:“都散了,看什么看,当八点钟黄金档啊。”   周围人走了,就剩下他们几个大眼瞪小眼。   舒墨深吸一口气,坐到了周母身边,小声说:“大姐,我知道您着急,我也着急,现在撒气什么的只是浪费时间,不如咱们抓紧配合警@察工作,把孩子给找回来。”   “对,小兄弟说得对!”周父大力点了两下头,也不管周母气呼呼的模样,“你们要问什么,我们一定配合,现在最重要的是把孩子们找回来。”   舒墨点点头:“你们平时听壮壮说起过舒洛洛吧。”   周父急忙点头,他斟酌了下词语:“说过,壮壮一开始埋怨说学校给他安排了一个酷哥同桌,后来又说那孩子老想溜出学校去,不愿意上课……后来我们给孩子说了,怎么也不准逃课……我们也说了不让他和舒洛洛玩,谁知道这孩子……”   刘琳端了两杯水放在桌上,插嘴问道:“壮壮这孩子胆子大吗?”   周父摇摇头:“不大,平时看见小狗都害怕。”   舒墨拧了拧眉,心里有些烦躁,他努力克制上下起伏的情绪,尽量平静地问:“你们平时有告诉壮壮遇见危险该怎么办吗?”   周父愣了愣,看向周母。   周母不大情愿说话,被周父扯了两下袖子,粗声粗气说:“告诉过他还有不要跟陌生大人走,不要吃陌生人给的东西,遇见人抓他就尖叫,遇见什么事情就去警亭找警@察。”   听着他们说的安全注意事项,舒墨心里越来越沉,家长们都教孩子们要注意陌生人。   而真正的怪物,恰恰都在身边,如影随形。   “对了!他可能会给李素打电话。”周父忽然想起了什么,“我有个同事长得特别像超人,壮壮这孩子就非得说我同事是超人,只要他遇见不好的事,就要跑去找我同事。”   说完,刚要拿起手机给同事打电话的周父又犯了愁:“壮壮不记得李素电话,咱们也因为学校不准孩子带手机,就没给买……”   舒墨忽然想起孩子最后出现的地方:“你同事住永宁路吗?”   周父马上点头:“你怎么知道?”   舒墨猛地站起身,大声问:“能联系上你同事吗?壮壮最后发现的地方就在永宁路。”   周母唰地站起身,手指戳了两下周父脑袋:“你这脑袋怎么长得啊,现在才想起来,还磨磨唧唧,赶紧联系啊!”   周父一阵手忙脚乱,连忙拨打电话,过了会儿,他眉头紧锁叹了口气:“李素今晚刚好没在家,壮壮……肯定不在李素那里。”   “那可不一定。”舒墨眼神闪了闪。   ……   ……   周鹏得到孩子最后出现在永宁路的消息,立刻就带了两队人来回搜索,永宁路这个路段周围绿化挺好,到处都是大树花丛。几处监控摄像头,恰好被树枝挡住了。周鹏站在孩子最后出现的位置,是条十字路口岔路。   所有人兵分四路沿着街道来回找了几遍,没有找到蛛丝马迹,这情况不容乐观,孩子虽然小,但是两条腿不停来回走四五个小时,也早就离开这条路了吧。   所有人脸色都很难看。   周鹏拧着眉直起身子准备换个地方找,忽然余光瞥见一处闪光,他愣了下,走到那处,蹲下身子看去,发现是埋在草丛中的零食包装袋。   这条路有专门的清洁工,每隔两小时就会打扫一次,这么显眼的闪光零食袋肯定不会掉在这儿,他看了眼手表,现在是凌晨三点,谁他@妈没事会在这儿吃零食?   周鹏顿时有些兴奋。   恰在这时候手机忽然响了声,周鹏拿出来看了眼,是舒墨。   “周队,人就在那儿附近,我发给你了一个定位,那是孩子熟人的住处,你去周围找找。”   周鹏没犹豫反问,立刻招来周围的人,顺着舒墨定位的位置街道开始沿途仔细搜寻。到这时候,也顾不上什么扰民不扰民,一帮人开始扯着嗓子大声喊起壮壮的名字。   一开始的确惹来了附近居民不满,骂骂咧咧骂了几句,结果听说丢孩子了,一个个也不睡了,穿着睡衣撸起袖子带着狗出来帮忙找。   嗓门一个比一个大,整条街都热闹了起来。   就算这么大的动静,小孩始终却没有露面,实在让人忍不住去乱想。   就在一群人找得焦头烂额的时候。忽然,一只黄金猎犬对着院子角落旮旯里的一棵大树狂吠。   主人叫了几声名字,猎犬执着地刨着爪子,绕着大树打转,还不时发出沉沉的呜鸣声。   随着越来越高的犬吠声,只听咔嚓一声,一个圆滚滚的小影子猛地从树上掉落下来,接着周围瞬间就安静了,死寂过了两秒,刚刚定住的人突然开始朝着那个影子涌了上去,就见那影子开始尖叫着哭喊往反方向逃窜。   带着孩童稚气的哭嚎声顿时让找了一晚上的警员们热泪盈眶,恨不得一把抓住熊孩子使劲打两下。   周晓壮圆滚滚的小身子实在是跑不了多远,刚从原地朝外跑了几步,紧接着就被黄金猎犬猛地扑倒在地,对着脸就是一阵口水的洗礼。   周鹏冲上前,扶着膝盖喘了两口气,看着周晓壮嚎啕大哭的脸上被狗舌@头一遍遍舔得发红。   “小兔崽子,你挺能躲得啊!”周鹏猛地伸手拍了下周晓壮的屁@股,听着声挺大,其实都没用力,周鹏冲周晓壮凶恶地龇了龇牙,接着又狠狠地瞪圆了眼睛吓唬他:“看你这孩子,以后还敢不敢逃学。”   周晓壮哭嗷嗷地捶着胸口,两小短腿来回悬空晃悠大力摇摆脑袋:“不不不敢了,让这狗狗走开……”说完伸手去推热情猛扑的狗。   这只还差两月才成年的金毛猎犬,完全没有成熟狗子该有的气质。心里还以为周晓壮和它玩,撒着欢去扑周晓壮。周晓壮吓得脸色惨白,干脆四肢摊平倒在草地上装死。   原来周晓壮来找超人叔叔没找着,直接就在门口等,结果等着无聊干脆想爬上树,想顺着树枝钻进超人叔叔家。不过周晓壮同学太过于高估自己的水平,最后爬上大树就被卡在了中间,是上不去,也下不来。   周晓壮的性子挺朴实,干脆就随遇而安,吃着书包里的零食,借着路灯看漫画,看累了就趴在树杈上睡着了。   周鹏揉了揉周晓壮的脑袋:“哎,本家兄弟,问你个事儿。”   周晓壮喝着牛奶打了个嗝:“兄弟,你说。”   “你同桌,那个舒洛洛呢?”周鹏往周围树上望去,“他在哪颗树上挂着呢?”   “额。”周晓壮放下牛奶,抬起圆乎乎的小脑袋呆呆地看向周鹏,“我、我没和他在一起啊。”   周鹏瞳孔猛地一缩,低头看向不停闪烁的手机屏。 第195章 离奇失踪的女童(四十八)恐怖的米老鼠   昨日下午。   周晓壮慢吞吞地收拾书包,慢吞吞地推开椅子,再慢吞吞地迈开小短腿。   一套只需要几秒钟的动作,硬生生给给拉长到了可以让人操场跑个来回的时间。   舒洛洛抱着胸,站在一旁一脸严肃地盯着他,不时敲敲手腕上的手表提示他时间。   唉,为什么是我。   周晓壮不情不愿的耷拉着脑袋,跟着走了两步,就快走到门口的时候,他迅速地抬起头四处张望了眼,没有瞧见想要见着的门卫,心情郁闷到了极点。   “快点!”   前面不耐烦催促着,舒洛洛紧张地看着周围,这会儿周围的小朋友都在各自玩着游戏,作为极其不合群的两小朋友,他们两贼头贼脑的小模样没能引起其他人的关注。   对于舒洛洛来说,今天虽然天气不是很好,阳光也很阴郁,但是这个机会却是绝好的,每两节课就有半小时的课间休息时间,凶巴巴的老师会趁着这个时间回办公室休息一会儿,没人能看得住他。   舒洛洛充满了自信,紧紧拽着手里的包带着后面的小胖墩沿着教学楼后面的小巷道朝外走,冷风刺骨夹杂着蒙蒙细雨,灰色的天空沉闷的空气,使得人们都不太爱跑到室外活动。所有的巧合集合在了一起,成就了一起轰轰烈烈的出逃行动。   顺着他们计划多日的一条不为人知的狗洞,英雄舒洛洛带着被压迫的小胖墩周晓壮成功逃离了恐怖的噩梦学校。   周晓壮圆滚滚的小身子跟在舒洛洛瘦削的身子身后实在是不够看,这个年纪的舒洛洛长得十分可爱,肉乎乎的小脸上有两处粉红色的红晕,他们背着书包走在路上,回头率挺高。   站在十字路口,舒洛洛从包里拿出一个水杯举在头顶,快步越上街边的一个石凳。他感觉自己是在举着一把所向霹雳的宝剑,威风凛凛。   舒洛洛挥舞着瓶子说,他是王子,周晓壮是他忠诚的仆人,他们要去打败恶龙救出公主。   周晓壮摇摇头,王子和公主是女孩子喜欢的童话故事。   舒洛洛抱着胸问,男孩子该喜欢什么?   周晓壮从包里拿出一个人偶,当然是超人!   威风凛凛的超人,有着超厉害的超能力,一旦遇见危难时刻,他就会脱掉西装,摘掉眼镜,穿上蓝色紧身衣,披着红色斗篷,化身成为超人,行侠仗义!所有坏人听了他的名字,都会闻风丧胆!   这就是超人!周晓壮的超人!   舒洛洛眯起眼睛看着周晓壮手里褪了色的超人,大背头,屁@股下巴,紧身衣,红色内@裤还外穿,他啧啧嘴,不以为意。还是穿着帅气礼服,戴着亮晶晶皇冠,有不少女孩子追着跑得王子好。   周晓壮不服气,超人的速度可是“嗖!”比火箭还要快,他的力量比大象还大,他比班主任聪明,比体育老师强壮,还有无穷的正义感~~~   舒洛洛抿抿嘴,他舒哥哥也会变身,比超人厉害,就和少林武僧一样可以飞墙走壁。   周晓壮不知道舒哥哥是谁,他没见过,每天见着来接他这个小同桌的是一个看起来挺凶的婆婆。听着舒洛洛描述这位神奇的大哥哥,把他给听愣了。他呆呆地听着舒洛洛绘声绘色说他的舒哥哥抓坏蛋的事情,不由地羡慕地眨了眨眼睛,听了一会儿,忽然想起来自己手里还拽着的超人。   最后,周晓壮仰着脑袋问,舒哥哥能飞吗?   舒洛洛摇摇头,舒哥哥是人,又不是神。   周晓壮得意了,他举起超人在空中飞了一圈,瞧,超人会飞~~~   随着刺耳的喇叭声,一辆黄白相间的公交车停在了他们面前。舒洛洛伸着脑袋瞧了眼,是他们要去的车,赶紧跳下石凳抓着周晓壮上车。路上两脑袋凑乎在一起,车摇摇晃晃,空空荡荡,还没到人潮拥挤的时候,好像整个公车是自家人开的一样。   周晓壮把超人放回包里,他问舒洛洛,公主在哪儿呢,恶龙咬不咬人。咬人疼吗,会咬出多大的口子?   他摸摸自己富有弹@性的小肉胳膊,一脸担忧。   舒洛洛把手机拿出来,翻出张照片,这是公主,大兔子公主,恶龙是她的爸爸,爸爸不咬人,但是可能会打他们,所以他们要想个万全的办法。   周晓壮担忧的神情有些松动,是爸爸啊,爸爸凶起来的时候的确吓人,但是爸爸不会吃小孩。他上下晃悠了两下小腿,咬着手指头想了想说,他爸爸从不骂人,只是妈妈会打他,会凶他。   舒洛洛看着窗外没出声,周晓壮滔滔不绝说了好久,忽然转头问他,你爸爸妈妈是怎么样的?   舒洛洛皱了皱眉,过了许久,他摇了摇头,小萝卜没有爸爸妈妈,小萝卜是地里长的。   司机大叔小声哼着歌,风为屏,草为席,天地为家。   两人下了车就转去了商场,他们买了吃的,买了用的,周晓壮选了很多很多零食,还选了两本小画册,说不准他们要去几天,电视里英雄救美都要先爬过一座大山,越过一条大河,想到这里周晓壮赶紧又去拿了两袋薯片。   超市里转悠了一圈,最后舒洛洛推着小推车站在文具旁停住了,他看了许久,拿了一把剪刀外加一把美工刀。   天渐渐黑了下来,周晓壮兴奋劲过去了,有些害怕,他顿住脚步,路上的行人越来越多,还不到一米的两个小不点,在拥挤人潮中被挤得差点分开。他们换了处小径,逼仄的巷道被大树盖住,太阳被乌云盖住,路灯还没开,周围昏暗得很,这让周晓壮没由来的心底一阵阵害怕。总觉得黑暗的角落里,会钻出令人毛骨悚然的怪物。   一阵阴风扫过,周晓壮打了个寒颤紧紧扯住舒洛洛的衣服。   舒洛洛拧起眉,他转身看着不远处一个挥舞着大手的米奇老鼠,忽然说,好像有人在跟着我们。   巷道很安静,也很狭窄,两边都是住房,中间是一条单行道,旁边没有任何小店也没有任何行人,只有不远处的街角站着一个诡异的米奇老鼠。   周晓壮瑟瑟发抖,他其实什么也没看见,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听见了舒洛洛的话,随之而来的就是巨大的恐惧。   周围实在太暗了,阴森森的,让人不寒而栗。   忽然舒洛洛一跃而起,拉着周晓壮往前跑,周晓壮什么也没察觉,他睁大眼睛下意识地晃动着两条腿,努力跟上舒洛洛的步伐,奈何他实在跑不动,跑了几步气喘吁吁地捶着胸口摆摆手,舒洛洛咬牙,掉转头要去接他,这时候恐怖的一幕发生了。   街角的米老鼠忽然动了,那只迪士尼的形象标志的大老鼠,穿着红色短裤黄@色的大鞋子,最深入孩童内心的动画人物当着两个孩子的面动了起来。他舞动了下两个软乎乎的大手,蹦蹦跳跳接着在原地转了个圈,拍着手开始跳舞。刚刚惊慌失措的两个孩子渐渐跟着米老鼠舞动开始心情开始平复下来。   周晓壮傻呵呵地笑,他说,瞧,只是米老鼠,胆小鬼。   舒洛洛呼出一口气,煞白的小脸渐渐地恢复了血色,他伸手拍了拍米老鼠的身子,咧嘴笑了。   米老鼠跳着舞,周围飘落的小雨和不时刮过的小风为它伴奏,它滑稽地扭动着笨拙的屁@股,踏着可爱俏皮的步伐,两个孩子捂着肚子咯吱咯吱笑。   忽然米老鼠停止了动作,惨白的墙壁反出一道光打在米老鼠的侧脸上,把它的脸斜着切割成了两半,黑暗中的一半脸生动可爱,光线下的一半脸狰狞可怕。舒洛洛的笑僵硬在脸上,他拉着周晓壮朝后退了一步,周晓壮不明所以地回头看他,用眼神问他怎么了。   就在这时候,米老鼠突然抓住了舒洛洛,舒洛洛惊慌地一把推开周晓壮,周晓壮的圆滚滚身子在这时候突然有了益处,他的身子顺着歪斜的街道骨碌骨碌滚了下去。街上的小石子硌得人生疼,脏秽的污水让他迷糊了眼睛,只能隐隐约约看见米老鼠怀里抱着一个人,笨拙地移动着身子,几声沉闷的踢打在布料的声音让他耳朵动了动。   周晓壮努力想看清楚,他抬起头,眯着眼睛放眼望去,米老鼠顿住了脚步,歪着脑袋轻轻朝他摆摆手。   那是在挥手告别。   等周晓壮起来的时候,巷道上已经空无一人了,天彻底黑了下来,路灯闪了闪接着亮了起来,瞬间狭窄的街道变得灯火通明仿若白昼。   有大人路过,担忧地询问,孩子摔伤了没。   还有人拉着他问,你爸爸妈妈呢。   他转过头去看那些人,发现那些注视着自己的表情,狰狞扭曲的可怕,他恐惧地大叫一声,猛地冲开人群朝外跑去。   他不敢回家,恐惧占领了他内存有限的小脑袋。   他颤@抖着抱着身子,感到无比的寒冷,不敢接近路上的任何人,好像那只可怕的米老鼠如影随形的跟着他。在大街上彷徨了一会儿,他忽然想到了超人。   人在危难的时候会爆发无穷的潜力,年仅七岁的周晓壮脑袋里忽然清晰地出现了一条最令他安心的路线,于是他便独自一人凭着记忆寻找到了永宁路,找到了自己的超人叔叔家。   周晓壮被找到了,舒洛洛却失踪了。   之前还用孩子可能是偷偷跑出去玩来安慰自己的众人,一时间瘫软在椅子上。   同时周晓壮带来了一条重大线索,舒洛洛是被一只米老鼠绑走了。   舒墨引导着周晓壮说出昨天的回忆后,转身离开众人安慰的视线,走到窗户边点燃了一根烟望着虚空,不知道在思考什么。   白冰和刘军匆匆从医院赶了回来,又带回来了一个重磅消息:他们发现了一个潜伏在暗网的恋@童@癖论坛,这个论坛将会在十个小时后拍卖一个七岁的小男孩。   前些日子被人折磨致死的陈齐,互相残杀的李家全杨岩石,被当做xn饲养的何苍,还有昨夜刚抓捕到的烟草厂总裁何方,私人医院院长高院长以及助学网站创始人陆兵……这所有的一切都和这个可怕的网站有千丝万缕的关系。   雷局将白冰和周鹏带来的线索整合后,沉默良久。他眼前有一叠厚厚的画稿,据说都出自一个叫做何苍的孩子之手,他随意翻开一张纸对照到电脑上的照片,相似度高达百分之九十。回想到看的上份资料里,这孩子从小就被卖到了何方家,何方对外称这个孩子是养子,其实是他专门用来和一些有特殊爱好的权力人士做交易的工具。   他忍不住摸了摸粗糙的纸张,叹了口气:“真是可惜了。”   刘军笑了笑:“可惜啥,最强大脑,牛逼吧。”   雷局伸出手摸了摸放在面前茶杯,叹了口气:“牛逼,特别牛逼。”   刘军得意洋洋地说:“这孩子今后归我老刘家了!”   “啥意思,难不成……你想收养这孩子?”雷局惊愕地看向他:“你不怕你媳妇吞了你啊。”   刘军又笑了:“她主动提的。”   雷局摇摇头笑道:“不错,不错,这孩子将来肯定能成大器。”   刘军抹了抹鼻子,小声说:“大器啊太苦了,算了吧,安安稳稳过一辈子,有吃有喝,有张床睡就行了。”   雷局叹了口气:“可不是嘛。”   他看着桌上放着的相框,认同地点点头。其实有一点点钱,就足够去追逐梦想了。   屋内的灯光撒下来,把他头顶上白发暴露无遗,刘军瞥见这一幕,恍然间觉得雷局长似乎真的老了……   终于最不愿意的一幕发生了,所有的证据线索都指向小萝卜被这群人抓走了,雷行舟忽然感到有些气闷。小萝卜落到这些人手里,孩子不会有生命的危险,但是孩子会遭受到可怕的遭遇。   白冰好像看出了雷行舟担心的重点,她压低声音说:“雷局,按照我接触和了解过的以往类似案例,这些即将被拍卖的孩子,罪犯是不会碰的。”   人都有个怪癖,吃东西永远是第一口最好吃,衣服也是新的最好,买书的时候总喜欢放在书架里面外面覆层膜的。变@态也有这个嗜好,花钱买的,货物要尽量保持他的最好状态。这也算是一个好消息,至少孩子不会被打,不会被欺负,虽然有这么一个好消息,但是却没人能笑得出来。   听了白冰的话,雷行舟脸上浮现了复杂的神色,他问:“还有多久。”   白冰悄悄看了眼在窗边抽烟的舒墨,压低声音小声说:“不到十个小时了。”   听了这个时间,雷局眼中闪过一丝惊慌,他立刻站起身,招来其他人开会。   会上所有人把自己掌握的线索和信息快速说了一遍,难得这次会议没有争吵,所有人都安静地将手里的线索一点点拼凑,都期冀能拼出点什么。   会议末尾,雷局厉声喝道:“所有案件并案侦查,都给我打起精神来,我要在中午看见孩子!”   周鹏脾气大,啐了口唾沫,大声骂了句操,一脚把凳子踹翻命令手下人,马上提审相关人员,接着带着一群人风一般从会议室冲了出去。这气势就像是要出去打群架,一帮又年轻又强壮的小伙子脸上挂着狰狞的表情。   鉴定处技术人员拿着资料路过,瞧着重案组这架势,不禁啧啧嘴,吐槽道:一群土匪。   雷行舟和人交谈了几句,余光瞥见了走在人群最末尾的舒墨,他留下了舒墨:“小舒,等下。”   “雷局。”舒墨应了声,停下脚步。   雷行舟仔细看了眼舒墨,发现他目光坚定清冽,丝毫没有惊慌失措或者焦虑担忧的神色,不由地为他的心理素质竖起大拇指。   虽然舒墨这会儿一副镇定的神色,实际上这孩子比谁都着急,他还记着舒墨对着黄敏的埋怨一声不吭,对着周晓壮父母的谩骂没有一句辩解。特别是舒墨这会儿脑袋还被缠着一大块纱布,把一个乖巧白皙的小神仙硬生生变身成了猪八戒。   舒墨的特色,什么事都咽进肚子里,不露声色。   想到这里,雷行舟有些不忍心,但是有些事情不是一个不忍心就能算了,他一脸严肃地说:“小舒,你不能参与这个案子的调查。” 第196章 离奇失踪的女童(四十九)忠于人品   舒墨微一怔愣,眼帘耷拉下来,看不清表情。   雷局劝慰了几句,舒墨低着头静静听着,没有说话,看起来挺听话,到了末尾还朝雷局露出一个极其善解人意的微笑。   这态度好得让雷局内心有些愧疚,之前他还做了好几番假设。想着要是舒墨冲他发火大吵大闹,自己该怎么应对,结果对方倒是出乎意料。正纳闷不知道说啥,忽然耳边传来一阵易碎的敲击玻璃声。   快天亮了,万物复苏,人要醒不醒的,地上腾起一层层白雾,这时候是一条最安静祥和的时辰。   敲击声很轻,却异常突兀,会议室里留着的人都同时抬头看了过去。   大伙一看乐了:“嘿,谁家的大肥猫跑这儿来要吃的了?”   窗户边蹲着一只长得极其丑陋的大肥猫,一身毛被雨淋湿看起来黏糊糊的,更别说那尖头小脑瓜,丑得惊天地泣鬼神。有人看着作势要去赶,大丑猫眼中凶光一闪,伸出爪子悬空猛地一抓,既有几分威胁的意思。   好家伙,这猫成精了啊。   “瞎咋呼啥,建国以后不能成精,前些日子听反迷信社会主义科学价值观讲坛都听沟里去了啊!”好几个蹦着拿手机录像的,直接被雷局一巴掌拍后面去。   “这猫眼熟啊。”张秘书瞥了眼,接着就站住了。   舒墨没动,盯着猫看,猫也盯着他看,一猫一人两物种隔着一扇玻璃窗,越过高山流水般伸着脑袋的人群深情对视了半天,硬是沉得住气,都没往前挪半个爪子。   张秘书一拍脑门:“这不是小萝卜老抓着到处跑的土豆吗?”   这声大呼小叫,硬是把刚刚还有点活泼的气氛,给生生扯没了。   雷局大力清清嗓子,摔了下杯盖:“口渴了,张秘书去加点热水。”   张秘书回过神,拿着杯子往外跑。   刚说猫成精的哥们只感觉脊梁一寒,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赶紧脚底抹油开溜,就差一脚要迈出去,后面传来招呼声。   “小柳,你手头事情忙完,就去把社会主义科学价值观抄个两遍放我桌上。”   “雷局,两遍啊?”小柳捧着脸,泫然欲泣。   “嫌少啊,那就十遍?”   “不不不,两遍我记着了!”小柳也不哭了,换上一张谄媚笑脸,“雷局您还有事交代不?”   “没事,滚吧。”雷局瞪了一眼。   “喳~”小柳应了声,转身跑了。   奔跑速度及姿势颇有几分风一样的男子的帅气。   雷局无奈叹口气,都是群活宝。   *   窗户边,舒墨和土豆对视了半晌,土豆伸出爪子又敲了敲窗户,这意图明显。舒墨突然通了猫语,窗户被打开了一个缝。   顺着缝隙,土豆肥硕的身子忽然像是被穿上了紧身衣,瞬间窜了进去。   这动作太快了,人的眼睛还没来得及反应眨上两下,猫已经彻底不见了。   就在舒墨以为这只猫已经进入另一个时空的时候,一团黄@色的影子又出现了。   土豆蹲在会议室的桌上,把眼睛眯成一条缝,黄@色的眼珠子提溜乱转神色中带着些畏惧紧张。   舒墨站在原地,忽然抬起一只手,土豆立刻紧张地朝后挪了半边屁@股。舒墨笑了笑,手扬起落在额头,把刘海扒拉了下,重新扶了扶眼镜。   土豆好像舒了口气,又把屁@股挪了回来。   就在它舒口气间,舒墨一个快步伸手凌厉悬空一抓,土豆还没回过神来,就感觉脖子一紧生生被人给抓在手里了。下意识地他回身就是一抓,舒墨快手一捏,抓住小爪子,适时还捏捏上面的小肉垫。   虽然土豆找得皮糙肉厚,一副中老年糙老汉的模样,却是有一双让人萌出泪水的粉色肉噗噗小垫子。   一阵龇牙咧嘴,毫无半点用处,更是给人平添了几分喜感,滑稽得像是马戏团的小丑,被人耍弄,猫中大汉土豆一向所向霹雳,此刻折了腰,忍不住用爪子捂住脸,羞愧难当。   就这抬爪子的姿势引得旁人哈哈大笑,可是舒墨却没心思笑,显然土豆不可能没由来的过来。   万物有灵,小萝卜失踪这个关键时候,土豆忽然出现,好像幂幂之中有些特殊意义。   果不其然,垂眼就发现土豆短粗的脖颈间挂着块闪着红光的小东西。   “这是什么?”雷局看着舒墨拿在手里的东西,眯起了眼睛。   东西通体黑色,像个黑盒子,侧边有两处小灯,此刻红灯闪烁不停,每隔十几秒还会发出“咔哒”一声警示音。   舒墨眼睛里像是有一团火在燃烧。   这是军用GPS追踪器,盒外红灯一直在闪烁,表示被监控的信号一直没有中断。   兴奋之余,忽然舒墨想起了什么,他抬起头看向雷局问:   “黄医生去哪儿了?”   ……   ……   与此同时天刚要亮,淮赧市的高速公路就彻底堵死了,中间发生了连环车祸。   起始是一个大姐憋不住尿,非要让车半路停下去旁边绿化带洒洒水。   这种事情其实注意下周围环境不会造成多大事故,偏巧车靠边的时候,后面的大卡车司机电话响了。   卡车司机是开了十几年的老司机,平时开车很小心,速度放得很慢,电话响的时候他降低速度顺手去拿。   道路中间有块石头,刚巧车身顺着颠簸了下,手机滑进了车里。卡车司机皱眉,他抬头看了眼道路前方,又看了看后视镜,前后都没有车辆,于是他想着快速去摸那块手机。   一辆白色小车里,坐着个穿着西装的男人,他此刻表情有些慌张,额头上全都是汗水,他不时地低下头看眼手机确认时间,一脸的忐忑和不耐烦。   白色小车后面一直跟着两辆低调的黑色轿车,西装男人忽然抬起头看向后视镜,好像发现了什么。他惊慌地大力踩了油门,车瞬间就跟火箭一样射了出去。   后面两辆黑车紧紧尾随,就在这时候卡车司机一只手掌着方向盘,低下了头。   这个动作带动了肌肉神经,掌着方向盘的手微微偏斜,车也跟着朝中间偏斜过去。大姐着急地指挥司机停到路边,司机被催的心烦,没有减速直接打了个右转。   所有的一切发生在一瞬间,接着忽然“嘭”的一声巨响,被黑色轿车追逐的小白车撞在了卡车上,速度太快,西装男瞬间飞了出去,后面的黑车及时刹车,轮胎在离着西装男仅仅只有两秒的距离停下了。   卡车被小车猛烈一撞,把卡车司机吓了一跳,下意识踩错了油门和刹车,瞬间车往前冲了出去,前方车刚停下,车门刚被打开,车嗖地飞了过去。   小车瞬间陷进了车轮里。   血淋淋的碎肉混合着血一点点从卡车的车轮底下流了出来。卡车司机下车后,瘫软在地上,不可思议地看着这一切。   闹着要撒尿的女人,呆呆愣楞地手里还拽着半边车门,脸上全都是溅起来的血迹。   闻着空气里浓厚的汽油和血液的味道,西装男有着死里逃生的庆幸感。   恰在这时候,忽然后面又窜出来一辆车,色彩鲜艳,还开着大喇叭,他慌张地张口想喊出声提醒。   还不等出声,隔着他只有一根指头远的车轮瞬间将他的脑袋陷了进去,只剩下西装男完好无缺的手指头,跟着肌肉的神经微微跳动。   其中一辆黑色轿车里,走出一个戴着机车头盔的女人,女人握了握拳,环顾四周趁人关注点都在前方卡车上,钻进了白色小车里,取走了方向盘上的手机。   整个动作,紧紧花了不到两秒的时间,接着她转过身越过高速路中间的路障,一辆摩托车快速开来,她潇洒地一个飞跃,跨在了摩托车后座上,消失在了满是黑烟的高速路上。   ……   ……   早上六点过八分,高速公路上,一辆大卡车先后与五辆小车相撞,造成了两人死亡一人受伤的惨剧。   电台广播里,女主播的声音毫无波澜起伏,对于听众来说这场惨剧对别人来说也不过是耳边听听而已。被堵在路上的车辆,此刻正嚷着大嗓门骂骂咧咧。   被堵在路中间无法前行也无法后退的黑色保姆车里,司机无可奈何地按了下喇叭。   “王姐,现在出不去了。”   “哎,怎么回事,我们特地挑这个时间出城也会被堵?”王姐回头看向后座的年轻男人,脸上浮现一丝不快。   对方没心没肺地玩着手机,不时有游戏音乐从手机里冒出来,欢快童趣的音乐让王姐一阵阵头疼。   “你怎么还有心情玩?”   “怎么?”   “新博客上消息都没看见吗?”王姐摘下眼镜,头疼地揉了揉鼻梁。   年轻男人抬起头,展开笑颜,这个笑容要是放在外面立刻能引起一帮少女大妈们吹捧。   但是在王姐眼里,却没有丝毫作用。   年轻男人不在乎的态度让王姐无可奈何,他叫陆浩杰,这个名字在国内耳熟能详。   如果是换个十八线小明星这个态度,作为王牌经纪人的王冉大可以将对方冷藏,让对方吃吃苦头知道惹经纪人的下场。   可这个人偏巧不吃这一套,作为95年,刚刚满20岁的年轻人,他长了一张让人喜欢的娃娃脸。   当然娱乐圈从不会缺长得帅气又年轻的小鲜肉,但是陆浩杰与众不同,他有才华,有智慧,关键是他有钱。   所以对于王姐来说陆浩杰是她的老板,就算老板再怎么混账,但是是给钱的,她就得低头。   陆浩杰朝王姐笑了笑,翻开手机刷了刷新博客,这回热搜上还挂着他的名字。   热度不减,持续了整整一个晚上。   明星上热搜是一件天大的好事情,无论是黑的,还是红的,只要上去就表明了曝光率。   不过嘛,陆浩杰啧啧嘴,看了眼热搜第一上挂着的标题。   #陆浩杰恋@童@癖#   难怪王姐会生气了,这种新闻不说是爆在华国,在全世界他都要出名了。   具体详情是这样的。   某个特别有名的热博博主昨夜零点,突然贴出了一段对话截图。   根据对话内容来说这段对话是一个男人撩另一个男人的对话,打算约对方出来来一炮。现在同性恋本来就是个敏@感话题,很快引起了一堆人注意,一帮子恐同人士和深夜熬挺的腐女党沸腾起来撕逼,忽然有人发现对话内容有些怪异。   主动约对方的人的头像,怎么看着那么像一个最近很火的艺人呢?   还有更让人细思极恐的对话,主动打招呼的人,一开始打招呼的言语是:“小宝贝,能聊聊吗?”“想和你一起泡澡。”“我有个很好玩的游戏,会让你特别舒服。”   而且被约人一直在说,“我要上课啊。”“不行啊,妈妈不准我出门。”   立刻这个话题就转变了性质,从讽刺同性恋的恐同者和支持同性@爱的腐女大战,变成了一窝蜂倒的怀疑当红艺人。   公众是很容易被带节奏的,不需要实锤,只需要捕风捉影的几句话,马上就能让人信以为真。这时候还是凌晨,有关部门还没动作,甚至是陆浩杰本人都没有发现自己突然上了热搜。   陆浩杰撩撩眼皮,随意点开其中新博客下的回复,下面的热度最高的几条留言。   在半小时前网上的风向还是一波狂骂,这会儿立刻就转了风向。   纷纷开始站队陆浩杰,对爆料人产生怀疑,背后居功至伟的当然是陆浩杰的公关团队。   有阴谋论版的:   【这不会是真的吧,陆浩杰这是得罪了什么人吗?】   【有没有搞错啊,陆浩杰也才刚刚二十岁好吗,说对方恋@童@癖,博主钱好收吗?】   有粉丝表白版的:   【陆浩杰,相信你,粉上你始于才华忠于人品,我们都相信你。】   【我信你,从未怀疑。】   有要实锤版的:   【请博主拿出证据,不要捕风捉影好吗?顺便提醒一句,转发过五百要判刑的。】   【这个对话一看就好假啊,P的时候能不能选张帅气点的照片啊?】   当然也有DISS的,各种骂变态的。不过苦于没有证据支撑,这些人也不能上什么热门。   ……   陆浩杰起先还有些担心,现下便没有丝毫顾虑了。   其实这种没有证据的新闻,一般都可以直接掩盖过去,自己不仅仅没事,还可以趁着这波热风小火一把。   “我们已经联系了律师事务所了,他们正在准备资料,还有我们也联系了几个水军团队,相信这个事情很快能压下去。”王姐不停刷着手机,“真是的,不知道是谁搞得鬼,真是把对付艺人那套用在我们身上,太小看我们了。”   陆浩杰抿抿嘴,没吭声,又再次打开游戏,开始玩。   助理打了个哈欠,迷糊着眼睛不停刷着新博客,昨夜半夜睡得正香,就被一通电话拉了起来,开始要求他马上把陆浩杰带走,他们要赶紧回淮赧市的总部,好应对接下来可能发生的一切事情。   他揉了揉眼睛,有些松了口气,昨晚那阵仗他还是第一次遇见,真是吓死人了。不过,他看着新博客的内容,心里有些犯嘀咕。老板的新博客账号他有时候也可以登录,而这个聊天对象的头像他好像的确见过……   “这个事情不能这么简单就算完了,诽谤啊这可是,不能让幕后黑手这么轻松溜走,咱们得查查背后是谁,也好了解我们对手是什么人。”王姐絮絮叨叨地说着,转头又拿起电话开始联系人。   陆浩杰微笑了下:“不用了王姐,这事情我看差不多要过去了……”   他话还没说完,王姐立刻横了他一眼,陆浩杰闭上了嘴,王姐回过头继续打电话。   这一幕被助理看在眼里,不由地叹了口气,陆浩杰就是这么个温和和善的人,平时和他们说话也从来不摆出高姿态,总是很贴心的为旁人着想,从不发火。   他能跟着陆浩杰,周围的人都很羡慕。   一个是因为陆浩杰不是真正的艺人,不会有那么多通告。   再一个是陆浩杰脾气很好,口碑也很好,从不和人红脸发脾气,别人就算是凶他,或者是骂他他都是微微一笑,什么都不介意。   相比于很多连内@裤都要丢给助理手洗的大牌们,陆浩杰真是个特别棒的老板。   所以陆浩杰的粉丝才会说,忠于他的人品。   不过也就是因为老板这个好脾气,所以经纪人才总是对他呼来唤去的,说实在的,旁人都不太看得过去。   但是毕竟王姐是资深经纪人,手底下很多大牌明星,她特地千里迢迢跑来处理陆浩杰这个事情,已经是件很不容易的事情了。   助理无数次在想,为什么王姐会当陆浩杰的经纪人?   有传闻说陆浩杰和首出传媒有很深的关系,还有传闻说陆浩杰有很深的背景。   否则怎么会年纪轻轻就当上CEO,还去参加各种综艺节目。   王姐打完电话,叹了口气:“你这个事情我已经联系了好几个公关团队,另外也让公司几个明星帮你说说话。”   陆浩杰愣住,傻头傻脑地笑了下:“说啥话?”   王姐白了他一眼,这么简单都不懂吗?   “就是说你不是这样一个人呗,帮你说说话,也不明说,就说些擦边的话,带带节奏。”   “谢谢你,王姐。”陆浩杰露出了乖宝宝的微笑,王姐本身熬了一@夜引起的一身烦躁,就这样被碾了下去。   不耐烦的语调缓了下去,看着陆浩杰乖顺的样子,王姐再也生不出半点气了,只有满心的喜欢。   她叹了口气,拍拍陆浩杰的头:“你放心,这事情我们会处理好的,等会儿回去我们安排了一个简单的记者采访会。不管他们问什么,你一律按照我们给你的稿子说。你放心,这些记者都是我们联系好的,关系都不错,不会为难你。”   其实就是走个过场,走向基本上已经被他们操控了。   陆浩杰听完王姐的话,心里残留的那点担心全都烟消云散了,真是个挺容易的事情啊。   陆浩杰脸上露出一个十分温和的微笑,心中却是得意洋洋。   这种感觉就像是一种GC,特别让人爽快,他垂下眼睛,忍不住拉扯起嘴角露出一个讽刺的眼神。他其实挺想告诉王姐一个事实真相就是,昨晚上那段对话是他让人发出去的。   这是一个赌约,和一个人的赌约,这种赌博太刺激了,从昨晚上发出去的时候,他就一直忐忑看着动向,真是让人肾上腺素加快,比干一场都还要爽。   看着网民们被他随意的玩弄在鼓掌之间,有种前所未有的征服感油然而生。   想到这里陆浩杰露出了一抹胜利者和征服者的微笑,一闪而逝。   不过这种事情不能让人知道。   他抬起头,看向窗外,毛孔里寒毛都竖了起来,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刺激感。   忽然,王姐“咦”了一声,她放下电话,转头看向陆浩杰,说道:“有几个警@察说要找你谈谈。”   ……   ……   从早上五点,周鹏就一直没离开过监控室,眼睛一直死死地盯着眼前的监控视频。   视频里审讯人员正在提审昨天逮捕的助学网创始人陆兵。   一开始陆兵并不配合,带着二斤的大铁链居然还翘起了二郎腿。   态度十分嚣张。   刚坐下他就冲审讯人员嚷嚷,说要让他们等着,天一亮就让他们脱掉身上的警服。   接着就是一通对社会主义GUAN僚机构的批判,还有对警@察的鄙夷。   陆兵显然不知道一条铁律,反派死于话多。   审讯人员当然不跟他客气,王子犯法还与庶民同罪呢,这人身上连个公务员的本都没有,还在这瞎咋呼。   这是吓唬谁呢?   谁他@妈不是吓大的啊!   一开始大家就没采取黑脸白脸政策,直接大灯一打,把所有罪名一通脑地往他脑门上砸。   审讯室大灯非常有名,经常客串各类大牌电影电视剧,在这个当头自然不能落了下风。   陆兵嚣张跋扈,大灯努力发挥功能,直接把陆兵的眼睛给照射到流眼泪。   陆兵只得一直拿手抹眼泪,一双小眼睛被搓得通红。   这时候,一份口供甩在了他面前,陆兵迷糊着眼睛看不清。   审讯人员特别热心肠地给他念了出来。   ——六个未满十四周岁女童,控告陆兵,以助学金为诱饵,来控制助学网帮助的女孩,成为他的X工具,同时还让这些女孩向为助学网捐款投资和帮助的人提供X服务。   陆兵一通否认,未成年的小孩,没拿到钱心有不甘,真他@妈是白眼狼。   他气呼呼地骂着,态度特别真切,审讯人员差点就相信他了。   下一份口供是来自陆兵助学网的工作人员。   这些人都只是打工仔,干活拿钱而已,没必要为了每个月几千元钱给陆兵做假证。   审讯人员还没问呢,只是刚把大灯打开,这群人就吓尿了。   要是大灯能说话,一定都要嫌弃他们没出息。   这帮人哆哆嗦嗦把陆兵私底下干的违反勾当全都抖了出来。   ——陆兵收到的善款很多都会拿回扣,回扣少的也就拿百分之十,多的就全给扣下来揣进自己腰包里。   ——孩子们要想拿到助学款,必须陪陆兵睡觉。不仅仅是这样,到处兜售手底下孩子的Chu夜,还用让孩子们出去PEI睡的手段来招揽索取投资。   交代完这些后,为了争取减刑,他们还提供了一个足以彻底把陆兵钉死的罪证。   原来陆兵这人实在是太嚣张了,以为没人能治得了他,他把自己X爱过程全部录成视频,把这些视频发给“商人们”以此来兜售女童的性服务。   看见平时到处跟人炫耀的视频,在这个时候公放出来,陆兵嚣张的气焰就像是被芭蕉扇灭掉的火焰山一样一点气都没了。   再一听说高院长和何方也在被审查中,立刻就跟焉了的大白菜似的,彻彻底底萎了。   为了争取宽大处理,陆兵老实交代了自己利用助学网,要求受助的女童接受自己的X要求,同时录下X爱视频以此开要挟这些女孩为“投资人们”提供X服务的犯罪事实。   同时,他还主动提供了一份名单,这个名单上的人都是以“捐款”的名义,向他购买女孩的人,这些人里面不乏些社会上有头有脸的人士。   周鹏拿着名单,笑了笑,递给旁人:“来来来,让我们见见,到底还有多少个人面兽心的牲畜。”   清晨第一缕阳光洒下大地的时候,一些人的噩梦却就此降临。 第197章 离奇失踪的女童(五十)录音   一大早市局就和菜市场似的,车水马龙,警车不停开进开出,气氛十分紧张。   街对面开着的盲人按摩店,两个年轻小伙正摩挲着开门。   他们两人不完全是盲人,一个是弱视,一个是单眼残疾。   店门被打开,几个年纪大的老婆婆和往常一样牵着小孙子起来遛弯。   经过盲人店的时候,随手给了拿了份海报,准备一会儿去菜市场帮忙分发。   忽然年轻弱视小伙顿了顿,指着街角,冲老婆婆说:“阿姨,那边好像有个人影一直站着。”   老婆婆不大在意:“站着就站着呗,大街又不是个人的,爱站不站,坐着躺着都行。”   弱视小伙摇摇头:“这个人一直站在那里盯着我们看。”   老婆婆笑了:“你眼睛比我太老婆好使啊!”   弱视小伙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其实他看不清楚,只是从他开门到现在隐隐约约感到了人注目的视线。   就在街边拐角处,那个位置好像正对着警@察局的大门。   就在弱视小伙眯着眼睛想再次确认的时候,老婆婆的小孙子突然跳起来,拍着手兴奋道:“是米老鼠!那里站着一只米老鼠!”   老婆婆循着孩子指着的方向看过去,那是一个米老鼠的气球而已。   正当她疑惑为什么会有一个米老鼠气球的时候,气球的主人出现了。   拐角处路灯后面,站着个衣衫褴褛的男人。   男人穿着很单薄,佝偻着身子,一只手拽着米老鼠气球的一端,一只手揣在兜里。这副打扮实在怪异,大概是因为男人脸上的表情很沉重,苦大仇深一样,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睛牢牢地盯着市局门口的方向。   婆婆没由来地被那个眼神弄得胆颤心惊,她拽紧小孙子,赶紧离开了。   ……   ……   前些日子公安局新换上的不锈钢电动伸缩门,上岗不到一个月,就有些微微变形。   伸缩门外面站满了记者,今天对他们仿佛是在过一个狂欢节。不一会儿就有一辆车开进市局里,每辆车下来的人都算得上有头有脸的人物,有着对新闻有着敏锐嗅觉的记者几乎都一窝蜂地来这里扎了根。   先是前些日子的公园红裙女童案尸体照片发布在网上后,引发轰动,接着又是爆料舒姓警官利用职权索取性@交易案,再到昨日凌晨爆出的当红炸子鸡陆浩杰恋@童@癖事件,每一个讯息拿出来写篇通稿都是爆炸新闻。   就在所有记者昂首眺望的时候,不锈钢电动门打开了,一辆黑色越野车正在缓缓地往外开,就在这个时候,又有一辆黑色保姆车开了进去。   两辆车隔窗相望,从摇下来的司机窗户,黑色越野车的司机恰好和黑色保姆车里的玩手机的少年对望了一眼,然后各自转回头做自己的事情。   舒墨踩了一脚油门,车便缓缓驶进了车道,拥挤的人群很不乐意地开了条小口供他通过。   还有记者想看看车里坐的人,车窗很快被摇下来了,摄像机只录下了指节分明的细长手指。   对于这种疯狂追逐,舒墨还是想远离的,他并不想趁一波热度走红,更不用说这个红里面还掺杂点其他稀奇古怪的颜色。不过想到这里,舒墨不禁要为廖城嘉的快速反应和公关能力点个赞,愣是把他从热搜里摘了出来,他出市局的时候,热门话题已经转了风向。   具体是什么他也懒得去看,只是听局里的小姑娘说是艺人的八卦丑闻。   舒墨不大爱理这类事情,也对新闻八卦不敢兴趣。他来的时候差不多已经预料到了,雷局或者周鹏肯定是不会让他加入专案组的,不仅仅是因为现在他身上还挂着个黑警@察的名号,还因为他是受害人家属。   土豆拉长身子躺在副驾驶上,狭小的空间把他半个脑袋挤在椅子和门之间的缝里。不过看土豆眯着的眼睛,还有不时弹动的小腿显示,他还是很享受此刻的状态的。车开得还算平稳,土豆睡得迷迷糊糊十分惬意,偶尔还会转换个舒服的躺姿。   舒墨把车停在路边,这时候路上行人很多,车辆也很拥挤。当他把车停下的时候,后面立刻就响起了尖锐的喇叭声。舒墨并没有搭理,而是在旁边便利店里买了两杯热咖啡回身靠在车门上慢悠悠地喝着。   他的随意闲暇的姿态和周围匆忙的姿势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就在他靠在车边两分钟后,一辆在街上横冲直撞的玩具电动汽车飞驰而来,引起一片惊呼声。   小电动车稳稳地停在了舒墨的跟前,他看了眼,里面坐着个金发碧眼的小男孩,还戴着一副十分时髦的机车墨镜,接着风@流倜傥地把墨镜一摘,露出一张萌死人不偿命的帅脸酷酷地说:“快递到了,请签收。”   舒墨没缓过神,楞住了。   接着就是一阵“喜羊羊~美羊羊~懒羊羊~沸羊羊~”的音乐响了起来,小汽车周围点缀的小灯泡也开始闪光。   舒墨顿时头疼欲裂,连忙蹲下身子,硬着头皮张开手:“给我吧。”   小男孩酷酷地点点头,转过身从背面拿出一份牛皮口袋。   舒墨皱眉:“能不能把音乐关了。”   小男孩扬起脑袋:“不觉得挺炫酷的吗?特拉风!”   舒墨不知道该摇头还是点头,他就觉得浑身痒痒得挺难受。   “土老帽。”小男孩摇摇头冒了句字正腔圆发音纯正的京腔,还跟小老头一样叹了口气,点了下遥控,车门就开了。车门打开方式和其他车不一样,是从侧边往上抬起,这就特别拉风了,类似于大鹏展翅,像两个幼嫩的鸡翅膀朝天空冲着。   这时候舒墨才看清楚,原来这是一辆法拉利跑车,土老帽舒墨的确有点土了。   小男孩潇洒下车后,旁边走过了几个美女,看他的时候忍不住捂嘴笑了。小男孩特风@流倜傥地吹了个口哨。   特别猥琐,特别流@氓。   舒墨要不是资料在这小孩手里,立马转身上车开车走人。   他恨不得拿块布把脸遮着,或者是干脆找个缝扒拉着钻进去,可惜地上没有缝。   小男孩把牛皮纸袋往前一甩,舒墨连忙蹲下身子拿过来。   纸袋里东西很厚,他打开看了眼,厚厚的一叠文件,最下面还有一个录音笔。看见这些东西,舒墨的眼睛立刻亮了起来。   小男孩看着旁边的咖啡:“给我的吗?”   舒墨摇摇头:“你还是喝牛奶的好。”   小男孩愣住,冷冷地瞥了他一眼,仿佛是在看一具冰冷的尸体,在他心中,此刻舒墨俨然是个该死的人了。看来对待牛奶深恶痛绝的态度,中西外儿童观点出奇的一致。   舒墨根本无暇理他,把录音笔拿出来放在耳边听,里面是两个男人的对话。   【孙总,我已经把人都安排好了,但是冬副市长不太喜欢,你看这事情。】   【他喜欢啥样的,你没打听过吗?】   【哎,喜好有些特殊……】   【特殊就特殊,他就是喜欢操冬瓜,我们也得选个皮薄肉厚水多的大冬瓜送过去。】   【这,真不大好办……】   【小何啊,我们现在烟草厂的情况你也看见了,屁@股后面一大堆债,还欠乡亲们不少工资,都是要养家糊口的!现在这年头生意越来越不好做了,隔壁村子里好几个厂子都倒闭了,你和我为了盘下工厂已经欠了不少钱了,这要是倒闭了,我俩全家的命都抵上也还不起。现下国家企业制度改革是个大好的机会,一旦把握住这个机会,争取到政@府投资,那我们就可以立刻摆脱掉现在的困境。】   【我明白。】   【我特地找了人打听了冬副市长的爱好,这事情不能搞砸了。】   【……我特地找了个渠道,给带了个十七岁大学生过去,还是雏呢,水@嫩@嫩的一般人看了都得心动,偏偏他不喜欢。】   【那他喜欢什么?】   【他说女孩年纪大了……】   【那就找个再小点的。】   【他说女孩容易怀孕……】   【……】   【孙总这事你看怎么办吧,我实在没办法,我总不能去大街上抢个男孩回来吧。】   【……】   【哎,要不,我们找找其他人?】   【找个屁,这条线都是好不容易搭上的,你以为那么容易?】   【我@操,这些狗官,钱也他@妈收了,还不办事,非要……变@态玩意。】   【行了,你就把这个当做投资好了。有牺牲才会有回报,这都是生意场里见惯了的事情,咱们就是井底之蛙,看不透,所以之前才栽了大跟斗。小何,我记得你有个表弟好像混得挺不错的?】   【你说何大树啊,那小子不学无术,实在是不成器!你放心,我是绝对不会让那小子到咱们厂里搞破坏的。】   【不,小何,把你那个表弟叫来。】   这段录音到此就结束了,舒墨把录音笔放下,愣了一会儿,突然意识到了什么。   录音里对话人明显是何方和孙长峰,从中听出了他们企图对某官员进行性贿赂从而谋取利益的计划。   也就是说这是一份关于烟草集团向官员提供性贿赂的录音资料,舒墨深知这份文件的重要性,迫不及待地打算回市局,只要这份证据交上去,那整个案件性质就会有了变化。   看了眼录音笔上的闪烁的绿灯下的信息,很明显这只是其中的一小部分录音,而这个录音笔的所属人应该是何方本人,他拿不准何方为什么会有这个东西。很有可能何方当时就意识到了,这件事情的严重性,想给自己留个退路。   真是只狡猾的狐狸。   不过他们可是聪明的猎人,无论什么样的财狼野兽都逃不过他们的猎枪。   舒墨勾起嘴角,露出一丝讥讽的笑意。   准备离开的时候,他忽然瞥见了站在原地看着他发呆的小男孩,他蹲下身子向孩子告别。   “这份文件你怎么得来的?”   “抢来的。”小男孩得意洋洋地拿出一把闪着光的酷炫枪,“就像这样。”   说完他把枪对准舒墨的屁@股,嘴里发出“呯呯呯呯”模仿枪击的声音:“把你手里的东西交出来!”   舒墨笑了笑,揉了揉他的小脑袋,看着他手里的枪,还有小车忽然想起了什么:“快递先生,能帮我送一份快递吗?”   小男孩眨眨眼睛,不确定地回头看了远处一眼,过了两秒,他转过头朝舒墨笑了笑:“可以,但是我是要收费的。”接着他指了指舒墨手里拿着的咖啡,睁大眼睛朝舒墨使劲发射卖萌光波。   舒墨把没喝的咖啡,朝街角举了举,然后放进小车里:“行吧,这个给你的那位老板。至于你的报酬,你等等。”   说完舒墨转过身走近一旁的便利店,再出来的时候手上提了两大袋东西,小男孩看着鼓囊囊的袋子,眼睛几乎要贴上去了,高兴得就要高歌一曲。   舒墨朝他笑了笑,从袋子里拿出一盒鲜牛奶,递给他:“这是给你的,其他的都是快递。”   小男孩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呆呆地看着手里的牛奶,再看看放车后座的两大袋水果零食,接着抬头看看舒墨。   在这一瞬间,九岁的金发碧眼快递小哥开始不相信这个世界还有爱了。   ……   ……   倒计时时间还剩下七个小时。   舒墨又急冲冲地再次回了市局,看着忙忙碌碌的人群。   有人嘴里说着失踪、拍卖、囚禁这类词语。   时钟“嘀嘀嘀”响着,秒针追逐着分针,转得分快。   周围脚步声呼吸声越来越快,越来越快。   所有声音突然聚集在了一起,突然爆发,让舒墨恍惚中踉跄朝后退了一步,倚靠在了墙上。   晃神间。   画面由彩色转成了黑白,一切都成了电影里的慢动作,一帧一帧跳动。   空气忽然变得寒冷,就像是坠入了冰窖。   不停地往下沉啊沉,沉到了最底下,整个身子被一大块急冻的冰块封住。   呼吸不了。   雷局严肃的声音在耳边一遍遍回响,小萝卜那个案子,你就不要跟了,你要相信我们,我们一定会把他完好无整的带回你身边的。   完好无整……   带回……   我身边……   一个声音冒了出来。   ——他说的你信吗?   舒墨眼角收缩,沉默没有回答。   ——他们不可以相信,总是在欺骗,欺骗,为了达到目的,他们牺牲掉一切。他们胆小怕事,懦弱,腐败,用谎言来包围周围一切事物。   ——你知道的,他们是一群骗子,一群彻头彻尾的懦夫。就是骗子,行贿犯,言行不一的人。   ——你忘记了,妈妈是怎么死的?   舒墨忽然有些喘不上气,只能用手肘撑在墙上,支撑着自己就要倒下的重量。   脑袋里浑浑噩噩全塞满了乱七八糟的线团,搅成了一团,怎么也理不开。   舒墨大力仰起头,心里一阵阵发慌,身子也跟着开始颤@抖起来。他看着天花板,五指死死地抓住墙壁,指节用力到泛白。   小萝卜被囚禁了,被一个穿着米老鼠的玩@偶人绑走了。   这个人是谁?   现在有个网站在七个小时后会拍卖一个男孩,那个男孩是谁?到底是不是小萝卜?   那个网站的负责人他们抓不到,不过他们已经抓到了高级会员了。那个高院长,是网站的资深会员,他得了大奖,他一定知道什么。   不对,如果他什么都不知道呢?难道小萝卜就找不回来了吗?   小萝卜……会死吗?   舒墨瞳孔猛地一缩,几乎站不稳了。   突兀地,细碎的音乐声传进了耳朵里。就像是往平静的谭水里丢了一块石头,波纹一圈圈荡漾开来。   画面由黑白转为彩色,时钟“嘀嘀嘀”开始发出声响,周围的警员忙碌着,不是皱着眉头,甚至发出争论。   舒墨从阴暗的角落里走了出来,人们匆匆从他身边走过。他走到窗户边,将窗帘打开,瞬间屋里明亮了许多。   手心里的手机还执着地震动着,一阵阵瘙痒顺着手心钻入身子里。   他没有接了电话,只是看了一眼手机,发现是容铮打来的,他深深吸了口气,闭上眼,把手机放在窗台上,任凭它微微震动,发出令人烦躁的噪音。 第198章 离奇失踪的女童(五十一)开山斧   噪音响了一小会儿,就挂断了,似乎打来电话的人体贴意识到手机主人此刻心情的不适,再也没打来电话。   会议室门开了,各级领导鱼贯走出来,舒墨连忙走了上去。   雷行舟看见他的时候有些惊讶,再看到他手里的资料,便停住了脚步,朝他招手。   舒墨连忙走上前,接着不等雷局问话,直接把门关上,放了录音笔的内容。   这下录音笔里的录音出现了第三个人。   内容大致是,孙长峰问何大树知不知道村里有什么合适的人选,最好是孤儿,没人管的那种孩子。他还放手让何大树去做,出什么事情他们兜着。如果能让这次难关安全度过,他们就给他在厂里找个职位,而且这个职位还不低。   雷行舟听了录音笔中的内容,脸色瞬间就变了。紧接着打开舒墨手里提交上来的资料仔细看了会儿,转身避开舒墨走到窗户边打了几个电话。看雷局的表情,这个电话应该十分重要。   电话时间挺长,舒墨站在原地等了半个小时,大脑一片放空,什么也都没想。   雷局回来的时候面色挺凝重,脸上的表情让人有些着魔不透,他转过身拉开椅子朝舒墨招招手:“小墨,你过来。”   舒墨顺从地走到沙发椅坐下。   雷局绕过桌子坐到另一边,将桌上的资料拿给舒墨:“这是周鹏刚刚交上来的,陆兵和高涛的口供你看看。”   舒墨拿过资料,不禁有些吃惊,不知道雷局心里打的什么算盘。   他应该是被排除在案件之外,这些信息属于内部信息,应该是保密不被透露的。   雷局马上就要退休了,在这个节骨眼上他不应该犯这么明显的错误。之前舒墨能进特殊案件调查组多少和雷局有一些关系,他通过廖城嘉找了些关系,把自己弄进去。其实当时舒墨并不认为自己能进入调查组,他还有第二套方案,就是凭着实习生的身份进入刑侦大队的外勤队伍,以此来参与重案组的调查。   雷行舟和其他官员不太一样,他由于发现有独特的刑侦能力,直接从部队上调到公安系统的。部队纪律严明,和参加公务员考试或者是关系子弟是两回事,他扎根刑侦第一线多年,因为不太会婉转处理事情,为人不够圆滑,一直得不到大用处。   现在回想起来,舒墨恍惚间发觉雷局答应他进入调查组这个要求,看似是一个很“国人”走后门的举动,实际上里面另有深意。   再看向雷行舟的时候舒墨的眼神不大一样了,仿佛是看见了一只老狐狸。   趁着舒墨看资料的空档,雷局出声问:“这份资料你是从什么地方拿来的。”   舒墨垂眸,给了个不置可否的答案:“我出去遇上了个不认识的人,那个人把东西给了我就离开了。”   雷局抿嘴笑了笑,从兜里掏出烟递给舒墨一支,自己拿出一支点上,吸了口:“你知道我有个别称,叫做谨言吗?”   舒墨点点头:“听汉斯教授这样叫过。”   雷局饱含深意地看了他一眼:“我年轻时候做事情很鲁莽,后来领导给我起这名,意思是谨言慎行。”   舒墨一时间有些拿不准雷行舟到底要说什么,他沉默了会儿,就听见雷局又转了话题:“给你半小时时间,把所有资料都看好了,我带你去见一个人。”   “十分钟。”舒墨垂眼看了眼时间,抬起头对雷局自信一笑。   雷行舟有些诧异,这份资料沉甸甸的一摞,更别说还要理清其中的关系线,半小时已经是很快了。他弹了弹烟灰,舒墨正在快速翻阅资料,不禁脸上带了些笑容。   果然十分钟后,舒墨很准时地将资料放下,抬起头朝雷行舟点点头。   雷行舟一根烟早已燃尽,看舒墨胸有成竹的样子,便迅速起身带着他收拾好资料下楼。这次没有叫司机,雷行舟亲自开车,这让舒墨不禁胡思乱想,他们到底是要去见什么人,搞得这么神秘?   在车上,舒墨再次把录音笔拿出来看,他查看了下录音笔上对应的时间。   如果按照录音笔上录音时间,那第一段录音的录取时间恰恰是2007年8月11日,就是在徐果死前一星期。再加上现在他掌握到的何方的资料还有陆兵高院长的口供。   舒墨心中一跳,忍不住做了个大胆的假设。   孙长峰和何方二人为了获取利益,指使何大树找村里的留守儿童,向有特殊癖好的官员提供X会路。   他们最开始锁定的目标是没权没势的徐家遗孤徐果,伙同鬼迷心窍的徐大将徐老四骗出来,却没料到中间出了岔子,徐果死了。   徐老四后来各种上房威胁,让他们极为恐慌,将徐老四安抚后,他们又想了个丧心病狂的鬼办法,让何方去收养了一个男童。这个男童专门为有特殊癖好的官员提供X会路以此来为他们谋取利益。   在这交易过程中,何方和助学网的陆兵认识了,他们便让陆兵在他们需要的时候,把被助学网控制住的孩子带到指定地点,去向官员提供X会路。   烟草厂和助学网对孩子们进行长年的恐怖控制,获取了大量的回报,从权力到金钱,越来越有恃无恐,越来越无法无天。其中也出过不少和年轻医生一样反抗的人,都被毫不留情直接抹杀掉了,无法无天的行为没有被扼制,他们越走越偏,到现在,已经完全不在乎人命了,人就是一个他们赚钱的工具而已。   另外,从陆兵和高涛的口供可以看出,陆兵并不知道高涛背后有一个庞大的黑色链条组织。   这个组织十分神秘,其实就是一个HEI市,一个利用AN网兜售儿童的网络HEI市。   孙长峰现在的位置十分牢固,不仅仅是一个有国家参股的大型烟草公司董事长,还是省REN大DAI表,平川省商协会的协会领导。   还有录音对话里隐秘提起的公安局副局长冬阳,现在已经是省公安厅党@委书记,省ZHENG法委SHUJI。不是他们几个小警@察能扳倒的。   虽然说纪录片杀@人案还有XIE教案扳倒了不少官员,但是其实都是些不会重创国内政治体系根本的小杂草。最高也就是一个马书良,马书良在位的时候可能还有些影响,后来退休手上权力架空,他的倒台也没能引起多大的震动。   这些人背后没有什么错综复杂的关系,TAN污SHOU@贿也就是捞点油水。说白了都是无伤大雅的小杂兵,剔除掉也最多挠挠痒,对系统本身没有什么大的变动。   而冬阳所处的位置非常尴尬,他是一个没什么关系后台靠着自己读书考试才能走上政坛,这样的人怎么能做上今天的位置呢?这让人相当奇怪。   舒墨想冬阳身后肯定有大人物。   就算现在舒墨手里有何方供述烟草厂向官员HUI路的相关资料,这些官员大可以大义凛然地说自己拒绝了,既然能坐到今天的位置,那必然遮盖手段不一般。还有几张冬阳和男童在酒店搂搂抱抱的照片,这完全可以认为是长辈对小辈的关爱,没有证据,仅凭几张嘴几张照片,怎么可能扳倒冬阳。   有点痴人说梦了。   他把这个假设路上说给雷局听,雷局表情没太大变化,好像早就已经理清楚其间的厉害关系。   车开出繁华的城市,走上一条小路,路两边种满了花草,其他地方刚入春,这里已经却是到了春暖花开的时候。   “小舒,其实我心底一直有个疑问。”一直沉默着的雷局开口了,“在你到调查组之前,我就看过你的资料,你成年之前一直在美国,你的成绩非常优秀,常青藤学校随便选,最后却回了国,来了淮赧市,读的普通政法大学。”   他顿了顿,问:“我能问问是为什么吗?”   舒墨很镇定,仿佛很早之前就在准备这样一番问话:“我父母是国人,我小时候也是在国内长大的,我对这里有特殊的感情……”   “哈哈。”雷局一下子笑了起来,打断舒墨的话,笑得舒墨皱起眉毛,不知道该不该接着往下说。   雷行舟叹了口气:“小舒啊,这种爱国的话语从你这个岁数的孩子嘴里听到,真让人感到吃惊啊。”   舒墨转头看他:“雷局,我说的都是真话。”舒墨的表情很严肃,眼神也很笃定。   这下换成雷行舟诧异了,现在人都爱把爱国当口号,说起一些国家政策还当笑话说,就拿局里一帮小年轻来说,动不动就拿一些建国不准成精之类的话语开涮。不过当时这条规定提出来的确挺脑残,第二天就立刻把规定删了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有时候雷行舟也会跟着笑话两句,说这些规定制定者都是浮在天上,永远不知道下地面走走,出的规定简直是瞎扯淡。   总而言之,现在社会上,网络上,生活里,矛盾冲突还是特别容易激化,没有几个年轻人会说什么爱国,他们大多数认为国家病了,需要治疗,这也是为什么只要F动SHI力在网上随便写点瞎参合DANG政的信息,立刻就会收到一帮人簇拥的原因。   “我以为你们这些年轻人喝了几天洋墨水,都想着要把国家改个样,像美国似的,民主权益国家。”   听了雷局的这番大逆不道的问话,舒墨却有其他意见:“不见得有多好,他们也没多少民主,民主也都是有钱人的民主。”   话末,舒墨垂眸看不清表情:“我父母和我都是深爱这片土地的,哪儿都有杂草在滋生,拔掉就好了。”   雷局笑了笑,看着舒墨眼神变了很多,其中的戒备少了不少。   这时候车进入一道缓坡,这条坡路朝下看去,可以看见斑斓的大海,清晨大海是碧蓝色的,莫名让人心情欢快阳光起来。   “小舒,你对国内的政坛了解有多少?”   舒墨很平静地摇摇头:“了解不多,大多数都是从新闻上和课本上了解的。”   雷局点点头:“明面上来说,我们国家最高机构是全国RM代表大会,然后是ZHUXI,接下来就是最高人民法院、最高人民检察院、中央军事委员会以及国务院。”   “明面上?”舒墨愣了愣,转头去看他,雷局笑了笑,俏皮地做出一个“要保密啊”的可爱表情。   雷局手指敲打在方向盘上:“我现在跟你说的这些都是些我听到的小八卦,可信度不高,十几年前发生的大动乱让内部分成了三个阵营,一个阵营是学士阵营,大多数都是些读书的文化人,这些人活跃在各大教育机构,人民检察院,还有法院。现在他们可以说是国内政坛最为活跃的一批人了,毕竟是和老百姓们接触最深,受影响最大的。之前张耀兴就是里面很活跃的人,被咱们给抓了。对了,他们阵营淮赧市领头人,你还见过。”   “谁?”   “王志宝。”   舒墨愣了下,学教部部长王志宝,官位不大,年龄也不大,资历更是没有多厚,也不是很大的人物,最多一个老丈人很厉害。现在老丈人还痴呆了,在家里动不了,上次见着周鹏,被周鹏吼两句立刻就不说话了。   这样的人能做一个阵营在地方上的领头人物?   有些匪夷所思。   关于这一点,雷行舟没打算说下去,只是意味深长点出这个名字,朝他笑了笑。   “第二个阵营你差不多也见过了,而且关系还匪浅。”   “啊?”舒墨没明白。   雷行舟笑了笑:“建国以后,军方和政@府一直属于两条线,只是每一届的执政领导有绝对控制权。军方就代表了第二个阵营,领头人就是容铮的父亲,容一诺。”   舒墨想起容铮的父亲,不由地皱紧了眉:“那您也是这个阵营的人吗?”   雷行舟没回答,只是冲他笑了笑,开始说第三个阵营,对第三个阵营,他笑了笑说出三个字:“家族式。”   舒墨眨了眨眼睛。   “他们分散在各个部门,都位居要职,学术阵营的人千辛万苦爬上去,只要他们一个不高兴,立刻就会滚落在山崖下面。这个阵营的人后面的关系错综复杂,一个人就牵着另一个人,看似小小一个杂兵,后面牵扯出来的可能都是个意想不到的人物。”   这时候忽然周围的光线都暗下来了,舒墨这才注意到他们进入到一个别墅小区,临近海滩,周围全都是参天大树,风景很美。而院子中央有一颗非常大的树,至少要四个人合力抱在一起,才能勉强将树抱住,树叶繁茂几乎把整个小区都给覆盖在下面。仿佛整个小区就是在这颗参天大树下建立的,脚下每一寸土地,根系都和钢筋水泥搅合在了一起,难分彼此。   雷行舟看向大树:“瞧见那棵大树没,他们就像那棵大树,根系盘屈枝节交错,你脚下的土地,头顶的天空都有着他们的痕迹。如果你是想要砍倒这颗盘根错节的参天大树,除非你有一把开天神斧,否则你只能最多帮他们修修枝叶,伤不到他们半点根干。这个冬阳就是其中一个很重要的人物,想要扳倒他……”   开天神斧,七尺高三百多斤重,呈月牙型的铁斧头。   神话故事有刘沉香用这把斧头劈开华山救出其母三圣母的故事,又有二郎神劈桃山救母的传说。   舒墨拳头握紧了放开,放开了又握紧,面色却平静如常。   “不过……”沉默半晌,雷行舟忽然又开口了,“我知道有个人倒是什么都不怕。”   舒墨愣住了,转头去看雷行舟,雷行舟微笑了下,指了指前方。   车在一个大院门口稳稳地停住了,院门口看起来并不豪华,就像个农家小院,爬满了爬山虎,透着股朴实感。和周围的豪华欧洲装饰或者是古代亭台楼阁的外装呈现鲜明对比。   就在舒墨发愣的时候,院子门被打开了,站着个笑呵呵看起来十分慈祥的老奶奶。还不等他们说话,对方便冲他们招招手:“哎,这不是小雷吗?怎么有闲功夫来这里了?”   雷行舟下了车,舒墨也跟着下去了,站在路中间有些不知所措。   这时候从门内走出来两个穿着黑色西装的男人,雷行舟将车钥匙丢给其中一个,转身拉着舒墨走近老奶奶笑着说:“梁书记叫我来吃饭,说您啊买了大甲鱼,让我来喝汤。”   “哎,真是,瞧你们这馋嘴,每次我一拿好东西,准过来。”对方笑了笑,转眼上下打量下舒墨,“呀,这孩子真是漂亮啊,你什么时候有个儿子啊?”   “我哪里能有这么帅气儿子啊,这是我们新成立的特殊案件调查组里年轻最小的小成员,舒墨。”雷行舟把舒墨往前推,“才大三,比婷婷还小四岁来着。”   “呀,真的啊。”老奶奶笑呵呵地把舒墨的手放在自己手上拍了拍,“我就喜欢聪明伶俐的孩子,喜欢吃啥跟我说,我回头让人买去。”   舒墨摇摇头:“奶奶,你做什么我都爱吃。”态度乖巧温顺极了,老奶奶喜欢得不得了,都舍不得放手了。   寒暄两句,雷行舟连忙把舒墨拉走了,老奶奶还恋恋不舍地冲舒墨摆摆手,那模样喜欢极了。   “哎,夏阿姨。人很热情,不过啊,她可是很厉害,别小瞧她。”雷行舟小声说,领着他往前走,朝后院走。   舒墨点点头,刚刚老奶奶握着他手的触感还没消散,很粗糙,有很厚的茧子,在虎口、食指、掌心,还有指根手掌处。长期握刀枪才会有这层茧子,而且老奶奶抓他手的时候,力气很足,说话也很有中气,看来是个练家子。   “老革命。”雷行舟给了解释。   舒墨点点头,呼了口气。   转过一个弯,进入的就是一个敞亮的院子,院子里土被翻得到处都是,昨夜刚下了雨,黏糊糊的,看起来又脏又乱。里面站着个人,身高一米八左右,穿着雨靴,穿着灰扑扑的旧衣旧裤,带着一顶草帽,手里握着锄头,像极了在田里干活的老农。   但是气质又不太一样,在软烂的泥坑里站得很直,隐隐散发着让旁人退却的气场。   忽然“咔擦”一声,舒墨踩断了一根烂树枝,对方立刻转过头,露出一张刚毅的脸,看见舒墨的时候眼睛眯起来,而看见雷行舟的时候,脸上挂起了笑容。   他把锄头放下,走出泥田,这时候不知道从哪儿走出两个装着黑西服的男人,一左一右将对方的手套拿下,递过去帕子和水。   “梁书记。”雷行舟打了招呼。   对方点点头,挺和蔼地微笑了下:“小雷啊,那么快就来了,被我预计的要快半小时啊。”   雷行舟笑了笑,推了下舒墨:“这孩子厉害,资料两三下就看完了。”   “哦,是吗?”梁政宽看向舒墨,打量了会儿,点点头,“一看就是个聪明孩子,夏女士一定很喜欢。”   “哈哈,没错。”雷行舟领着舒墨跟着梁政宽往屋里走。   两人轻松闲聊着,舒墨面无表情地跟在后面,心里却像是八级海啸一般震荡。   他眼前这个人就是梁政宽,平川省省委书记梁书记,是省的第一领导人,同时兼任中央统战部部长。梁政宽不仅仅是在平川省拥有威信,在国内也是说得上话的头号人物。最难能可贵的是,梁政宽是唯一一个没有什么背景全靠自己一步步走上这个位置的老领导,深受人民爱戴。舒墨现在跟他说话,心情激动不已。   他终于明白为什么雷局要带自己来见他。   整个淮赧市,敢动冬阳的人,也就只有他了。 第199章 离奇失踪的女童(五十二)正义永存   梁书记看着他,抿嘴微微一笑:“今天是个不错的天气。”   清晨是宁静安详的,在整片价格不菲的小区里,没有城区喧闹的汽车警笛和嘈杂的人声。   女孩安静地趴在床头,她翻过身柔@软的身体陷入舒适的床铺里。   她还在甜美的梦境中徘徊。   这时,一阵细碎的脚步声打破了清晨的宁静,吱嘎吱嘎的声音在女孩头顶回荡,将她从睡眼迷糊中唤醒。她依依不舍睁开眼,发现天花板上垂下来的玩具镂空花灯正在左右摇晃。   声音又很快消失了,那人走下了楼梯。   安静只维持了一小会儿,脚步声由远及近朝着她走来,她眨了眨眼睛,侧脸靠在枕头上,听见皮鞋与瓷砖地板碰撞响起清脆而空洞的声响。   一个停顿,脚步声在门口戛然而止。下一秒,隐藏在长满黑褐色霉斑墙纸下的门被打开了,日光照进屋子里,女孩不禁屏住呼吸,想要窥探那鲜少而珍贵的阳光,但仅仅一瞬间的功夫,门又被毫不留情地关上,她再次被关在小小的黑盒子里。   女孩撑起身子,浑身碾碎一样的疼痛让她忍不住呻@吟出声。   “起来了。”呱噪的诡异声音冒了出来。   女孩低着头从床上走下来,她安静地站在床边,看着那人门口的倒影狰狞地贴在地上,将所有的光线全都填满——冰冷,黑暗,带着永不消散的臭味。   “给你带来一个小玩意。”那人声音里带着激动和兴奋,女孩却隐约从他激昂的字眼里捕捉到了什么,让她忍不住浑身颤@抖了起来。   黑影侧身让开,一团影子摔了下来,重重地掉落在她身旁。她紧张地瞥了眼男人露在外面猩红油腻的嘴唇,每到男人露出这一抹笑容的时候,她总能从中窥探到一些其他的东西,令人恐惧不安的事情就要发生。   “好好玩。”男人宠溺地伸出手揉了揉她的头。女孩顺从地点点头,她尽量让自己显得足够乖巧。果然这个态度让男人十分喜欢,他摸了摸女孩的脸,转身走到角落将电脑打开。   电脑右下角停滞的数字开始令人咂舌的快速跳动,男人满意地点了点鼠标,舔了舔干燥的嘴唇,看起来心情十分雀跃。   “今天好像人很多。”男人站起身,“不过我得离开了,有好多事情需要我去解决。”   他慵懒伸了个懒腰,埋怨的话语里倒并没有夹杂着不快。   女孩注视着男人越走越远的背影,潮湿的空气里夹杂着一股萦绕不散的陈旧腥臭味,门被关上,黑暗再次将她整个视野掩盖住,她熟门熟路地走到墙边,淡定地按下门上的开关。   昏暗无光的房间霎时变得明亮起来,灯光透过镂空花雕渗透在屋内,形成一个个诡异的光点。灯左右摇摆了一小会儿,女孩的眼睛慢慢适应了光线,朝刚刚团成一团的黑影看去。   黑影轻轻动了动,女孩踌躇不安地瞧着黑影慢慢蠕动,她下意识地把身体紧紧贴在墙壁上,结果被墙壁上粗糙的颗粒磨得很疼。   她不安地打探着对方。   黑影渐渐暴露在灯光下,她发现那是个小男孩,脸色惨白,四肢蜷缩在一起,眼睛紧紧闭着,仿若一具尸体。女孩紧张地盯着,指头紧紧抓着墙壁开始泛白,这时候,男孩的睫毛微微颤动下,周围僵硬的空气瞬间又流动了起来,女孩放松下戒备呼出一口气,接着心里开始有些小雀跃。   一个活生生的男孩,就在自己的面前!   男孩迷迷糊糊睁开眼,看见眼前站着的女孩,他吃力地撑起身子,呆呆地左右看了眼,似乎还没搞清楚这会儿的状况。   女孩咧嘴开心地笑了,她走到男孩身前,伸出手去揉了揉男孩软软的头发。就在男孩迷惑的时候,女孩拿出一堆玩具和布娃娃放在男孩面前,她歪着脑袋,朝对方俏皮地眨眨眼睛:“我们来玩游戏吧。”   男孩皱紧眉,在一个陌生地方遇见了一个陌生的女孩,他开始想要回忆之前发生的事情,但是此刻他的大脑一片空白,像是有三百多斤重压@在头顶一般,什么都记不起来。   于是他问女孩:“这里是哪里?”   女孩天真无邪朝他一笑:“这里是米老鼠先生的家。”   男孩瞳孔猛地一缩,好像回忆起什么来,惊恐地发出尖叫声。   ……   ……   凌晨的时候,新博客上发出一组对话截图,内容是某当红艺人引诱未成年人约会的聊天对话,顿时引起了掀然大波,但到了凌晨风向便开始转换,成为质疑这篇对话的可信性。还有不怕死的认为这段对话也没什么,甚至调侃起来,说什么三年血赚,死刑不亏,根本不在怕的。   大清早,一张照片被贴在了网上,再次引起了巨大波澜。   陆浩杰在淮赧市公安局下的车,然后就被带进了公安局,直到早上十点还没有出来。   粉丝们都怀疑这是一场精心策划的阴谋,意图是彻底毁了陆浩杰的名声,至于谁策划的呢,没人知道。   陆浩杰在淮赧市的公司总部被四面八方涌来的“热情吃瓜人群”围追堵截,有记者,有粉丝,有瞧热闹的路人,还有反恋@童@癖的社会人士。一场混乱随之酝酿,还不等附近派出所民警出警,愤怒的反恋@童@癖人士便和疯狂的粉丝打在了一起。   反恋@童@癖人士是一个专业的民间自愿组织机构,他们高举标牌,朝记者们列出他们连夜找出的证据。   原来,陆浩杰建立的游戏软件里面有一款养成少女游戏,争对的是未成年人,虽然这个游戏有多项防止未成人沉迷的举措,但是对成年人却没有丝毫控制。   一款未成年人游戏,成年人却可以随便玩。   这岂不是巨大的漏洞?   还有,这个游戏圈钱太厉害,每件时装,道具骑宠几乎都要钱。   而未成年人没有任何收入来源,这些一套几元钱的衣服对他们来说也很奢侈。于是很多恋@童@癖打起了坏主意,在游戏里用虚拟货币来引诱未成年人发裸@照和他们裸聊,更有甚之发展成线下进行性@交易等等。   粉丝反驳,陆浩杰他们只是提供一个游戏,怎么能做到面面俱到呢?   立刻就有人打脸,在游戏成立初期,就有人投诉,游戏方浩杰科技却一直不作为,有纵容之嫌。   下一个瞬间,疯狂的陆粉气急,实在找不到话反驳,干脆撸袖子就是干,和反恋@童@癖人士扭打在了一起。   场面一度混乱不堪,鸡飞狗跳,一群打扮时尚的少女一点不在乎形象,为了守护心中的明星形象用指甲和牙齿作为利器,将反恋@童@癖人士打翻在地,她们给了一个突袭,不要命的打法让对方一时间没了招架之力。   就在一窝蜂倒的时候,记者连忙抓紧时间趴倒在地,将陆粉狰狞的表情,和反恋@童@癖人士痛苦表情拍下。   突然,有人高声喊了句:“把我儿子还回来!”   所有人突然愣住,同一时间抬头看去。只见忽然走出了一列穿着丧服的人,为首的是个蓬头垢面的中年妇女,头发被白色的布条缠起来,冷风刮过,落下的几缕额发也跟着飘散起来。她看着撕打在一起的人,微微眯了眼睛,嘴角露出冷哼,手里拿着的牌位刚刚举起,仿佛一尊神像。   陆粉和反恋@童@癖人士同时呆住,完全搞不懂这是哪一出。   就在这时候,大楼里跑出几个穿着制服的保安,拿着棍子凶神恶煞地冲出来,对着那群穿丧服的人就是一阵推搡。刚推了一下,丧服里人群忽然窜出几个高大的成年人,手里拿着拖把扫把当武器冲了出来,对准保安劈头盖脸就是一顿打。顿时现场混乱成一团,这一打好像成了一个信号,紧接着粉丝和反恋@童@癖人士也跟着扭打在一起,难舍难分。   “真是精彩啊。”周鹏看完视频,就把手机摔在桌子上,调侃道,“看来他粉丝战斗力很强,瞧这牙口,把人耳朵差点啃下来。”   李姐摇摇头:“一粉抵十黑,现在太多孩子太盲目,我家闺女到现在还不信呢,说是要去示威,被我老公给直接关屋里去了。”   这么劲@爆的消息,陆浩杰是不知道的,监控视频里陆浩杰垂着眼,手里握着水杯,大概是上过太多的综艺节目,对现在这副场景丝毫没有紧张,甚至对话间还游刃有余。   相比于陆浩杰的镇定自若,他的经纪人一直在外大呼小叫,跳上跳下,一会儿说要找律师,一会儿说要投诉他们。不过没人理睬,按照规定把她请进了休息室,就没人再搭理她了。   “这小子,什么来头,刚前脚踏进来我电话就给打爆了。”余宏军走进屋,朝监控看了眼,接着把一摞资料丢给周鹏。   李姐看了他一眼,笑着说:“您还老和媒体打交道,这人都不认识!90后创业之星,代表了一个时代。你快看看,网上信息都爆炸了。之前大领导还担心自己受到影响,看看这网络趋势,红衣女童案完全消声灭迹,几乎没人再提了。”   “唉,这人啊。”余宏军叹了口气。   周鹏饱含讥讽笑着说了几句,把刚刚那视频又转回去看了一遍,伸出大手指指着上面撕打的人群,忽然他手指一顿,指着屏幕的手指停住。   声音突然戛然而止,李姐余光瞥见,周鹏正盯着手机屏幕聚精会神的看,眉头皱成了一座沟@壑连绵的小山,悬在半空中的手顿住,像极了变形金刚就要发射导弹的手,整个身子都僵住了。   李姐疑惑地走上前:“周队,怎么了?”   周鹏“咦”了一声,把僵住的手放下摸了摸下巴,虽然周鹏是个年轻人,但是实际上对手机电脑这类电子产品实在不大精通。他把手机举到李姐面前,指着暂停住的镜头,问道:“能放大吗?”   李姐拿过手机:“要看什么?截图就好了,瞧,现在就能放大。“   手机上图片接着放大,周鹏把图片移了移,照出个人影,顿时招来李姐:“姐,你瞧瞧这人是不是有点眼熟?”   李姐拿过照片,仔仔细细看了一遍,发现照片上的女人只露出半张脸,这半张脸也几乎被白布给遮挡了半边,现场混乱,到处是无影脚和八卦掌齐飞,人脸几乎难以辨别。她艰难地看了会儿,眼睛都看得酸涩了,最后摇摇头:“认不出来。”   这时候余宏军凑了个脑袋过去,看了一眼,说了句:“这不是那个经常来咱们这门口蹲着的老太太……”   李姐把他挤开,没好气瞪了他一眼:“老余,你这眼神也太有问题了吧,这明显是个年轻女人,最多也就三十来岁,还老太太。”   语气十分嫌弃,推搡着让余宏军出去处理记者去,别在这里瞎掺和。   “你等人说完啊!”余宏军瞪圆眼睛,插着腰,气呼呼地指着手机上那照片,“这女的是那老太太儿媳妇,我还记着名字呢,叫做啥美丽?”   周鹏猛地站起身,拍了下桌子:“李丽!”   余宏军连忙点点头:“对对对,就是她。”   这个人突然冒出来瞎游行什么啊,这让周鹏有些摸不着头脑,他合计了一会儿,转头看向余宏军:“这样吧,老余反正你没什么事,帮个忙跑个腿。”   余宏军瞪了他一眼:“什么叫没什么事,我现在上下到处疏通记者关系,小舒那事怎的我现在到处找人帮忙把事情给压下来。”   “是是是。”周鹏亲切的笑了笑,拍拍老余肩膀,“实在是辛苦了。”   余宏军满意周鹏这个态度,点点头:“行吧,说要我做什么?”   “辛苦跑一趟,去派出所把这批披麻戴孝的人给带市局来。”周鹏笑着说,视频拍摄时间是半小时前,最近派出所就在旁边,按照出警速度,就算是乌龟爬现在也得爬到地点了吧。   余宏军驱车离开市局的时候,舒墨关上了书房的大门。   绿树成荫的海滨小区,咸湿的空气弥漫在空气中。梁政宽走进屋里,亲自把窗户都关上,那股浓重的咸湿味消了大半。这会儿屋子里的阳光都被抽走,只剩下天花板上的古风吊灯顶替着太阳发挥灯源的作用。   梁政宽掏出烟,给两人都递了一只,自己也点上,接着就坐在沙发上,两条腿放松地搭在一起,姿态放得特别低。舒墨仔细打量着他,发现他和其他地方的一些领导不大一样,穿着的破长衫有好几个补丁,其中一块就在胳肢窝的位置,一抬手就露出一大块大红色,看起来十分突兀。   舒墨盯着那块大补丁有些愣神。   “咱们得快些,一会儿我还有个会议,得去京都,咱们长话短说。”梁政宽微笑着看向两人,注意到了舒墨的视线,敞亮地哈哈笑了声,“这衣服上补丁都是夏女士给缝上的,这衣服我实在不舍得丢,这可不是表面工作啊,绵绸的穿着舒服,干活也舒服。”   夏女士就是之前舒墨遇见的老奶奶,是梁政宽的老母亲,八十几岁却身子十分硬朗,连雷行舟在她面前也只是个孩子。现在看着她都一副慈眉善目的菩萨样,实际上在工作中夏奶奶的雷霆手段非同寻常。夏红年轻的时候不过是个女红,后来国家被入侵,这个两只鸡都不敢杀的女人就敢拿着枪在战场上拼命。   不过就算这位红色娘子军再厉害,现在对着的是战友不是敌人,态度放的自然很宽容。   偷看直接被抓包了,舒墨不好意思地收回目光,垂下眼不敢吭声。   雷行舟看了眼时间,也不打算寒暄,神情凝重,他严肃地看向梁政宽,郑重道:“这是一个很长的故事,跨越时间总共有十年之长。”   梁政宽听着他的话,脸上的笑容都收敛了起来,重重地吐了口烟,示意他说。   雷行舟最开始讲述了一个故事,这个故事舒墨并不知道。   这是一个叫做都乐的小民警的故事。   ……   二十八年前,连舒墨都还没有出生,时间太过久远,日历都变得泛黄成了一团白灰,风一吹像雪花一样四散飘舞。这是开冬以来的一场雪,刚大学毕业的大学生都乐被分配到了一个小乡村做民警。   他考试成绩很好,门门第一,连面试的心理老师都给他打得满分,说这孩子心里燃着坚定的火焰,正义仿若融进了他的灵魂,警@察便是他的天职。可是最后他却被刷了下来,没能进到刑侦大队,反而是被分配到了小乡村。   在那个时候,没有什么后台的寒门学子,实在是没什么太好的出路。   多乐倒是没有怨言,做什么不是做?   他不远千里从城市来到了小山村,这座山村物质很贫乏,只有一条人走出来的山路,经济十分落后。作为山村里唯一的派出所,里面只有三个民警,除了他,其他两个都是本地人,几乎快要到退休年龄了。   业务大概就是每天处理大妈大爷之间两毛钱的纠纷,处理夫妻之间扯皮的事情,要是遇见谁家丢了猪,谁家羊吃了谁家的菜这类案件,就属于比较厉害的了,毕竟要用上刑侦手段去调查,调查结果大多数时候也就不了了之。   这天都乐一大早就被拉去村里处理一起看门狗小花被糟蹋怀孕案,小花主人强烈要求找到强@奸犯,让强@奸犯主人赔小花营养费。最后都乐无可奈何,只能说得等小花生下狗崽子,从狗崽子身上看出强@奸犯的痕迹。   这一忙忙到了下午,等他回派出所的时候,看见门口坐着一个老太太,牵着个小女孩。   他只看了一眼,就皱起了眉,不知道老太太坐在门口干嘛,有可能是等人,这说不定。同事说从他走后,老太太就来了,坐在门外面不吭声,他们觉得应该没什么大事,就没主动去问。都乐觉得奇怪,老太太头发披散,得了白内障晦涩的眼睛一直盯着他,多年的训练让都乐很快察觉到了不对劲。   他看着老太太牵着的小女孩,低着头红着眼睛看地面,沉吟一小会儿,随后便叫了老太太到了后面的办公室。   老太太牵着小孙女,在办公室坐下,一双眼珠子不安地在眼眶里来回转,看办公室里没了其他警@察,像是松了口气一样,把小孙女往前推。   这时候多乐才看清楚老太太一直掩在后面的小孙女长什么样,她扎着小辫,眼睛很大,长得矮矮胖胖的,一直低着头,看起来很内向不爱说话。   都乐随口夸了句:“您孙女啊,挺可爱的。”   老太太立刻抬起头,眯起眼睛警惕地看向他。   那一瞬间,都乐被老太太眼神里的警惕吓了一跳,心里有些犯嘀咕,不过他也没说什么,只是心里嘀咕这老太太干嘛那么凶啊?   “你就是新来的小警@察吧?”老太太先开了口。   都乐点点头,派出所里除了他都是本地人,平日里所有啥跑腿工作都交给他,经常爱来不来。都乐虽然心里不大舒服,但是说到底还是没敢吭声,毕竟他是个外地人又是新来的,只期盼过几年能被调走。没想到这平日里到处跑腿,自己居然在小山村里出了名,所有人家里出了事情都爱找他。   一个是因为他脾气很好,不摆什么架子,处理事情也很认真,结果让乡亲们都很信服。   还有一个就是他是外地人,很多人家里隐晦的事情,情愿让他知道,不愿意让另外两本地的知道。   都乐突然明了了,这老太太专门是来等他的,大概她要处理的是一些不太好让人知道的“家事”。   老太太撩开眼皮眼皮看了他一眼,随后又垂下眼,瘪了瘪嘴:“俺家丫头有了……”   都乐愣了下,没明白什么意思,余光瞥见小女孩脸上有伤,红肿的五个手掌印,湿漉漉的泪水糊了一脸。她颤颤巍巍地缩在角落里,手指搅在了一起看起来很不安。这样子让都乐觉得有点心疼,这么小的孩子,才十二三岁的样子,被打得身上青一条红一条的。都说农村重男轻女十分严重,这下手丝毫不留情,但是女孩看上去长得又白白胖胖的,肚子圆滚滚的,吃的应该不错。   等等,都乐恍然间忽然有点明白老太太的意思,不由地加重了语气:“婆婆,你的意思是她怀孕了?”   “嗯。”老太太的神态语气很淡定,比今早他去处理的小花主人还要淡定。   这个消息简直让都乐震惊了,眼前这个小女孩居然怀孕了,看孩子的模样明显还是未成年人。震惊之余都乐有点不知所错,他只是个才出来的大学生来乡村许久,最大的案件也就是某家媳妇偷人,对方给了奸夫一棍子这类事情,完全没有到刑事案件的程度。   老太太说:“帮忙找找人。”   都乐连忙摇摇头:“按照程序,这事情我得报上去,让刑侦队来处理。”   老太太皱了皱眉,转头看他说:“我就想拿笔钱把孩子打了。”   农村地区群众法律常识还有性教育太缺乏,老太太压根不当回事,只是想要一笔钱把孩子打了私了了。都乐说报上去,老太太觉得不耐烦,看了眼时间,催促说:“能不能快点,我和人约好了打麻将。”   老太太被都乐一副严肃表情搞得不自在,干脆直接起身拉着孩子走了,还叫都乐别声张出去,孩子要做人,丢不起那个脸。   这个事情要是在其他乡村派出所,当事人不愿意报案他们也就不管了。   可是都乐却不愿意放弃,他一直怀揣着自己是警@察的信念到处去走访调查。后来他亲自上门拜访,终于从老太太口中大致了解了情况。原来,去年的时候,那天老太太正打麻将,孩子哭着进屋,说被村里有个小混混欺负了,老太太就去找小混混闹了,拿了几百元钱,这事情她也就没管了。   结果没想到孩子的肚子一天天大了起来,居然是怀孕了。这时候老太太再去找小混混,却找不到了,不知道人去哪儿了。她想孩子被欺负了也就欺负了,但是要是生下孩子,那一定是要给一笔钱的,这才想着去找他帮忙。   知道了前因后果,一时间都乐不知道该不该按照程序把案件报上去。   这个事情事关孩子的清白,按照家属的意愿想要隐秘调查。都乐思来想去,决定自己调查。   没想到这个调查却让他发现了一个惊天的秘密。   说到这里雷行舟顿住了,从包里拿出一个破旧信封递给梁政宽,梁政宽连忙双手接过,薄薄一张信封,觉得无比沉重:“都乐自己把案件调查清楚了?他现在人呢?”   雷行舟抬了抬头,表情很复杂:“死了,说是喝醉酒摔到鱼塘里死掉了。”   梁政宽打开信封,皱着眉扫了一眼,神情从一开始的严肃到最后化为震惊,最后站起身在屋里来回踱步,十分焦躁。   “都乐找到了小混混,发现这人不仅仅犯了这一个案子,据那小混混交代,他共犯下四起案子,其中三起都将受害人谋杀。其中一起居然还和三年前被判处死刑的聂雄有关,都乐觉得这是一起冤假错案,带着这个小混混找到县公安局,刑警队的人说有卷宗证据,确实充分,准确无误。都乐这人死脑筋,非要查,没多久他被抓了,之前那个让他帮忙的老太太反告他强@奸了闺女,都乐被关了五年,出来后就开始自己调查。将调查结果写成了几份资料,分别寄给了县公安局,县检察院及县法院,还寄给了城里的各大相关执法部门,在我去找的时候,几乎都被销毁了。”   梁政宽看着手里这封信,不由地一愣:“这份你从哪儿得来的?”   “一个叫做徐老四的农村人,他是老战士,当时他收了都乐的钱帮着都乐跟踪相关人员,这封信是都乐随身携带的。都乐死的时候,他就在旁边看着……后来见人走了,他就去把都乐从水里捞了起来,从都乐身上找到了这封信。”   梁政宽深吸一口气,拿着信封有些激动地问:“你知道这封信里写的东西代表了什么吗?”   雷行舟平静地点点头:“我知道。”   梁政宽手有些发抖,他还没有从震惊中缓过神来,扶着椅子坐下。   时间过了许久,梁政宽手里一根烟燃尽,烟头烫到了手指,这才回过神来。   “不过……这封信里写的最多算是检举信,没有证据……”   雷行舟笑了,拿出一叠资料:“我们已经顺着孙长峰何方这两人查到了冬阳身上。”   梁政宽揉了揉鼻梁:“只是口供,不可能定罪。”   “对了,都乐的墓碑上,写了一排字。”雷行舟拿出一张照片,指了指照片上简陋的墓碑上猩红的字体:人民警@察爱人民。   梁政宽看着照片,还有泛黄的信封沉默良久,到了最后长长叹了口气。   之后三人谈话了许久,大多数时间舒墨属于都在倾听状态,他不懂政治,不知道这里面牵扯了多厉害的关系,他一直静静地听着,只在雷行舟要他说关于孙长峰何方口供的时候他才会偶尔说一句,从头至尾他也没能看见那封熬了很多年没能重见天日的信封,也没能看见照片上的男人。   从梁政宽和雷行舟凝重的神色中,舒墨隐隐中觉得,这似乎是一件非常艰难的事情。他一直以为只要犯了法,有了证据就可以抓住罪犯。现在看来这个想法似乎太过于天真。   这些日子以来和各种各样的变@态杀@人犯接触,舒墨以为这些人很恐怖,很令人恶心。这时候心里却有了另一个想法,真正的怪物,永远不是那些看起来像是怪物的人,而是那些道貌岸然手握强权能随意践踏人生命的人。   夏女士准备煮一锅热气腾腾的甲鱼汤,才刚把甲鱼丢进锅里,来的客人就要告辞了。   夏女士很不高兴,一直发脾气,非要送雷局一只王八才肯撒手。就是特别舍不得舒墨,觉得舒墨特别乖巧,可能是想孙子了看见舒墨就离不开眼睛。   显然这场谈话相谈甚欢,具体是什么内容,除了他们大致没人知道。   舒墨和雷局出来的时候,梁政宽亲自一路把他们送到门口。   清晨来的时候几乎路上没什么车,一路畅通无阻,再离开基本上就交通就像是堵了的小水道,有进无出。舒墨从梁政宽那里出来后,心情一直很沉重,他坐在驾驶室难免有些心浮气躁。   雷行舟扯了扯领带,笑着说:“小舒,今天的事情就当做从来没有发生过。”   舒墨点点头,没说话,他手里把着方向盘,到现在还在想那个叫做都乐的小警@察,想着那个小警@察坚守信念,一次次被打压,一次次站起来,到最后他被人害死,真相被掩盖,直到现在才有重见天日的一天。   雷行舟将窗户开了一条小缝,咸湿的空气钻了进来,让人心情好了很多:“大海真是美啊。”   “但是也很危险。”舒墨没由来地冒了句。   雷行舟笑了:“是啊,有鲨鱼,有海怪,偶尔还会有海啸巨浪。”   舒墨静静地开着车,路越来越通畅,他们离海越来越远。   雷行舟又说:“无论海里有什么,你是船员,你的职责就是打渔维护保养你所在的船,具体里面有什么深渊怪兽那是科学家的事情。”   雷局的意思,舒墨能明白,政治上的事情,就让他们一群老头子去搞吧,贪@污受@贿大老虎,那是中纪委的事情,他一个小小的警@察能做什么呢?但是他还是觉得心里有气,也许是年轻气盛,想着那么多部门都收到了检举信却一个也没能得到重视,就忍不住生气。   “小舒,放首歌吧。”雷行舟看他气呼呼的样子,叹了口长气,“转换下心情。”   他点点头打开了电台,电台里正播放午间新闻。   “……粉丝和一伙自称反恋@童@癖团伙在公共场合斗殴,已被警方行政拘留……据我台从陆浩杰经纪人了解到的最新进展,陆浩杰现在在配合审查某个刑事案件,网上谣传的因恋@童@癖被审查的信息纯属谣言……最近流行争对未成年人的游戏《奇迹小城》宣布暂停世界广播和留言板功能,并将会对造谣者进行起诉。”   雷局眯了眯眼睛:“《奇迹小城》……怎么那么耳熟呢?”   舒墨侧开了头,雷局看不清楚表情,只听见他小声说:“是小萝卜爱玩的那个游戏……”   “……”雷局没有说话,车内一时陷入焦灼的沉默,他看了看时间,还有不到三个小时的时间了。   雷局和舒墨同时皱紧了眉。   没成想,转换下心情倒是让心情更烦躁起来,空气中尴尬和焦躁并存,舒墨默默将电台关上,两人都噤了声,没再吭声。   虽然心情都十分忐忑,但是都很默契地没有说这个话题。   舒墨心里难受得要命,忍不住想要马上冲下车去找周鹏问案件的进展,但是在雷局审视的眼光下他装作没事人一样,十分镇定地慢慢将车慢慢驶进大路,速度太过于缓慢,好几辆自行车嗖嗖地从旁边开过去。   舒墨一本正经地皱眉抱怨:“有什么可着急的。”   雷局有些着急,看舒墨速度太慢忍不住催促了句:“快点吧,咱们再怎么也是四个轮子,连两轮子都跑不过。”   语音刚落,车立刻就像脱了缰的野马,穿过拥挤的车道,见缝插针,两分钟不到的时间,稳稳地停在了市局大门门口。   舒墨朝他微笑了下:“雷局到了。”   “……”雷局微微张开嘴,一脸的惊愕。   舒墨刚把车停好,就看见余宏军带着几个人往市局走,舒墨愣了愣,从人群中看见几个熟悉的人影,心里开始有了奇怪的感觉。   雷局着急回办公室处理事情,舒墨故意放慢速度,借口要去洗手间,雷局意味深长地瞥了他一眼,警告意味十足,舒墨诚恳发誓,他绝对是去厕所,这才被放了行。   瞧见雷局的背影缓缓离开,他便上前拉住往前走的余宏军,递上一根烟点上,状若随意地寒暄:“余队,我刚刚听雷局说您为我的事情忙了好久,谢谢啊。”   余宏军接过烟,听见舒墨没有喊“副队”,心情便扬了起来,那点早上上班被记者堵在门口狂砸话筒的小怨气,这会儿便烟消云散了。   他笑着摆摆手:“哪里的话,都是工作嘛。”   舒墨笑了,余光瞥见被带进去的人,不禁眯了眯眼睛,疑惑地问:“这些人干嘛穿成这样?对了,刚刚我和雷局出门办事情,听广播上有一群人打架,雷局还说现在的年轻人火气真旺。”   说到这里,舒墨嗤笑了一声:“真是的,你看看那个,都快扶拐棍了,咋还那么冲动。”   “……”余宏军面色垮了下来,眉头紧紧皱在一起,深深吸了两口烟,好像有不赞同的想法。   正巧有个老人抹了把眼泪,被人推搡了下,手里拿着的木牌掉在了地上。   舒墨轻叱了句:“简直是给我们添麻烦。”   “小舒。”余宏军声音忽然提高了几个声贝,“你怎么能这么说话呢,那些老人家不容易,是咱们欠他们的。”   说话间,那个老人“哇”的一声哭嚎,跪在了地上,伸手去抓那个木牌,这时候舒墨才看清楚那个木牌是一个牌位,不由地屏住了呼吸。   “这些人是受害人家属,咱们对不起他们啊,他们孩子失踪的时候报了案,咱们没引起重视,这才在极端愤怒下,跑到陆浩杰门口去示威……”余宏军叹了口气,“我查喽,这些人的孩子,都是那个鬼篓子暗网的受害人。孩子视频都被挂在那网上,技术部正在一个个查看,分辨受害人信息。视频我都不忍心去看,太惨了,真是没人性!”   “等等。”舒墨打断余宏军的话,“你上一句说啥?”   余宏军没好气地看了他眼:“我说太惨了,没人性。”   “不对。”舒墨摇摇头,他眉头蹙紧,严肃地说,“你说他们去陆浩杰门口示威。”   “对啊。”余宏军点点头,有些不明所以,“我就是为这事把他们带过来的。”   舒墨眯起眼睛,又说:“你还说了,技术部正在从视频查看受害人信息。”   “是啊,没错啊。”余宏军傻呆呆地点点头,没搞懂舒墨想说啥,但是又觉得舒墨神神秘秘的好像很严肃。   舒墨抬起头,看向他:“既然连我们都才刚刚知道受害人信息,那他们是怎么知道呢?” 第200章 离奇失踪的女童(五十三)分裂   余宏军一愣,屏住了呼吸:“难道——”他不禁为接下来的猜测感到头皮发麻,下意识压低声音问:“你的意思是这些受害人就是——”   说一半他又飞快地摇头:“不可能。”   他望向舒墨,沉着声说:“你把人也想的也太坏了。”   舒墨没再说话,只是看着他,光线被窗帘挡住在他脸上投下了深色的阴影,神色越发安静冷漠,但目光又是低沉而疲惫的。他那双清明的眼睛此刻裹满了浓厚的血丝,嘴唇绷紧抿成几乎于白色的线条,放在身侧的手虽然极力掩饰克制,却依旧能隐约看见正轻微的**。   余宏军本来还想要说什么,但在对上舒墨视线的时候,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了。   就在这时,一个穿着运动套装的男人从外面莽莽撞撞冲了进来,一路上撞了好几个人,那人连忙一边跟人低头道歉,一边在和人通话。   就在要冲到舒墨身边时,舒墨反应很快地让开。那人看了舒墨一眼,便不好意思地低了低头,小声说了句抱歉,大步跑走了。   “这人是谁?”舒墨看着那人的背影,随口问了句,“受害人家属?”   “不是。”余宏军摇头,“小明星的助理。”   舒墨马上就想起了小明星是谁:“他关在哪个审讯室?”   “三楼。”余宏军一步走上楼梯,然后转了个身斜靠在扶梯上,居高临下看着舒墨,略微严厉的语气说,“不过……舒墨,禁止通入!”   舒墨仰头看着他:“那群闹事的受害人家属肯定有问题,我觉得他们知道些什么……”   “唉。”余宏军叹了口气,“舒墨,你别管这些了。周队让我带他们来,就是觉得他们有问题,一会儿我会让人对他们做审讯。”   舒墨闻言低下头,看不清表情,只是捏紧的拳头,透露些许焦躁的情绪。   余宏军张了张嘴,面色有些复杂,他僵硬地拍了拍舒墨的肩,安慰道:“你放心,我们会把孩子完好无损带到你身边的。”   舒墨扒拉下头发,没吭声。   余宏军看了他一会儿,张口想说什么。楼上有人大声唤了声余宏军,说有急事,他立刻和舒墨告了别,垫着脚踏着小碎步朝楼上跑去,舒墨看着他背影不禁皱起了眉头。   ……   余宏军走了,舒墨变得无所事事,他坐在走廊椅子上,看着来回忙碌的人发呆。发呆不知道多久,一阵嘈杂声引起他的注意,他眯起眼睛朝门口看去。门外走进来几个人,此时吵闹成一团。他顺着声音看过去,门口站着一个衣衫褴褛的中年男人,头发油腻腻的糊成了一团,很脏,胡子也**在了一起,把整张脸盖住了一半,浑身散发出一股子浓郁的汗臭味。   这人看起来像是个流浪汉,**仆仆的,胶鞋都开了条口,露出满是黑泥的脚趾,邋遢得不成样子。   舒墨皱了皱眉,看着那人直觉会有什么,便不由自主地往前走。乞丐拽着衣角,忐忑不安地往里瞅着,无论别人怎么劝他离开,他就是不肯离开,但当看见舒墨的时候,便憨笑了下,伸出手指指着舒墨傻笑道:“呵呵……我、我找他。”   “找我?什么事情?”舒墨快步走上前。   “呵呵呵。”乞丐没说话,傻呆呆地歪脑袋冲他笑。   真是个疯子。   舒墨看着乞丐傻傻呆呆的样子,忍不住皱起眉,他现在实在没心情处理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特别是那乞丐身上还散发着一股浓郁的酒精味,显然是喝了不少酒,正在发酒疯。舒墨朝他看去的时候,乞丐咧开嘴,露出一口满是黄垢的牙齿,一张口,浓郁的臭味传来,让人胃里一阵翻滚开始泛恶心。   周围的人露出一脸厌恶的表情。   见乞丐不回答,舒墨的耐心没了,心想可能是要钱的,于是从出钱包打算给乞丐点钱打发人走。正在他转身拿钱包的时候,眼角余光瞥见乞丐手里的东西,舒墨倏地一愣,一把抓住乞丐的手,沉声问:“这是哪儿来的?”   乞丐手里拽着一根白线,白线的另一端是干瘪的气球像具尸体平躺在地上。   “一个女的,给我的。”乞丐呵呵傻笑,两管清鼻涕流了下来,他也不擦,伸出**舔了下,鼻涕就没了。   所有人都有点反胃。   舒墨心情却有些激动,不嫌脏地紧紧拽着乞丐手,要他把气球给自己:“给你的人是不是一个50来岁,留着短发,头顶一圈白的女人?”   怕乞丐记不起来,舒墨又指着鼻梁边,添了句:“她鼻梁旁边和我一样,有一颗痣。”   乞丐傻兮兮地拍了拍手,重重点了两下头:“点,有个点。”   舒墨兴奋地问:“她让你把这个带到公安局的?她还说啥了?”   “嘿嘿。”乞丐转了个圈,傻乎乎地咧嘴一笑,“她说,老鼠,好多老鼠!”   “老鼠……”舒墨反复咀嚼这两个字,眼睛忽然一亮,指着干瘪的气球,“米老鼠吗?”   乞丐伸出大拇指:“你,真棒!”   “谢谢夸奖。”重重迷雾的前方突然迸发出一丝曙光,舒墨难以克制地朝邋遢的乞丐微笑起来。   舒墨笑起来很温柔,很友善,和平日里瞧不起乞丐的人很不一样。   乞丐眨了眨眼睛,然后又伸手进裤裆里掏挖着什么。   这个动作十分猥琐,就像是在当众打手枪。   旁人看了立刻要把他推出去,舒墨一把拦住,就看见乞丐一边掏着一边冲舒墨傻笑。   随后他拿出了一个闪光的东西,递给舒墨。   “这是什么?”舒墨拿着手里的东西,仔细端详,发现这是个小吊坠,“这是那个女人要你给我的吗?”   乞丐大力点点头:“闪闪发光,闪闪发光~~”   “谢谢。”舒墨感激一笑,把吊坠打开,里面有张照片,是一个年轻少女。   这个少女没记错的话,是黄敏的女儿。   看着这张照片,舒墨心情顿时变得复杂起来。   ……   舒墨让人把乞丐请进休息室,嘱咐要好吃好喝照顾,顺便带他去洗个澡,买身干净衣服。   而他则是转身走到角落,拿出了手机,按下了黄医生的号码,但号码那头依旧没任何声响。   没有回音……   舒墨忍不住皱紧眉,神色上浮现一些担忧。   黄医生的电话从昨晚凌晨就打不通,这种事情平时不太可能发生,尤其是在小萝卜失踪的关键点,这时候黄医生应该急疯了。   想到这里舒墨忽然感到十分无奈,他觉得自己好像很冷血,小萝卜失踪了,他还十分淡漠。雷局说不让他查,他就不查,有时候他不禁觉得自己很冷血,或许是因为自己心里总是隐隐觉得小萝卜并不会出什么性命攸关的事情。   或许是太自信,认为小萝卜拍卖之前不会遭受到任何不幸,他们也能在小萝卜被买家带走前找到他。   他连黄医生都不如啊,黄医生一定会愿意为寻找小萝卜付出一切代价。   甚至不惜牺牲生命。   突然,他心里有些打鼓,泛起了一股恐惧。   牺牲……生命……   小萝卜此刻没了音信,黄医生也不见了,身边呆着的两个人突然不见。   舒墨忽然觉得害怕了起来,他的心猛然狂跳了起来,会不会出事了?   天不怕地不怕的土豆此刻乖巧地在他裤脚转着圈撒娇,舒墨吸了口气蹲下身子,把土豆拎起来,平视他黄豆一样的小眼睛,微微眯起了眼睛:“黄医生让你把追踪器带来,但是她人呢?”   他问完,自然得不到回答。   舒墨裹了下身上的外套,心中布满了阴霾,总觉得有什么不好的事情正在发生。   但是现在他却无能为力,这种无助感让他十分不舒服。就在他想对策的时候,忽然大脑发出一阵猛烈的头痛,舒墨咬着压根,踉跄走了两步,接着像是被什么掐住了一样怎么也呼吸不了。   与此同时,土豆眯起眼睛尾巴突然竖了起来,用警惕的眼神望向舒墨,忽然,它像是看见了什么可怕的东西,惨叫一声,猛地一跃而起跑不见了踪影。   “哥哥!”   蓦地,一声儿童的笑语传进了舒墨的耳朵里。   舒墨猛地抬起头,朝四周看去,忽然他出现在一间破旧的屋子里。屋子又破又旧,门外嗖嗖地吹着阴风,破旧的大门吱“吱呀吱呀”发出尖厉的声响。舒墨踉跄朝后走了几步,还没明白怎么回事。   “怎么回事?”舒墨咽了口唾沫,自言自语地观察着周围,这是哪里,难道是在做梦?   突然耳边又传来了儿童的笑声。   是小萝卜!   舒墨想到这里,猛地跳起来,拔腿朝声音的方向跑去。说不出为什么,这笑声一直**在自己耳边,自己却追,却又变远,很调皮,很诡异,令人毛骨悚然。舒墨从脚底凉到了头顶,脚下的步伐开始变得沉重了起来。舒墨的头忽然像裂开一样难受,眼前一切东西变得模糊起来。耳鸣声尖锐地刺痛了神经,他停下脚步,晃着脑袋靠在旁边,身子依靠在墙壁上,眼前围过来的人影开始晃动,变得十分模糊。   “哥哥,为什么不来救我……”   毫无起伏的声音像是被抽掉了生命,诡异地可怕,从四面八方飘进耳里,舒墨脑袋里混沌一片,针扎一样的疼痛充斥着额头顶端,环顾四周,是一片静悄悄的死寂,哪里有半个人的影子……   “哥哥,我好想你。”   听见耳边传来小萝卜的哭声,舒墨急忙转过头,却只捕捉到一抹白色的残影。   而就在这一瞬间周围的事物一下子发生了变化,周围的景色像拼图一样一点点掉落。舒墨瞪大双眼,看着四周掉落的碎片,整个世界正在慢慢变成一片空白的景色,只有旁边的一间侧屋正在泛着红光。   破旧的大门关着,蜘蛛网挂在上面,红光是从门上破碎的玻璃一角露出来。   舒墨此刻已经汗流浃背,他有些害怕,牙齿不停地哆嗦打着颤,咯吱咯吱发出磨牙的声音。   这时候门忽然“吱呀”一声开了,像是对他做无声的邀请。   门里红彤彤的一片像一张怪异的大嘴,那里面正隐隐约约传来小萝卜呼救的声音,舒墨不由地心里打鼓。   他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眼前一遍遍浮现出小萝卜那张可爱的脸,终于重新获得了勇气。   他趴在地上,伸出手摩挲着墙壁朝前走,以双膝跪地的姿势小心翼翼爬进屋里。   屋正中间有个黑色的影子正在左右摇晃,舒墨仔细朝影子看去,这一瞬间,骨子里的气全都被抽走了。   黑色影子缓缓转过身,是个身高将近两米的男人,很瘦,单薄的黑色布料紧紧裹在那人身上,露出瘦骨嶙峋的肋条。他戴着一副白色的面具,只在眼睛位置露出两条细长的缝,缝隙后面有一双蔚蓝色的眼睛,正玩味地盯着他。   “你——”舒墨惊恐的双眼布满血丝,**着张开嘴,最后只发出了一个字。   “嘘。”对方弯下身子,伸出一根手指抵在嘴前,另一只手缓缓抚摸上舒墨的脸,眼神中满是眷念还带着BT的偏执,他轻轻说了句,“好久不见。”   舒墨一瞬间吓得跌坐在地上,这个男人又出现了,他连滚带爬地往外爬,手掌却滑不溜揪的,全是湿滑的汗液,让他根本就无法动作。   那人笑眯眯地盯着他,抱着手在他身边绕了一圈,最后停在他身后,啧啧发出了声,轻轻在他耳边骂了句:“废物,他已经死了。”   语音刚落,眼前突然亮了起来,黑暗里一束强光打在地上,一个小男孩赤身**被粗绳捆在地上,惨白的身子,血肉模糊,皮肤上伤口翻开,露出带着血丝的白肉。他躺在血泊里,身子已经没了任何动静,一条蜿蜒的红色小河流顺着男孩的身子延伸到他身边,一股子血液的腥臭味窜进了鼻子里。   恍神间,他想起了以前他拥有过一个十分稀奇的小宠物,路上捡着的白色松鼠,他真的很开心,可是突然那小东西不见了。   他伤心了好久,一直在找,隐隐约约觉得那只白色松鼠一直在他身边没离开过。松鼠失踪一周后,他在家和家人玩捉迷藏。他把自己藏在了床底下的一块木板里,那里十分隐秘,完全就是个宝地。不过,在那个狭小像个小棺材的地方,无边的黑暗让他有些害怕。不知所措的手掌偶然间碰触到某个滑腻的东西,他到现在都记得那种湿腻腻的感觉和刺鼻的臭味。那只消失不见的可爱白色松鼠,身子被刨开,四肢被钉在角落里,全身爬满了白色的蠕虫......   尸体的味道。   从小男孩身上朝外散发。   死了是吗?男孩背靠着他,惨白的身体随着血液的流逝,越来越僵硬。   舒墨眼睛里全是泪花,他觉得很难过,很痛苦,把脑袋深深地埋进了膝盖里。   “我都说了,不要养那些乱七八糟的玩意。”男人蹲下身子,拍拍他的肩膀,“都会死掉的。”   男人开始温和笑了起来,伸手去戳那个死去的男孩,一声闷响,男孩身子一个翻身摊了开来,露出了半张侧脸。   黑色的眼睛大大地睁着,瞳孔已经散开。   舒墨瞳孔猛地一缩。   那是自己。   蹲在地上的舒墨突然挣扎着站起身,一双眼珠子恶狠狠地瞪着男人,发出一声暴吼:“滚开,滚开!”   男人吃吃地笑了起来,他这个动作显然让男人觉得很有意思,男人优雅地把两条长腿放松地搭在一起,扶着下巴,冲他玩味一笑。   很优雅,很温柔。   很BT……   就在舒墨晃神的瞬间,男人突然伸出手对准自己的眼睛直直地挖了下去,舒墨发出一声惨叫。男人癫狂地笑了起来,粘腻掏挖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来,就在舒墨快要崩溃的时候,男人摊开手,一个圆滚滚的眼球躺在掌心。   眼球冷冷地看着他。   好像在责怪。   男人宠溺地揉了揉他的脑袋,温柔地说:“我一直在你身边。”   舒墨突然抬起头,一把抓住男人的手:“帮我找到他,我知道他还活着。”   男人眯起了眼睛,默默看着舒墨,舒墨直直地看着他的眼睛:“求求你。”   男人叹了口气,拍了拍他脑袋,压低声音,对他小声说:“记忆。”   说完,男人笑了笑,一团黑雾腾地从地上冒了起来,将男人身子慢慢圈在了里面。   舒墨皱紧眉头,怆惶失措地去抓男人:“什么意思,什么过去?我不懂!”   男人冲他眨眨眼睛,一只手轻轻戳着他的太阳穴,舒墨耳边响起了声音:“寻找他的过去。”   一时间天昏地暗,他眼中周围全是红色波涛的血液在涓流,他的脸突然像是被什么打了下,有些刺疼。   耳边嘈杂声一片。   “喵!”啪的一声,舒墨的右脸多了一个红色的梅花印,又是啪的一声,舒墨的左脸又添了一个。   舒墨猛地睁开眼睛,看见土豆近在咫尺的猫脸,小鼻头露出两鼻孔朝舒墨下巴喷着气。   它正摇着尾巴好奇地盯着他,之前的幻觉全都消失不见了。看舒墨发楞,土豆又是“啪啪啪啪啪”瞬间来了给加了五个梅花印。   舒墨撑起身子,阴霾着一双眼睛盯着土豆。   土豆被盯的皮毛都竖了起来,趁舒墨一个不注意,“喵呜”一声化作一抹**的残影,消失不见。   舒墨这会儿脸色惨白得像是一张纸,身子很虚弱地靠在墙上喘着粗气,然而嘴角却是带着狞笑,和他平时的模样很不一样。他一脚踹开周围的垃圾,站起身,把眼镜摘下扳成了两半,额头上厚厚的刘海捋起露出光洁**的额头。   接着,他的手揣在兜里,哼着诡异莫名的调子身子轻轻斜靠在墙边,一双眼睛死死地盯着楼梯口,像是等待猎物的老鹰,设下了陷阱,看哪只不知死活的猎物撞上门来。   这时候,楼上走下一人,是刘琳,正在低头看资料,没有注意到周围的动静。   舒墨眯了眯眼睛趁着没人注意,一把扯过刘琳的手,抓着她钻进旁边的办公室里。   刘琳吓了一跳,差点尖叫出声,看清楚是舒墨后,松了口气:“舒墨,我得马上出去,领导正等我资料……”   舒墨看着她,眼睛深深陷在了眼窝里,里面满是狂躁的东西,刘琳被这眼神吓愣住,被看得一身寒意,一时间忘记了正要说什么。   舒墨红着眼睛,喘着粗气,紧紧抓着刘琳的手臂,刘琳疼得差点叫了出来。   “在,在哪里?”舒墨艰难地张开嘴,死死地盯着刘琳的眼睛,那眼神像是要把她吞了一样,刘琳被看得鸡皮疙瘩全都竖了起来。   这不像平常的舒墨。   刘琳结结巴巴地说:“什,什么在哪里?”   “小萝卜!”舒墨手使力,做了一个深呼吸,表情平复了很多。   刘琳情不自禁地微微发起抖来:“我、我……不知道。”   舒墨再次用力,刘琳瞬间感觉手腕骨头就要碎裂了一样,疼得她眼泪水直冒。   “两小时前,我给了你们一个军用追踪器,追踪器结果在哪里?”   “舒墨。”刘琳额头上全是汗,挣扎着想把手腕弄出来,“舒墨,你别这样,你放心……我们会就……”   “我问你!”舒墨瞪着她,恶狠狠地说,“在哪里?”   刘琳大力吞了口唾沫,艰难地伸出一根手指,指了指散落在地上的资料。   舒墨笑了一声,然后放开她,刘琳腿一软,踉跄后腿几步,靠着墙坐在了地上。   舒墨蹲下身子,看着资料上的信息皱了皱眉。然后他转身拿过地图,将追踪器停顿时间较长的位置全都圈了出来,最后站直了身子,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那张地图。   “我的记忆,那只松鼠——米老鼠,过去……”舒墨看着地图上嘴后停留的点,面色阴沉的不像话,他咬着牙根狠狠地说,“到底在哪里!”   ……   ……   市中心一块风水宝地有栋三十层楼的大厦,根据从土豆早上带来的一个小型军用追踪器,按照追踪器上显示的位置,一直在这栋大厦内。   虽然已经是上班时间,这里却是空无一人,这是一栋因为资金链条断裂而无法修建的烂尾楼。欠了建筑公司,材料供应商一**债,地处黄金地段,但是却没人来接这烫手山芋。   大楼外面还挂着块正在销售的红布,里面却是连工人都没有,只有大门口有个老头正专心盯着电视。   忽然一个人敲了敲大门,老头抬起头,看见一人吊儿郎当倚着墙朝他笑。   “师傅,问一下,你们这里有多久没开工了。”   老头爱答不理地瞥了他一眼,挥挥手:“要钱找老板去,我就一看门的。啥也不知道啊。”说完伸着脑袋朝外看了眼,瞧见外面停着几辆黑色车,眉头一皱站起身把周鹏往门外推:“出去出去,里面已经没啥东西了,再来,我就报警了!”   老头插着腰,把帽子戴正,挺胸抬头挥舞着小棒不准人靠近。   “别闹。”周鹏嗔怪笑了声,拿出证件贴在老头脑门柔声道,“警察。”   老头打了个哆嗦,夹紧菊花,看着周鹏冲他一阵快速眨眼,腿都吓软了。   ……   另一边几个装备齐全的武警悄无声息从车上下来,接着迅速地钻入大楼内,顺着楼梯,人分成两列,池剑带头朝上走了两步,下一秒就被上面砸下的砖头吓了一跳。   “注意脚下,别弄出太大动静让人发现。”   周鹏的声音从耳机里传来:“四周已经封锁了,你们注意点安全,别从楼上摔下来。”   池剑:“知道。”   “我问门卫了,他们这里除了我们这儿还有两出入口,我让人都去看了,有个小口有人进入的痕迹。”说完周鹏冲老头抛了个媚眼,老头捂着胸口差点心脏病犯了。   “那应该找到鞋印了?”池剑压低声音,“找到了几个人的鞋印?”   周鹏走到一边,拿过技术部递给他的资料:“发现了两组鞋印,37.5码女士运动鞋,41码男士运动鞋。”   昨晚上才下过雨,足迹很新鲜,犯罪人也没有掩饰自己足迹的意图,有点嚣张。同时也让人挺意外的,居然还有女人,周鹏发现足迹的入口朝里走,走到中间他忽然顿住了,“咦”了声。   “这有点奇怪啊,老纪,你来看看。”周鹏蹲下身子,他指着地上的印迹,“咋到这里就没有鞋印了。”   足迹从入口进入到三百米的样子就断了,旁边有一个转头堆砌的集水坑。他想了想,走到集水坑旁边看了眼,全是杂乱的鞋印。   “老纪,这里鞋印是多少鞋码的?”   老纪走上前,看了一眼:“37.5。”   周鹏看着杂乱的鞋印沉吟片刻,自言自语说:“他既然要遮盖脚印,干嘛要一开始不给遮盖了,半路遮盖,这人有病啊?”   老纪耸了耸肩:“可能半路才想起来了呗。”   “这不对啊,这女的干嘛要在这里站着,男的都没过来……”   他眯着眼睛转过头压低身子俯身去看地上的痕迹,发现地上的泥土像是被锄头刨过了一样,突然他拍了下脑门。   这他妈啥锄头啊,是人脚!   是拖痕!   周鹏倏地抬起头,神情有些慌张地说:“池剑,你注意,对方手里头有人质!” 第201章 离奇失踪的女童(五十四)陷阱   “什么,有人质?”池剑愣了愣,做了个手势,所有人都顿住。   他走到一边,压低声音:“什么意思?”   按照他们的推测,小萝卜很有可能就被歹徒藏匿在这个位置,很有可能被当做人质进行劫持。因为这个原因他们已经派了狙击手在旁协作,只要到时候逼着歹徒靠近窗户,直接就能救下孩子。不过危险性也很高,所以刚刚下车前,池剑还汇报上级申请调派谈判专家过来。   但是这会儿听周鹏的语气,好像有点其他味道。虽然池剑是出了名的榆木脑袋,但是这会儿居然敏锐察觉到了些不好的预感。   “有个女人……刚刚调取来监控显示,昨晚上凌晨四点有个身高一米六不到,中等身材的中年女性走进这条路,正……”周鹏话说一半,忽然噤了声。   池剑直觉有不好的预感。   “我去!”周鹏跳了起来,声音特别激动。   池剑眉头蹙起,半路插出来个女人,真是有些添乱,心里烦躁得要命:“什么情况!”   “是那个谁谁谁!”周鹏惊讶极了,“舒墨认识的,昨晚来报案那个!!”   “黄敏!”池剑说出这个名字,十分惊讶。   “对,就是黄敏……等等。”周鹏聚精会神地盯着屏幕,黄敏凌晨四点走进去后,隔了半小时后,一个浑身包裹着满是污点的塑料布的人走了出来。   在监控里,这人一直低着头,走到拐角处,摇晃着把塑料布脱掉塞进一个巨大的塑料口袋里。接着他慢吞吞地把鞋子也脱掉塞进塑料布里,最后丢进垃圾箱。   他慢条斯理地做着所有动作,还回过神拿着垃圾桶旁环卫工人留下的扫把,开始打扫地面。   整个过程维持了十分钟,他的动作不紧不慢,丝毫没有惧怕被人发现的样子,最后一瘸一拐消失在画面里。   周鹏浑身的寒毛都竖了起来。   那个满是污点的塑料布上的污迹可不是泥点,他一眼就认出来,那是凝固成团的血!   周鹏浑身发寒直起身子,咽了口唾沫。忽然意识到什么,他猛地按住耳机喊道:“血,血,池剑,快上去,绑匪已经离开了!有人受伤了!!”   池剑倏地抬头看向天梯井,目光从烦躁变为惊慌再变为恐惧。   明明他是走在最前头的,方才楼上却掉下来一个东西。有可能是风吹落的,也有可能是某个小动物弄掉的,也可能是绑匪。   但是绑匪已经不见了!   就在刚刚那一瞬间,他忽然意识到了什么,脑中警铃大震,他低下头,扶着围栏看向距离他有十几米的地面。   一只女士运动鞋孤零零地平躺在地面。   那只鞋很普通,白色,女士鞋,三十七码半,鞋底沾满了泥点,鞋底胶还因为主人的不正确姿势磨平了半边。   但是此刻这普通的鞋子,却令人十分恐惧,透着股说不出来的诡异劲儿。   鞋上,还有个怪异的东西——一根脚趾头。   一根血肉模糊,属于人类的,脚趾头。   池剑淡然的脸上,此刻刻满了恐慌。   忽然,一阵粗重的呼吸声从耳麦里传来,就听见平日里吊儿郎当没心没肺的周鹏,惊恐地叫了起来。   “舒墨……你,你怎么过来了?”   这句话,这个名字宛如一个炸雷,猛地在空气中炸裂开来。   刚刚还愣神的池剑,像是被人从后面打了下,顿时恢复了神智。   他猛地收回视线,咬紧后糟牙,用尽全身力气抓住扶手当助力,一路狂奔。   大楼总共有三十几层,此刻池剑突然爆发了骇人的力气和速度,一步跨上五层台阶,快速冲上楼。   常人最快也要爬个十来分钟,但池剑仅仅花了三分钟,就走到了楼梯的尽头。   “别动!”池剑转身冲进顶楼迅速拿出枪指着前方,厉声喝道。   然而没有回答的声响。   一股粘稠的腥臭味窜进鼻孔里,池剑缓步走进屋内,在看着眼前的景象的刹那,惊愕地张开嘴,一时间呆愣在原地。   面前挂满了塑料布,红褐色的血液像是泼墨一样泼在塑料布上,一阵冷风呼啸着吹过,塑料布“哗哗哗”发出声响,这声音让池剑感到一股寒意从脚板心直达四肢五骸。   让他感到不寒而栗,一层鸡皮疙瘩密密麻麻的生了起来。   没有人回应,屋里悄无声息,一片死寂。   只有巨幕一样的塑料布,发出“哗哗哗”的声响,透着股难以言说的诡异。   不好的预感瞬间袭上了心头,他深吸一口气,握紧手枪,快速撩开塑料布,映入眼帘的是铺天盖地的猩红色,像是一幅巨大的水墨画,染红了周围的一切。   看清眼前一幕,他忽然停住了脚步,浑身血液在这一瞬间倏地凝固了。   屋子正中央,有一块塑料布盖在一个人身上,那人安静地坐在椅子上,仰着脑袋看着空无一物的天花板,塑料布紧紧贴在那人的口鼻眼上,把他的五官全都细细刻画了出来。   忽然身后一阵大风刮过,一个人影迅速地越过他身边,跑了过去。   “呯”一声枪响,划破了死寂,炸裂在周围。   池剑虎口被震得一阵发麻,看着手枪口冒出的白眼,忽然意识到什么,慌忙抬起头去看人影。   只见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舒墨,跪在地上,瞪大眼睛盯着人影。   血液和情绪在咆哮崩腾,低呜的声音冒了出来,不安,恐惧,绝望,细碎的声音蔓延开来。无边的黑暗将整个空间给笼罩住。   舒墨**着伸出手,轻轻撩开那张塑料布。   狰狞的阳光洒进屋里,透过沾满血污的塑料布,将眼前的一切都涂抹成了摄人的红色。   “求求你……”微弱的声音带着**,舒墨大力喘着粗气,指尖碰到冰冷的塑料布。   滑腻腻的触感,像是新生的婴儿肌肤,指尖下的物体因为他的触碰发出**,凝固的血液将人和塑料融合成一体。   舒墨痛苦地发出幼崽失去庇护后哀鸣的叫声:“不,不要!”   细细软软,却包含巨大痛苦。   让人听了不禁动容。   不忍心让他伤心难过,想要奉献给他所有东西。   舒墨鼓足勇气,将塑料布掀开一角,仅仅一瞬间,舒墨见到了什么,整个身子开始不受控制,疯狂地**起来。   塑料布扯开,黄敏的眼睛空洞地看着前方,她的四肢以一个扭曲的形状捆在椅子的四条腿上,她的脊椎已经粉碎,让她的身子能呈现一个诡异的弧形仰靠在椅子上。   她的手掌和脚掌有粗糙的血口,指头都不见了,只有白森森的骨头往外支着,血顺着塑料布,将水泥地板染红,粘稠得像是泥浆。椅子后面有一个塑料桶,里面红色液体里,被切除掉的指头正在起起伏伏。   ……   “杀了你,杀了你!”一个黑影突然闪了出来,舒墨呆呆愣楞地抬起头,看着那个成年男人的黑影,正拿着一把刀拼命戳刺着女人,恶狠狠地咒骂,“快说,谁让你跟着我来的!”   女人死死地咬紧牙关,固执地不肯说出一句话,甚至连一句求饶也没有。   血从女人身上掉落下来,带着生命,女人越来越虚弱,黑影弯一下腰,拿着剪刀去剪女人的手指。   很疼,骨肉分离的感觉疼得直达灵魂,女人忍不住发出**,眼泪从眼角溢出来。   舒墨哭了,他疯狂伸手去拽女人的手,想去抵挡男人的动作。   手一碰,那影子就散了。   有点疼。   有点难受。   舒墨低下头,把头埋在膝盖里,看不清楚模样。   无论周围的人如何叫喊推搡,他维持着一个动作,像是回到了妈妈的子宫里,把自己的身子蜷缩成了一个球形,没有人能唤醒他。   四周的人影越来越多,迷迷糊糊中,舒墨觉得自己被什么人抬起,接着送到什么地方,很多人围绕着他,很多管子和针插在身上。渐渐地他闭上眼睛,陷入了一片黑暗。   好困,好累   他想睡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一双手搭了他背上,很温柔,又有些僵硬,好像不太习惯一样,慢慢地顺着他的脊背一遍遍往下捋。舒墨靠过去,把脸埋在那人的肩窝上,紧紧抱住了对方。   “乖。”容铮轻轻拍着舒墨的背,轻声说,“墨墨不哭。”   舒墨摇摇头,闷声说:“我、我没哭。”   “恩,乖孩子。”容铮点点头,把下巴抵在他脑袋上,“你没哭。”   “哭的人是小狗……”舒墨点点头,“哭、哭的……人是、是小狗……”   吃力地说完这句话,舒墨动了动鼻子,眼泪滚了下来。   容铮没说话,静静地抱着他。眼神不知道看向哪里,很沉。   “我不是哭……我不是小狗,我只是有点疼。”舒墨吸了口气,眨了眨眼睛,眼泪越来越多。   “心口,好疼,特别疼。”偏过头,他指了指胸口,用力吸了吸鼻子,“喘不上气,我可能要死了。”   说完,舒墨撑开身子,看向容铮,他把双手合在一起,然后又接着拉大,然后冲容铮眨眨眼睛。   在容铮不明所以的目光下,舒墨笑了:“就这样,裂开了一个大口子,血哗啦呼啦流,好多好多。”   他又不笑了,垮着脸,眼泪大颗大颗滚落下来,他用力揪着胸口的衣服,皱成了一团,嘴里呢喃着说:“好疼,好疼……”   容铮感觉自己的心也跟着裂开了一个大口子。   容铮伸手将舒墨揽在怀里。   舒墨紧紧地圈着他的腰,力气很大,几乎要把自己陷进容铮的身体里。   容铮叹了口气。   感觉抱着自己的手使了大力,让他的伤口开始隐隐作痛。   不过更疼的地方是其他地方,看着舒墨指着胸口的位置,一遍遍喊着疼,模样既无助又可怜,容铮忽然觉得自己的胸口也跟着开始疼了起来。   舒墨好像变回了幼年失去了记忆一样,只是发着单调的音调,一遍遍喊着疼。   好不容易舒墨哭累了,躺在病床上睡了过去,容铮这才直起身子,眼睛里都是阴霾。   屋里围满了人,目光各异,看见刚刚那一幕,舒墨无助的哭喊,一群人心也跟着拉扯着疼。   池剑的脑袋几乎低到地上,他一枪好死不死打在了舒墨的腿上,把舒墨送来医院的时候,容铮猛地从病床上跳下来,随手拿起东西就朝他砸,那场景现在回想一下,还心有余悸。   太**可怕了。   其他人也不敢说话,周鹏缩在最后面,他已经不敢吭声了,连脚都不大抬得起来。   塑料布上,地上,墙壁上全是鲜血,黄敏几个小时前还活生生站在他们跟前,再看见的时候,居然死了,还死的这么惨,那一幕差点让周鹏吓得尿裤子。   特别是看见舒墨**上还有个子弹眼,血液沿着伤口蜿蜒蛇形流下,简直要把他吓晕过去。   多重打击下,周鹏决定隐身,就像现在一样,当做什么都不知道。   容铮眼中寒光一闪,冷哼了声,一群人同时腿软了软。   他盯了一会儿,冷笑一声:“你们到底吃什么长大的?”   咳咳,当然是吃饭长大的,几人忐忑不安地互相看一眼,都不敢说话,每一个人敢顶着阎王的火往前撞,简直是找死。周鹏忽然站直身子,白冰忍不住看他,觉得周鹏这会儿特别高大。   周鹏慢悠悠伸出手,接着,往前轻轻一推,前面的人立刻踉跄往前走了好几步,差点摔在了地上。   池剑连忙回头,就看见白冰咬牙切齿地踩周鹏的脚,周鹏面无表情地对他比了个心。   欧巴,加油!   池剑把肩膀上的香蕉皮扒拉下来,抬起头就看见了容铮放大的脸,高挺的鼻梁下两个鼻孔正对着他。   池剑忽然觉得有点腿软。   容铮看了他一眼:“把电脑拿过来。”   他一说话,人群里立刻窜出来一个小个子,踮着脚尖举着电脑冲上前,双手捧到容铮面前。   容铮看了眼屏幕,黑漆漆的,下面还有倒计时,已经归零。   下面留言大多数都是骂骂咧咧,说是版主有病找事情。   多米疑惑地眨眨眼睛:“我一直在监控视频,发现这个拍卖信息有问题。”   一听见多米说有问题,其他人立刻来了精神,他们现在已经犯不了任何错误了。   有人忙问:“什么问题?”   “按照往常拍卖轨迹,他们的活动时间一般是在七八月夏季,这个时间段活跃度非常高,也是儿童失踪率非常高的一个时间段。”多米按了个按钮,很快一个分析图表显露了出来,“按照这个时间段最近也没什么大规模的儿童失踪记录,是不可能发布拍卖信息的。”   容铮摸着下巴沉思,消化着所有知道的信息。   他一直有种莫名其妙的感觉,从陈齐的诡异死法,到李家全**经过的暴露,再到红衣女孩信息网上发酵,冒出来一个什么莫名其妙的法师,提起某大领导引起案件关注,接着就是他们和刘军手头的案子并案,通过何苍搜到了烟草厂这条线,然后就是小萝卜失踪,接着再调查到了暗网上一则7岁男孩失踪倒计时的事情,再到今天凌晨突然爆发的陆浩杰***的消息。   这所有的事情,看似有理有据跟着线索一步步走,实则中间十分蹊跷。   “我就觉得有问题,感觉这好像不是给论坛上人看的。”多米说,“就是感觉,感觉像是专门丢出来给咱们的倒计时似的。”   所有人不禁浑身一寒。   “给我们的……倒计时?”容铮低头沉吟了片刻,手指敲了敲桌子。   忽然他心中有了个猜测,突然开口问:“受害人家属是不是已经统计好了?你们有没有在里面发现行为比较怪异,行迹比较可疑的?比如孩子失踪后家破人亡,没有收入走投无路的?还有,有没有经常出现在附近派出所或者公安局询问,最近又毫无预兆突然停止这类行为的。”   多米摇摇头,小声吐槽:“哪有那么快啊,当我AI啊。”   说着,他抬起头看了容铮一眼,发现容铮从始至终目光包含深意看着他,多米浑身一激灵,自己那个聪明的小脑瓜子里好像突然长出了点什么。   他连忙打开一个表,诚恳地回答:“人都在这儿了,人不少,我查了大多数人都离开了本省,或者另外组建了家庭……如果按照你说的,大概有三个……”   “你这意思是,怀疑是被绑架孩子的家人做的?”周鹏突然插嘴,看目光有些不可思议。都是些老弱妇孺,怎么可能干出这种伤天害理的事情,绝对不可能!   容铮沉默片刻,他突然扫了一圈屋里站着的人,沉声问:“假设不是他们,那他们哪里来的途径,能和我们同一时间知道陆浩杰和网站之间有关系?”   周鹏一愣,错愕地张了张嘴,眼珠子转了转,半天没说出句话。   这时候,周鹏手机响了,他转身接电话,余宏军举着手机,嗓门大得惊人:“周队,你让我带回来的人我已经带回来了。这些人交代了个事情,他们有一个群,里面全是受害人家属,就在昨天网上陆浩杰被爆***消息后,立刻就有受害人家属发了个淘宝链接。你猜是啥?这陆浩杰不仅仅到处去新博客论坛给小孩留言,他还卖啥原味袜。我那个去啊,卖小孩没洗过的袜子,真还有人买啊!”   “**啊,**你还见过的少吗?”周鹏挖了挖耳朵,别说啥小孩原味袜,就是小孩撒的尿都有人买来喝,吃屎喝尿还性**,这**程度要深究起来,那可就没边了。   周鹏吩咐几句,把电话挂了,拿过多米手上的名单,扫了眼自言自语说:“郭春霞,刘碧春,李春日……这些人怎么就和春天怎么过不去呢?”   “郭春霞这人我前几天见过,我一直觉得她家人没什么问题。除了她,她家里人都没来过局里,说是要好好过日子。但是……这李丽怎么又进来掺和一脚,今早跑去跟人粉丝打了一架……”接着他转头眼巴巴看了眼容铮:“容队,您看啊,现在我们是不是该马上回局里立刻调这些人来做审讯?”   容铮轻轻拨弄下舒墨的额发,支着下巴沉思,接着他抬起头:“我有个问题。”   周鹏点头,恭敬地捧起双手:“您说。”   “周晓壮说,小萝卜要和他去救一个受到家庭暴力的女孩,结果半路上,小萝卜却说他突然被人追踪了,然后一个米老鼠在周晓壮眼皮底下,把孩子给抓走了……这个米老鼠和这个大兔子有没有可能不是一个人?还有,早上有个乞丐来到市局,递给舒墨一个米老鼠的气球。那个气球在你那儿是吗?刘琳?”容铮抬起头,看向角落。   “啊,对!对!”刘琳听见容铮叫她的名字才缓缓回过神来,她一直看着容铮轻轻有节奏地拍着舒墨的背,总觉得有些奇怪,她看了眼容铮,压低声音说,“今天舒墨突然很激动,拿着地图不停查找,还说什么……过去……米老鼠,我不太懂他的意思……反正,我把地图带来了。”   周鹏瞪了她一眼,嗔怪道:“怎么不早拿出来?”   刘琳没好意思说,指了指地图,接着就低着脑袋抠手指。   周鹏拿过地图,瞥了眼刘琳的手腕:“怎么会伤了,都青了,赶紧去看看。”   “啊。”刘琳连忙把袖子撸下,微笑了下,“没事,不小心碰了。”   打开地图,周鹏终于知道刘琳干嘛不拿出来了,舒墨按照追踪器地址沿路都用红色标记笔标记出来,周鹏忍不住想打人,这路线清晰标记出来:SB两个大字,这给周鹏气得。   看这地图,瞬间周鹏就明白为啥舒墨不要命地跑来了,很明显追踪器早就被罪犯发现,故意带着他们全城溜达了一圈,逗他们玩呢,最后停留的地方,就是个陷阱……   想到这里,周鹏叹了口气,把地图合上。   “先别合上,给我看看。”容铮把地图拿在手里沉吟一会儿,“地图上有一个点一定是有用的地点,一开始很有可能歹徒没有发现追踪器的痕迹,否则不可能气急败坏兜那么大个圈子,设下一个陷阱……”   黄敏的死法像极了处刑。   “这个歹徒十分自大,十分危险,也十分狡猾,有非常的反侦察能力。但是……我觉得他不可能这么熟练,第一次不可能这么熟练,说明他练习了很多次,一定有其他的受害人。周鹏,你让审讯人员去查查近几年的儿童失踪案,有没有类似的失踪案例,从围观者去看,有没有类似米老鼠,或者游乐园附近丢失的孩子。”   说完他看向多米:“你能查到小萝卜和这个大兔子的视频记录吗?”   多米想了想,点点头:“我可以黑进游戏服务器里,不知道他们的视频记录会有多长,毕竟失踪了一天了,如果没有特别做这块,很快就会被新视频给覆盖住。”   “肯定能查到。”白冰冷哼一声,意味深长地说,“这群**做的游戏软件,视频功能可是有很多用途。”   听了这句饱含深意的话,所有人不禁心里犯恶心。   真想把这群家伙抓起来凌迟处死!   有了这个想法的几个人同时脊梁发寒,互相对看了眼,想起陈齐的惨烈死法,突然他们好像明白了些什么。   突然,手机屏幕闪了闪,是舒墨的手机,容铮微微眯了眯眼睛接起来。   过了一会儿,容铮放下电话,神情十分严肃:“各位,可能案件方向要做改变。”   所有人一愣神,同时看向他,容铮表情从没有过的严肃,他看了眼舒墨,确认舒墨还陷入沉睡,便招手示意所有人到隔壁病房去。   到了隔壁病房,白冰便迫不及待地问:“头儿,您说的是啥意思?”   容铮把手机放下,组织了下语言说:“刚刚汉斯教授打电话来说,一个小时前舒墨给汉斯教授发了一份十年以来的儿童失踪案案卷。在三十四起可疑儿童案件中,发现了其中有十二起儿童失踪的现场都留有一个米老鼠气球。这些案件和之前的儿童失踪案不同,我们遇见的很有可能不是满足私欲的***歹徒。”   周鹏惊讶了:“你的意思是,这不是暗网上那伙人干的,也不是受害人家属的报复,而是另外一个人?”   容铮点头,目光黑得可怕:“这是一个心狠手辣,手段老练的连环**绑架犯。”   容铮说完,就见一个影子闪电般快速地跑了出去,容铮猛地跳起来,冲出门一把抓过去。虚空中却只扯到一捋头发,他连忙加了一步,伸手一抓想要抓住舒墨。   两个病人翻滚**在地上,舒墨疯狂之下爆发出令人惊愕的力量,单方面将容铮按在地上,拼命的捶打他抓住衣角的手。   容铮咬紧牙关,忍着剧痛,手上力气丝毫不懈怠。见对方死活也不松手,舒墨也不耐烦,直起身子,拖拽着容铮往前爬行,容铮看着舒墨的**,因为刚刚用力,伤口已经裂开,有血正一缕缕往外冒。   他忽然着急了起来,大喊一声爆发出一股力量,猛地扯住手里的布料往回拽,舒墨本身爆发后就没多少力气了,被容铮一拽,踉跄跪倒在了地上。   容铮撑起身子,趴跪在地上腰间湿滑一片,一股子血腥味钻入了鼻子,他没空担心自己身上的伤口,朝前猛地一扑将舒墨扑倒,双脚手臂将舒墨缠得死死的,让他丝毫不能动弹。   他把舒墨抱在怀里。   舒墨浑身冰凉得不像话,就像是冰块,他打着哆嗦,牙齿上下拼命打颤。   “你冷静点。”容铮紧紧箍住他的身体,**出声,“有我,有我。”   有我在,所以你不要害怕。   容铮**着嘴唇,心里像是埋了颗炸药,此刻已经进入了倒计时,滴答滴答节奏的鼓点声让他恐慌不已。   他突然一阵后怕。   如果刚刚晚了一秒,没有看见那抹影子,舒墨会跑到哪儿去?会去找那个**杀手拼命吗?容铮想起黄敏的死,忍不住咬紧牙,不顾腹部传来的钻心疼痛,用尽全身力气,把舒墨紧紧圈在了怀里。   舒墨尖叫起来,使劲拼了命的挣扎,想要从容铮怀里挣脱开来。他满是汗液的脸上,眼睛里透着死气,痛苦,绝望。   生命和空气在那一刹那都被抽走了,让彼此都无法呼吸。   舒墨挣脱到无力,只能徒劳地不停踢打着,眼泪从脸上滚落下来,像是一部默剧电影,眼前的一切都没了颜色,陷入了死寂。   周围看着刚刚那一幕的人,震惊到不能自已,鲜血已经把地面打湿,滑腻的地面几乎让人下不去脚。刘琳尖叫一声,连忙按响床头的警铃,医生护士连忙赶了过来,却看见眼前的场景不由地停下了脚步。   舒墨忽然安静下来,低着头垂着身子,一动不动,仿若一具没了生命的空壳,乌黑的眸子里面空荡荡的,爱恨情仇一切感官好像都化为尘粒湮灭在黑暗里,灵魂已经不知道去了哪里。   突兀地,他咧开嘴,笑了。   他看着虚空,傻呆呆地看着,不知道他看见了谁,笑得十分开心,他伸出手,嘴角流出调子诡异的音符,哼唱着怪异的歌曲。   像个痴傻癫狂的疯子,笑容美好得不像话,却让人从里面感到了痛苦,绝望。   舒墨闭上眼。   黑暗,降临了。   ……   ……   审讯室里,李丽一直低着头,抠着手心,她很害怕,但是警察问什么,她也都很坚定地摇摇头说什么自己什么都不知道。   她知道有一条,现在司法透明,如果没有三证齐全,没人能找她什么麻烦,她只要咬紧牙关,什么都不说。警方找不到证据,她就不会有任何事情。 第202章 离奇失踪的女童(五十五)迟来的正义   面前坐着的小警察,看起来才毕业不久的样子,面嫩,手段不会多厉害。   李丽想着,衣服很快就被汗水浸湿了。   魏威抽了张卫生纸递过去,奇怪了一声:“开春了,没开暖气啊。”   李丽脸色有些慌乱:“我、我体热,肝火旺,容易流汗。”然后故作放松笑了一声。   “是吗?”魏威不置可否地点点头,细细打量起李丽来。   李丽就是普通人家的模样,看了她的简历,不过是个小服装店售货员,样貌还行,没有皱纹虽然没有化妆,但是看来平日里保养不错。   这样子看起来并不是像一个忧心忡忡的丢失女儿的母亲。   还有李丽除了孩子刚失踪的时候,有些精神崩溃的迹象,后来就没在意了,反而总是去劝慰家里人不要担心,日子总是要过下去的。   种种迹象表明,她今早上不该出现在陆浩杰的公司门口。   “别紧张。”魏威笑着把水推上前,“喝点水吧。”   李丽点点头,抹了抹头上的汗,感激冲魏威微笑了下,拿过水喝了一口。   “谢谢。”李丽放下水杯。   “见过这个人吗?”魏威掏出照片放在桌上。   李丽看见照片愣了下,拳头一下捏紧了,她连忙摇头:“没有,没有见过。”   “你确定吗?”魏威大力敲了两下照片,声音陡然拔高。   李丽吓了一跳,哆嗦着看了眼魏威,她实在是太紧张了,跟之前那人告诉自己的太不一样。   她深呼吸一口气努力使自己镇定下来,随即摇摇头,否定道:“不认识,不过见没见过……我就不确定了。我是做售货员的,每天能见着不少人,也许这人来过,反正我没留下映像。”   魏威笑了,照片上的陈齐戴着大金链子,一脸横肉,看着挺嚣张。   李丽好像明白了魏威的意思,她笑了下:“真的,一般来我们店里都是女的,就算来个男的一般也都站在一边。”   魏威对逛街没多大概念,平时和老妈逛街他就一副要死不活的样子,要不等在外面,要不就在店里随便找个椅子坐着,绝对没有服务员会注意他。   这样一想,李丽的回答好像也没什么问题,他拿出另两张照片丢桌上。   李丽看了眼,依旧摇摇头,没有见过。   “都没见过啊?”魏威笑了下,干脆给李丽做起介绍:“这三人分别叫陈齐、李家全、杨岩石。他们三人是多起儿童失踪案的嫌疑人。”   “哦,原来是这样。”李丽听言,神色闪烁了下,突然抓住魏威,激动道:“难道,我们家苗苗就是这群人绑架的?”   魏威看着李丽的眼睛:“你听说了前段时间网上沸沸扬扬的公园红衣女童案吧?”   “知道!”李丽这次没否认,点点头,“我还和我老公来公安局问过,不是我家苗苗。”   案子闹得很大,几乎周围失踪家庭的家长都来了,李丽当然也跟着来了,还好不是自家的苗苗,李丽想着都觉得十分庆幸。   在外面看着监控的容铮皱了皱眉,李丽虽然看得出来很紧张,但是大多数人接受警察审查的时候,都会不自觉的紧张。   李丽之前忐忑不安的表现是非常合乎常理,到最后被魏威几句话弄得义愤填膺都是一个正常母亲该有的表现,但是到今天这个地步,在场的人其实都知道李丽在做什么。   周鹏不明所以地问:“干嘛要提审李丽,我们现在所有视线不是该放在黄敏死亡现场出现的男人身上吗?”   现在最紧要的应该是找到杀害黄敏的凶手,从歹徒手里救回小萝卜。   容铮摇摇头,没有回答,而是点了点屏幕里的魏威,意味深长地说:“这孩子越来越厉害了。”   ……   审讯室里,魏威将红衣女童现场尸体照片放在桌上,照片像素很高,和网上流传的低像素手机视频不一样,几乎像是亲临现场。   视频里,孩子耷拉着脑袋,惨白的脸上红点密密麻麻,穿着红色小袄的女孩,一只手悬在半空中,好像在打招呼,看起来毛骨悚然。   李丽只匆匆瞥了一眼,立刻闭紧了眼睛,不知道是在可怜孩子的遭遇,还是在害怕。   “很惨,弄成那样,还拍成了视频放在网上到处让人看。”魏威摇摇头,语气中鄙视意味明显,“能做出这样事情的都是畜生。”   李丽扒拉下头发,接着开始抠指头上的死皮。   “你觉得呢?”魏威突然看向她。   李丽一愣:“觉、觉得……啥?”   魏威:“这些人是畜生!”   “对!”李丽大力点头。   “不对。”魏威摇摇头,李丽愣住了,不知道魏威到底想说什么。   魏威低头指着三人的照片义愤填膺地说:“他们才是畜生,这三个畜生把孩子绑架了,囚禁在家里供他们玩乐。活生生的孩子,家长们万千疼爱的宝贝,他们却当成了工具,满足兽欲的工具。”   李丽眼中渐渐腾起了恨意。   “他们不仅仅猥·亵那么简单,孩子在他们手里受到虐打,奸杀,被恐怖支配,还被当成猪牛羊贩卖。我们翻看他们手里的录像碟的时候,发现了有一个视频里的小孩,看起来才一岁半,他幼小的身体赤·裸着,被绳子捆绑起来丢在床上,一动也不能动。接着一个成年男人裸·体进入画面,小孩开始哭喊尖叫起来,随后男人做了很可怕很恶心的事情……当时我就一个想法,这种人真是死有余辜,光是坐几年牢,太便宜他们了!”   “b·态,怪物,恶心!”李丽咬牙切齿道:“GN养的畜生,罪该万死!”   魏威眯起眼睛,点点头:“的确他们罪该万死,可惜现在的司法审判太弱,很多人还在网上叫嚣三年不亏,死刑血赚。”   “对啊。”李丽点了好几下头,很认同魏威的说法,“太弱了,几乎没有威慑力。”   魏威拍了下桌子,指着陈齐的照片:“这个人最恶心,你能相信吗,他把自己的儿子卖给那群BT,供那群人亵玩,这样的人要是有机会,我一定要悄悄把他抓起来!把他的肉一片片撕下来,把他骨头都砸断,折磨够他,再让他死掉。”   “可惜,也只是想想,毕竟是犯法的。”魏威叹了口气,“说起来,陈齐并不喜欢儿童,这也只是闲聊啊。他只是帮那些罪犯开开车看看门,他从头到尾都没碰过那些孩子。其实这个也是大范围的社会问题,现在LTP太多了,网上到处都是可以下载的儿童SQ片,怎么都禁止不了。我们抓了好几个进来,最后都因为没有做什么实质性行为,说是LTP患者,以精神疾病做辩护被放走了。”   李丽愤怒大喊:“LTP哪里算是什么疾病,这帮恶心的人渣,就该从这个世界抹杀掉。他们就没有资格在这个世界上生存,他们就是一群变·态!怪物!恶魔!”   喊完,李丽的脸上神情突然出现一刹那的惊慌失措,她抬起头,映入眼帘的就是魏威意味深长的微笑。   她连忙平复下心情,咳嗽一声:“我意思是,就像你说的,司法审判太弱了,几乎伤害不了他们,我们国家应该采取更加强制的手段……”   说完李丽静静地看着魏威,胸膛上下一阵起伏,不过面上还是波澜不惊,刚刚那副生气的模样一闪即逝,表现得就像是平常人听到这种消息很愤怒,很感慨,但是那也是只别人身上发生的事情,无关自己,所以很惆怅无可奈何罢了。   突然,魏威猛地拍了下桌子,那声特响,李丽吓了一跳,接着就听见魏威厉声问道:“所以你们干脆自己来惩罚他们,把自己当作是义务警察,认为既然法律无法做到的,干脆自己来好了。”   李丽瞪大眼睛看着魏威,没有想到魏威会说这些,她顿了下,垂下眼眸摇摇头:“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魏威冷哼一声:“义务警察觉得警察不行,放弃掉了正当调查的路子,开始了私底下的调查,然后你们把他们给抓起来,动用私刑,甚至不惜杀掉他们来获得你们想要的信息。”   这一瞬间,李丽瞳孔猛地一缩,别过脸看向别处:“我不懂你说什么,你这是在栽赃嫁祸吗?”   “栽赃?”魏威突然笑了,“没有证据,你以为我会花时间跟你在这里耗着闲聊吗?”   李丽猛地抬起头看向魏威,一脸不可置信。   魏威从兜里掏出一个塑料手套戴在手上,接着冲过李丽微笑下,拿过桌上放着的那个空水杯,冲李丽笑了笑:“我们在陈齐身上发现了好几组指纹,你猜里面有没有你的?”   接着大门开了,走进来个身材高大的男人,面无表情地从魏威手中拿过杯子。   看着缓缓关上的门,跟着出去的男人阳光一点点消失。   李丽颓然倒在椅子上,两眼无神地瞪着前方,嘴张了张又闭上。   这时候她满脑子都是完了完了完了,她的心脏剧烈跳动着,她无比责怪自己,最后收尾的是她,因为她的错漏,导致一切全都泡汤了。   魏威点了点手上的腕表:“需要的时间很短,很快我们就知道结果!”   李丽呆呆地看着魏威的手腕,忽然她愣了下,看见魏威手里的手套,她猛地一跃而起,大喊道:“不可能,我戴着手套的,你怎么可……”说到一半李丽猛地意识到了什么,她心中一颤,再抬头就看见魏威兴奋的眼神,这时候她才知道自己原来中了魏威的圈套,不打自招了。   容铮拿着水杯,等着李丽露馅,接着朝周鹏笑了笑,他笑不是因为李丽不打自招,而是周鹏呆若木鸡的样子实在是有点好笑。   周鹏完全没有料到魏威给水杯会有这么一招,按道理来说自己才应该更能明白魏威的意图,毕竟在一起不知道多久了,而容铮居然只看了一眼,居然就知道了魏威的想法。周鹏看容铮打开审讯室的大门,拿着水杯走了进去,眸子暗了暗,他要把刚刚的事情捅到舒墨那里去。   周鹏小人一样哼哼计划着,容铮和舒墨医院那模样,就算瞎子都知道他们有暧·昧了,没想到容铮居然是基佬,利用上级身份勾·引下属,那他们组里的魏威很有危险啊!   周鹏震惊着,担忧着,完全把魏威已经和死敌廖城嘉在一起的事情抛之脑后。   突然他抬起头,好像意识到什么,捂着胸口,惊恐看向身旁的白冰:“你说,容铮既然是同性恋,会不会看上我啊,毕竟我那么帅,那么优秀别说女人了,就是男人也把持不住啊!”   白冰冷冷地看了他一眼,默默从兜里拿出一个东西。   周鹏连忙伸着脑袋,一脸稀奇地看是什么,接着就看见白冰从兜里拿出一个小镜子,放在周鹏面前:“多照照镜子,看清楚到底自己长啥样!”   周鹏:“……”   “吱嘎”一声,门开了又关了。   李丽还没从刚刚自己不打自招的惨痛经历回过神来,这会儿呆呆地低着脑袋看着脚下。   容铮开门走到桌边坐下,动静挺大,有些年岁的大门桌椅都拼命发出呻·吟,她却都没有反应。   容铮和魏威对视了眼,各自心里都有了底。   容铮抿抿嘴转头看向李丽,敲了敲桌面:“李丽,到现在这个份上,你也没必要隐瞒了,其实你们做的事情,基本上我们都猜到了。先是杀害陈齐嫁祸给李家全和杨岩石误导警方的视线,再在网上爆出李家全WX学生的视频,以第三人的方式发了李家全杀害秦放和余圆的视频给李家全学校校长,让我们找到李家全家里去。接着将陈齐家的那个小女孩杀掉,放在公园里,让我们以为是陈齐他们绑架团伙另一人干的,装作什么大师装神弄鬼指向重要领导,让我们必须全力以赴。接着让我们调查到何苍,从何苍身上调查到烟草厂和私人医院两条线,最后让整个暗网儿童HEI市组织曝露在我们眼皮底下。不得不说,你们计划非常周全,让我们所有行动只能被你们牵着鼻子走。”   “其实……你们没有所谓的指纹吧,也没有什么实质性的证据。”李丽笑了笑。   容铮没有回答,手指又敲了敲桌面,看着李丽。   其实他们都知道,刚刚李丽一个小小的破绽,已经成为了敲破鸡蛋壳的石头,壳裂开了就再也无法修复了。   容铮说:“你们参与的人太多,总有一个人会露下破绽。你们太自作聪明,很多地方都留下了痕迹。陈齐死前穿着那条小孩子红裙,太奇怪了,李家全他们完全没必要这样羞辱他。其实我从发现他们三人都有绑架孩子行为的时候,就开始怀疑你们了。”   李丽瞳孔猛地一缩,牙齿咬紧了。不过她还是没说话,看样子想要抵死否认一番。   “于是我调查了陈齐死前穿着的那条不合身的红裙,果然在上面找到了一根头发,属于三年前的一个失踪儿童,叫做郭苗。”说完容铮看了李丽一眼,李丽眼眶红了,里面有东西在流动,容铮抿了抿嘴。   他继续说:“还有,我去调查了第三人方式发送李家全杀·人视频的手机号,那个手机号属于不记名号码,登记在XXX路104号一个书刊亭内。本来我们是没办法找到线索的,但是巧合的是,那附近有家倒闭了的咖啡厅,咖啡厅成天关着门,他们的摄像头却没有关,刚好可以拍摄到书刊亭每天的行人。这项工程非常大,每天路过的人就有上百人,录像只有七天的录像,卡的销售时间没有登记,如果买卡时间早的话我们根本查不出来。不过,我们的技术人员有个人脸检测软件,可以降低筛查的工程量,我们把可疑人员的面部照片输入进去,只需要筛查一天的时间就可以拿到结果。很走运的是,买卡人……居然找到了。”   说完容铮从怀里拿出三张照片,上面有三个男人。   李丽只看了一眼,就闭上了眼睛。   “我刚刚拿到结果,一个是购电话卡的人,一个是出现在电影院里装作陈齐的流浪汉,一个是出现蓝珊死前出现在景苑小区附近的男人,这三人都是在八年间因为孩子失踪,导致家破人亡,居无定所的人。我还在你工作场所监控里找到了你和这三人会面的视频。李丽……我很好奇,你在里面扮演什么样的角色?”   “没有!”李丽摇头。   容铮眯起眼睛,眼中出现一丝冷意,沉声问:“这时候你还要抵赖吗?”   “不是!”李丽看向他,握紧拳头,咬牙道,“我们杀掉陈齐,那是因为我们的报复,我们所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正义,为了将有罪的人都通通抓起来。但是!”话半,李丽陡然拔高音调,“我们绝对不会去伤害孩子的!我们绝对不会去伤害任何一个孩子!”   魏威惊讶:“你的意思是——”   李丽转头看向他,握紧拳头猛地砸向桌面:“那个小女孩,不是我们杀害的!我们去的时候,孩子就死了!”   魏威眨眨眼睛,连忙出声:“什么意思?”   李丽深吸一口气:“你们这群蠢货,把陈齐死了的消息,李家全杀·人的消息通通放了出去,他们那群人肯定马上要毁灭掉一切证据,自然不可能放过陈齐绑架的小孩。我们派人过去的时候,孩子已经死了,看样子他们打算把孩子带走埋掉,我们拼死才把孩子尸体抢过来。”   审讯室里外所有人听见这话,都不禁倒抽一口凉气。   “那意思是你们只是把尸体做成人偶放在公园里,引起我们注意?”容铮皱了皱眉:“那杀死孩子的人呢?你们看见人模样了没?   “不仅仅是看见了,我们还杀了他。”   “尸体在哪儿?”   “剁成肉块喂狗了。”   魏威深吸一口气,不可置信地看着李丽,李丽一脸的蔑视,完全没有半点的懊悔之意,甚至还隐隐有些大仇得报的兴奋。   魏威一脸沉痛道:“终究你们还是杀了人,还不止一个……为什么你们不一开始报警,把证据交给我们做这些傻事情?”   “哈哈哈哈哈!”李丽笑了,接着冷哼一声,“那样的人死有余辜,他们有资格在世界上活下去吗?”   魏威有些激动,面红耳赤地说:“无论他们做了什么都该由法律来惩罚他们,而不是你们去做!你们这样和他们又有什么区别?”   “区别?我们不是畜生,这就是区别!”李丽毫无畏惧,两眼燃烧着怒火,“再说了,孩子失踪后,我们报警有用吗?你们管过吗?我去求过,跪在地上,像条狗一样,拼命地磕头,只为了让你们能立案,然后呢?又有什么用呢?多少年了!你们有看过吧,不仅仅是三年前,六年前……十年前就开始有孩子失踪!有人管过吗?没有!其实你们都是他们的走狗,为他们办事情,不然你们怎么不去抓他们,反而把我们带进来审讯我们?”   李丽出奇的愤怒,联想到曾经的种种,绝望的他们走投无路,如果不是走投无路,他们怎么会走上这一条路,简简单单一个小小的计划,多少人就为了这一天家破人亡,流离失所。   多少个孩子,多少条生命,多少个家庭前仆后继就为了这一天。   李丽闭上眼睛,捏紧拳头,眼泪流了下来。   她不后悔,这一切她一点都不后悔,就算余生没了自由,就算是死亡,她丝毫不在乎。   魏威看着他,忽然觉得有些惭愧,有些不忍心,他做记录的笔重得像千金一样,一个字都落不下去。   泪水把字迹渲染得模糊,迟来的正义啊,付出的代价太过惨重了。   不知道多少年,岁月流逝,纸张变得暗黄,墙上的挂网蜘蛛已经没了踪迹,黑发变成白发,一个个生命消逝在时间的长河里。   容铮敲了敲桌面,目光黑沉而冷漠,他缓慢地敲着桌面,看着李丽的脸,细微的皱纹突兀地冒了出来,就在这一瞬间忽然李丽苍老了许多。   他抿了抿嘴,似乎在纠结什么,最后他还是动了动,从怀里轻轻地拿出照片,照片很轻薄,容铮拿在手里却沉甸甸的,重得不像话,几乎要掉下去了。   李丽接过照片,手轻轻地扶了上去,咧嘴笑了:“这是我家苗苗最好看的一张照片,在她八岁生日时候拍的。”说到这里她顿了顿,嘴唇不可抑制地颤·抖了起来,“可惜啊,拍完照片没多久孩子就不见了……那个抓了我家苗苗该死的家伙,如果还有机会,我一定要亲手杀了他!”   “李丽,你现在要配合我们。我需要知道你们背后有哪些——”   “凭什么?”李丽嗤笑一声打断他的话,“我不会让你们知道其他人的,你们就当这所有的事情都是我做的。”   “为了这个孩子的性命。”容铮拿出钱包,抽出一张照片,恋恋不舍地看了眼,放在李丽面前,“舒洛洛,还不到七岁,在昨天晚上失踪了。”   李丽看了一眼,皱了皱眉:“孩子失踪你去审问那帮LTP去,找我有什么用?”   容铮问:“你们怎么查到暗网的?”   李丽没回答,看了眼容铮,惊讶地发现容铮的眼眶有些泛红。   容铮又问:“你们建立了一个假视频倒计时拍卖7岁男孩,为什么这么凑巧,这个男孩失踪了你们就建立了一个7岁男孩的假视频?”   李丽没吭声,静静地看着他。   容铮又指了指李丽手里拿的照片:“你找了这么多年的郭苗,没有发现她的踪迹,也翻过了论坛所有视频,没有发现郭苗的吧。”   “你……”李丽眯起眼睛,一脸狐疑,“你想说什么,听你语气……你知道我们苗苗在哪儿吗!!”李丽睁大眼睛,激动地去抓容铮的手,容铮避开了,转头冲摄像头点了点头。 第203章 离奇失踪的女童(五十六)恶婆婆   过了会儿门开了,容铮起身出去,再进来的时候,手上拿了份资料。   李丽伸着脑袋看了眼,皱了皱眉,资料上排头大字写着,米老鼠连环绑架犯。   她脑袋里立刻浮现出了迪士尼动画里生动可爱的米老鼠的样子,她压根无法把米老鼠和绑架犯几个词语联系在一起。看容铮把资料拿在手里正襟危坐的模样,再联想到刚刚那个案件名称,顿觉滑稽奇怪得很。   她想了想,忍不住笑了。   “什么意思?”李丽仰头看向容铮,眼神里带着挑衅,嘴角边露出了讥讽。   容铮看了她一眼,没解释,而是径直翻开资料,摆出一份案宗,案宗下面有串红色小字符,是日期——1998年,7月11日。   李丽皱了皱眉,不知道容铮想说什么。她从容铮一系列奇怪的动作和这份十几年前陈旧的案宗里,隐隐约约中嗅到了些不寻常的东西。   她还没从中品出什么阴谋来,就见魏威看了眼案宗,一脸愕然地问:“这是什么案子?”   “一起儿童失踪案,很久远了,二十世纪末尾。就发生在离淮赧市不远的一个山区里,说是人贩子拐卖的,但是在我们在筛查和舒洛洛失踪案类似案件的时候,发现这件案子和舒洛洛失踪案有相似之处。”   说完容铮敲了敲桌子,把资料往前推了推,看着李丽说道:“这起案子是我们能找到的最早一起那人做的案子。”   李丽冷冷地别开脸,不去看那份资料,她冷哼道:“什么这人那人的,我不知道你要说什么。”   容铮不置可否地看向她,问了句:“李丽,你十七年前大概多大?十二岁?十三岁?”   李丽没吭声,她想要看看容铮到底要搞什么鬼。她下定决心要保守住她的秘密,无论他们说什么,都别想从她嘴里套出半点消息出来。   容铮点了根烟放在一边的烟灰缸边,他也不吸,看着那根烟道:“给我一根烟的时间,我们来聊聊这个案子。”   “行啊。”李丽点点头,“我不赶时间,讲吧。”   “十七年前,在你我差不多还在读小学的时候,有个叫做王茗的七岁小女孩在家门口被掳走了。那时候的人贩子很嚣张,当街抢孩子的数不胜数。那孩子在家门口玩的时候,周围有很多人,都看见了人贩子掳走孩子的这一幕。不过遗憾的是,人无论从前还是现在,都很冷漠,没人上前阻拦,孩子就这么当着众人面被掳走了。”   李丽哼了声,语气里讥诮味道十足,显然赞同容铮的这番话。   “不过还好,那些人虽然不敢出头当英雄,但是狗熊还是够胆子做的。在警方询问的时候,他们告诉警方掳走女孩的人贩子是一个古怪的男人。那人脸上戴着面具,那个面具可不像现在的面具那么精致,是一个丑陋的有些扭曲的面具。卡通片里可爱的米老鼠在那样的工艺下显得有些诡异。按照他们的描述,当时在场围观的人,就算有一两个有勇气去大吼一声的,也会被诡异的面具吓跑。”   “胆子这么小,一个面具就吓尿了,这谎言也太假了吧。”魏威没好气地摇摇头。   “不管当时到底是什么情况,那些人是什么心理,孩子终归是被掳走了,唯一的线索就是掳走孩子的人是一个戴着诡异米老鼠面具的男人。不得不说当时处理案件的警方非常负责,他们没有半点拖拉,接到报案,立刻就成立了专案组,在全乡镇展开了严密的搜查行动。他们在所有交通要道设卡,同时排查整个乡镇所有有类似身形的可疑男性。所有的警力都用上了,排查了三天三夜,却没有任何发现。”   容铮说到这里顿了顿,看向李丽,李丽也看向他,从眼神里她似乎知道了容铮接下来要说什么。   “女孩消失了。”   李丽听见这句话,肩膀忽然塌了下来,她低头看着脚尖,眼睛酸胀得难受,她想起了苗苗,苗苗当时也是这样。   消失了……   “整整找了一周的时间,孩子一点消息都没有。所有人都快丧失信心了,包括王茗的家人,他们认为孩子这个时候可能已经被转送到外地不在镇上了。毕竟寻找失踪儿童的黄金时间只有24小时,一周的时间,走路都可以翻过几座大山了,希望渺茫。”   “乡镇里没事的时候,大家就爱坐在一起八卦别家或者自家的事情,王家丢孩子的事情,自然是出场率最高的事。于是就有好事的人去找王家人打听,王家人都还沉浸在丢失孩子痛苦里,没人搭理他们,偏偏王家奶奶是个喜欢和人闲聊的人,她突然提起,她在家里接到过一个没有说话声的电话,这个电话的时间非常蹊跷,老奶奶无意说起来引起了所有人的警觉。警方知道这个消息,非常重视,连忙到邮电局去查登记的电话号码,这是一个座机号码,很快就得到了消息,号码属于一家小卖部,而这家小卖部就在孩子家附近不到五百米的距离,很近,很奇怪,既然要给他们家打电话,为什么不干脆直接上门呢?”   “是啊,为什么呢?”魏威歪着脑袋想着。   “发现这个疑点,警方很兴奋,觉得这个不合常理的地方一定和歹徒有关系。他们马上采取行动,控制住小卖部的老板及家人。不过很快这家人的嫌疑被排除了,对于打给王家电话这件事情,他们毫不知情,他们没有打过,也没有人来借用过电话。由此警方又有了个猜测,会不会是人贩子潜入到小卖部,偷偷用小卖部的电话,给受害人家拨打了这个电话?”   “好奇怪。”魏威眯起眼睛,听着描述产生了些疑惑,“我有两个疑问,一个是这个歹徒怎么知道王茗家电话的?还有一个是他如果是人贩子何必要给王家打电话呢?”   “你这些疑惑,当时办理案件的警方也发觉了,他们顿时觉得这起案子十分蹊跷,可能不是一起简单的人贩子抢孩子的案子,很有可能是一起绑架案。”容铮打开资料,拿出一张照片,照片逃不过时间的流逝,微微有些泛黄。照片上的女孩低垂着眼睛看着镜头,大概是年纪太小,对陌生的东西感到恐惧,湿漉漉的大眼睛里全然都是忐忑和不安。   李丽看着那张照片,孩子大大的眼睛,挂在尖尖的小脸上,说不上为什么,随着容铮说的故事,一开始觉得有些不耐烦的她,心里忽然颤了颤,跟着手也开始抖了起来,有种不好的预感从毛孔里钻了出来。   她终于忍不住插嘴:“有没有可能是熟人,或者是认识的人?毕竟电话号码不是谁都能知道的。”   “警方第一时间排查了王家相熟的人,没有作案时间。”容铮说,“而且乡镇里人都在附近的钢铁厂上班,都差不多认识,电话号码只要是查厂里的职工手册就能查得到,职工手册这东西也不是稀罕物件,家家户户都有,连小卖部里都有,就压·在电话机下面,也可以认为是歹徒潜入小卖部,拿着小卖部里的职工手册给王家打了个电话。”   容铮顿了顿,眯起了眼睛:“这个打电话的动机,就很耐人寻味了。当时警方的想法分为两拨,一拨人认为是熟人作案,打电话是因为害怕了想求饶,话到嘴边却说不出来。另外一拨人认为是遭遇绑架,想要勒索钱财,这个电话打过去本来是想让王家人听的,但是听见是一个老婆婆接的电话,便把电话挂了。”   听着容铮的话,魏威和李丽都陷入了沉思,魏威敲了敲桌子,说:“如果是亲戚朋友作的案,事情闹大了,第一时间是摘除掉自己,不大可能还去打电话。而如果是以勒索为目的而绑架孩子的绑匪的话,早就踩好点,一切准备工作都做完全,怎么又会偷偷去小卖部打电话呢?”   这个绑匪,偷偷潜入一个小卖部,去给受害人家庭打电话这个行为是不是太不合乎常理了?而且非常冒险,万一路上被人发现,岂不是就被抓住了?   容铮突然说起的这个案子,把审讯室外和审讯室内的人都听愣住了,什么都还不知道的余宏军忍不住心里吐槽,这个关头了说十几年的失踪案这是要搞什么。他刚吐槽着,就听见了敲门声,转过头,怀疑的表情立刻变成了谄媚,他连忙走上前关切道:“汉斯教授,您来也不通知一声,我们这都忙着,没有时间招呼您,小刘,愣着干嘛,给汉斯教授倒杯水。”   汉斯抿嘴冲余宏军礼貌地笑了笑,举手打断了刘琳接水的动作。   他挥了挥手,后面走上前一个男人,个子挺高,却不健壮,反而很纤细。   余宏军眯起眼睛看了眼,觉得眼熟:“汉斯教授你这是换助理了啊?”   汉斯教授摇摇头,简单指了指男人介绍道:“小冷。”   余宏军走上前,礼貌伸出手打招呼:“你好。”   被称为小冷的男人,抿嘴笑了笑,也伸手和余宏军握了握,道了声好。举止动作十分文雅,就和英国人说的绅士一样,余宏军收回手,暗地腹诽人模狗样小白脸,面上夸着一表人才好青年。   寒暄几句,余宏军越看这个小冷,就越觉得眼熟,打量了会儿觉得对方身上有着浓浓的书香气,心里猜测没准是教授手底下的学生。想着汉斯手底下的学生,肯定是有些名气的,自己觉得眼熟并不是什么稀罕事,想着他便收回了视线,请汉斯教授到一旁坐下。   周鹏刚巧走进屋,就看见汉斯教授连忙打了声招呼,汉斯笑了笑,也顾不着寒暄,干脆大手一挥让冷令秋递给他们一叠资料,周鹏嬉皮笑脸的表情只维持了半秒,随后就严肃起来。   ……   一墙之隔的审讯室内,容铮喝了口水,润了润发干的嗓子冲魏威点点头:“虽然有很多疑点,但是在当时的情况条件下,警方觉得最大的可能就是孩子是被绑匪劫持,最让他们肯定这个推测的是第二个电话,就在所有人搜查小卖部,寻访周边群众查找目击证人的时候,王茗家的电话又响了,这次是王茗的妈妈接的电话,她说电话里没人说话……”   “又没人说话?”魏威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他这是搞着玩吗?”   “但是这次的电话却与众不同,有声音。”容铮说完按了下手机,顿时审讯室里响起了欢快的音乐,一遍一遍循环,听了一会儿,魏威和李丽同时心里打了个寒颤,这音乐声里面夹杂着一个十分克制喘着粗气的笑声。   李丽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这是……这是……”   容铮把手机里的音乐关上:“这是一首当时流行的儿童音乐,就像现在我们大街上到处放的喜羊羊那首歌一样,几乎人人都听过。王母接到电话第一时间按了录音,却只听见了音乐声接着对方就把电话挂了。”   “为什么他不提要求,只是放了这一段音乐?”魏威问。   “不知道。”容铮摇摇头,“之后再也没有接到任何的电话,王茗也没了踪迹,警方后来认为这通电话应该是恶作剧。而王茗也不是所谓的绑架,应该是被人贩子拐走了,随后的便大力度地开始调查附近有可能出现的人贩子,重点排查形迹可疑的外地人,依旧一无所获。”   一根烟燃尽,一个故事讲完,结局不尽人意,没有令人满足的圆满HE,就像是烂尾了似的,听众大为不满。   “所以呢?”李丽不明所以地看向他,“这起十八年前的拐卖案和我们家苗苗有什么关系?”   “这只是我们发现的最早的一起可疑案例。”   “什么叫做最早?”李丽更加迷糊了。   容铮表情复杂看了她一眼:“从98年到现在我们发现了十七起类似的案件,案件相同点为两点,一点是家属都反应接到了相同的无声电话,第二点是孩子被绑走的现场都出现过一个打扮成米老鼠的人。凭着以上两个相同点,我们怀疑这十七起案子并不是人贩子所为,而是一个专门绑架7到8岁左右儿童的连环绑架犯做的。我们将这个人称为米老鼠绑架犯。”   “这和我们家苗苗有什么关系?”李丽撇了撇嘴,“我们家附近没有出现过什么米老鼠的怪物,也没接到过电话。”   李丽十分确定,郭苗失踪后她特地去找有物业要了当时的监控录像,虽然没有拍摄下孩子被拐走的一幕,但是附近没有出现过任何和米老鼠有关的东西。   “你确认你在家没有接到过电话吗?”容铮敲了敲桌子,看那个表情,很明显是告诉她他们家绝对接到过这个电话。   李丽和老公每天上班都很忙,不可能在家呆着,她忽然想起了天天在家的婆婆,最有可能婆婆接到过电话,而这种没有声音的电话,老年人肯定不会在意,李丽想着突然开始紧张起来,她连忙抬起头:“我得问问我婆婆,问问她有没有发现……”   容铮看着她表情很复杂,似乎在犹豫要不要告诉李丽。   李丽看着容铮欲语还休的表情,顿时有些紧张,急忙问:“你们是不是有什么话要告诉我?难道、难道我婆婆接到了电话?”   李丽不知道的是,一墙之隔的外面正坐着郭春霞。   半小时前,郭春霞在审讯人员高压审讯下,终于道出了一条隐瞒了三年的隐情。   郭春霞哭得老泪纵横,说出的话却令人胆寒。   孩子失踪那天,郭春霞像往日一样在楼下捡些废品,好赚点零用钱。   当时孩子一直跟着她又吵又闹,非要吃冰激凌,冰激凌多贵啊,郭春霞不大愿意,又被闹烦了,干脆打了孩子一巴掌,孩子顿时就哇哇大哭了起来,声特大,周围的人都指责她。   郭春霞本来刚刚来到城市,就觉得这里人和自己格格不入,又听见别人责备她怎么打孩子,感觉就像是在瞧不起她一个乡下人。所有的话到她的耳朵里面,都转换成了刺耳的鄙视。她顿时心里一阵冒火,骂骂咧咧地回嘴,她的孙女,她愿意怎么打就怎么打。   现在真是世道变了,以前教育都是靠棍子教出来的,现在倒好,没事打两下,就要被一群自以为是的城里人骂。   她不服气,扯着孩子耳朵就往边上拽,等走到角落,熟练地从怀里拿出缝衣针往郭苗身上扎,郭苗当场嚎啕大哭,郭春霞气急,捂住郭苗的嘴,郭苗的声音却从指缝间露了出来。   郭春霞烦躁得不行,一团火在胸腔中酝酿而生,突然她脑子一热,猛地朝孩子一踢,孩子摔在了地上,声音停顿了一下,跟着哭得更大声了。郭春霞猛地把孩子提起来,又摔下去,跟着对着肚子一阵猛烈的踹。   一下两下,郭春霞一连踹了好几下,累得扶住一旁的栏杆大喘气。   看着孩子那摇摇晃晃的两羊角辫,随着打滚的动作,颠来颠去。想起孩子动不动就哭,矫气的模样,还有儿媳妇死活不同意生二胎的决定,再想起自己儿子欠了的那一屁·股债,气忽然又窜了上来。   对着孩子的头,咬着压根,狠狠地踩下去几脚。   孩子的声音慢慢小了下来。   最开始郭春霞以为孩子装死了,嘴里骂着赔钱货,小逼崽子,装什么死,结果把孩子翻过来一看,孩子已经开始翻白眼了。   郭春霞吓得要命,这城里孩子怎么这么脆弱,轻轻摔两下,踹两下,居然就没气了。   孩子的瞳孔慢慢扩大,小小的身子也跟着僵硬了起来。   郭春霞惊慌失措,就在孩子奄奄一息的时候,突然眼前一暗,出现了一个诡异的人——一个戴着米老鼠面具的人。   那个人突然出现,看着地上翻着白眼的孩子若有所思。郭春霞连忙摆手否认,不是她干的,孩子不小心摔倒。她是孩子亲奶奶,真不是她干的。   男人听着她的话忽然笑了,歪着脑袋看了郭春霞好一会儿。   郭春霞被那张面具吓得寒毛都立了起来,只感一股寒流顺着脊梁尾骨朝脑门顶窜。   就在郭春霞不知所措的时候,男人很认真地告诉郭春霞,他可以帮郭春霞处理掉这个小孩子。   郭春霞当时愣住了,处理掉,是啥意思。   男人从怀里掏出一把小刀,在郭春霞面前晃了晃,笑着说,就是这个意思。   郭春霞当时吓得冷汗就下来了,她在审讯室哭着说她不是想丢下孩子,她就是怕那人要杀他,那人拿着真刀子威胁她要杀了她,所以她才把孩子给他。   她被男人用刀子威胁后,便按照男人的指示,假装走到小卖部去给孩子买糖,一脸不耐烦地说孩子非要闹着吃冰激凌,接着和老板闲聊。   老板也是刚从农村出来的,郭春霞抱怨城里孩子矫气,立刻就引起了老板共鸣,让老板对她留下深刻印象。   然后她转身走到小卖部外边,朝空的摇摇车投了个硬币,音乐立马就响了起来。她装作平时的样子,假装嘱咐了句,说自己要去后街捡饮料瓶,捡够了就给她买冰激凌。摇摇车在小卖部外面,小卖部老板只能听见声音,看不见人,就以为郭春霞在给自己孙女说话。   后来郭春霞突然走到监控下,装作茫然失措的样子,说孩子不见了,哭着去找儿子儿媳。   ……   “什么!不可能不可能!”李丽摇头,“我婆婆为什么要骗我们?”李丽听完容铮的话,不可置信地瞪着他,怎么可能,她为什么要做这些事情,太不可思议了,简直匪夷所思,郭春霞不是什么外面请的保姆,不是什么亲戚,她可是家里人,是孩子的亲奶奶!   “一个是怕你们责难,一个是……”容铮隐晦地问,“她有没有和你们提过让你们再生一个的想法?”   李丽听到这里,想起自己每天喝的滋补汤药,又想起屋里没事会出现的小孩衣服,恍然间意识到了些什么。他们之前一直以为是婆婆想苗苗,现在看来,这一切都是暗示他们早点生孩子。   每天婆婆拿着小衣服一遍遍摸着,仿若疯魔,她猛然记起,婆婆手里拽着的那些小孩衣服根本就不是女孩穿的。   想到这里,她差点昏过去。   李丽懊悔不已,之前经常听附近的邻居说看见婆婆打孩子,李丽当时担心跟老公提过,郭兴安却觉得没什么大不了的,农村教育都是那样,棍棒下出孝子。   而且郭兴安说,他·妈打他的时候都不会有多重,更何况苗苗是女孩,应该也不会打得多重。他们看了孩子身上,并没有什么青紫的伤痕,便觉得邻居有些没事找事。   李丽也想着婆婆才从农村回来,肯定很多地方不习惯,自己作为儿媳也不方便对老人的教育方法指手画脚,只能偶尔见缝插针的跟婆婆谈谈现代的教育方法。   婆婆虽然听她讲的有些不耐烦,也有些抵触,但是再也没听见别人说婆婆打孩子,他们便放下了心。   只是苗苗经常哭着不准李丽去上班,李丽问苗苗怎么了,苗苗也不说话,她也没觉得有什么,以为孩子想她罢了。   ……   郭春霞在审讯室里瑟瑟发抖,眼泪大颗大颗从红肿的眼眶里滚落下来,小张忍不住啧了声:“亲孙女啊,现在知道后悔了,早干嘛去了。”   白冰从审讯室出来,听见小张这句话笑了:“你错了。”   小张等着她:“啥错了?”   白冰一脸厌恶地指了指身后审讯室的大门:“人家可是一点没后悔,那表情只有害怕,你没听她说话字里行间都是担心自己会受到什么样的待遇,会不会牵连自己儿子吗?而且她还撒谎,说什么别人拿刀子威胁她……弄死孩子的是她,又不是那人……满嘴胡说八道,这老太婆压根从头到尾都没问过孙女可能遭受的待遇。可笑,同样是女人,怎么郭春霞和自己的儿媳妇差那么多?”   对于郭春霞全程都演技如此高超,态度如此镇定,审讯她时,白冰感到非常不可思议。   郭春霞解释说,她总觉得那个面具人在监视她,根本不敢乱来。   后来警方询问她事情经过的时候,把她害怕的模样当做丢失孩子痛苦不堪,对于她说不清楚前后,认为是痛失孩子有些记忆颠倒,帮她圆了说法。   事情过去了一段时间后,她还在家里接到过没声的电话,她吓得不行,夜不能寐,提心吊胆的,没事她就悄悄去附近派出所和警局打探消息。   三年来,郭春霞之所以风雨无阻,坚持来警局守着询问孙女消息,不是对祖孙情缘的不舍,不是因为血脉亲情的联系,就是担心当年的事情真相暴露出来,会损害到自己和儿子的利益。   不过令她庆幸的是,那个戴着米老鼠面具的男人和他承诺的一样,再也没出现过,就像从这个世界消失了一样,再也不见踪迹。   就在她放下心以为一切都结束的时候,没想到,警·察却突然找上门来,说要找她谈一谈,其实警方找她只是问李丽的情况,谁知道郭春霞心里有鬼,自己一咕噜把当年的事情都交代了。   人活着都是一个轮回,作为女人的郭春霞小时候一辈子被兄弟欺负,被家人嫌弃,为了逃避罚款,郭春霞差点被掐死丢在河里。她咬着牙,从河沟里爬起来,想要长大,成为掌握力量的人。然而等她长大,变老,成为了有力量的人,她却没有去怜惜和她一样生为女人的人,而是成了自己都瞧不起的恶魔。   在遥远的郭春霞老家有个至理名言:   生女儿,踩着金砖上炕也不高兴;   生儿子,拖着棍子要饭也开心!   ……   李丽仰着头,不知道在看什么,她简直不敢相信她听见的,什么样的亲婆婆会亲手杀死自己的亲孙女,还隐瞒了他们三年的时间。   三年啊,整整三年时间里,老太太在他们面前一直一副放不下孩子的模样,让他们以为老太太多舍不得孩子。那无形中成为了压迫着李丽的一个重物,让李丽不惜一切代价做出一系列不可挽回的事情。   容铮静静地看着她,一直有节奏敲着桌面的手指忽然一顿:“李丽,如果你配合我们的话,也许我们能找到你的孩子。”   这句话很聪明,说找到孩子,活的?死的?   李丽吃吃地笑了一阵,可能是在笑容铮狡猾,也可能是笑自己这么多年愚蠢。她笑了好一会儿,就在容铮眉头越皱越紧的时候,李丽突然抬起头看向他,表情瞬间变得十分严肃。   她问:“你们想知道什么?” 第204章 离奇失踪的女童(五十七)推测   周鹏看过资料,表情很凝重,手里的卷宗沉甸甸的,重重的一摞大概有近二十份。他把卷宗分发下去,让其他几人赶紧找下关键信息。   类似失踪孩子的时间轨迹大致是1998年发生第一起,接着空白了八年,然后在剩下的九年间,每到春季和秋季就会作案一次。失踪孩子地点分布在淮赧市周围,点状分散布局。   有部分刚加入专案组的成员,听了汉斯教授关于对米老鼠连环绑架犯的猜测,觉着有些不可思议。连环杀·人犯见过,人贩子见过,连环儿童绑架谋杀犯还真没遇见过。   他们纷纷打开资料,翻开第一页是一张叫做“米老鼠老爹”的儿童真人秀的广告目录,黑白泛黄的纸张里面米老鼠的可爱憨厚的模样,说不出来透出一种诡异……   汉斯教授指着这个儿童真人秀广告说:“这个节目是1998年,一个地方电视台播放的儿童真人秀节目,主持人穿着米老鼠人偶装和学龄前儿童进行互动,教孩子们安全知识,普及生活常识,但节目播放后收视率太低,维持了仅两个月的时间,就被砍了。”   “这个有什么问题吗?”   汉斯教授回答:“我们对几户受害人家属进行询问,他们孩子失踪后都有接到一通无声电话,这通电话非常奇怪,没人说话,但是他们都说听见了电视声音。”他敲了敲那个真人秀节目目录上顶头上的一个音乐名字,“就是这个音乐!”   同样的音乐并不能说明什么,这首音乐耳熟能详,基本家家都有播放,为什么就会锁定这个真人秀节目呢?所有人脑袋里都浮出了这个问题。   汉斯教授微笑了下,没做解答而是干脆让他们自己去听。他冲旁边的温和青年点点头,对方随即打开录音,一段音乐响了起来。   小冷嗓音很有磁性,他放出音乐的同时在旁边加上解释,让人听起来像是一片树叶掉进了小溪清泉里,特别舒服。   “这段音乐是市面上播放的音乐。而这一段是失踪儿童家长收录的音乐。”   众人立刻竖起耳朵,专心致志去聆听,两段音乐都很欢快,大家伙听了一遍没听见什么区别,只觉得一个没杂音,一个有杂音。   小冷抿嘴笑了下,神秘地冲众人眨眨眼睛,有些小俏皮,在一众自以为是大老爷们眼里怎么觉得对方在讽刺来着!   不行!再放一遍,这次他们一定能听出来!   小冷在催促声中也不恼,轻轻地按下重播键,音乐又再次想了起来。   帅哥温柔一笑,其中包含的巨大讽刺作用非常有用,上次听的时候如果说只有百分之一百的仔细,那这次他们就都提起了百分之二百的注意力。   音乐很欢快,前奏几乎没有什么不一样,只有一些嘈杂的音乐在后面响起,一曲放到末尾,众人都沉默了下来,似乎在回忆音乐里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   忽然,有人跳了起来,举着手说:“我发现了我发现了。”   “发现啥了,瞎咋呼。”有人不大服气,瞪了那人一眼,“新兵蛋子,心不大平,大家伙不用理他。”   那人是技术部新来的大学生,碰巧能参与这次重案组十分兴奋,自然做事比别人认真,听别人这样说,他有些年少气盛,撅嘴嘟囔道:“真有嘛,音乐中间,有个人在喊BOBI。”   “有吗?我咋没听见?”那人挖挖耳朵,不大相信。   小冷倚靠在桌边,突然笑了,他拍拍手掌轻声道:“对,有个人,在喊BOBI。”说完他眯起眼睛望着新来的大学生,眼神很奇怪,男人有双桃花眼,眯起来的时候,有种怪异的感觉,大学生被他别有深意的眼神一盯,脸腾地就红了。   “咳咳。”汉斯教授突然咳嗽一声,走到男人和大学生中间,掐断了两人连接的视线,他看了眼男人,男人无害地朝他咧嘴笑了笑,汉斯教授皱了皱眉。   “真的,有人在喊BOBI!”音乐又放了一遍,立刻有人叫了起来。   汉斯教授回过神,点点头道:“这个BOBI是这个节目吉祥物的名字,我们反复对照了下,确认绑架犯给家人打去的电话里面的背景音乐就是这个主题曲。不知道他是不是故意,至少可以确认的是,当时他身边正在播放这个儿童节目。”   这时候余宏军问:“你们是怀疑,凶手是这个节目里面的工作人员吗?”儿童真人秀节目被关闭,工作人员心理产生扭曲,于是绑架儿童对电视台社会进行报复。余宏军想想觉得这个可能性最大。当然余宏军不是乱假设,十几年前的电视节目,播放两个月就没了,怎么可能在市场上流通录像。   “不是。”汉斯教授否定了他的说法,“我们调查过节目的工作人员,确认了他们在昨天和前天都有详细的不在场证明。”   “那也有可能是团伙作案啊!”余宏军说,“有可能是一个去抓孩子,一个给家人打电话……”   “他就是一个人。”小冷笑着打断余宏军,余宏军看着他皱了皱眉:“你有证据吗?”   小冷摊开手耸耸肩:“没有,如果我有证据,要你们干嘛?”   “你!”余宏军气急。   小小一个编外人员,不过是汉斯教授的学生,咋那么嚣张呢。   汉斯教授清了清嗓子,笑着来打圆场,气氛稍微缓和了些。   周鹏也拉住余宏军:“老余,你这咋越活越回去了,跟人家一个孩子斗啥气!”   余宏军哼了声,摆摆手,宰相肚里能撑船,他一个大人不和一个小屁孩计较,他干脆负着手转过身,不去和小冷对视。   开会的时候各抒己见,别说斗几句,就连撸袖子干一架都有。上次开会说急了,周鹏直接当场脱了衣服直接一拐子和刘军干起来,这种事情太常见了。刚刚小插曲就算一个泡泡,飘起来就破了,连个屁都顶不上,至少屁还可以留香十里。   “汉斯教授,我看了刚刚你的分析报告,你怀疑这十七个人都是一个绑架犯做的,舒洛洛也是在他手里?”   汉斯点点头:“这个犯人挑选的受害者对象都是7岁到8岁之间儿童。”   白冰帮忙解释:“要是人贩子的话,一般喜欢年纪更小点的,这样卖给别人养,也不会有养不熟的情况。而受害人是七到八岁,这个年龄段的儿童雌雄难辨,有一定的自我辨别能力和互动能力。是恋·童·癖的首选,而这几个被拐走孩子的家人都接到了有这个背景音乐的电话,就更可以确定是这个人。”   汉斯教授道:“他打这个电话的动机,我推测他其实是想讽刺这几个家庭。他——”   “不对。”小冷打断了汉斯教授的话,歪着头微笑了下,“汉斯,我觉得你们把这个人想得太正常了一点。”   余宏军扭过头:“这个绑架犯能有多不正常?”   小冷抱着手,冷冷地睨着他,嗤笑道:“绑架犯?这家伙可是舔血的。”   余宏军想回嘴,一把被周鹏捂住了嘴·巴,他看着小冷问:“啥意思?”   小冷叹了口气:“难道你们还以为这些孩子还活着?来吧,我今个儿心情不错,让我大发慈悲来教教你们。”   众人瞪圆了眼睛,这动动嘴皮说话真是不负责任,一时间好几个人都有冲动把这小白脸给扯下来,怎么说话那么欠呢,他们同一想法朝汉斯教授看去,却瞧见汉斯教授一副很兴奋的样子。   小冷转过身,走到最前面,拿着笔,在幕布上面快速画了一个人脸,画的很抽象,连幼儿园孩子都不如,椭圆形的脑袋,头顶中间一撮毛,两大耳朵,大眼睛,大嘴·巴。   画完,就在众人眯起眼睛观察这幅画有什么特别之处的时候,小冷“啪”的一下打在幕布上,一本正经地介绍:“米老鼠。”   众人:“……”   这一瞬间,一屋皆静。   小冷点点头,很满意这个效果。他摸了摸下巴,朝众人绅士鞠了一躬。   “各位,我们来一条条分析,首先是三个为什么:他为什么要绑架7到8月的儿童,他为什么要给受害人家属打电话,他为什么要播放电视背景音乐?”   “对啊,为什么呢?”   小冷微笑了下:“我说话,不喜欢别人插嘴。”   所有人闭上了嘴。   小冷满意地点点头,接着他想起什么做出些厌恶的表情:“这只米老鼠,是个懦弱可怜的家伙,你们说他是连环绑架犯?连环变·态杀手?他连这些资格都没有!他就是肮脏的,躲在臭水沟里,瑟瑟发抖的臭老鼠。”   “一般这些小变·态,智商比在街上打架斗殴或者管不住自己裤裆的强·奸犯都低。他根本抓不住成年人,怎么办?他就只能拿小孩撒气,他甚至不是恋·童·癖。他只不过是一个没有朋友,家人也不爱搭理他,连约会对象都没有的可怜虫。”说到这里,小冷忽然哈哈大笑起来,那模样和之前温文尔雅的样子一点都不相同,甚至有些癫狂,让人忍不住心惊。   笑了两声,小冷突然停住,冲众人眨眨眼睛,柔声道:“不好意思,有点……小兴奋。”   在场人闻言,不禁打了个寒颤,被小冷那双细长的眸子轻轻一瞥,瞬间豆大的汗珠顺着脸颊滚落了下来。   小冷扬起眉,嘴角露出几分笑意,忽然有种难以言说的恐惧感钻了出来,所有人胆战心惊,几乎瘫坐在地上。   这个时候,小冷突然闭上了眼睛,他伸出一根手指轻轻地说:“你们听!”   然而,除了“砰砰”狂跳的心跳声,什么声音都没有。   “呜呜呜,是什么声音呢……对了!是皮带挥舞的声音!”小冷眯起眼睛,看向虚空:“这天,他挨了一顿打,很疼,皮带甩在背上,胸口,脸上,疼得要命。他咬牙切齿,想要报复,但是他却特别弱小,什么也做不了。于是,他拿起一把小刀,走到了屋外,他记得外面有只猫生了一窝小猫,小猫崽很可爱,软绵绵的,泛着奶香味。多美好啊!生命的味道!他抱起小猫,深深吸了口气,拿出刀,一下,又一下……”   “你搞什么!”周鹏肃然着一张脸,插着腰瞪着小冷,“这是在选话剧演员啊!要不要我给你上了BGM,再来点灯光。”   小冷被周鹏瞪着,并不觉得被冒犯,反而来了些兴趣,玩味地冲周鹏眨了眨眼睛,那目光中包含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让人起鸡皮疙瘩的古怪感觉。周鹏搓了搓手臂,抖了抖身子,别过脸去找汉斯教授,他总觉得这个人思维方式不太正常。   汉斯教授却示意他稍安勿躁,脸上浮现了一丝兴奋,甚至还拿出手机给小冷录像,意犹未尽地观察着小冷的所有的动作和表情。   “小冷,你继续,给我们讲讲这个嫌疑人是什么样的人?”   小冷勾起嘴角,淡淡道:“他是一个胆小鬼。”   “哦,具体的呢?”   “他一开始杀些小动物来解决心理那种嗜血的冲动和欲·望,但是这些行为越来越无法满足他。有一天他又被打了,他愤怒,狂躁,气愤达到了顶峰。这时候他面前站着一个小女孩,那个小女孩一个人站在门口玩耍,扎着两个小羊角辫,皮肤细腻光滑。这时候他突然有了一股原始冲动,他想要这个小女孩,他猛地冲上前,用最快的速度将女孩掠走,周围却没有人阻拦他,那些人甚至还害怕他。他兴奋坏了,一种难以言说的欲·望从心底腾起……他……第一次高·潮了……”   汉斯教授支着下巴,若有所思的点点头:“我明白了,你的意思是说他第一次绑架行为其实是他的一种心理冲动,在许多人面前抢走了女孩,让他达到了生理高·潮,这就是他成瘾的原因。对啊,对啊,他之所以后来打电话,就是为了回味那种掌握别人恐惧的感觉。”   “一个废物,用装神弄鬼的电话和米老鼠面具,突然能控制支配别人的恐惧,从生物链底端一步走上最顶端,这种感觉就像是冲上了云霄。”小冷一脸的不屑。   汉斯教授抬起头,问小冷:“对了,你说孩子们不可能还活着,他会杀掉他们吗?”   小冷轻巧的“嗯”了一声:“当然,留着干嘛?孩子会长大,长大的孩子会超出他的掌控,有自己的想法,然后他就会杀掉他。”   周鹏连忙问:“什么时候算是逃脱他的掌控?如果昨天凌晨被抓住,他会杀掉对方吗?”   小冷瞥了他一眼,耸了耸肩:“这要看被抓住的小孩会怎么做。”   “什么意思?”周鹏眯起眼睛。   小冷叹了口气,颇有种你们怎么那么笨,非要我都说明白的意思。   “首先你要知道,这个人其实并不是想要杀·人,他喜欢控制玩弄成人的恐惧,但是他对孩子却很亲近,喜欢和孩子玩,他们就像朋友聊天,玩游戏,这让他能获得很多的满足感。但是一旦孩子反抗,想要离开,他就会恼羞成怒,心里产生躁动,失去理智,反抗越厉害,躁动越强,他就越控制不住自己,想要杀了他们。”   说完,他敲了敲桌子,拿起桌上的照片:“这个叫做舒洛洛的孩子,他会不会哭闹反抗呢?”   “我·操!”周鹏猛地一跃而起,大力拍响桌子,把桌上的文件震得掉落一地。   “上次那啥孩子在门口被那个郭春霞给吓着了,那动静弄得可大,又哭又叫!”周鹏急得直往后扒脑袋,“不行,咱们得马上找到犯人绝对不能出事情!”   所有人都慌了起来,小冷看了眼腕表,不慌不忙地摇摇头:“不急。”   “啥不急,你说的孩子要出事,这下你又说不急了!”周鹏瞪圆了眼睛,怒火中烧。   小冷朝他好脾气地微笑了下:“现在是下午二点,今天是工作日吧,这人得上班吧!”   “上班?!”   小冷走上前,靠近周鹏,轻轻拍了拍周鹏的肩膀。   他的动作很慢,就像是在抚·摸一样。周鹏觉得怪怪的有些发毛,忍不住抖了抖身子,心里嘀咕,这人咋那么邪乎呢,感觉好像就是这杀·人犯本人一样,动作表情也变·态得要命,他们研究犯罪心理的还有没有个正常人了!   小冷站定,表情忽然严肃起来:“听清楚了,我只说一次,这变·态就和那个第一个失踪女孩王茗住一个地方,鉴于第二个电话背景音还有那个面具,他当时应该刚刚出现性特征,大概只有十三四岁。他现在大概三十岁上下,性格孤僻内向,不爱跟人交流,单身独居有独立的住房。”   “范围太大了,现在的宅男基本上都有这个条件。”   小冷摇摇头:“他这个独立住房不属于自己,他家庭条件不好,他的工作也很卑微,但是同时他的工作也让他能接触到能拥有独立住房的人。”   “有没有可能是保姆?”   小冷想了想:“他胆子不大,怎么可能在人眼皮子底下干这事情?而且还有一点,他每次都能打电话到受害人家里,说明他的工作能让他很轻易地掌握到这些电话,甚至可以说让他很轻易地接触到孩子的父母……”   “等等!小冷,你看看黄敏死亡的照片,还有这人戏耍警方的行为,一点不像胆子小的人啊。”汉斯教授站起来,“还有一点,你们想想,98年电视没有录像功能,而买一个录像机价格非常昂贵,如果犯人家里条件很差他肯定是买不到这个的,而且市面上不可能有那个米老鼠的真人秀节目流通。”   “他绝不可能换成其他的,这一段音乐对他有历史性意义,就像一个打在灵魂里的烙印无法消除!”汉斯非常确定,“而且后面我们找到的电话录音,也都是那个节目的主题曲。”   小冷看着黄敏尸体现场照片,黄敏的死法像极了处刑,凶手的手法极其熟练残暴,一点不像胆小的恋·童·癖做的事情。还有发现追踪器的时候,嘲讽警方而在城市地图上大大画了SB两个字。这家伙不仅胆子大,还特别自大。   小冷支着下巴思考:“错了,我有个地方思考错了,什么地方呢?我想想,我想想,他心思慎密,胆子也很大,那他生活的家庭应该不错,那他之所以第一次绑架人是因为什么呢?如果我是他,我会做什么!还有那个音乐,他千辛万苦一定要找到那段音乐……”   小冷想着,突然他脑子里电光火石般一闪,他猛地跳了起来:“那个儿童真人秀节目!”   “什么意思!”周鹏扯着小冷的衣领,着急地两只眼睛都快冒出火来了。   “对他最有意义的不是抓走这些孩子!”小冷忽然兴奋了,“有意思,有意思,他最兴奋的不是抓走孩子,而是每次抓走孩子,他就能听见那个音乐。他像强迫症一样,他想回到童年那种感觉,他家里最重要的某个亲人突然死亡,导致他的色彩从彩色变成黑白,于是他下意识地去找最快乐的东西,他痴恋那种感觉,那个节目对他有非同寻常的意义。”   说完他立刻抬起头,快速说:“三十岁,笆镇籍人,有一辆黑色厢型车,98年的时候,他的亲人突然去世。还有他在电视台上班,参与过儿童节目的策划,后来因为性格原因或者和人起冲突被辞退。”   技术部的那个大学生突然从电脑前抬起头,叫了一声:“找到了!这个人十三岁的时候,父亲意外死亡,母亲跑了,于是他寄养到了亲戚家,不过看他生病记录好像生活状态并不好。到了21岁的时候,他到了家乡的电视台工作了两年,策划了一个类似儿童真人秀节目,因为节目的内容太过老旧,一期都没有播放就被取消了。因此他还和电视台的领导打了一架,导致他丢了工作。”   小冷激动地跳了起来:“我要看看,这家伙长什么样!”   屏幕里的男人国字脸,双眼皮,圆鼻头,不厚不薄的嘴唇,这人并不好看,走在路上甚至是个路人。余宏军看着那人的模样,忽然“咦”了一声:“这人不就是陆浩杰的助理吗?”   “他现在住在哪儿?”周鹏一把扯开余宏军,把脑袋凑上前。   “额……员工宿舍?”   “不可能,查查他名下有没有其他房产。”   “有一套他父亲的房子在笆镇。”   “太远了,不可能。”   “对了,陆浩杰不是被抓起来了吗?他自己也是恋·童·癖……有没有可能……”   汉斯教授摇摇头:“一般大多数的连环作案的杀手,都是独立的,他们最多支配自己的猎物,让猎物作为他们的帮手。陆浩杰是成年人不符合猎物的标准。”   “纠结个屁啊,直接把他抓过来问不就好了!”周鹏跳起来,像颗子弹一样快速飞了出去。   ……   ……   陆浩杰昂着脑袋像只战胜的大公鸡一样十分嚣张地从审讯室里走出来,审讯人员没好气地瞪着他,陆浩杰的律师挺厉害,两三下就给他摘出来了。   说他只是啥兴趣,业余摄影爱好者。   对于审讯人员拿出来的他企图和男童约会的聊天记录,律师反问,这些新信息能证明他做过和对方更进一步的事情吗?   他卖的照片只是普通儿童照片,没有一点色情味道,就算是卖原味袜,那也是只违反了社会良俗但又不犯法的事情。   陆浩杰正得意,看见冲过来的周鹏,一脸狰狞。   他心咯噔跳了下,对方这样子像是要吃了他的样子,他尖叫着拉过王冉躲在她身后。   王冉也被周鹏龇牙咧嘴的模样吓了一跳,不过她什么人没见过,立刻跳起来比周鹏还高,劈头盖脸地责问:“你们警·察乱抓人就算了,给我们浩杰造成了不可弥补的名誉损失,我要投诉你们!”   投诉一次,半个月工资就没了不说,还要写几万字检讨,这个威胁对周鹏特别有威慑力,一般情况下,他立刻会变得奴颜媚骨,讨好一番。可是此刻周鹏却瞪圆了眼睛,一手推开那经纪人:“滚开,耽误我们办案,我给你抓起来。”   陆浩杰看着周鹏黑沉着的脸,吓得腿直打哆嗦。   周鹏冷冷看了他一眼,却越过他看看他身后,陆浩杰看他半天不看自己,好像在找什么,忍不住问了句:“你找什么?”   周鹏问:“你助理呢?”   陆浩杰翻了个白眼:“你找他干嘛,你以为他会给你们说我情况?”   周鹏一巴掌拍陆浩杰脑门上,只听啪的一声响,陆浩杰瞬间眼冒金星,歪歪扭扭地原地打着转:“废什么话,问你就回答!”   陆浩杰被周鹏一巴掌镇住了,捂着头泫然欲泣,委屈道:“我又不是他助理,我怎么知道他去哪儿了……”   “你们是问小王啊?”旁边一人插嘴。   周鹏点点头,看向那人:“他走了?”   那人点点头:“他说有事先走了。”   周鹏皱紧眉头,后面浩浩荡荡跑过来一群人,陆浩杰和王冉被这一阵仗吓了一跳。   陆浩杰瞪大眼睛,捏紧王冉的袖子,害怕紧张感顺着不停抖动的手指传了过去。   王冉连忙去拿手机,手里打滑,手机摔在地上,四分五裂。   “怎么样?”   周鹏摇头:“人跑了!”   王冉心疼手机,听他们说话,愣了下:“你们找他干嘛?”   周鹏瞪她一眼:“关你什么事!”   王冉没好气地撇撇嘴,敢怒不敢言。   这时候,白冰眼珠子骨碌转了一圈,她蹲下身子,帮王冉捡手机零件递给她,微笑问:“你和王昌一个姓,该不会是亲戚吧?”   王冉抿了抿嘴,看了眼白冰,两人对视了许久,她才缓缓地点点头:“我是他表姐。”   白冰冲周围人使了个眼神,周围的人立刻就让开了,白冰微笑着扶起王冉问:“您能联系到王昌本人吗?”   王冉狐疑地看了白冰一眼,发现之前凶神恶煞的周鹏,此刻一脸谄媚,她错愕反问:“你们找他干嘛?”   白冰抿了抿嘴回头看了眼周鹏,看周鹏点了下头,她吸了口气:“我们怀疑王昌是多起儿童绑架谋杀案的嫌疑人,请你配合我们的调——”   “不可能!”王冉跳起来,“我表弟那人我知道的,内向又胆小,鸡都不敢杀,更别说人了!”   “王冉,昨晚凌晨死了一名中年女人,她是为了救一个7岁小男孩被歹徒残忍杀害。现在这个7岁小男孩生死不明,危在旦夕,我们没有时间再浪费了。您也是个母亲,有个三岁的女儿,您想想,要是王昌真的是多起儿童绑架谋杀案的凶手,你的女儿会不会有一天遭到他的毒手?”   王冉吸了下鼻子,低着头思考,似乎在权衡厉害关系。   白冰没有催促,虽然时间很紧张了,每一分钟都无比危险。   王冉目光投向白冰,白冰盯着她的眼睛,里面燃着火焰,几乎要烫伤了她,她点点头:“好吧,我给他打个电话。”   白冰急忙点点头。   王冉把手机电池装好,深深地吸了口气,按下拨号键。   一连打了十几个,都没人接听。   王冉不禁拧紧眉头:“怎么办,他不接电话!”   白冰咬紧下唇:“您知道王冉除了宿舍还有其他住处吗?那种环境比较幽静,附近没有住什么人的地方?”   王冉想了想:“我工作太忙,没时间管他,他有可能有其他住处,我不知道。”   这时,陆浩然突然开口:“他好像在东郊有个住处……”   “你知道?”王冉抬头看向他。   陆浩然眯起眼睛,好像不是很确认:“就是有次司机送我回家,他说他和我顺路,顺便搭一程,当时我还奇怪来着,他怎么住那么好的小区。”   “那是什么地方呀?”周鹏急了,这陆浩杰真是磨磨唧唧的,要不是人多,他早把人拖到厕所打一顿,让他一口气把话全都给吐出来。   “那个……那个……”陆浩杰被周鹏一吼,忽然有点想不起来。   他捂着脑袋使劲想了会儿,猛地拍下脑门道:“是一个叫做东方花园的别墅小区。”   小冷看了眼墙上的时间,淡淡道:“你们最好快点!”   “什么意思?”周鹏回头走到他身边。   小冷指了指王冉手里的电话:“这人既然发现了你们的追踪器,那肯定有所警觉,再加上他突然打破常规不辞而别,显然心里已经有些担心了。刚刚那女的说她工作忙,看她那样子也应该不经常和她表弟联系,这一下打好几个电话,明晃晃地告诉他出事了。”   “那他会怎么做?”汉斯拧起眉,心中有了不好的预感。   小冷眯了眯眼睛,意味深长道:“杀·人放火,毁尸灭迹。” 第205章 离奇失踪的女童(五十八)救援(一)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舒洛洛发出尖叫声,小孩子尖细的声音蕴藏着恐惧,狭小的房间就如同一个罐头盒,声音瞬间被放大了几倍,女孩吓得眼珠子几乎要从眼眶里掉出来,她立刻恐慌地冲上前,捂住他的嘴。   没多大用处,声音还是从指缝间漏了出来。   女孩惊慌失措,手指越抠越紧,指甲几乎要陷进了肉里。她发出哀求的声音:“不,不要叫……”   人有五个基本感官,视觉,听觉,嗅觉,味觉和触觉。   有一部分人感到恐惧的时候,出于自我保护第一时间会把自己的五感官封闭起来,就像无形中给自己套了个金刚罩,可怕的事物都会消失。   捂住眼睛,捂住耳朵,捂住心口,周围的一切都仿佛停止了。   女孩无论怎么劝说,无论怎么哀求,舒洛洛没有给一点反应,他尖叫着,一刻不停。   她实在太害怕了,隐约中她听见尖叫的声音高音贝的撞击着人的耳膜。她快速转身走到角落,拿起一个玻璃瓶,对准舒洛洛狠狠地砸在男孩的身上,“啪”的一声,男孩痛呼着颤抖着打着哆嗦,小脑袋无力耷拉在一边,几乎没了力气。   女孩猛地闭上眼睛,感觉无数名为恐惧的小虫,扭动着肥胖的身体,一个个从她毛孔里钻了出来。   她惊慌失措地原地跺脚,张着嘴,却没有发出一点声音,接着她深吸一口气,冲到电脑屏幕前把眼睛睁开一个小缝隙,她哆嗦着看着下面跳动的数字,心惊胆战,数字从三位数渐渐地一点点减少。   观看真人秀的观众愤怒地发表评论,陌生的字符快速闪过,又消失,一笔一划简单组成组合却又复杂难懂。   “不行,别走,别走。”女孩惊慌失措地跳起来,她急忙走到摄像头前面,把头歪向一边,装起可爱,希望能挽救消失的观众。   她俏皮地眨眨眼睛,她把音乐声放到最大,随着音乐声她展开手绕着圈,欢快蹦跳着:“快看,我跳舞,我在跳舞。”   舒洛洛睁开一只眼,音乐声盖过了他的哭泣声,顺着昏暗的灯光他观察起这个小屋子,空气里味道很古怪,有股淡淡的腥气。他喘息了口气,咸腥的眼泪卡在喉管里,冰冷的屋子让他冻得直哆嗦。   屋子中央怪异的女孩,踮着脚尖,傻兮兮地笑着,她旁边全是各种各样的玩具和布娃娃,那些玩偶在偏僻阴暗的小角落咧着嘴大笑,那模样说不出来的诡异可怖。   舒洛洛摩挲着粗糙的地面,偶尔触摸到黏滑的触感让他觉得有些恶心。   肮脏的地毯上有黑褐色的小点还有白色浑浊凝固成一团的不明物体,潮湿的空气里,血腥气和苦涩的恶心味道夹杂在一起,让狭小的空间里弥漫着一股难以言说的酸臭味,昏暗的灯光让人分不清黑夜还是白昼,小屋内唯一透进来一丝光线的地方有一个生了锈的排风扇,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和垂死的老人一样慢悠悠地旋转着。   舒洛洛忍不住打了个哆嗦,把自己蜷缩成一团,小声低喃着:“这是一个梦,一个噩梦,很快舒哥哥就要来叫醒我……我还要上课,要做作业,黄奶奶还要带我去吃冰激凌。黄奶奶说要过年了,要挂大红灯笼,要放炮竹,还要给我发红包,有吃不完的糖和冰激凌……”想着想着,舒洛洛的大眼睛里冒出了泪花,大颗大颗的眼泪掉了出来,他趴在地上,发出迷茫无助小兽哀鸣的低呜声,嘴里发出“呜呜”的声音。   音乐声突然停止了,女孩的动作顿住,听见舒洛洛停止哭嚎声,松了口气,她拍了两下胸膛,笑眯眯地拉过男孩坐到桌边,给他一杯牛奶:“爸爸说好孩子不能哭,你叫什么名字。”   舒洛洛看着她,有些害怕,他低着头看着杯子里晃晃悠悠的液体拧紧眉毛,没吭声。   女孩不介意,她自我介绍,她叫小敏,然后她拿起一个洋娃娃放在膝盖上,玩着办家家酒的游戏。好像只要男孩不发出尖叫声,不哭泣,不反抗,她就不会有下一步动作。   舒洛洛捏紧杯子,紧张地观察着她的一举一动。   过了不知道多久,小敏自顾自玩得有些困了,她揉了揉眼睛,迷迷糊糊地打着哈欠。然后她站起身,走到门边按下按钮把灯关掉,屋子瞬间陷入了一片黑暗。   舒洛洛看着她转身钻进被子里,闭上眼睛,很快身子便有节奏的上下起伏起来,似乎已经睡了过去。他呼出一口气,用袖子使劲擦了下眼睛,把脸蛋擦得通红。   他悄悄地摩挲着墙壁站起来,两只黑眼睛在黑暗里闪闪发光,耳边浮现出舒哥哥的话。   舒哥哥说,首先深吸一口气做一个深呼吸。   舒洛洛大力吸了口气,呛鼻的臭味钻进鼻子里,他没时间恶心,觉得自己镇定了不少。   接着他想起舒哥哥说的下一句话,保持镇定后注意观察附近的环境,看能不能找到防身的工具。   舒洛洛压低身子,借着排风扇缝隙里透进来的光线注意周围的东西,在阴暗的角落里,他发现了一个玩具飞机,刚拿在手里,一股刺鼻的血腥味钻进鼻子里。   他愣了下,低下头去看那个飞机——赫然发现那飞机上全是黏糊糊的血液。   再看刚刚拿飞机的角落里,全是黑糊糊的半干的血迹,还有一些黄色的碎肉,上面爬满了密密麻麻的蛆,“咔擦”一声,舒洛洛小小的脑袋里,有根细细的弦突然崩开了。   “你在干什么?”一个声音幽幽地从背后冒了出来。   舒洛洛收回目光,脸色灰白,他镇定地举起飞机:“我想玩飞机。”   他的声音颤抖着,小敏瞪着一双眼睛冷冷地瞅着他,听见舒洛洛说要玩飞机,她竖起来的眼睛,忽地又耷了下来,她抿起嘴,眼睛弯成了小月牙:“你喜欢飞机吗?”   舒洛洛咽了口唾沫,面无表情地点点头,他努力咧开嘴露出一个笑容,但看上去很勉强。   小敏却很开心,她拍拍手:“对,你是男孩子,你不喜欢玩布娃娃,我给你找找,有好多好多飞机,还有哥斯拉,变形金刚,小汽车。”   小敏说完转过身,跑到一边找玩具。   舒洛洛捏着手里的飞机,一个声音冒了出来:小萝卜,不要害怕,镇定下来,迷惑对方,取得信任,然后冷静地寻找出去的地方……   小敏转过身找玩具,他小心翼翼地转过头,用余光看着掩盖在墙纸下的门。   “这个!”小敏叫着跑到他面前,“这个你肯定喜欢,小守之前就很喜欢。”   舒洛洛快速回过头,看着小敏手里拿着的东西,是一个火车头,几乎是崭新的。   小守是谁?   舒洛洛心里想着,拿过火车头,红绿色相间的色彩冒着股死气。   他低下头,眼睛闪了闪:“这里太小了,火车开不走。”   小敏歪着脑袋看着他,摇摇头:“我们不能出去。爸爸不准出去。”   舒洛洛奇怪地看她:“这不是你的家吗?”   小敏点头:“对呀,这是我的家,你看,这个房间就是我的房间,我有个独立的小房间。你要不要看看爸爸新给我买的小裙子。”   小敏说完跑到一边,拽出一条裙子,那裙子很小,女孩根本穿不进去。   舒洛洛看着裙子,摇摇头:“这不是你的裙子,太小了,你不是这家的孩子。”   小敏听见舒洛洛说的话,脸气得通红,她叉着腰尖锐地大喊:“这是我的家!”   舒洛洛不太相信:“你连这个门都出不去。”   小敏气呼呼地走到门边,一把打开门:“我能出去!”说完她走出去,舒洛洛眼睛一亮,跟着也要走出去,被小敏拦住了,小敏摇摇头:“你不能出去!”   舒洛洛说:“我们不出大门,我想玩游戏,玩捉迷藏。”   小敏听了他的话,说是玩捉迷藏,她有些迟疑,也有些迷惑,这是什么游戏?   舒洛洛心里很忐忑地给她解释说捉迷藏就是一个人当鬼,一个人去躲起来,鬼抓住人,游戏就结束。   小敏听了眼睛一亮:“我要当鬼!”   舒洛洛看着她,犹豫一会儿,最后点点头:“你背过身子数数,数到一百,再出来找我。”   小敏笑嘻嘻地转过身,开始大声数数字。   舒洛洛得到了自由,连忙冲了出去,他走到大门边,使劲掰了两下扶手,发现大门已经锁死了,他转过身,去寻找窗户,结果上下两层的所有窗户都被木板彻底封死,别说人,一只苍蝇也别想逃出去。   就是因为所有的房间全部锁死,所以小敏才放心让他出去。   舒洛洛站在原地,心里害怕到了极点。小敏嘻嘻哈哈大声倒计时,已经数到10了。所有感官在一时间全部爆发,脑中电光火石一闪,他发现了一扇陈旧的小门。   那是一个地下室,里面漆黑一片,他疯狂地跑进去,后面小敏的声音已经停了,她的脚步声轻快地在头顶响着。舒洛洛咬紧牙根,在一片黢黑的地下室里寻找出口,忽然他好像被什么东西抓住了一样,突然被拌倒在地。   火辣辣的疼痛,一时间侵袭了他的全身,他咬牙切齿地睁开眼,迷迷糊糊中发现刚刚绊倒他的地方有一只苍白小手孤零零地支在外面,颤颤巍巍地摇晃,就像是在像他招手。   舒洛洛吓得猛地一缩,吓得心脏差点停止了跳动。   这时候小敏出现在舒洛洛的身后,呆呆地笑了:“那是我的小伙伴,我给他取了个名字,叫做小手。小手朝我们的新朋友招招手。”   地下室里有五个土包,埋了五个小孩,每个土包里都有东西冒出来,有手,有脚,有披散着头发的半个头皮……舒洛洛牙齿不停地上下打颤,害怕到了极点。   小敏站起身,拍拍膝盖上不存在的灰尘,跟着歪着脑袋,冷冷地看向舒洛洛:“我抓到你了,游戏结束了,我们该回去了,不然爸爸会发现。”   舒洛洛摇摇头,留下来他会死的,会被埋进土里,跟着长出白森森的萝卜,舒洛洛摇摇头,他不想变成真萝卜,他尖叫着往外冲。 第206章 离奇失踪的女童(五十九)救援(二)   小敏皱紧眉,两只圆圆的眼睛,在黑暗里发着冰冷的寒光。   她脸上的表情越来越狰狞,她大声叫着:“你骗我,你骗我!”说着她像是发了疯,找了一个铲子朝着舒洛洛的方向就狠狠地砸了过去。   舒洛洛敏捷地原地一滚,铲子落在了地上,引起一片灰尘。呛得小敏开始咳嗽,泪花迷糊了眼睛。   灰尘慢慢扬开,小敏脸阴沉了起来,拖着铲子发出尖锐刺耳的兹拉声,冷冷地说:“我抓到你了,游戏结束了,你该跟我回去了。再不回去,爸爸回来就糟糕了。”   铲子动了动,跟着寒光一闪,舒洛洛瞳孔猛地一缩,他看见小敏的大·腿间有红红的东西正在往外流。   女孩似乎也注意到了,她呆呆愣楞地站在原地,脸上浮现了一种复杂的神色:“我又流血了,会长出粗粗的毛,胸会肿起来,还会怀小宝宝……怎么办,爸爸会打我的,他会把我埋进坑里,就像小守一样。”   舒洛洛紧张地看着她,不懂小敏说什么。   小敏咬着手指,脸色变得惨白:“我陪了爸爸那么多年,爸爸说我是他的小助手,是他最疼爱的女儿。好疼啊,那天爸爸拿起瓶子砸我,就砸在我的脑袋上……你来了,会代替我,就像我代替他们一样……”   说到这里,她突然歇斯底里大吼起来:“凭什么!凭什么你会得到爸爸的爱,爸爸的爱都是我的!”   小敏说着,猛地举起铲子,巨大的铲子让她拿的晃晃悠悠,每次她砸在地上,都能引起一片灰蒙蒙的尘埃,她呛得不时地咳嗽,手里的动作却不停。   舒洛洛躲在角落,黑亮的眼睛注意着她的一举一动。每次小敏都会拿起铲子高高举起,接着才会铲下去。举起的时候,因为铲子太重,会停顿几秒。   这时候一阵铲子拖在水泥地上的滋啦声响了起来。隐蔽在黑暗中的舒洛洛忽然一跃而起,他猛地跳起来,像支出弓的弩箭飞射出去,一口咬在小敏的脖子上。   血瞬间就飚了出来,溅在了墙上地上天花板上。小敏尖叫着疼得晃动身子,舒洛洛狠狠地咬住她脖子,怎么都不松口,那劲道几乎撕下一层皮。   小敏哭了起来,哑着声音叫着:“疼啊,好疼啊!”   她晃着身子,举着手臂朝着舒洛洛伸去。舒洛洛突然爆发令人吃惊的力气和勇气,他大声发出叫喊,就像是小狼兽第一次打猎发出的狼嚎,他高高举起塑料飞机,狠狠地砸在小敏的脑袋上。   白色的飞机很快被红色浸泡。   小敏痛呼一声,倒在了地上,她疼得直抽气,四肢蜷缩在了一起,无力抵抗,细软的声音低呜地发出来,像是在哀求。   舒洛洛杀红了眼,恐惧将他眼睛蒙上,他什么也看不见,只能机械地挥舞着手臂,“啊啊啊啊啊”大声叫着,手臂一次次往下用力挥舞。   很快,小敏没了声音。   昏过去了。   舒洛洛松了口气。   这时候外面突然响起了砸门声,舒洛洛拿着飞机的动作一滞,哆嗦着丢下飞机,把自己躲在角落里。   他紧紧闭上眼,蜷缩着身体,冰冷的墙面磨蹭着他的皮肤,舒洛洛的害怕到了顶峰。   “嘭”的一声,他听见了砸门声,接着有人洪亮的声音在叫:“人呢!人呢!”然后是一阵嘈杂的脚步声响起。   舒洛洛悄悄压低身子,将堆在旁边的一人高木板挤开,露出一个狭小的缝隙,他钻了进去,接着只露出一条半尺长的小缝隙,瑟瑟发抖。   透过缝隙,他看见小敏咧嘴冲他笑,而埋在土堆里的小守在朝他招手。   脚步声由小变大,离他越来越近。“吱嘎”一声陈旧的木门被推开。舒洛洛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接着木楼梯发出“吱嘎吱嘎”难耐的呻·吟。   缝隙很小,他能看见小敏笑得越来越开心。   黑暗里,脚步声“啪嗒啪嗒”响了起来,响了很久,徘徊不去,就在舒洛洛忍不住要哭泣的时候,脚步声又离开了。   舒洛洛深吸一口气,顿时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他兴奋地抬头看过去……一双眼睛出现在缝隙间,正看着他。   舒洛洛眼眶立刻就红了,他嚎啕大哭,发出震耳欲聋的尖叫声。   那双眼睛瞬间涨得通红,眼睛的主人红着眼睛,使劲掰开木板,把舒洛洛从缝隙里抱出来。   男人僵硬地说着:“我来了,小萝卜不怕,不怕。”他手不停地拍着小萝卜的背,把自己当成摇篮,一下一下上下颠着。   舒洛洛努力地睁大眼睛,再紧紧地闭上眼睛,重复这一动作好多遍。他不可思议看着突然出现的容铮,拽紧了手里的布料。   超人,容容是超人,有容容在,小萝卜不害怕。   舒洛洛松了口气,把泪水鼻涕都蹭在容容身上。   他呼出一口长气,紧紧圈住容铮的腰,感受着对方身上传来的热度,闻着对方身上臭臭的汗水味,听着对方虽然僵硬却又急切的声音,这一切都让他感到无比的安心。   漆黑的地下室被点亮,容铮看着眼前的景象不禁皱紧了眉,死死地把小萝卜的头按在肩膀上。   充满腐烂恶臭味的地下室,小敏静静地躺在中间,漂亮的小脸蛋变得灰白,她的半个颅骨已经深深地凹了进去,白白胖胖的蛆虫密密麻麻地爬满了她的身体,眼睛上,鼻子里,耳朵里。   这间地下室的地面全都凹凸不平,水泥被撬开,露出下面的泥土。   目光所及的地方全是黑色的斑点,在灯光下隐隐泛着红色。   容铮一下一下拍着小萝卜的身子,看着小敏的尸体,听着小萝卜抽抽搭搭地说他遇见的事情。   他说他是要当白马王子的,可是在约定的地点,公主没有出现,突然出现了一只可怕的米老鼠。   接着他被米老鼠装进人偶里,带到了一间像沙丁鱼罐头的房间里。房间里有个诡异的小姐姐,那个小姐姐一开始和他玩游戏,突然流出了好多血,然后就拿着大铲子要追他。   他害怕极了,就拿飞机砸了小姐姐。小姐姐被他砸昏了过去,但是她又醒了,刚刚还对他笑。   说着小萝卜捏紧了容铮的衣服,容铮看着女孩泛着灰白的眼睛突然动了动,他吓了一跳,下一秒眼睛里钻出了一条肉嘟嘟的蛆虫,一只黑色的绿头苍蝇在旁边不停飞啊飞。   容铮头皮一阵阵发麻。   他拧紧眉,对于小萝卜的话,张开嘴想问什么,到最后还是没有说什么。他安慰着小萝卜,若有所思地带着小萝卜离开这个可怕的坟地。   救护车来的很快,几乎和警车同一时间到达。动静很大,这个富人区里倒是没什么动静,只有几声犬啸告示陌生人的到来。   警务人员第一时间破门而入,将房子翻了个底朝天。   他们很快就发现了楼梯下的囚禁室,和非法建造的地下室。   屋里到处黑色的大苍蝇在飞舞,墙壁上到处都铺满了黑色的血液,浓郁的恶臭味简直无法让人忍受。   他们在二楼卧室发现了房主和他的亲戚朋友,总共四人的尸体。他们都被厚厚的保鲜膜缠着,不知道死了多久,肉贴在骨头上,几乎变成了干尸。   地下室里,警员戴着口罩忙碌着,他们小心翼翼地挖着,害怕会破坏掉幼小的尸体。   欧阳司命蹲在没有埋在土里的尸体前面,一边拨弄着尸体上密密麻麻蠕动的蛆虫,一边自言自语,旁边法医认真对欧阳司命说出的每一句话做着记录。   欧阳司命摸了摸下巴,指着女孩凹进去的颅骨说道:“死者,女,看牙齿大概十一岁左右。唉,这孩子刚性成熟,正来月经!”   “哎,我摸摸!”女孩分开的腿血黏糊糊地贴在大·腿根上,欧阳司命伸手按了按女孩的下腹部,那里明显有些鼓胀。   按了两下,突然,他瞪大眼睛激动骂道:“我·操,肚子里有东西……日了狗了,是个洋娃娃!”   “真他·妈变·态!”欧阳司命第一次忍受不了,朝旁吐了口唾沫,余光瞥见法医的记录,连忙挡住对方的笔,“唉,这句不用记,把那句脏话给我画叉!”   年轻法医摸摸脑袋,一本正经地说:“您这是表达情感,说明我们法医都是有血有肉的,不是外人说的冷血怪物!”他说到最后一句话整个情绪都激昂了起来,黑暗中,乌黑的眼珠闪闪发光。   “叫你划掉就划掉,废话那么多干嘛!”欧阳司命没好气地戳了两下年轻法医脑袋,骂了句榆木脑袋,开始认命地正经说话:“死亡原因,颅骨遭到重物击打致死。”   年轻法医问:“死亡时间呢?”   欧阳司命又想戳两下对方脑袋:“你瞧见尸体上密密麻麻的二大爷吗,二大爷的孙子重孙子重重孙子,不知道繁衍了几代了。还有啊,根据尸体尸斑形成的情况还有尸体的僵硬程度,死亡时间少说也有一个星期了。不过嘛,虽然我是天才,但是具体时间还是等把尸体带回去做进一步检测才知道。”   一旁的警员听了欧阳司命的话,皱起了眉,忍不住插嘴道:“不对呀,小萝卜说,这女孩刚刚还和他玩捉迷藏来着,女孩当……”   话说一半,警员打了个寒颤,这该不会真闹鬼了吧!富强民主文明和谐!   警员抓紧心中的红领巾,默念社会主义科学价值观,四周封闭无风的地下室里,怎么觉得突然有一股阴风正吹着他的脖子,他的寒毛瞬间就全炸开了。   周鹏等人匆匆赶到的时候,就看见现场已经被封锁了,容铮抱着小萝卜坐在救护车边上,轻轻顺着小萝卜的背,小萝卜抽抽搭搭地歪着脑袋靠在容铮怀里,眼睛紧紧地闭着,一言不发。   容铮比周鹏他们先一步了解到了王昌的信息,不等跟周鹏他们交个底,便匆匆带着一队人赶了过来,救出了小萝卜。   容铮之前就一直怀疑,歹徒和李丽有过联系,否则李丽他们是如何知道有一个7岁小男孩被绑架了,这事情实在有些蹊跷。果然根据李丽交代,三年前孩子失踪后不久,她突然接到一个信息,有人告诉她有个网上组织在贩卖儿童,并且发给她一条网络链接。   根据李丽提供的线索,他们根据对方发送来的信息,快速搜索到对方的网络地址,接着找到了这座住宅。   而嫌疑人王昌没找着他的踪迹。   他们查看小区监控录像发现王昌在容铮冲进屋的时候,就在屋外面站着,紧接着手机响了,像是接了什么电话,然后像是被吓着了,脸白得像一张纸。还有令人不解的是,王昌为什么要联系李丽,有人猜测王昌是觉得这个组织在城中肆意捕猎打扰了他的计划,才帮李丽出谋划策。   狼有狼的路,虎有虎的道,挡住别人的道路,那就是死路,狼争虎斗,谁也讨不了半点好。   让所有人百思不得其解的事情是,尸体已经开始腐烂的小敏在小萝卜口中似乎又活了过来,不仅活了过来,还做出一些令人匪夷所思的事情。   屋子里那间楼梯下隐蔽的小隔间,人是无法从里面出去的,必须要从外面按一个隐蔽的机关才能将门打开。   最后他们的估计是小萝卜吓坏了,王昌把小萝卜抓走就扔进了地下室里,极端恐惧下小萝卜产生了幻觉。至于为什么在囚禁屋里发现了一个有小萝卜指纹的空杯子,没人能解释得清楚。   他们在折磨小屋里发现了一台笔记本电脑,电脑还开着机,里面的页面是空白的,什么都没有。多米钻进去,指着闪烁着红光的摄像头,严肃地说:“有人在录像。”   两小时后,警方在搜索王昌踪迹的时候,忽然发现了王昌的尸体,他的肚子被剖开,内脏七零八落散落着,他的生殖器整个被切除,尸体旁有十几卷录像带。法医检查尸体的时候,发现有奇怪的地方,刀上有王昌的指纹,附近没有出现打斗挣扎的痕迹,而根据伤口的位置和翻开的痕迹,法医给出了自杀的结论。   从附近的监控录像中发现,王昌惊慌失措地逃到这里,确认周围没人后,脱掉衣服,生生用刀切开肚子,把手指伸进去,把肠子往外拉扯,从中找些什么东西。他的生殖器被确认是一个戴着口罩的男人割除,随意丢在草丛中,一只野狗从草丛间钻了出来,将那块烂肉叼走。   小萝卜被成功解救,凶残的连环杀·人魔王昌离奇死亡。利用暗网来拐卖拍卖儿童的罪犯一个个落网,不过令人遗憾的是,在巧言善辩的律师帮助下,陆浩杰没能受到应有的惩罚,暗网黑市也在警方的努力下彻底关闭,只有网站上留下了一串奇怪的数字。   1998年7月王茗疑似被拐走;   2009年7月余圆蓝珊两八岁儿童离奇失踪;   2012年7月郭苗苗失踪;   2015年3月9日陈齐离奇死亡;   2015年3月10日李家全杨岩石互相残杀;   2015年3月13日舒洛洛失踪;   2015年3月14日黄敏死亡;   2015年3月14日在凶犯王昌住处发现十三具尸体。   其中四具尸体属于房主和到房主家寻找房主的亲戚朋友,剩下九具尸体分别是在王昌居住在淮赧市五年间杀害的9个儿童,都被埋在地下室内,一个叠着一个。   唯一没有被掩埋的尸体属于小敏也就是郭苗苗。后来在王昌尸体旁发现的录像带是他自己自导自演的儿童真人秀节目。   李丽看着苗苗的尸体,眼中的眼泪再也止不住,陷入了沉默和懊悔,更多的是痛苦。   想要抓住恶魔,却把自己也拉进了地狱。   审讯人员问李丽,这一切值得吗?   李丽微笑了下,闭上了眼睛。   ……   ……   在市局一众人忙得鸡飞狗跳的时候,小冷微笑着冲技术部的大学生眨眨眼睛,和他告别分手的瞬间在对方的手心里留下了一张小纸条,上面有一串电话号码。   白冰面无表情地将纸条拿走,撕成碎片扔进垃圾桶里。   余宏军眯起眼睛看着冷令秋的背影,看见冷令秋和汉斯教授离开,脸上僵住的笑容收了回来,一脸狐疑地拿着手机翻了阵,突然他猛地跳起来,激动地看向众人:“这人是不是冷令秋,那个杀·人犯!”   正在整理文件的白冰,冷冷地嗤了声:“他是一般杀·人犯吗,他不仅杀·人,还吃人肉,专挑长得英俊的男性。”   “杀杀杀杀·人犯!”周鹏瞪圆了眼睛,说话都结巴了,一把扯住旁人,“为啥给放出来了!”   小张镇定道:“汉斯教授那边研究给了特批,让冷令秋做特殊案件调查组的特别顾问,专门帮助研究变·态连环杀手的变·态心理。”   余宏军一愣,突然抓住了重点:“小张你怎么知道的?”   小张面无表情地打开刚刚递交过来的资料:“打开第一页就是将冷令秋引渡到我国到汉斯教授的研究所做研究的公安厅颁发的特批令。”   听完这句话,余宏军震惊地看向小张,不是佩服小张观察入微,而是佩服小张那么长一句话,居然一个标点都不打,这气真是足足的。   白冰细细打量了周鹏一眼,啧了声,补充了句:“对了,我听说他挑选猎物的特点只有一个,就是帅。”   “什么!帅!”周鹏激动(惊恐)地扯住小张:“这样的变·态放出来他们是干嘛,当我们警·察吃白饭的吗!万一这人再杀·人了咋办!谁负责,哪个傻·逼批准的!”   小张淡淡道:“厅长批的。”   周鹏一听厅长,深吸一口气,脸上惊恐表情立刻被压了下去,脸上露出了谄媚的笑,大赞道:“领导深谋远虑,我们这些人眼光太过狭隘了!”   突然,小张猛吸了一口气,整个身子都抖了起来。   “瞧、瞧、瞧你们那、那熊样儿!”周鹏骂了句,“有没有出息,不就一个连环杀·人犯吗!”   小张脸涨得通红,咳嗽一声,小声叫了句:“头儿……”   周鹏回头瞪了眼:“干嘛!”   小张努力挣了挣,委屈道:“头儿,你别掐我了行不!疼!”   “……”周鹏放开手,尴尬地咳嗽了声,“那什么,小萝卜救出来了,我得赶紧去医院告诉舒墨这个好消息,走了啊!”说完便不等人回答,快速地,同手同脚地,走出了门。   一群人满脸黑线,不熟悉周鹏的调查组人员对周鹏熟练掌握的变脸神迹叹为观止,小张泫然欲泣,颤颤巍巍地撸开袖子,不仅紫了还掐破了皮。   ……   ……   从市局里出来,天已经黑了,繁星跃上天空,明亮却不刺眼。   冷令秋有些遗憾:“没有见到小舒。”脑海里浮现对方那双奇特的眼睛,心底忍不住躁动起来。   汉斯摇摇头,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接着视线朝下,冷令秋的脚腕上带着的小环幽幽地闪着绿光。他微笑了下,拍拍冷令秋的肩膀,说:“今天表现不错,如果没有你恐怕嫌疑人不会那么快被找到。”   “找到了吗?”冷令秋勾起嘴角笑了,目光意味深长。   汉斯一愣,一把抓住他的手问:“什么意思?”   看着汉斯错愕的眼神,冷令秋感到了极大的满足,他收回被抓住的手,猛地反手按在汉斯教授的手上:“我说过,恋·童·癖那个人懦弱胆小。”   汉斯皱了皱眉,不懂冷令秋表达的意思,他是说米老鼠绑架犯懦弱胆小吗?   “但是我们又发现他挑衅警方,拿着追踪器故弄玄虚,心思慎密,胆子也很大。”   “对呀,你是这样说的啊。”   冷令秋没回答,而是抿着嘴笑,仿佛自己是这场游戏的唯一的胜利者。   这是一场巨大的棋盘游戏,每个子都落在了相应的位置,最后的胜利者属于最后留下的棋子。   突然汉斯沟·壑丛生的脑门上密密麻麻的布满了汗水,他瞪大眼睛:“难道……难道……”   ……   ……   黑夜里,少年打开电脑屏幕,再次放大之前看到的监控视频,监控视频里面,矮胖男人面目痴狂的扒拉着自己的肚子,从里面往外掏挖着什么。血越来越多,浸染得到处都是,男人终于奄奄一息倒在了地上。这时候画面里出现一个戴口罩的男人,玩弄着小刀,眼神中包含厌恶地割下了男人的那话儿。   画面暂停,里面的男人一个回眸被定在屏幕上,那双眼睛十分奇怪,一只眼睛蓝色,一只眼睛黑色,异色的瞳孔在画面里带着恶劣的笑意。   少年猛地抬起头,看向镜子,里面的瞳孔一蓝一黑…… 第207章 离奇失踪的女童(六十)选择题 (番外)   “不行,你得救救我!”   门一开,一个惊慌失措的人影闪了出来,对方一愣,脸黑了下来。   中年男人看着眼前女人,心里对对方厌恶之极。本来看在两人有些交情的份上,给了对方很多次机会。没想到对方能把自己一手好牌打烂,彻底宣告了自己的死刑。   张志栋是现任平川省广电副台长,前些日子朱虹自作主张突然打断预定好的新闻节目,直指警方收受贿赂。这事情对电视台影响不小,直接收到了警告通知,所有节目都受到了史上最严格的审查。   最糟糕的是,朱虹曾经一度宣称公开自己是她的老师,导致最近几次会议上,他都直接被点名批评,想到这里他有些气不打一处来。   但是看见此刻朱虹落魄的模样,他还是念在多年的交情上,安慰道:“去国外避避吧,你不是说早些年就有隐退去过国外生活的念头吗?如果有什么签证问题大可以找我,我去说几句还是可以的!”   这样做也是仁至义尽,他拿出钱包,准备拿张名片。   “不行!”朱虹跳起来扯住张志栋袖子。   “我现在没钱了,连住的地方都没了,怎么出国!”   电视台圈子很小,谁发生点鸡毛蒜皮的小事都能瞬间传遍整个圈子。   朱虹早期花钱无度,私生活关系混乱,为了出名什么事情都愿意做,早就落下了极差的口碑了。现在她落难了,早期被她陷害或是瞧不上她作为的人,都趁机推波助澜一把。   朱虹扒着门,手里提着一个大旅行箱,用一种要吃人的眼神瞪视着对方。   她的长相到了现在并不是多突出,再加上她现在披头散发,眼眶红肿,看起来丑陋落魄得不行。   现在这副样子,加上这副表情,实在难以让人升起怜香惜玉的心。   张志栋没多言语,打算直接叫保安来赶人。   “你真要这么绝吗?”朱虹走上一步,拦住张志栋的去路。   张志栋眉头一皱,不耐烦道:“你到底想怎么样?”   朱虹比了个5,张志栋叹了口气:“我给你十万吧,你拿着钱就回老家吧。开个小店,不要在干这行了。朱虹,我劝劝你,人有时候要信命,没有那个出名的金命,就别瞎折腾。”   朱虹握紧拳头,指甲深深掐进肉里,不过她脸上还是挂着一如既往的谄媚笑容,她摇了摇头,柔声道:“张台长,可能你没懂我的意思,我的意思是……”说着她又晃了晃手指,依旧是五根修长的手指。   张志栋一愣,不可置信地看向她:“你要五十万?你怎么不去抢!”   朱虹笑而不语,她依旧晃动着手指,看着张志栋嘴角露出一抹别有深意的笑容。   张志栋咬紧后糟牙,被对方的厚颜无耻弄得出离的愤怒,他冷冷地看着朱虹,声音变得毫无温度:“朱虹,你太把自己当回事情了,我刚刚看我们过去相识的份上,这才想帮帮你,没想到你居然敢狮子大张口!”   朱虹已经从一个未来前途无量的新闻女主播成了人人喊打的女小三,做小三对于公众人物来说,本来就是一件无法再翻身的丑闻。再加上她私自更改节目内容,直接把矛头指向公权力机构,引起极其恶劣的社会影响,单这一条就讨不了好。   朱虹哪里有那么笨,她的如意算盘是借用这个小警察的贪污受贿这一条,来让自己能咸鱼翻身。毕竟如果她因为这个事情受到台里面的责罚,那她就可以第一时间化身为刚正不阿被台里打压的正义女主播,同时也为自己要跳槽去某大台做一姐铺好道路。   可是千算万算,辛辛苦苦经营了好多年的事业,没想到居然会栽在这个小警察手里,想到这里,朱虹简直要疯了。   她不明白,对方到底有什么后台。   “张台长,你别忘记了,我手里有些属于你的东西,这些东西要是卖给八卦杂志,恐怕……一千万都有人要吧?”   “朱虹,你胡说八道什么!你疯了是不是,什么我的东西,什么八卦杂志!我听不懂!”张志栋眼睛瞪得滚圆,眼神同时变得紧张起来,身子也变得紧绷,不时地打量起四周来。   “张台长,你放心,我没有叫其他人,现在只有我和你,如果我能拿到钱,那些照片和录像,第二天就会出现在你手里。但是如果你妄图用其他方法来得到这些东西,对不起,明天我朋友就会把这些东西让全世界都知道。你张志栋,张大台长不仅收受贿赂,还喜欢和一群小明星玩特殊游戏!您可要想清楚啊,要是这些事情被您那个厉害老婆岳父知道了,只怕您下半辈子比我还要落魄!!”   张志栋狠狠地瞪着她,眼神简直想要把她吃进肚子里,他咬着牙问:“我怎么知道你手里真的有那些东西!”   这一刻,朱虹突然笑了:“你别忘了,那家俱乐部可是我带你去的,对了,还有上次你们助兴吃的那玩意,还是我特地从外面弄来的,感觉不错吧?”   张志栋整个人都愣住了。   “你居然敢做这些事情!”   “张台长,您可是很享受的啊,所有的错全部归咎于我身上,是不是有点太过分了?”   “你!你!”张志栋抖着嘴唇,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朱虹笑得十分得意,冷笑着说:“张志栋,钱,我马上就要拿到,否则,后果你是知道的!”   “好你个朱虹,居然,居然算计到我的头上来了。”   朱虹眯起眼睛,从包里拿出一副墨镜戴在脸上,拿出手机对着张志栋晃了晃,嘴角勾起,露出一抹满是讽刺的笑容。   “放心吧,我是一个有诚信的人。”   张志栋拽紧拳头,手指在肉上掐出了血痕,却毫无感觉。   他气得全身发抖,牙齿咯吱咯吱作响。他看着眼前这个女人好整以暇的模样,恨不得掐死她。不过怒气很快就消散了,理智让他清醒了过来,他清冷的眼神中闪过一丝阴霾。   ……   ……   朱虹着急地提着行李箱下车,下一秒,手机震了下,她飞快划开手机锁看了一眼,眼中的急切消失了,换上了是笑意。她心下得意,忍不住冷哼一声,心想真是个好骗的家伙。实际上她什么都没有,她就是赌一把,没想到,居然赌对了。   有了这笔钱,她可以在国外安枕无忧地过上一段日子,她想着,脸上露出几分笑意。   “哈喽~”一个轻快的女声突然出现在耳畔,带着一丝欢快。   这声音让朱虹的身子猛地一僵,脸色跟着慢慢起了变化,下一秒,一丝热气喷在耳边,她朝前踉跄几步,接着猛然回头,就看见眼前出现一个年轻女孩,歪着头冲她一脸怪笑,   “你~要~去~哪~里~呀~”对方眨了眨眼睛,充满了少女的俏皮可爱。   朱虹谄笑了下,紧紧拽着行李箱的把杆,眼睛瞄向四周。   “我,我想回家一趟。”   “回家?”少女歪了歪脑袋,跟着蹦蹦跳跳了下,坐在了行李箱上,眯起眼睛看着天空,“今天的天气不错,是个出行的好日子。”   “对呀。”朱虹依旧笑着,不过笑意未及眼底,嘴角牵扯的弧度看起来十分诡异。   “听说了没?何霞好像被退学了。”少女说的很随意。   “没,没呀。我没有想到会出这种事情,真的是,我真的以为,她说的是真的……”   “哦?”   少女奇怪地看向何霞,跳下行李箱,走近朱虹,低声道:“可是,我一直都知道,全是假的。”   朱虹猛然抬起头,吃惊地看向对方。   少女歪了歪头,俏皮的眸子忽然闪了下,露出一抹阴狠,她咂咂嘴,不太高兴地说:“我实在高估你了,结果把我也陷进去了,这不太好呀,你说是不是?”   朱虹退后一步,不知道少女到底要说什么,她紧张地看向对方,仿佛下一秒这个少女就会一跃而起掐住她的脖子。   “不过最令我不开心的是,你居然跑掉了,这和我们说好的不太一样,不是吗?”少女看向朱虹,此刻的表情不带一点笑意,完全是森冷,黑色的眸子里山发着恐怖的冷气。   少女一个字一个字咬着音,说出来:“看来,我要杀了你了~呀~”   朱虹忽然就想像被刺激了一样,猛然提起行李箱往另一侧冲去,她嘴里大声喊着:“警察!警察!救救我!救救我,有人要……啊!”   下一秒一辆大汽车呼啸冲过来,将她陷入轮胎底下,顷刻间,粘稠的血液混合着破碎的肉屑飘洒在四周。   一股子浓稠的腥臭味侵入鼻腔,少女原地打了个转,一脸清冷,仿佛刚刚一切都没有发生过,她瘦弱的身子轻轻一跃,跳上了护栏,顺着护栏的的铁丝在上面轻松游走。她最后站在一边,看着四周的人疯狂往前涌了上去,大汽车的司机,一脸惨白地走下车,看着司机惶恐的模样。   少女捂住嘴角忍不住偷笑,喏,他的演技比你还好。   全程观看直播的男人,一脸清冷,面无表情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仿佛死掉的不是人,而是一个蝼蚁。   少女晃悠了下腿,跳了两下。   ——这局算你赢了,不过下一局嘛,就不一定咯。   男人冷冷地瞥了他一眼,哼了声,不置可否。   少女支着下巴,看向不远处拥挤的人群。   ——下一个怪物,你要放出谁?   ——不用告诉我也没关系,无论是哪个怪物,都比不上我手里这一个,不是吗?   少女的话就像是礼物上的绸带,全是神秘的味道,屏幕对面的男人一脸的森冷,他打算说些什么,这个时候,少女突然挂了电话。   她哼哼了几句怪异的曲调,打开短信编辑器,快速打上一排字跟着发送出去。   跟着她弯了眼睛,自言自语地说:“让我看看,容铮,你会怎么选择,选择他,还是选择他们?” 第208章 地底封印的残肢(一)宝贝   淮赧市东区的花园小区后门有条小巷,沿着小巷朝后走三百米越过一片荒草地有几栋破败的房子。   房子前身是粮食局办事处,后来地方上粮食局整编,修了新大楼,便把房子作为福利分给了职工做宿舍。再到后来房子越来越落破,周围地也都荒了起来,员工们接连搬走,再搬进来的便是外来的租户。   租户基本都是年纪比较大,手里经济比较拮据,靠做零工赚钱的外地人口。   有几间屋子窗户已经破了,有用旧报纸贴上堵住,但是已经完全锁不住了,微风吹过去窗户就发出嘎吱嘎吱难耐的呻吟声,没人舍得拿钱去修。   院子公共区域没人打扫,有几户养狗的人家,每天开门狗就钻出来,在楼道和院子里拉屎拉尿,人们总抱怨,却没人去打扫,也没人去警告。   今天夜里很冷,寒风刺骨,不远处总能听见尖锐的警笛声。   有个小孩拽着一把狗尾巴草玩,他身后一只狗突然狂吠,他好奇地眨巴眨巴眼睛,循着狗声走了过去。   不一会儿,他愣住了,目光羞涩无比。   他看见一个女孩在树丛里撒尿,露出白花花的屁股。   小孩脸红了,他躲在草丛里不敢说话。   那女孩撒完尿穿起裤子,提着腰带走了。   小孩还沉浸在第一次看见女人屁股的震惊中。   鬼使神差地,他走到女孩刚才尿尿的地方,热尿把僵硬的泥土弄得泥泞不堪,一股子尿骚味钻进鼻腔里。   小孩绕着大树周围转了一圈,从草丛里找到一根细棍子。   接着他用小细棍去戳泥巴上还残留着的白色小泡沫。   泥土被泡得很软,轻轻一戳就戳下去了,就在小孩无聊戳着的时候,忽然一种怪异的恶臭味从泥巴里钻了出来。   小孩愣了愣,大力用棍子戳了两下,顺着他戳开的地方,恶臭味越来越大。   孩子的好奇心大的吓人,他们无聊的时候会在垃圾堆旁边抓苍蝇,会在野外燃烧一片枯叶,观看绚丽的红色。怪异的臭味,引起了男孩的好奇心,他之前因为看女孩屁股而升起的旖旎之心,现在都跟着恶臭跑了。   接着他戳到了一块僵硬的东西,他愣了愣,这块僵硬的东西不是岩石那种粗糙的东西,而是很光滑,好几下棍子都顺着滑落。   “什么东西呢?”孩子自言自语,他起身走到草丛间把细棍子丢掉,找了块片状的岩石,再回到树下。   黑夜里视线实在是有些不太好,他挖了许久,借着从摇曳的枝叶缝隙中撒下的昏黄的月光,他隐约看见黑色泥土下有个闪光的东西。   平时他没事会去捡些奇形怪状的石头,就像大人集邮的怪癖一样,他会收集各种各样的石头。   里面最令他惊叹的石头是一块白色透明的琥珀石头,很美,握在手里冰冰凉凉,阳光下发出五彩光芒美轮美奂。   他看着这个闪光的东西,心中十分激动,好像是看见了埋藏在地底的珍宝。“!山!与!氵!タ!”   他小心翼翼地将泥土刨开,再小心翼翼地将那块东西挖出来。趁着这会儿夜深人静,周围没有半个人,他快速跑回了家里。   他靠在门上喘着粗气,不会有人知道他今晚看见了一个女人白花花的屁股,也不会有人知道他在大树底下挖到了一块巨大的宝石。   *********   漆黑的夜里,一辆红色的甲壳虫悄悄停在了市政大院旁的小巷,驾驶室里坐着一个络腮胡男人,男人压低脑袋眯着眼睛专心盯着大门瞧。除开小巷越接近市政大院的位置越是热闹,还有两三天就要过年了,红色的灯笼,抱着鱼的胖娃娃,闪着光的龙形灯挂满了大街小巷。   处处都是一派热闹的景象,放眼望去,哪里都是一片红色。   男人百无聊奈地盯着大门的时候,突然手机响了,他接起来,里面的声音就传出来:“周队,我们咋没看见你呢,你在哪儿呢?我们看了下已经到饭点了,准备去吃个饭。”   “什么!吃饭?我他妈这儿蹲了两小时了,别说吃饭水都没喝一口,你们说跑就跑啊你们!”周鹏瞪着两眼珠子,气呼呼地说,“赶紧去吃了过来,给我带点吃的,我就在院子外巷子口……费什么话呢,挑最贵的买!等等……那啥,我给钱啊?算了算了,给我来盘饺子吧,羊肉馅的。”   说完周鹏挂了电话,从怀里把烟盒拿出来,再把烟从烟盒里抖出来。   最后一根烟点上,瞬间车厢里变得烟雾缭绕。这几天他一直守在大院门口,就是为了等一个人。   这事情说来话长,小萝卜被解救出来后,他被雷局一脸神秘地抓进办公室里,接下来给他安排了一个任务,让他在政府大院门前等一个人。   周鹏从怀里拿出照片,照片上的男人和他差不多年纪,看起来挺一表人才,当然了,这人到底还是没有他帅,毕竟他是市局一枝花。   具体为什么要找这个男人,周鹏是不知道的,雷局搞得一脸神秘,只是告诉他等着,见到这个人别突突地上前给人抓了,要立刻给局里打报告。至于等这人的原因,还有为啥不抓都没告诉他。   但是周鹏毕竟也是个人精,在军区大院呆了很多年了,耳濡目染的事情不少,被雷局那神秘的眼神和故弄玄虚的小动作一搞,他就知道里面绝对有文章。   别说用脑子想,就是用屁股猜他都能猜到,这男人绝对和他们前些日子查到的案子有千丝万缕的关系。   他们那天救出来小萝卜后,京都市上面下来了人,带着冒着热气的红头文件,把和暗网贩卖儿童黑市的相关人员直接提走了。   虽然有不服气的,但是也没几个人敢放屁,只能用目光控诉这不厚道的截胡行为。   接下来他们的全部重心放在了调查米老鼠变态杀人狂王昌身上,王昌的一生履历实在是太过于平凡,出生在贫穷的小山镇上,家里靠后山上几片果林为生。经济条件不算最差也不算最好,关键是王昌的母亲,是个十分水性杨花的女人。   在他们走访调查的时候,当地人开玩笑,说是王昌的母亲和镇上所有男人都有一腿。   王昌父亲这人脾气倔,不信闲言碎语,经常和人打架,每次回家都是头破血流。   有一次王昌父亲领着狗出去巡山,家里只剩下他和母亲,这天家里来了个男人,是街上出了名的小混混,那个男人很厉害,头上染着黄色的毛,戴着根有点脱色的大金链子,周围的人都怕他。   王昌经常被那人拦住,接着就让王昌把裤子脱了,拿烟头烫他的屁股。   火辣辣的疼。   一看见那人王昌就闻见了屁股肉被烧焦的味道,他赶紧躲在了卧室的床底下,他害怕极了。   就在他踌躇不安的时候,突然“嘭”的一声撞击声,把他吓了一跳。   他悄悄睁开眼,就看见母亲和那个小混混抱在了一起,他看见小混混捏了下母亲的胸部,母亲挣扎了下,但是小混混一把抱住了她,让她不得动弹。   接着小混混逼着母亲四肢像狗一样趴跪在地上,还学着狗一样把脸凑近母亲的屁股开始又舔又闻,母亲发出痛苦的尖叫声,王昌吓得捂住嘴不敢出声。   然后他就看见男人脱下裤子,和母亲一样变得赤条条的,母亲发出奇怪的笑声,男人猛地骑在了母亲的身上,母亲闭上了嘴,嘴角还挂着笑,他们一前一后摇晃着,这时候母亲的表情看起来很痛苦。   她尖叫着,痛哭着,像是半夜里野猫偶尔会发出的痛苦的呻吟声。   王昌害怕极了,他捂住眼睛,心里祈祷着这一切赶紧结束,同时他从心底唾弃自己,自己是一个胆小鬼,连自己的母亲都不敢出面保护。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听见声音从地上转到床上,床被摇晃得嘎吱嘎吱作响,灰尘被扬得到处都是。有一度王昌害怕,万一床垮了怎么办?他扳着指头开始数数,他数到不知道多少数字的时候,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等醒来的时候,男人和母亲都不见了,王昌从床底下爬出来,走了一圈没看见母亲。   他害怕极了,冲到后山找父亲,告诉父亲发生的一切。   眼泪鼻涕糊了一脸,他捂着脸说:“爸爸,妈妈可能死掉了!”   他父亲眼睛瞪圆了,立刻拿起猎枪领着狗冲下山。   王昌跟在后面,心里无限的忐忑,结果刚走进大院,迎面走出来一个人,正是他的母亲。   他母亲手里提着一只鸡,笑着招呼他们说晚上有鸡吃了。   那只鸡扑打着翅膀,两只黑黑的小眼睛死死地盯着王昌,王昌躲在了角落,小心翼翼地看着那只鸡,他心里不害怕了,母亲活生生站在面前,他甚至有些开心。   王父瞪圆了眼睛,直接上前一把抓住了母亲的头发往屋里拽:“骚娘们,我让你吃鸡,让你吃鸡,今天就让你一次吃个够。”   王昌又被吓坏了,他听见母亲的惨叫声,那个叫声十分凄厉,就在王昌身上的毛全都炸起来的时候,叫声突兀地停止了,他隐约中听见了母亲叫他名字的声音。   他悄悄把门打开一个缝,门里的景象把他吓坏了,母亲两腿分开躺在桌子上,下身全都是血。接着“嘭”的一声巨响,门被踹开,他父亲扛着枪嘴里喊着小混混的名字朝外冲了出去。   他靠着门等了好久,确定父亲不在了,他才走进屋子里。   母亲趴在桌子上,头发黏在脸颊两边,她的脸很白,嘴唇也很白,和平时那种白不一样,王昌想到了死了的猪,也是这种颜色。 第209章 地底封印的残肢(二)诞生   和平时那种一到坏日子老天爷就开始下雨不同,这天阳光特别好,把残破的泥屋照得透亮。   王昌站在墙壁下的阴影里,想把自己融进黑暗,金色的阳光从窗户里钻进来,黑色的大苍蝇也跟着从缝隙里钻了进来。   王昌慢慢顺着墙蹲在地上,他看着母亲的脸,侧脸上细小的绒毛闪着金光,很美好,很干净。   他想起自己在学校里经常被欺负,那些高年级的学生脱了裤子在他身上撒尿,嘲笑他母亲见人就脱裤子。   周围的邻居也都嘲笑他,说他有个贱货母亲,万人骑。   有时候王昌捏紧拳头就想,要是母亲能死掉就好了,这样父亲就不会出去和人打架,而自己也不会遭受到辱骂。   苍蝇“嗡嗡”扇动着翅膀,绕着母亲的身子转来转去,最后停在了大腿上,沾着血,一动不动。   王昌从柜子上拿过一把蒲扇,想要把苍蝇赶走。   他捏着蒲扇好半天,手心都汗湿了,却一步不敢往前面挪。   他不害怕恶心的苍蝇,他害怕的是趴在桌上气若游丝的母亲。   他能听见女人轻微的发出“嘶嘶”的声音,那个上下起伏的音调,最后一个音总是拉得很长,他似乎听见母亲在喊自己的名字,用那种幽怨责怪的声音喊着他。   而且母亲的模样太可怕了,那张脸慢慢没了血色,粉红色的嘴唇慢慢发乌,泛着水光的大眼睛也变得黯淡无神。   特别是那股子越来越浓郁的血腥味,还夹杂着一股腐烂的臭气。王昌有种血把自己给淹没了的错觉。   他怕极了,隐约间觉得造成母亲这个样子的是自己。   母亲的声音越来越弱,眼泪从脸上滑落,她就看着自己的儿子,躲在角落里,手里拿着蒲扇,一脸害怕地看着自己。她想告诉自己的宝贝,自己不疼,自己也不怪他。   她一遍遍叫着儿子的名字,想唤他,却发现自己越来越没了力气。   好累啊,好困啊,她闭上了眼睛。   王昌紧张地挥舞了两下手里的蒲扇,他看见妈妈流泪了,他心里有点难过,却依旧一步也不敢走近。   他怕走上前,母亲会责骂他,就像平时恶狠狠地拿着棍子打他,火辣辣的疼。   不知道过了多久,声音没了,母亲也闭上了眼睛。屋里的苍蝇越来越多,“嗡嗡”恼人的声音一直在耳边响起。夏季的苍蝇总是特别烦人,王昌听别的大人说过,苍蝇是从臭水沟和茅房钻出来的,特别脏特别臭。   鼓足勇气,他挥舞着蒲扇。   苍蝇总算离开他了,这时候母亲已经睡着了,王昌从角落里小心翼翼地站起身,他踮着脚尖走到母亲身旁。   母亲脸上还挂着泪,王昌心里想着一定很疼吧,他歪了歪头,瞧见墙角有根棍子,上面很多血。   王昌回过头,伸手去擦母亲脸上的水,刚碰着王昌忍不住打了个寒颤。母亲好冷,像是冰箱里的一块冰,冷得王昌手脚都凉了。他奔着小步子,跑回自己房间拿来毯子,盖在母亲身上,母亲睡得很熟,一动不动。   王昌端了个小凳子,拿着蒲扇驱赶着苍蝇。   天黑下来的时候,父亲回来了,他脸色很难看,眼睛还肿了。   他一瘸一拐朝屋里走着,瞥了眼趴在桌上的女人一眼,皱了皱眉。   只匆匆瞥了一眼,他就转身去柜子翻找了一阵,拿了些药,跟着坐下卷起裤腿,膝盖靑肿一片,腿上还有很多细小的伤口。   一瓶酒精直接浇了下去。   疼得他龇牙咧嘴,呻吟了一声。   王昌小声说:“妈妈睡了,爸爸不要再骂她了。”   父亲转头看了他一眼:“什么?”   王昌又说:“妈妈哭了,哭得很伤心。”   父亲眉头拧得更紧了,他瞥了眼女人,伸手去戳了下,接下来沉默了,他转过头拿起墙角带血的棍子走了出去。   晚上他们吃了顿好的,父亲把鸡剁了混着山里的野草,熬了一大锅汤。   王昌手里抓着鸡腿,啃得一脸都是油,吃得一脸幸福,他们已经很久没有吃肉了,父亲的果场这两年收成不好,很多时候他们只能吃野草熬的汤,加点盐其他啥都没有。   父亲经常守着林子不下来,说是老有野兽还有人去偷。家里的狗还没事可以出去找食,王昌经常饿得眼冒金星。只有母亲会没事给他带点吃的回来,王昌舔舔嘴皮,好像吃到了甜味。   国庆节的时候他们学校要组织什么活动,要交钱,王昌不敢回家要,每次要钱家里总会抱怨养了他这个只吃不产的玩意儿。   所有小朋友要交钱的时候,他默默躲在角落里,把头压得很低,不让人看见他。   “昌娃子!”   王昌听见有人叫他,他抬起头,看见周围同学一脸怪笑地冲他做鬼脸。他皱了皱眉,看见母亲笑着走了进来,她带了很多零食,还招呼其他同学去吃。   没人上前,王昌低下头看着脚趾头。   那些人悄悄说着脏,他听见了。   “你怎么不跟我说学校要交钱呢?我还是听隔壁二娃家里说起来,才知道这个事情。”   王昌小声说:“你怎么来了?”   “我来送钱给你啊。把钱拿着,早点回家,今天家里有肉。”   王昌拿过钱,一脸的复杂。   母亲又往他手里放了一袋零食,那袋零食王昌见过,二娃带来过。王昌想起那些传言,把零食丢在地上,母亲愣住了,抬头就看见王昌一脚一脚踩在零食上,眼里都是恨意。   母亲冲其他人尴尬地笑了笑,把踩碎了的零食拿在手里,转身走了。王昌看见母亲的眼眶有些发红。他捏着手里的钱,眼眶也红了。   王昌嘴里含着鸡肉,突然哭了。   鸡肉掉在地上,一直徘徊在桌边不肯走的狗飞快地冲过来叼走。   父亲皱了皱眉,放下筷子责骂:“你哭什么,好好的吃饭,浪费粮食!”   王昌擦了擦眼睛,打了个嗝:“妈妈为什么不来吃?”   “她睡着了。”   王昌不吃了,他把碗放在桌上:“妈妈带回来的鸡,得给妈妈留点。”   父亲转头朝紧闭的屋子看了眼,低头喝了一大口汤。   晚上王昌迷迷糊糊听见父亲在砍什么东西,声音特别大,味道也特别奇怪,他喝了太多汤,尿急醒了过来。   揉了揉眼睛,打了个哈欠,他抠着小肚子朝外走。   站在门口,昏暗的月光下,父亲拿着铲子挖着泥土。   王昌眯起眼睛,父亲旁边有一个大塑料袋,塑料袋上有一堆白晃晃的东西在晃动,只看了一眼,王昌吓得捂住了嘴。   红的,白的,黑得。   铲子再次举起,映出王昌惊恐无比的脸。   第二天起床,王昌尿床了,父亲没骂他,让他自己赶紧洗了,还告诉他母亲和他吵架回娘家了。说完父亲就走了,带着狗回山里了。   从别人稀稀拉拉闲聊的口中知道,他爸那天气势汹汹拿着枪冲进台球厅找小混混,小混混人多,拿着砖头就打他,还把枪给抢了。那次小混混发了狠,小混混按着父亲的脑袋在地上,跟着拿着砖头使劲砸父亲的膝盖。   腿被打瘸了,医院治不好,从此之后父亲走路只能一瘸一拐的很难看。不过他也再也不下山了,偶尔会有人上去,接下来带着钱给他。   小混混又来了几次,被穿着制服的人带来的,接着小混混就被抓走了,再也没出现了。   王昌家里条件慢慢好了起来,添置了彩电,买上了小汽车,王昌也长大了,长得越来越像父亲,好几次父亲喝醉酒想在他脸上找些什么东西却都怎么找不到。父亲突然就气愤了,拿起棍子使劲打王昌,细棍子打断了,换粗棍子,粗棍子打断了,换皮带。   虽然没有同学再欺负他了,他却伤得更重了。   他也不反抗,每次挨打,他就阴沉沉地转身走到后屋去,在他家后屋里,有很多被分肢的老鼠,后来慢慢的老鼠没了他就抓猫,再到后来,家里的老黄狗不见了。他父亲骂骂咧咧,抓着他一顿打。   王昌喜欢看电视,下课回家就守在电视机前,灰暗的日子里,只有彩色的电视能带来点生气,他父亲回来他就不能看电视,他只能在晚上六点的时候看一个小时,这个时候的电视很无聊,他却看得津津有味。   有部迪士尼动画片米老鼠风靡了整个世界,连华国也不例外。王昌最喜欢的就是这只聪明热情有幽默感的老鼠,和他抓的那些臭烘烘的老鼠没有半点一样。   这时候电视的信号不太稳定,电视也只能接收到8个台,每个台都是父亲喜欢的电视频道,王昌只能每次要看的时候,调到想要看的那个台,等看完了再调回去。   这天不知道怎么了,他怎么调都不到播放米老鼠动画的那个电视台。他努力摆弄着天线,耐心地用手拨动小齿轮。   忽然电视中雪花一闪,一首好听的儿童音乐钻进了耳朵里。   王昌停住了,眼前是一只巨大的米老鼠,周边围满了他一样的孩子。   他看见那只米老鼠教孩子们怎么读英语,怎么和其他小朋友相处,他还会带其他孩子玩游戏。   王昌羡慕极了。   目不转睛地盯着电视,更让他喜欢这个节目的是,米老鼠说所有的小朋友都可以参加。   米老鼠说:只要你听话,乖乖帮父母做家务,好好上课,就有机会哦~   王昌想到自己能和米老鼠见面他兴奋极了,他乖乖地帮父亲做家务事,还乖乖上课。只要不喝酒,大多数时候他父亲还是愿意做些小事情,被王昌每天在耳边念叨烦了,他父亲便应付一样,随便填了一个申请表格寄出去。   那天,他收到了回信,回信上邀请他一起参加节目,王昌高兴极了,他很期待,他把新年才会穿的漂亮衣服拿出来,再把鞋子擦得亮亮的。他父亲开着车送他到离镇上有七八公里远的城市电视台。   一路上他看见绿树在摇摆着枝叶,他伸手遮住眼睛,暖烘烘的阳光从指缝间漏出来。   他开心极了,满是期望的和父亲来到电视台,等待着米老鼠。   工作人员拦住了他们:“你们是什么人?这里不能随便进入。”   父亲从包里拿出皱皱巴巴的邀请函:“这是我们的邀请函,来参加一个节目。”   “哦?我看看。”工作人员拿过邀请函看了一眼,“啊,米老鼠老爹啊,你们来晚了,这个节目被取消了,实在不好意思。”这句话说完,一堆印有米老鼠老爹的海报被扯下,工作人员低下头,看见王昌要哭的样子,他蹲下身子,揉揉孩子的小脑袋一脸抱歉地说:“对不起小朋友,让你白跑一趟。”   王昌眼睛里蓄满了泪水,脸涨得通红,不停地绞着手指头,看起来委屈极了。   工作人员随后从身后的废弃的箱子里拿出一个面具,递给王昌:“小朋友,谢谢你喜欢我们的节目,这个送给你,希望你喜欢。”工作人员还有事情,和王父说了几句抱歉的话,便离开了。   王昌看着手里的米老鼠面具发呆,他父亲一巴掌拍在他头上,粗声粗气地说:“走了,别傻兮兮站着了。”   王昌举起面具:“我要参加节目。”   “参加什么节目,节目都没有了,回家。”   父亲往前走,王昌拿着面具站在门口嚎啕大哭。太阳很烈,阳光晒得皮肤发疼,王昌觉得自己像是被放在火炉上烦烤一样,疼。   这天王昌特别伤心,他哭了很久,好像失去了什么重要的东西一样,再也回不来了。   他回到镇上,再次打开那个频道,却始终调不到,电视上依旧是雪花四散。王昌觉得心里堵得慌,烦躁得他拼命拿着棍子在空中大力挥舞,划破空气,发出令人胆寒的甩声。   忽然一个小孩的笑声引起他的注意,他看向窗外一个小女孩正一个人站在路中间玩。他停止了手上的动作,悄悄走到窗前。 第210章 地底封印的残肢(三)恐怖童谣   女孩正在抱着一个布娃娃,往娃娃嘴里塞树叶,一边塞,一边发出笑声。   那女孩他知道,叫王茗,隔壁贱人的女儿。   隔壁王家那个媳妇是从城里来的,以前母亲还在家的时候,那女人总是提着板凳坐在他们家门前骂人,骂他母亲是骚货烂货。   发现他母亲很久没回家了,还追着后面嘲讽跟哪个野男人跑了。   那女人上过大学,大概知道自己不能欺负孩子,她就让她小女儿去拿石头砸王昌。王茗还懵懂的岁数,她也就是好玩,捡起石头朝王昌身上砸,还学着自己母亲嘴里的话骂,小杂种,烂货儿子也是烂货。   王昌被砸得破了皮,流了血,浑身靑肿,疼得他龇牙咧嘴。   但是他又不能打王茗。   王茗才8岁如果自己打了她,那女人立刻就叫来一群人打自己。还要告到学校家里倒打一耙。   王昌也不能哭,他如果哭了,那贱人会哈哈大笑,面带嘲讽地骂他杂种。   只要他表现出一点点的委屈难过,对方就像是看见全世界最令人感兴趣的东西,两眼都发着光。   王昌静静地看着窗外,曾经遭遇过的事情反复在脑孩里演练,他慢慢眯起眼睛,看了眼四周,贱人不在,他嘴角勾起,猛地睁开眼睛朝外走。   走到门口他又被眼前的东西止住了脚步,只见米老鼠滑稽的面具不知道从哪里落在自己面前。他看着因为时间流逝而微微有些褪色的面具,红色的嘴角两边勾起,扭曲到一个怪异的形状。   他歪了歪脑袋,耳边似乎有个声音在呼唤他。   是妈妈的声音,还有米老鼠的声音。   眼前的景物全都成了两个影子,恍恍惚惚,王昌笑了。   他又歪了歪脑袋,缓缓地蹲下身子,把面具捡起来戴上,忽然心中感到一种澎湃的热流在奔腾。他绕到门后面的小道上,再从小道里钻进王茗家外面。   周围有不少人,有一棵大槐树下面不少老人在下棋闲聊。   王昌随手在地上捡了件衣服裹在身上,这时候王昌有一米六了,那时候人营养不良普遍身高不高,王昌穿着件成年人的衣服没引起别人的注意。   他歪了歪脑袋,滑稽的面具跟着歪了歪。透过薄薄的塑料片中两个孔洞,一只巨大的米老鼠正捂着嘴朝他笑,他伸出一只手,缓缓地朝下,指向正在玩石头的女孩。王昌耳朵里发出“嗡嗡”的蜂鸣声。   猛然间他往前冲去,米老鼠拍着手叫他快,再快些。   小女孩专心玩着石头,忽然被什么东西抱起,女孩抬起头,只见眼前一个巨大的古怪的怪脸出现在面前。她发出惨厉的尖叫,王昌惊慌回过神来,猛地捂住女孩的嘴。   他抬起头看向四周,米老鼠不见了,妈妈也不见了,只剩下自己怀里抱着的女孩,和惊慌失措的路人。   王昌回到现实,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后,害怕了。   忽然,眼前出现了一幕怎么他都预想不到的一幕场景。   那些身强力壮的成年人,惊恐地尖叫朝四周逃窜,滑稽的就像他走进老鼠窝,所有的老鼠都惊慌失措地发出凄厉的惨叫声四处逃窜。   有句话叫什么来着?   抱头鼠窜。   王昌哈哈大笑,本来他是只打算好好给女孩一点颜色看看,但是看所有的观众出乎意料的表演,他兴奋极了,抱起女孩开始往外跑,他故意朝着人群跑,所有人都一窝蜂散开,脸上都带着恐怖惊恐的表情。   王昌瞪大眼睛,哈哈大笑,他此刻像是巨人一样,周围所有的小矮人都害怕他。   把女孩抓回家,王昌兴奋极了,他把女孩关在卧室里,女孩不停地哭嚎挣扎,闹个不停。   王昌在日记里写着:   妈妈要我把镰刀拿出来,要我赶紧杀了她,但是我不想,我想和她玩游戏,就像米老鼠老爹一样,我们一起玩游戏。我用烂袜子把她的嘴堵住,用绳子把她捆起来,把她藏在衣柜里。   爸爸很快回来了,我装作什么都不知道一样,和爸爸吃饭,这时候警察叔叔上门了,他们都是熟人,我以前看见他们和妈妈待在一起过。   他们和爸爸聊了一会儿,不知道聊什么,我悄悄躲在门后面看,衣柜一直在响。   爸爸和警察叔叔聊完,对方拿走了一个红包,开开心心走了。   爸爸也笑得很开心,可是门一关上,他的脸就垮了下来,他冲进屋里抓住我,问我面具呢?我把面具拿给爸爸,爸爸打我了,他把我关在门外面,我没哭,因为妈妈在旁边安慰我。   我听见了王茗的尖叫声,只有一声就没了,我赶紧跑到窗户边往里看,我看见爸爸没穿裤子,王茗也被脱得光溜溜的。   他们在玩游戏吗?   我看见他们一起玩骑马游戏,王茗看起来很痛一直在哭,爸爸也很难受的皱着眉,我看了很久,我和爸爸居然都尿出了白色的东西,我们是不是生病了?   王昌父亲回家的日子越来越多,白天王昌和王茗一起玩游戏,晚上王昌就偷偷看王茗和爸爸的游戏。   没过多久王茗就变得虚弱了,脸上随时都挂着细密的汗水,脸色也变得很苍白。   终于有一天,女孩趴在床上一动不动,腿间全是黏糊糊的血。   王昌瞪大眼睛看着这一幕,他好像回到了好多年以前,母亲也是这样再也不见了。   他拿起镰刀躲在角落里,父亲打开门的一瞬间,他猛地举起镰刀对准父亲的腿砍去。   血顿时就飚了出去,溅在王昌的脸上,王昌不停挥动着镰刀,他父亲身上全都是血,整个身子变得破碎不堪。   那一夜月亮特别亮,没有乌云,他把父亲拖出去甩在林子里。   次日凌晨,有两个进山撒尿的人在树林里发现了王昌父亲的尸体,尸体被砍得七零八落,从眼睛到脸都被砍成好几瓣,上面堆满了老鼠的尸体,黑糊糊的血到处都是。   鼓鼓的小皮球,   我和妈咪来踢球。   啊!球打到了爸爸。   爸爸碎了,   叽里,   手和脑袋掉了下来。   呱啦,   他的身子不见了!   ——【小皮球】   周鹏把烟头上的烟灰给抖掉,想起那张尸体照片,恐怖的景象让人难以忘记。   人们都担心这一幕会让才十三岁的王昌害怕,谁能想到这样恐怖的景象就是一个十三岁的孩子做的呢?所有人都满怀同情的告诉他,他父亲病死了,而他的母亲一直没回来,都说他母亲跑了,王昌成了孤儿。   王昌被王冉一家领养后,带到了其他城市,接收到了良好的教育,不知道为什么沉寂多年后会突然作案。   汉斯教授那边给的怀疑是王昌精神上本来就有精神分裂的问题,有一个刺激源刺激了他,导致他又开始了作案。而且他们怀疑最后监控录像出现的男子就是王昌的同伙,以王昌懦弱的性格不敢伤害成年人。   屋主是个四十多岁的成功男性,没有子女,多年来交往对象均为男性,是同性恋者。屋主身旁死的人据说是他的亲密恋人,两人因为性向问题和家人不合多年,一直没有联系过,所以屋主失踪多年并没有引起怀疑。   后来法医检查完尸体告诉他们,屋主是自杀的,他首先杀掉了自己的恋人,接着自杀。   发生的所有一切都被屋主自己录成了录像带,就混杂在王昌手里那堆录像带里。   但是在录像带里,屋主看样子却很奇怪,一直眼神注意着摄像头,好像那里站着个人正在看着这一切。这个人能操纵屋主杀掉亲密恋人,再自杀,还能操纵王昌做出一系列丧心病狂的事情。   汉斯教授想了想,这样的人,是个非常厉害的心理操纵术高手。形象点就是,类似《星球大战》里的绝地武士,用原力操纵别人的心灵。   他想着想着,又想起了舒墨,忍不住拧紧了眉头。   舒墨到现在还处于“停滞”状态,什么叫做停滞,周鹏去看过一次,就是不说话,不动作,也不吃东西,不过他每天会靠在墙上叼着一根烟,默默看向远方,不知道在看什么,别人问什么和他说什么他都不会有回应。   而小萝卜的状态却出乎意料的好,像是什么都不记得了一样,每天嘻嘻哈哈,像是回到了他们第一次见到小萝卜的状态,他除了舒墨什么人都不记得,他好像是和所有人都第一次见面一样,既陌生又害怕。   小萝卜爱唱:一二三木头人,一不许动,二不许笑,三不许露出大门牙。   医生很淡定地解释:“他把记忆封存起来了,重新回到原点。在他记忆里,你们都是陌生人,你们要表现得像是第一次见面一样,否则会对他产生记忆上的困扰。”   “哎,这都是什么事儿啊。”周鹏叹了口气。   “什么什么事情?”一个声音突兀地钻出来。   周鹏吓了一跳,心脏扑通扑通狂跳:“你干嘛啊,吓得我心脏一蹦一蹦的。”   魏威把车门打开钻了进去,啧了一声:“你平时心脏就不蹦了?”   周鹏:“……”这死孩子怎么越来越会怼人了呢?   魏威递给他一个饭盒,有些嫌弃地打量了眼周鹏还有周鹏坐着的小汽车,意味深长地说:“头儿,没想到你还有这种爱好啊?”   周鹏瞪了他一眼:“这车是借我妈的,局里的车还有我家的车都挂着特别标识,政府大院人都认识,怎么看?”说完他往嘴里塞了个饺子,羊肉大葱馅,咬破了皮还往嘴里流油汤,周鹏一脸的幸福。   魏威:“……”那弄个络腮胡是干嘛?魏威默默地收回视线,对周鹏满胡子的油有些嫌弃。   周鹏快速吃完,抹了抹嘴:“这饺子不错,等会儿完了打包一份我带医院去。”   魏威说:“给舒墨吗?”   周鹏摇摇头:“给小萝卜,舒墨现在啥都不管,小萝卜还非要在医院缠着他,雷局给我说了,让我有空就去医院看看。”   魏威笑了:“这事儿还真不用你操心,有容队呢。”   周鹏想问关容队啥事,忽然想起来,容铮和舒墨的关系,顿时有些坐立难安。   要说容队他妈前几天还跑他家去和他妈一起抱怨,说他们一群光棍待在一起,永远都别想抱孙子。   周鹏全程勾着脑袋装孙子,不敢吭声,要是让容队他妈知道容队和舒墨的关系,光是想想都十分可怕。   他踌躇在原地好一会儿,甲壳虫被弄得摇摇晃晃。   魏威一巴掌拍他脑门上:“你别瞎晃悠。”   周鹏不明所以回瞪他,看魏威一脸霞红,才突然想起来什么脸也跟着红了起来。   离着政府大院不远处,一辆骚包的跑车在公路上慢吞吞的前行,廖城嘉看着手表,一脸狂躁,不时举起中指骂句草。草了整整一小时,挪动了仅仅一百米。廖城嘉气得咬牙,这都得栽一个草坪了。   医院走廊上难得的增加了些其他的色彩,喜庆洋洋的红色把医院里的阴森气氛挥散了不少。   小萝卜乖巧地坐在床边晃着两条小腿,手里拿着一本比自己还大的故事书。虽然小萝卜只是个七岁大的孩子,却认识很多字。   他翻开一页开始念起了故事。   好多年前,有个白马王子,他走了树林,遇见了一个穿着红斗篷的小红帽。小红帽告诉白马王子,不要在往前走了,那里有怪物,白马王子问什么怪物?小红帽想了想,是个生气就会变成绿色的巨人。白马王子告诉她不用担心,他有一只猴子,那只猴子能七十二变,一定能把绿色的巨人打败的。   “这是什么故事?”护士错愕地抬起头。   小萝卜面无表情地竖起书,展示封面:孙悟空大战绿巨人。   小护士吸了口气,笑得有些狰狞:“这个故事真是猎奇。”   小萝卜点点头:“很有意思。”   小护士看小萝卜又翻开故事书继续念,不由地叹了口气。   过了会儿,小护士眼珠子一转,从兜里拿出颗糖递给小萝卜:“小萝卜~~姐姐问你个事儿~~~你要是好好回答,姐姐就给你吃糖好不好,这可是姐姐从国外带回来的呢~~~”   小萝卜瞥了糖一眼,冷冷道:“阿姨,什么事?”   “……”   小护士抹了把脸,露出和蔼可亲的笑容:“呵呵……小萝卜叫我姐姐就可以了~~前些日子老没事来的那个长腿叔叔,今天来吗?”   小萝卜回头古怪地看她一眼:“叔叔?”   小护士眼睛亮亮地点点头。   小萝卜收回视线:“我不认识什么长腿的叔叔,哥哥倒是认识一些。”   其他人都是哥哥,她是阿姨,小护士脸上露出尴尬的表情。   小萝卜很不给小姐姐面子,不吃糖,也不回答话,总是绕来绕去,给小护士气得连越来越黑。到后面,她干脆把糖收进兜里,朝小萝卜做了个鬼脸,哼了一声站起身。   她转过头,又看见立在窗边看着外面的舒墨,不知道从哪里偷来的一根烟叼在嘴上。小护士立刻冲上前把烟抢在了手里,没好气瞪了他一眼走了。   舒墨见护士走了,又从怀里掏出一根烟点上,他看着窗户外面,满腹心事。   烟头上的红色的火焰闪烁着,不一会儿他视野里出现了一个熟悉的人影。 第211章 地底封印的残肢(四)有几个人   人影慢慢从一个模糊的小点渐渐变得轮廓清晰,舒墨的眉头也越拧越紧。   他用手指轻轻敲着窗框,沉闷的敲击声一下下有节奏敲打,小萝卜转过头奇怪地看了他一眼,放下手里的书,走到舒墨身边,抬头露出他那双又黑又大的眼睛眼巴巴地盯着舒墨。   舒墨无动于衷,手指依旧重复着敲击的作用。   小萝卜皱紧了眉,踮起脚尖努力伸长脖子,把小脑袋搭在窗台上,努力朝外看了眼。   他们所在的病房窗户正对着后院花园,枯叶已经散尽了,枝干上嫩芽已经开始探头。草坪上有两条石板路弯弯扭扭地延伸到医院大门。   此刻不过晚上六点半,天刚黑没多久,正应该是人头攒动的下班时间,医院却安静的不像话。   不过这也没什么古怪的,马上过年了,人都愿意回家呆着,毕竟医院是人生老病死六道轮回的地儿,阴气甚重,实在是不吉利。   小萝卜因为身高原因,目光所及的位置只有院门的位置,而舒墨明显低头看着窗户下方。   “舒哥哥,你在看什么?”   “……”舒墨冷冷地瞥了他一眼,没有吭声,又点燃了一根烟叼在嘴上,开始腾云驾雾起来。   小萝卜委屈地低下脑袋,脑袋靠在舒墨的腿上,蹭了蹭。   舒墨又冷冷地瞥了小孩一眼,说出了这些日子里的第一句话:“你是谁?”   小萝卜抬起头,错愕地眨了眨眼睛:“舒哥哥,你不记得我了?”   舒墨眯了眯眼睛,又问了一遍:“你是哪家的孩子?”   小萝卜眼眶微微泛红,执拗地伸手小手抓住舒墨的手,舒墨的手冰凉刺骨,让他不禁打了个寒颤。   踌躇了半晌,他委屈道:“我……我也不知道。”   空气顿时就凝固了,小萝卜怯怯地仰头看他,有些下意识地畏惧。但是手里的动作却像初生牛犊不怕虎一样,死死抓着舒墨的手不放手。   他在陌生地方醒来,周围的人也都是陌生,只有一个舒墨温和对待过他,在他心里这个人就是不一般的。   小萝卜吸了口气,委屈地眼泪花包在眼眶里,眼看就要吧嗒吧嗒落泪。   这时候门被敲响了,一大一小停止了对视,转头看向来人。   来人微笑了下,走进屋里把墨镜摘下露出一双桃花眼,不过这人刚进来,就发现一些奇怪违和的地方,他顿住脚步疑惑地看向舒墨。   舒墨此刻眉头拧紧,负手而立,一脸的肃然,和平时或温和,或妖异的模样完全不一样。   廖城嘉顿了顿,对他这副模样有点捉摸不透,若有所思地转了转眼珠子,小心翼翼出口问:“舒墨?”   舒墨挑了挑眉,“嗯”了一声,把烟放下,两步走到床边,对着廖城嘉伸出手指点了点对面的椅子,冷冷道:“坐。”   廖城嘉顿时整个身子都僵硬了,他木着脑袋,同手同脚地转过身子,拿过凳子正襟危坐地低着脑袋等人发话。   舒墨心情看来不大爽利,桃花眼一斜,冷冷地瞥了廖城嘉一眼,廖城嘉顿时有些头皮发麻。   他不敢正眼看着眼前人,只能歪着身子,用余光瞥着。只见床上那大爷此刻轻轻歪身斜靠在床板上,要不是还穿着一身病服,这姿势就像极了美人侧卧。   小萝卜还特别有眼力见的爬上床,握紧两小拳头给舒墨捶腿。   狗腿极了。   廖城嘉心里腹诽小马屁精,面上诚惶诚恐勾着脑袋。   舒墨叼着根烟,眯着眼睛盯着他,目光里的审视和怀疑丝毫没有隐藏的意思。   秒针只在钟上转了两圈,廖城嘉却像是过了一个世纪,此刻早已是大汗淋漓,只觉得自己现在是安德海,作了一圈死,现在就等着慈禧太后发落。   沉默了不知道多久,廖城嘉隐隐约约感到了对方的怒气,身子不自禁地抖了起来。就在他快要变成拨浪鼓的时候,舒墨开口了:“小廖吗?”   这声音是从腹腔发出的,气势如虹,如钟鸣在耳边回响。到了他耳边就成了“小廖子”。   做贼心虚感突如其来涌上心头,廖城嘉腿一软,“噗通”一下跪在地方,就差说句“喳”了。   舒墨勾起嘴角冷笑了下:“我才睡过去多久,你就领着人到处闯祸了?”他的表情带着一丝狠厉,和平时温吞少年没有半点相似,要是其他人看见一定以为是换了个人。   廖城嘉只觉头皮发麻,本来之前只是猜测,没想到既然成了事实,他简直恨不得给自己两下,不对,给舒墨两下,把人给换回来。   他硬着头皮,慢吞吞地回答:“我……我是被他领着的。”说完还很委屈地要哭了:“真的,我要是不同意,他……他就要说他不能没有我。”   舒墨:“……”   为什么这句话到了耳边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劲还有些暧昧呢?   舒墨冷冷地瞪了他一眼,没再吭声,但是廖城嘉明显觉得周围空气越来越冰冷,鸡皮疙瘩都一层层生了起来。   接下来舒墨问一句,廖城嘉老老实实地答一句,整个过程廖城嘉一直在抹额头上的汗水。   舒墨皱了皱眉,笑了下:“挺精彩的。多亏有你在,我没出什么大事情。”他笑起来露出脸颊旁的小梨涡,陪着那张温吞无害的脸,看起来像极了人畜无害的阳光少年。   廖城嘉跟着笑了:“我也就是帮点小忙,小忙。”边说着,边慢慢地站起身来。   这时舒墨笑脸忽然一收,眉宇之间蕴含浓浓的怒气,廖城嘉腿一软“噗通”一声又跪下了,他苦哀哀地心想,今晚上回去一定膝盖全紫了。   舒墨没再说话了,一直靠在床板上不知道在想什么,目光十分凝重。廖城嘉膝盖疼得厉害,心里也忐忑的厉害,他犹豫着该怎么把今晚这招过去了,舒墨这人格只见过一次,那次就差点把自己给折磨死。   带着他每天凌晨四点就起床出去跑步锻炼身体,廖城嘉虽然是军人后代,但是他与众不同,是个不拿刀不拿枪的文人,谦谦如玉公子算得上,狡诈商人算一个,就是没有鼓囊囊的肌肉和线条分明的腹肌。   要他运动简直比死了还要难受,他心里不停祷告着,上帝玉皇大帝老天爷挨个求了个遍。   过了半晌,那头舒墨忽然重重地叹了口气,廖城嘉紧张地抬起头,就看见舒墨刚要开口说话的时候,忽然眼睛一闭昏了过去,廖城嘉顿时吓了一跳,连忙跳起来冲上前去撩舒墨眼皮。   小萝卜圆圆的鼻头抖了抖,一张巴掌大的小脸皱了一团,黑黢黢的大眼睛忽闪忽闪,好奇地看看舒墨,又看看廖城嘉。   心急火燎的廖城嘉抬起眼睛看了他一眼,用眼神道:看什么看,小毛孩子,找打啊。   小萝卜咂咂嘴,小老头一样支着下巴叹了口长长的气:“一会儿起来又不一样了。”   廖城嘉瞪大眼睛:“什么意思?你意思是这几天舒墨每次醒来都不一样吗?”   小萝卜冲他笑了笑,下一秒一脸不爽地吸了口气,揉了揉肚子,用目光暗示他:“我饿了。”   廖城嘉咬牙切齿,现在的小鬼真是厉害。   于是廖城嘉叫来护士嘱咐要好好照顾舒墨,借着他就抱着小萝卜到了医院附近的餐厅吃饭。   小萝卜个头不大,吃的还挺多,眼大肚皮小,基本菜单被他点了个遍。   廖城嘉额头青筋一跳一跳的,看着小萝卜津津有味地啃着手里的鸡腿,肉被烤的皮焦肉嫩,金色的酥皮微微翻开,露出粉白色的里肉,有油丝连着,一张小嘴吃得油乎乎的,那敲诈他的模样简直和周大鸟在有些方面尤其的相似。   廖城嘉没胃口,敲了敲桌子:“能说了吗?”   吮吮拇指,小萝卜啪嗒啪嗒咂咂嘴,手里的鸡骨头啃了一遍又一遍,直到再也找不到一丝肉才恋恋不舍的放下。   小萝卜打了个嗝,慢条斯理地拿过纸巾,再慢条斯理地擦擦嘴。   廖城嘉在旁看着心急如焚,过了一支烟的功夫,小萝卜终于擦干净手了,他眨眨眼睛,他是爱干净的宝宝。   廖城嘉没好气地吐了口气,他忍住,谁叫人家才7岁。熊孩子这种物种的战斗力,永远都不会有一点低,想到这里廖城嘉仿佛看见了自己的亲侄子,都一样让人糟心。   小萝卜乖巧地歪了歪脑袋,放下纸巾,露出两个小酒窝:“舒哥哥这些天,每次醒来都像是变了一个人。”   廖城嘉皱了皱眉:“怎么说?”   “我还想吃香蕉船,还有……”小萝卜扳着肉乎乎的手指头,摇着小腿眨巴着水汪汪的大眼睛看着他。   “买!你要吃什么都买!”廖城嘉把钱包丢在桌上,没好气地看了他一眼,这孩子失忆了怎么还是那么喜欢吃零食。   “谢谢。”小萝卜点点头,歪着脑袋想了想,做了个睡觉再起床的姿势,然后伸出双手紧紧抱住自己。   廖城嘉看得一愣一愣的,实在没看懂。   小萝卜踌躇了半天,小屁股原位扭来扭去,最后低声道:“有时候……醒来,舒哥哥会紧紧地抱着我,跟我说很奇怪的话,什么不要害怕……不要难过……”   廖城嘉听了没吭声,面色很凝重。   小萝卜继续回忆:“有时候他会笑得很奇怪,看着窗户好像和人在对话。”   廖城嘉闻言点点头。   小萝卜低下头,目光又变得有些忧伤,把小指头一点点点着桌面,声音更低的嘟囔:“有些时候就和今天一样,不认识我了……”   医院里,舒墨睡得正熟,屋子里窗户大开着,外面的风吹进来把窗帘吹得飘了起来。   容铮提着一个保温桶,脚下的步子尽量放得很轻,病床上的人清秀的小脸透着病态的白色。   也就几日没见,这个身子越发削薄了。   容铮的心有些烦躁。   请的护工和护士根本没有像电话里说的那样,好好照顾了舒墨。   他脸上露出些凶狠的表情,甚至多出了几分戾气。   容铮把舒墨的手放在自己手心里,却感到了冰凉,他抬起头就发现开了一条缝的窗户。   他快速把窗户关上,再把空调打开,室内的温度慢慢开始上升了起来,床上的人蜷缩的身子也跟着放松开来。 第212章 地底封印的残肢(五)呼吸   容铮多日来的疲惫和紧张在见到舒墨的时候,才得以稍稍缓解。   这些日子他忍着身体上的巨大伤痛和不适,来回奔波着这几个案子。   他还亲自去了一趟王昌老家,把王昌的老屋彻底翻了一遍,在他院子里发现了三具尸体,一具是他母亲的,一具是王茗的,至于多出来的一具枯骨找寻许久没有找到身份。   只知道这具枯骨大约三十岁左右,女性,死亡时间大概在五十年前。   他当时心里突然有了个想法,他让鉴定下王昌和这具枯骨的关系。果不其然,如他所料一样,这个人应该是王昌的奶奶,也就是王昌父亲的母亲。   后来走访调查发现,杀害王昌奶奶的人正是他爷爷。   这一家人循环着一个轮回。   仿佛所有都是一场抵挡不过的宿命。   容铮走回床边把保温桶放下,靠着舒墨的床边坐下,帮舒墨把被子边角都掖好。他俯下身子,轻轻碰了下舒墨的嘴唇,舒墨的嘴唇软软的,有些干,带着淡淡的烟味。   容铮垂下眼看舒墨,柔声问:“又抽烟了?”   他的语气带着责问。   舒墨没有出声,还熟睡着。   屋内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容铮打开了台灯,微微点点的光透了进来,舒墨的脸苍白的厉害。   他伸出手摸了摸舒墨的脸,眉头纠缠在了一起,舒墨浑身都是凉的,冰得惊人。   容铮感到气管里一股冷气往下沉,通达了身体里每一处,最后钻进了脑袋里。   脑海里顷刻间浮现出许多画面。   悲伤的,痛苦的,嘶吼的舒墨。   舒墨破碎的声音在狭小的房间里痛苦嘶喊,没遮掩的肆意哭嚎,容铮觉得自己的心都疼得痉挛了。可是他却手足无措,无能为力的感觉让他更加痛苦。   “小墨,小墨……”他死死地抱着舒墨,让舒墨困在自己的怀里,“冷静下来,冷静下来。”   “滚——”舒墨疯狂破碎的声音一下一下敲在他鼓膜上,急促的呼吸喷刺在耳边。   任凭舒墨怎么挣扎抓扯,怒骂羞辱他,他都不放开分毫。   容铮闭紧眼睛,忽视周围那些好奇、惊恐、窥探的目光,只是将舒墨牢牢困住,用自己的身体热度去温暖舒墨冰凉的身体,阻挡别人的目光。   他用下巴轻柔的抵在舒墨的头顶,耐心地安抚:“不要怕,我在,我在,小墨,不要怕,都是我的错。”   舒墨浑身克制不住颤抖,激动的尖叫动作让他像应激状态下的野兽,粗狂的动作,他像是在惩罚自己一样,拼命用指甲抓扯自己的头发、皮肤,一道道红痕刺痛了容铮的眼睛。   容铮听着舒墨骂自己,糟践自己,把所有的责任全部揽在自己的身上。   他心里疼得像是有锥子在敲,不顾周遭的旁人,直接低头堵住了舒墨的嘴。   舒墨挣扎着,啃噬着他的嘴唇,很快他尝到了铁锈的味道,他依旧牢牢困住舒墨,倾尽温柔,在柔软的唇上碾转,语气温和地喊他:“小墨……小墨……”   好像这一瞬间,病房里只剩下了彼此。   这个吻无关情欲,是一种救赎、保护、承诺。   舒墨颤抖着身体,挣扎越来越慢,容铮的气息裹着他的呼吸,他的大脑变得空白,整个身子变得柔软。他不再推开容铮,反而双手扯住容铮的衣服,手指抓扯的力度越来越紧,好像怕容铮会溜走。   容铮看他,舒墨红肿着眼睛,嘴唇微微张开。像是没有意识的婴儿,呆呆地看着他。   容铮轻轻叹了口气,舒墨靠在容铮的怀里,软软的头发搔着容铮的颈窝,痒痒的。   舒墨开始无声的抽泣,身子颤抖得厉害,变得十分柔弱。   容铮勒紧了些,大手搓弄着他的身子,恨不得把自己全身的热量度过去,可是舒墨浑身凉得厉害,像是从里向外散发,怎么也暖和不起来。   舒墨抓紧容铮的袖子,靠在容铮颈窝,带着哭音小声说:“都是我的错。”   容铮摇头,轻声哄着:“不是,和你无关。”   舒墨双手抱住容铮的脖子,整个身子攀爬在容铮身上,用让人心里难受的声音小声说:“是我,他们都说我是变态,是杂种,是怪物。没有我,所有人都好好的。”   “我不该出生。”   “我不该活下来。”   “死的该是我……”   容铮的心一点点沉下去,他们还在纠缠,周围人都惊讶着看着他们,容铮低着头,视线只跟随着舒墨,他把舒墨紧紧地搂在怀里,用手臂把他牢牢圈在怀里,不让别人看见他落魄的模样。   这时候他无措极了,没有心情去在乎别人察觉到什么,心里翻来覆去想的都是舒墨说的话。   舒墨突然抬起手,紧紧扯住他的脖子,眼神凶狠地看着他,喊他名字。   容铮低头看他,右手捧着他后脑:“什么。”   舒墨发了狠一样,看着他,对他凶狠地说:“你不该放开我!”   容铮难以压抑自己的情绪,紧紧抱着他,几乎要把他融进骨子里,他摇着头:“我没有放开你,也不会放开你。”   舒墨脸色发白,抿紧嘴唇看他,最后闭上了眼。   容铮还是放开了他,舒墨被带进了手术室,他也需要重新缝合伤口,后来几天他一边要忙案子,一边回来陪舒墨。   但舒墨醒来后,就常常怔怔地看着窗户外发呆,要不就是闭着眼睛躺在床上睡觉。   容铮尽量不打扰他,多数时间静静地坐在一旁看着他。   “小墨……”容铮喉结滚动了几下,轻轻摸着他的脸,舒墨闭着眼,微微朝后仰,躲开他的触摸,张开的手瞬间握成了拳,指甲刺在手心里,他感觉到了疼。他低头吻了吻舒墨干燥的嘴唇。   舒墨还是闭着眼,似乎睡得很沉,没有醒来的迹象,他面容憔悴,手紧紧抓着床单,像是在做着噩梦。   容铮忙了一天,到现在终于有些困了,他把脸埋在舒墨的颈窝里,贪婪地嗅着舒墨身上的味道。   窗户被关上后,室内气温回暖,舒墨的身子也渐渐温暖起来,蜷缩的身体慢慢松散开,像个孩子一样摊开四肢。   容铮目光温柔黏着舒墨。   他轻轻扫了扫舒墨的额头,把被汗水打湿的额发拨开,露出光洁的额头,再低下头,在额头上温温柔柔落下一个吻,化开纠缠在一起的眉头。   他手指抵在舒墨的侧脸上,动作轻柔得不像话。   “乖孩子。”他附在舒墨耳边轻轻说了一句,低下头落下一个吻。   苦涩,酸麻,还有一点甜。   ……   医院的住院部总是很安静,这个季节连虫鸣都没有。   容铮越发觉得困了。   舒墨紧紧闭着眼,睡得正酣,嘴角微微张开,有白雾跟着飘出来。   容铮趴在枕头上,侧过脸看他,想睡又舍不得睡,他伸出手指,顺着舒墨的脸颊滑落在唇间,轻轻往唇上点了一下,跟着手指一圈圈划着嘴唇的轮廓。   舒墨的嘴唇上薄小厚,小小的唇珠浑圆可爱。   容铮看着他,抿起的嘴唇轻轻笑了。   容铮前倾身子,一个温柔的吻轻柔地落在舒墨的脸颊上,似乎想要说很多话,最后只是轻轻咬了咬舒墨的耳朵:“晚安。”   这时候舒墨突然动了动,他伸出手,握住了容铮的手指。   容铮神色暗了暗,舒墨眼睛还闭着,睫毛轻轻的颤动,这似乎只是一个无意识的动作。   容铮心抖了下。   他低头再次凑近,轻轻吻了下舒墨的脸颊,又吻了下他的鼻尖。   舒墨在梦里不耐烦的嘀咕一声,下意识地区贴近容铮,让自己半个身子挂在对方身上。   容铮大手一揽,把舒墨抱在怀里,让他靠在自己身上,尽量让他舒服一些。   这会儿医院很安静,容铮静静地听着舒墨的呼吸声。   舒墨把脑袋就埋在他肩窝里,很平静,很柔软,很安心,也很暖。   好些天没有好好睡一觉,看着舒墨安详的睡颜,容铮忽然有些困意。   他摸了摸舒墨的脸,想要脱下外套又舍不得弄醒舒墨,想了想,他就着抱舒墨的姿势,勾着背站起来将外套脱下。舒墨乖乖地勾着他,轻的像只小猫。   容铮随手将外套扔掉,就着抱着舒墨的姿势,躺回床上,让舒墨半个身子蜷缩在怀里。   舒墨感到了暖意,不自觉地动了动身子,让半个身体趴在容铮的怀里。   舒墨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了。   他是被温暖的毛巾弄醒的。   容铮早就起来了,拿着盆去厕所打热水,早上医院人多,他必须得一大早就去排队。   他回来的时候舒墨还睡得正熟,但是脸上都是汗,他还沾不得水,每天都是容铮给他擦身体。   容铮熟练地把他扶起来,让他靠在肩膀上,然后先是擦脸,身体,最后是腿。   舒墨穿着医院的裤子,中弹的腿上还缠着厚厚的绷带,晚上空调温度调的很高,到早上他已经被汗水浸湿,单薄的棉裤黏黏腻腻地紧紧贴在腿上。   容铮把他的裤子褪下,一只手掌着他的大腿内侧,一只手用毛巾轻轻擦拭着他白嫩敏感的皮肤。   他意识还是模糊的,半沉睡半清醒,闻见空气里淡淡的汗味,他感到粗糙温热的手掌轻轻摩擦着大腿内侧,湿热的毛巾轻微擦着的双腿的,他忍不住蜷起了脚趾,绷紧了身体,然后喉咙里发出一声古怪的声音,身体有了轻微的反应。   容铮手上的动作停了下来,舒墨难受地把身体朝前凑,感觉粗糙的毛巾扫过大腿,毛巾这时候变得冰凉凉的,他忍不住浑身一颤,全身克制不住的颤抖起来,感觉一阵得不到解脱的酥麻在朝着下面涌去。   这时候他听见身旁传来粗重的喘息声,滚热的气息喷在他的脸颊上。因为长期握枪而带上薄茧的指腹和手掌贴在他的后腰上,他后腰此刻不着半缕。   ——————————————————————————   下面内容去微薄认领。 第213章 地底封印的残肢(六)提线木偶   睡了大概两三个小时,他就醒了。   容铮低头和他对视,两道视线炙热交融在一起,分不开彼此。   他们是属于彼此的。   相互依靠,互补。   合二为一。   容铮紧紧搂着他,他遇见了太多生离死别,几乎已经麻木。   以前不能理解受害人家属撕心裂肺的嚎哭。   他甚至会觉得那些家属,无理取闹。   可是看着舒墨的眼睛,他的心疼得厉害,像是被人死死捏着。   自己就是提线木偶,喜怒哀乐全都被别人掌控在手里,他沿着线朝下看,另一端拿着他的线朝他挥手的是舒墨。   容铮的眉头越皱越紧,手上的力气越来越重。   舒墨抿了抿嘴,感到了疼。   他吸了口气,双手环住容铮的脖子,仰头亲了亲容铮绷紧的下颌:“想我了吗?”   容铮绷紧的下巴一松,舒墨搂着他,手指尖轻轻按着他的后颈。   麻麻的,酸酸的,还有点暖。   他搂住舒墨,半晌,他咬了下的脸,很轻。   想,想得恨不得吞进肚子里。   舒墨动作夸张地擦了下脸,脸拉了下来,怒道:“你是属狗的呀!”   容铮眉宇间的忧愁忽然散了,笑了起来,大手抚上舒墨的脸。   舒墨,是他的舒墨……   容铮不太在乎身上的伤,他当过兵参与过维和,一身刀伤枪伤不断,每一个疤痕都是一段光荣史,这肚子上小小开了个口,对于他而言,真不算多大的事情。   对他来说最难受的不是这点皮外伤,而是这些日子以来小萝卜和舒墨不正常的心理状态,让他不得不担心。   再有一个,这段时间,家里也对他个人问题催得紧了。   其实他年岁不小了,如果按照虚岁来讲已经三十了。男人有三十而立的说法,这个时候肩膀上的重担顿时会重不少,左右燃着两把火,一个是家庭一个是事业。   容母好几次见缝插针地戳着他脑门教育他,他作为容家的长子嫡孙,一定要肩负起容家的传承的责任。   还没事安排他和那个胡甜见面,好在胡甜本人也忙,偶尔吃一顿饭,匆匆就离开了。   不过让容铮很苦恼的是,几次三番自己都暗示了不想结婚,不想恋爱,对方居然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容铮实在不善于说话,更不善于和异性说话,每每想直接拒绝,都能被能言善辩的外交官带进沟里。   容母毕竟是容铮亲生母亲,看得出来容铮对胡甜没多大意思,但是她还是没放弃,劝说着容铮。   这男女之间关系很少有一见钟情,大多数都是相处而来的,就拿容铮的爷爷奶奶来说,都是结婚后才认识,这后来越相处越是发现对方的好,到现在还那么恩爱如初。   每次容母这么一说,容铮都跟油盐不进似地,板着一张脸默默地看着手里的案卷,一副我只关心事业的模样,给容母气得想鸡毛掸子打他一顿。   关键容父也是一副死样子,丝毫不担心容铮的婚姻问题,这可给容母气得,这几天家里乌烟瘴气的,时不时就爆发一场阶级斗争。   容铮心里烦苦,半点不明白他母亲怎么会这么关心他的个人问题。容母严格上来说不是国人,轮廓分明的五官,和深陷的眼窝都向外人昭告她的外族血统。他父母属于他妈妈说的“自由恋爱”。   容铮出生在热情似火的七月,偶然间问起母亲怀他的日子,容母一本正经地说:“你出生前一年的十月份。”   容铮暗地里算了算,顿时觉得不对劲,这不就表示,他父母刚认识就有了他吗?   当年他父亲去国外参加对外访问,被彪悍的容母一眼看上了,就被灌了一顿酒,稀里糊涂地就有了他。每次容一诺说起来老泪纵横,感叹喝酒误事啊。   如此强悍的母亲,本该是对恋爱很自由的态度,也不知道受了谁的影响,天天变着法催容铮赶紧结婚,她想抱孙子。   容铮心里暗暗思量,该怎么跟容母摊牌。   舒墨对容铮家里的事情知之甚少,他回来的时候,后面跟着小护士。   他拧着眉看着容铮的伤口,脑中闪过的都是容铮那日拼命出去寻他的模样,这种感觉很奇妙,他从来没体会过。   好像自己被人捧在心尖上,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上怕摔了。   小护士在给容铮处理伤口,舒墨在旁边默默喝着保温桶里的鸡汤,听着容铮耳边唐僧一样碎碎念说他瘦了,心里没有一丝烦躁,反而泛着甜。   他喝了点鸡汤忍不住舔舔嘴唇:“真好喝。”   容铮:“别光顾着喝汤,吃点鸡。”   舒墨点点头,含糊着应了声,往嘴里塞鸡肉。忍不住眯了眯眼睛,鸡肉不柴很是劲道,鸡汤也煮的恰到好处,不知道用了什么方法煮出来是白色的,还有点椰香味。   容铮说的很认真:“用椰子肉混着土鸡做的,我担心你吃不了大补的,没弄山药,用的是清爽的椰子肉。”   舒墨看着他专心讲解的模样,心里挺美。   小护士一脸羡艳地看着,舒墨余光瞥见小护士盯着他,嘴角一勾问:“想吃吗?”   小护士咽了口唾沫,点点头。   舒墨无辜地眨了眨眼睛:“那就让你男朋友做吧。”   小护士愣了下:“我没男朋友。”   舒墨坦然道:“我有男朋友呀。”   “……”容铮咳嗽一声清了清嗓子,眼角都飞了起来,心情的愉悦从眉梢透了出来。   小护士白着脸,这样的暧昧气氛随便一个人都能看出来。   小护士带着一脸可惜走了。   舒墨躺在容铮怀里,舒服地让容铮给剪指甲。容铮目光专注地盯着他白嫩的手指头,小心翼翼地挥动着指甲刀,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   “我不是故意的。”舒墨解释说。   “嗯?”容铮吹了吹指甲刀,疑惑地望向他。   “你每次来的时候,那小护士眼睛都直了。”舒墨有些生气,他让容铮把手机交给他,翻了翻,哼了声,拿给容铮看,容铮的照片被发在医院的内部论坛上,也不知道舒墨怎么发现的,反正舒墨表示看了很生气。   容铮看了眼,忍不住笑了,揉了揉他的头:“我一直以为你……生病了,所以没有关注过我来过。”   “怎么会。”舒墨把容铮手弄下去,“你们来了我都知道。”   容铮看了舒墨好一会儿,问:“那你为什么不说话?”   “……”舒墨没吭声了,只是垂眸看着手指,“呀”了一声,“瘸了这地方。”   容铮连忙低头去看,果然指甲瘸了一点,他连忙拿指甲刀修了修。   舒墨看容铮没追问刚刚的问题,心里小小的松了口气,过了半晌,他提议:“要不我们休一段时间的长假吧。”   容铮挑了挑眉,坐起身,伸手揽过他抱在怀里:“想去哪里玩?”   舒墨低下头,眼神中闪过一瞬骇人的凌厉,只是一秒,神情又化作平日里乖巧的模样。   舒墨依顺地躺在容铮怀里,小声说:“远离城市的地方,好不好?”   容铮俯下身,啄了下舒墨的唇:“好。”   ……   黑夜里,舒墨突然睁开眼,他坐起身环视了眼周围,房间里只剩下他一个人。   他眯着眼睛偏头望向窗户,只见黑夜里反光的窗户里,映出了一个面色惨白的男人,那是他,又不是他。   “舒墨”拧紧眉,盯着他,眼中满是凌厉。   舒墨咧嘴笑了笑,朝那人招招手:“好好呆着。”   大不敬的话惹毛了对方,“舒墨”瞪着他,少年大大方方让他瞪着,双方目光触及之处未有丝毫妥协。   舒墨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让窗户里倒映着那抹影子头疼不已,只见“舒墨”闭上眼睛,再睁开时又有些不同,眸子里明显盈满了怒意。   舒墨歪了歪脑袋道:“愿赌服输,这次我赢了,该我出来。”   “舒墨”愤怒地敲着窗户,声嘶力竭呐喊者,脖颈间的青筋都暴露了出来。   “你放心,我这次不会乱来。”说着他舔舔干燥的嘴唇,咧开嘴,笑了笑。   他轻声道:“我发现你喜欢的那个容队,的确蛮有意思的。”   “舒墨”的动作顿时愣住了,眼神中满是惊慌。   舒墨抿嘴笑了笑:“容铮这个人吧,身材还不错,皮相也是挺让我满意的。”说着说着不知道想到什么,眼中闪出几分渴望,眼波流转之间既然一副春心荡漾的姿态。   舒墨说笑间又抬起头看向窗户:“我吧……好像也挺喜欢他来着。”   “舒墨”怔了怔,没有料到这一幕,面目突然狰狞了起来。   舒墨眨了眨眼睛,道:“反正都是你,何必呢,这样吧。”他伸出五指,点了点:“你一三五,我二四六,至于七嘛,让他缓缓,免得肾亏。”   说完舒墨勾了勾嘴角,似乎想到了什么,开心地在床上打滚,看着窗户里愤怒的“舒墨”忍不住得意道:“容铮这次答应陪我去乡下走走,简直好得不能再好了。你想想,这山野间农村里黑灯瞎火的,也没什么娱乐活动……这孤男寡男的,一路上两人夹。枪带。棍说不定哪天就擦枪走火了……”   他好生想了想,越想越高兴,转身不顾窗户里“舒墨”愤怒的表情,把窗帘一拉。   遮住了。   ……   医院走廊上灯火通明,一人倚在门边透过门上透明的窗户看着里面这一幕。   少年正对着窗户自言自语,一会儿调笑,一会儿得意,一会儿又愤怒,看动作表情像是在和什么人对话。   这是一番神奇的景象,喜怒哀乐生动地在一张脸上飞快变化,每个表情似乎代表着另外一个人。   站在外面的男人眉宇间缠绕着浓浓的担忧之色。   穿着一身笔挺灰西装的男人,神情肃然地看了一会儿,摇摇头:“看来和你猜测的不错,他有多重人格。”   容铮眉头拧紧:“有几个?”   那人扶了扶镜框:“根据你的描述至少有三个。”   “那……主人格是哪一个?”容铮看向男人。   对方摇摇头:“我需要和他聊一聊。”   容铮不置可否地转过头,少年似乎困了,歪歪扭扭倒在了床上,月光透过窗户洒进室内,少年闭着眼,看起来睡得香甜。   容铮吸了口气,满腔的消毒水味让他呼吸有些困难,他犹豫了许久,摇了摇头,他并不想让舒墨知道自己知道了他的秘密。   ……   舒墨终于肯动了,这无论是对容铮,还是廖城嘉都是一件好事情。   两人虽然不相识,但是都是摸到其中真相一角的人。   舒墨和容铮朝夕相处,每次廖城嘉出言提醒,他都不以为意,一是应了那句恋爱中的人智商为零的老话,二是因为容铮外表太能唬人。   其实一开始调查组刚组建的时候,容铮就已经派人把所有人的资料提交上来。   调查组说起来高大上,实际上权力架空,不属于直接执行部门,对于增长资历并没有多大用处。舒墨进入调查组的理由,自然引起了他的疑心。   再加上舒墨常常做出的令人惊愕的突出表现,小萝卜对舒墨的意外亲密,以及之后总在关键时候拿出所谓线人提供的关键性证据,以上种种表现不得不让他疑心加重。   一个普通的大学生,能有如此大的能力和人脉吗?   舒墨过于自信,或许是过于信任容铮,顺着楼梯一层层朝上爬,每过一层露出了些马脚。   舒墨到底带着什么样的目的?   他靠近自己是否有其他的企图?   我到底该不该信任他?   容铮站在门口,望着舒墨。   一门之隔,舒墨睡得香甜毫无察觉,手指轻轻地揉搓着枕巾,看起来单纯又可爱。   容铮看着他,绷紧的嘴角又有些松动。   唐涛看着容铮的表情,有些诧异,打量的目光在容铮脸上转悠了一会儿,感觉容铮表情里带着无可奈何,眼睛里却像是心里长了野草,放了把火,却怎么也烧不干净,马上就要燎原。   “老容,”唐涛侧头看向屋内,又抬头望向容铮,忽然莫名觉察出些什么,往后小退半步,直起身子盯着容铮,一字一顿严肃地低声问,“你和他是什么关系?”   容铮愣了下,一时间不知该从何说起,良久,他靠在了墙上,右手扶住了额头。   他没有吭声,眉头紧皱,看上去心事重重。   没有立刻否定,唐涛看着他,过了好一会儿缓缓吐出口气,摇头笑了笑:“真是……难以置信啊。”   唐涛和容铮从小就认识,知道容铮为人木讷,个性孤僻。他甚至觉得容铮这类“不近人情”的物种,这辈子只能和冰冷残酷的案卷度过。毕竟没有姑娘能够忍受如此毫无情调,对于感情没有任何回应的男人。   然而,就这么一个正经得不能再正经的人,居然有一天从暗无天日的浓云下透出一丝光,这缕光还非同寻常,夹带着七色光芒,这让唐涛此刻觉得“惊涛骇浪”四个字都难以形容他此刻的心情。   “行了,我差不多消化完了,哎,想想好的,至少是个人。”唐涛掏出烟盒,抖出根烟点上,手一顿,忽然问,“他成年了吗?”   容铮冷冷地盯着他,面无表情。   唐涛看出他眼底的不高兴,笑了笑:“这都是什么时候的事情?你小子都不说声。”   容铮说:“去年年底。”   唐涛撇了下嘴,越发觉出那点味儿来,哼了声:“瞒得够久。都是大老爷门,我也不探听你的那些风花雪月的事情。”   唐涛顺着墙蹲下,朝容铮挥挥手:“人可以顺便恋爱,但是突然弯了这也太奇怪了,你家族里没有一个同性恋,你自己也从没出现过任何对同性有兴趣的表现,你确定你这次是真的吗?”   容铮看着他,空气里有着浓浓的消毒水味,混合着呛鼻的烟味,粘稠不堪。   半晌,他点了点头。   又重复了一遍:“真的。”   唐涛认命般叹了口气,随即又眯起眼睛:“那你愁什么?我不信你怕其他人的眼光。”   容铮抿了抿嘴,犹豫了会儿,突然说:“我觉得我和他很早认识。”   “第一次见面的时候?”   “对,但是我努力回忆了下,我过去的确不认识他。”   “所以你好奇,去接近他,试探他?”   容铮点头,深深看了熟睡的少年侧脸一眼,说:“一开始,我没想太多,但是有些东西控制不住。”   “我不太懂……”唐涛摇摇头,叹道,“感情这东西其实不过是荷尔蒙在作祟,大多数人都知道,却是前仆后继往里冲。我每次遇见这样的问题,都不禁想问,为什么?”   容铮摇摇头:“我也问过自己很多次,答案是无解。”   “那你打算怎么办?”唐涛摊开手,“他的病很麻烦,而且你说你觉得见过他,我觉得这可能和深层记忆有关系,嘶……这样一想起来,总觉得他靠近你似乎别有居心。”   说到这里唐涛停顿了下,迟疑道:“我觉得你可以找你父亲问问,也许他会知道什么。”   容铮摇了摇头。   他比谁都知道,容一诺绝不会容忍任何一个有疑点的人,更何况这人在自己儿子身边。   唐涛眉头拧了起来,看着容铮坚定的侧脸,过了半晌叹了口气:“你这牛脾气真是和容将军一模一样。”   这一夜很平静,容铮和舒墨却都知道,黑暗里,有些东西在蠢蠢欲动,容不得人半点松懈。容铮和舒墨同时一夜无梦,一个有心事重重碾转反侧,一个毫无芥蒂酣畅入睡。 第214章 地底封印的残肢(七)启航   地底封印的残肢(七)启航   第二天一早廖城嘉就来接舒墨出院了。   坐在车里,舒墨从怀里拿出一个银白色水滴状吊坠,清晨阳光很温和,光线沿着车窗打开的缝隙透进来,吊坠精致的纹路上闪着钻石般璀璨光芒。   “到底会不会开车,大早上打什么远光灯。”廖城嘉突然骂了句脏话,他手指敲了敲方向盘,眼睛专心盯着拥堵的马路,嘴上冒了两句不和谐的话语。   刚刚一辆出租车想要插进队列里,廖城嘉按了两下喇叭以示不满,结果那出租车师傅也是厉害,直接远光灯一打,趁廖城嘉一个不留神,插到他们前面,紧接着刹车和油门故意踩了好几回,硬生生把他们堵着走不了。   廖城嘉的骚包跑车被堵在马路中间,委委屈屈的,硬是受了一肚子气。   他一直踩着油门和刹车,故意把声音弄得轰隆隆的。   舒墨把吊坠放回包里。   “我从来没觉得你有什么心理压力。”   廖城嘉烦躁地捋了下额头上的头发:“看来你不了解我。”   “是你不了解这路况,现在是早高峰,等等就行了,我们又不赶时间。”舒墨笑了笑。   “不是这么个事儿。”廖城嘉刚说完,前面的车又停下了。   他打开车窗,一脸烦闷。   舒墨望了他一眼,突然问:“关于那些人,查的怎么样了?”   廖城嘉刚还和人硬怼,听了他这话,手头动作一顿,车里的气氛霎时间冰冷下来。   舒墨又重复了一遍:“遇见什么麻烦了?”   廖城嘉吸了口烟,眼尾被熏得微微发红:“他们躲得太厉害,我现在只能摸到一些牌,但是真正背后的人,以我的级别,还碰不到。”   舒墨沉默了,他看着窗外,手里玩弄着打火机。   廖城嘉看着前面:“啊,通畅了。”   两名交警站在十字路口中间,车缓缓地开始移动,慢慢的,拥堵的道路变得通畅起来,廖城嘉开始重新点火,这时,舒墨突然懒洋洋地靠在背椅上,轻轻地笑了声:“那我们就玩点大的吧。”   廖城嘉一愣,扭头看他,舒墨闭上眼,阳光细碎地从车窗投进洒在他的脸上,破碎熟悉的曲调从他嘴里漏出来。   一半暴露在阳光,一半又暴露在黑暗之中,亦正亦邪的面孔同时降临在同一张脸上。廖城嘉的心扑通扑通狂跳着,他擦了擦手里的汗,机械地开着车。   他的心里在想,玩什么大的?有多大的?   ……   ……   另一边舒墨家里。   小萝卜知道要出去旅游后就很兴奋,一直在屋里闹,楼上楼下疯跑,不需要别人帮助自己就收拾好东西,把自己的小背包装得鼓囊囊的。   他乖乖坐在沙发上,一脸期待地上下晃着两条腿,盯着大门,等着舒墨。   这次他们要出行的地点并不远,但是位于大山深处,需要经过十几公里的盘山路,路途陡峭危险,实在有些让人吃不消。   因为舒墨和容铮都是病员,有些担心开长途车会不适应,两人商量了一会儿,干脆坐长途汽车去。   本来容铮想帮小萝卜拿行李,小萝卜听说要出去玩,还要坐传说中的大客车一直很兴奋,紧紧地拽紧包不放手。   他没发现的是,当他一转身,小萝卜鼓囊囊的包忽然动了动,小萝卜一脸的紧张。   一切一闪而逝,舒墨再回头的时候,包一动不动,小萝卜低着头,看着鞋头研究。   很凑巧的是他们一到车站,就遇见了刚从外地取证回来的白冰和池剑,两人风尘仆仆,看起来有些狼狈。   不仅仅是遇见了这两人,还遇见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韩苗苗。   马上要过年了,韩苗苗打算回家过年,她背着大包小包,看着有些勉强,上次那个为她挺身而出的男朋友这会儿并没有在身边。   舒墨并没有打招呼,是韩苗苗首先发现了他。   她十分不好意思地低下头,舒墨顺着她的目光看下去——她手里拿着上次他送的鞋的包装袋。   然而里面已经没有鞋盒了,装的似乎是衣物,包装袋也变了形。   舒墨和韩苗苗客套几句,忽然想问问韩苗苗的弟弟喜欢那双鞋吗。   他刚要开口,韩苗苗忽然匆忙抬起头看了眼挂在墙上的钟,脸上随即出现惊慌的神色,急忙向舒墨抱歉道:“哎呀,车已经开始检票了,我得走了!舒哥,白姐,这段时间多谢你们照顾,我们回头有空再聊!”   说完就连忙提着大包小包,朝着入站口奔去。   白冰笑着朝韩苗苗挥挥手,见韩苗苗消失在入站口,脸上的笑容便没了。   白冰:“这孩子挺不容易的。”   舒墨上次告别韩苗苗,便没有再和韩苗苗接触过,对韩苗苗的事情一无所知。   白冰叹了口气:“她爸死得早,当妈的过不了苦日子就跑了,留下两嗷嗷待哺的孩子和两个没什么劳动力的老人家。”   舒墨闻言有点奇怪,他记得上次吃饭的时候听韩苗苗简单说起过家里——有些重男轻女,父母健在,弟弟很活泼。   韩苗苗为什么要说谎呢?   舒墨忽然想起韩苗苗方才躲闪的眼神,慌忙的背影。   他心里突然涌起了偌大的疑团,有什么东西好像要破茧而出,脱离了原本的轨迹。   白冰不知道舒墨想什么,自顾自唠叨:“孩子的爷爷奶奶老的老病的病,全靠她一个人撑着。没想到前年这孩子的弟弟也死了,真是可怜啊!”   舒墨还在挥着手的手臂猛地一滞,转过头看向白冰,对她方才的话显得有些吃惊。   他追问了句:“你说什么?”   白冰讷讷道:“我说她可怜啊。”   舒墨皱紧眉头,回想起韩苗苗在商场跟他说要给弟弟买鞋的那一幕,韩苗苗笑得特别真诚和期待。   脑海中回想那一刻韩苗苗的眼神,顿觉有些恐惧。   他忍不住头皮一阵阵发麻。   他开始回想和韩苗苗的每段对话,突然间回想起韩苗苗和郭苗的名字出奇的相似。   韩苗苗撒了谎,她弟弟的死会不会和那群人有关系,她来这里会不会就是为了报仇,那晚上和陈齐巧遇会不会并不是偶然。   一切问题答案似乎呼之欲出,舒墨一时间沉默了。   如果说出来,韩苗苗这一生基本上算是毁了,如果不说,那真相必然会缺少一块拼图。   真相和一个人的前途,此刻成了一道艰难的选择题摆在了舒墨的面前。   舒墨站在原地,看着隔着铁栏的另一边,韩苗苗站在那里,和他遥遥相望。   韩苗苗忽然笑了,笑得得意洋洋,像是一个满载而归的胜利者。   嘲弄着另一边自以为善良,自以为聪明,实则冷漠的人们。   人群越来越多,将韩苗苗的笑容和身影渐渐掩去,等人群再散开的时候,那里空无一人,只剩下一个破烂不堪的运动鞋包装袋。   ……   ……   同一时间,在城市的另一端。   破旧的三十平米小屋,天花板已经被烟熏得微微发黄,而墙壁上也沾满了一层厚厚的油垢。   这间屋子主人并不在意满屋的脏乱,他孤身一人带着儿子从乡下到城里打工,每天为赚钱到处奔波,到家就累得不想动弹。   村里传言这个中年男人克妻,娶了两次老婆,结婚没多久都死于非命。   中年男人倒是不在乎闲言碎语,但是两个老婆都死了让他心里有些不好受。   再加上无父无母,没有牵挂,干脆把农村房子田一股脑都卖了,上了省会大城市,打算过上新生活。   但是城市里并没有想象中的光鲜亮丽,像他们没有关系没有门路只有一身力气的人实在举步维艰。   虽然日子过得挺艰难,但是好在他有个好儿子。   学习成绩很好,也很乖巧听话,不像别的孩子沉迷电脑游戏或者是早恋。   他掏出烟点上,呛鼻的劣质烟草味顿时充满了整个房间,只需一小会儿,整个屋子就会变得烟雾缭绕。   而他也会有种飘飘然成仙的感觉。   正当他享用着此刻悠闲时光的时候,忽然眼角一闪,引起了他的注意。   他咳嗽一声,朝地上唾出一口浓痰,用鞋滋了滋站起身来。   好奇心来得特别突然,中年男人顺着那处光亮走上前查看,那东西闪着光置于脏污的屋内实在有些打眼。   他心想一定又是自家孩子那些稀奇古怪的藏品,上次他还开玩笑,说只要收集到堆满满屋子,他就给办一个展览会。   想到这里,再看一眼墙上贴满的大红色奖状。   男人脸上不由地有些骄傲,泛着红光。   房间太小,走了两步就走到架子前,架子上从上到下按照儿子的喜爱程度依次排列。   中年男人平时总会趁孩子不在时候,细细打量这堆东西,孩子不知道,男人对他的小动作知道的十分明显。   对于最宝贝的藏品,孩子会藏在架子的右下角,既隐秘又安全。   果不其然这次最宝贝的藏品换了位置,在这个特殊位置的是一个闪闪发光的东西。   男人笑了笑拿起那宝贝东西,此时一阵风吹过,惹得窗户发出“吱嘎吱嘎”的声音。   有几分阴森。   他走到窗户边,把窗户打开,顿时阳光就撒了进来。   阴森冷气烟消云散。   男人叼着烟,眯起眼睛,打算仔细瞧瞧这东西有什么宝贝的地方。   就在他拿起宝贝对着阳光照射的时候,中年男人却好像看见了什么极其可怕的东西,他的嘴长得老大,眼球暴凸。   看着眼珠子几乎要掉出眼眶来,一张脸吓得灰白。   这一刻,他手里的宝贝落在了地上,咕噜咕噜顺着不平整的地面滑落在门边,“嘎吱”一声,门紧接着被打开。   男孩出现在门前,拿起宝贝,奇怪地看了眼,不明白这东西为什么会跑到门边。   他抬起头看向爸爸,爸爸突然直直地摔倒在地上,捂着胸口,一脸狰狞,惊恐万分。   男孩慌忙把宝贝丢下,哭嚎着冲上前,大声喊着救命。   周围空荡荡的,救命的声音回荡在整个房间,屋外几只野狗也开始狂躁的叫喊。   人们循着哭嚎声,匆忙冲进屋里,七嘴八舌的嘈杂声混夹着男孩的哭嚎声,整个屋子乱成了粥。   救护车很快就来了,屋里也很快由热闹转为宁静。   窗户没有被关上,阳光照射进屋里,照亮屋子每个角落。   孤零零待在角落的宝贝,晶莹剔透闪着光,透过外面琉璃的包裹,能发现里面有一朵花。   那朵花令人毛骨悚然。   是由十几个手指头和脚趾头组成的花,这会儿正迎着金色的阳光鲜艳绽放着。 第215章 地底封印的残肢(八)出发(过度章)   汽车站大厅里,电子屏幕正不停地上下翻动着绿色的小点,一个个地址跟着翻动。   预示着一批批人将要随着绿色小点的消逝,踏上了离开的旅程。   女孩的身影早就不见了,舒墨眉头不时地拧紧又展开,看起来似乎在纠结一个很重要的问题。   就在他踌躇犹豫的时候,忽然耳边响起了音乐声,把他的思路打断。   喇叭里正报着时间地名和注意事项,广播的女人声音毫无起伏,不带一点情感波动。   舒墨的心跳渐渐地平缓下来,他看了看墙上的时钟,秒针一圈圈飞快转着。   他再次回头的时候,目光已经平静如水。   池剑和容铮正在聊案情,说到案卷被提走的时候,白冰在旁边大声哼了一声。   两个老爷们,压根没注意,还在继续说。   白冰脸色越来越黑,有发怒的前兆。   舒墨瞧见了,扯了扯池剑衣服:“都这时候了,还聊公事。”   说完冲他使了个眼色。   “唉。”池剑退后一步,站在白冰身旁,“不说了,不说了,该走了,时间不早了。”   白冰没动,脚尖一下没一下点着地,斜睨着他。   池剑从上到下都笔直笔直的,直男思维压根想不到白冰生气的原因。   “饿了?”池剑试探地问了下,“你刚在车上吃了一路啊,这么快就饿了?”   “……”   从两人恋爱到现在,白冰偶尔会情绪化朝池剑发发脾气,池剑脾气好,基本上是骂不还口,打不还手。   偏巧池剑有个臭毛病。   白冰生气,就让她吃东西。   一开始挺高兴的,越到后来,体重直线上升。   这下……白冰又生气了。   舒墨笑了笑:“谁惹我们白大小姐生气了,我帮你揍他。”   “我没生气!”白冰龇牙咧嘴。   舒墨:“……”   池剑:“……”   女人心海底针,要想知道女人真正心思,那无异于大海捞针。   这时候最好的办法就是池剑直接上前一抱,再说点甜言蜜语,什么在我心里你是最瘦的,在我心里你是最美的话来灌灌迷魂汤。   可惜三大男人,虽然有两弯的,但是思想却是直得不行。   被白冰一句没生气堵住嘴,不知道该回啥。   气氛有些尴尬,大领导容铮想要说点啥:“白冰啊,最近辛苦了……”   白冰听了这话,忽然笑了:“什么辛苦不辛苦,都没人了,肯定不辛苦。”   她说话语气阴阳怪气的,容铮闭上嘴了。   池剑小声用口型给容铮道了个歉,跟着去拉白冰。   白冰抱着手烦闷地坐在椅子上,沉默好一会儿,叹了口气,盯着容铮的眼睛,低声问:“容队,你知道陆浩杰和那网站脱不了干系吧?”   容铮轻轻地“嗯”了声。   白冰吸了口气:“那为什么把他放走了?”   容铮这次没回答她。   “我知道了,又是不能说。”她眼眶忽然红了,“那为什么把陆兵提走?为什么不抓孙长峰,还把何方放了!他们可是做了那样混账的事情!那些孩子知道他们被抓的时候,多高兴啊,可是当他们看见何方从咱们局里走出去的时候,他们的眼神……”   本来以为恶魔已经伏法,自己终于获得自由,下一秒却重回地狱,忍受永无休止的噩梦。   “容队!”白冰吸了下鼻子,“这时候,你不能说不知道啊!”   白冰以前负责过多起性犯罪和虐待儿童案件,有一起案件和这起十分相似。   那是一起和多米破获的儿童色情网站案。   当时白冰收到线报,有人在暗网搜索时,无意间在一家恋·童·癖网站上发现一个小女孩正在被拍卖。   他们得到消息后,便立刻成立了专案组进行调查。   然而这次调查结果,却让他们所有人大吃一惊。   他们发现这个网站正在对数名类型不一的儿童进行直播拍卖,拍卖时限都只有二十四小时。   这也就是意味着,每天都有大量的儿童通过这个拍卖网站被拍卖到世界各地。   “你无法想象全世界有多少的变·态。涉案人员不仅仅有律师,有老师,还有一些赫赫有名的大人物……甚、甚至还有几个是牧师……虽然罪大恶极,但是这些人不少都因为各种政治上宗教上的考量逍遥法外了。”   白冰抹了下眼睛:“我很小的时候就被父母带去了国外,那时候住的地方不远处有个小教堂,那时候没人愿意和我玩,我就去教堂……”   三人的表情瞬间变得凝重了起来。后面白冰没说话,只是不停抠着手指,手指被抠得通红。   池剑有些震惊,他是第一次知道这事情。   下一秒,他坐到白冰身边,想要抱着安慰他,却被白冰直接推开了。   她握紧拳头,看向容铮:“……我本来以为这次会不一样,我努力了……”   容铮看着她,抿紧的嘴唇动了动。过了半晌,也没能说出一句话来。   容铮到底还是容铮,脸上依旧是面无表情,永远都挂着一副冷冰冰的面具。   不是他不想说。   有些东西,他没办法说。   白冰有些失望地闭上眼,池剑心疼伸手一揽,把她揽在怀中,这次白冰没有再拒绝,只是面上看上去依旧十分失落,眼眶里有泪花在打转。   舒墨连忙拍拍白冰的背给她顺顺气。   见白冰心情好些了,他又蹲下身子,握住白冰的手。   白冰的手冰凉得很,他拉过池剑的手覆在白冰手上,白冰挣了挣,池剑连忙抓紧,把身上那股子热气给递过去。   看着两人的小动作,舒墨微笑了下,对池剑很是赞赏。   他朝白冰招了招手。   白冰愣了下,下意识地就俯下身子。   舒墨凑到她耳边耳语了几句,白冰一脸的阴沉,随着舒墨的话一点点消失,眼睛哗的一下就亮了起来。   舒墨说完话,两手撑在膝盖上站了起来,看向池剑道:“好好照顾你家白冰。”   池剑连忙哎了一声,低声说:“我会照顾一辈子的。”   没人让他许诺,他自己想说,斩钉截铁的,是一个男人对女人的最高承诺。   白冰脸一红,瞪着大眼珠子嘟囔道:“谁是你家的,呸。”   池剑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只听耳边突然听见小萝卜奶声奶气地说:“女人说不要那就是要。”   两人的脸瞬间红得像要滴血一下,脑袋几乎都要垂下到地上了。   舒墨成功转移了白冰的视线,两人坐在候车室,当着小萝卜面黏黏糊糊得没完没了。   舒墨看两人就要嘴对嘴了,连忙拉起容铮和小萝卜往检票口冲。   取了票上了车,舒墨和容铮带着小萝卜坐到最后一排。   小萝卜硬要坐在窗户边,车还没开,他就开始期待了。   “窗户边风大,一会儿车开起来你整个身子都要飞出去。”   舒墨唠唠叨叨,小萝卜置若罔闻,他从包里拿出帽子打算给小萝卜戴上:“别着凉!”   用粗毛线打的,有两大耳朵戴在头上跟兔子一样。   小萝卜脖子一歪,脑袋跟着往后仰,抵在椅背上就是不肯戴。   舒墨盯了他好半天,语气冷了起来:“要是不戴帽子,今天就不去了,回家。”   他举着帽子,带着威胁的语气:“小萝卜。”   小萝卜余光瞥了他一眼,垂着脑袋,小屁·股靠边挪了挪,把身子缩在椅子边上,紧紧贴着车窗。   委屈巴巴的,比小白菜还可怜。   “小萝卜!”舒墨陡然提高音量。   小萝卜跟着抖了两下。   这会儿车上人不多,好奇的眼神还是有,舒墨清了清嗓子,压低声音道:“你不听话了?”   小萝卜还是坚决不肯戴帽子。   舒墨捏着帽子,心想这宁死不屈态度要在革命年间那少说也算是个人物。   舒墨打量了他半晌,脸上苦巴巴的,一张小脸拉得老长,嘴角也垮了下去,眼睛里还隐约有光闪着。   委屈的小萝卜成了腌萝卜。   舒墨心思忽然一转,脑袋里想起了什么,他状若无意地问:“是不喜欢这帽子?”   小萝卜抬头,看了眼舒墨手里的帽子,小·嘴一扁,一脸的嫌弃。   舒墨皱了皱眉,售票员正拉着嗓子催促人了,呱噪的声音惹得人十分烦闷。   舒墨喉头动了动,放在兜里的手也跟着握了握,深呼吸了好几次,情绪才渐渐地稳定下来。   小萝卜虽然什么都不太记得了,但是有些东西,却是深深地映在了灵魂深处。   也许对于小萝卜来说,兔子已经成了生命中的禁语。   舒墨把帽子放回包里,找了会儿,找到了一个黑糊糊的帽子。   要搁在平时,臭美的小萝卜是绝对不肯戴的。   但是最讨厌的兔子帽子在前,就算是黑不溜秋的老人帽,小萝卜都同意戴。   小萝卜戴上黑帽子,面上警惕的表情稍缓了些。   瞧着小萝卜一副终于松口气的小大人模样,舒墨忍不住掐了下小萝卜的脸,小孩脸嫩,一下就红了。   他也不闹,小脑袋一歪靠在了舒墨怀里。两小酒窝很快扬了起来。   把行李放好,容铮才珊珊来迟,这会儿车里也就坐了一半,前面几排基本坐满了。   没办法,他放行李的时候来了群老头老太太,提着鸡鸭鹅这样的活物,还提着比身子还要重的编织袋。   容铮身强力壮又年轻,觉悟也高,一直受党的教育,人民群众的事情就是自己的事情。   他二话不说帮了把手,没想到的是,老头老太都瘦瘪瘪的只剩下层皮包着骨架,居然能拿的动这么沉甸甸的东西。   容铮心里十分吃惊,不能回去买吗?   容铮不知道的是,他们要去的地方物质贫乏。   当下年关,是反乡高峰期。探亲或者回家的老人家都把能买的东西全都买了,就为了开开心心过个年。   还有他们大多数人家里条件不怎么好,就一床被子睡了十几年,去哪儿都随身带着,不像现在年轻人,出门只需带点随身衣物,或是卡和钱就万事大吉。   容铮个子太高,应该说是腿太长,他试了试里面的位置,夹着腿,整个人缩成一团很难受。   毕竟是南方的小客运车,正常人都坐着有些拘谨,更别说人高马大的容铮。   没办法他只能坐在最后一排中间的位置,前面没有遮挡,每一个上来的人都一眼看见他。   好在容铮也不怎么在乎别人眼神,坐在那里,谁要帮把手便上前热心帮一把。   很快,车就坐满了。   就在车要发动的时候,上来一个年轻女孩。穿着件时尚的红色呢子大衣,一头长发染成当下流行的奶茶色,把皮肤衬得很白。在一辆臭气哄哄的客运车上,挺打眼。   这时候车上已经没有座位了。   舒墨余光看见,心想不对啊,一票一座,不该有无座的啊,这又不是火车。   女孩迷惑地在车里转了一圈,顶着大伙的目光,脸胀得通红。   最后她停在了中间的位置。   女孩表情看上去有些疑惑。   她拿着车票看着座位上端端正正坐着的老大爷。老大爷戴着一顶黑色小帽,从帽檐下偷偷瞥了她一眼,接着收回眼神,闭上眼靠在椅子上假寐。   女孩顿时无助起来,她朝售票员看去,售票员没吭声,走到她身边抢过她手中的票撕了一半,再放回她手里。   跟着再数了数,就下了车。   司机赚点小钱,私底下会让人上来,大家伙都睁只眼闭只眼,路途遥遥,谁也懒得管那闲事。   一般这些人遇见有空座的时候,会去占个座,没空座就拿报纸往地上一铺坐地上。   女孩今天算是运气背,遇上一个老无赖,看她一个女孩好欺负,便霸着她座位装睡。   女孩快要急哭了。   七个小时车程,还是盘山路,一大姑娘怎么也不好直接坐地上,要是一直站着也非得散架不可。   就在她要掉眼泪的时候,忽然一个清咧的男声在耳边响起。   “姑娘,我这里有个空位。”   出言帮助的声音低柔温润,像是含着宝玉在耳边润润如生。   女孩闻声忍不住转过头看向他,才发现是个年轻男人。   对方正对她微微一笑,让女孩的心砰砰乱跳,突然紧张了起来。   舒墨朝她眨了眨眼睛,指了指后座,女孩的脸上渐渐染上点潮红,她忍不住低下了头,躲过他的视线。   方才那一瞥,干净清爽的少年形象深深地在女孩的脑袋里打下烙印。   少年一双眼睛明亮透彻,穿着一身休闲运动服,干净整洁,他倒不是一眼就能让人移不开眼睛的类型,身上却有种独特的味道勾勾地吸引人。   女孩忍不住又悄悄看了眼,恰好窗帘被拉开,一束金色阳光打了进来,映出对方似笑非笑的脸。   那一抹阳光善意的笑容映入眼帘,只一瞬间,女孩从头红到脚。   之前那点被人为难的委屈,此刻都烟消云散了。   等女孩在回过神来的时候,就发现自己待在天堂了。   左边坐着一个侧脸轮廓分明的男人,抱着胸,闭着眼,最吸引目光的是一双大长腿,一腿曲起,一腿拉长,很随意的模样却是把身上穿着的黑色运动裤穿出了时装周的感觉。   男人是那种一打眼过去就能紧紧吸引人的类型。   但是就是不苟言笑,眉头一直紧紧皱在一起,看起来挺冷,有股禁欲的味道。   女孩朝右边缩了缩身子。   右边坐着刚刚出言相助的少年,怀里抱着个小孩,小孩瘦瘦小小,戴着一顶略显老成还有些大的黑帽子。   两大一小都穿着一样款式的运动服,女孩猜想三人应该是兄弟吧。   她大约看了眼,便知道自己的座位是怎么来的了,让孩子把座位让给自己,顿时有些不好意思。   拉开手边的包,她从里面拿出些糖果,递给舒墨:“谢谢你,谢谢小弟弟。如果不是你们,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办。”   舒墨向来会待人处事,做事从不让人感到尴尬,他看见糖果并不推迟,大方收下,微笑着拿过给小萝卜,小萝卜还看着窗户外面,一直问,车什么时候启动啊。   “你叫什么名字?”舒墨问她。   女孩发现舒墨看向自己,红着脸低声道:“谷曼……”   “谷……曼……”舒墨跟着柔声念了一遍,听对方拉长声音喊自己的名字,谷曼脸红得更加彻底了。   谷曼面上还是很不好意思,她小声问:“你呢?”   “他叫舒墨。”突然耳边响起声音,让谷曼吓了一跳。   谷曼吸了口气转头看向说话人,刚刚闭目养神的男人,此刻一双眼睛黑沉沉地盯着她。   谷曼背后寒毛瞬间就竖起来了,她僵硬了片刻,就听见男人简短地自我介绍:“容铮。”   “您、您好……”谷曼尽量勾起嘴角露出了一个微笑。   容铮看了她一眼,点了下头,又漠然地闭上了眼。   谷曼讪讪地闭上嘴,拿出手机看小说。   两分钟后,司机大吼了一声要出发了,随即车开始慢慢朝前移动了。   小萝卜兴奋了,跪在舒墨膝盖上,趴在窗户上看向外面,一脸的好奇。   他这是第一次坐大客车,第一次从客车上往下看人,跟着车缓缓启动,周围的景物都在朝后退着。   小萝卜看着平日里自己需要仰望的大人,此刻都比自己还矮了,想想他内心就有点难耐的激动。 第216章 地底封印的残肢(九)厉害的大妈   行程很远,加上快近节日,路上拥堵的厉害,小孩子的好奇心很快化为睡意,车刚行驶上高速,小萝卜就睡着了。   这时候车上的人都差不多认识了,有不少人开始闲聊,还有人无聊打牌消磨时间。   长途客车其实就像是一个小小的社会,什么样的人都有,有情侣黏糊在一起不顾旁人又亲又摸的,有叽叽喳喳不停说话的,还有一上车就闷头大睡的都挺有意思。   客车开到半路在高速上停了两次,上来了四五个人。有两个小年轻抱怨,司机没有安全交通意识,一个想喊来着,就被旁边的人拉住了。   出门在外,还是少惹事情的好。   舒墨饶有兴趣地看着周围的人,眼中浮现躁动的情绪波动,窗外的风景很不错,他淡淡笑了下,这会是一个有趣的旅程。   人多了,空气就不怎么能流通了,他们乘坐的这辆大客车窗户是完全封死的,只有最后一排左右各有一个巴掌大的小窗户可以透透气。   车上人素质参差不齐,有不知道多久没洗澡的,一股子汗臭味,还有人脱了鞋,把脚翘起给人闻闻脚丫子香不香的,更有人在已经开了空调有些气闷的大客车里抽烟的。   汗臭味,臭脚丫子味,劣质香水味,二手烟味,再加上味儿大的熟食味,无数味道混杂在一起变成一种难以描述的复杂味道,简直洗涤人的五脏六腑。   成人待着都有些难受,更何况小孩子。   小萝卜不一会儿脸就憋得惨白,把脸凑到舒墨怀里,呼哧呼哧喘气,很难受的样子。   舒墨抱着小萝卜的背轻轻拍了两下,伸手把小窗户打开,让小萝卜能喘口气,这会儿他无比庆幸选了这个位置,好得不能再好了。   中途上还上来了几个人,他们都坐在走廊上,离舒墨最近是个大妈,随身带了个巨大的红色编织袋。   大妈一看就是老江湖了,一上车她就熟练地拿出两张报纸,将走廊铺满,然后脱下鞋盘起腿,熟练地从包里拿出牌,招呼人打牌。   无聊的人很多,很快不少人响应,想打牌的都调换了座位聚在了一起。   胖大妈拿出瓜子,边嗑瓜子,边摸脚丫子。   她挺大方,让其他人吃,大多数人摇摇头拒绝了,也有个中年人不客气,谢谢没说一句,伸手抓了一大把,慢慢嗑。   瓜子皮吐了一地,跟着车前后晃悠,撒了一车。   容铮眉头蹙起来,面色阴沉,余光冰冷地瞟向前方。   胖大妈倒是无所畏惧,依旧我行我素,当感觉不到身后的刺人目光,老神自在的继续和人胡天海地的闲聊。   容铮好似对对方无可奈何,然而令谷曼想不到的是,容铮伸出脚挡在了她的前方,让秽物堆积在他的脚边。谷曼紧张地直起身子,小声说:“谢谢……”   容铮扭头望向她,那眼神把她吓得一哆嗦。虽然不认识容铮,但是本能感觉对方不太好惹,一时紧张,后面的话就咽进了肚子里。   容铮的目光在她头顶停留了一会儿,谷曼再看过去的时候,容铮已经回过头,他的眼睛已经闭上了。   谷曼识趣地闭上嘴。   “不用谢。”那头声音轻飘飘地传来。   谷曼一回头,看见舒墨歪头朝他笑了笑。   谷曼也笑了笑,她心想,这两兄弟真是好人,遇见了好人的她真是太幸运了,今天真是幸运的一天。   旅途十分漫长。那头旅客们开始拿出几盒牌分发着打发无聊时间,有一搭没有搭地闲聊着天。   有个看起来挺沧桑的中年男人,一直叼着烟面色阴沉地说国家政策,然后话题一突进,开始预言不超过十年国家的房地产经济一定会成为泡沫,别的国家会趁机侵入。   那人说的有门有路的,从以前几次历史战争再到几次国外比较出名的事例做辅证,居然也挺能唬人的。   好几个人都被他唬得深信不疑,看那神态估计着回家可能开始储备粮食和水了。   有人就蹭着他这话题,开始说政·府如何如何不好,说现在的公务员警·察都是些酒囊饭袋,嘴上都是为人民服务,实际上拽得人五人六的,还不是他们拿钱缴税养着那群人,说着说着就黑沉着脸大道早晚要完。   谷曼本来在玩手机,听着这个话题,眉头微微蹙起。   她对警·察印象一般,唯一的接触可能就是去办暂住证的时候。   那时候去的时间点卡在人休息的点,年轻民警有些不耐烦,语气很不好,一直叨叨说她为什么不早点来。最后说她证件有问题,看了一眼丢给她让她明天准备齐了再去。   谷曼当时有些着急,她是夜班工作,单位晚上就要要。   她求了半天,年轻民警收拾东西并不搭理她。这时候来了个老民警,老民警知道了谷曼的情况,把谷曼手里的证件看了一遍,脸上的表情立刻就不好了,对着年轻民警劈头盖脸就是一顿教训。后来把她证件办好后,还拉着年轻民警给她道歉,要开车送她回家。   谷曼当时心里本来很着急,知道年轻民警故意为难她甚至还有些生气。   可是老民警态度很好,谷曼感到了对方的热情。   谷曼转念一想,觉得各行各业都不容易,其实她当时那个点去的确不好,应该早一点时间。换位思考后,她反倒觉得是自己的问题。   就在她回忆的时候,车里参与话题的乘客们越来越多,不知道哪里的都市传说,还有半真半假的小道消息,不少职业在那群人嘴里妖魔化了,谷曼忽然有点想讲讲理。   她刚要开口,就感觉衣角被人扯了扯,她回过头,就看见舒墨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微微摇了摇头:“别理他们。”   谷曼微微一愣,她不明白为什么舒墨要拦住她,低声问:“你也这么觉得吗?”   舒墨摇摇头,笑着说:“何必和这些人讲道理,都是旅途无聊,随便找些话题,真让他们去外面说,他们又不敢,大可不必和他们认真。”   察言观色是舒墨学的专业,也是吃饭的本事,他看得出来谷曼对那些人的话的不赞同,甚至还有些气愤。这让舒墨对她有几分好感,于是出手拦了下。   对面这些人看穿着打扮,不少是社会底层打滚的,贫富差距大让他们心里极度不平衡,所以对政·府一些和稀泥的行为有埋怨,这也是正常的。   谷曼一看年纪就轻,要和这些能言善道的老油条讲理,讲句话道理没说清楚,就会被对方三两言胡搅蛮缠的话噎死,说不定最后还要被气哭。   没必要嘛。   舒墨笑着说:“你一个小女孩出门在外,还是不要和人发生冲突的好。”   谷曼露出感激的表情:“谢谢你。”   舒墨笑了笑,冲她眨眨眼睛,从包里拿出零食和女孩分享,女孩脸色红红,心跳如雷,注意力全被引到舒墨身上去了。   容铮这时候睁开眼,眯着眼睛盯着谷曼的后背。谷曼刚刚才生起的小火苗,立刻被掐灭了,她又默默地从包里摸出手机,假装看小说。   那头对于各阶层的妖魔化言论还没停止。   胖大妈吐着瓜子皮,甩下两张牌骂道:“他奶奶的,现在的警·察是不是都是吃饱了撑了没事干,天天为难我们让我们没饭吃,他们也别想有吃的。”   大妈说完又骂了几句脏话,很难听。   这时候立刻有人好奇问:“哈,这是招你惹你了?”   大妈瞪了那人一眼,问:“你知道老祖宗们有句老话,叫做挡人钱财如杀·人父母吗?”   大妈表情生动,边说还边眯起眼睛来,眼角上褶子挤成了一团,看上去满是阴霾,慎得慌。   看得那人一抖,敛了笑容,心里战战兢兢的,点头道:“……知、知道。”   大妈收回目光,又甩下一张牌幽幽来句:“他们就是杀我父母了。”   空气瞬间凝结了两秒,好一会儿,众人才幡然明白大妈那句话不是句面上的杀她父母了,而是挡了她的财路了。   一起凶杀案,顿时变成一起财务纠纷案。   众人松了口气。   可是这让警·察挡了财路的财务纠纷,就很耐人寻味了。   虽然这里几个开口的人大多仇视有权阶级,但是心里都深深明白一个道理,一旦有违法犯罪行为,那就会被警·察叔叔盯上。难不成……这大妈,还做了违法犯罪的事情?   瞬间,众人看向大妈的表情都不一样了,连舒墨都忍不住侧目,余光瞟向胖大妈,细细打量起来。   这一瞬间,在众人心里,大妈已经被大家脑补成了千百种身份,没人敢吭声,只有胖大妈得意洋洋地盘着腿,似笑非笑地眯着眼睛。   舒墨仔细打量了下大妈的体态和穿着还有随身行李。   对方皮肤挺黑,但是体态丰·满,看起来是在做经常在外暴晒又不怎么运动的工作。   身着一件黑乎乎的羽绒服,裤子边角和裆口已经磨起了毛边,在她盘腿不时地往外甩牌的大动作下,裤裆上的几个滋着毛边的小洞若隐若现,露出里面红色的内·裤影子。生活条件貌似一般,或者说有些吝啬邋遢。   大妈挤成三截的肚皮上戴着一个黑色小包,腰包很新,紧紧贴身戴着,想起大妈上车就把鞋脱了的举动,这紧紧贴在腰间的腰包实在有些非比寻常。   看大妈的穿着打扮,不像是有钱人,而经常挎着腰包的人,多半都是为了拿钱方便的小商贩。   再看大妈新换的包,有点不合情理,大妈连裤裆有洞都舍不得换,怎么舍得把装命·根子的包给换了?   而且大妈的嘴皮子利索,大大咧咧没事蹦两句脏话,能把人噎死。   舒墨突然想起每到春运的时候,国家都会打击一波票贩子,再联想到大妈的描述和穿着打扮,舒墨心想,大妈应该是个票贩子吧。   念头一出来,越想越合理。   因为前段时间被警·察抓着没收了非法所得,让她没了钱财不说还罚了笔巨款,所以把警·察记恨上了。   谷曼听着大妈的话,脑补了一场刑侦大剧,放下手机,眼神中透露出内心的紧张忐忑还有惊慌。   舒墨看她神情紧张,笑道:“别慌,就是票贩子,不是什么危险人物,不用担心。”   虽然谷曼已经对舒墨有了好感,但是对舒墨的推测有些疑问。   她问:“你怎么知道的?”   舒墨神秘一笑:“我就是知道。”   果然下面一段对话印证了舒墨的猜想。   有个穿着件不合身大夹克的中年男人正和旁边的人抱怨,他说他家不在这趟车的终点站,而是在山脚下的小镇上。   本来他是想坐火车回去的,结果别人要收他高价。   这么短的路程,正常票价才几十元,一般时候也就要二十元手续费,那人居然要收他一倍还多的钱。   中年男人有些不爽,脸色很阴沉,说出的话语气很重。   大妈耳朵灵敏,别人小声抱怨被她听见了,吐了口瓜子皮,拉着嗓门大喊:“二十?你不花钱干脆长两翅膀飞过去得了。”   说完这句大妈觉得可能不太解气,又碎碎念道:“也不看看现在什么日子,要拿票,凌晨就得去排队守着,这点钱都不想出,真几把小气。” 第217章 地底封印的残肢(十)报警不报警   中年男人当着这么多人面被骂,面子上挂不住,粗声粗气吼了回去:“妈卖批,就你批话多。①”   胖大妈“哟”了声,把牌一甩,一把推开上前的人指着中年男人的鼻子:“你说哪个屁话多,你他·妈屁·眼长到脸上去了。”   中年男人也站起身:“说得斗是你!②”   胖大妈斜了他一眼:“就你这种软几巴男人,几十元钱都给不起,穷得响叮当,哪个跟你哪个倒了八辈子血霉了。”   骂完不等中年男人回嘴,咂了两下嘴,又骂:“看你那水夸夸的样子③,女人一样。”   中年男人彻底怒了:“我·日·你仙人板板哟!④”   周围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这两人看样子都不好惹,谁也不敢上前去栏着,紧张得不行。   中年男人骂不过大妈,眼睛一瞪,拳头捏紧,开始往外挤着撸袖子。   胖大妈是谁啊,和警·察都能当面撕扯耍赖,面对一个瘦瘦弱弱的中年男人,一点不带怕的。   “哎呀,骂不过就要打人咯!”胖大妈叉着腰火上浇油,“啥子瓜批男人,没得点用,就晓得动手!”   中年男人被彻底激着了,急了,红着眼睛往外冲,嘴里嚷嚷:“妈卖批的批麻花⑤,看老子今天不打你,跟你姓!”   大妈不嫌事大,跳着说:“来呀!来打呀!不打你不是男人!”   说完又加了句与上句矛盾的:“今天老子就站在这趟,你碰我一哈告一哈!⑥”   全车的人一下被点燃了,都蜂拥上来横在两人中间,将两人拦住。   中年男人在气头上,这些轻飘飘的劝解抵不上胖大妈上窜下跳呱噪的挑衅声。   大妈贼精,看准了中年男人被人拉住不能冲到前面,得意得很,嘴上没完没了的挑衅。   她的手也没闲着,见缝插针,对着人手间的空档就朝中年男人推去。   中年男人正被四五个人架着,腹部被一推,他整个身子朝后砸去。正对着他们后面的容铮,和他离着还有些距离,然后他舞动的两手下意识找支点,恰好一抓抓着容铮的腰部。   舒墨看着那部位,心头一紧,那里恰好是容铮伤口的位置,果然他抬头就看见容铮的脸色惨白。   那伤口是贯穿性伤口,虽然被缝合但是这些日子容铮没闲过效果并不好,昨天重新包扎的时候,还有渗出血来。舒墨心里急死,这人手没轻没重,就着伤口一抓,伤口肯定得裂开了。   舒墨一下就站了起来,冲过去把那人的手扒开,中年男人一下砸在地上,瞬间坐起来,瞪着舒墨。舒墨恰好扭过头,和他眼神对上,没人注意他们这边,中年男人骂骂咧咧,指着舒墨:“你他·妈……”   脏话出了半截,忽然止住了。   舒墨手还覆在容铮腰上,身子却半扭着,眼神阴沉沉地盯着他。   他居高临下,目光阴狠。   那人坐在地上浑身一哆嗦,条件反射地缩了下脖子,这盯着他的眼神,让他本能感觉到了恶意,这种恶意就像是生物链上低等生物对高等生物的下意识敬畏。   他感觉心都悬在了半空,手背上起了密密麻麻的鸡皮疙瘩。   这太不合常理了,对方不过是个毛头小子。   中年男人捏了捏拳头,舒墨的目光从他身边移开,冷冷地说了句:“滚。”   舒墨没有再盯着他,中年男人如释重负地坐起身,手在裤子上擦了擦冷汗,冷静下来,他又觉得抹不开面子,想要在舒墨身上沾点口头便宜:“你……”   就在这个时候,忽然“啪”的一声,中年男人的脸上感到了些粘稠的湿意,他一愣,伸手摸了下,掌心里赫然是一口浓痰。   中年男人眼睛瞬间红了。   “来打呀,不打你是我孙子。”胖大妈看中年男人躺在地上许久没起来,顿时有种胜利者的感觉,觉得这豆芽菜的男人果然弱不禁风,顶不上她一掌。   中年男人本来气消了大半,胖大妈这当头一激,瞬间火冒三丈。   几个人拉着也拉不住男人,中年男人虽然瘦小,但是常年干力气活,身上有股蛮子劲儿。他大力推搡着旁人,趁人力气松懈的一瞬间,猛地冲出去一把揪住胖大妈头发,一拳打在大妈嘴上。   他恶狠狠地问:“说,谁他·妈是孙子!”   大妈被这突如其来的一拳懵住了,傻愣愣地盯着他,下一秒又一拳砸在她嘴上。   “老子今天要把你这张臭嘴·巴砸烂!”   一拳又一拳,又快又准,全砸在大妈嘴上,大妈头发被抓扯着,躲不开,痛苦哀嚎着。   她趁男人换手,满嘴是血地扯着嗓子大喊:“救命啊!来人啊,救命啊,杀·人啦,杀·人啦!”   刚刚被这血肉横飞的几拳惊得还愣神的乘客们立刻回神,手忙脚乱地去抓男人。在众人去拉男人的瞬间,男人又趁机用双手撑在椅背上,然后猛地一发力,对准胖大妈肚子就是一踹。   胖大妈“哎哟”一声惨叫,摔倒在地上,痛得捂住肚子蜷缩着呻·吟。   男人朝她啐了口浓痰,骂道:“你骂噻,咋不骂了呢,刚刚不是多了不得嘛,批婆娘,就晓得嘴·巴骂,没得点批本事,活求该!”   大妈睁开眼,恶狠狠地瞪向他,跟着朝地上吐了口血唾沫,中间还夹着颗带血的牙齿。   大妈疼得忍不住吸了口气,大声骂了句:“我·日·你麻!”   中年男人昂着头,洋洋得意,被人拉回座位,嘴角还挂着笑,忽然,大妈大喝一声:“老娘今天跟你拼了!”随即猛地跳起来,拿起自己的鞋,对准男人的头狠狠地砸了下去。   中年男人头上被砸了个血窟窿,血马上就流下来了。   一切发生的太快,众人注意力在男人身上,谁也没料到大妈来这么一手,都没来得及反应。   “出啥事啊!”鞋子又砸了下去,血花溅起来,“我的天,别发愣,快拉住啊!不行,这样要出大事!”   司机听见嘈杂声眯着眼睛看了眼后视镜,瞬间吓得脸色一白,差点昏死过去。   这要是一般人打架还行,偏巧是半途他收黑钱让上车的,这种事情公司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是出现流血事件了,那所有责任就是他的啊。   众人慌乱中把两人拉开,一个拉到最前面,一个按在原位,头顶还在冒血。两个人嘴上还不歇息,骂骂咧咧的,还在挣扎,大妈趁着不注意还按着男人大·腿狠狠砸了下,立刻就砸出了个坑,吓得众人脸色煞白。   仅仅一会儿压着他们的人都汗流浃背,之前看好戏的态度只剩下心有余悸。   好在男人手边没有可用的武器,大妈唯一的武器两豁口的高跟鞋被丢到角落里。   一切发生的太突然,等舒墨注意到的时候,已经闻见车内飘散着浓郁的血腥味了,容铮这时候额头上沁着汗,惨白着脸坐起来。小萝卜也吓着了,捏着包坐在原味小小的尖叫一声,坐在旁边的谷曼连忙把小萝卜抱在怀里,换坐在窗户边,让小萝卜看不着车里的景象。   “谢谢。”舒墨感激地朝谷曼投去一眼,捂着容铮腹部的手换成抓住他要动的手:“不要乱动,你脸都白了。”   他知道容铮这时候肯定不会眼睁睁看着,但是他私心不想让容铮掺和这件事。   容铮本身身上有伤,这闹哄哄的场景说不定要连累他。再说了,现在他们就在高速上,如果突然车内出现两个警·察,不仅不会有帮助,反而会让那本来足够激化的矛盾变得更麻烦,说不准会成为一场混战,还不如静观其变。   容铮皱了皱眉,抬头看他,舒墨抹了下容铮的额头,汗水半干,黏在手心里,痒痒的,舒墨的声音有些沉,低声说:“乖,听我的。”   容铮看了看他,又看了看车里乱糟糟的,嘴抿成一条直线,没说话,也没再动作。   “不要担心,”舒墨呼出口气,他将包取下横在身前,“真要出事了,我会帮忙。”   舒墨说完这句话,就感觉手心一热,他一低头,就发现容铮拉住他的手,抿紧唇,满脸的不高兴,舒墨心说,我去你也不高兴啊,他心里暖成一片,按了按手心里的容铮的手:“放心,君子动口不动手。”   然而,舒墨再看向人群的时候,他的眼神却变得冰冷起来。   ……   ……   “啊,血止不住啊!”这时候有人喊了一声,那人拿毛巾按着中年大叔大·腿上伤口的,很快血把毛巾浸湿了。   车厢里浓郁的血腥味把周围的人全都吓坏了。   男人的脸越来越苍白,眼睛要睁不睁,不停翻着白眼,看着失血过多就要不行了。   刚刚还骂警·察的几个人脸色惨白,有人在掏手机,抖着声说:“不行,不行,不行,会死人的,会死人的,得报警啊!”   “报什么警!”司机大吼了声,“不能报警,报警你们咋办,你们都有责任。”   车里一下安静了。   “我、我们什么都没做啊?”有人小声嘀咕。   “就是,他们打架,我们可什么都没做,我们还帮忙挡了。”   “不能报警。”司机从后视镜往后看了一眼,什么都看不见,他皱了皱眉,朝地上吐了个唾沫,骂了句极难听的脏话。   “妈卖批,要死去街上死去,留在这里干麻批。”   他把车速减慢,朝边上一靠,车在紧急避险道停了下来。走上前朝那个男人看了一眼,周围全是湿漉漉的毛巾衣服还有卫生纸团,眼睛里是一片怵目惊心的红。他刚刚还烦闷的心情,瞬间就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他从兜里掏出烟,吸了一口,想了想,似乎在权衡利害关系。   过了半晌,他把烟头往地上一扔,转头看向大妈:“蠢货。”   胖大妈似乎也意识到要出人命了,现在脸吓得惨白,刷了大白漆似的,额头上还有细密的汗珠冒了起来。   她可吓坏了。   她慌张道:“该……该咋办啊!”   “咋办?”司机哼了声,“报警!”   大妈眼睛瞪圆了,跪在地上忙扯住司机裤腿:“别……求求你,别报警,我、我赔钱,我有钱啊我!”   作者有话说:注意:遇见这种情况要注意自己的安全,建议发微博短信这种方式来报警。不要一个小女孩去跟人家硬碰硬。   PS:脏话都是川渝方言   ①(脏话,就是你屁话多。)   ②(说的就是你!)   ③(看你那软趴趴的样子)   ④两种含义:(1、我·操·你祖宗;2、我要掀了你老祖宗的棺材板。)   ⑤(搞不清楚的东西)   ⑥(今天我就站一直在这里,你碰我一下试试看!) 第218章 地底封印的残肢(十一)大爷   大妈说着开始扯腰间鼓囊囊的包,好几个人看着那包眼睛都直了。刚刚那一通吵闹,有不少人都从闲言碎语里猜到胖大妈是干嘛的。   实际上,这客车里大都是外出打工仔,处在社会的底层,没什么文化,不会用电脑,也买不起高价票。在他们心里,这些票贩子实在是可恨得很,赚得那都是他们的血汗钱。   再仔细看看这包,鼓成这副模样,怕是里面的钱不少啊。   果然司机犹豫了下,大妈看有门,眼睛一亮,声音又大了些:“我家里还有更多钱,真的,我一个月就能赚小一万呢,干了不少年了,少说也有百八十万了!你们放心,这车上所有人都有,都有!”   这会儿没人管男人死活了,害怕恐惧的心都捻灭,百八十万啊,车上加司机,总共也就二十五人,除开大妈和小伙,算算自己能赚多少?   连忙有人拿出手机算了下,三万啊,相当于干一年农活的钱了。   瞬间大伙的眼睛都亮了起来,满眼都是钱。   车窗开着,外面的风哗啦啦的。   舒墨的头发被吹得乱糟糟的,他蹲着身子查看容铮的伤口,还好痂还好好的没出血,总算让他悬着的心放下了。   容铮缓了口气,脸色好了很多,静静地看着舒墨专注小心的动作,嘴角带着淡淡的笑意,不时地伸出骨节分明的手指,顺下舒墨吹乱的额发。   车里有食品烟酒味,汗臭味,血腥味。   这味道能让人心情烦躁又难受,但是舒墨感受不到,他蹲在地上,下巴靠在容铮的膝盖上,抬头看他,容铮低头看着他不说话,目光柔和,手指却冰凉得很。   舒墨握着他的手指,叹了口气,车里乱得很,容铮不说话,顺着自己的意思,他还是能感觉到容铮绷紧的身子全是警惕。   但是他不想让容铮趟这趟浑水,也说不上自私不自私,责任不责任的,他就纯粹不想管。他就着谷曼空出的位置坐下,手指轻轻握着容铮的手,拉着他不让他动作。   这会儿乘客们的注意力全在大妈身上,没有人注意到他们,大妈还是唠唠叨叨说自己有钱,大家一起分之类的话。   那些人听着,似乎已经完全忘记了他们现在是在讨论的是一个人是生还是死。   容铮的手被舒墨握着,可是他的腿已经慢慢曲起来,然后身子往前倾就要站起来。   舒墨皱了皱眉,看着容铮,往回拉住他的手,容铮扭头看他,想要说什么,舒墨固执地摇头,按住他的手说:“我去,你先看情况。”   容铮也很固执,听舒墨说他上,立刻脸拉得老长,说什么不同意。   这时候,旁边忽然传来一个声音。   “不、不行!”谷曼把小萝卜放下,自己独自站起身来,她两只拳头握得死死地,声音发着颤。   她拼尽了全力才鼓起勇气,要在汹涌的大海里翻起自己小小的浪花。   然而这浪花太不起眼,很快被大海湮灭。众人专心致志听着大妈的声音,压根听不见她的话。   谷曼不死心,她自己也不知道自己何时来的勇气,深吸了一口气,用尽力气大声喊道:“不能要钱!!”   终于有人听见了,几个人听她的声音,回过头来,盯着她看。   “为什么?”谷曼身旁不动声色的舒墨忽然笑了笑,微微一仰头,看向她,“为什么不能要钱?”   舒墨的声音也很大,但是语气很平缓,在嘈杂的车厢里,犹如在路边丢入一枚钱币发出悦耳的金属声音,总能吸引路人的注意。   众人的视线转了过来,有的人目光有些烦躁,嫌女孩多嘴,有的则是好奇,想知道女孩要说什么。   容铮转过头看向舒墨,舒墨微笑朝他对视了眼,容铮叹了口气,坐回了椅子上。   他两腿岔开坐着,目光骤冷,瞬间气势全开。   他眯起眼睛朝人群带威胁意味的扫了一圈,大有旁边这女孩和我们是一起的意思。   那些怨恨的目光被容铮的目光一扫,都被容铮又高又壮的体魄,还有些阴沉的模样吓缩了回去。   周围的人都被眼前的男人发出的迫人气场给震住了。   他们已经经历了一场惊心动魄的打斗,可不想在这时候再来一场。   七嘴八舌的质疑声音没了,谷曼感激地朝容铮舒墨望了眼,回过头再看向其他人的时候便没了害怕的感觉。   “不能拿她的钱,她现在打伤了人,人没事还好,要是人出事了,拿了钱的我们就是帮凶,这可是要判刑的啊!”   众人眉头都皱了起来,讷讷地思考要怎么做。   似乎在权衡坐牢和这笔不义之财的轻重关系。   谷曼看众人被她说动,连忙趁热打铁:“我们要是报警,还说不定会被表扬。要是为了拿钱不报警,这个影响就恶劣了。相当于我们拿了钱帮忙把人给害了!这轻了罚款,重了又坐牢又罚款!别说三万元,到时候多的都搭出去了!”   众人开始议论起来,人群开始分成两拨了,之前黏糊的小情侣,看起来像是受到过高等教育的大学生。   那女大学生特别同意谷曼的话,用力点了下头:“对啊,她说的没错,这要是被学校家里知道了,肯定有处分,以后档案上肯定会有污点,还怎么找工作啊!”   有个背着包的中年人也摇摇头:“不能要钱,大家大多数都是有家有正当工作的人,工作能随便找,这家里人以后咋过,背上一个杀·人帮凶的名字……这不成!不成!”   不一会儿,车内的众人意见分成了两拨。   有些乘客很不以为意,他们连身份证都没有,不担心被抓到,对于这钱打心眼里很想要得很,当即对不同意的人情绪很激动的吵过去。   而相对工作家庭稳定的人,不想为了这点钱破坏自己的生活,作势要拿手机报警。   两方人越吵越厉害,争得面红耳赤、唾沫横飞,眼看情况剑拔弩张,又有要打起来的预兆。   “都别吵了!”   这时候一个中气十足的声音冒了出来,就见司机抹了下脑门,挺着大肚子说:“老子的车,老子说的算!报警!老子儿子还在读书呢,而且我还要开车!”   司机从兜里拿出手机,一咬牙按下号码,很快就通了,他举着手机放在耳朵边上大声:“110吗?我这里是……”   突然,他的手机忽然被人夺走,就听见一个声音:“呵呵,没啥事,喝醉了,瞎打电话呢,对不起啊,警·察同·志。”   那手机的喇叭声挺大,那头女警·察训诫的声音传满了整个车厢。   当然,里面也有些怀疑,拿着手机的人拍了下司机大声道:“叫你别乱打电话,喝什么酒!大过年的,还能不能好好回家过年了!”   司机愣了下,搞不清楚那人干嘛要这么做,但是他还是下意识地跟着说道:“不好意思呀,我喝多了,瞎打着玩……”   那边女警·察噼里啪啦一通教育,告诉他们别没事乱打报警电话,这干扰了警方工作,是违法行为,可以追究责任。   司机连忙道歉,说自己真的喝糊涂了,实在不好意思。   挂下电话,司机皱了皱眉,面色一沉回头看向刚抢电话的人,怒道:“你刚刚干嘛!”   抢电话的人是一个一直缩在角落的干瘪大爷,皮肤黝黑,戴着一顶破黑帽,帽子下有几缕斑白的头发漏了出来,穿着一件有些漏毛的黑色棉服,两只青筋暴起的手臂揣进翻了毛边的袖子里。   这老头看上去实在不打眼,就是农村里常见的老头一样,要硬说有些独特的地方,就是一双豆大的小眼睛,看起来很精明,里面有些精光在迸发。   “不能报警。”大爷粗声粗气地说,“还有两天就要过年了,按照往日要开回镇上时间算,基本都要晚上了。要是我们跟着去警·察局,再做证人一来二去的,这事情可多了。到时候我们再回去你肯开车送我们回去吗?警局也不会安排车吧。一年到头不就为了能过个年吗?要是报警了,我们这年啊别想好过。”   要是调查,司机肯定是要留在警局的,他们这群人问完话基本可以回家,可是现下是春运,过年的时节,哪里那么简单就能回去。   首先要重新找车回去,这个当口,先不论找不找得到车,随便一个都肯定都是狮子大开口,谁家是做慈善的,都等着回家,要不就是趁机敲上一笔,发个过年财。   然后就是路上堵车的问题。除夕夜是最拥堵的时候,高速公路经常能拥堵成一条长龙,那速度就像是乌龟爬一样,半小时不挪一步的。更何况这车程最后一段都是绕山路,山路崎岖,路况危险,说不准就挤下山崖,想要回家,此刻简直是不可能的事情。   大爷说的是实在话,其实这时候,所有人最关心的不是钱,是回家的问题。   耽搁啥,都不能耽搁一年就期盼的这一次回家机会。   有个瘦瘦小小的男孩,看起来不过十六七岁,听见不能回家,眼泪就流了下来。   “俺一年就回家一次,按照俺们那里规矩,除夕天一大早就要上坟,俺要给俺娘上坟,一年就见俺娘一次,不能缺了。”男孩哭得抽抽搭搭,鼻涕眼泪糊成一团,特别伤心。   有个大娘穿得挺工整,她犹豫会儿说:“我得赶回去,我家里有急事,必须得今天回去。”   “对呀,我家里也等着我呢,我妈还包了饺子,就等我回家了!”   “哎,这要耽误不少时间,别说除夕夜能不能到家,我猜初一都不一定。”   “初一?不行!不行!哪有大年三十在外面过的!”   “就是啊!”   大年三十是最重要的传统节日之一,要守岁,贴门神窗花,还有放鞭炮,最重要的就是要一家团圆,团团圆圆欢聚一堂吃年夜饭。   农耕文化作息越是浓厚的地方年味越重,对他们来说传统节日的意义非比寻常,他们这趟车的目的地是远离城市的乡村,这趟车的乘客不是旅游者都是在外奔波了一年,就盼着这天能回家。   被大爷提出这一点,刚刚被谷曼鼓动起来的人都犹豫了起来。 第219章 地底封印的残肢(十二)新增 流氓   谷曼皱眉还想说,大爷阴沉沉地看了她一眼,那眼神恶狠狠地,把谷曼吓了一跳,说不上来,就是觉得这大爷浑身带着股戾气,让人心里发毛。   大爷回过头看了眼流血过多的男人,大腿处血像泉水一样往外冒,他眉头一紧,下车走了出去。众人不明所以盯着大爷动作。就见着大爷让司机打开行李舱,接着埋头进去找了一通,再出来的时候,手里拿着根透明水管。   司机一头雾水不知道他要做什么,就觉得大爷有办法,便紧紧跟在大爷后面。   然而一上车,大爷瞪了他一样,粗声粗气喝道:“赶紧开车,前面最近的城镇是海华镇,那里有医院,朝那里开!”   司机没敢犹豫,赶紧坐回驾驶位开车,车又上路了,众人看着不断后退的路边风景,心中居然有了一种石头落地的感觉。   大爷背着手往前走,挤在走道上的人都赶紧让开,让大爷过去。   大爷走到男人身边,中年男人已经半昏迷了,没有意识。都这时候了,他也不多话,让人把中年男人抬出来摊平放在走廊上,他先是把中年男人的裤子脱掉,露出两条毛绒绒的腿。周围女孩子脸都红了,谷曼小小的“呀”了一声,转过脸。   那中年男人没穿内裤,紫黑色的小小鸟耷拉着脑袋,大爷拿着水管蹲下身子,一股子尿骚汗臭味就钻进了鼻孔里。   他捏着鼻子,笑骂了句:“真他妈骚啊,这味道。宰了吃,都嫌膻得慌!”   大爷这么一开玩笑,周围围着的几个大男人,看着那黑黢黢的小鸟,忍不住哼哧哼哧笑了起来,刚才紧张气氛一敛,大家伙脸上的表情都变得柔和了下来,开始开起了玩笑。   “这家伙,黑成这样。得搓出来多少泥,真够脏的呀!”   “这人媳妇也够惨的,遇上这种鸟,又脏又臭,哎哟,老子想想就要吐了。”   “啥媳妇啊,别说,贼小,花生豆似的,不够用啊。”   “哈哈哈哈,满足不了他们家的骚娘们,多半绿了哟。”   “哎呀,那我得看看他媳妇长啥样,要是好看啊,我这除夕就替他回去安慰老婆去。”   几人一脸坏笑地开着荤笑话,女人脸上都露出嫌恶的表情,大爷“啧”了声,灵巧的把塑胶管子绑在出血的大腿中部,果然,血停了。大爷拿毛巾擦了下手,站起身来,周围人看大爷眼神都不一样了,当大爷是活菩萨似的,脸上都带着崇敬。   “这就好了吧!不会死了吧!”胖大妈死灰的脸上,终于有了光彩,她谄媚地举了个大拇指,“大爷你真是这个,我关淑芬今天成了你的情,一定会好好报答你的。”   大爷慢悠悠地擦着手,不以为意地瞥了她一眼,冷冷道:“死不了,隔几分钟得给他松松管子,不然这条腿就废了!年轻人,大过年的,脾气那么暴躁,动不动就和人吵架!早晚要出大事情。”   关淑芬面有戚戚,忙摆头道:“以后不会了,不会了。”   大爷斜了她一眼:“一会儿下车把他送医院,你得跟着去。”   关淑芬愣了下,愕然道:“不是没事了吗,我还得去啊?”大爷看了她一眼,好似在问她,你觉得没事了?   关淑芬顿时有些着急了,她扯了扯大爷袖子:“我这着急回家,家里孩子都等着我……要不然这样,大爷,我把身份证压给你,你说咋样?等过完年,我一定来找你。”   大爷从兜里拿出根烟点上,没说话。   关淑芬忐忑地看着他的侧脸,看着大爷一口一口慢悠悠的抽着烟,不搭理她,这让她心里像是有个爪子不停抓扯着一样难受。   有人看不过去,指着关淑芬骂道:“我见过不要脸的,还真没见过你这么不要脸的!”   “真是哟,好心帮忙,结果你还赖上人家了,大爷是欠你还是该你了,凭什么就让大爷做大头鬼啊!”   “关键她那个身份证是真的还是假的!”   关淑芬被七嘴八舌的议论声,还有周围人的怒骂声,惹得又有些不高兴,她哼了声:“我这身份证是真的,国家给的!片还有彩光呢看见没!要不是真的,我出门撞死。”   说完她脸上露出特别讨打的笑:“你们也都看见了,我可没打他啊,是他先动手打我的。瞧见没,我这门牙,断了!这样说起来,我还算是正当防卫,完全可以不管他的!”   看来关淑芬想要推脱责任,耍无赖了。   旁人唾弃道:“你不找人吵架,人会急了跟你动手吗?”   “就是,这事情是你自己造的,我们大家伙都因为你耽误了时间,你得赔误工费!”   关淑芬一听钱,跳了起来,直接把腰包取下来,当着众人的面打开。令人没想到的是,鼓囊囊的腰包里,除了一叠发票,其他什么都没有,哪儿来的钱啊!   关淑芬抿了抿嘴:“老子没钱,钱都被铁路公安没收了不说,还让我交了两万罚金,我现在是全身上下半毛钱都没有!要钱啊,你们去找那群铁路警察要去!”   这时候大家伙突然明白了,刚刚关淑芬在骗他们,虽然他们最后还是决定报警,但是被骗了还是觉得很气愤。都怒气冲冲地瞪着她,指着她鼻子骂声骗子。   关淑芬干票贩子这些年,接触的人形形色色,挨过打挨过骂,她从来没吃过亏,这些人骂她的话,连给她骚瘙痒都觉得不够。   她十七岁就嫁人,十八岁丈夫死了,生了个孩子,她把孩子往老家一扔去了城市,又找了个相好,生了个孩子,对方压根不知道她有过婚史还有个孩子,一张嘴胡乱张张,黑得都能说成白的。   对于眼前人,她这心里半点瞧不上,甚至有些唾弃。   就在她打算怒斩群雄的时候,大爷终于把烟放下了,他咳嗽一声,道:“这样吧,你把身份证给我,再给我留个联系方式,这小伙我一个人带去医院。”   “这怎么行!”旁人眼睛都瞪圆了,急道,“大爷,你可别信她啊,她多半要跑的!”   大爷眯了眯眼睛,看向关淑芬,不在乎旁人的话,伸手朝关淑芬招了招。   关淑芬立刻就懂了大爷的意思,脸笑成了一朵灿烂的菊花,连忙打开包从里面拿出身份证递上去。   她双手合十朝大爷拜了拜:“放心大爷,我绝不会跑的,我关淑芬再怎么也是懂得感恩的人!”   大爷拿过身份证,看了眼,确认了下照片,淡淡地“嗯”了一声。   态度不咸不淡的,让关淑芬有点不安,她忙道:“我手上有个戒指,金的,这戒指你拿着,我家那口子送的,对我很重要,到时候我来取。”   大爷拿过戒指,看了眼,点点头:“好吧,记得来取。”   关淑芬“哎”了声:“谢谢您嘞,帮了我大忙,您放心,以后我再也不和人起冲突!”   周围人对她这话嗤之以鼻,刚刚关淑芬还差点和他们吵起来。   俗话说的好啊,狗改不了吃屎!关淑芬这嘴除非缝上,不然早晚还得出事情。   大爷低头去给中年男人松了松橡胶管,抿嘴小声说了句:“晚了。”   关淑芬问:“您刚说啥?声音太小,没听见。”   大爷吐了口烟,摆摆手:“没说啥。”   半小时不到的时间,车就停在了最近小镇的医院门前,大家伙帮了把手,把中年男人抬出去。   一路上大爷木着脸,嘴上叼着半管烟,半眯着眼看着不远处,扒在窗户边上,瞪着双眼珠子朝他好奇打望的人。   大爷朝他们咧嘴笑了笑,露出一口满是烟垢的黄牙,挥了挥手算是告别。   说不上为什么,谷曼看着大爷躬着腰,慢吞吞地跟着医护人员把中年男人推进医院的模样,心里冒出了几分怪异的感觉。   见大爷佝偻的身影消失,众人提在嗓子眼的那口气才算是松了下去。   他们心安理得的想虽然没有报警,但是至少尽了义务把人送医院了,想着想着,竟然生出了一种,要不是我,那人就死了的想法。   那点之前要把人置之不理的恐怖想法,好像没存在过,大家又恢复到了之前的状态,叽叽喳喳闲聊着天,期待着回家的旅程。   大爷和中年男人一走,空出了两座位,中年男人座位都是血,他旁边的座位也染上了,那人就跑到大爷的位置坐下,把两个血糊糊的座位空下了。   地上也是黏糊糊的血,没法坐人,可能是因为刚才的事情,大家伙被大爷热心举动感染,最近下车的几个乘客,干脆邀那些人一起凑合着挤挤,把这难熬的四小时路程给熬过去。   可胖大妈关淑芬却没人愿意和她一起凑合着坐,她知道因为自己骗人那事情把全车人都招惹了,她也懒得去赖着脸去贴人冷屁股,她从自己的编织袋里拿出张毯子,放在血凳子上垫着,坐了上去。   一人占着两座位,关淑芬干脆把鞋脱了,横躺在上面,还拿出杂志边看边嗑瓜子,不时地发出咯吱咯吱的笑声。   这悠然自得的模样,可把周围的人给气得不行。   他们干脆别过脸不去看她,找话题闲聊。   很自然聊着聊着又聊到大爷身上,大家都感叹大爷是个好人,就可惜了不知道大爷是谁,真是做好事不留名。   这时候有人想起来:“我好像见过这大爷!”   “真的?”大家都看向说话人,“在哪儿见过?”   那人皱着眉头,努力回忆了下,过了半晌,他拍下脑袋:“记起来了,每年过年的时候,这大爷就推个车到山脚下的市集卖山猪肉。”   “卖山猪肉啊!”有人咦了声:“你们山里有山猪啊?”   “没啊,有山鸡,有蛇,有鸟,就是没见过啥山猪。”   “说不准外面进的货。”   “要说这大爷是那卖山猪肉的老头,还真有点想不到啊。”   “怎么?”   “没什么,那卖山猪老头是我朋友村里的,挺冷漠的一人,没子女,也没见人和他走动过,经常一个人坐在村子口老槐树下,也不知道在干啥。”   “人性格内向,外冷内热嘛。”   人千奇百怪,有的一脸热心,等你遇见事情了,他却跑得比谁都快,反倒是有些看着挺冷的人,碰见事,反而会上前帮一把。   这会儿,一众先前冷漠的乘客都事不关己的还忍不住感叹,人啊,难说!   一路上车走走停停,不少人陆续都下了车。   谷曼看着车开始绕山了,脸上浮现出期待的表情。   舒墨问:“小谷,你家住在这里啊?”   谷曼听见舒墨说话,脸红了下,小声说:“对的,我就住在最后的那个站,兴旺村。”   “呀,你也住兴旺村啊!老乡!”坐前面的一大哥忽然蹭过来,盯着谷曼目光灼灼。   那人一张口,就是呛鼻的烟味。   谷曼尴尬地咳嗽一声:“我,我怎么没见过你?”   大哥说:“你肯定记错了呀!”   谷曼眉头一皱:“我从小在村里长大的,每个人都认识,我确信你不是我们村里的人。”   大哥咧嘴笑:“以后我就住你床头,你咋会不认识我呢!”   谷曼脸一黑,听出来这大哥在调戏她,顿时又羞又怒,拳头拽得紧紧的,想骂人,却有点害怕,只得忍气吞声,她心想,只要忍过去了,等这人下车就没事了。   那大哥恬着脸,一双眼直勾勾地盯着她头下二亩地,丝毫不掩盖他的企图心。   谷曼长得挺漂亮,个头差不多一米六五左右,不高不矮,刚刚好。作为车上唯一一个单身且年轻的女孩,一上车就挺引人注目,不过谷曼一上来就坐到了高大健硕的容铮旁边,这让那些有脏心思蠢蠢欲动的毛毛手都偃旗息鼓。   但是还是又不死心的,比如坐在谷曼前面这大哥,看起来少说有三十好几了,一双眼睛贼兮兮地盯着谷曼的腿瞄了半天。   他刚刚不动声色在前面坐着听了老半天,这小姑娘和他旁边那俩人绝对不认识,他当下就起了狼心,再听女孩开始说自己家,顿时忍不住了。   谷曼穿着一条半身冬裙,里面套了件黑色棉绒的打底裤,她坐在凳子上,就算是双腿岔开,也看不见那里面,偏巧这大哥脑补能力挺强,看着看着,裤裆口的帐篷就升起来了。   有座椅靠背挡着,谷曼是看不见的,只是觉得大哥一张口,就是一股子难闻的恶臭味,实在让她有了厌恶感觉。那大哥跟她聊天,没再出言调戏,而是一些闲聊,她不好发作,只得“嗯嗯嗯”的回话,颇为不耐烦。大哥却是听着谷曼小女孩一样,轻柔的“哼哼”声,觉得很享受,一只手埋进裤腰里,不知道在干嘛。   就在谷曼又一个“嗯”声的时候,容铮突然站起来,抬起脚对准那男人裤裆就是一踹,那男人立刻“嗷呜”一声痛呼,捂着裤裆哀嚎。   周围的人都吃了一惊,觉得自己真是流年不利,怎么又打起来了。   不过这回不是打架,而是单方面压制性践踏。   容铮只踹了一脚,当即收回腿,啐了一句:“龌蹉!”   那人龇牙咧嘴,指着容铮的脸:“你你你你给我等着。”   容铮居高临下睨着他,笑着说:“我等着,然后呢?”   那人哼了一声:“你知道我是谁吗?我可认识不少人,你给我当心点,有本事到时候别跑!”   打架的时候套路语基本就是那几句,让人等着,下次我找人弄你,往往没有下次,就算有下次,也是要找一伙人帮忙。   谷曼毕竟见识少,被这流氓威胁了几句,居然当真了,担心容铮安全起来。   就在此时,忽然听见一个笑声,流氓抬起头望去,就见椅背上靠着个人正盯着他笑,不知道为什么,那人觉得被盯得浑身不自在,顿时血气往脑门上一涌,头一热骂道:“看什么看,当心我找人弄死你。”   舒墨眼角轻轻一弯,笑着朝他招招手:“来呀,我让你弄死我……”说完,忽然脸上笑容一敛,脸沉了下来,语气阴冷道:“要是你今天弄不死我,我就弄死你。”说完手就缓缓地朝衣服里移动。   舒墨冲流氓笑着,只是那笑着的嘴大大地咧开,就像被撕裂了到耳际,整张脸阴气森森的,和恶鬼没什么差别。   流氓惨叫一声,屁滚尿流吓得不行,只把脑袋往凳子底下钻。   却背后猛地伸出一只手把他抓了去,翻过身竟是容铮。   “发什么癔症呢?你病了吗?”   “什、什么?”流氓不懂癔症啥意思,顶着满头汗抬头去看,就见着舒墨支着下巴朝他眨眼睛,顿时吓得腿一哆嗦,瘫倒在地上。   容铮警告地盯着那人一眼,沉声道:“滚。”   听见容铮的话那人连忙摇头:“不敢了,不敢了,我保证没有下次!”他夹紧腿,额头上密密麻麻都是汗,一双豆大的眼睛满是惊惧地偷摸摸地瞧着舒墨。   谷曼刚巧看了全程,疑惑地朝舒墨看过去,舒墨冲她顽皮地眨眨眼睛,拉开衣服,拿出一把“手枪”只是这把“手枪”是人的手指头做成的,让谷曼哭笑不得。   这时候刚巧下午正三点,阳光正是最烈的时候,明晃晃得让人睁不开眼。再加上车不停地绕着山路,摇摇晃晃,就算刚刚发生了打斗事件,但是依旧挡不住周公的呼唤,车上众人很快脑袋一点一点都睡了过去。   舒墨伸手遮了遮,只是轻轻一瞥,却忽然惊出了一身冷汗,他们几乎悬在半空中,离着车轱辘十来公分的位置就是悬崖。 第220章 地底封印的残肢(十二)阳哥   悬崖下面被一层白皑皑的山间雾气给遮挡了,辨不清高矮,算算客车绕山的速度和时间,现在他们所在的位置,只怕车滚下去,连骨头渣都找不着。   山上松散的砂石泥土不时滚落,还好今天是晴天,要是遇上大雨,很有可能变成泥石流,将道路堵塞。   可能今年的老天爷特别懂得心疼人,给了个大晴天,让回家的游子有个顺畅心。   暴风雨卷席之后,是一派狼藉的平静,车内恢复了安静,甚至归于了沉默,血腥味被风一吹,消失得干干净净。   下午三点,烈阳当空。   舒墨身子跟着摇摇晃晃的车上下晃动,忽然感到了一丝乏意,眼皮沉重得像是贴上了什么东西,一下就闭上了。   舒墨迷迷糊糊间,感觉一只手揽住了他的背,动作有些僵硬,但是很轻,温柔地拍着他的肩,无声的关怀。   属于容铮的气息钻进鼻腔里,这一瞬,舒墨紧绷着的那根弦终于松了,他感到了莫大的安心,像是沉浮在厚厚的云层上,阳光懒洋洋地洒满全身,暖洋洋的。他顺势将身子倚在对方肩上,暖意一点点裹满全身,他闭上了眼,沉入了梦乡。   他睡得不太安稳,意识总是半醒半昏沉,可要睁开眼,全身却像是被定住了,怎么也动不了。   耳边客车上叽叽喳喳闲聊的乘客声没了,四周都宁静了下来。   他觉得有些奇怪,但是困意太浓,没有去搭理,他又糊里糊涂地睡了一小会儿,忽然一股子浓烈的牛粪味道钻进鼻孔里。   不由地他心中一惊,猛地睁开眼,旋即又闭上,头顶上的阳光太刺眼,让他眼睛都花了了。   他再缓过神的时候才发现原来自己此刻躺在稻草堆里,牛哞哞的叫着,他坐起身子,眼前坐着个穿着白褂子的年轻男人,男人甩着手里的鞭子,划破空气呜呜作响。   男人唱着山歌:“娘在那边郎这边,你娘唱歌我来回……”   舒墨恍然回神,发现此刻他正坐在一个堆满稻草堆的牛车里。   这里是哪里?我这又是在做梦吗?   舒墨伸出手,看了眼手,肉肉小小的,手背上还有五个小窝。   此刻他穿着一件小小的白背心,脚下踩着一双黢黑的凉鞋,还戴着一顶草帽,大过了头,几乎把他的小脑袋压得抬不起来。   舒墨瞬间镇定下来了。   一星期前医院里,刘医师一脸沉重地警告他,如果他再不回去治疗,情况会越来越严重。他会越来越喜怒无常,脾气会越来越暴躁,耳边那些奇怪的声音不会停止,他的身心会越来越被摧残,以至于最后崩溃。   舒墨无所谓,他要沿着记忆的那条路,往前走,寻找许多丢掉的东西,他固执的认为正是他灵魂里缺失了的一部分东西,现在要做的就是捡起碎片,把记忆的拼图粘起来再填充了起来。   很有趣很好玩,不是吗?   一片拼图从脑袋里掉了出来,舒墨俯下身,将碎片紧紧捏在手心里,嘴角扯开一边,带着嘲讽。   他半眯着眼睛抬起头看了眼太阳,此时他所在的地方,阳光火辣辣地,和刚巧山间温和的阳光不同,晒得他皮肤疼。   这真是梦吗?   梦会有感觉吗?   舒墨此刻努力回忆了下,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可惜想到脑子抽抽的疼,也想不起来。   “呀,团娃子醒了啊!”男人甩了下鞭子,停了歌声,咧嘴笑了下,露出一口白晃晃的牙齿。   舒墨点点头,身子自动开始动作,他跪着前行靠在男人的胳膊肘上,结实的胳膊上混着一股子难闻的汗臭气。要是平日里,舒墨肯定要捏着鼻子跑到八里地外,偏巧此刻的小舒墨丝毫不在意,反而贴着男人越贴越紧。   两人好像十分熟悉且亲密的样子。   舒墨微微侧了侧头,这才看清楚那人的模样,男人长了一张极其帅气的脸,深邃的眸子陷入眼窝里。这人看起来很眼熟,甚至莫名有种亲切感,但是舒墨这时候的记忆太分散了,他捡不起来男人属于那一张碎片上面。   此时阳光正烈,让男人微微眯了眼睛,面上露出有些着急的表情。   这时候舒墨揉了揉眼睛问:“阳哥哥,还没到家吗?”   男人单穿着件褂子,他拿褂子擦了下脸上的汗,又挥舞了下手中的鞭子,拉车的老牛又“哞”了声,晃了晃头,肥硕的屁股左右扭动了起来,却也是半天才走一小步。   阳哥叹了口气:“我家这头牛快不行了,年岁太大了,只怕熬不过这个冬天了。”   牛在村里的分量极重,一个是家庭富裕的象征,还有一个就是家里重要的劳动力。   阳哥家这头牛明显年岁大了,快要不行了,那就只能宰了吃肉。阳哥实在舍不得,他和这老牛一起长大,早已经有了感情,吃它的肉,就像吃家人的肉。   舒墨眨了眨眼睛,看着老牛肥美的屁股口水提溜往嘴边流,他砸吧砸吧嘴问:“阳哥哥,我们马上就有肉吃了吗?”   阳哥眉头一皱,长手一揽把舒墨揽在了怀里,他勾了下舒墨的小鼻头,笑骂了句小馋虫。   “大牛可是家里人,是伙伴,咱们不能吃他的肉。”   舒墨委屈了,黑葡萄一样的眼仁儿湿漉漉的,眼看要哭。   阳哥忙拍了下他屁股,认命道:“我算服了你了,这男娃子跟女娃子似的,动不动就哭。”   舒墨噘着嘴,打了下男人的手臂:“妈妈说我是男子汉。”   “哟,爱哭包脾气还挺大。”阳哥摸了把他脑袋,咧嘴大笑,笑声回荡在山间,久久不去。   舒墨却是很生气,对着男人又踢又打发着脾气。   “你胡说八道,讨厌鬼。”   见阳哥一直哈哈大笑不给面子,舒墨干脆抱着手,一屁股坐在车边上,奶声奶气地说:“我要告妈妈,你欺负我,还说我是女孩子!”   阳哥笑容僵在脸上,一层潮红染了上去。   他甩了甩鞭子,状若无意地问:“你妈妈病好些了没?”   舒墨回答:“好多了,妈妈最近还教我画画,你要看我的画吗?我画的大牛。”   阳哥咳嗽一声,揉了揉舒墨脑袋,一本正经点头道:“好啊,我就替大牛去你家看看吧。”   接下来回家就很快了,舒墨一直晃着脑袋拉着嗓子跟阳哥学唱歌。   路上几乎没见着什么人,偶尔会有几辆绿皮车呼啸而过,这时候阳哥都会下意识地抓下舒墨的手又放开。他们去的地方似乎荒芜人烟,周围越来越安静,阳哥却看起来越来越兴奋,舒墨晃着腿,在旁边咿咿呀呀讲故事。   很快就到了舒墨家,阳哥看起来一脸忐忑,黑黝黝的脸上,看出来些不安。   大牛停在了院子里,舒墨熟门熟路去提水和干草给大牛吃,他摸了摸大牛的鼻子,小声碎碎念说:“大牛啊,多吃点,到时候我好有肉吃。”   大牛:“……”   舒墨站起身,甩了下干草,转头喊阳哥:“阳哥哥,大牛生病了。”   阳哥神色一紧,走过来查看了下,没事啊:“它怎么了?”   舒墨捧着手里的草:“它不吃东西。”   阳哥眼角抽了抽,这小兔崽子天天惦记着人身上肉,人家怎么肯吃。   他摸了摸大牛的背,叹了口气:“大牛啊放心,我不会吃你的。”   都说和人待久了,畜生都会通灵性,大牛听了阳哥的保证,甩了下尾巴开始大口大口嚼干草。   舒墨赶紧把手里的干草凑上去,大牛朝舒墨喷了下鼻子,舒墨捂着脸跑得飞远。   这模样逗笑了阳哥,他捂着肚子哈哈大笑。   “大牛啊,以后你就这样对付他。”   大牛晃了晃脑袋,哼哧哼哧喷了两下鼻子,似乎也在笑。   他们玩得正开心,走进来一个高挑的少年,那少年看见阳哥,眼底有光闪了闪,他走上前打招呼:“阳哥。”   阳哥立刻直起身子,朝来人咧嘴笑了下:“回来了啊。”   少年垂眼,恩了声,耳尖有些红。   这大热天的,阳光就单穿了间褂子,他打招呼的时候,两手臂一展,立刻露出蜜色的肌肤,一层薄薄的汗液附在鼓囊囊的胸肌和肌肉线条分明的腹肌上,恰好汗水顺着他胯间的人鱼线钻进裤缝里,看起来很是惹眼。   一般男人都很羡慕,少年人也不意外。   阳哥走上前大力拍了下对方的肩,他长期干力气活,身上劲儿贼大,一拍把少年拍了个踉跄,差点摔在地上。   好在少年反应快,脚下轻轻一点当下一个转身站稳了。   阳哥笑着说:“我把崽子带回来了。”   作为一个小崽子的舒墨,并不像可爱的小天使,反而像是个小魔鬼,少年人看过去的时候,舒墨正拿着根稻草捅大牛鼻子,他还嫉恨着之前被大牛喷一脸的仇。   舒墨看见少年,立刻把稻草甩地上,转身就撒丫子往屋子里跑。   少年毕竟是少年,舒墨毕竟是个小崽子,小短腿努力奔了奔,还是被抓了回去。   被少年扯住后脖子肉,疼得舒墨龇牙咧嘴,张口就要嚎,少年冷冷地睨着他,大力拍了下舒墨脑门:“妈不在,你嚎也没用。”   舒墨委委屈屈地低下头,努力认错。   阳哥连忙上前劝,少年气得不行,怎么劝都不行,还从屋里拿出了根小棍子,舒墨之前还眼珠子提溜着转,把少年话左耳朵进右耳朵出,结果一看就这棍子,立马就怂了,扒着阳哥的腿嚎啕大哭。   阳哥把舒墨藏在身子后,回头劝:“别打他了,他知道错了。”   少年甩了下棍子,脸黑得不行:“他精着呢,不信你去摸摸他的脸,干嚎呢。”   阳哥不信:“哪有那么精明的孩子啊,他才两……”   他粗糙的大手摸上舒墨的脸,干干净净,他顿时愣了下,这时候舒墨连忙伸出舌头舔了下阳哥的手,咸咸的,还有牛屎粑粑味。   “恶……呸呸呸。”舒墨立刻嫌弃地朝地上呸起口水来。   “……”阳哥很无语,阳哥也想上棍子了。   接着少年拿着棍子满院子追舒墨,舒墨腿短,但胜在个头小动作灵活,他一会儿躲在大牛脚旁边,一会儿躲在阳哥身后面。打了十来分钟,少年累得够呛,大牛和阳哥遍体鳞伤。 第221章 地底封印的残肢(十三)碎片   少年追着舒墨问:“大半夜,干嘛自己跑出去,不知道大人多着急吗?”   看样子小舒墨不听话自己一个人往外跑,舒墨抬眼去看少年,阳光下,少年的眼尾红红的,像是哭过一样。   他停住脚步,委屈道:“爸爸,爸爸在山底下,我去找爸爸。”   阳哥和少年听了舒墨的话都愣住了,少年忽然觉得很疲倦,他蹲下身子,朝舒墨招手:“你去哪儿找啊,爸爸根本没过来。”   舒墨警惕看了少年一眼,他还是很怕少年——手里的棍子。   “就住在山脚下那个黑房子里,昨晚上爸爸还给我带吃的来着。”   吃的特别好吃,糖果,饼干,蛋糕,还有大牛的肉。   大牛腿有点软。   少年慢慢朝前挪,顺着舒墨说:“真偏心,给你吃的不给我吃的。”   平日里总被少年欺负,舒墨早就想让少年也吃吃苦头,他大声说:“爸爸还抱我呢,把我抱在怀里,给我讲故事,哄我睡觉。”   今天让少年嫉妒了,舒墨特别得意,他闭着眼睛吹牛:“爸爸还说了,他就喜欢我,不喜欢你!”   “哦,是吗?”少年抿嘴一笑,忽地一手扯住舒墨的背心,双目圆瞪,手中的棍子虎虎生威。   阳哥一脸担忧,扯着嗓子喊:“墨墨,山底下那房子全是杂物,哪里有人,你是去给谁当儿子了,我怕你是看见山鬼了吧,你要当心啊,山鬼最爱吃白白嫩嫩的小孩!”   农村人迷信,越想越觉得这个可能性大,可少年一点不信,他挑眉道:“别听他鬼扯,他就是跑下去玩了,路上迷路,找不着路回家。”   舒墨一听说他迷路了,这不绕着弯子说他笨吗,他做了个鬼脸,拉着嗓子喊:“我就是找爸爸去了,我还吃着爸爸给的吃的,特别好吃!”   少年看舒墨还在胡说八道,扬起小棍子,就要挥下。   眼看着棍子就要落下,舒墨灵活地一蹲,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飞快地把背心一脱一扔,又快速逃离了少年的掌控。   “小兔崽子——”少年气急,把背心一摔,举着棍子冲过去。   舒墨做了个鬼脸,笑得咯吱咯吱的。   舒墨特别开心,他转啊转啊,绕着院子飞快转。少年在后面气急败坏的追,阳哥担心地伸手去拦,大牛甩着肥屁股扭啊扭啊扭。   他感觉那种愉悦的心情从脚板心直接传到了脑袋顶的头发尖上。   无忧无虑的时间再多停留一小会儿吧,他想,要是能永远停留在这里该多幸福的一件事情。   “小墨?”一个声音在他耳边响起,舒墨猛地停下。   他抬起头,阳哥的脸出现在他眼前,阳光忽然没了,四周变得一片漆黑。   阳哥咧嘴朝他微笑,揉了揉他的脑袋,接着阳哥指着远方,对他说:“小墨,该回家了。”   舒墨有些着急,有些迷惑,他突然有些想哭,他抓住阳哥的手:“这里就是我的家啊。”   他跑起来,跑到大牛旁边:“大牛也在。”   他又去抓少年的手:“哥哥也在!”手就要碰见哥哥的手的时候,突然手变成一抹青烟,消失了……   舒墨心中一急:“哥哥——”   他抬头去看少年,少年的脸开始一块块剥落,突然,一阵震耳欲聋的“哗哗哗”声响起,周围的场景慢慢被一个黑洞全吸了进去。   阳哥朝他喊:“快跑,快跑,他们要来了,他们要来了!!”   舒墨心里急,大声问:“他们是谁!”   阳哥刚要张口,忽然他的脸变得极为惨白,他惊魂落魄地伸长手指指着前方,好像看见什么极其可怕的东西。   舒墨猛地回头,看见一个穿着白衣的长发女人,那女人没有五官,伸着手一瘸一拐地缓缓地朝他走来,接着一个声音在他耳畔炸开:“快跑!”   舒墨猛地跳起,朝着女人的反方向拼命跑,后面有个声音叫着:“抓住他,那个小子,那个小子!”   他拼命地往前跑,不小心脚下一个踉跄,摔倒在地,手掌和膝盖瞬间就磨掉了一层皮,他无意识地张开嘴嚎啕大哭,他咿咿呀呀地喊着:“妈妈,妈妈,妈妈!墨墨害怕!”   忽然,一只大手捂住他的嘴,熟悉的女人出现在他的面前,对方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墨墨,不怕,妈妈在,乖啊。”   舒墨眨眨眼睛,他打望了眼四周,发现他正抱着腿,蹲在一个小柜子里。   女人摸着他的脸:“不要说话,藏起来,藏到最下面去。”   舒墨抿紧嘴,大颗大颗眼泪掉下来,掉在女人手上,烫伤了女人的手,女人吸了口气,咬着牙,眼泪花在眼睛里打转。   她说:“很快的,很快就完了,墨墨,你不要出声,还记得妈妈教你的吗?”   舒墨大力点点头,他抽抽搭搭地小声说:“数数字,从一数到一百。”   女人微笑了下,揉了揉舒墨的脑袋:“乖。”   舒墨看着她,有些着急:“可是我只会数到七十三。”   “你努力去数,总能数到的。”   舒墨眨眨眼睛,女人走远,柜子门被关上,忽然周围全黑了。   他听见嘈杂的脚步声,有很多人,男人的声音,很多。   他用手摸着指头,开始心里默默数数:“1、2、3……45……”   脚步声变得很乱,不时有恶心的淫笑声钻了进来。他觉得不舒服,他想找妈妈,但是妈妈和他约定好了,数到一百才能出去。”   他努力数,他要数到一百,忽然他听见了很小一个声音,那个声音是妈妈的声音,蕴含痛苦的哭声,像是把脸埋在枕头里,使劲忍耐却因为极度的痛苦而不小心漏出去的声音。   只有一声,就再也没听见了。   舒墨继续摸着手指头数数,只是手指在发抖。   他好害怕。   害怕极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忽然一个令人毛骨悚然的笑声从柜子的角落里冒了出来。   这声音阴冷得很,舒墨吓了一跳,他躲在柜子里,柜子很小,只够装他一个人。   柜子还是靠着墙的,声音冒出来的地方,正好位于两个夹角边,不可能有人。   那刚刚那个在角落里出现的笑声是谁的呢?   忍不住他冷不丁打了个寒颤。   那声音停止了,舒墨却没由来的觉得不寒而栗,他大力咽了口唾沫,只觉得手脚冰凉。   他低下头,去看柜子角——一只眼珠子正直勾勾地盯着他……   舒墨猛地闭上眼,再睁开眼,一对眼珠子正盯着他看,他吓得浑身一哆嗦,差点晕过去。这时候一阵凉风吹过头顶,他的神智唤回了些,这时候才发现,那对眼珠子,就是自己的眼睛。   客车驶进了一条隧道,隧道里刺耳的轰隆声,让舒墨缓缓地回到了现实。   他这次出门没有戴眼镜,讽刺的是,明明眼镜只是伪装的东西,既然让他深深陷了进去。   一时间竟然分不清他还是我,我还是他……   舒墨状若无意地从窗前收回目光,这时候才发现时间过了不到一分钟而已。   他倒是觉得做了一个很漫长的梦,这个梦到底算作是美梦还是噩梦呢?   巨大的痛苦还拽着他心脏,有种刚死去过一次的感觉。   他使劲捏了下怀里的小萝卜,小萝卜哼哼唧唧地蹬了下腿,疼得难受。   小萝卜打了下他,半睡半醒地嘟囔:“干嘛呀?”   舒墨把脑袋埋在他劲窝里,大力嗅了嗅,全是早上喝的麦片粥的味道,也是家的味道。   舒墨哑着声说:“就捏捏你,又胖了。”   说完,又捏了两下肉乎乎的脸蛋,一颗坚硬的心都慢慢软化了。   小萝卜翻了个身屁股对着他,“噗”的一声放了个奶香味的臭屁。   舒墨捏着鼻子,黑着脸,把手伸进小萝卜裤子里用力一掐,小萝不嗷了一声,使劲搓着屁股。   看来会疼,这是回到现实了,舒墨摸了下额头,刚睡了一觉,全是汗水。   小萝卜懒得理他,小脚对着舒墨蹬了两下,又迷迷糊糊睡过去了,天王老爷今天也别想让他起来。   车缓缓地行驶着,巨大的噪音“轰”的一声消失,周围又被阳光包裹住,出了隧道他们到了另一个地方。   这个地方明显阳光要柔和许多,空气中也似乎蕴含了大量的湿气。放眼看去,大山上成片成片的栽满了参天大树。   感觉像是到了世外桃源,真是漂亮。   他们离目的地越来越近了。   抱着小萝卜的手腕有些酸疼,他活动活动手腕,窗外一个红色的路标一晃而过。   路边锈迹斑斑,舒墨却看清楚了上面的字。   “风鬼村。”他回忆着那几个字,什么地方会起这么诡异的名字?   虽然声音很轻,谷曼听见了,她问:“你要去风鬼村?”   风鬼村是传说中的十大鬼村之一,舒墨查资料的时候瞥了一眼,没去深看,什么牛鬼神蛇,在cxtv的探索下,不过是癔症而已。   舒墨没肯定没否定,他问:“你知道这个村子在哪里吗?”   谷曼点点头:“就在我们村旁边,旅游的人挺多的,你们要去那里,那就不巧了,该在镇上下车转小巴车,到那里去就很快了。”   舒墨笑了下,摇摇头:“我只是好奇问问,我们不去那里。”   谷曼奇怪了,在城里呆了这些年,她也知道城里有部分年轻人喜欢到村落里旅游的,对于那些人过年啥的实在没多浓郁的气氛,压根不像他们一样在乎,干脆趁这几天假出来旅游。   但是眼前人又说不是,她端着打量了番三人气质,她敢打包票,这三人也绝不是走亲戚。   那他们是来做什么的呢?   舒墨从包里拿出一张照片递给谷曼:“你见过这人吗?”   谷曼拿过照片,仔细看了看。   照片上是个女人,鹅蛋脸,高鼻梁,有着一头乌黑的及腰长发,皮肤白得跟雪一样,是个难得一见的大美人,就这么一个漂亮女人要是见过那一定过目不忘。   谷曼挺热心肠的,奈何的确没见过,只好道了句不好意思:“的确没见过,这么漂亮的人,我要是见过肯定记得的。”   谷曼把照片递给舒墨,心里疑惑刚刚那女人是谁,会不会……是舒墨的女朋友?   想着她偷偷瞅了眼舒墨,舒墨面无表情,看不出喜怒哀乐。   谷曼突然问:“你们是来找人的?”   舒墨笑笑,否认道:“只是来散散心。”   舒墨拿回照片,便拉开衣服揣进包里,那个位置恰好贴在心脏,看来眼前人很在乎这照片。   舒墨的回答明显是在应付她,这也是应该的,毕竟两人刚认识,要是真是找人,干嘛给她一个见面不过几个小时的外人说?谷曼想想也就没多嘴。   舒墨听谷曼说不认识,便不再追问,低下头去摸怀里小孩的脸,眼眶微微发红,看起来一副十分遗憾的样子。   谷曼一看舒墨这样子,心里不好意思,忙补充道:“我大部分时间都不在家,可能村里有人见过也说不定。”   舒墨听言又抬头看她,有些感激:“到时候找些老人问问。”   谷曼微笑:“恩,放心你们一定能找到的。”   舒墨不置可否,嘴角勾着,笑容却不及眼底。   谷曼说不上为什么,她从舒墨的眼中看出了浓浓的悲伤,只看了一眼,就感觉自己也心里难受得紧。   她连忙回过头,有种不好的预感,只怕这女人,凶多吉少吧。   舒墨望向窗外,手一下一下拍着小萝卜的背,小萝卜在他怀里睡得熟,刚刚所有人吵闹成一团,这孩子也没醒过。   睡眠质量真是好啊,舒墨瞥了眼,心里十分羡慕。   山路不平,车上上下下不停颠簸,摇晃得人胃里难受。   容铮的脸黑一阵白一阵,看起来很虚弱。   舒墨见着了,就连忙拿出水给容铮,容铮只抿了一小口,又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铁打的汉子也经受不了这不停颠簸的苦。   奈何有些人就是一脸惨白,也是好看的。好几个小姑娘都张望着脑袋,热心想要帮把手。   舒墨绷着脸,对凑上去帮忙扇风的几个人没什么好脸色,他半途和谷曼换了个位置,让容铮脑袋靠自己肩上。   容铮脑袋一沉,闻见熟悉的气息,下意识地就凑脑袋往舒墨的肩窝里钻,看得旁人血脉贲张,恨不得自己坐在男人的身旁。   舒墨看那些人失望至极的脸,脸黑得不像话,他干脆地伸手握住容铮的手,十指交叉,紧紧相贴,占有欲十足,这男人真是让人不省心。   沿途的风景越是近山里越是绝美,起伏连绵的大山披上了一层嫩绿色的大衣,从小窗户里透进来的空气都是夹杂着泥土腥味自然的味道。   闲聊的功夫,天慢慢黑了下来,四个小时很快就过去了,车终于是要到目的地了。   车停下的时候,车里只有稀稀拉拉的四五个人了,司机师傅一脸的疲倦,他还得开回镇上去。   这时候村里没人出去了,他得放空回去,平日里他会不高兴,嘴里总嘟嘟囔囔抱怨个没完,毕竟少赚了几大百,非得让车上乘客送点小玩意才肯罢休。   可今天他却是想早早的回家歇息了,他还担心呢,担心那男人受不住死了,怕一回家,警察蹲在家门口找他了解情况。   他现在回想起自己打的那个报警电话,真是想给自己两下,真是多事。   越想越不安,等人都下车,连忙开车跑了。   这要是人真死了,他可就算是摊上大事了。 第222章 地底封印的残肢(十四)兴旺村   兴旺村在90年代末期才从山上搬到山脚下,这里的房屋都还很新,地上浇了一层水泥地,看上去条件还不错。村子口外面两边都是大山,栽满了大树。   好在现在刚开春,天气阴冷得很,许多树还没冒芽,土地也是露出猩红色的泥土,看起来倒是不压抑。   一下车,谷曼就领着他们往小岔道走,说是快,他们经过了好几个坟包,上面还冒着青烟,看来是有人拜祭过。不过那坟包有些奇怪,都是没有墓碑的,只是一个土包,连块木牌都没有。   他们正走着,风吹过的时候,天上飘下来几张白色的纸钱。   这大黑天的,加上山林里不时有鸟兽的鸣叫声,竟是有几分阴森可怕。   “不怕。”谷曼回头扬起笑容,“我们这儿的规矩,大年二十九祭祀家中早夭的孩子,这几天祭祀的多,走路上都能瞧见纸钱,不当回事。”   “那那些没墓碑的坟包,就是小孩的吧。”舒墨打着手电朝坟包照去,扫了一圈。   “是啊。”谷曼把掉落在额前的头发捋在脑后,她突然朝小萝卜笑了笑:“小朋友,到时候来姐姐家,姐姐给你做糖果子吃?”   小萝卜眨眨眼睛:“什么是糖果子?”   谷曼一边往前走,一边解释说:“拿糯米做的,里面放豆沙,再捏成团,等油熟了,把果子扔进油里一滚,就能吃了。最后出锅的时候,拿熬好的红糖糖浆往果子上一浇就成了。”   小萝卜从舒墨怀里探出脑袋,口水顺着嘴角就掉下来了,他从舒墨怀里跳出来,跑上前去拉着谷曼的手,黏糊糊地问:“有多甜啊。”   “要多甜就有多甜!”谷曼捏住小萝卜的手,只觉得这小家伙馋嘴的模样甚是可爱。   车站往前直走两百米不到,就是村子口,入村的位置竖了个红色的伟人雕像。   村子口挺大,但是比一般村子还是不行,只是地上看得出来新铺上了一层水泥,不用一脚踩一鞋子泥。这里的屋子全是砖瓦小平房,浅红色的外墙爬满了干枯的野草,一栋紧紧挨着另一栋,可惜了路上没灯,看不太清楚。   他们到的时候,雕像下面坐满了人,有在打牌的老人,闲聊的村妇。   明天就是大年三十了,村子里一派喜气洋洋的气氛,红色的伟人雕像被穿上了红色的长袍和草编的帽子,看起来有几分不伦不类。   舒墨一行人实在是打眼得很,无论是穿着打扮还是身高长相都出落得有些不大一样。   尤其是容铮,他太打眼了,从小到大的军人气质,还有不苟言笑的一双眉目,光是一看,就知道这人不好惹。果不其然他们一出现在村子口,就引起了注意。   “哎,你们就是村长家亲戚吧?”从人群走出来一个中年男人,中年男人仿佛还活在就是九十年代,穿着深蓝色的工装服,脚下踩着一双裹满泥壳的解放牌运动鞋。   他看见舒墨和容铮的时候,脸上的不耐烦瞬间没了,眼中还精光乍现。他把手头的烟往地上一扔,走上前一脸热情去接他们手里的东西。   舒墨他们没客气,知道这是村长派来接他们的人,把手里的行李都给了他。   他来之前联系过村长,不知道村长怎么解释的,多半也就说自己是什么亲戚朋友之类的,免得人多打听。   谷曼本来还和他们说说笑笑,余光瞥见了走上前帮忙的中年男人,笑容瞬间僵住,她拧紧眉,想和最近的容铮说些什么,只听有人阴阳怪气说了句:“哟,那不是小玉吗?”   她立刻闭上了嘴,脸色一沉,也没和舒墨容铮打招呼,自顾自地提着行李走了。   周围人看向谷曼的目光没多少善意,男人大多都是眯着一双猴眼不怀好意,一脸坏笑的窃窃私语。   而女的则是带着唾弃,冲着谷曼的方向朝地上吐口唾沫,嘴里骂骂咧咧,但说的是土话,舒墨听不懂,只是听语气,应该骂得很难听。   谷曼也不说话,低着头当做什么都没看见。   瞧见谷曼逃也似的匆匆离去的背影,舒墨眉头一皱,看向中年男人,中年男人果然目光灼灼地盯着谷曼的背影。舒墨轻轻咳嗽了一声,中年男人这才回过神来,收回了视线。   他拖着行李,走在舒墨和容铮身边,用余光打量着两人,似乎是在猜测二人和谷曼的关系,舒墨发现了,但也没当面拆穿。   中年男人的目光只是好奇,并无恶意,但是那目光里含着些玩味的东西就很奇怪了。   舒墨莫名地觉得不爽。   中年男人先开的口:“村长家就在前头,今天他有事去镇上去了,我就来帮忙接你们。”   “恩。”舒墨应了声,没道谢,毕竟他是给钱村长,这个中年男人帮忙来接,该找村长要谢谢。   中年男人察觉出舒墨不咸不淡的态度,却还是没收住嘴,好奇地盯着他们两眼,目光最后停留在容铮手腕的表上面。   他忍不住摸了摸鼻子:“几位是从城里来的吧。”   舒墨又是淡淡地“嗯”了一声,疏离的态度极为明显。   那中年男人不死心,凑上前又问:“城里的啊?城里老有钱了吧,这兄弟的手表就值不少钱了吧。”   容铮听言,低头看了他一眼。   容铮个头一米九二,别说在城里打眼,就是在这小村子里,也是独一个。   可能他自己都没注意,他走路的时候会下意识地挺胸抬头,简简单单的一个标准姿势,要做标准却不容易。   容铮这样走,十分有气势,再加上他一张冷冰冰的脸,让旁人看了心里都害怕得紧。   中年男人果不其然不敢再盯着容铮手腕上的表,沉默了两三分钟,中年男人就又浑身痒痒得难受,开始没事找话说。   半路中年男人夸张地叹了口气,语气中十分羡慕:“我兄弟前年上城里打工,赚了不老少钱,前几天还打电话说,刚买了房子车,说是要在那边定下了,过年就不回来了,啧啧真当自己城里人了。”   “嫉妒么?”舒墨小声问了句。   中年男人刚嚷嚷着,没听见,他侧过头问:“你刚说啥?”   舒墨歪头笑了笑:“城里机会多,你也可以去试试,没准明年这时候你也买上大房子,开上小汽车了。”   中年男人摸了摸鼻子,“啧”了声:“算了吧,城里勾勾绕绕的多,我啊,还是守着家里二亩地好了。”   其实说白了,就是好吃懒做,城里机会多,那是给愿意把握住机会,给肯吃苦耐劳人的。舒墨没打算拆穿,闭上嘴,没再说话。   偏巧中年男人好像看不懂别人讨厌似的,没完没了的说,他又问:“我看你们跟谷小玉一起来的,你们认识?”   舒墨顿住脚步,看向男人,男人一脸贼眉鼠眼的样子,实在让人生不出好印象,舒墨给了他一个白眼,毫不客气的说:“是认得妹妹。”他说这话,其实含着警告,意思是这人是我罩了,大有些江湖上的野性。   “妹妹啊——”   然而,中年男人意味深长地拖长后音,笑得一脸淫·荡。   舒墨眯起眼睛,盯着中年男人问:“怎么?”   中年男人收回笑容,咳嗽一声,支支吾吾地摇摇手:“没、没什么,妹妹好啊,我也想要个妹妹,嘿嘿嘿。”   村子处于山谷低洼处,田地都在山上,房子都在山谷里呈井字型分布,一路上他们碰见不少人,每个人见着他们都会好奇的瞧上一眼,倒是没什么恶意。   村长家的房子挺突出的,位于村子中央,占了村子里地势最为平坦的地方。   房子修得挺豪华,有两米多高的实心围墙和有品牌标识的防盗门。   这会儿太晚了,加上这一路的颠簸,让人身心疲惫,他们一到这里,就想赶紧收拾收拾休息了。   中年男人把两人送到村长家,还在门口等了一会儿,舒墨领着小萝卜去洗手洗脸,容铮躺在沙发上,打开手边报纸看新闻,都没搭理他。   中年男人说:“我走了啊。”   舒墨回头朝他挥挥手:“谢谢了,慢走啊。”   中年男人又转头看向容铮:“你们多照顾自己,村长可能有点晚。”   没想到容铮比舒墨还不客气,压根没回头,还在看报纸。   中年男人脸一阵白一阵黑。   他站了一会儿,自讨没趣,骂了句:“呸,抠门。”悻悻地走了。   两人都不会用农村的灶台,干脆烧了开水泡面吃。   吃面的时候,小萝卜不太高兴,闹着要去姐姐家吃糖果子。   舒墨打了他一下:“老实点睡觉了,你看大晚上谁还在外面乱跑。”   小萝卜在地上打滚,他才不管。   舒墨把面放回桌上,脸拉了下来:“山里有野人,专门下来吃孩子。”   小萝卜一怔:“什么是野人。”   舒墨说:“浑身长满毛跟猴子一样,但是比猴子大,住在山里面。还记得山里埋得那些小孩吗?那都是不听家长话,大晚上跑到在外面瞎跑,结果被野人逮了吃了的。”   小萝卜愣了下,脸皱成一团,看样子是吓着了。   舒墨犹豫了下,觉得是不是吓过头了,谁知道小萝卜嘴一撇,抱着手臂小老头一样盯着舒墨说:“骗小孩呢你。”   舒墨给气得,想打,谁知小萝卜突然怪叫了一声,手指着窗户外面:“野人!”   舒墨吓了一跳,慌忙回头去看,只见一个影子快速从窗户前一闪而过,他连忙想追出去,容铮却更快,直接脸一黑,像柄箭一样,快速冲了出去。 第223章 地底封印的残肢(十五)不要哭了   容铮这一追,有十来分钟时间,他回来的时候,舒墨紧紧抓住小萝卜,从门后面探头去看,发现容铮身后什么人也没有。   容铮进屋从包里掏出烟点上,吸了口道:“没追上。”   舒墨有些惊讶,他问:“看清楚模样了吗?”   容铮摇头,脸更黑了。   他忍不住心惊,是什么人,居然能从自己眼皮子底下跑走?   舒墨倒是不好奇了,他看了看窗外,若无其事地翻弄了下包,朝容铮招了招手:“别想了,多半是什么山里的动物。”   容铮应了一声,说不出来,总觉得这旅程好像有些怪异。   他静静地看着舒墨的动作,心里不禁想问,你来这里,有什么目的吗?   *****   同一时刻,一栋破旧的老住宅小区。   一个臃肿的黑影正慢吞吞地朝大门移动,那个黑影是个中年男人。   男人咽了口唾沫,他摸了好几下,都没能从包里摸出钥匙,他站在大门外,头顶上炙热的白炽光晃得他眼睛疼。他又发出一阵猛烈的咳嗽声,这声音像是要把两个肺咳得彻底炸开一样让人觉得难受,他却很平静,甚至自己伸出一只手带着节奏和规律顺着自己的下巴往脖子跟着是胸部,一遍遍捋下去。   很快他的咳嗽声停止了,他还是觉得嗓子有些痒痒得难受。男人颤抖着从兜里掏出一个药瓶,跟着他努力转动了下瓶盖,都因为手颤抖的厉害而失败。   他镇定了下,把背紧紧贴在墙上做倚靠,试图等一会儿,等神经的颤动停止,再去做接下来的事情。   这时候,外面忽然又响起了震耳欲聋的嗡鸣声,男人皱了皱眉,嘴角溢出了些黄褐色的唾沫,随即又被他擦去,过了半晌,终于慢慢平静了下来。   他直接转开瓶盖,倒出一把药,他也没看,直接一股脑塞进嘴里,努力咽了口唾沫,把药片硬吞了进去,喉咙刮得生疼。这下他终于是恢复了正常,他叹了口气,从包里掏出钥匙,塞进钥匙孔里。   门终于是开了,他的脸上漾起了一种古怪的笑容,他把门快速关上,将外面嘈杂的声音隔绝开来。   他手摩挲着墙壁,很快灯亮了,猩红色的灯光瞬间把整个屋子照亮。   屋子中间铁椅子上,坐着一个人。   那人全身赤裸,是个纤细的少年,手脚被铁环紧紧绑在椅子上,脑袋垂到了另一边,看上去睡着了。   男人大力咳嗽了声,几滴黄褐色的唾沫掉在地上,他连忙蹲下身,拿出卫生纸擦拭了好几遍,确认没有痕迹留下后,他才像是终于松了口气,把卫生纸捏成团扔进垃圾桶里。   椅子上绑着的少年立刻醒了过来,少年惊恐万分睁大眼睛盯着眼前的人。   男人缓缓朝他走来,相对于少年惊恐的神情,男人很是平静,他只是淡淡笑了下:“对不起,这种方式叫醒你。”   少年拼命摇晃脑袋,他垂下头,发现自己的手脚都被绑了起来,更惊悚的一幕出现了,他发现椅子旁的桶里,盛满了粘稠的血液,还有手指和脚趾在上下起伏。   他猛地回过头,发现男人正拿着一把剪刀一脸哀愁地看向他。   他问他:“哪根手指呢?”   少年疯狂地摇头,他哀求地发出呜呜声,眼泪鼻涕在脸上纵横。   任谁看了都会不忍,少年这般美好,幼小的生殖器歪在脚边,浑身都是粉色的,美丽的酮体,有青色的血管在交织着流动。   男人叹了口气,他把剪刀放下,起身朝旁边的屋子走去,这时候男人的模样彻底暴露在红色灯光下。   诡异的红色灯光让人看不清面貌,更把男人显得恐怖狰狞。   男人一直佝偻着身子,他长得很奇怪,硕大的脑袋压在滚圆的身子上,像一只苟延残喘的肥猪。   他的脑袋上尖下圆,头顶上的头发全部被有条不紊地往后梳着,就像是五线谱,很规律地紧紧贴在他的后脑勺上。   男人走进了侧屋,被绑在中间的少年,赶紧晃动着手,试图把自己从束缚中解脱出来。   虽然这套铁椅子已经是锈迹斑斑,却无论如何他也无法撼动,他有一米七八的身高,一百二十斤的体重,身材虽然纤细内里却含有爆发的力量。   然而此刻他却丝毫不能移动这把铁椅子,这时候才发现,这把椅子被死死地钉在了地上。   绝望感扑面而来。   他痛哭流涕,只希望把自己从这个境地中逃离出去,然而他的手脚被束缚,嘴上被绑了一个塑料球,让他完全无法动作。   一分钟不到的时间,男人又走了出来,他提着一桶水,摇摇晃晃地走过来,接着他拿出一张毛巾,把毛巾浸在水中,跟着拿出毛巾一遍遍去擦被绑住的人的身体。   他摇着头:“不要哭了,哭得好难看。”   少年听见男人的话,无比绝望,眼泪止不住地流出来。   男人擦了好久,突然他站起身把毛巾甩在桶里,他叹了口气:“我都说不要哭了。”   少年根本止不住眼泪,他用哀求的眼神去看男人。   男人沉默地看着他,过了半晌,他厌恶地一抿嘴,猛地转身拿起一把锥子,对着少年的眼睛就插了进去。   他淡淡地说:“我说了……不要哭了……”   眼球噗噗两声爆开,少年终于停止了哭泣,男人缓缓地站起身,微微笑了笑,拿起一把剪刀。   他凑到少年耳边,轻声问了句:“好了,告诉我,哪根手指?”   *****   千里之外的淮赧市。   周鹏中途接了几个电话,电话都很古怪,都是“嘟”了一声,接起来就没音了。周鹏敏锐地察觉到,有人要搞他。他脑袋里直接就冒出了一个名字,廖城嘉。   也不知道廖城嘉是脑袋被驴踢了,还是吃汤圆噎住了,最近看自己的眼神怎么都不对。   那眼神实在有些炙热,周鹏摸了摸下巴,因为好几天都没回家,下巴上长了一小撮扎手的靑茬。   他把车前头镜子翻开,仔细看了看,呵,瞧这高鼻梁、浓眉大眼的帅小伙,线条明晰的脸部轮廓加上最近新增的性感小胡茬,完全就是上帝之手造出来的完美生物。   周鹏感叹:“我居然是这么完美的男人!”   他寻思了半天,觉得廖城嘉一个可能就是嫉妒他越来越帅气的美貌,要不就是他贪恋自己的美貌,看上了他。   周鹏想到这个可能性,干呕了下,他捂着心脏,艰难地考虑该怎么拒绝廖城嘉。   两人虽然不对付,但是毕竟一个院子里长大,说起来还算是青梅竹马,怎么他都要给点面子。   周鹏想了想,干脆买个浪漫的红丝绒蛋糕,上面写个“痴心妄想”送给他,以表心意。   想到廖城嘉那张欠揍脸,因为被羞辱而变得扭曲,周鹏忍不住嘎吱嘎吱发出鸭子般的笑声。   等他开车回家的时候,忽然发现家里灯火通明,第一个想法是遭贼了。   周鹏工作多年省吃俭用,凭着一脸比城墙拐角还厚实的脸皮,得了无数“铁公鸡”“抠门鬼”的荣誉称号,这才好不容易攒下首付钱,可谓是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领导下,最新一代的荣誉房奴。   他买了一套二室一厅的老房子,房子很老,是八十年代末修建的,房屋格局拥堵,周围人员复杂,大多数是租户,三天两头就有小偷光顾。买这房子一个因为便宜,二一个因为离着市局近,来去方便。   他倒是不怕被小偷光顾,家里就简单的沙发床衣柜,其他啥也没有。   最贵重的恐怕就是他那本文凭,怕是值不了两毛钱,也没人要。   这么一估计,那这屋子里的一定不是贼了。   而家里的钥匙拥有人有两个,一个是魏威,偶尔他犯懒,让魏威帮忙送饭洗衣服,懒得开门,就让魏威自己进去,还有一个是老妈,装修房子的时候,是老妈帮忙的,后头一直没要回钥匙。   想到这里,周鹏顿时有点腿软。   周鹏家是西南军区过来的,周妈妈管丽云和军区大院里别家太太不太一样,她不是啥家后头有人,或者是自己有文化有学识的大家闺秀。   管丽云只是个工厂女工,那时候他父亲下乡,认识了钢铁厂工作的管丽云,拿他爸的回忆说,第一次见他妈妈的时候,他妈妈就跟男人似的戴着个红色探矿帽,扛着个锄头,背着大箩筐,脸黑得就像煤球一样,要多难看多难看。   那时候周父想,要是谁敢娶这娘们,他就给那人送副眼罩,看不见,总能处得下去的。   那天天降暴雨,暴雨十年难得一见,矿山塌方,这事情惊动了中央,驻守在乡镇边界的部队第一时间前往事发地救灾。他爸当前锋,那时候情况十分复杂危险,西南地区多山路,大多崎岖蜿蜒,车是进不去的,只能靠脚走。   没办法,那时候周父只能领着小队,边躲着不停掉落下来的山石,边开垦着新路。   这一路上,他们小队三十四个人,到达矿山的只剩下二十五个人。   情况十分险峻。   周父一边抹眼泪,一边咬着牙让兄弟们抓紧时间抢救伤员。   他们一队人挖到半路,结果没想到迎来了二次塌方,七个人掉进去,包括周父自己。   那时候周父心里想完了,这辈子怕是要和这片山呆一起了。   神智越来越不清晰,几乎要晕过去的时候,忽然眼前一亮,周围的砂石都被挖开了,这时候他抬起头看见了管丽云,管丽云扛着铲子,抹着汗,看见他眼睛一亮咧开嘴笑了,周父说,那抹笑容太美,此生只见过一次。   后来为了感激管丽云救命之恩,周父赶了一车礼物去镇上,没想到造成了误会,以为他上门提亲。他正想解释,刚巧看见管丽云从屋里走出来,换下了深蓝色工装穿上了蓝色碎花裙子,扎着两小辫子,脸上白白净净,没有半点脏污。   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犹如编贝的皓齿,那一瞬间,周父被捕获了。 第224章 地底封印的残肢(十六)父母心   干脆就当做聘礼,把礼物送了,把管丽云娶回家。   没想到管丽云是个暴脾气,回家就整顿夫纲,周父几次不服气,想争回主权,直接被管丽云打了回去。   这时候周父懊悔不已,看管丽云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姑娘,在矿山呆了那么多年,其实内劲儿贼大,经常扛着大锤满院子追着周父打。好在后头周家几个孩子出生了,除开周鹏,上头有个姐姐周蝶,俗话说,女孩贵养,男孩贱养。周蝶是家中的宝贝,而周鹏就是母亲重点关照对象了,每天不是打就是骂,生生把他折磨得见着女人就害怕。   周家刚从西南腹地搬到淮赧市,引起了不少关注,虽然比不上本地土著或是京都的大老爷,但是手里也是握有实际军权的人。嘴里笑骂嫌弃说周家是西南土耗子,不懂人情世故,实际上许多人都想攀上高枝,把自己适龄的女儿往周家塞。周鹏当时才牙牙学语的年龄,打他的主意不如打周父的主意。   华国早就出了封建社会,一夫一妻制已经是深入人心。几个根红苗正的军区大家,除了一个林家外面一团乱账,其他几家都是门关起来门内话,没敢乱搞男女关系,也没给那些有所图的人机会。周家搬来淮赧市,可是把那群养在深闺里每天照镜子自哀自怜的大小姐激动坏了。   尤其是几个落破的贵族小姐,忙找人帮忙牵线好认识认识对方,一开始都是贪图周家能带来的权势,可恰巧见上一面后,发现周父长得人高马大,帅气十足,并不是他们想象中那种老土包,反而有种男儿血性,是他们南方小地所没有的。   这让一干贵族少女忍不住春心萌动,每天就想尽办法凑到周父面前,其中一个家世最好的,还夸下海口,说自己半月内让周父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可偏巧周父已经成亲了,还有两个孩子,老婆也跟着从乡下带回了城里,周家上上下下对管丽云这个乡下媳妇也是赞不绝口。对于管丽云占着茅坑不拉屎的行径,一群贵族小姐深恶痛绝,气得恨不得把管丽云抽筋扒皮,哪天不小心摔死了才叫好。   经常也有见风使舵的,瞧不起管丽云没什么文化、也没什么权势的碎嘴婆子,没事就阴阳怪气地说闲话,给管丽云脸色看。   在他们眼里,管丽云不过就是个一米六不到的干瘦小姑娘,没权没势,唯一能拎得出来的怕就是长得乖巧点,也就是周将军那时候没见着什么像样的女人,才会着了她的道。等周父在淮赧市里增长了见识,见多了花花世界,知道什么人能配的上他,自然就没这女人什么事了。   管丽云初来驾到,先是低眉顺眼守了两天本份,见人当面毫无遮拦说闲话,也是抿嘴笑笑,不多言语。   她越是这样,旁人越是觉得这女人实在是好欺负,就可劲下力欺负。   这天深夜管丽云在家照顾孩子,门铃响了,她开门首先入眼的是一个打扮时尚的女人,她才努力想起来这是某集团的千金大小姐。前几日参加市政聚会,这女人没少对她阴阳怪气地指桑骂槐。再往后一看,瞧见那女人正搀扶着醉醺醺的周国海。   还不等管丽云反应过来,那女人直接把门一推,提溜一下,把自己挤进屋里,从头到尾没看管丽云一眼,也没拿自己当过外人,扛着周国海踩着十厘米高跟鞋哒哒哒在满屋子走。   周蝶这时候七岁多了,看见陌生女人扛着父亲进屋,直接一阵小跑跑上楼去。   女人把周国海塞进沙发里,找保姆要热水,保姆哪里敢听她的指令,直接抬头去看管丽云,管丽云笑了笑,风轻云淡,让保姆听了女人的话。   周国海含了口热水,精神头回了些,他要醒不醒的时候,周蝶又下来了,牵着奶奶,手里还拿着根马鞭。女人看见周奶奶,立刻站起来,低眉顺眼叫奶奶,周奶奶不客气,瞪了那女人一眼说,你是我哪个孙子?   女人这时候才反应过来,周蝶奶奶是周国海的妈。女人连忙管周奶奶喊了声阿姨,礼貌十足,周奶奶没理她,直接甩了下鞭子,那女人顿时吓了一跳,不知道这是做啥。   这鞭子刷地一下落在了女人和周国海中间,立马将两人分开了。   周奶奶问,周家家训是啥。   管丽云低眉顺眼地答了,周国海犯了三条,一条是晚归,不是特殊情况,不给家里告假晚归,十长鞭;第二条是喝醉酒,周家人可以喝酒但不能喝醉,十长鞭;第三条是带着陌生女人回家,不合规矩,十长鞭。   总共三十长鞭,甩下去直接能没了半条命就没了。   女人连忙解释,今晚喝的酒烈,周国海喝了一杯就倒了。   周奶奶翘起二郎腿,舞着鞭子,闻言骂了句废物,周国海立马就给跪下了。女人这一下被吓着了,周奶奶笑着问,你是想进我周家吧,那就要忍得了我这皮鞭子,周家一百零八条家训,违反一条就是十鞭子。女人一哆嗦,这么多规矩,想想就疼,连忙告辞走了。   她一出门,想不对啊,刚要回头,就瞧见管丽云拿着把枪在那里慢慢擦,这把她吓得脸都白了。跟着回去一打听,才知道管丽云拿过刀枪,和战士们一起上阵杀过敌,身上还有军功章,再加上管丽云一般在军中关心士兵的生活,在军队里影响甚至超过周国海。   可以说周国海的打下的西南江山,有一半是管丽云出的功劳,之前蠢蠢欲动想要教管丽云做人的贵族小姐们,都纷纷偃旗息鼓,不再敢往周家走,就怕被这母老虎哪天一个发威,一枪毙了,那才多不值当。   “唉……我的妈呀!”周鹏长叹一声。   叹息声特长,饱含了近三十年周鹏受到的各种无理打压的无可奈何。   深呼吸好几次,周鹏终于做好心理建设,把钥匙插进钥匙孔里轻轻一转,咧开嘴,走进屋里,谄媚一笑:“哟,这位美丽的少妇,您能光临寒舍,真是让寒舍蓬荜生辉,让小的我真是倍感荣幸。”   管丽云没好气地骂了句:“你就贫吧。”   周鹏见管丽云还拉着一张脸,心道不好,“梦想”成真了。   “妈,您这么晚不回去休息,咱爸不会想你吗?”   管丽云瞪了他一眼:“这么怕我,是做了什么亏心事?”   “哪有!”周鹏连忙否认。   “我还不知道你,你是从我肚子里十月怀胎出来的,我只需要看一眼就知道你做没做好事!”   “没有的事,我一天到晚局里呆着,能做啥事。”   周鹏想着自己也没做啥事啊,他拿起桌上的苹果开始削皮,给他妈切成一块一块的方便吃。   “哼,就知道工作!你说说你都多大了,怎么这么不让人省心呢?一天到晚就知道工作工作,跟你爸一个臭德行,工作有那么重要吗?”   管丽云脾气还是女人脾气,生活和家庭对她来说才是最重要的,这儿子一天到晚说忙不回家,让她心里就很不高兴了。再加上周鹏还违抗她命令非得去做什么警察,简直能把她气得,恨不得把周鹏塞进肚子里,再重新生一回。   警察是什么,天天和罪犯打交道,在刀尖舔血过活的,当妈的,不就希望孩子平平安安嘛,管丽云想着想着就心里堵得难受得很。   “妈……”周鹏切好苹果,插上一个喂到管丽云嘴边,“我给您保证啊,这辈子,在我心里,您绝对是最重要的。”   “你和你爸就一个臭德行,就知道嘴上说!”管丽云咬了一口苹果,眼眶跟着就红了,“我这次来你家啥都没有,上次给你买了些鸡蛋,冰箱里都放臭了你都还没吃!这苹果,还是我在楼下看着有人在卖才买的,要不然你晚上回来能吃啥?”   周鹏往嘴里塞了块苹果,嚼了两下:“嘿,还挺甜。”   他抓过管丽云的手,管丽云年轻的时候手上茧子就多,现在年纪大了,反倒是滑嫩了许多。看得出来,从西南到淮赧市后,家里日子好了很多。但是周鹏知道,他妈还是喜欢过去的日子,悠闲自由,不像现在,做啥都被人看着管着。   他叹了口长气:“妈,您就别操心了,我平时都在局里呆着,伙食好着呢,这不前几天还吃了羊肉饺子,您是没吃那饺子,羊肉大颗大颗的,一咬全是油,啧啧,想起来我就流口水。”   “……你是真不懂,还是装不懂啊?”管丽云气急,一指戳到他脑门上,恨铁不成钢道:“你算算,你今年多大了,马上就三十了,到现在连个贴己人都没有。要是家里有人,我也不用担心成这样啊,你随时回家有口热饭吃,平时也有人说说话,多好啊……唉,我记着不是以前还有几个小姑娘愿意跟你处吗?怎么现在一个都没了!!”   管丽云说着说着,忽然眼睛一瞪,猛地看向周鹏下面:“你不是那儿不行吧!”   周鹏懵了下,一时没反应过来老妈说的不行是啥,看见老妈看向自己的眼神,登时一惊,双腿一闭,用手捂住档口:“妈!你在瞎想啥呢!”   管丽云突然想起儿子有段日子任务,把腿伤了,那时候开始就没再和任何的异性生物有过接触,当即有些着急,脸色变得煞白,急忙掏手机,打算联系些什么厉害的医生。   周鹏一把把手机抢过来,直接问:“妈!你想干嘛啊!您能别乱瞎想了吗!不是那档子事啊!”   “那你告诉我是什么事情!”管丽云把手机抢回来,她忽然想起来自己来这儿的原因,猛地一拍手道:“对了!嘉嘉跟我说,你最近情感上有问题,让我注意注意……哎,这孩子真是关心你,你看看你那些狐朋狗友,就知道带坏你。你看看,嘉嘉和你从小一起长大,脾气好,人品好,我看啊,你所有朋友里面,也就他是个真正朋友。”   周鹏心道,好呀,你个廖城嘉,又背后告小状看我今天不弄死你,我就不姓周。   周鹏佯装痛苦,叹了口气,咬着手指,一副心中有事情,又不知道该怎么说出口的模样。   这模样果然引起了管丽云的好奇,她连忙关心问:“怎么了?”   周鹏摇摇手,朝右一摆头,委屈道:“没什么……”   他这样更加引起管丽云的好奇,心里着急,抓住他肩膀,伸手把脑袋摆正过来,对着眼睛说:“说说,咋回事,怎么一脸委屈呢?告诉妈妈,谁欺负你了?”   周鹏咬着下唇,把头又往左边一摆,踌躇道:“难以启齿。”   管丽云紧张起来了,她大力拍了下周鹏脑门,力气用的是真大,“啪”的一声,周鹏疼得龇牙咧嘴,他回过头,眼眶微红,他问管丽云:“妈,你不觉得廖城嘉有点怪吗?”   管丽云摇头:“没啊!”   周鹏叹了口气:“你想啊,咱又不是女人,谁没事关心别人情感问题啊,不瞒你直说,我之所以感情路不通畅就是他老跟着……他、他……”   管丽云听他这么一说,有点发懵,隐隐有些不好预感,她急忙问:“他怎么你了?”   周鹏捂脸,哀嚎道:“他亲我了!!”   管丽云顿时愣住了,她有些发怔,突然想起这么多年来廖城嘉没事就和她提周鹏的事情,以前还觉得是关心周鹏,现在一想起来,怕是……管丽云想到这里,有些不敢相信,她说:“我记得嘉嘉有对象了啊。”   周鹏叹了口气:“是个男的,那人是我左膀右臂……以前……关系和我很亲……”   说的是事实,但是在周鹏暗示下,意思就成了,廖城嘉喜欢他不行,只能从他身边人下手,好接近他……   管丽云猛地站起身,捏着包说她要走了。   周鹏急忙起来拦住:“妈,您这就要走了啊!”   管丽云看着周鹏,皱紧眉头:“你以后跟廖城嘉保持些距离,男男授受不亲的,注意点影响!!!”   周鹏面露踌躇之色,他犹豫道:“都是一个院子长大的,抬头不见低头见的,这突然保持距离,多不好啊……”   管丽云瞪了他一眼:“我说保持距离,就保持距离……不过,也不好办,毕竟你俩从小一起长大的……我也不是不接受他性向,毕竟现在啥年代了,我也是个愿意接受新思想的人……”   周鹏忙捏住她妈妈的手:“有些思想还是不要接受的好,妈,司机叫了吗?要不要我给您叫个车?”   管丽云挥挥手:“小刘楼下等着的。”   周鹏把管丽云送下楼,管丽云一反常态没再唠唠叨叨说他工作和感情问题,而是一直皱着眉头,沉默不语。   他看着管丽云欲言又止的模样,狞笑一声,心道:“等死吧,廖城嘉,看你以后还敢不敢告小状。”   终于把管丽云送走了,周鹏长出一口气,打算回去好好睡一觉,一转身,余光瞥见门口蹲着个东西。他一愣,揉了揉眼睛看过去,那里有什么东西也没有了,他想,可能是眼花了,回手关上门。   门外一双眼睛亮了亮,风一吹,不见了。 第225章 地底封印的残肢(十七)紧急刹车   兴旺村地处大山深处,山里地势崎岖,没有路灯的黑夜,要隐蔽上一个人十分容易。   容铮追不上也没什么,但是没由来却让人有些心慌。   “别想了,晚上注意点,可能就是个小毛贼。”窗户外面黑乎乎的什么都看不清,只是远处山上不时有鬼火在飘。   舒墨盯了一会儿,就收回了目光。常年城市生活,他从没想过没有灯的地方竟然会这么黑。   月亮被云遮住了,农村里为了省电,都睡得早。或者是点了蜡烛,昏暗得很,照不到外面。   不过才晚上八点,黑得就像深夜。   未知的环境,黑暗,人影让人莫名的不安。   容铮走到舒墨身后,长臂一揽,搂住了他的腰。   “我看多半是接我们那人,之前总是在注意我们身上的财务和物品,咱们注意些,钱财不重要,关键是人……不出事就好。”   舒墨顺着靠在容铮身上,容铮刚洗过澡,换了身睡袍,胸口露出一大片,有股香皂的味道。   舒墨感受到了隔着一层薄薄的布料,对方结实的身子,滚烫的体温,忽然意识到了两人今晚会独处一室,他脸瞬间就红了。   他点点头,嗯了一声,耳边灌来容铮粗热的呼吸声:“把东西都锁好,关键证件、重要的物品都贴身带着,咱们人生地不熟,小心为上。”   “你不觉得这里有些奇怪吗?”舒墨眯起眼睛看向窗外,黑暗里,山林间不时有奇怪的光闪烁。   晚上山间瘴气重,还有人烧纸,火光一闪一闪的,烟雾缭绕。   不知道为什么,只是看着,就没由来得觉得心情狂躁。   可能是联想到谷曼说的,今晚祭祀的都是没成年就夭折的孩子。山野间一个土包,没名字,来世界一遭又匆匆回去了。   可怜,又幸运。   “还好,封闭的农村大多有些排外,我们是外地人,选在这个时间来,自然好奇的多。”   容铮明显和他不同频道,从他角度顺着舒墨目光看出去,是另一个地方。   他们这个窗户恰好对着村里唯一一间小卖部。   店里灯亮着,可以见着有好几个人在闲聊,边聊着天边指着村长家门。   看着往他们这里探询的脑袋,   在说他们。   “嗯。”舒墨低眼,小卖部几个妇人在买红纸,可能是拿过去剪窗花,写对联,“我们明早也去买点红纸吧,贴窗户上,村长应该不会介意。”   “好。”容铮点头。   容铮百依百顺,说什么做什么。   对于这个时间突然来这里的决定,舒墨有些后悔。   其实这个行程目的很简单,就是为了黄敏来的,他欠黄敏一条命,该为黄敏做这些。   容铮却不一样,他不欠黄敏的,也不欠他的。   关键是他对来这里的原因目的一无所知,只是舒墨说了,他就跟着做了。   按照容铮的性格,他应该有过疑问,但是他忍住了,自己不说,他就不问。   舒墨觉得自己挺自私,先是自顾自把容铮拽住,让他心甘情愿为自己做事情。同时什么也不告诉他,把他蒙在鼓里。   是不信任吗?   不是,他是绝对信任容铮的。   那是什么?   舒墨努力想了想,大概是害怕吧,害怕失去。   人最痛心的不是得不到,而是得到了,却又失去了。   两颗心融合在一起,血肉交合,最后却硬生生的要剥离,痛彻心扉,撕心裂肺的绝望恐惧铺天盖地。   “抱歉。”舒墨突然转身,看向容铮,用忐忑不安的语气说,“因为我,你这次不能和家里人团圆了,你会怪我吗?”   “别瞎想!”容铮把下巴抵在舒墨头顶上,嗅着他头发丝上的味道,轻声说,“我家里不兴这个,再说了,你和小萝卜在我身边,就是团圆了。”   “真的?”舒墨看着他,眼光灼灼,拍了下他胸口,“你这甜言蜜语说的,我会当真。”   容铮抓住他的手,眼神一暗,把他强势一拉,转了个身,只听“嘭”的一声重音,舒墨被硬生生压倒在床上。   床板是硬的,实木修的,只有薄薄一层毯子就到底,背就这样摔下去,疼得眼泪花直冒。   “疼了?”容铮压在舒墨身上,听那声自己也吓了一跳,心思一缓,他抱起舒墨身子,一把掀开衣服仔细查看。   容铮的一双大手,满是茧子,粗糙得很,摸索着自己的背,舒墨忽然觉得脸开始发热,热到了耳朵,这热流还顺着后脊梁朝下,到了不该热的地方。   容铮笑了下:“还好,没青没肿的,不过刚那声挺大的,带药了吗?我给你擦擦。”   舒墨脑袋陷在枕头里,沉闷地嗯了一声:“在旅行箱下面的包里。”   容铮转身去拿,刚打开包,就听见舒墨忽然蹦了起来,往外面冲。   他忙伸着脑袋问:“怎么了?”   舒墨喊了句:“洗澡!”啪的一声,厕所门被关上,稀稀拉拉的水声响了起来。   容铮手下一顿,这擦药还得洗澡,这么多规矩吗?   不过今天的行程实在惊心动魄,颠簸一天,说是坐着,却累得人一身臭汗,也该洗洗了。   他手下不停找着药包,可是箱子底下掏了半天全是衣服。   不对啊,舒墨从没记错过,说在这里就在这里。   他又摩挲了一阵,突然摸着了一个小盒子,大小方正,有棱有角,外面还镀了层塑料膜,未开封。   他忽然意识到了些什么,面色一紧忙把东西掏出来。   一个彩色发着光,写着至尊、超薄、酷爽广告语的小盒子。   他两三下拆开,里面有三个铝纸袋,他愣了愣,想起了口香糖。   含在嘴里嚼着,套在舌头上,还可以吹泡泡。   似乎是个挺好玩的玩具。   他拿着这东西看着,这东西计划生育用品,为什么舒墨会带着这个,还给自己指了位置?   容铮突然有点懵,有点乱。   拿着小盒子,想着舒墨,容铮的心砰砰乱跳。   他深吸一口气站起身,走到厕所边站定,里面没有声音,容铮站在门边犹犹豫豫了会儿,几次手放在把手上又放下,最后他只是曲起手指,轻轻敲敲门:“在洗吗?”   洗浴间很小,没有马桶,要上厕所得去外面踩坑,倒是有个洞,拉了个管子通到下面的茅坑里,只能撒尿。   舒墨往身上舀了一瓢水,心想容铮问的这话明显有逻辑问题,他进来前就说了洗澡,再说呆那么长时间也不可能是那啥。   他胡思乱想呢,门又被敲响了,他就听见容铮哑着嗓子问:“这里洗澡不好洗,要我帮忙吗?”   舒墨的呼吸一滞,拿着瓢动作顿了顿,容铮已经摸到那东西了,他上次买了丢垃圾桶,回头又觉得太浪费捡了回来。   他抹了把脸上的水,站起身,镜子上全是水珠。他擦了一把,露出一张脸,眼睛里两团火焰在烧。   只想直接开门冲出去,压住容铮,把他裤子一脱,直接骑上去。   虽然容铮人高马大,但是他自信容铮绝对是干不过他的。   他看着镜子,嘴角越扯越大,过了一小会儿。他猛然惊觉,这笑容也忒猥琐了点。   就好像日本动作片里,正一脸淫笑,打算对良家妇女行事不轨行为的油腻中年人。   他猛地吸了口气,揉了揉脸。面色一整,得冷静下,不能太兴奋,不能把人给吓着了。   他觉得自己得表现得矜持些,不能太孟浪,吓着对方,便一本正经说:“不用了,我就冲冲。”   这话反而有些弄巧成拙。   容铮拿着小盒子,一颗心怦然乱跳,下身炙热如铁,听舒墨拒绝,有些拿不准舒墨的主意。   正想要转身离开,忽然捕捉到细小机械转动的声音,门锁开了,一只手伸出来,一把扯住他的衣服往里拉。   容铮吓了一跳,一低头,看见舒墨手指,指尖被水冻得发红,看着艳丽得很。   舒墨是练家子,看着瘦,实际上内劲儿贼大,他这一拉一拽,容铮猛地一被扯,加上地上瓷砖湿漉漉的,差点摔地上。   他一把撞进来,直接把舒墨扑到墙上压着,舒墨的背又再次受到二次伤害。   他疼得“嘶”了一声。   “怎么,弄疼你了?”容铮紧张地问。   舒墨睁开眼,一双桃花眼含着水光,要半眯着看着他:“不疼,就是有点麻。”   他被舒墨一扯,衣袍就朝着两边散开了,露出结实的胸膛,和线条分明的肌肉。舒墨已经是剥壳的鸡蛋,身上湿漉漉的,和他紧紧贴在一起,水也都蹭在他身上。   没有热水头顶上浇着,两人同时打了一个寒颤。   不仅麻,还烧得难受。   容铮高得很,一米九二个头,几乎把舒墨身子给困住了,他低头看向舒墨,拇指揉搓着舒墨的嘴角,舒墨正仰着脑袋半张着嘴。舒墨的嘴唇刚沾了水,看着丰满很润,被他拇指一按,便红艳艳的,容铮挪不开眼了。   鬼使神差地,他伸手想去按舒墨的舌头,指尖刚碰到唇边,那一寸舌头立刻就缠了上来,把他手指裹在嘴里,一点点舔舐着上头的纹路。   “呼……”容铮喘着粗气,眼睛越来越红,已经到了边缘。   舒墨抬眼看他,眼尾发红,舌尖一点一点舔着容铮的手指,慢慢地朝下,舔到掌心。   痒痒的,麻麻的,像电流一样一下从手掌心窜到了全身,容铮浑身绷紧了,眼睛红得可怕,直直地盯着舒墨。   “容铮,亲亲我。”舒墨笑着,眼睛弯成小月牙,声音也软软的。   容铮握紧拳头,全身的肌肉都在发颤,他低下头,动作却很温柔,轻轻地吻在舒墨的额头上,眼睛上,鼻头上,最后落在唇上。   太轻柔了,像羽毛一下,容铮的眼神也带着宠溺,舒墨看着他,突然心里像火烧一样,猛地踮起脚咬住了容铮的嘴唇。   “嘶……”这口直接咬出了血,容铮抽了口冷气,猛地按住他手腕,把他按在墙上,“别乱动,我怕一会儿弄疼你。”   舒墨伸出舌尖,舔舔上唇,把含着容铮的血和唾沫的混合液体舔进嘴里:“好哥哥,你弄疼我吧。” 第226章 地底封印的残肢(十八)交响曲   狭小的卫生间里,四周升腾着炙人的热气,容铮听见舒墨低低的笑声,有些嘶哑,舒墨的眼睛在雾气里很亮,含着水,看起来很媚。   ————————————————   剩下搜微薄:滑孙头   *****   小萝卜正乖乖的吃着苹果,和村长家大娘东一句西一句的闲聊。听见楼上不时有重物摔落的声音,好奇地抬头看了眼。   大娘呵了一声:“你那两哥哥那么大还打架呢!”   小萝卜慢慢咬着手里的苹果,奇怪地歪了歪脑袋,看向天花板,等了半晌又没声音了,他低下头默默嚼着苹果块,没说话。   大娘不介意,拿出遥控器开了电视给小萝卜看。   小萝卜抱着遥控器,把电视台翻了个遍,最后停留在一个偶像剧上面,神情专注着盯着电视瞧。   大娘也喜欢看这部电视剧,喜欢鲜肉男主角喜欢的不行,每隔几分钟就义愤填膺说:“人长得那么帅,多有才啊,这女的还不喜欢,啧啧,现在的女人都是嫌贫爱富的。”   顺着大娘开始抱怨她儿媳妇,在城里呆着,不愿意来这个乡下地方呆着,还把畜牲当亲儿子养在家里,真是养她都没那么用心。   不懂孝顺公婆的狗东西。   更重要的是,结婚那么多年肚子里没生出个带把儿的,真是没用。   说完大娘目光灼灼地看向小萝卜,手慢慢地搓着裤腿:“你父母真好啊,一生就生三个,个个都带把,长得也俊儿。”大娘羡慕的看着小萝卜的眼神,赤裸得像是要把他吞进肚子里。   小萝卜眨了眨眼睛,好奇怪,这个婆婆不也是女人吗?小孩子天性纯真,不懂人性里勾勾角落里有肮脏腐烂的东西在滋生。   大娘把头发捋在耳后,伸手去摸小萝卜的脸。她的手粗糙得像老树皮,上面有很多道口子和老茧,刮得小萝卜的脸瞬间就红了。   从第一眼看见小萝卜,大娘就喜欢得紧,主动担了照顾孩子的活。   她耐心地把苹果切成小片,等小萝卜嘴停了,立刻就送上一片。   小萝卜嚼得嘴疼,不想吃了,可苹果片还是一遍遍塞过来,他有些难受,抿紧嘴,侧过脑袋,不肯吃了。   刚刚还和颜悦色的大娘,忽然扬起眉毛,把干松的头皮皱成一团,昏暗灯光下投下纵横沟壑的脸,变得有几分阴森。   她笑呵呵地递上一块苹果:“来吃啊,电视上都说了一天一个苹果,防癌降血脂,对身体好。”   苹果用小钢叉叉着,尖头露出果肉,有果汁在上面闪光。   小萝卜忽然有些害怕,他下意识地朝旁边挪了挪,拉开和大娘的距离。   大娘看着他,咧开嘴露出一个笑容,她的两边嘴扯得老开,眼睛眯成了一条线,无数纹路一点点在脸上裂开,就像是干枯的橘子皮。   大娘举着苹果块问:“来吃呀,怎么不吃了?”   小萝卜抖了抖,看了看大娘手里的苹果,再看了看大娘瞪大的眼睛。他突然尖叫一声,打翻大娘手里的碗,鬼哭狼嚎地着朝楼上跑。   村长家院子里有一颗老槐树,一有风吹草动,树上那些摇摇坠坠的干黄叶片便落下来,孩童凄厉的尖叫声,久久盘旋不去,门大力的开关和惊呼声,震得树叶晃动,几片树叶掉在半空中,被东边山谷里出来的风吹起来,兜兜转转地飘进了二十几米远的林子里。   谷曼一脚踩在干黄的树叶上,树叶立刻裂成了许多块,如碎玻璃片一般支离破碎的躺在冰冷的地面上。   她拧着眉头,一脸凝重地看向前方。   前方不远处歪脖子树旁有个黑影,是个年轻男人,蹲在地上,嘴上叼着根烟,听见声响,便回过头,瞧见是她,立刻眼睛一闪,站起身朝着她挥手打着招呼。谷曼努力地扯动了下嘴角,却也没能笑出来。   那年轻男人穿着蓝色的粗布工装长裤,裤脚被挽起到膝盖处,膝盖以下全是褐色的泥巴块,身上的衣服沾着斑斑点点的污泥的痕迹。衣服上全是密密麻麻的补丁,还有几条新增的大口崭新缝线,写满了生活的艰辛和贫困。   年轻男人咧嘴一笑,凑上前,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后脑勺,憨厚一笑:“回来了啊!”   谷曼皱了皱眉头,点点头。   年轻男人的手背在后面,手里提着一条腊肉还有几条香肠。看见谷曼的瞬间,他就满脸堆笑的把东西献宝一样放在女人面前。   “小玉,这香肠和腊肉是我家年前刚杀得猪做的。你拿回家吃,我明天得去帮我妈出去卖货,这几天不在村里。叔身体一直不大好,给叔吃点好的,补补身体。”   谷曼没拿,摇摇头,她欠对方太多了,这东西她不能收。   她犹豫半天,把手挎包拿下来,摸了半天,拿出一个厚厚的信封。   谷曼说:“这个给你。”   年轻男人看着信封,眉头一皱,踌躇了半天。   谷曼向前递了递:“你拿着,我不在家这一年,多亏你照应,不然我家里现在不知道该成啥样。”   年轻男人摇摇头:“小玉,这都是我该做的,谁叫……谁叫你是我媳妇呢!”   谷曼抿抿嘴,眉头拧紧,她把信封硬塞给男人:“那都是小时候的童言童语,你还做什么真。”   年轻男人力气要大得多,他转手又把信封塞进谷曼包里,跟着笑了笑,有些腼腆,小声说:“我一直记着呢,你出去的时候说,让我照顾你家里人,等找到能治好你爹病的医生,我们就一起去城里。”   谷曼面色一黑,伸手去推男人,男人手里的腊肉香肠掉在了地上。   他愣了愣,抬头问谷曼:“这是咋的了?”   谷曼瞪着他,抱着手臂冷哼一声:“你没听见别人怎么说我的吗?”   男人急忙去抓谷曼的手:“你放心,我不信的,我和你从小一起长大,我知道你是什么人!”   谷曼大力挣开他的手,大声说:“你懂什么,他们说的都是真的!”   男人顿时就呆着了,他摇头,不会的。   谷曼朝地上啐了一口,笑道:“你喜欢我,不就是觉得我长得好嘛!我去城里的时候,人家也觉得我好,我就陪人喝喝酒,给人摸两下,就能赚老多钱!多轻松啊!”   男人眼眶顿时就红了,他去抓谷曼,谷曼退了两步,离开他的范围。   男人摇摇头,捏紧拳头又放开:“没事,我不介意的,你回来就别出去了,以后我养你!”   “呸!”谷曼眯起眼睛,指着他鼻子骂:“你一年才赚多少钱,两万还是三万?你知道我陪人睡一晚上多少钱吗,顶你半年的钱!!!!我凭什么要回来跟你过这苦巴巴的日子!!”   男人猛地抬起头,伸手去抱她:“我会去城里打工的,我叔在城里开公司,我可以赚老多钱!”   谷曼冷哼:“公司,就一包工头,欠了一屁股烂债!”   说完她深吸一口气:“大军,咱们都长大了,我谢谢你的照顾,这些钱你拿着。”   男人摇头,拿手背擦眼睛,眼眶被擦得通红。   他蹲下身子,把香肠和腊肉从地上拿起来,把面上那些灰和沙子一遍遍擦。   谷曼吸了口气,把信封甩在地上,转身离开,刚转身,她就听见男人爆发一阵哭嚎声,她身子一僵,差点忍不住转身,下一秒,她看见钱铺天盖地地在天上飞舞。   她抬起头,展开手,红色的钞票一张张从天上落了下来,她闭上眼睛,无比的绝望。   她听见男人恶狠狠地骂道:“婊子!”   谷曼无所谓地笑了笑,深吸一口气,忽然她有种如释重负的快感,她抹了抹眼睛,大步朝前走。   再见我的青春,   再见我的爱情,   再见我的未来…… 第227章 地底封印的残肢(十九)值了   角落里有双眼珠子将刚刚那一幕尽收眼底。   红色的百元大钞票撒了一地,等男人女人都走远了,黑影才从角落里出来。瞧了眼周围,确认四下无人后,把钱都捡起来揣进兜里,跟着转身跑了。   *****   屋子里舒墨半条命差点没了,趴在床上眯着眼睛假寐。容铮正在换毯子,忽然听见声从衣柜里探出头:“有小孩在哭。”   舒墨正迷糊着,听不见啥动静,他摆摆手,有气无力地总结:“幻觉!”   另一边小萝卜哭嚎着冲上来,去推门,门锁着,他就举着手哐哐地砸门。   容铮拿毯子的动作一滞:“幻觉?”   舒墨猛地睁开眼,忙起身要跳下床,这动作跨度太大,他一个踉跄,差点摔倒在地上。   疼得倒抽一口凉气,龇牙咧嘴。   “小心,”容铮接住舒墨,叹了口气,“是小萝卜声音,我去开门。”   “快去!”舒墨着急,推了一把。   容铮不是很心急,他把舒墨扶稳,转身把门打开,就瞧见村长家大娘惊恐地抱着手臂,站在角落,一脸不明所以的样子。   腿忽然被抱住,他低下头就看见小萝卜紧紧抱着他裤腿,往上蹭眼泪鼻涕,还不忘记张嘴尖叫。   这是怎么了?   容铮皱着眉,蹲下身子,轻轻将小萝卜搂进怀里。   小萝卜窝在他颈项里,上气不接下气地哭——被吓着了。   大娘略微一踌躇,看见容铮打开门,连忙走上前解释:“我喂这孩子吃苹果呢,他突然把碗打翻了,跟着就尖叫着往楼上跑……唉,这到底是怎么了?”   舒墨旁边听着,脸就黑下来了。小萝卜和其他孩子不一样,很敏感,但也不会无缘无故的闹。   大娘姓刘,是村长的妈,他们现在借住在村长家,对外打的是村长朋友的旗号,对村长打的是地方某位领导的亲戚称号。   除非是村长不想在这地界上混了,否则总该给他们些面子。   小萝卜交给刘大娘,刘大娘关心儿子前途,常理上来说应该是对小萝卜挺照顾的,就算不搭理,也不会故意去吓孩子。   不过人心隔肚皮,谁也不知道别人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   舒墨听刘大娘慌乱的解释,半天说不清楚,小萝卜委委屈屈的抽泣着,上气不接下气,他伸手把小萝卜从容铮怀里抱过来,关切地问:“到底怎么了?婆婆打你了,还是骂你了?”   小萝卜噘着嘴,抽抽搭搭打着嗝:“没、没有……”   小孩子一般说话都是乱糟糟的没有逻辑,大人问左他们答右,思维达不到一个纬度,基本上属于鸡同鸭讲。   小萝卜是个聪明孩子,同时也是个不善于表达的孩子。   容铮看着他,表情不太好。   小萝卜不停哭,心里有委屈却怎么也无法表达出来的样子,让人忍不住心里难受。   舒墨小声说:“怎么了,你给我示范下,刚刚婆婆对你做什么了?”   模仿能力是人一出生就有的,一般孩子说不清楚,就让他模仿那动作。   小萝卜点点头,终于是眼泪收回去了,他左手指头假装叉子,不停往嘴里塞东西,然后嚼啊嚼的动作。   舒墨看了眼刘大娘,问道:“一直喂你吃苹果,然后你不乐意吃,还给你喂吗?”   “嗯!!”小萝卜大力点头,委屈巴巴地把脑袋靠在他肩窝里。   原来是这样,舒墨有些哭笑不得,这大概是全世界老太太的通性,觉得孩子怎么都吃不饱,要使劲喂,就算孩子说够了,他们也觉得不够。   刘大娘小心翼翼瞅着他们,不敢说话,担心他们会去跟儿子说什么。   舒墨拍了拍小萝卜的背,对着刘大娘语气缓和了下来:“错怪您了,您老别往心里去,他这孩子肠胃不太好,吃多了就难受。”   刘大娘听言松了口气,咧嘴就呵呵笑,听了舒墨的话,拿眼去上下瞅着小萝卜,咂巴两下嘴:“哪儿的话,不会往心里去,都是着急孩子,我懂得呀!瞧这小东西,长得又干又瘦的,我一摸,全是排骨架子,他这么小肠胃就不好呀!可怜哟。”   小萝卜赶紧摸了摸屁股,总觉得有什么噩梦般的过去,不过忘记了。   容铮:“恩。”他点点头,伸手去摸小萝卜,除了屁股蛋上有点肉,其他都是骨头,想到这里他眉头皱紧,有些心疼。   刘大娘叹了口气:“难怪个头不高呀,这得送出去锻炼锻炼。”   舒墨起来了,倚靠在门框边上,解释说:“所以带他来体验生活。”   刘大娘说:“这里能体验什么呀!”   “锻炼啊。”舒墨深吸了口气,“大山,森林,小溪,全是原生态。”   刘大娘笑了,露出一口残缺不全的黄牙。   城里人羡慕他们乡下生活,莫名冒出一种自豪感。   “等明后天,村子里人忙完,想去山上走走,到时候大娘帮忙找个人带带路。”   舒墨笑了笑:“当然,有报酬的。”   刘大娘立刻甩手:“要什么报酬,你们是我儿子的朋友,就是我的客人。我让我侄儿带你们去,我侄儿打小山里长大,路熟,到时候他带着不会出事情。”   “真麻烦你了。”舒墨想起了今天那个中年男人,随口问:“今天那个送我们来的人,就是你侄儿?”   “哪个?你说那个王大回?”刘大娘嫌弃地撇撇嘴,忙撇清关系,“他和我们家没啥关系。”   舒墨不咸不淡的“哦”了一声。   刘大娘敏感的听出了些话外之音,她忙问:“咋的了,他又做啥坏事了?”   说完刘大娘突然意识说错话,摆摆手,笑着说:“这不锅子今天忙吗?我又刚巧有事被叫走了,半路碰上王大回让他帮个忙。”   “原来是这样……”舒墨突然想起之前那事,趁刘大娘在,提了个话头,“对了,我们来了一会儿,就发现院子里有人的样子。”   刘大娘挑了下眉,说怎么会呀:“不会啊,我儿子在镇上,家里就我一个老太婆。”   舒墨摇头:“有的,就在院子里那棵树后面,探着脑袋往里看。”他就是想提醒下,大娘好像经常一个人住,万一被什么有企图心的人盯上了,就危险了。   看见舒墨忽然凝重的表情,说出来的话真真切切的,毫无半句掺假的意思。而且人家也不是村里人,就是来体会下乡土生活,随便来玩玩的,怎么会乱说话来吓人?   “不会吧!”心思左转右转,刘大娘有点吓着了,脸有点发白,家里突然冒出个人,光听着就惊悚。   舒墨只是点到为止,没再多言,就笑了笑。   可是刘大娘下一句,让舒墨和容铮同时怔愣了下,她问:“你们见着……是人还是……其他东西?”   “其他东西?”舒墨看了眼容铮,容铮轻轻摇了摇头。   一些落后地区的农村因为太过闭塞,没有受过多少教育,总是特别相信鬼神的说法。   舒墨眼珠子转了转,心思一动,起了探究的心思。   他眯着眼睛,仔细回忆了下,最后叹了口气,说没看清楚:“就是挺快,我们冲出去的时候,已经不见了……但是落叶那里明显缺了一块,之前一定有人在那里。”   “那东西有多高,矮吗?”刘大娘很惊慌,她又追问,“速度有多快,你们这么长的腿都追不上吗?”   “……”舒墨盯着她,发现刘大娘好像很害怕,很着急的样子,他模凌两可地说:“好像是,又好像不是。”   “阿弥陀佛,阿弥陀佛……”刘大娘猛地站起身,嘴里叨叨着念念有词,“马上过年了,怕是初一前都不会安生,一会儿我去放个炮。”   村长家房子修的时候就挺注重安全。   院子外面有两米多高的围墙,加了半米带刀片的铁丝网。大门不是别人家那种红色大铁门,而是有品牌的高档防盗门,还有村长家安了摄像头,他们查看了下,没有陌生人进入过。   这把刘大娘吓坏了,晚上还叫了几个人,在院子里闹哄哄的又是烧纸又是放炮,总之很奇怪。   听说刘大娘还连夜联系了一个有名气的大神,住在山上,不轻易下山,也不收钱,当然也不好请。   刘大娘挺忐忑的,拿了个红包,放了一万,她怕大神推迟,大神只看了一眼,就道她有悟性,同意出山。   不过这一切舒墨容铮并不知道,他们目的是提醒,至于别人的想法,他们不去干涉。   舒墨趴在枕头上玩手机,小萝卜趴在他身上玩电脑,容铮搂着他们。   这时候,容铮挺感激父母,提供了良好的基因,让他有一双长手,能把重要的东西都揽进怀里。   容铮拿吹风机吹着舒墨的头,他手轻轻顺着舒墨的头发往下捋,指腹按着半湿润的头皮,舒墨舒服得半眯上眼睛。   他低下头,嗅到洗发水的味道,凑到耳边小声叫了下他名字:“舒墨……”   喷出的鼻息热气弄得舒墨耳朵痒痒,他嗯了一声,脑袋往容铮怀里钻,露出一双眼睛,睫毛轻轻的颤,眼睛还很润,眼尾带着哭过后的痕迹,有些红。   容铮笑了。   舒墨没好气地瞥了他一眼:“叫狗呢?”   容铮捏他鼻子:“舒小狗。”   “去你大爷的!”舒墨一巴掌拍点他的手,眼睛往容铮屁股上瞄,“下次,你给我等着!”说完就哼哼地开始笑。   舒墨笑得特坏,学电视里要欺负黄花大闺女的臭流氓特别像。   容铮看他笑,觉得这人怎么这么可爱,忍不住捏住他下颚,吻了下。   舒墨被伺候得有点意乱情迷,脚趾头悬空一点一点的,抱着容铮头想把两人贴得更近些。   彼此吞噬着彼此耐以生存的氧气,都有些喘不上气,这感觉挺好,让人就要窒息,频临死亡。 第228章 地底封印的残肢(二十)封建迷信要不得   地底封印的残肢(二十)封建迷信要不得   他一直挺唾弃别人的情啊,爱啊,海誓山盟啊,两个人在一起就是想着眼下想着彼此,为未来做保证,不如把当下的每一秒过好。   他搂紧容铮的头,让他靠得更近,几乎要把自己和他融为一体。   他想,就算是下一秒死了,也是值得了。   两人纠缠在一起,容铮把他压在床头,按着他乱动的手,一只手轻轻托着他的臀部。舒墨睁开眼,对上容铮的目光,带着星星点点的光,像一潭温泉,温柔得沁人。   “为什么你们又打架?”   一个软软的声音幽幽地冒出来,刚黏糊忘我的两人,还沉浸在眼神的沟通里,一听声音两人迅速分开,一抬头就瞧见小萝卜叉着腰,一脸严肃地盯着他们。   “你们刚刚就一直打架,我来了,你们还打架。你们这样是会被大人骂的!”小萝卜抱着手臂教育,一副宝宝不开心了,宝宝要和你们讲道理的表情。   “咳咳!”容铮咳嗽一声,把手迅速从裤子里扯出来,抱着吹风机看得一脸认真,装在研究这个机器的机械原理。   “你说的对。”舒墨趁机儿童教育,“不能打架,那是野!蛮!人!的行!径!”说最后几个字咬牙切齿,容铮把吹风机打开,声音呜呜作响,吵得人耳朵疼。   “我看你们打的挺开心的,下次你们再打架,我就叫别人来看,丢不丢人。”小萝卜揉着屁股蛋,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开心个屁。   舒墨面红耳赤,老脸还要不要了,他一时间恼羞成怒一巴掌甩在容铮背上:“听见没,下次你要敢动手,就让人看你怎么欺负我的。”   容铮回过神,皱紧眉,和舒墨对视一眼,沉声说:“不行。”   舒墨突然脸红了,把头埋进枕头里。   容铮俯下头,小声说:“别人不能看。”   他说话喷出的气钻进舒墨耳朵里,舒墨露出来两只耳朵红得滴血,好半天,枕头里才闷闷地发出声音:“嗯……”   小萝卜来来回回看他们,哼哼唧唧,斜着眼一脸狐疑睨着他们,本宝宝可不是那么好骗的。   容铮捏了捏舒墨的耳朵:“太瘦了。”   小萝卜伸小手摸摸,舒哥哥的手臂,舒哥哥的背,舒哥哥的腰,都是骨头,好瘦。   小萝卜皱着脸,想了想摇摇头:“舒哥哥还是不要那么壮好。”说完一脸嫌弃地点了点容铮腰:“好粗,电视里都说粗腰嫁不出去的!”   容铮轻轻笑了笑:“你舒哥哥嫁出去就行了。”   舒墨突然扭过头,狠狠地瞪了容铮一眼,咬着牙根:“滚。”   他声音怒气冲冲,脸却红了彻底,最后的尾音带着颤漏了他的底。   容铮摸了摸他的脸,低声说:“那小女子就只能嫁给官人了。”   一满身浓重雄性荷尔蒙气息的男人,一反平日里严肃冷漠的样儿,掐着嗓子装女人,滑稽的可笑,舒墨忍不住噗嗤一笑,破了功。   他得寸进尺伸手去摸了摸容铮:“够肥够大,能生一窝吧,赶明儿有空伺候好我,就给你播点种。”   容铮看他撒泼赖皮,和自己撒娇,乱动的头发搔着手心,良久,道了声:“好。”   说完两人对上了目光,舒墨笑得眼睛弯了,水汪汪的,容铮看着他,定着神,满是宠溺。   两人都抿着嘴,笑了起来。   小萝卜一脸担心,举着两手拍两人背。   舒墨把小萝卜抱进怀里,他们刚亲得忘我,直接把小萝卜挤到床底下。   小萝卜说屁屁疼,作势要哭,舒墨连忙说我给你揉揉,小萝卜欲拒还迎,嘴上说着不要,却把棉裤脱了露出白嫩的光屁股往舒墨身边靠。   动作很诚实,目的很坦诚。舒墨看着光屁股蛋,嘴脸抽了抽。   容铮盯着那动作,忍不住伸手去捏了下,皱着眉说:“不要随便脱裤子。”   和鸡蛋白一样又白又嫩的小屁股受到了酷刑,小萝卜咬着下唇,瞧着这男人,心想你是谁,凭什么管我。   他不服气,眼泪汪汪地看着舒墨,委屈道:“凭什么他给你按摩,你可以光屁股,换我,就不行!你们这是区别对待,你们这是……这是欺负小孩!”   “……”舒墨容铮同时被噎住了,老脸红得没法见人。   被小孩子的童言无忌说的是面红耳赤,容铮终于玩够了吹风机,把东西放下,沉着脸对小萝卜慢慢说:“就是欺负你。”   舒墨闻言愣了下,抬头去看容铮。他记得以前小萝卜再怎么无理取闹,容铮都是慈父一样,万般宠溺,怎么今天又是打又是威胁,失宠了吗?   小萝卜憋红了脸,气鼓鼓的变成了金鱼,在床上撒泼打滚。   耍着无赖性子,更加让人不喜欢,他闹了一会儿没人搭理,只好偃旗息鼓,把脑袋搭在舒墨手肘上,讨好似的蹭了蹭。   容铮把小萝卜抱进自己怀里,面无表情说:“我帮你揉。”说完就去抓裤腰。   小萝卜赶紧死死拽住裤子,一脸警惕地看着他,那眼神像极了在警惕别有用心的怪叔叔一样。   容铮作势要去抓他,小萝卜干脆一屁股坐在地上,打算再来个就地打滚,舒墨立马就坐起来,指着他:“舒洛洛!你是不是床上打滚了不行,还要地上打滚,你上哪儿去学的?什么德行,给我站起来!”   小萝卜忙站起来,扒着床脚,明显吓着了,一动也不敢动。   舒墨难得发火,听语气看样子是动了真怒。闹着玩的时候,他倒是不会追究。   但是看见小萝卜无理取闹,还在地上打滚,刚洗干净的身子,和换下干净衣服全沾了层灰。   简直和泼妇没啥两样,舒墨突然就生气了。   舒墨问:“哪儿学的?”   小萝卜软声软语的小声说:“电视里学的。”   舒墨哦了一声,似笑非笑,小萝卜看他笑着的模样,突然有了种不好的预感。   舒墨点点头:“电视里现在放的片,越来越没有什么营养了。”   容铮也点头附和。   小萝卜悄悄歪脑袋看舒墨,心一紧,有不好的预感。   舒墨说:“以后看电视不能超过两小时,平板也没收了。”   小萝卜抱着床脚,泫然欲泣,看样子要嚎。   舒墨猛地拍了下桌子,指着他:“舒洛洛,你信不信我让你以后连电视长什么样都不知道!”   小萝卜吓着了,他知道舒哥哥这人说一不二的,说不让他看了,那就可能回去就再也见不着电视了。   一个儿童短短几年的人生里,如果没有电视,和咸鱼又有什么区别!   小萝卜打了个激灵,露出害怕着急的神情,这是他第一次感受到了大人的严厉。   这几天别人都看他小,各种宠着他,他要什么,都给什么。   只要他觉得不高兴了,在那些人面前哭,那些人立刻变得诚惶诚恐,把他当小祖宗宠。   他越来越得意,越来越无理取闹。   论熊孩子怎样形成的,无非就是溺爱。   舒墨早就看不顺眼了,本来想给留点面子,等回去再好好收拾这小东西,没想到这小家伙居然学会地上打滚了。   眼看他脸越来越黑,又要发作,容铮连忙下床,抱起小萝卜往厕所跑。   小萝卜委屈巴巴的靠在容铮肩膀上,黑眼睛提溜着瞧着舒墨,眼泪花在打转。   这一通教育,他总算老实了,一直扒着容铮,洗完澡也乖乖的坐在床上,让容铮吹头发。   小脸红扑扑的,被吹疼了,也咬着牙不说。   小孩注意力转移快,不一会儿又好了伤疤忘了疼,踢着两条腿,躺在容铮怀里,和他玩上了。   在小萝卜记忆里,容铮这个人几乎全被抹去了,但是他看见容铮,脑海里就冒出了两个字——安全。   他莫名地特别信任容铮,容铮也很有耐心,一大一小不一会儿就粘糊在了一起。   舒墨看着摇摇头,这两家伙又组织合并了。   “这里信号不太好。”舒墨把手机举高,晃了晃。   外面响起几声狗叫,跟着就是噼里啪啦的鞭炮声,震耳欲聋。   呛鼻的烟腾起来了,容铮眉头皱了皱,起身去关窗户。   “楼下有多少人?”   “五六个,奇怪。”   “我也要看!”小萝卜攸地窜下地,刚刚鬼哭狼嚎的脸,这会儿全是好奇。   舒墨拍了下他屁股,小萝卜下地的时候,手肘蹭在他屁股上,疼得他龇牙咧嘴,他咬牙切齿看向容铮:“你倒是不疼!”   舒墨责怪了一声,往容铮下面看。   容铮恰好低头看他,两人的眼神对上,偷看被抓包,舒墨脸红了,连忙打岔问:“他们在干嘛?”   容铮注意力转移,眯起眼睛看向窗外:“摆了桌子,放了些吃的,还插了蜡烛点了香。”   前些日子淮赧市特地搞了破除封建迷信思想的专题会议,隔了十万八千里的兴旺村半天没有体会到会议的精神。   此刻村长家开始公然搞封建迷信活动,摆了个菩萨像,弄了供桌,点香烧纸,还弄了几个蒲团。   农村里封建迷信思想根深蒂固,搬家要看风水选日子,娶老婆要合八字,看相算命,生孩子也要选吉日。   遇见家里出啥坏事了,赶紧想是不是惹了什么精怪,要去拜拜。   连生病了,也不咋去医院,拿着神婆给的纸灰兑水喝进肚子里就好了。   前些年出了个大案,有家人一直生女儿,很多落后农村里保持着一些陋习,最为严重的就是重男轻女,认为男人才能传宗接代,光耀门楣。   一连生了两个,全是光屁股不带把的,家里六十多岁的老太太顿时急了,赶紧上山去请神婆。   神婆是个三十多岁年轻女人,家里传承了几代,到她这里第三代了,周围的人对她的话很是信服。   神婆跟老太太下山正好遇见这家媳妇在家摔碗闹事,指着老太太儿子骂他们一家人重男轻女。   儿媳妇受过教育,家里是镇上的,从小很是被疼爱。嫁到了农村,因为体谅老人家想要儿子的心,也没怎么闹过。   但是这次不一样。一连生了两个身体实在吃不消,听老太太又要她生,她终于是怒了。   她发了雷霆大火,收拾行李要回家。嘴里还嚷嚷着要离婚,要儿子找别人生去,她不伺候了。   吵架的时候,一般说话都特狠,吵着离婚,实际上真要离的没几个。   老太太观念里,她下过聘礼,这个媳妇自己花真金白银买回来的,说走就想走,顿时急了,让家里亲戚把儿媳妇绑了。   老太太小儿子从小家里娇惯,见女人今天当着众人闹,面子上挂不住。   又听见别人说他没用,老婆敢在他头顶撒尿,顿时也急了,没有阻拦,干脆推门出去,眼不见心不烦。   神婆一来,看见被绑的女人眼睛就亮了,原来两人早先结过梁子。以前村里人生病,大多找她看,喝点纸灰水。   女人来村里后,几次当着她面说她害人,还说看病就得上医院,说的有板有眼的,让她客人少了一半。   神婆见着这女人,心说你不是说我神符水是假的么,当即烧了两大壶,对众人说他们家不怀儿子,是因为女人被妖怪附身了,让人制住她,往她嘴里灌了两大壶纸灰水。   女人喝了水,反而闹得更厉害,哭着喊着要找警察把他们都统统抓起来。   见女人闹得更厉害,神婆立刻说,这妖怪太厉害了,得换个法子。   她算了下,忙叫不好,她说这妖怪是前些年被他们家弄死的一只畜牲,有了千年道行,马上能成仙。结果被他们一家人剥皮抽筋吃了,没了肉身,便想来报复,让他们断子绝孙。   这些人听了,对呀,前些日子来了只田鼠,偷吃花生,被打死了。   田鼠这东西大家经常抓来吃,肉肥,鲜美,没有老鼠恶心脏。   听说女人被千年鼠精附身了,老太太顿时急了,这可咋办啊!   神婆眼珠子一转。装神弄鬼神神叨叨屋里转了会儿,最后停在厨房指着地上放的大蒸笼。   她说,要把女人放在木桶里熏蒸,用金木水火土来融合,逼出鼠精,治疗女人的病症。   女人被抓进密封木桶里,在木桶里丢了把铁锁,撒了把土,把盛有她的木桶放进有水的大锅里,架在柴火上蒸。   村名们听见女人的尖叫声,一开始只是围着看看,想着不关自家啥事,也就没出来说话,但是听见后面女人在桶里嚎啕说受不了了,还有人手指甲不停刮着木桶的声音,让人听着实在受不了。   有几个连忙劝说,说这要闹出人命了呀!老太太也有点怕,担忧要不放了……   谁知神婆双眼一瞪,哎呀呀的叫唤,一副既开心又害怕的模样,指着木桶说,这可不是她家儿媳妇的声音,是那个老鼠精受不了了,在叫,让他们别管,加柴火。   这可怎么得了,女人在村里挺热心,村民们实在看不下去,就去掀木桶。老太太一家不同意,双方打起来。   这时候女人丈夫回来了,见着院子中央蒸着个大木桶,还奇怪了,这是弄了啥东西准备吃。   结果一听,听见媳妇痛苦的惨叫声,男人当即疯了,冲上前就去把木桶一脚踢开。   木桶在地上滚了一圈,村民们一拥而上,木桶密封着打不开,众人你一拳我一脚的,这才把木桶给弄开,这时候已经晚了。   女人双目赤红,面色发紫,双手双脚蜷成一团,手指还呈现挠木桶盖的模样——已经死了。   男人血气一下冲上头,举着斧头要杀神婆,老太太哭喊着抱住男人裤腿,说是女人这是被妖怪带走了,没办法的事情啊!   她保证过几天就让男人重新娶个媳妇,比这个好,比这个年轻,比这个漂亮,还可以给他们家生大胖儿子!   神婆披头散发的滚在地上,狼狈不堪,听了老太太的话,她忙说,对对对,隔壁村有好几个姑娘。到时候她去做媒,保准让他们重新得个媳妇。   男人瞠目欲裂,他和女人是同学,情投意合,追了好久才能追着。   如今只恨自己糊涂,刚刚居然不在,让这个神婆钻了空,自己老婆居然被自己母亲给活活蒸死了。   万事没有后悔药,人死了,没了以后。   当然没有什么鼠精,也没什么妖怪,后来神婆老老实实交代,她就是看女人不顺眼,想着给她教训。后来听说要判故意杀人罪,判处死刑,她还哭嚎着说,自己一定是被鬼迷了心窍了,有魔鬼要钻进她脑袋里作恶。   这下好了,到了死那天,就知道,到底有没有所谓的魔鬼了。 第229章 地底封印的残肢(二十一)梦见了什么   刘大娘请的神婆貌似还没有下山,她害怕得不行,硬要几个相熟的姐妹陪着。大家都爱看热闹,加上刘大娘是村长妈,有权有势,也都愿意陪着。   晚上风特大,呜呜的吹,他们烧的纸钱空中飘啊飘,贴在了二楼的窗户上。   容铮开了窗户,拿过一枚纸钱,皱紧眉,看了眼。他听见底下刘大娘在说:“真不是我害你的啊,我都是为了你好啊。”说完她绕着大树转了圈,猛地抓住旁人问:“你听见没,听见有人在唱歌没?”   旁人吓得不行:“没……没有啊。”声音颤抖着,腿也开始发软。   刘大娘道:“有人在唱歌,我听见了,是一个女人,就在这里,我耳朵边上呢,你没听见?”   旁人忙摇头,一脸肯定:“真没有,姐你可别乱想了,多半是风声,你听岔了!”   从二楼的角度看下去,只能见着大树的顶端,光秃秃的树枝随着风胡乱转悠。   刘大娘忽然抬起头,看向二楼,把容铮吓了一跳,他很快恢复镇定,冲大娘笑了下,大娘却没在看他,而是颤抖着指着容铮头顶屋檐上,整张脸瞬间没了血色。   她说:“屋顶有人!”   容铮闻声,下意识朝上边看去,就听见一阵细碎的脚步声飞快从头顶越过。他忙下意识要冲出去,刚要走出去,一只手横过来拉住他。   舒墨眯了眯眼睛:“不要多管闲事。”   容铮怔愣了下,就听见舒墨说:“这里远离镇上,位于森林腹地,山谷中央,来这里班车一般两天只有一趟车。”   “村里没有派出所,最近的执法机构在山脚下的镇子里。村子里一般所有人都沾亲带故,我们两个外人到这里来,就算是村长家朋友,管了不该管的事情,只怕是对方两三句怂恿下,一村子人都会急火了眼一窝蜂上来和我们拼命。”   “就算我们两人都身手极好,身上也带了防身武器,但是双拳难敌四手,只怕是会出大事。”   容铮听完舒墨的话,瞬间就冷静下来了,想着一阵后怕。   毕竟这世界没有鬼神,只有人在捣鬼,如果他们管闲事,只怕对方会盯上他们。   小萝卜呼哧呼哧端来板凳,踩在凳子上,伸着脑袋往窗户外面看。   他生出来就在城市里,先不论他忘记的那些事情,就是在残存的记忆里,也没见过什么封建迷信。   看着一圈人拿着串珠子,口中念念有词,绕着佛像和供台一圈圈转着,有点奇怪,也有点恐怖。   容铮吸了口气,走回窗户边,低头揉了揉小萝卜的头发,看着小萝卜乖巧的模样,心想,孩子在身边,还是要以孩子的安全着想,他们能逃,孩子就说不定了。想着他抬起头,看向窗户,窗户里映着舒墨的影子。   舒墨翘着腿,又趴回床上玩着手机,好像在看什么有意思的东西,不时还发出笑声。   容铮嘴唇动了动,最终还是没说出话来。   到这里,有什么目的?   思来想去,迷迷糊糊陷入了梦境,半夜容铮听见身旁窸窸窣窣奇怪的声音,他习惯性地回身去抱人,却不料抱了个空,他猛地睁开眼,发现身旁没了人。   小萝卜睡得迷迷糊糊,蹬了两下腿,被子被蹬开了,半个肚皮露在外面。   容铮把被子给掖好,扫视了眼周围,舒墨也不在屋里,他微微一皱眉头,下了床。说不上为什么,他总觉得心里慌得很。   门半掩着,很明显,有人出去了。   他推了推门,手指忽然被刺了下,还好不疼。他打开门,外面很黑,伸手不见五指的黑,轻轻叫了声舒墨的名字,没有回音。   他回身去摸开关,灯亮了,昏黄的灯光撒下来,这时候,他突然发现走廊尽头站着个小孩,他一愣,怎么会有小孩。   现在倒春寒,天气很冷,小孩却穿着件破洞白背心小短裤,踩着一双开了胶的布鞋。   有点不对劲。   容铮眉头皱了起来,小孩离他很近,他只需要走上两步,就能走到小孩面前,他刚踏一步,小孩忽然转身,露出一个侧脸,顺着楼梯往下跑。   他连忙追了上去,他腿长,两下就下了楼梯,可等他下去了,小孩却消失不见了。   容铮站在原地,踌躇了下,忽然一阵风吹过来,他寒毛就立起来了,恍然间回神,背后已经被汗水淋湿了。   他听见一个声音,那声音很小,就在身后冒出来。   他听见有一个软乎乎的声音,小声叫着:“容哥哥,容哥哥。”   容铮不敢动,那个声音是个小男孩的声音,却不属于小萝卜,他咽了口唾沫,大门忽然开了,一个黑影站在那里。   是个人,身高一米七左右,很瘦,是个男孩。   那人一动不动,就站在那里。   他忽然心中一动,这身影实在熟悉,不是舒墨吗,他心中一急,忙想追出去。   后面那个声音又响了起来:“不要出去,不要出去。”那声音又急又怕,容铮眉头一皱,还是想着去找舒墨,他没有听,固执地往前走,要走进的时候,忽然肩膀被拍了下。   容铮愣住了,他以前听保姆唠叨过,如果有人叫你的名字,千万不要应声,如果有人拍你肩膀,也千万不要回头。   容铮从来不信这些,只当是保姆老了,有些封建迷信,现在这种情况下,他忽然有些信了。   他低头看了眼,月光从屋外透进来,洒在地上。   他看见了自己的影子,孤零零地躺在地上,有些寂寞,因为他身后的东西没有影子。   “啪”的说一声,一滴汗落在了地上,容铮心有些发紧,他咳嗽一声,状若不经意地抬头,这时候他发现了令人毛骨悚然的事情,门边的男孩在朝他招手,而那个男孩,也没有影子……   这一瞬间,容铮只觉得天旋地转,好像所有的景物倒了个身子,一种怪异的失重感让他有些想吐。   他整个身子就像是陀螺一样,不停地左右晃动,转着圈。他觉得自己就要快被折磨死了,他来不及想到底怎么回事,下意识地伸手去抓手边的东西。   忽然他抓到什么冰凉的东西,那东西很冰,像是冰块,他忍不住打了个寒颤,抬头去看,不由地大吃一惊。他手里拽着一个小手,那个小手苍白得很,没有血色。很僵硬,像是雕像,属于一个小孩雕像的手。他胡思乱想着,就见那手指忽然动了动,接着突然张开,猛地扯出他的领子。   周围太黑了,他看不见手的主人,那手像是有无穷大的力量,把他整个人往上提,他顺着跟着往上飘,像是要飘上天空,但是不对,屋子那么小,怎么会有只手把他提上去了,诡异的事情太多,一股脑发生,他既然只注意到,怎么会那么久到不了顶。   他努力抬起头,顺着手朝上看,突然就对上了一双眼睛,那双眼睛看见他的一刹那,忽然闭上,把他猛地朝下一推,他就摔在了地上。   他就地打了个滚,等稳住身体,几乎僵住了,刚刚那双眼睛太熟悉了,他忍不住心惊肉跳,等要再去看的时候,忽然四周一暗,什么也看不见了,这时候他眼皮忽然一沉,感觉有个东西在面前不停地晃来晃去。   有个声音在耳边响起来。   “西升太阳,东边落,地是平的,海不动。”   容铮心里想,瞎说什么,太阳东起西落,地球是圆的,海面上平静,底下全是暗流。   “你就朝前走,越走越远,你原地不动,我也不回来,到时候你不追,一辈子就见不着我了。”   容铮心里回答,地球是圆的,无论人走多远,总能碰上的。   他平静地跟那个声音一问一答,那个声音一直在耳边响起,有很多问题,很多话,他很有耐心地听着,心里想的很多,嘴上却没出声,只是偶尔简单应一个字,算作是回答。   迷迷糊糊中他刚刚惊吓的心平静下来,就是刚经历过风暴的大海,又恢复了平静,他只觉得这一幕好熟悉,好像有人也是这样在他耳边碎碎念。   他忽然想起了年纪还小的时候,他喜欢犬,跟着部队和老爸去乡下,遇见了一窝没成年的小狼犬,一只有点大了,脾气坏,经常龇牙咧嘴地要咬他,另一只才出生没多久,软乎乎的很亲人,经常咬着他磨牙齿。   容铮很喜欢这只犬,想要带回去养。大点的犬看出了他的企图,每次他一靠近,就龇牙咧嘴,露出白森森的牙齿,警告地发出低呜的咆哮声,一双凌厉的神似狼眼的眼睛一直冷冷地盯着他的喉管,作势警告他,只要他敢有动作,他就毫不犹豫地一口咬住他的喉咙。   容铮还是忍不住喜欢那只小犬,虽然有时候有些小调皮,但是很可爱,他很喜欢,干脆去求父亲。   他那个严肃的父亲说,这两只犬是有主人的,他不能养。   一般情况下,父亲说不行,容铮就不会胡搅蛮缠。   多年的军事教育,让他知道,军人要服从命令,以服从命令为天职,而他要服从父亲,父亲的话,就是一切事物的准绳。   大概是青春叛逆期出现,一直恪守父亲教诲的容铮突然出了逆反心理。但是他不是那种得不到就会胡搅蛮缠的性子,他想要那只犬,怎么都想要,连做梦都老梦见。   蛇打七寸,他干脆从母亲下手,他知道父亲的命门,就是他的母亲。   终于得到了那只梦寐以求的小犬,容铮高兴得不得了,但是小犬在家里却变了,它总是不吃不喝,孤零零地呆着窝里,耷拉着脑袋没有精神。容铮急得不行,去像父亲求助,父亲只是冷冷地瞥了他一眼,说,它会死的。   后来发生什么他不太记得了,他被带出去参加野外军事训练了一年,再回家的时候,那只小犬已经长大了,长得很壮,很厉害,也很亲热他。   但是说不上为什么,容铮抱着那只犬玩的时候,总觉得有些不一样。   什么地方不一样?   容铮使劲想了想,只觉得脑袋疼,却什么都想不起来,就是偶尔会心里发堵,觉得失去了什么东西,忘记了什么东西。   这种感觉很不好。   容铮昏昏沉沉睡着,再醒来的时候,已经日上三竿了。   他睁开眼,就瞧见舒墨穿好衣服,朝他露出很灿烂的笑容。   舒墨看着他,笑得很柔和,他问:“你醒了啊,做了个好梦吗?”   容铮眨了眨眼睛,看了他半晌,心里觉得发慌,他摇摇头,他不记得了。   实际上他记得很清楚,很奇怪,做梦是会忘记的,但是昨晚梦见的所有一切都清晰出现在眼前。   他看着舒墨那双眼睛,和梦里出现的眼睛一模一样。但是又有些不一样,那双眼睛的主人是个孩子,眼前的人却是个成人。   舒墨静静地看着他,瞧见容铮动了动嘴唇,想说些什么,最后却一句话也没说出来。   窗帘被打开,农村里起来的第一个早上,空气很清新,夹杂着浓浓的水汽。   容铮看见舒墨半张脸,暴露在阳光下,像是覆了一层金纱。   舒墨咧嘴笑了,点着他额头,意味深长地说:“梦很多时候,就是人大脑皮层深处的记忆,梦,可以忘记,记忆,是可以记起来的。”   那么你梦见了什么?   容铮捏紧拳头,这时候没有风,却没由来的背脊发凉。 第230章 地底封印的残肢(二十二)追星的大妈们   楼下开始响起了噼里啪啦鞭炮声,这不算今天第一鞭炮,却听了让人没由来的精神一振,只觉通体舒泰很是舒服。   萎靡的神经被冲入鼻腔的硫磺味唤醒了几分。那才叫一个通体舒畅。   “哥,还睡呢,太阳都晒屁股了。”舒墨拉开被子,趁机摸了一把,“深蹲练得挺多的呀。”   本来还眉头不展的容铮,回过了几分精神气。他一把捞过舒墨,啃了两口,嗅着身上那股专属舒墨的味,粗糙的大手一遍遍在背上腰上腿上划过,手指间跟着就刁钻的往里一弹,忍不住叹口气:“想你了。”   舒墨任由他手指握住下面,懒洋洋地张开腿,衣服被褪到胸口下面,没羞没臊任凭对方上下施手。   (省略字见微博)   外面又响起了鞭炮声,舒墨忽然睁开眼,清晨稀薄的阳光中,异色的瞳色发着暗光,他快速翻转了个身,动作太快过于麻利,无意间牵动到下体红肿的伤口,让他忍不住呻吟一声,这动作惊动了紧紧抱住他的男人。   容铮睁开眼,眯了眯眼睛:“要去哪儿?”   舒墨回手抱住他,嗅着浑身汗臭味,只觉得一股子舒服的劲儿从脚板心冲到了头皮上,他忍不住与容铮脖颈间相互厮磨,容铮亲了下他的头顶,喃喃着说:“再睡会儿。”   舒墨摇摇头:“小萝卜在楼下。”   说完他撑起身子,想要起来,又被容铮一把抱住腰,柔软的头发蹭着腹部,让他又觉得痒痒了起来,舒墨猛地一激灵赶紧一巴掌拍在他脑门上把人推开:“我以前怎么也没发现你那么爱撒娇。”   容铮又扑上去紧紧抱住他的腰:“不想你走。”   舒墨看着容铮,容铮也看着他,两人视线一对,都从彼此眼神中看出点干柴烈火的意味来。   容铮大手一揽,把舒墨抱在怀里,靠在床头坐了起来,点着舒墨的嘴说:“回去我们就去把证件办了。”   舒墨心中一惊,猛地坐起身,看容铮正看着他,目光灼灼,他愣了半晌哑然道:“你这是要打算公开出柜啊,你……考虑过其他人吗?还有社会影响,你们家里会不……”   容铮掐住他不停说的嘴,上面快速触了下。   “无所谓。”   舒墨愣了下。   容铮揉他耳朵:“只要你喜欢就行。”   “胡闹你!”舒墨大力打下他的手,心脏跳的飞快。   容铮笑了,没再说话。   舒墨快速起床,跟屁股后面有火在烧一样飞快洗漱完毕,跟着顶着一张大红脸拽着容铮一瘸一拐地下楼。   容铮看着舒墨红彤彤的侧脸,忍不住笑了,又看他蹒跚的脚步,又有些心疼。   他走了两步,忽然又顿住,突然就想起了昨晚上的梦,他神色一黯,昨天恍惚看见小孩的地方挂着一个相框,夜晚太黑,看不清楚,也没太注意。   现在仔细一看才发现,挂着一副伟人彩照,生于五六十年代的人都对他十分敬重,家家户户都会有挂上一张,就像神明一样崇拜敬仰着他。   以前谁家许愿都拜菩萨,后来破封建迷信思想搞得如火如荼,老人家们就上香拜伟人。一般的都是求平安,求学业,求发达。也有把伟人当红娘的,求姻缘,求子的五花八门。   挡佛杀佛的伟人就成了活生生的菩萨,真是对民众想尽办法要搞封建迷信思想的奇思妙想无可奈何。   舒墨扯了下他袖子:“愣着干嘛。怀念伟人啊,听着下面迷信活动,想来了个思想教育,组织唱红歌?”   容铮捏了下他鼻子:“贫!”   他们下到正厅,桌上摆着热粥和馒头咸菜,农村里早上都是凑合,能吃饱就行。   他们三人都不矫情,一人抱着大馒头就着白稀饭喝,加上咸菜,竟然觉得十分美味。   小萝卜正吃的津津有味,一口咬的嘴塞得鼓鼓的,腮帮子都嚼着疼。   他捧着脸,努力嚼着,一抬头,愣住了。   眼前那面墙上,高高挂着一大副菩萨像,在小萝卜眼里,就是画上的女人长得温柔和善,女人低垂着眼,像是在看地上。   地上有啥东西?   小萝卜勾着脑袋朝地上看。   地上有个蒲团,黄悠悠地,像泥土一样,上面垫着莲花瓣一样的菱形小布,层层涟漪,紫粉黄蓝白,煞是好看。   他们正吃着,外面就响起了喇叭声。   小萝卜着急了,想看:“舒哥哥,神仙姐姐来了!”   舒墨淡定地挥挥手:“去看吧!”   两分钟后小萝卜一脸失落地回来,放佛失了魂,容铮叫了几遍没答应。   小萝卜拽着容铮袖子:“神仙姐姐好丑啊!”   容铮冷冷看了一眼外面,严肃告诉小萝卜:“人重要的是心灵美,外表只是一张躯壳,重要的是灵魂。”   高度瞬间被拔高,小萝卜捏紧拳头,接着一咬牙,一闭眼,还要出去看。   神婆来了,神婆穿着件青色棉褂,长得很瘦,很黑,头发花白,就是平常农村老太太的模样。手里提着一只鸡,站在供桌边直接把鸡头一扯,血就溅出来撒了一脸。   小萝卜捂着脸,手指缝拉得拉开好奇瞅着老太太们搞封建迷信活动。   神婆开始疯疯癫癫地穿着条草裙,疯狂甩头发。和平时看的摇头机娃娃,简直一模一样。   小萝卜心下震惊,同时唾弃自己,达不到境界,他看了好久,还是觉得这个神仙姐姐太丑,丑得惊天地泣鬼神。   过了半晌,刘大娘又领着人进了屋,小萝卜躲进舒墨怀里,还不忘拽着容铮手指不让离开。   神婆嘴里碎碎念着人听不懂的话,还带着唱腔,偶尔大声吆喝一声,让所有人都吓了一跳。   看热闹的村民把村长家给围的满满当当,村里没啥重要的事情,这个时间又不是农忙时节,大家闲着没事都提着个板凳坐在村长家门口看。   原来这神婆不好请,住在旁边一个比较富裕的村子里,每天门口都停满了小轿车,就等着算上一卦。春节这几天怕是生意最好的几天,一般情况下,神婆是不愿意挪窝的。可能是被刘大娘的诚意感动了,连夜坐车过来,一大早到了就开始做法。   村民们七嘴八舌猜测到底出啥事情了,搞那么大阵仗,有的嘴巴不好使的,说是村长可能惹了啥人,被人诅咒了,这不大年三十还没回家吗?   另一个人“呸”了两声:“你少瞎他脊背乱说,人村长不回来这不是常事吗?多半又是那城里媳妇作妖,闹着死活不肯让人回。”说着说着大家伙就开始唏嘘不已,说是刘大娘家找了个厉害婆娘,儿子要媳妇不要娘了!   这一场法式,虽然搞得小把戏全像是一场闹剧,但是人到底是心里安稳了不少,下午把神婆送走的时候脸上都是神采奕奕的模样。   不得不说要体会春节还是得下乡,城里的年味太淡了,村子里开始放起了鞭炮。小卖部人多,舒墨说要买红纸,容铮记着了,牵着小萝卜出去买。   小萝卜长得唇红齿白的,大眼睛会说话,街上走着不少人都稀奇地朝他们瞅。村里基本已经老龄化了,年轻人很少,好多人这辈子都没出过村,印象里人都是皱巴巴的,皮肤黄黄的,穿着件有英文字母的衣服就是很潮流了。   瞧着容铮那与众不同的气质和身材,都好奇,觉得是电视里的大明星。那可不得了了,小盒子里的人蹦跶出来面前晃悠,不一会儿容铮身子后面跟了一撮小尾巴。   好几个年纪大点,胆子大的,都笑呵呵凑上前搭好。只是这小伙子太冷了,半天放不出一个屁,闷葫芦一样,问啥就只是点点头,或者是摇摇头,最多嗯一下。   老大爷嘴一歪:“不就是个小芽子(小孩)吗?装得跟什么大人物似的。”   其他人有不同意见,他们踮起脚尖才到人家胳肢窝:“不就是大人物吗?你们有几个人有人家大的。”   老太太们开始瞎起哄,拿着小帅哥开黄腔。   “哎,这家伙媳妇,肯定是受不了的。”   “受不受得了是人家家里的事情,干你们啥事。”   “你们还真别说瞧人那个头(身高),裤裆那坨肉肯定也不耐。”   “哟,郑家嫂子,我看你眼珠子要挂人家身上了,我瞧你家老郑几乎都被榨成人干了!你家老郑要受不了了,你就来找我,我行啊,瞧我这常胜将军,别人都骂我是喂不饱的狗。”   “日他娘,你个臭光棍,瞎几把乱说。”别人口中的郑嫂子是个风韵犹存的少妇,听了这话,嘴上狠狠地骂着,眼睛提溜着往人裤裆看,“吹牛不用上税呢?”   “乱说啥,昨天半夜还听你半夜骂老郑头没用,不像个男人,鸡巴硬不起来。”对方嘿嘿一笑,贴着郑家嫂子耳边小声说:“是不是吹牛,你试试不就知道了?”   两个人嘴上骂着骂着成了打情骂俏,一个眼神飞过去,一个有默契地转身朝后走,村民见怪不怪,笑骂了句瞧这骨子骚劲儿,各自干自己的,不去管那档子破事。   农村人朴实保守,但是有时候又奔放的吓人,大家伙男女老少凑在一堆就爱聊人人家性生活,说得特赤裸,不含一点修饰。曾经见过一句话,觉得很有道理,大致意思是乡村人的爱情没有那些乱七八糟的神圣意思,爱就是做爱,不搞那些虚的,没有一点修饰。   这头容铮买了红纸还在热情的村民介绍下,买了剪刀和双面胶。   小卖部店主是个三十多岁中年妇女,大家都叫她凤嫂,平时也没啥保养,风吹日晒,农忙的时候还得跟着下地,沧桑得看起来跟四十岁一样。凤嫂双手托在下巴,靠在桌子上看着眼前的帅小伙,笑脸盈盈的。   “这凤嫂咋的了,平时我以为她不会笑呢,见人都是凶巴巴,跟人欠了她百八十万似的。”买烟的男人钱叫了好几声,没得到回应,钱一甩,干脆自己进屋拿。   “你们懂个屁。”几个女的把容铮围在中间,也跟凤嫂似的,笑呵呵地盯着。   有几个大爷看不下去,说眼神太毫不掩饰了,太赤裸裸了。   大爷们没去城里见过,基本上追星的小姑娘们,见着明星也差不多是这个模样。   无意间,容铮成了乡村妇女同胞的新一任欧巴,他毫无察觉,就是觉得视线有点多。买了红纸准备走,又被凤嫂叫住了。   “帅哥,不买点啥给你弟弟啊。”   小萝卜点点头,抬脑袋扯了扯容铮袖子。   容铮则摇摇头,他刚扫了眼,这小卖部卖的吃的,名字有点不对劲,他们平时吃的大白兔糖,这里叫做小白兔,百事可乐叫做白事可乐,一看就是三无产品,还是别让孩子吃的好。   小萝卜不乐意了,抱着手臂,站在那里不动。   容铮是拿小萝卜没办法的,他又不会像舒墨会拿捏这孩子,小萝卜和他相处几天下来,更是肆无忌惮,现在摆明了,不买就不走!   他们正对峙着,有人靠了过来,容铮下意识抱着小萝卜退后一步躲开,就瞧见那人尴尬地把手悬在半空中。   小卖部人因为容铮聚集挺多,这会儿却是撇开脸一脸嫌弃,来人是谷曼,今天换上了家常衣服,穿着棉袄衣裤,梳着小辫子,打扮得挺土,但是藏不住她秀气的脸。   众人都在笑话她,说她自讨没趣,以为自己长得标致点,人帅哥就理她。   容铮眉头一紧,实在不知道怎么对付这种事情,他对谷曼印象一般,唯一留下来的,就是谷曼看舒墨眼神,他不喜欢。   但是这气氛太尴尬了,他平日里受到的教养是不该让一个女孩有不适的感觉,他刚要说话,小萝卜钻了出来。   他拉着谷曼的手,开始撒娇:“姐姐,我要吃糖果子!”   谷曼尴尬的神情一缓,开心地看向小萝卜:“好,一会儿姐姐给你做。”   小萝卜开心了,小孩子开心生气很简单,有好吃的,拍着手跳圈。   谷曼拉着小萝卜朝自家走,容铮后面跟着,其他人看见,都啧啧嘴小声议论,容铮说:“麻烦了。”   谷曼摇摇头,甩着两小辫子:“不碍事,让他们说吧,我不在乎。”   容铮没说话了,他老老实实后面跟着,谷曼对孩子很有一套,可能是女性和孩子之间天生有一种纽带,可能是小萝卜能感觉到谷曼的善意,他拉着谷曼的手,一大一小前面走着,特别和谐。   容铮看着蹦蹦跳跳的小萝卜,在看了眼后面跟着的小尾巴,忽然说:“你们村子很奇怪。”   谷曼有些听不懂,她回头,正好对上后面人撇着嘴,一脸讥讽地看着她,她赶紧收回目光,用不在意的语气说:“嗨,所有村子都是一样的,村子小,大家都沾亲带故,加上封闭,平时没有什么好娱乐的,来了外人自然稀罕。”   容铮扫了眼人群,摇头:“不是,我说的不是这个。” 第231章 地底封印的残肢(二十三)漂亮小姑娘   谷曼侧过头,不明所以,带着询问的目光看着他。   容铮转头看了眼,就瞧见旁边房子里,窗户后面有个影子在晃。   小萝卜扯了扯谷曼,指着人群问:“为什么没有小朋友?”   从昨天刚到村子,他们就隐隐觉得有些奇怪,经过山林的时候,瞅见许多无名坟包。早上清晨起来,再去看那山头,密密麻麻的全是白色的纸钱,几乎将山铺满,让人毛骨悚然。   按道理,这个过年的热闹时候,无论是多老龄化的村子,街上跑来跑去的应该是小孩。   在兴旺村呆了一天,他们没有见过一个孩子,年纪最小的怕就是谷曼了。   谷曼听见小萝卜的问话,扯开嘴角笑了笑,她问:“小萝卜想找小伙伴一起玩啊。”   小萝卜摇摇头,他不喜欢和小屁孩玩。   谷曼当他是寂寞了,便揉了揉他脑袋,小萝卜不太高兴,遮住头嚷嚷,你们总是在摸,早晚要秃了。   容铮忍不住笑了,一把抱起小萝卜,忍不住捏捏他的脸。小萝卜又捧着脸,埋怨说,要扯成甩饼脸了。   前不久局里有个小姐姐说自己脸是大饼脸,小萝卜挺认真看了看,说不是。小姐姐很开心,她朝旁边同事说,最近好多人说我瘦了,跟着她看向小萝卜问,我是什么脸啊?小萝卜认真地回答,是甩饼。童言无忌,童言无忌,从此以后,这个小姐姐的甩饼脸出名了。   小萝卜努力夹紧脸,他不想变成第二个小姐姐。   谷曼看着小萝卜,认真道:“姐姐家里有个小朋友,到时候让他陪你玩。”   “有小朋友啊。”   “对啊,和你一样吃糖果子的。”   小萝卜眼珠子转了转,看了看容铮,看了看谷曼,最后点点头,重重地叹了口气。   唉,看在糖果子的面子上,他就陪人家玩玩吧。   下午光景,天突然阴了下来,一团乌云从天边被吹了过来,瞬间就从白日变作黑夜,太阳的光线闷闷地透过云层往外努力蹦跶,也没能拉开点缝隙。   顺着乌云来的,后面还跟了阵大风,风刮着吹着,把地上红色的鞭炮皮吹得到处都是。   刘大娘抬起头看了眼天,头发落在了额前,她皱起眉:“怎么这天变得这么快呀。”   院子里刚晒上的玉米粒,被吹翻在地,天气就是个撒娇小女人,一不高兴,说变脸就变脸,也不和大家伙打个商量,就听见好几户人家在抱怨。   好在刘大娘早早把菩萨请进屋里,嘴边还嘟囔着说:“这下好啦,这下好啦,魂儿请走了,万事安啦。”   还真别说,刘大娘请菩萨小心翼翼的模样,额头上的皱纹就像裂开一样,一层层涟漪叠起来,看着很慎人,和菩萨面善的模样,形成了鲜明对比。   舒墨喉头动了动,想建议放金刚,抬眼就瞧见屋子正中央摆着的伟人头像,想了想,还是不要在主席面前搞封建迷信那一套了。   舒墨坐在院子里帮忙剥玉米粒,刘大娘晚上要做年夜饭,说要给他们做玉米粑粑吃。玉米被吹在地上,院子里养着的几只鸡,立刻扑腾着翅膀,欢天喜地地冲上来抢。   刘大娘没好气地挥手驱赶:“去去去!”   大公鸡硬气,啄了下刘大娘手,给刘大娘气得,绕着院子追。   舒墨站起身,看了眼天:“刘大娘,我看要下雨了。”乌云在翻滚了,看来雨还不小,怕是大暴雨。   除夕夜下暴雨,这可不是一个好兆头啊。   “唉,麻烦了,爱国咋回来哟。”爱国是刘大娘儿子,也就是村长的名。   村长从他们联系到现在,都没露过面。只是听村里的人闲言碎语说,好像刘大娘和刘爱国的媳妇不对付。一个农村的一个城市的,说是农村城市一家,但是实际上生活方式和意识形态都有许多不同。加上婆媳关系是个永恒的难题,两人处不好也在情理之中。   下大雨,山路不好走,从镇子里上来很艰难。   “村长会回来吗?”舒墨问。   刘大娘瞪大眼珠子,不敢相信舒墨问这个话,她说:“当然会回来的啊,今天是什么日子啊,怎么也会回来的。”   舒墨“哦”了一声点点头:“是会回来的吧。”   他的语气很应付,刘大娘不高兴,把手里的扫帚放下,凳子提着挪了挪,挨着舒墨近了些,在舒墨耳边碎碎叨叨念叨:“爱国他小时候很乖,我有次身体不舒服,他就跑出去老远到山里去给我采药。”   常年生长在大山里,总是能认得山里的宝贝的,医疗所太远了,村子里没有,要上镇上去,路程太颠簸,一般头疼发热的小病,就随便山上采点草药,熬点药汤就行了。   舒墨顺着她的话说:“村长很孝顺。”   刘大娘听舒墨的话,很受用,带着几分得意的语气说:“他是很孝顺,他还是我们村里第一个大学生,很聪明,和城里那些孩子半点不差的。”   舒墨抬了抬眼皮,忽然想起来刘大娘没提过村长父亲,他有点好奇:“叔叔是什么样的人?”   本来开开心心跟人炫耀儿子的刘大娘,突然听见舒墨的话,脸上的笑容不见了,搓了搓手,把手上灰搓成泥弹在地上,随口说道:“早死了。”   说完呵了口气,朝地上啐了口痰。   刘大娘不想谈,舒墨微笑了下,无非就是抛下老婆孩子跟人跑了,说死了,他不太信。按照接触的多个社会案例来说,这样十分依赖自己孩子的人,多半就是太爱丈夫了,结果丈夫跟人跑了,给留下个孩子。   女人所有的欲望和爱,全浇筑在孩子身上。一开始孩子没有个人能力的时候,都会依赖母亲,接下来一般情况下,会变成两种结局。   一种极度依赖自己的母亲,是个妈宝,母亲说啥就是啥,不会反抗。   一种极度抗拒自己的母亲,几乎不愿意接触,偶尔接触下,也只是应付应付。   很明显,村长是第二种,看屋子里的装饰用具,村长已经很久没有回家了。   滴答。   一滴雨掉落在地上,声音很清晰,直钻入舒墨耳朵里,他一抬头,就瞧见天空中翻滚的黑云忽然像是被扯开了一条大口子,其中有光不停闪烁。   刘大娘赶紧站起身,吆喝着院子里的鸡鸭进笼,舒墨忙站起身帮忙,他们展开一大张塑料布盖住木柴,免得淹了水,就烧不着了。   闷雷声在耳边轰隆隆响着,刘大娘的眉头越皱越紧,她把头发捋在耳朵后面,一脸忧愁地探头去看门外,门外偶尔会有人路过,她眼睛都会跟着亮一下,见不是希望的人,又会失望地垂下目光。   等舒墨帮忙收拾完东西,就看见刘大娘端了个板凳,坐在门边,眼巴巴地看着门口。   舒墨叹了口气:“刘大娘,回屋里等吧,风大了,一会儿容易着凉。”   刘大娘挺固执,摇摇头:“我得等着,万一爱国没带伞,我得给送去。”   舒墨说:“那给村长打个电话吧,问问到哪儿了,估计下时间,免得白等了。”   刘大娘听话一愣,没动作,嘴唇动了动,看样子想说什么,舒墨等了半晌也没等到。   刘大娘看样子不太想打电话,舒墨看了眼天,看样子一会儿雨挺大,这么大的雨,车还能开进来吗?   其实舒墨是想劝刘大娘给村长打个电话,让大娘不要再等了,因为他估摸着,如果要来,怎么也会先打个电话吧?村长应该是不会来了。刘大娘应该也是有了预感,但是她固执着愿意等,没人能拦她。   舒墨忽然想起来,黄敏一定也是这样每天等着吧。   黄敏的女儿在八年前失踪,女儿对于黄敏来说,就像是村长对于刘大娘,是活下去的精神支柱。看着刘大娘痴痴望着门外的背影,舒墨从兜里掏出根烟点上,他第一次见到黄敏的时候,黄敏也是在窗前痴痴地看着。   “哗啦”一声,雨终于是下下来了,风云滚动,来势汹汹。   舒墨弹了下烟灰,容铮关上了窗户。   村长家和谷曼家相隔很远,村子就像是漏斗一样,外面开阔越往深处走,越是狭窄。他们沿着逼仄的小路左右拐了好几次,容铮有些分不清方向,不知道过了多久,他们越走前方道路越是狭窄,周围的建筑慢慢变得破败起来。唯一庆幸的是,后面的小尾巴总算是甩掉了。   这里不少墙院砖头都塌落了,四周都长满了杂草,荒凉得很。   他们位于山谷低洼处的最狭窄的位置,越往前走,越是荒凉。容铮停顿了脚步,抬眼观察了下周围的环境,这里明显位于村子的末尾处。   两边大山呈V字型朝他们积压过来,站在这下面,有种喘不上气的错觉。抬头朝山上望去,那山上密密麻麻全是大树。   容铮把目光又收回到身旁废弃的房子上,这些被遗弃的屋子原先都是有主的,可能因为这里环境过于压抑,搬到前方开阔地方去了。也有可能原主人离开了或者是死了,没人清理,风吹日晒的,这屋子就败落了。   谷曼的家是其中一个落败的屋子,刚一推开门,扑鼻而来就是浓浓的中药味。   他们一进去,就有个小影子冲出来,是个和小萝卜差不多高,长得却很结实的小子,穿着件不太合身的新衣裳。那孩子看见小萝卜,眼睛忽然一亮,冲上前就找小萝卜套近乎。   这孩子两眼睛瞅着白白嫩嫩的小萝卜,发着贼光,兴奋地抬头问谷曼:“姐姐,这小姑娘好漂亮。” 第232章 地底封印的残肢(二十四)两个家庭   小萝卜:“……”   小萝卜脸一沉,直接一脚踹对方小鸡鸡上,“嗷”的一声痛呼,这辈子(七年)从没感受过的疼痛猝然从裤裆传至全身。   小孩挺别扭地夹紧腿,捂着裤裆踉跄退后几步,手撑在墙壁上,手指抠挖着,指甲缝里全是白灰。   谷曼看着男孩为了极度忍耐剧痛而变得狰狞的表情,很想笑,但是她努力咬紧下唇,怕这一笑,男孩会羞愤难当。   孩子虽然还小,但是还是要面子。   容铮也没笑,他提起小萝卜后领子,放在地上,淡淡地解释:“男孩子。”   小家伙还疼呢,脸色白得跟张纸一样,他听见容铮的话,猛地去看小萝卜,脸上诧异和不可置信太明显了:“男的?”   小萝卜拽着拳头冲上前,作势要再给来一脚,那小家伙吓了一跳,差点摔地上。   谷曼忙后面把小家伙撑着,脸为了憋笑忍得通红,指着孩子说:“这是我弟弟,张福。张福这是城里来的哥哥们,要好好玩。”   张福看了眼小萝卜,黑白分明大眼仁,小胳膊小腿,白白嫩嫩的小脸,忍不住小声说:“我要大些吧!”   小萝卜瞪了他一眼,表情森冷得可怕。他抖了抖腿,鞋上的泥灰刷拉拉往下掉。   张福瞬间身子绷得紧紧的,激动地说:“是男的,我看出来了。”   小萝卜满意了,冲容铮伸长两手,容铮立刻就会意了,俯下身把小萝卜抱起来。   天呼啦啦吹着,树枝沙沙作响,要下雨了,他们赶紧进屋,容铮看了眼天,黑云压顶,帮忙把窗户关好。   谷曼看了他一眼,容铮气质很好,只一眼,谷曼脸就红了,不过容铮浑身散发的寒气还是咄咄逼人,她很快回过神忙不迭地进了厨房,小萝卜后面像小尾巴一样紧紧贴着,他还恋恋不舍地想着滚烫的糖果子。   容铮坐在屋里,习惯让他先把整个屋子的所有角落全部审视一遍。不过很快,他就收回了目光。   屋里空荡荡的,实在是没有什么可以发掘的,屋子里没有家具,只有几个竹板凳,唯一的电器电视机很老,大概年龄比他还要大一些。看着斑驳掉漆的厚重电视,他不禁怀疑那玩意已经坏了。   放佛要驳斥容铮的看法,张福执着地折腾电视弄了好一阵,电视一直冒着电子杂音,兹兹兹的响。   容铮抬眼,看见屏幕上全是雪花,弄了一会儿张福有些急了,伸手狂拍。   “啪啪啪”的响着,外面光秃秃的树开始疯狂摇摆,天气猛地黑了下来,雨大滴大滴落下来,砸在窗户上。   容铮看张福举动,连忙想制止,毕竟在这个家里电视算得上唯一值钱的物件了。   忽然间,电视画面一闪,出来了两人头。张福看电视出来了,得意洋洋扬起头,冲容铮说:“这老东西就得拍一拍,不然就不干活了!”   说完又对着电视猛地一拍,出来两鬼影一样的人头一闪,没了,屋子一片死寂,只有雨水拍打窗户的声。   容铮:“……”他支着下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张福装作什么都没发生过,吹着口哨去拿盆,屋里漏水,雨下了一会儿雨水就渗进屋里了。   旁边屋有人,容铮进屋就发现了,那屋子里偶尔会有咳嗽声传出来。张福举着盆和桶往那屋里钻,容铮坐着难受,恰好站起身来。   屋里有张床,躺着个人,被厚厚的铺盖盖住只露出一个脑袋,脑袋很尖,干枯的皮紧紧裹在脸上就像具骷髅。   床旁边还有个收音机,正在放故事,漏着电,听着很嘈杂。那人听着,眼睛直愣愣地盯着天花板,没有神,嘴微微张口,身上没有一点生气,模样就像个刚死的人。   张福把盆放进男人怀里:“叔下雨了,把这个抱着。”   男人呻吟了一声,手指软踏踏的抱住了盆,随即就是嘀嗒水声,雨水砸在盆里。   容铮站在门口看着,脸上表情很复杂,斑驳的墙上,偶尔会有黑色的灰掉下来,掉进男人嘴里,男人咽了口唾沫,灰跟着卷进肚子里。目睹这一幕,容铮不知道如何形容自己此刻的心情。   容铮眉头一皱,忍不住咳嗽了声,忽然闻见一股难以形容的恶臭。这味道混在浓郁的中药味里面,让他有些胃里翻滚。   张福完全不像个七岁大的孩子,很镇定,伸着脑袋喊了句:“姐,叔拉了!”   谷曼淡定地应了一声,说她忙完就来,张福说不用他能行,他老做很熟练了。熟门熟路地下床去开柜子,掏出一大包纸尿布。   张福毕竟是小孩子,帮成年人翻身有点吃力,容铮帮了把手,把喜庆大红色的棉被翻开,下一秒却愣住了。   干尸并不常见,偶尔埃及馆开放的时候能瞧上一眼真容,心理素质好的,也就是觉得稀罕,心理素质不好的捂着眼睛直泛胃酸。   男人的腿彻底萎缩了,像两根火柴棍,手一捏就能断成好几截。男人就像一具干尸一样,不同的是男人的胸腔会随着呼吸上下起伏。   容铮说不上来,心里忽然很烦躁,很想抽烟。   张福没吹牛,果然很熟练,容铮想帮忙被他拦住了,只让容铮帮忙撑着男人身子,他好给清理。换尿布的动作很麻利,空气中的恶臭消散,男人舒服的哼哼两声,咧开嘴露出肉色的牙床。   张福很仔细地把棉被掖好,不让男人着凉,他一点没把刚才事情放心上,还咧嘴笑:“姐姐买的新棉被,特别舒服,之前的都臭了。”   男人呜了一声,很开心地笑了,很同意这个说法。   张福坐在床边跟他唠嗑:“姐姐说她要带我们去城里,城里可好玩了,地底下有车,天上有车,可有意思了!”   “到时候叔就好好看病,我就好好上课。我要考大学,和村长一样赚好多好多钱。到时候把这屋子修修,修成五层,比村长家还大还高!”男孩晃着腿,手比划着,说得口水四溅。   男人听了他的话,眼睛里迸出光来,伸手轻轻拍了拍他背,嘴里咕噜着说着什么,他们笑得很开心,眼睛都眯了起来,小小的屋子满溢着欢乐的气氛。   容铮看了一会儿,眼眶忽然有些酸胀,慢慢从屋里退出来。   他从怀里掏出烟点上,走到窗户边开了一条小缝,把烟吐出去。窗户一开,风就赶紧抓着缝隙开始往屋里灌,把刚刚那股味儿散去了不少。   容铮脑子里绷紧的弦松了松,望着窗户外下着的雨点,空中飘散的炊烟,脑子里纠缠的东西在这一瞬间突然全都没了,他变得很平静。   他鼻子里喷出两管烟,眼前浮现出床上男人青灰色的脸,微微一愣神,把烟丢在地上碾碎。   容铮望着虚空,对于刚刚那一幕似乎突然有了些感悟:“无论怎样,活着就好……”   他又低下头,手机闪了下,他打开,一条短信出现在手机里。   【旅途还愉快吗?发现小男友的可爱秘密了吗?——你最好的伙伴R。】   容铮皱了皱眉,看了一眼,按下删除键……   这会儿村子里安静的不像话,雨噼里啪啦下着,雨点很大,砸在地上软泥土里就是一个坑。   空气潮湿,还很冰冷,一股凉意顺着地板把人冻得冰凉。   天暗了下来,没到点,为了省电,村里人没开灯,都开着门望着天闲聊。   除夕夜,没有热闹的鞭炮声,没有孩子的欢笑声,整个村子像个苟延残喘的老人,泛着死气。   眼巴巴坐在门口等了好一会儿,电话铃突然响了,刘大娘猛地站起来,眼睛亮得吓人,她两三步冲到电话跟前:“爱国啊,到哪儿了?”   她笑得很开心,眼角纹路皱在了一起,舒墨望了眼,就听见刘大娘声音低柔地说:“没事,没事,我照应着呢……娘的小爱国啊,你也要顾好自己,听见没?”   村长好像三十多了吧,舒墨低头看手臂,密密麻麻全是鸡皮疙瘩,他抖了抖,觉得有点冷。   刘大娘靠在桌边,嘴里一直甜甜叫着爱国,问长问短的,语气像是个恋爱的小女人,手指绕着电话线。   舒墨眼皮跳了跳,说不上来,觉着奇怪。   刘大娘握着电话,红光满面,像是年轻了十几岁。   舒墨站起身,喉咙有些发干,想去倒杯水,刚端起杯子,忽然听见一声爆喝,吓得他手一哆嗦,水撒了一桌。   那头刘大娘瞪着眼珠子,大力拍着桌子:“她一天找事是不是!跟你说了多少次,女人不能惯着,该打就打!”   “那女人有什么好的,城里人娇气,吃不得苦!肚子那么多天也没个声响,娶她回来不就是为了给咱们家填个儿子?她要是不肯生就不要了,我儿子那么好,要什么样的没有啊!”   “我不听,我不听,你少帮她说话,你到底是我的儿子,还是她的儿子!”   骂完喘了两口气,刘大娘声音又缓了下来,发着颤:“爱国呀,你小时候多乖啊,都上初中了,还黏糊糊要跟妈坐一个澡桶里洗澡……”   “你忘记了,那时候你爸走了,妈天天被人追着上门堵着,你外公天天想着要把你送走,是妈我跟家里断绝了关系才留下你的。”   “妈那时候为了让你能上学,一大早就背着菜走二十里地跟人换钱……终于是苦尽甘来,过上好日子,可是你却突然带个人回来,说要娶她……是好事情啊,你长大了,该成家了,但是妈这心怎么那么难受呢?”   刘大娘眼眶开始发红,她哽咽道:“把你一把屎一把尿拉扯大,好不容易成了才,却被她抢去了,我这心啊,就像被人生生挖了一样,难受!!”   说完刘大娘呜呜哭了起来,刘大娘说她嫁给村长父亲的时候才十六岁,她长得一般又黑又瘦。村长父亲却是又高又帅,还有文采。   村长爸是知青,被迫下放到村子来,那时候喜欢知青的姑娘从村里排到了镇上。   刘大娘也对这个爱写诗,念诗的高大男人喜欢的不得了。   有天晚上知青喝醉了,她临时起意跟在了后面,那天天气特别热,热得人口干舌燥,火在身上到处乱窜,两人滚到了田里泻火,犯了错误。刘大娘那天就有了,刘大娘父亲扛着镰刀逼那人就范,把刘大娘娶了。   强扭的瓜不甜,知青开始喝酒,一喝醉就打老婆孩子,出去乱搞。刘大娘那时候年轻,家丑不可外扬,她一直忍着,那段时间,很苦,但是刘大娘很开心,别人看她霸占着男人,恨得牙痒痒,又羡慕又嫉妒。   后来斗争结束了,知青把他们孤儿寡母撇下,一个人偷偷回了城。   知青走了,一个揣着梦的农村少女突然长大,为母则刚,刘大娘一个人咬着把孩子拉扯大。   她那时候最爱听点小曲,顾媚的歌很出名,每天村头大喇叭放着,她背着孩子下田干活,嘴里跟着哼哼着,忘不了春已尽,忘不了花已老。   后来时间久了,孩子长大了,成绩也好,刘大娘总算是扬眉吐气了。她往枕头里掏了掏,拿出了本《归来时刻》扔进了火堆里,火烧得挺大,屋里特别暖和。   儿子是唯一的依靠,抵着别人的闲言碎语,她拼命把儿子养大,就是让那人看看,她们过的比他好。   但是来了个狐狸精把自己儿子魂给勾走了,儿子和知青一样又离开了她,她又成了孤零零一个人。   刘大娘挂上电话,靠在沙发上,半天不动弹,她像是很累,闭上眼,眼眶通红。   “我儿子很乖的。”刘大娘看了眼舒墨,抹了下眼睛,咧嘴笑说,“刚才都是气话,他可乖啦,知道我赚钱不容易,他就努力读书,他本来在城市里有工作的,后来觉得我一个人太孤单,就回来啦。”   “他很懂的,以前村里人穷的吃不起饭,孩子都养不活。他就到处拉投资修了路,还在镇子上修了所希望小学。”刘大娘一边说一边激动地比划,“那学校环境可好啦,有宿舍楼,有体育场,每天三餐都有肉吃。哎呀,以前简直想都不敢想的啊!”   “他真是个好人。”舒墨点点头。   “是啊,他就是个大好人啊,最近要选新县长,我儿子的票数最高,所有人都知道他是个好人,还是个好官!”   “所有孩子都出去读书了吗?”   “是的呀,全都去读书了。”   “唉,我看着外面坟包还以为……”窗外飘来几枚纸钱,正好落在刘大娘面前。   “那都是以前了。”刘大娘声音沉了下来,“好久好久以前了,死了好多孩子啊,全都饿死了,那一年啊,太惨了。”   舒墨默默地站起身,外面彻底黑了,菩萨前供着的蜡烛发着光,风吹着,火苗跟着左摇右晃,把菩萨一张慈眉善目的脸照得有几分狰狞。   “是很惨啊……”舒墨用只有自己能听见的声音小声说道。   舒墨眼里映着那簇火苗,余光瞥见院子里大树枯叶在唰唰地往下落,不一会儿树底下积了一堆烂叶子。   隐隐约约,一个小小的影子在那里晃悠,他猛地一眨眼,那抹影子又不见了。   他猛然站起身,走到门边打开灯,刘大娘动了动,用手遮住眼睛,突然的光刺得眼疼。   刘大娘吓了一跳,茫然地睁开眼,就瞅见城里来的客人倚靠在门边,看着外面一脸柔和的笑着。晚上的空气有些湿冷,微风把男孩额角的碎发吹乱,露出光洁的额头。   看着这一幕,就像是一幅美丽的画,她动荡的心忽然就平静了。   “大娘,咱们来做年夜饭吧,一会儿他们就来了!”舒墨回过头,用万分柔情的语气说话。   刘大娘愣了几秒,才意识到自己竟看一个小孩看呆了,有些不好意思笑了笑,她撸起袖子站起身:“好呀!大娘给你露一手!保准你吃了来年还想再来!”   舒墨咧嘴笑笑,手里也不闲挤到厨房帮忙,他一勾身,干净的脖领间一个闪着银光的吊坠从敞开的领子里落了出来。   黑暗里,那东西特别亮,刘大娘偏头看见那吊坠,脸色一瞬间变得煞白。   又是那个吊坠! 第233章 地底封印的残肢(二十五)韭菜   舒墨把吊坠揣进了衣服里。   刘大娘收回了目光,火苗在脸上乱窜,忽明忽暗。   舒墨快速瞥了一眼锅,提醒了句:“油冒烟了。”   刘大娘赶紧把理好的韭菜下锅,油星四溅。   舒墨在旁边搭把手,突然问:“大娘,来村里旅游的人多吗?”   “没多少。”刘大娘快速铲动着锅里的菜,她抹了抹溅在手背上的油星,好像很疼,眉头都蹙在了一起。   “大娘一直在村里吧。”舒墨又问,“八年前我姐姐来这边旅游,不知道你见没见……”   “没见过。”刘大娘突然打断舒墨的话,斩钉截铁地说:“村里八年前穷得要死,路都是烂的,没有车可以进来,根本就没有人来旅游。”   说到这里,刘大娘又突兀地笑了声:“这路还是我儿子找人修的,就是为了方便我出行。”   舒墨没再吭声了,刘大娘又翻了下锅,菜熟了,滋啦啦响着,已经开始往外冒香气。她伸手去拿盐罐,不经意间瞥向舒墨,对上一双阴冷的眼睛,她心中一跳,手一抖,一把盐掉在了锅里。   舒墨挑了挑眉,咂嘴道:“盐多了,咸。”   刘大娘听言,慌乱拿铲子把盐多的地方铲掉。她的心怦怦乱跳,被刚刚那双眼睛吓着了。倒不是少年的眼睛长得有多吓人,而是刚刚火映着,那双细长的眼睛眯起来,让人没由来地胆战心惊。   刘大娘吃的盐比少年人走的路还多,她稍微弄了下头发,很快又恢复了镇定。   “你多大啊。”刘大娘讪讪地笑了下。   舒墨也微笑,眯着眼睛说:“年底就二十一了。”   刘大娘愕然看向他:“不像啊,我看着也就刚成年。”   少年长得纤细,可能是城里长大的,当不得他们经常风吹日晒满地打滚的野孩子们,细皮嫩肉的,还特别白。刘大娘收回打量的目光,总结了下,像女娃娃。   舒墨当她是夸自己。   半晌,舒墨突然叫了声刘大娘名字:“明天要天气不错,我想上山看看。”   刘大娘点头:“一会儿我侄子要来拜年,我跟他说说,让他带你们去。我看这下雨了,肯定要长菌子,你们跟着他,他教你们看有毒没毒。”   舒墨咧嘴笑了笑,道了声多谢。   很快容铮就抱着小萝卜回来了,小萝卜玩得很开心,还给舒墨带了吃的。刘大娘看了眼,多了个嘴,问是谁家来的。小萝卜答得很快:“小姐姐做的。”   村里人少,不带把的基本上没有未婚的,年龄都在三十来岁左右,称得上小姐姐的也就一个谷曼了。   刘大娘一听,嘴一撇,说了句,以后要吃她给做,让他们少去她家。   嘴里很嫌弃,但是也没多说什么。   明显里面有故事。   晚上吃完饭,屋里就来了很多人,村里的人基本上都来了,为了看春节联欢晚会。   不是只有村长家才有电视,而是村长家电视最大,信号最好,今晚下大雨,他们穿着雨衣,打着伞就过来   张福也来了,后面跟着个中年男人,穿着一身满是灰的衣服,佝偻着身子,模样有些猥琐。   张福说那是他爸。   让人忍不住猜想他妈妈是什么样子,张福长得眉清目秀,和他爸一点不像。   他一来就缠着小萝卜玩,小萝卜不太喜欢他,躲在舒墨怀里吃糖。   张福也不生气,乖乖地坐在他们旁边看着电视,眼睛亮亮的。   孩子长得虎头虎脑的,不闹,还不时给帮忙倒热水。   舒墨看他乖,给了他一个红包,张福看见红包,立刻警惕地看向他爸,他爸正在和人闲聊,没搭理他。他连忙推搡:“哥哥,我不收。”   舒墨愣了下,没想到孩子会不收,小萝卜眼疾手快,抓到手里,仰着脑袋说:“他不要,我要!”   刚刚说不要的张福,看见小萝卜把红包抓在手里,眼中浮现出羡慕的神色,他晃了晃腿低下头看着自己的脚丫子发呆。   舒墨戳了戳小萝卜,指指张福:“你看人家,难过了。”   小萝卜抱着手臂,很不爽地说:“他自己说不要的。”说完他顿了下,梗着脑袋不肯动。   张福的头埋在了膝盖间,几乎垂到地上,隐约中还能瞧见有东西在反光。小萝卜瞅见了,哼了句,那么大了还哭鼻子,接着很不情愿扭着小屁股挤到张福身边去。   舒墨坐在一边看着两小孩的小脑袋,一开始离得挺远,小萝卜伸出小指头学舒墨戳他一样,戳了下张福,张福一个没坐稳,跌倒在地。   小萝卜:“……”   舒墨:“……”   张福眼眶红红的,脸也红得滴血,他闷头闷脑地扶起凳子坐上去。   小萝卜从怀里拿出红包:“给你。”   张福看了一眼,恋恋不舍,还是没拿,坚决抵抗诱惑:“别给我!”   小萝卜翻了个白眼,回头去看舒墨,舒墨忍不住捂肚子笑,他抱着手臂又回头瞪了张福一眼,生气了。   张福看他一眼:“有多少钱啊?”   小萝卜把红包打开,拿出一叠红钞票,学着大人舌头舔下手指头拨弄钱币,跟着甩了甩:“几万吧。”   舒墨忍不住了,哈哈大笑,眼泪水都逼了出来。   在金钱的诱惑下,张福终于动摇了:“那么多啊,我可以买好多画片了!”   小萝卜问画片多少钱一张,张福说五毛,小萝卜哼了声,他能买好几十万张。   张福动心了,妈呀几十万张,他就能集齐一套数码宝贝资料卡了!   张福看了眼他爸,凑到小萝卜耳边和他打商量:“要不,你一会儿出去给我吧。”   小萝卜问:“为啥。”   张福小心翼翼朝后看了眼:“我怕我爸看着。”   小萝卜有点不理解,张福解释说:“我爸会拿走的。”   小萝卜懂了,有时候别人给自己零食,舒墨会直接收走。小萝卜深有同感,两人便计划着一会儿的交易路线、时间、地点,以确保这次交易万无一失。   两孩子要出去玩,舒墨不放心,让他们去楼上玩,他们便一溜烟地往楼上跑,舒墨跟着他们,刚上去,后面就有个尾巴过来了。   舒墨被挤到走廊夹角,热气就喷在耳朵边上,千百只猫抓挠着他的心。一阵难以表述的狂躁的情绪包围了他。外面刮着雨,风呼呼的吹着。他被迫对着窗户,眼睛望向虚空,一串串斑掇的影子一晃晃的,下面似乎站着一个人正往里眺望着,不过他这会儿来不及想什么,脑袋里一片空白,他的眼前慢慢模糊了起来。   容铮低头在他头顶旋上亲了一口:“新年好。”   舒墨偏了偏头,吻落在了脖子上,舒墨忍不住有些情动,他哑着嗓子喊:“容铮。”   “嗯?”   “谢谢你。”   “谢什么?”容铮嗅着舒墨头发丝味,“有韭菜味。”   舒墨:“……”   舒墨脸拉得老长,一把把容铮推开:“能不能有点浪漫气氛。”   容铮吃吃的笑,揽住他的腰,说能。热气在耳朵上喷了圈,跟着缓缓朝下,舒墨咽了口唾沫,往后靠了靠,扬起脖子,觉得眼前都是虚影。   他以前从不会把脖子露出来,让人能碰着,这是最脆弱的地方,断了,切开了,人都会没命。容铮用他又大又粗糙的手握住他后颈往前带,手指扶着他耳朵,他忍不住打颤,觉着有些站不稳了。   他全身的力气都靠在眼前这人手上,那只手越握越紧,舒墨眯起眼睛,仰起了头,他觉得呼吸开始不畅快起来,空气从气管里都被挤了出来,他快要窒息了。   容铮的声音飘进他耳朵里。   他说:“我好想吃掉你。”   舒墨迷迷糊糊嗯了一声,他想吃掉我吧,我们融合成一体。   另一只手也跟着握了上来,他感觉到粗糙的大手在颈项间摩挲,跟着慢慢合在一起,他忍不住全身颤抖,死死地咬住牙根。   这一瞬间他忽然有点理解那些性变态了,窒息让人有种灵魂出窍的飘飘然的感觉,爱一个人爱到了骨子里,恨不得吃掉他的肉,喝掉他的血,把他的骨头磨成粉,一点点吞进肚子里,两个人合二为一。   但是那只手有点太紧了,舒墨猛地咳嗽一声,喘不上气了,他睁开眼,容铮的眼睛就出现在眼前,容铮满目阴霾,死死地盯着他,舒墨愣住了。   他感觉到了男人在耳边喷出的热气:“墨墨,你是不是有些事情瞒着我?。”   舒墨艰难地伸出手,抠他的后脑勺。   容铮红着眼眶,像个野兽:“如果有什么事情,你想要说出来,就跟我说,不要瞒我,也不要骗我。”   终于抓住头发了,舒墨用尽所有力气,拽下了一根头发,他张了张嘴,什么也说不出来,他的心又酸又胀,也更加无措,只能嘴里无意义地发出“嘶嘶”的声音。   舒墨努力喊了声:“哥……”   “嘘……”突然打断他的话。   容铮眼眶酸胀难受,猛地咳嗽一声压着嗓音低声说:“肖涵死的时候,你崩溃大哭,李悠然失踪的时候,你正好说要出去办事,叶天家正好你看见你的房子,孟彗云私下和你见过面,马书记自杀之前你出现在他小区过,黄医生和小萝卜有血缘关系,我在你的笔记本里看见了烟草厂的地图……”   “舒墨。”容铮压低身子看着他的眼睛,像是要从那团漆黑的眼珠里看出些什么,他靠在舒墨耳边,声音越发飘渺起来,哑声道:“那些人和你有关系吗?”换言之,他们是你杀的吗?   “你……你调查我?”舒墨猛地瞪大眼,脸上出现不可置信的表情,直愣愣地看着他。手忽然松开了,空气灌入鼻腔里。没了支撑,舒墨颓然倒在地上,他开始一阵狂咳,只感觉天旋地转,感觉自己就要晕过去了。   容铮的大手抚摸着他的脸,把他的脸刮得生疼,容铮的声音很轻柔,他低喃着说:“对不起,对不起……弄疼你了……”   他又说:“别怪哥。”   舒墨闭上了眼,他没说话,只是觉得眼睛酸胀得难受,浓浓的疲意铺天盖地地席卷而来。   他记得他最后说了一句:“我不能告诉你,但是你相信我,我不会害人……”   他又加重了一遍:“我绝对不会害任何人。”   听了他这句保证,容铮低下头,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仿佛要在他眼神里找出些什么,舒墨毫不躲闪地回视,眼中充满了坚定。   容铮使劲揉了下舒墨的头发,再把他狠狠地抱在怀里,眼前这个小骗子还在隐瞒什么。   舒墨闭上眼,睫毛轻颤,仰起头。容铮看着他的模样半晌,终于叹了口气,像是认输了妥协了。   他轻轻地啄了下他的眼睛,他的鼻头,他的下巴,最后落在头发上。   “韭菜味的墨墨。”   舒墨:“……”   舒墨抱着容铮,沉沉的睡了过去,只是前一秒忽然想起来,刚刚窗户边看见的人影好像是谷曼……   ********   与喧嚣的村长家遥遥相隔的另一头,一片死气沉沉的黑暗。   外面正热热闹闹,男人突然从梦中惊醒,他咿咿呀呀叫着,漆黑的夜里回应他的只有外面滴滴答答的雨声。他一直都困在黑夜和寂寞里,不知道多少个日日夜夜,他就这样躺在床上,看着满是黄色污垢的天花板。   今夜的夜里,不是那么可怕,有蜡烛在耳边不停地炸开,闪烁的光,安定了些男人的心。   忽然,他听见了细碎的脚步声。   他努力转动脖子,朝着门看去,门被风吹开,一个人影出现在那里。   男人吓了一跳,再一看,人影又不见了。   他闭上眼,刚才可能只是一时眼花吧。   突然啪的一声巨响!   男人猛地看向大门,目不转睛盯着那里,什么也没有,过了好一会儿,他叹了口气,不过是风罢了,真是疑神疑鬼,有些可笑。   他把自己埋进被子里,再次闭上了眼,过了会儿,门又响了。   男人皱起眉,不耐烦地侧过头,一只眼睛正从门缝间的夹角死死地盯着他。 第234章 地底封印的残肢(二十六)出事   夜里雨越下越大,许许多多的屋子都静静地熄了灯,整个村子变得静悄悄的,只是山林里偶尔会有亮着的灯火在闪烁。   容铮坐在窗边,垂着眼看着床上躺着的少年侧脸。他在兜里摸了半天,犹豫着打开了烟盒,抽出根烟没点上,而是放在鼻子下面闻着,目光移向窗外。   昏黄的灯光在林子里乱晃,容铮看着那束灯光,觉得有些乏了,就要睡过去。   半晌,床上的小萝卜突然哼哼唧唧叫唤了声,想尿尿,但是他又不想起来,外面实在是太冷了,他迷迷糊糊把裤子脱下,对准床沿。   余光瞥见这一幕,容铮瞬间醒了,抱着小萝卜往厕所跑。   走到走廊,他忽然发现楼下还有灯火在闪,隐隐约约听见哭声。   “你到底做了什么!”   容铮身子猛地顿住,转了个身朝楼下看。   “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真的,姑妈,我就是还想着她,所以想去看看她……真的,我不知道发生什么了!”   他悄悄踮起脚尖,弯下身,把自己隐在楼梯拐角,见着刘大娘在屋里来回踱步,风低呜地吹着,夹杂其中的哭声来自一个黑影。   那人把脸埋在手心里,看不清面貌,只能辨认出是个男人。   他听见刘大娘骂了句畜牲,该死,跟着就不说话了,只一个劲叹气。   容铮皱了皱眉,还想再听下去,楼上小萝卜大力关上厕所门,抠着肚皮大声喊他。   刘大娘身子猛地一抖,一双满是阴霾的眼睛瞬间就扫了过来。   走廊里,空无一人,她眼皮撩了撩,往上瞥。   容铮捂住小萝卜的嘴,连忙进屋,关上门,一连串动作很快不拖泥带水。   果然,他刚关上门,就听见门外传来脚步声。   跟着门就敲响了,刘大娘的声音传了进来:“还没睡呢?”   她的声音没有起伏,死寂的夜里突然冒出来,阴森森的。   容铮深呼吸下,对上小萝卜的眼睛,朝他大力眨了眨眼。   小萝卜不明所以看向他,眼珠子转了转,这是在玩游戏吗?   容铮哑着嗓子,像睡得迷迷糊糊一样,带着浓浓的鼻音说:“睡了。”   刘大娘“哦”了一声,说刚刚听见动静。   容铮迷迷糊糊问:“小萝卜你刚出去了吗?”   小萝卜奇怪看他一眼,也学着犯迷糊说话。   “……恩,尿尿。”   容铮问刘大娘:“怎么了?”   刘大娘笑声传来:“不打扰了,快睡吧,没啥事。”   接着就听见脚步声,小萝卜张嘴想问容铮,又被容铮蒙住了嘴,他看见容铮靠在门边,拿出一块镜子放在门缝边。   只见镜子里,刘大娘趴在地上,瞪着双满是血丝的眼珠子往里瞅。   这时候,床上舒墨翻了个身,嘟囔着梦话说他不爱吃鸡,别往嘴里塞了。   他又说,再不要吃韭菜了,味道太恶心了。   容铮:“……”   镜子里刘大妈拍了拍手,面无表情地把手背在后面,下楼了。   容铮咽了口唾沫,只觉得头皮一阵阵发麻。   上山的计划没成型,第二天雨更大,天就像漏了个洞,雨噼里啪啦可劲往下砸。   村子里初一有赶集的习惯,今天都没能出门,水漫过门槛,往屋里里渗。   一大早刘大娘就拿了个簸箕往外扫水,抬头望了眼天,眉头就蹙了起来。   舒墨醒的时候,嗓子眼像是火烧一样难受。隐约中感到一道视线,他抬头就瞧见容铮满脸歉意的模样。   他也没提昨天那茬,撑着起来:“嗓子疼。”   容铮忙去倒水,还把水杯放嘴边轻轻吹了两下,等热气散了,递到跟前:“喝点,润润嗓子。”   舒墨一口气喝了半杯,全身又回过劲儿来。   容铮小心翼翼地问:“好点没?”   舒墨斜了他一眼,昨天欺负他的时候一点没手软:“没事了。”   “我看看。”容铮不放心,脸凑近,上手摸了下,眉头锁了起来,“紫了。”   心疼了。   现在知道心疼了,昨天掐完他脖子,还灌了他一肚子韭菜味牛奶。   那味道一言难尽。   舒墨脸一沉:“下次不做了。”   容铮:“……”   舒墨心里有气,带着不耐烦,看容铮怎么都不顺眼,带着怨气,挥开容铮手下床。   容铮扯住他手,担心道:“再睡会儿。”   这会儿天阴着,看着像晚上,实际已经不早了,听动静,小萝卜都在楼下玩了,他一个大人在屋里睡着像什么话。   他挑了挑眉,忽然来了气:“我又没瘫。”   他就是早上起来,心中有团无名火在烧,和容铮昨晚掐他脖子那事没什么关系,说起来他还觉着有些享受。   他舔了舔嘴唇,突然来了点兴致,眼睛眯起来往容铮屁股上瞅。   色心刚起,结果对上容铮眼睛,忽然发现对方满脸的阴霾,心里那点火瞬间熄灭了。   舒墨问:“怎么了?”   容铮听舒墨说瘫,心里就忍不住担心,有些事情,一个字也说不得。   看着他脸半晌,容铮伸手去抱舒墨腰,舒墨不明所以,往后躲了躲,结果直接一不留神摔在床底下,直接磕着了尾巴骨。   这可把舒墨疼坏了,钻心的疼从尾骨直接到达五脏六腑再通向四肢百骸,刹那间,出了一身毛毛汗。   容铮看他那表情,嘴唇都咬的开始泛白,心中猛然一紧,赶紧把他拉进怀里,紧张道:“摔在哪儿了?我们去医院看看。”   舒墨摆摆手,他疼得脸色煞白,一句话说不出来。   这么疼,容铮顿时急了,脑子里想起了昨天瞧见的瘫痪在床的男人,立刻把舒墨抱起来往楼下跑。   刘大娘正在教小萝卜做家务,一个弯腰往外铲水,一个在旁边瞎捣乱玩水。   舒墨看见两人,他可不想那么丢人,直接一巴掌拍在容铮身上从他怀里跳了下来。   容铮一怔:“不疼了?”   舒墨淡然道:“刚装的。”   容铮:“……”   其实也没装,刚磕着的时候的确疼,钻心疼,过了会儿就好了。看容铮慌里慌张,舒墨就心里美滋滋地泛甜。   容铮把他逼在角落里,哑着嗓子说:“小时候老师都教了,好孩子不能撒谎。”   舒墨眯了眯眼:“我是坏孩子。”   容铮一本正经地说:“为了让你路入正途,我得惩罚你。”   舒墨:“……”   舒墨挑眉问:“你要怎么惩罚?”   容铮没说话,大手就摸进了裤子里。   他们正闹着,外面突然响起了一阵喧哗声,舒墨首先回过神,他推开压在身上的容铮,朝门外看去,就看见张福哭喊着奔进屋里。   他鞋脏裹了一脚泥,踩在地上黏上了树叶,把院子里弄得到处都是。   刘大娘不满道:“福子,你大清早嚎啥呢?你爹死了?”刘大娘嘴碎脾气不好,骂出来脏话特别难听,但是张福却不能顶回去,因为刘大娘是村长的妈。   张福抹了下眼睛,跑到门边,看向刘大娘猛地跪在了地上,使劲磕头。   他哭着嚎着:“求求你救救我叔!”   刘大娘被小孩动作吓了一跳,忙把孩子扶起来问:“什么救不救的,你叔怎么了!”   张福脸色发白,头发湿漉漉地黏在脸上,他抖了抖说:“我早上去给叔家吃饭,一进门,就看见被子上全是血,我叫叔,叔也不答应。”   说完他又哭了,他扯着刘大娘的袖子问:“我叔是不是死了!”   刘大娘脸色一变,朝地上呸呸了几声:“什么死不死的,别乱说,晦气!你姐呢?”   问完刘大娘后悔了,因为张福嚎得更厉害了,他说:“姐不见了,我找了好半天没看见人,是不是我姐也出事了!”   刘大娘连忙说,不会不会让他安心,她连忙进屋里去打电话。   舒墨趁着这空档,问张福:“你几点去的。”   张福抽泣着说:“就刚才,去了叔家,看见血,我就跑过来了。”   容铮插嘴:“谷曼家到村长家,最快也要十分钟。”   舒墨愣了下:“那么远?”   容铮:“主要是太绕了,而且路没有修。”   那就还是泥巴路了。   舒墨和容铮对视一眼,从彼此眼神中都看出了不安。他们让小萝卜陪着张福,他们上楼去准备家伙,帮忙找人。   早上来串门的人多,来的时候看见张福,脸上挂着泪,抱着鞋站在门口发呆。   有多嘴的问:“偷刘大娘家钱了?”   张福狠狠瞪了那人一眼,没吭声。   “应该是,都说老鼠的孩子会打洞,什么样的老子什么样的儿子。”   他们说话不避讳,觉着一个小孩不能把他们怎么遭,张福却直接跳起来,拿着鞋拍那人脸上。   那人疼得龇牙咧嘴,蹲在地上喘气。   另一个人立刻拎起他后脖领子,骂道:“我看你是要找死!”Y。U。X。I。   他就一个小孩,刚是得了出其不意的先机,现在被制住了动作,不能动弹,就张嘴朝那人脸上啐了一口,讽刺道:“天天想着钻九嫂子家被窝,被发现了,大冬天光溜溜的在林子里跑了一天的也不知道是谁!”   众人听了这话,想起那事,忍不住哄堂大笑,还有人说那光溜溜的跟白宰鸡一样,比九嫂子还白。   那人恼羞成怒,直接一巴掌甩在张福脸上,力气很大,小脸顿时就肿了起来,鼻子里还往外冒血。   周围人惊着了,就是小孩瞎说,怎么还下死手。   外面下着雨,水又积了起来,往屋里涌,一阵冷风吹过来,张福脸上开始泛白。   冷得全身打颤。   那人觉得手疼,脸上挂不住,愣着呢,忽然觉得脚下一疼,低头看。   瞧见一个小娃娃拿簸箕打他腿。   “把福子放下来,坏蛋!” 第235章 地底封印的残肢(二十七)人如蝼蚁   十个小时前,离兴旺村十几公里外绕山路上,突如其来的暴雨引起了山体滑坡,松散的泥石混着雨水往下泼,不时山间里传来轰隆巨响,使得山路看起来危机重重。   刘爱国举着伞,看着这路眉头拧在了一块。后面跟了一堆车,稀稀拉拉全堵在了路上。   张琳挺着个大肚子,从车里探出个脑袋,喊了声:“爱国,不然回去吧。”   山上风还不太大,关键他们位于两山的夹缝里,风夹着石子呼啸往他们头顶上吹,光是看上去就觉得十分危险。   刘爱国心里打着鼓,昨天下午他就该上山,但是半路张琳肚子疼,他担心肚子里孩子有问题赶紧就带去医院了。   对于媳妇怀孕这件事,他没跟刘大娘说,主要担心孩子又是个女的,刘大娘会逼着打胎。这种事情农村里常见,没办法,重男轻女的思想太重。   他还记得好多年前有个老人家把刚出生的孙女儿给丢河沟里,那天也和今天一样,天降大雨,沟里积满了水和泥浆,女娃的脑袋在水里起起伏伏,就和破气球一眼,就快没了。   那女娃命大,仰躺在沟里哇哇大哭,路过的人看了一眼,路人不忍心一条活生生的命就这么没了,把裤腿挽起来下了沟,把女娃救了,带回家养大。   那时候他还小,也不知道那女娃怎么样了。   刘爱国突然笑了下,值得高兴的是,昨天找卫生所里熟悉的人给看了B超,这次是个带把的,他-妈听了,一定高兴,对他媳妇态度肯定也会好。   手心手背都是肉,他不想左右为难。   想到这里,刘爱国眯了眯眼,抬头看天,冰冷的雨水拍在脸上,眼前的景象模糊一片,他抹了一把眼镜上的水,又重新往上看,刚好像看见山顶上有什么人在冲他招手。   他在定睛看去,就瞧见山顶上有棵大树摇晃着光秃秃的枝条,摇摇欲坠眼看就要掉下来了,他吓了一跳,慌忙朝前面喊了声:“小心!”   前头是对老夫妇,还没回过神,问了句:“电话通了没?”   还没听见下句,就听见震耳欲聋的咆哮声,泥石流像奔腾的野兽跟着大树混着泥土,从山顶狂奔而下,刚刚那对老夫妇眨眼之间,像被揉碎的纸片还没来得及尖叫被冲下了山,公路从中阻断。   眨眼间,山摇地动,面目全非。   所有人被吓得呆愣在原地,脚底下还微微震动,他们一时间不知所措。   不知道人群里谁喊了声:“快逃啊!”   人群瞬间开始骚动起来,厉声尖叫。离着刚刚断裂处最近的人,脸色惨白,慌忙冲进车里开始疯狂倒退,有人还没反应过来,震惊在泥石流突然爆发的一刻,庆幸于刚刚没被冲走,下一秒却被卷入了车轮下,喷溅出红色的鲜血,还有碎成泥的肉屑。顺着轮胎“呜呜”刺耳的咆哮声,公路上留下一道道鲜红的血迹,昏黄-色的泥水夹着鲜红的血水,蜿蜒流淌而出。   恐怖的声音四处想起,惨叫声,痛哭声,慌乱的逃跑声,还有不时山上发出的刺耳哀鸣声,都变成了悬在头顶的一把锋利刀片,随时会落下,夺走人的性命。   灾难面前,所有人都变得癫狂了起来。   拍打车皮的声音疯狂地响起,像是催命符一样,刘爱国的媳妇躲在车后座上瑟瑟发抖,刘爱国脸色灰白。他们的车早在泥石流发生的一刹那就开走了。   刘爱国迅速钻进车里,把车迅速开入后面的开阔路道,现在前面的场景已经变成了一场修罗地狱秀。   刘爱国握着方向盘,眼前的玻璃里露出她惊慌失措的脸,他弓着身朝车窗外看去,就瞧见山顶又一颗小石头在微微颤动,他猛地叫了声:“媳妇!”   他媳妇张琳慌忙抬起头,还没等反应过来,下一秒刘爱国快速冲下车,打开车门把她拖在了地上。一阵剧烈的疼痛席卷而来,细碎的石子碾破细嫩的皮肤,暴露在外的表皮立刻出现一道道血痕。她凄厉地尖叫一声,就听见刘爱国疯狂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快跑,泥石流又要来了。”   泥石流对于城里人可能不太熟悉,对于在山里住着的人,太了解了,如此大的暴雨,产生的泥石流里含着粘稠的泥土,锋利的石块,从山谷中呼啸而出,瞬间就能把人覆盖进去。   濒临死亡的时候,人的潜力会爆发到极致,有人可以撑起一辆车,有人会跑出闪电的速度,没人能解释原因。刘爱国媳妇,一个挺着六个月大肚子的女人,刹那间,从地上一跃而起,冲在了最前面,这后面的人还搞不清楚前面发生什么,就见着一男一女惨白着脸疯狂往下狂奔。   张琳还挺着大肚子,一脸的刚毅。   不出所料,果然片刻之后后面传来轰隆隆的巨响,就像是地狱深处魔鬼发出的狰狞咆哮,混夹着粘稠的泥土石块的泥水穿过狭窄的山谷,倾泻而下。   张琳疯狂奔跑着,她听见身后不断传来“快”“快”“快”催促的声音。丈夫的声音在身后响起,镇定着她的心神,满是泪水的脸上全都是要活下去的坚毅。   眼看就要走入一片空旷的平地,张琳心中越来越兴奋,一只脚就在要踏入红线的时候,身后突然传来一声闷哼声,跟着一股腥臭滚热的液体喷射在后勃颈上。   张琳瞬间呆住,求生本能让她脚步不停往前奔跑,她脸上全是绝望的泪水,和雨水混合在一起,几乎分不清哪些是泪水,哪些是雨水。   大自然面前,人类多么的渺小,张琳终于逃出来,她跪在地上嚎啕大哭,下一秒却被人揽进了怀里,她抬起头就看见刘爱国,心情一瞬间大起大落,让她一时间说不出话来,只是不停摩挲着刘爱国的脸还有身子。   刘爱国还活着,就是背上被石头打了,有条血糊糊的大口子。他叹了口气,好在张琳的肚子里的孩子相安无事。作为一村之长,身上有官职的刘爱国,很快又参与了救灾行动,他土生土长熟悉山路,带着飞速赶来的武警从石块泥土中救人。   张琳有些担心,毕竟大雨还下着,说不准什么时候又有泥石流。   刘爱国让她放心,他不进山,就是在后面指挥。   事实上他还是跟着进了山,机器在前方开道,很快挖出不少尸-体,奇形怪状,面貌狰狞。   也有活人,就剩下一丝气了,被后面的医疗队快速弄上担架。   忽然刘爱国眯了眯眼睛,他指着前方挖出来的一个编织口袋,面露疑惑。   他拍了拍离得最近的士兵,问了句:“你看那是什么。”   大山里怎么可能有编织口袋,这口袋外面写的化肥,就更不可能了,守林人也不需要化肥。山里没人住,唯一有人的地方,就在十里路外的村子里。当然也有可能是有人拎着东西丢山林里,什么都有可能,但是说不上来,刘爱国看那编织袋总觉得有点怪异,他看了半晌,终于知道有什么地方怪异了。   那编织袋开了个口子,有个红色蕾丝的飘带在外面耷拉着。   小武警擦了擦手,拿着根树枝去扒拉那口袋,口袋被戳了下,瞬间倒在地上,跟着里面东西掉了出来,一个圆乎乎的东西骨碌骨碌滚到刘爱国脚下,他看了一眼吓得差点背过气,发出凄厉的尖叫。   那是一个人头,半张着眼睛,露出半边头骨,已经腐蚀得差不多了。   尖叫声惊动了军队,来了好几个人,瞧见这个人头,惊得嘴唇泛白。他们现在挖出不少死人,但是这些都是自然灾难下,躲不过的。而这个人头,明显就是人为砍下的,光想一想,什么人会砍下人头,就让人毛骨悚然。   十个小时的时间,天渐渐亮了,他们又找到了四个编织袋,里面装满了衣服,还有头骨,有的还新鲜冒着血,有的已经是白骨了。   警-察很快就来了,还惊动了市里的刑侦专家,刘爱国作为目击者,被带来交代情况。   他交代了自己知道的事情后,再出来的时候,看见几个小民警蹲在路边闲聊,他们在说昨晚发现的怪事。   他突然起了个心思,站在一边偷听。   半晌,他惊恐地抬起头,看向大山。   警-察们说,找到了十八个头骨。   警-察们还说了,山里住着一个……杀-人狂魔。   ……   ……   刘大娘握紧了电话,一遍遍打出去,一直都没有声音,过了半晌,她把电话放下,感到一阵止不住的心惊肉跳,忽然桌上的碗掉在了地上,碗里装着的玉米粒洒落了一地。   她赶紧俯下身,去捡玉米,外面传来嘈杂的声音,闹哄哄的,还有小孩的哭声。这小孩哭声明显不是张福的,那是谁的?明显就是新来的小娃娃,刘大娘心一紧,立刻冲出去,就看见李兵提着小萝卜后领,作势要往地上摔。   后面村民看见,露出一脸惊恐,都骂着李兵叫他废物,傻-逼快放手,这孩子可金贵,他那条烂命可抵不上。   本来村民是好心劝解,谁知说出的话让李兵更加怒火中烧。   他一个三十多岁大男人,居然比不上一个小娃娃金贵!   李兵一时气急,不管不顾,就要看看今天他值不值当。   刘大娘慌忙丢下手里的碗,大声喊:“李兵,你这是要杀-人吗!”   听见杀-人,李兵愣了下,有点迟疑,看手里的孩子脸色变得青紫,他忽然有些怕了。   张福踢了几下,突然双眼赤红,就跑到刘大娘面前问:“三婆,家里的镰刀呢!”   刘大娘赶紧抓住张福,张福拼命挣扎,作势要和李兵拼命。   李兵一时放不下又拿不起,左右为难,要是把这娃娃放下了,恐怕会沦为笑柄,别人会讥讽他一个小孩都搞不定。就算是为了面子,也不能轻易放了!他想了想,张开手,对准小萝卜的脸就要扇下去。 第236章 地底封印的残肢(二十八)久病床上无孝子   手还没动,就忽然被人抓住了,还没等李兵回过神,风声在耳边呼啸吹过,紧接着一巴掌打在脸上,他整个人飞了出去,跌倒在地。   容铮紧紧把小萝卜抱在怀里,小萝卜小脑袋搭在他肩膀上,拽紧拳头,抿紧嘴,小身子抖了抖,没哭。   舒墨背着包,一脚踹在李兵身上,重重地碾了两下,鼻子里哼了一声:“真他妈能耐啊,打一个半大孩子,当真真男人。”   李兵面露愤恨,舒墨把脚挪开,挑了挑眉:“给你个机会,做真男人,来和我打!”   李兵握紧了拳头,眼睛里满是阴霾,像是一只蛰伏的怪兽,伺机而动。   舒墨等待着,歪着脑袋,嘴角勾起,岔开腿,朝他轻轻勾勾手指。他等着,血液在血管里崩腾着,他转动了下眼珠子,脸上露出些许兴奋的表情。   男人本来势在必得,毕竟这人个头那么小,可偏巧这人一脸自信不说,还摆开架势,看样子似乎是个练家子?   僵持了一小会儿,就在所有人以为他们要大干一场的时候,男人突然收回了目光,他缩起了身子,像是一只丧家之犬,喉咙动了动发出呜咽声,灰溜溜地夹着尾巴跑了。   走之前还不忘记恶狠狠地留下句:“我今天不太舒服,你给我等着,有种不要跑!!”   少年笑了,淡淡说了句好,笑容如春花般灿烂,那人脸微红,骂了句妖精。   众人忍不住撇撇嘴,真他娘的废物。   张福领着众人朝谷家走,下雨天大家没事做,都跟着瞧热闹。   舒墨边走边问刘大娘,电话怎么样了?刘大娘脸皱成一团:“没声音,我猜,应该是大雨把线路弄断了。”   听刘大娘说电话线断了,容铮抿嘴,没吭声,只是看着刘大娘背影,想着昨晚上的事情。他在想,到底是大雨弄断了电话线,还是人为的剪断了?   舒墨听言,拿出手机,又拨了一遍,没有信号。   他们被困在山里了。   风呼啸着吹着,越吹越大,林子里不时惊起几只鸟,好似有树被连根拔起,让人隐隐心中有些不安。   不知道为什么,大家伙都觉得手脚一阵阵冰凉,雨水打在身上脸上,地上泥泞不堪,越往里走,周围越是破败。张福哒哒哒往前奔跑着,很快停在了一扇锈迹斑斑的铁门前,门上挂着的福字已经被雨水冲刷的没了颜色。   看到这番落败孤寂的房门景象,更是让人心生不安。   忽然空中响起一声雷鸣,黑压压的乌云在头顶上方滚动,不时有紫色的电光在其中跃动。   铁门大开着,他们走进屋子里,听见了咿咿呀呀的女声,一惊一乍,带着电子兹兹兹的声音,在空中一遍遍回荡,周围的空气变得诡异难耐,村民们变得惶恐不安。   张福率先冲进了屋子,“啪”的一声,门打开又关上,众人都咽了口唾沫,胆子大的去推开门,瞧见门上的破洞帘子,正跟着风飘来飘去。   诡异的让人不安,空气里有一股粘稠的腥味,夹杂着中药的苦味,让人窒息。   他们走进屋里,屋里空空旷旷的,这间屋子很大用一排柜子隔成了两间,屋子里有冰箱,不过被布盖着,上面落了一层厚厚的灰,看起来很久没人用了。有呜呜的哭声和叫唤声,从右边半掩着的门透出。   一道深红色的小溪从门缝里歪歪扭扭地流出来,地上乱七八糟全是血脚印,不好的预感瞬间席上心头,这是出事了啊!村民们一哄而上,打算往屋里冲。   被赶来的容铮喝止住,他们让刘大娘叫所有人退回院子里,一个都不准离开。   舒墨首先闯了进去,旋即就呆愣在了原地,破败的小屋里死气沉沉地泛着死气,墙上地上全都铺满了粘稠的血,张福跪在地上,一遍遍摇晃着床上的人,嘴里哭喊着“叔,醒醒!”“叔快醒醒!”   窗户破了个洞,风夹着雨呼啸着往屋里吹着,收音机还开着,里面女人咿咿呀呀唱着京剧,舒墨愣了会儿,抱起地上的张福,血已经发黏了,粘在了衣服裤子头发丝上,张福手上全是血,给舒墨身上留下好几个血手印。   舒墨把张福叩在肩膀上,轻轻拍着张福的背:“乖,没事了,闭上眼睛,睡一觉。”   张福的身子一抖一抖的,很快舒墨的肩头就被润湿了。   容铮推开门进来,看着床上的男人,忍不住皱起眉。   后面有人想进来,都被他推开了。   舒墨很冷静,他走到容铮身边,附在他耳边小声说:“死了。”   床上瘦巴巴的男人躺在床上面部朝着门口,脸色青灰。他的嘴唇微张着,舌头半伸出耷拉在一边,身上被血糊糊的铺盖盖住。他的眼珠子突出,像是看见了什么惊悚恐惧的东西,几乎爆出了眼眶。容铮走到床边,把铺盖扯开,很奇怪,男人身上没有任何伤口,连青紫都没有。   像是被吓死的。   舒墨给容铮使了个眼色,轻轻拍着张福的身子朝外走。   他蒙住了孩子的耳朵眼睛,走出了屋子。   村民们看见他们身上的血,全都炸开了,这里面肯定是死人了。   一时间人们开始乱传。   “一定是谷小玉不想照顾她爹了,嫌弃她爹是个累赘干脆杀了一了百了。现在她跑了不见人影,就是证明。”   “造孽哟,当年她被丢在沟里,要不是谷叔把他捡回来,她能活到现在!真是他妈的良心被狗吃了!”   “唉,也不能这样说,久病床上无孝子,大柱三年前就瘫了,谷小玉为了照顾大柱辍学出去打工,这事情你们又不是不知道。”   “啧啧……”   所有人一时间又不说话了,脸上出现一点鄙夷,不过更多的是惆怅。   他们七嘴八舌说着,三年前谷大柱在路上走着,不知道怎么回事掉水塘里,在水塘里躺了半天,后来被救起来的时候就不行了,下半身瘫痪不能动了。谷大柱的媳妇一听说谷大柱一辈子都不能下地干活,第二天就把家里值钱的东西全收拾好跑了。   当时都猜测可能是谷大柱媳妇的姘头干的,因为谷大柱一直在外做工,三天两头不着家,谷大柱媳妇就老和一个外地来的小伙子一起上山采菌子。孤男寡女的自然就出了事情,后来有人就在谷大柱跟前说看见两人在林子里抱着打滚。   这事情说了第二天,谷大柱就出事了,这不是谷大柱媳妇干的是谁干的?   谷大柱媳妇跑了,留下被收养的谷小玉,家里穷得开不了锅,谷小玉就拿着碗挨家挨户讨饭吃。穷成那样,自然没钱看病,谷大柱只能瘫在床上,吃喝拉撒全在床上解决。   三年前谷小玉跟着村里人进城里去打工,后来再回来,个子长高了,发育了,不再是又黑又瘦的臭丫头,凹凸有致皮肤又白又嫩。都传说谷小玉在外干不干净的活,村里人说闲话的多,瞧见谷小玉觉得她是个妖精,都怕她把自家老公魂儿给勾走,传的话越来越不堪入目。   虽然之前很多嫌弃话,但是到了这个时候,留下的更是唏嘘,他们想怪谷小玉杀人,但同情谷小玉遭遇,又恶心谷小玉在外干的活路,脸上的表情越来越复杂,到最后大家伙都有默契地停了口。   谷大柱死了,谷曼找不着,村长不在,刘大娘做主让他们把尸体抬出来清洗好准备下葬,被舒墨拦住了。   刘大娘站直身子,侧头问:“怎么了,这天气虽然不热,但是尸体在这里放着也不像样子。”   舒墨眉头皱紧,看着人群,欲言又止。   他想了想,说:“这是凶杀案,得报警,让警察来查。”   耳尖的听见了,大声嚷嚷:“谷大柱是病死了,怎么能说凶杀案呢!”   村里人都有默契的统一口径,不愿意让凶手被抓着,他们甚至还怪舒墨多管闲事,两个外地人来村里瞎掺和他们的事情。   “两位早些休息吧,等雨停了,我让大军带你们上山采菌子。”   这死因明显蹊跷,舒墨抿了抿嘴,看向容铮,容铮朝他微微摇摇头。   舒墨眯了眯眼睛,看向人群,他在记忆里搜了一圈,发现村里的人不是都来了,好几个人没见着,他突然问:“大军怎么没来?”   王贵是刘大娘的侄子,昨晚上匆匆来刘大娘家送了些腊肉,跟着就走了。刘大娘垂下眼睛,去拿扫把:“可能有事情吧,他不爱凑热闹,也有可能在家睡大觉。”   舒墨蹲在地上,用手沾了点血,摩擦了下,又放在鼻子下闻了下,跟着笑了。   刘大娘看舒墨在那里玩地上的血,脸上还挂着笑意,莫名的心突突直跳,她小心翼翼地看向容铮问:“你弟弟不是吓傻了吧。”   容铮静静地看着舒墨,没说话。   舒墨站起身笑了声解释道:“这不是人血。”   刘大娘眼一沉,放下扫帚:“你能看出是什么的血还?”这牛也吹得太大了吧,他们养鸡养猪那么多年头,鸡鸭猪血根本就分不清楚。反正都是红的,带着腥气,久了臭烘烘地招苍蝇。   舒墨斜了她一眼,斩钉截铁道:“这是动物的血。”   他接着又说:“而且这血量,应该是一头猪的血……刘大娘,昨晚上谁家杀了猪?”   刘大娘烦躁地摆摆手:“我怎么知道,谁家杀猪还跟我登记下不成。”   舒墨看着她,一脸平静:“我小时候见过杀猪,杀猪声音很大,一个村里全都能听见。”   刘大娘也看着他。   舒墨说:“昨晚上很安静,周围没有一点声音,那有可能猪是在之前杀的,也有可能是昨晚上猪带到外面去杀的。”   刘大娘不明白舒墨到底要说什么,她很不耐烦:“谁家杀了猪和这有什么关系?”   舒墨摇头:“您说的对,谁家杀了猪和这里没多大关系。”   刘大娘没好气瞪了他一眼。   舒墨笑了:“但是谁把猪血泼在屋里,那就有关系了,您说说,谁会没事到屋里泼猪血……除非……他就是凶手?”   刘大娘心下狂跳,紧紧握住扫帚柄,指头都开始泛白了。   这时候,容铮忽然开口:“昨晚上刘大娘你为什么来敲门?” 第237章 地底封印的残肢(二十九)死对头   外面狂风肆虐,暴雨交加,乌云压得低低的几乎在人头顶上,偶尔从黑压压的云里窜出一道闪电,劈在山上的山林里,引起一阵鸟兽震荡。   【暴雨黄色预警平川东部大到暴雨欲海等市小心地质灾害】   【欲海市:初一清晨,暴雨引发重大地质灾害或致大量伤亡市县同时启动应急响应】   【暴雨致欲海干道一山体山洪暴发,多车围困在山中】   【欲海市因强降雨1天发生4起地质灾害12死亡失踪】   “这事情必须得压下去。”电话响了起来,胡明海面色沉重,嗓子已经开始变得干哑起来,秘书有眼力见的填上茶,下面站了两溜人,都低着脑袋,等着下话。   从昨夜开始下了一夜暴雨,本来就松散的岩石整个滚落下来,导致了至少10人死亡,这还只是冰山一角,他们无意间发现了十几个编织袋才是真正厉害东西。里面有十几个头骨,每个头骨都受过高温亨煮,无法辨认出正确的死亡时间。   鉴于死亡人数,及其恶劣影响,案件性质规划到重大刑事案件内。他们小城市民警能力有限,配备也不足,出现这类刑事案件,一般情况下,是直接上报省厅,由上面安排专家来主导调查方向。   但是这就很麻烦了,省厅上下来人查,如果案件侦破了还好,如果没有侦破那第一责任人会被第一时间追责。最好的办法就是,把案子压下去,隐秘侦破。   如果侦破了,那就是政绩,要是没侦破,那就是压在档案室的一张纸罢了,对他们没有多大影响。   “胡局。”屋里走进来一个人,是刑侦支队队长冬宁,一进来眉头就拧在了一起,“上面人派来了,说是一大早就派车过来了。”   “消息这么快?”胡局震了下,发现尸袋不过两个小时,他还没有做出任何指示,指令却从上面发了下来,这无疑是给他脸上狠狠地打了一个巴掌。   胡明海是正儿八经的实干人,他正经学院毕业,和雷行舟属于同一批。看他身上穿着就知道,一身干净整洁警服,连线头都一丝不苟地贴服在衣料上,衬托出一张凛然不可犯的面孔,一双剑眉带着凌厉的气势随时朝两边劈去,从头到脚都标识这就是个做事认真细致的人。   再加上头上那些称号,是真真正正靠着自己一步一个脚印走到今天这个位置。   他瞧不上雷行舟敷衍趋势到处巴结人的行径。几次三番给雷行舟难堪,后来正巧欲海市这边刚组建领导班子,是个好机会,他便立刻申请下来了,他打心眼里不愿意和那些个溜须拍马人待一块。   没想到他这一走二十年,雷行舟居然转身成了淮赧市警局局长,而自己虽然也是市局局长,却比不上他那位置。   外面雨还下着,使劲砸着玻璃,就像人手在拍似的,一直不停可劲啪啪啪,弄得人更加心情烦躁。   胡明海一脸铁青,来回在屋里踱步,看上去极端烦闷的样子。   没人敢在太岁头上动土,都老老实实闭上嘴观察着老大的面部表情微动作,仿佛打算把自己肚子里学到的那点儿心理学动作学技巧,全用在这位顶头上司身上。   “胡局,当时现场有不少人都看见了,十几个人头排了两排,想瞒也瞒不住啊!”冬宁摘下帽子,头上的毛刺根根分明像针一样竖在头顶,他走到胡明海身边略微压低声音说:“我估计是有人在现场走漏了风声,这才闹得网上都知道。”   胡明海眉头皱成一团,听他越说脸色越黑,到最后几乎黑成了锅底。   “当时事故现场人也就部队的士兵和几个民众,没有网络信号,人员都集中在事发现场。到现在还没从灾区出来,那就肯定不是那边的问题了。”   “那也不可能是我这边人的问题了。我手底下这些兄弟,和我出生入死好些年,人格品行我还是了解的。他们就算……”   冬宁扳着指头跟胡明海分析了半小时,从人品到利害关系,一溜串分析了个透彻。   总之就一个结论,不关他的事。   胡明海本来只是在怀疑,没定谁死罪,但是一听冬宁第一时间不是和他一起秉着同甘共苦的精神一查到底,而是赶紧把自己从事情里摘出来,他脑袋嗡的一声,火就开始往头皮冲:“那你意思是从我嘴里把消息说出去的?”   冬宁脑袋一缩,干声道:“领导,我不是那个意思……”   胡明海咬着牙,扫视了眼底下看着地面不敢抬头的几只晃头鸡,压着火低声道:“冬宁,这个事情要是没处理好,你我都吃不了兜着走。别以为谁位置小就可以置身事外,到时候你信不信,我能让他们直接一把刀从下往上开?”   冬宁咽了口唾沫,点头称是,不再敢出声,都说多说多错,更何况领导正气头上,想了半晌,他亲自把桌上那杯茶杯填满,送到桌边:“领导我看也不用那么担心,这里毕竟我们是主场,要是他们瞎指挥,兄弟们一定会给他们吃点家乡菜,知道盐分有多少。”   胡明海闻言气没下去,倒是被这几句话让心态缓和了些。他拿过茶杯直接一灌到底,火苗被熄灭了,涌上来的就是浓浓的担忧。他合计了下,说:“还是要配合对方工作,争取案件早日破获,毕竟影响太恶劣,咱们啊,作为浴海市的第一线必须要做好表率工作。”   底下人连忙称是,一定要好好配合工作。   胡明海脸色总算是好了些,他忽然想起什么随口问了句:“这次过来的人是谁?”   “淮赧市重案组组长周鹏。”   “哦!”胡明海听见这人,嘴角露出笑意。   冬宁忍不住问:“领导认识?”   胡明海点头:“有过接触,皮滑爱跳的泼猴一只,业务能力一般,就是特别会溜须拍马,还有家里有靠山……没什么真本事,和他那个领导如出一辙。”   这句话胡明海能说,冬宁就不能说了,他只能跟着傻笑,听领导一百八十回讽刺领导。   胡明海终于是放下心了:“算算时间,看看周鹏多久能到,你们去接接,远道而来,还是要多照顾下,咱们还是要尽地主之宜。”   说完意味深长地朝冬宁瞥了一眼。   冬宁有点懵。   胡明海瞪了他一眼。   冬宁立刻就明白了,连忙点头称是,毕竟强龙不压地头蛇。   烈日朝阳,诺大的高速公路服务区里,只停了三三两两辆灰不拉几的空车。空车玻璃残缺不全,偶尔有落叶从上面飘过,打了四五六七八个旋潇洒一弯腰钻进了车肚子里。穿着红黑相间工作服的工作人员满脸疲惫,年轻的面孔已经变得老气横秋,寂寥的时光和毫无娱乐的修仙时光,将人体中那点生气通通吸走。   周鹏从他满是泥泞的车里下来,置身于其中还真别说,硬是有种在世界末日,丧尸乐园的感觉。他站在这里心里一簇簇火苗可劲在燃烧,本来他英俊帅气的外面,能在这里给这片毫无生机的土地带来点希望。而此刻眼前这不同于春日温和烈阳,毫不留情暴晒下,一张帅气的白面小生脸,已经变得蓬头垢面,红彤彤的一片还加上湿漉漉的汗水,把头发黏糊在脸上,说有多难看就有多难看。   特别是眼前站着个不该出现的家伙,穿着跟五彩霓凰鸡没什么区别,老远就能闻见一股子骚劲。开着大红色的山地越野车,一个轮子比他这辆车还贵,简直是资本主义行径,令人发指,世风日下人心不古。   “我可告诉你啊,廖城嘉!我们这是出差,不是公款旅游,你这可是影响我们队伍纯洁性,对社会会有不好的影响!”周鹏直接挺起胸膛,一叉腰,对准来人劈头盖脸就是一顿责骂。   廖城嘉眼皮一撩:“你他妈娘娘叽叽的干嘛,我可告诉你了啊,这里前后五十里可是荒野,别说人了,就他妈鸟都没有一只!”   说完廖城嘉又突兀地拍了下嘴,状若不经意地转了个身,指尖正巧指着周鹏鼻尖,怪笑道:“妈的眼前不就一只傻鸟吗?瞧我这嘴,欠削!对不住了,哥们,没看清楚你那么大只山鸡站在跟前。”   “你他妈骂谁畜牲玩意儿呢!”周鹏跳起来,指着廖城嘉鼻子“你你你”了半天,最后瞧见后头出来人,没好气地甩下手指,“你给我等着看我不弄死你小丫的!”   每次吵架吵不过基本就让等着,三百六十五天廖城嘉等了个倍数,依旧没等着周鹏承诺的让他断个胳膊缺条腿,别说,就头发丝也没见敢扯一根,对于周鹏威胁,廖城嘉就想回他六个字——别瞎鸡巴胡扯。但是他毕竟是个有文化有素质的人,和一些官匪头子不同,他不和这人一般见识。   看见后头来人,廖城嘉桃花眼一收,从风流倜傥的凶狠流氓兔,转化为忠诚老实肩宽背阔能依靠的金毛猎犬,眼前人要给根骨头他立马能给人躺地上打滚露肚皮求摸,什么要脸不要脸,他要媳妇!现在单身光棍率那么高,满大街男人女人哭着喊着举着牌子要亲亲抱抱,他这是祖上坟冒青烟,能得这么一个大宝贝,还不得使劲疼。   周鹏旁边瞧见他那狗腿样,忍不住捧着半边脸——牙酸。   车后头探出来的毛乎乎脑袋,两铜铃大眼仁写满了忧郁,要不是确认是个雄性,当真以为姓林了。   魏妹妹眉头不展,手里提着半截棍子,空中舞的那是虎虎生威。他迷惑不解地把棍子朝前一递,微微眯起眼:“怎么会那么巧,我们刚上高速没多久,轮胎就被木棍戳破了。” 第238章 地底封印的残肢(三十)安全第一   轮胎皮不是小气球,厚得跟某些人脸似的,区区一个木棍,怎么可能给戳破了?这质量问题怕不是一般的严重。   “现在黑心商贩多啊,人莎大爷都说了,钱这东西一点就能让人黑的变白的,丑的变美的……咱不过就是休息站爆了胎而已,人卖轮胎的已经够意思了。”周鹏通情达理,说到最后恨不得颁给这名黑心商贩一大奖杯。   黑心商贩赶紧拉过魏威,上下打量了一会儿,才松了口气,跟着深情款款地拽着魏威两手:“没事就好,可把我担心坏了,我瞧瞧,衣服里面伤着没,呀!这锁骨咋有印呢?”   周鹏心一惊,虽然刚爆胎是车停了后几分钟发生的事情,但是说不准会伤了,他赶紧探头看,只看了一眼,他脸立马就黑了。   呸,一个狗啃的牙印!   魏威脸红成猴屁股,一下扯回自己的衣服,小声说了声:“别闹。”   这声音让廖城嘉浑身颤了三颤,只觉得身心舒畅。   周鹏那个咬牙切齿啊,拿着根木棍可劲戳轮胎。   魏威揉了揉脸,感觉温度降了些,拉过廖城嘉小声问:“你怎么在这儿啊?”   前不着村后不着店,这条高速通往一个小城镇,小到全省GDP倒数第一,领导都不忍心责怪他们。   休息站就一个厕所,一个小卖部,还有个加油站,其他要啥没啥。   他们的车在这里爆胎两分钟后,廖城嘉开着他骚包的山地越野车出现了。   这世间这么巧的事儿?   “唉,我来送个朋友,有个朋友也要去那里。”廖城嘉手不老实,一会儿捏捏他脸蛋,一会儿拨弄他睫毛。   周鹏看着就头皮发麻,这肉麻程度令人发指,当着他面就黏黏糊糊搞不纯洁的男男关系,他真觉得自己得长针眼了。气堵在胸口这是上不去又下不来,眼前景象过于刺激,周鹏此刻很想报复社会,拿着大刀把两连体婴从中劈开。他想象了下血肉模糊的场面,此刻月黑风高(阳光正烈)四下无人(旁边一个工作人员盯着他们)真是动手的好时机。   不过这都是想想,周鹏哼哼了两声,回过头,拿出手机打算在给自家妈耳朵边上扇扇风,让他老妈多去廖城嘉家走动走动。他这头美滋滋想着,短信页面刚弹出来,余光不小心往车上一瞥,顿时愣在原地。   只见车上正端正坐着个白衣美人——瓜子脸,黑长直,葡萄眼里含着一汪秋水,不是那种长相带有侵略性的美,而是那种柔中带刚,越看越舒服的美。   美人眼珠一转,对上了周鹏的目光,嘴角轻轻一翘,对准周鹏就来了个含羞带怯的微笑。周鹏眼珠子瞬间就瞪圆了,口水直下三千尺,没了刚才唾弃的劲儿,默默把手机收回兜里屁颠颠就去上了车。   周鹏毫不留情朝前走,廖城嘉背后悠悠来了个名字:“林志玲?”   周鹏正气凛然地一扬下巴:“粗俗,人重在气质不在外貌。”   说完插着兜,余光瞥着人车上美女流口水。   廖城嘉白了他一眼,咬牙切齿道:“你这德行,目的太赤裸裸了!”   周鹏不和他废话,一把抢过钥匙,催促道:“快上车。”   廖城嘉看周鹏一脸猴急的样儿,就知道他又想做点和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不符合的事情,忍不住插了句:“你也不先问问人有没有男朋友,就使劲去贴,万一人有对象呢?”   周鹏不以为然,摆摆手:“无论有没有对象,反正这四小时内,这姑娘归我了。”   廖城嘉瞪了他一眼:“你这目的,要放在二十多年前,直接抓牢里,治你个流氓罪。”   周鹏帮他把后车门打开:“廖老您快上去吧。”   廖城嘉懒得理他,魏威已经上了车了,他还是关注自家媳妇去。   上了路后,周鹏就开始了他的表演,没事找事和姑娘说话,姑娘保持中华民族美德,只笑不多言,对于周鹏的所有问题,姑娘只回答了一个字:“叫我小刘就可以了。”   “哎,小刘,我们可真是有缘,知道桃源三结义吗?那就是周瑜刘备和曹操啊。”   周鹏兴奋地指了指魏威:“你看他是曹魏,我是周瑜,你是刘备,不如我们直接一会儿找地结拜……”   “咳咳……”魏威一口水呛在嗓子眼,对领导在美女面前睁眼说瞎话的功夫,简直是……无比佩服。要是谁教的周鹏历史,保准能冲过来掐死这个学生,坏老师一世英名。   廖城嘉无语看向窗外,第一次见人夸美女夸成刘备的,瞬间他有些明白为什么周鹏单身那么多年。   好在刘姑娘人美心也美,对于眼前人明显赤裸裸的登徒子行径毫不在乎,也不尴尬,而是十分礼貌有度的回答对方的问题。   魏威实在是看不下去,决定解放下美女:“刚那休息站怎么那么荒凉呢?”   “前不久新闻没看?叫你不要只看aatv多关心下网络动向。”这话题成功转移,周鹏从兜里掏出烟点上,恨铁不成钢摇了摇脑袋。   魏威咬牙切齿,面上波澜不惊:“……请周队赐教。”   周鹏回答魏威的话,眼睛往人美女身上瞄:“那啥恐怖袭击,好家伙,火光冲天,死了不老少人,到现在责任人追究了一片,犯人但是没找着。”   “这事情我知道,还真是新闻上播的,你们自己都是警察,怎么还自己调侃起来了。”刘美女拿出手机,打开屏幕,修长白皙的手指点了点:“瞧,1.27特大爆炸案,死亡人数39人……”   刘美女这话一说出来,三人同时忍不住笑了,刘美女柳叶一拧,看向三人不明所以,樱桃小嘴一撅,硬是有些娇嗔的味道,明明是生气,却把周鹏看得一颗心扑通扑通乱跳。   刘美女不高兴嘟囔道:“虽然你们是警察,见惯了生死,但是也未免太不尊重死者了吧,这里面可是还有才两岁的孩子!”   周鹏看美女看得心旷神怡,一听对方责怪,连忙出来解释:“美女,我们不是笑那个,我们也是有血有肉的人,怎么会拿这玩意开玩笑。”   廖城嘉连忙称是。   他头还没点完,周鹏后面跟了句:“当然,这个姓廖的,就和我们不一样了。”   廖城嘉一口气堵在嗓子眼,狠狠地瞪着周鹏后脑勺,企图用眼神给挖出个坑来。   魏威连忙抱住廖城嘉,千万别和他一般见识,方向盘可是在他手里。   廖城嘉瞥了眼方向盘,还有歪歪扭扭的车,表情立刻就变了,赶紧学魏威,把安全带绑好。接着用眼神询问魏威,周鹏平时出差都这样开车。   魏威一把辛酸泪,要是没碰着女的还行,要是碰着了,就是一个太婆,也不安稳。   听完吐槽,刘美女也乐了,表情好了许多,才想起来问:“那你们笑什么?”   “我们笑这死亡人数啊,有猫腻。”说完周鹏一脸神秘。   刘美女顿时有些好奇:“什么意思?”   “你都说了,一辆长途汽车上人都死了,我们来算算那辆车型号公布出来是宇XZK6146HQ型号车,双层客车,总共能坐63人,再加上爆炸是发生在节假日,道路拥挤,一场爆炸,发生在高速驾驶行驶过程中,少说死亡人数也得翻个倍吧。”   刘美女还有点懵,不太明白。   魏威听见死亡两字,脸色煞白,紧紧抓着侧门扶手。   廖城嘉对这古老泡妞术实在忍不住想骂人了,但是考虑周鹏手握命器,他还是选择深吸两口气,戴上墨镜遮住视线,拿两纸团塞住耳朵。   周鹏叼着烟含糊不清地说:“那啥,当地如果发生死亡人数在40人以上的重大事故,省级干部会被直接免职。所以啊,许多重大事故现场,人数爆出来的时候总是会少上这么一两个,都是系统内默认了,不稀罕。”   “哇,好佩服你们,就看个新闻报告,就能看出那么多猫腻。”刘美女声音扬了起来。   “哪里……哪里……”周鹏嘴上谦虚,眼睛却忍不住发光。   放佛一名剑客装逼于无形,胸膛挺了起来。   刘美女又愤然道:“死了那么多人,凶手居然还没抓住?警方也太无能了吧。”   周鹏挺起来的胸膛,忽然漏了气。   他清了清嗓子:“哪儿能啦,能做这种案子的,一般前奏都铺好了,现场没有任何痕迹,休息站的监控录像那天一片空白,也没留下一个活口,现在那帮省厅的还头疼呢。”   刘美女叹气:“难怪这里没人,大家肯定都心有余悸,犯人没抓着,谁还敢来啊。”   “我还听说前些日子江址市也发生了一起爆炸案,整栋楼全被炸了,死了也正好39个人。”   说完有些唏嘘。   这时候魏威突然抬起头望向她,眨巴眨巴大眼睛,认真道:“你消息还真灵通啊,江址市离我们市比较远,网上信息全部被封锁了,媒体也下了闭口令……”   “纸包不住火。”刘美女笑了,眼睛弯成好看的弧度,“事情发生了,就存在了,怎么藏着掖着也不可能没人知道,那么大一栋楼瞬间灰飞烟灭,也就你们忙以为没人知道,这事情,怕是国外报道的天花乱坠了。”   对于这套说辞,土老帽魏威直接被闭上了嘴,他从小受的学校教育洗涤,每天看着AATV,早晚新闻都不放过,居然都还不知道这消息,顿时心情有些复杂,不禁支着下巴暗自纳闷。   “对了!”周鹏忽然把烟放下,像是想起了什么,眯起眼睛说,“我听雷局说,他们在现场发现了一张纸条,上面有一串数字,看起来像是凶手留下的密码,这事情倒是有些稀罕了。” 第239章 地底封印的残肢(三十一)老司机   “数字?”廖城嘉愣了下,好奇踢了下凳子,“啥数字?”   周鹏大喇喇地一甩头,手臂状若无意地往副驾驶位一揽,冲刘美女抛了个媚眼:“想知道吗?”   刘美女头上挂着个墨镜,看他一眼,被他动作弄得痴痴发笑,也跟着眼眸一扬,带点风情万种的意思。   刘美女眼中充满好奇,问道:“到底是什么呀?”   这女人怕是不简单,眼睛能说话,周鹏被她这眼神一盯,一颗心上下沉浮一阵,再加上对方漂亮的模样,立刻就忍不住开始瞎哔哔上了。   他先得把气势拿足了:“这可是国家机密啊,我也就看美女的面儿说给你们听听。”   廖城嘉忍不住白了他一眼:“要说就说,不说拉倒!”   魏威一脸担忧往前伸脑袋:“头儿,开车注意看前面。”   廖城嘉拍手:“对,别东张西望。”   魏威加了句:“安全第一。”   周鹏:“……”   周鹏脸上保持的微笑绷在脸上,转化为皮笑肉不笑。他恨不得把这两在耳边磨磨唧唧练相声两人给丢下车,自己解决了单身问题,就不管其他人死活了,这素质!   周鹏没好气地回头瞪了两人一眼,目光中饱含警告,别饱汉子不知饿汉子饥!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头儿!车!”   他刚要回头,魏威就嚎上了。   周鹏吓得脸色一白,迅速手腕往前一推,咔哒,挂上2档,车速开始慢慢减缓,同时他掌在方向盘的手迅速往右边一打,跟着车开始往由偏移。   旁边一辆大货车呼啸而过,风顺着开着的车窗直接钻进车里啪啪啪使劲给周鹏打脸,把周鹏一张脸拍得通红。   惊险一幕过后,坐在车里的四个人都同时一阵后怕。要是刚刚反应慢点,他们这车直接就陷进大货车的轮子底下,能是个人形都算不错了,就怕死没死痛快,上半身还在,下半身没了,那才叫一个痛不欲生。   周鹏手有点发抖,拿着烟的动作好几回,都落在了身上,好在刘美女体贴,帮他拿稳。   后面好死不死窜上来一辆小面包车,保险杠半边掉车屁股下面,看着要掉不掉,兹兹地跟水泥地面来着亲密接触。   周鹏脸一沉,扯开大嗓子跟喇叭一样嚎上去。   “前面的,你保险杠要掉了。”   前面车窗打开,伸出一只手——比了一个中指。   周鹏嘴一歪:“卧槽,我这小暴脾气!”   手机一拿出来,立刻按了警铃音,跟着放车边大喇叭一阵嘀嘀嘀,前面车不停反而油门直踩到底,那摇摇晃晃的面包车开出了法拉利的速度,一阵风驰电掣消失在视野里。   周鹏嘴里叼着的烟终于是掉下来了,气氛骤然安静,旁边三人尴尬地装木桩子,好像没看见刚巧尴尬的一幕,周鹏气急,直接张口来了首三百六十五个祝福,对其全家上上下下,每分每秒每天都来了个深刻的思念。   “真是的……现在的人太没有素质和公德心了。”周鹏叹了口气,握好方向盘,向刘美女展开一抹天真烂漫的笑容,“咱们刚刚聊哪儿了?”   刘美女:“……”   廖城嘉笑了:“生死一线瞬间,还不忘记把妹,真有你的老周。”   魏威:“我、我想换车。”   “淡定点,人生就是要有起有落,这么点风雨都经不起,怎么能在后续的漫长人生里体会潮起潮落呢。”周鹏笑了笑,咬着烟头,眼睛看着前方,余光却是瞥着刘美女。   眼神太赤裸了,太过于登徒子了。   刘美女算是经过大风大浪的人,任凭他浪里淘沙,她自岿然不动,还能沉浮在海上,笑着偶尔来两句暗地里洗刷周鹏一番。   这禁欲模样,让周鹏身心都酥了,也飘了。   只感觉耳朵被揪着却全身通畅,这一刻仿佛懂了为啥有人会喜欢川渝那片的女人——非他们这边温柔如水,反而是刚铮性子体会起来倒是别有一番滋味。   坐在后面的魏威抓了下廖城嘉的手,一脸狐疑地看向廖城嘉。   廖城嘉凑到他耳边啄了下:“怎么?”   魏威拧紧眉:“我怎么感觉你来这里带着个美女是有目的。”太凑巧了,他们要去的地方和廖城嘉是一个地方,而且他们的车胎一爆,廖城嘉从天而降,这不说是故意的,那也太假了。   “果然什么都瞒不过你。”廖城嘉大手一揽,把魏威抱怀里,“这不你说要出差吗?正好我这朋友要去那边办事,我想干脆就提前日子和你们一起过去。”   魏威忍不住扶额,果然车胎是他弄爆的,虽然这行为很可耻,目的还是让魏威忍不住脸红心暖。   他很没底线,就小声嘟囔了句:“记着,要把车修好。”   廖城嘉咧嘴一笑:“哪只修好,我还给你们做个保养,你看成吗?”   “……成。”魏威脸红成大苹果,觉得车内太热,把车窗开了一条小缝,总算是能呼吸了。   他靠在椅背上吹着风,廖城嘉揽着他絮絮叨叨说着甜言蜜语,前面周鹏吵吵闹闹又开始他第一千零一次的把妹活动,魏威不禁眯起眼,只觉得这时候很舒服,要是永远停留在这一刻多好。   那头为了把妹,周鹏直接把“国家机密”全抖了出来,当然他也不知道数字多少,也就吹个牛逼,把一件爆炸恐怖袭击案说成了都市传说,怎么猎奇,怎么赚人眼球怎么说。   但是他说的有一点对,两起爆炸案绝对是一个人干的,而且绝对还会有第三起,只要一天罪犯不落网,那四五六七八起随时能发生。   今天发生在写字楼,明天就能发生在学校里,光是想象下,就忍不住通体发寒。   “啊,世道真是乱啊……”刘美女忽然来了句。   这句话把周鹏说的一怔,没法接下句。   阳光这时候特别好,清晨的风吹到脸上,一点不绷扯,反而是觉得特别柔和舒服,就和一张纱巾一样,轻轻盖在脸上,周鹏看着美女侧脸,忽地愣住了。他动了动嘴,想说什么,过了好一会儿,最后都咽进了肚子里。   他看向前方,脸上的笑容一点点收敛,沉下心思量半晌,是啊,最近这世道乱的有点太不寻常了。   这时候,忽然前方公路拥挤了起来,那辆风驰电掣的面包车正被堵在中间,保险杠已经不见了踪迹。   “前面出事了吗?”   意识到车开始减速,各自沉浸在自己思绪中的四人都看向前方。   这时候才发现,前面入口停着几辆警车,正在挨个对车辆进行排查。   “这是例行检查吧……”周鹏眯起眼睛,看见警察正微笑着对检查车辆敬礼,模样和蔼有礼。   周鹏咂咂嘴,感叹这里的同行可真是有礼貌,该把他们那里的同志带来好好跟人学习学习。   “看来,要检查很久的样子。”身后响起意味深长的话语,周鹏挑眉回头,就看见廖城嘉把身子陷在椅子里,好整以暇地转动着中指上的宝石戒指。   “周队,您觉得为什么在高速出口设卡检查的,是警察,而不是交警呢?”   对呀,周鹏疑惑了下,又再看向检查的民警,发现他们手里似乎拿着张照片,看来是在找什么人。这就有点奇怪了,要是找人的话,态度这么谦卑干嘛。   “胡明海可是不好惹啊。”廖城嘉的声音又在耳畔响起。   周鹏皱紧眉,扭过头瞪他:“少管闲事。”   “闲事……”   廖城嘉微微低着头,嘴角若有似无地勾起,带着一抹诡秘的微笑。线条流畅带着些奢华味道的红丝绒西服在黑暗里发着暗光,衬得他整个人越发的神秘。   周鹏看着他,几乎屏住了呼吸,仿佛眼前那个发小,忽然变了个人,变成了一个他极其陌生的人。就在他几乎看出了神,快要忘记对方身份的时候,廖城嘉突然抬起头对上了他的目光,嘴角带着一抹恶劣的笑。   “话说,我后车厢好像有平衡车,周队,你会玩这东西吗?”   ……   风鬼村。   平川省东南部地势崎岖,与高原地形的赫海省相邻,放眼望去全高山峡谷,终日被浓浓白雾遮盖,有一副仙气缭绕的假象。   该地区有许多令人惊叹的自然景观,然而均因峡谷地形过于复杂还未开发,每年失踪死亡人数就高达三位数。   特别是近几年受全球变暖的影响,天气变化大雨水增多,易产生重大地质灾害。   旅游局多次发出通告,让游人谨慎前往,依旧有一群渴望探寻神秘大自然的驴友前仆后继前往。   最为有名的是坐落在山谷中一个未开化的古镇,叫做风鬼村,这个古镇不大,却每天接收上百名游客。   人对未知的东西,总是充满了好奇,特别是有灵异色彩的物品和事件,虽然心里惧怕,依旧是有一探究竟的好奇。   位于深山老林中交通不便且荒凉阴森的古镇硬是投其所好,整个村子传说都带着几分神秘古怪。   当然如此交通不便、荒凉阴森的古镇出名还在于一个某鬼怪灵异论坛发的一个热门贴,该村本来叫做冯桂村,后因发帖人错把名字写为风鬼,更添上一分灵异色彩,引起众人热议。   帖子上还陆续发出了该村的图片,整个村落没有人居住,石头垒砌的房屋带着古老沧桑的气息。   加上地理位置高悬半山腰处,背靠山,面横悬崖,悬崖笔直而下便是河水,山石垒砌,密林丛生,有风进无风可出。   在风水上,属于极凶之地,经常发生诡异神秘事件。   村子里早先修了座庙宇供奉了几尊山神,后搞了几次反封建文化运动,将庙子里山神推倒,帖子里的照片为首排放的正是几张破落庙宇里,斑驳退漆的神像怒视着镜头,更是狰狞。   后面的照片更为可怖,漆黑的深夜,被一束电光打亮的墙面,隐隐约约能瞧见两个黑影在晃动。再进屋内,却空无一人,这等景象越发让人毛骨悚然。   接着陆陆续续有人留言,说是有驴友误入此处,夜里露营时候,会听见人的哭声,还有窸窸窣窣说话声。   把整个事件引入高潮的是,又有描述该村的新帖子被标红置顶。   这是关于村子的一份灵异周刊的报道,村子里的故事要追溯到十六年前。   像是活在十九世纪初期,该村村民依旧保持着几十年前的风貌,穿着民国时期的服装,不通电不通水,家里一点现代设备也没有,依旧过着农耕女织的封建社会生活。   那时候流寇为患,一帮国外势力以颠覆华国政权为目标,从中资助。   平川省为华国重省,特别是当时的淮赧市具有重要的军事地位,这帮恐怖分子得了指令潜伏在平川省周边山林崎岖的地方不时地对旁边村落进行骚扰。   风鬼村后山下面有一处水库,水库一旦破损,水库里的水立刻会把当时位于山下的城市淹没。于是这伙人便在水库中放置了炸弹,企图制造恐怖活动。   政府得到消息的时候,已经晚了,他们立刻派人前来营救,令人出乎意料的事情发生了。   爆炸没有按照预期时间发生,整个村子里的人也突然不见了踪迹,连同那群企图覆灭国家的流寇,总共两百来人全部消失的无影无踪,只有房屋墙壁上残留着带血的抓痕。   有人就怀疑,这里发生了一场惨无人道的大屠杀,可是死要见尸,他们却怎么也找不到尸体。   从那以后,村子里,不时地还可以听见人的哭声,叫喊声,还有人的影子在村子里晃动。   有人亲身体会,有人发实锤,到了最后,风鬼村成了灵异大热门,旅游胜地,这处荒芜的小村落到现在已经人满为患了。 第240章 地底封印的残肢(三十二)警告   离着风鬼村最近的一处有人气的地方,就是不远处的兴旺村,相比于神秘的风鬼村,兴旺村没有任何好谈论的。只是和风鬼村一样,同样的偏僻,同样的交通不便,同样的具有极强的排外心理。   山村里的人没有多少人出去过,也没人进来过,地势的崎岖导致这里人越发的贫穷和迷信。   兴旺村人不多,家家户户或多或少有些亲戚关系,血缘关系有时候脆弱的仿佛像一张纸,然而有时候却坚韧得像铁。越是小的地方,家族宗族关系就越是在社会关系上分量越重。   这种贫困闭塞的农村一旦发生刑事案件,是极其难办的,为什么呢?   一方面担心侦破案件后会被人惦记上,遭到报复;另一方面,大家都多多少少算得上亲戚,哪有把自家亲人给送进监狱的?往往很多案子,立案没多久,当事人就跑来撤案,最后不了了之。   文化水平低,法制观念淡薄,排外性强。警察询问案件,村民都会统一口径,设置障碍,让案件难以侦破。   大多数人都说,有案子就办啊,就那点屁民,放两枪直接来一卡车把人全装走,教训教训,这点行动能力都没有,还做什么公权机构。   侦办案件的民警闻言都龇牙苦笑,把上衣一脱,全是指甲挠的,牙齿咬的,他们算个屁的公权机构。   警方去村子里逮捕犯人的时候,经常会被村民们围堵殴打,到最后还倒打一耙说是官不让民活,把孩子当武器,朝警察面前追啊打啊。   可怜个个大小伙子,身怀一身格斗武艺,却无处施展,被抓得满脸开花。   久而久之,只要不是大案子,就算报警也是来走走过场。   就在大雨倾盆的除夕夜,村里死了个人,是个一直生病拖累全家在床上躺着的瘫子,整个屋子铺满了血迹,只要明眼人来看一眼,就能知晓,这绝对是非正常死亡。死人却没引起多大的影响,村民们唏嘘了好一阵,也没谁愿意大年初一就去收拾臭气熏天的屋子。   “真是晦气啊!”   “可不是。”有人捏着鼻子摇摇头,只是看着地上的血脚印,就吓得脸色惨白,连忙双手合十上下摩擦,碎碎念,“这太不吉利了,明年一年我们都过不了安稳日子了哟。”   清晨雨幕下,淡淡的血腥味透着股难以言说的诡异味道,小小的村庄,两山狭窄的通道内,谷家破落的荒宅就孤零零地站在那里。和村子中央,新修的村长家,鲜明对比。   一个热闹,一个冷情,如同人情。   “和你们有什么关系?”刘大娘嘴一撇,态度不好了起来。   她不敢直视容铮审视的目光,抠着手指头,眼珠子左右乱转。这个模样,明显是心里有愧,容铮还想问什么,可舒墨却走上前,拉住了他的手。   手指尖的热度,缓缓传来,容铮回头看了舒墨一眼,就瞧见舒墨轻轻地摇了摇头,从他眼神里他看见了六个字:不要轻举妄动。   这时候,村民们都直愣愣地盯着他们,脸上没有了善意,只是散开的人群,视线汇集到他们脸上。   下一秒他们读懂了里面的讯息:外乡人,不要多管闲事。   突兀地,刘大娘的声音突然冒了出来,阴冷的很:“两位,回去休息下吧,现在雨太大了,外面待久了冷啊!等雨停了,我再安排二位去爬山。”   舒墨点头,柔和地笑了笑道:“好,那我们就回去了。”说完他望向容铮。   “走?”容铮一听这话,眉头就锁了起来。   感到手上的力度慢慢加大,容铮最后只能点头,跟着被他拉走。   一路上很奇怪,昨天热情的村民,此刻都一脸防备地看着他们。他们走过每一个人,对方的目光也会跟着移动,就好像同时在观察他们,也在监视自己人。   不安感,越发浓郁了。   村长家这会儿空空荡荡没有人,面目和善的菩萨被昏暗的光线一照,竟然还有几分狰狞。   回到屋内,他们简单吃过饭,就上了二楼。舒墨没有去休息,而是走到了窗台边,望着外面,他心情有些烦闷,于是便抽出了根烟点上,开始腾云驾雾。   容铮虽然眉头不展,但是依旧不多话,发生了这种事情,他变得越发沉默。他一进屋就坐在了床上,把鞋脱下,摆整齐后,抽出湿纸巾擦了擦手,然后打开被子钻了进去闭上眼,一副他要午睡的模样。   “今早起来,你的黑眼圈就尤其重。我知道你有失眠的毛病,不过近几天,好像好了不少,怎么又突然复发了呢?”看着容铮锁紧的眉头,浓浓的黑眼圈,眉宇之间全都是疲惫,舒墨有些担心,问出了口。   “有那么明显吗?”容铮揉了揉眼睛再睁开全是红血丝,他无奈地笑了笑,坐起身,“昨晚上,谷曼来过。”   “她来过?”舒墨有些惊讶,他突然想起窗户边看到的那抹影子。   “你觉得谷叔是被谋杀吗?”容铮突然换了个话题。   “……不知道。”舒墨摇摇头。   “哦?”听见舒墨迟疑的回答,容铮感到有些诧异。   “案子很奇怪。”舒墨回答。   “奇怪那些血吗?”容铮问。   “不是。”舒墨放下烟,看向他,“我奇怪的是杀人动机。”   “什么意思?”   “我们先假设仇杀,如果你极度恨一个人,是杀了他,还是让他一辈子人不人鬼不鬼,折磨他?”   “折磨他。”容铮诚恳地回答。   “但是他却把对方杀了。如果是谋财,村里任何一个人家都比他们适合,村子里老龄化严重,村民基本上都40岁左右,独身在家有钱的很多。”   “他不恨对方,他杀害这个人也不是为了钱财,但是他却主动挑中了谷家。情杀也不可能,谷叔和其他人没有感情纠葛……”容铮顺着他的思路开始思考,到最后他扶住额头,“难道真的是谷曼做的?”   “当你走进屋里,发现浴在血泊中尸体,你第一眼想法是什么?”舒墨没有直接回答,而是问了另一个问题。   容铮闭上眼,认真思考了起来,张福冲进屋,他能听见粘腻湿滑的血液和粗糙鞋底摩擦的声音。他循着声音往屋里走,入目就是铺天盖地的红色,就像是整个人都在浸在血海中。   他睁开眼,吐出两个字:“震惊。”   “张福说谷叔家里出事的时候,你是村民,你会怎样?”   “好奇,想要知道到底出了什么事情。”   “然后你一进院子,发现到处都是血,空气中弥漫着铁锈的味道,这时候你会怎么想?”   “可怕,朝夕相处的人突然暴毙,全身都是红色的血液。”又回忆了一遍,容铮脑海里交换着重复着谷大柱生前和死后的目光。   “让村民们看见这可怕的一幕,他为什么要这样做?”   “……炫耀?”容铮仔细思考,忽然他想起村民看他们的眼神,他猛然抬头,“是警告!”   “对。”舒墨微笑。   无论是谁做的,无论他用什么方法导致谷大柱死亡,他都采取了一个办法,泼上了刺眼的血。   人的五官中最重要就是眼睛,阅读一篇新闻,他们首先是看文字,跟着编制文字人的心情开始上下起伏,然后被群体情绪感染,意识产生偏离。   村民们看见这抹红,他们首先看见的是警告,恐怖,危险。有人想要造成群体恐慌,谷大柱是被选中,作为警告者的工具,警告村民们。   “我们要小心。”舒墨看向窗外,村民们两三聚集议论纷纷。   “的确。”容铮的眉头皱起,他忽然意识到一件事,如果他们方才的推论属实,那么这个平凡的小村庄就有一个巨大的秘密,要保守这个秘密有人甚至不惜牺牲掉一条命。   “他们开始聚集人手了。”舒墨突兀地来了一句。   容铮下意识地握紧枪,接着又意识到了什么:“他们不是冲我们来的?”   舒墨点点头,神色凝重地指了指远方的山头:“看来谷曼就是那个让村子秘密暴露的变量,村民们一定饶不了她,她凶多吉少了。”   容铮抿紧嘴唇,他们不熟悉地形,如果贸然去寻找,不仅救不了谷曼,连自己都会栽进去。这种束手束脚,无法掌控事情动向的感觉,糟糕透顶。   一支烟毕,舒墨再点上第二支烟。他不急不缓地慢吞吞点上烟,再慢吞吞地吸上一口,嘴角若有似无地带着一抹极为讽刺的笑。   “对了,你昨晚见过谷曼?我怎么没听你说过?”舒墨微笑,兴师问罪的语气。   “在你睡去不久,她来找过我。”容铮没有隐瞒,他直直看着舒墨的眼睛,毫不躲闪。   舒墨见状无奈耸耸肩:“我信你。”   容铮陷入回忆:“昨晚她用石子打窗口,然后顺着院墙爬了上来。”   “她为什么不从正门走?”舒墨敲了敲烟,忽然明白谷曼是打算告诉他们一些事情,一些不方便其他人知道的事情。   容铮眉头皱起又展开,过了会儿又纠缠在一起,他好像也很疑惑:“我不懂她说什么,她只是求我带走张福,还让我们尽快离开,其他的,我无论问什么她都不说。”   “张福?”   “对。”   “看来,我错了。”舒墨说。   “错了?”   舒墨点点头:“看来变量不是谷曼,而是张福……”   舒墨突然停止了话语,眯起眼睛看向紧闭的门。 第241章 地底封印的残肢(三十三)请善良   屋子瞬间安静了下来,分针和秒针开始了你追我赶,卫生间的水声穿过廉价的塑料门清晰地出现在耳旁。   厚重的窗帘猛地被拉上,房间变得异常黑暗。   这一瞬间,他们同时屏住了呼吸,舒墨踮起脚尖,容铮翻身下床。他们都很小心,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门和地面的缝隙,金色的光漏了进来。却有一处不同寻常,有一个缺口处有阴影。   他们同时走到门边,还不及把耳朵贴在门上,下一秒,门外传来窸窸窣窣的衣服摩擦的声音。   舒墨比了个手势,容铮点点头,屋子一片死寂,他们彼此深深看了一眼,猛地大力拉开门,这一瞬间一个影子踉跄地摔进屋里。   刘大娘忽然出现在屋内,摔倒在地上,她抬起头,一脸尴尬地讪笑:“还、还没睡啊?”   这时候刘大娘还保持着刚贴在门上的姿势,她飞快地把姿势变化,就听见容铮猛烈的咳嗽声。   容铮挑起一只眉,沉默地看着她,目光带着阴冷。   她大力咽了口唾沫,容铮嘴角微微扯了下,她的脸唰地一下就白了。   “刘大娘,您这是?”舒墨倚靠在门边,咧开嘴看向她,语气淡淡的,辨不出情绪。   刘大娘尴尬地笑了两声,忙摆摆手:“没事……没事……你们忙,我、我只是刚刚上来,想问问你们睡没有?”   忽地周围陷入一片死寂,刘大娘咧开嘴,露出黑褐色的牙齿,眼神躲闪着看着脚底。   舒墨没有继续问下去,他不想让对方难堪,他也从来没有为难女人的习惯。   刘大娘也没有给他们询问的时间,讪讪地笑了两声,便转身离开,留下一个佝偻的背影。   ……   慢慢关上门,他回身坐到床边。容铮和他彼此对望,平缓的呼吸声响起,似乎,他们渐渐有了一种默契,很多事情不用说就能知道对方在想什么。舒墨想了想,做了一个决定。   他把戴着的吊坠取下,递给容铮,容铮伸出手,小心翼翼把温热的吊坠捏在手心里。   舒墨的眼睛,在黑暗里尤其的亮,手指轻轻点了点吊坠,他沙哑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打开它。”   容铮没有多话,他向来是个沉默的男人,这个银白色的吊坠,最近出现的频率很高。   打开吊坠,手心里一个女人静静地朝他微笑,那个女人,嘴角勾起,恬静温柔地冲着镜头笑。   “这是小萝卜的母亲——黄媛。”舒墨说话的时候,床里睡得正酣的小萝卜翻了个身。   容铮点头,这时候他什么也不需要说,只需要倾听。   “还记得我们认识的第一个案子吗?”舒墨问。   容铮蹙眉,莫名有些心慌:“纪录片杀人狂。”   舒墨点头,但是显然他不愿意多谈。他说完把小萝卜盖着的被子仔细掖好,顺便仔细看了看他的脸,绵长的呼吸声传来,孩子睡得很熟。   “小萝卜不是李悠然的孩子,李悠然不能生育,但是为了控制于彬她必须要一个孩子,于是她从人贩子手里买了一个孩子。”   “你是怎么知道的?”容铮愣了愣,露出了十分惊讶的表情。   “这不重要。”舒墨语气淡淡的,他靠在床头,眯起眼睛,看起来很慵懒。不过,容铮能听出他语气里的坚决,舒墨不想说出来的话,一个字都无法从他嘴里听见。   “然后呢?”容铮不再纠缠之前的问题,继续问下去。   舒墨轻轻抚摸着小萝卜的脸,小萝卜眉毛皱起,不高兴地扬起手,打开打扰他睡觉的毛毛手。   如果仔细辨认,能从小萝卜的脸上找到和女人相似的外貌,同样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圆翘的鼻头,殷红的小嘴。   刹那间,容铮突然意识到什么,他问:“黄医生和他们有什么关系?”   舒墨言简意赅回答:“外孙。”   容铮沉默了,这种时候,他实在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匮乏的语言让他找不到词汇来形容他此刻内心的震惊和痛苦。   “黄医生的女儿在八年前失踪了,失踪地点是离着这里不远的风鬼村。鉴于那个古镇灵异的传言,当时周围的人认为这个失踪案是鬼神搞得鬼,没有人去寻找过她。”   舒墨没有点烟,他把烟头含进嘴里,轻轻地咀嚼,容铮望向舒墨,舒墨的表情很平常,就像是在讲述一件家常事,讨论今晚吃什么,明天该做什么这样无足轻重的事情。   “没有人报警吗?”容铮问出来后突然觉得有些傻。   舒墨微笑了下,轻轻摇摇头:“黄医生那天在机场等了很久,她特地请了假,做了女儿最爱的食物,她是个单亲母亲,拉扯一个孩子长大实在是很不容易。孩子就是她的全部,她的生命,她所有的一切。她一直站在那里,脸上的笑容眼中的期待一点点消失。到了最后,她突然意识到了什么,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发生了。于是她开始疯狂地打电话,询问和女孩同去的那些同学,还有领队老师。她问他们:打扰下,你们看见我女儿没有?麻烦你们了,帮我联系一下她身边人好吗?”   只言片语中,容铮忽然觉得心里难受得有些发堵,就像有一只手紧紧拽着心脏,他不敢去想象,如果他是那个单身母亲,无助地一遍遍打电话,从期待到失望再到绝望……   “没有人吗?”容铮硬朗的侧脸轮廓有些颤抖,他努力看向舒墨希望舒墨嘴里能说出不一样的话。   可惜生活不是电视剧,没有那么多打脸情节,没有那么多完美结局。   “她最后的电话是:求求你了,告诉我,到底出什么事了。”舒墨最后还是说出了残忍的一面。   “她急了,她实在太害怕了,她跪在女儿好朋友家门前,使劲敲打房门,她嘶声力竭地询问,你们知道的是不是,你们知道她在哪里?我求求你,告诉我吧,告诉我她在哪里?”   “门却没有开是吗?”容铮问。   “开了。”舒墨这样说,眼底却漏出一丝阴冷的痕迹,“那孩子的父母打开了门,他们一把推开黄敏,把她推在地上,对她说疯子,滚。”   “多么讽刺啊!”舒墨无可奈何地耸了耸肩,像是在说一件有意思的事情,“以前那对夫妻看见黄医生的时候,都会十分热情的打招呼,就为了去医院能够方便些,而那一刻,黄医生成了疯子。你说说人们到底有多善变?”   “这就是人啊。”容铮答非所问。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人说到底都是贪婪和自私的,人类的本性就是逃避痛苦追逐快乐。   “也许他们只是怕孩子受到伤害?”容铮又补充了一句。   “没看出来,你有圣母的潜质啊。”只是一句玩笑话,却没能让人心情轻松。   “黄媛的朋友,同学,带队老师都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甚至私底下讽刺,一个单亲母亲而已,不用怕。黄医生甚至报警都没办法立案,因为那些人坚称,没有失踪,是她自己受不了神经质的母亲,主动逃离了。”   “过分了,接下来她怎么办?”容铮扯了扯领口,有些愤怒。   舒墨看他的表情,笑了下:“黄医生可不是个才毕业的学生,她摸爬滚打那么多年,也不是善茬。社会的潜规则她非常明白。”   或许一开始她会因为过于担心而方寸大乱,但是一次次闭门羹会让人认清现实,天真救不了任何人,甚至连最起码的尊重都无法得到。   人们真的很想善良,他们靠着双手努力挣钱,养家糊口,可是现实和社会却一遍遍教会人们,比起善良真诚似乎只有金钱权力才是最重要的。   学校读书的时候,家世好的学生受到的态度更加宽松,出入社会,同等条件下家世背景好的人更能获得更好的社会资源。   金钱权力高于一条人命,你不得不承认,这个社会已经病了。在这个病态的社会,想要获取正义,那就沉沦吧,变得比其他人更可怕,更黑暗……   “她干脆直接找到学校,黄医生人脉关系非常广,直接有人向学校施压。一开始学校并不想承担这件事,放假期间,学生出事,他们一直推脱和自己没有关系。他们给了带队老师警告处分,要求写检查。当然不是对方带队中有人失踪这件事,而是老师私自组织活动,违反了学校相关规定。换言之,学校没有责任,他们也不会管这件事情。受到来自上面的压力,他们立刻改变了态度,上一秒趾高气扬下一秒卑躬屈膝,这样的人来教育我们的下一代,我们……真的还有未来吗?”   这个问题太过于尖锐,极端,大逆不道。问容铮,就像问皇太子,你们国家还有什么存在的理由?很显然,容铮再次无话可说。   舒墨缓缓吐出一口长气,态度又缓和了下来:“当黄医生带着学校领导,警务人员再次去询问这些人的时候,她们终于松口了。原来,在他们去写生第一天,黄媛就失踪了。”   “第一天?”那就意味着,时间过去了半个多月,最好的救援时间已经没有了。   容铮眯起眼睛:“是发生了什么事情吗?”   “他们一行总共有十二个人,有三个是男生。据他们描述那时候露营的地方,不远处有一栋荒宅,那栋荒宅有很多恐怖的传闻,不过他们都不相信,认为那些不过是荒谬的传说。可是很快他们发现了奇怪的地方,荒宅屋里发现了一只男用的破皮鞋,右脚。三个男生都穿的都是旅游鞋,没人会穿皮鞋,而且那只鞋鞋底有没有干的软泥……不过,疑惑只有一瞬间,他们没太在意,认为是当地人的鞋。”   舒墨说完复杂地看向容铮:“他们回到露营点,帐篷里出现了另一只鞋。” 第242章 地底封印的残肢(三十四)群体   “左边的鞋?”   “对,两只都属于同一双鞋,一样的型号,一样的模样,一样的尺码,也同样鞋底沾满了湿软的泥土。他们还发现了脚印,从荒屋出来径直走到了他们帐篷前,没有再离开。”   一双莫名其妙出现的鞋,带着湿软的泥土,出现在阴森的鬼村里。受过高等教育的人,如同容铮一样,第一时间反应的是:   “恶作剧?”   舒墨垂下眼,他目光触及到床下,是他今天穿着的靴子,靴子一个立着一个瘫倒在地,鞋底黏糊糊全是黄褐色的泥土。风恰好把窗帘吹起,一丝光漏了进来。   舒墨收回目光,转而看向容铮微笑道:“他们的想法和你一样。其实正常人遇到这种匪夷所思的事情,大多数会想到简单无害的解释方法来保护自己,他们想那里一定有人在恶搞他们。矛头首先指向平时爱恶作剧的男生们,她们开始责骂三个男生,类似于,这样的恶作剧一点都不好玩,这种行为真是低级。”   “女生很可怕。”容铮这样说。   他侧脸硬朗,五官轮廓凌厉,眼神像鹰一样锐利,指节分明的大手青色的血管微微凸起,硬要说可怕,他这副模样似乎更加有说服力。   舒墨微笑了下,轻轻点头认同这个说法:“她们拥有神奇的第六感,对身边男人会有惊人的推理能力。现在她们推理是,三个坏男生,想吓她们。这时候承认错误是最好的办法,但是直男们总会很较真,不懂绅士谦让的风度,他们和女生们争吵,同时开始寻找证据,非要洗清清白。”   “这有什么不对吗?”金刚直的男人思维毫不转弯。   “不对,非常不对,你想想就算找到原因,又会有什么结果呢?”舒墨耐心地询问。   “不是恶作剧,鞋子不属于任何一个人,只进不出的脚印……那就意味着实际上会有其他人做了这件事情,鉴于村子灵异传说,最后……会造成群体性恐慌?”容铮沉吟两秒,立刻找到了答案。   “是的,社会上女性一般情况下属于弱者,然而在闭塞环境,小团体中,面对懦弱的男性,女性变得十分强大而且具有极其强烈的攻击性,当然,她们的语言能力也有相当的感染力。当她们发现的确不是恶作剧的时候,她们开始惶恐,剩下的九个人分成了三波。比较理性的站在男生角度上,她们认为有人在使坏她们需要马上离开。坚持认为男生在撒谎的占了大多数,她们固执认为不能离开,不能让那群恶作剧人得逞。还有极小部分人开始神神叨叨,认为这是灵异事件。”   “这时候老师呢?”   “b=fp.e。”舒墨脱口而出一串公式。   心理力扬的理论公式,其中b代表行为,p代表个人,e代表环境,f代表函数。当人的需求未能满足时,就会产生内部力场的张力,环境起着导火线的作用。   看着容铮表情刹那间的空白,之后又恢复沉思的表情,舒墨忽然有些想笑,他换了个说法解释:“把公式应用到这里:恐慌的气氛,闭塞阴森的环境,惊悚离奇的传说,三个不同意见的团体,受过不同家庭社会教育的个人。这时候关系一触即发,如果没有一个彻底压制住所有人的领导意见,情况会越来越糟糕。老师就是这个群体里的领导者,年纪最长,社会精力最丰富……”   舒墨突然停顿了下来,他眨了眨眼睛,看向卧室门。   容铮立即领会,压低声音问:“她又来了?”   舒墨目光闪了闪,复杂的表情转瞬即逝,他摇摇头微笑:“没有。”他站起身,开始走到行李旁,翻找东西。   窗户外很快响起了许多声音,嘈杂的议论声和急促的脚步声,有一团团黑影开始聚集起来,在淡黄色的窗帘上留下几团阴影。不安感越发浓郁,气氛越来越紧张,潮湿的空气里火药味也似乎越来越浓烈了。   不过,他的故事没有讲完。   ……   屋外越发嘈杂了,几个小时以前,楼下响起了吵闹声。   声音很有传播的作用,哭声会引人伤心,笑声会引人喜悦,而吵闹声会让人越发烦躁不安,感染的声音造成情绪的波动导致恐惧、焦虑、愉悦……这栋处于城市中间,极度破败老旧的小楼,每日每夜也都会有各种各样令人烦躁愉悦的声响。   可今天有些不一样,平日吵闹声都没有规律,同时也没有任何的集中点,而此刻所有的声音都被降下了一个幅度,像是被一张纸努力往下压住,声音只能透过薄薄的纸片,发出沉闷的低吟。只要是长期住在这样地方的人,就会知道,这一点很不正常。   这里的居民思想依旧停留在二十年前。他们属于社会底层,占着市中心的位置,有一张本市人的身份证象征,让他们沾沾自喜,觉得自己是这个城市真正的主人。所有的外乡人不过就是土坝子,他们是一个个身揣宝藏的百万富翁,就等着一日拆迁,就能住上别墅。   潮湿的空气,粘腻肮脏的街道,四周总是有股淡淡的腥臭味,只要一低头稍不留神,就能踩着乱拉的屎尿,乱吐的浓痰,乱抹的鼻涕。本地居民们和外来租客们互相推卸责任,都认为这一切全是对方造成的,每天都要上演一场或大或小的武斗嘴仗戏码,他们肆无忌惮的大声嚷嚷,恨不得全天下都知道,仿佛谁的声音更高,谁就更有道理。   然而现在所有的声音都被压低了,有心人如果仔细分辨下就会发现,这些沉闷的声音都来至一个点,随便还有整齐划一的脚步声在空旷的楼道里回荡。   男人从床上起身,厚重的窗帘使得整个屋子终日不见天日,他的屋子安静的不像话,没关紧的水管,滴滴答答。他缓缓下床,赤脚踩在冰冷的水泥地板上,水泥地很光滑,很干净,甚至一尘不染。他的脚步声很重,一步步踩在地上,有急促的呼吸声伴奏。   然而这个声音不属于他,他的呼吸声很绵长,随着他脚步声越发清晰,那个呼吸声越发急促,导致他也有些心浮气躁起来。忽然喉头一痒,他爆发出猛烈的咳嗽声,恰在这个时候,屋内的吊灯突然左右晃了晃。   昏黄灯光闪烁下,才发现这不过是一间普通的家居室,客厅的正中央正端坐着一个理着平头的中年男人。那个人肥硕的脸颊漏出了脑袋边扩,从背面看去,就能看见多出来的两块肥白油腻的肉,随着急促的呼吸,正在剧烈的颤动。他很端正的坐在椅子上,身上被披上了一层厚厚的毛毯,遮挡住整个身子,只露出整个脑袋。   男人踉跄地滚在地上,蹒跚在地上爬行,伴随着咳嗽声,努力地摩挲着药,他抓起一大把拼命往嘴里塞,忽然,一阵整齐划一的脚步声从门外传来。猛烈起伏的胸膛,因为这个声音变得轻缓起来,他停止了咳嗽,快步走到窗边,拉开一点缝隙。   楼下聚集了很多人,皱着眉头商量着什么,男人眉头紧锁,收回视线,望向椅子中央那个中年男人。中年男人头顶上的汗水顺着额头往下掉,油腻腻的脸上透露出几分希望和欣喜,一双眼珠子骨碌碌转动着,看着门缝。门缝有很多影子在晃动,中年男人兴奋地想要狂喊出口,一张嘴,露出里面红彤彤的伤口,他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   男人猛地咳嗽一声,从包里拿出一张卫生纸,展开朝里吐了一口浓痰。   就在这时候,门被敲响了。   “物业。”   真是老掉牙啊,男人在想,他无可奈何耸耸肩,从抽屉里拿出一把刀,放在身后,他走到门边,轻轻把门上复杂的锁一个个解开,接着他拉开一个缝,对着外面的人露出一个微笑。   彬彬有礼地行礼:“请问,有什么事情吗?”   突然四周安静了下来,男人心情变得愉悦。   ……   窗帘被全部拉上,窗户也被关的死死的,屋内一片死寂。   容铮想了想,问:“你的意思是,老师不能成为这个组织的领导者了吗?”   舒墨拿出一本书,翻开几页,从里面掉出一张纸,那张纸皱皱巴巴,颜色泛黄,时间看上去过去了很久。那是一张报纸的剪报,上面是一篇报道:报纸上的女人捂着脸,嚎啕大哭,标题很大,就几个字:【都是学生们的错!】   “如果领导者自愿让出她的位置,那么她就不再是领导者。”   “我猜猜。”容铮说,“下意识地规避责任危险,她是担心承担责任,干脆就把所有的责任全都推给学生,让学生们做决定,这样如果一旦出事情了她就不会被追责。”   但是这样又好像不符合逻辑,最好的规避责任危险的办法,不是直接做决定然后采取最没有危险的情况吗?   好像读懂了容铮的迟疑,舒墨解释说:“那天也是这样,下着雨,那里山路湿滑,泥土松散,随时会有塌方的可能性,这就去除了他们离开的道路。而且当时的十二个人,其中有一个女孩,父亲是学校领导,母亲是有名商人,她习惯于发号施令,在整个队伍里,连老师对她都是马首是瞻,在这个时候,在女孩坚持下,老师自然放弃了自己领导人的身份,她选择追随盲从这个刚成年没多久的女孩。” 第243章 地底封印的残肢(三十五)共情   “许多类似案例告诉我们,这样的情况会变得非常糟糕,人群会失控走向极端。”容铮眉头皱起。   “在无法解释这种极端环境产生情况下……的确如此,拥有绝对领导权的女生本身也不是很成熟的个体。我们一般情况下会从她幼年开始分析,从小受到的家庭关爱极少,唉,这些都是乱七八糟的套话。简单来说就是,自以为是,天王老子她最大,要是谁反抗她,威胁到她,她就一定会想尽办法让那些人吃吃苦头。”   “恩。”容铮点头,“这样的人生活中不少,她们没有真朋友,围绕他们的都是虚情假意的奉承……”   他抬起头望向舒墨:“鉴于以上,我有种不好的预感。”   舒墨在这个时候又换了一个话题,他拿出另一张剪报,上面是一个十分漂亮的女孩的自拍相,标题是:【美女主播带你飞】   “这个女孩声音好听,长相甜美,就拿现在的说法,是个网红。她还有另外一个身份,就是我们富家女的小跟班。”   “看起来不太聪明。”容铮挑眉。   “你猜对了,她是学渣,富家女团体当然需要聪明人。”舒墨笑了,“三人行必有我师,铁三角团体中自然需要一个出谋划策的,能把富家女和网红玩的团团转,牵着他们鼻子走的自然有一个女学霸。”   “这样的三个人在一起,傲慢,虚荣,自负全都聚集在一块……我知道大多数女性生活工作中会拉帮结派,搞小团体的同时排挤其他人。但是一般情况下不会造成危害……”容铮嘴角露出一丝苦笑,这个时候脑海里想起的是家里七大姑八大姨每次吵架,就要到处拉人站队的景象。   “你觉得危害是指什么呢,校园霸凌,孤立别人,享用不合理的资源分配……恕我直言,这些人都是垃圾。”舒墨陡然提高声调,俏皮地眨了眨眼睛,丝毫不掩盖目光中的讽刺和鄙视。   “……是发生了什么事吗?”容铮有些语塞,他选择直入正题。   “恩,我知道一点和报道不太一样的事情。”   “怎么说?”   “报道里写的是女孩自己擅自离队,造成了自己的失踪。”   “而实际上是?”容铮问。   “发现鞋子的时候黄媛认为有坏人在附近潜伏,她们总共有十二个人,但是大多数是女生,力气太小,她建议寻找武器,还有所有人都不要落单,晚上大家伙轮流值班。”   “她的建议对于那时候那种情况,可以说是最好的。”容铮耐心倾听。   “什么是最好的?她有什么资格做最好的,就这个一无是处的女孩想要成为领导人,简直是痴心妄想。”   舒墨笑了,他的眼睛弯成月牙,目光沉静如水,只见他扬起下巴,眼中骤然出现几分蔑视,居高临下望向四周,放佛此刻他就在那个现在,周围的人屏住呼吸,连声都不敢出一声。   就听见少年冷冷地说:   “有人胆敢挑战我的决定,她以为她是谁。你们这些蠢人居然也都跟着她的说法开始行动了,这只是个恶作剧,那几个恶心的男生不过是想要引起我的注意,这个愚蠢的臭婊子,怎么能这么蠢!我们可不是傻子,现在我要怎么做呢?”   一个自以为是的女孩这时候该怎么做?或者问一个目空一切的团体接下来该如何夺回主权。   “让所有人认为她说的都是假话……”容铮下意识脱口而出。   “这些愚蠢的平民,什么都不懂,我们和他们讲不通,就像人怎么可能会畜牲沟通……我有办法了,有办法了,畜牲和畜牲之间不是能最好的沟通吗!找到那三个畜牲,那三个满嘴谎言的男生,让他们承认他们说的都是恶作剧……”   少年微笑,他单手支着下巴,眼中有邪恶的想法在酝酿。   “他们承认了,有人开始不相信黄媛的话了。”容铮蹙起眉头,心脏开始无法控制地乱跳,“她孤立无援,不会在有人听她的话,所有的人都敌视她,被欺骗的感觉一时间会让周围人觉得她是个有心机的人,让人讨厌。”   “你说的很对,她是个满嘴谎言的婊子……黄媛完了,主导权重新回到我手里。”少年眯起眼睛,伸出手展开手指,随即猛地握住拳头,“我赢了……”   舒墨再次睁开眼,目光柔和了下来,黑暗里他整个人的气场刹那间从灰暗转为光明。他把手放下,白色的衣服微微反光,衬托出丝毫无害的白嫩小脸。   容铮还沉浸在刚才紧绷的情绪中,就见舒墨扒拉下额头上的刘海,歪着头一脸善意地朝他微笑。   “啪”的一声,舒墨拍了个巴掌,引起的空气流动吹起容铮脸颊旁一小撮细毛,痒痒的,这时候容铮才缓缓地回过神来,下一刻,耳朵尖跟着就红了。   “你知道吗?无论他们心里怎么想的,怎么觉得有不对劲,到最后都会偏向大多数人或者说更有权势的人。这种最常见的就在网络报道上。对于这样的心理我在一篇讲营销学的资料上见过这样一番讨论:如果某个成员的行为与其他成员有太大的差别,会受到其他成员的孤立、被排斥,这样个体无法体验到归属感和友情。基于这几个原因,群体成员会尽量将个人的行为变得大众化。”   还没等容铮消化完这句话,忽然出现了一副场景,仿佛空间里出现一个陌生的男孩,他开始惶恐不安,来回在屋里踱步,脚步声急促在地面响起,脚步声越来越密集,屋内的空气越来越沉闷,黑暗的房间里不安的气氛随之扩散开来。   忽然脚步声戛然而止,容铮一抬眼,就发现舒墨以一个扭曲的姿势突然站定,他额头上脸上全是油腻腻的汗水,一脸神经质地瞪大眼珠。他大力咽了口唾沫,像人偶一样,机械转动着脑袋,仿佛能听见,“咔擦”“咔擦”的声音……   咔擦,咔擦。   少年转过头,瞪大眼睛,密密麻麻的红血丝包裹住了眼球,他惊恐万分地轻声问:“你看见了吗?”   容铮跟着咽了口唾沫,他放佛听见了心脏的跳动声,“咚咚”很响,就像雷声。   “我们对面的那栋荒屋,据说有十几年没有住过人了吧?”舒墨朝前走两步,扒在窗户边,小心翼翼地露出一只眼睛:“我们所有人也都在这里吧,有没有人少了或者不见了?”   容铮深吸一口气,摇摇头,沉声道:“没有,所有人都在一起。”   话毕,舒墨惊恐万分地指着前方,几乎要站不住了:“我、我刚刚看见,屋子里有个黑影,他……他在看着我们。”   容铮倒吸一口凉气。   他眼前放佛出现了幻境,顺着舒墨指出去的方向,有个黑乎乎的脑袋正对着他们,一双眼睛发着诡异的光。   有人在监视他们。   ……   舒墨喝了口水,情绪慢慢缓了下来,他扯开嘴角,露出一个十分灿烂的笑容:“只能从报纸和当事人只言片语,了解到当时的一些皮毛,不过,肯定有隐瞒……我了解到的是,有个女孩看见荒屋有人影在晃,但是他们去检查了,屋里别说是人,就连个鬼影都没有。”   随着舒墨平缓的声音,和笑容,容铮从紧绷的情绪中抽离了出来他抹了抹头上的汗水,坐到舒墨身旁,舒墨为他倒了杯水。   一杯冰凉的水下肚,他跟着长长呼出了一口气:“都是女孩的幻觉是吗?”   “不算是。”   “嗯?”   “他们发现窗台上有指印,属于人的,形状位置看上去恰恰就像有人刚刚扒在窗户上朝外看。”舒墨又给容铮倒了一杯凉水,“但是他们在屋里有没有找到人,村子很小,他们找了好几遍,一个人影也没有,于是那个恐怖的传说又浮现在脑海里,这个村子里闹鬼。铮哥,你知道人的什么情绪最容易被调动吗?”   容铮沉吟片刻,道:“恐惧。”   “人们大多数时候都是理智的,但是他们身陷绝境,未知的恐惧围绕着他们,慢慢恐慌会把理智一点点淹没。就像人们之前在那个公交上,所有人一开始都是理智的。打架斗殴发生的时候,所有人第一时间想到的是阻拦,可当事件升级他们就害怕了。司机在车上就是绝对的权威者,他手握方向盘,发现有人要死了,他首先想到的是自己的工作未来。   “如果要是被人发现他居然赚私钱,那他的工作就不保了啊!其他人这时候也不在吭声了,他们不是没有正义感,也许看见网上有作奸犯科,不公平的事情发生的时候,他们同样义愤填膺。但是他们是在那样的环境,那样的情景,整个人还没有反应过来,大脑还没有转动,空气中的血独有的铁锈味经过大脑皮层在到达松果体后,恐怖害怕是当时唯一的情绪。”   舒墨一口气说完,猛吸了口气:“那时候也是一样,所有人的第一个反应是恐惧和害怕,他们变得不理智盲从起来。”   容铮眯起眼睛:“他们之中的司机是谁?”   舒墨想了想,他想了很久,想得也很仔细最后他说:“很多人。”   “哦?”   “司机是谁,大妈是谁,小伙是谁,大叔是谁,大爷是谁?可惜这是个结局注定悲剧的故事,有人失踪,有人隐瞒,有人撒谎……所以没办法确定具体司机是谁,倒不如说,他们都是司机,他们也都是大妈和大叔。”说完舒墨的手指忽然曲起,他眼睛望着门缝,轻轻有节奏地敲着桌面。 第244章 地底封印的残肢(三十六)他们来了   “那之前那三人的谎言这时候不攻自破了。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容铮想了想,用食指轻轻地沾了下水,在深色的餐桌上一笔一划地描绘着:   【渔翁】   舒墨看了一眼,轻轻地笑了起来:“我们差点忘了,还有一群人。最开始看似是黄媛男生和三人帮的矛盾,实际上是一群普通学生和霸凌阶层的矛盾。在未知的恐惧和随时可能出现危机情况下,每个人的精神遭受折磨,信任危机产生,人们私底下其实已经开始四分五裂,矛盾越发激化。最后发现一切不过是谎言,这时候制造谎言假象的三人帮和男生在这一瞬间成了众矢之的。”   说完舒墨歪头笑了笑,伸出手一把把桌上的字划掉。   容铮皱紧眉头,舒墨收回了手,一脸的平静。   “他们这群参加野外写生的学生里有个从小信奉极端排外宗教的女孩,这个女孩家庭环境恶劣,长期被周围人孤立,在去旅游的前一个月就出现严重心理问题。这个女孩害怕极了,她不停在周边念叨:你们确认刚刚没有人是吗?那只鞋怎么出现的?为什么只有来的脚印而没有离开的,那人难道在我们身边?等等,我们没有找到人……”   容铮想了想,如果平时有这样一个人在耳边碎碎念这些话,他会觉得这是个神经病,尽量去远离她,但是在那种环境,那种时候,他的大脑一片空白,未知恐惧支配他的行为。   不停下着的大雨,   荒废闭塞的村庄,   莫名其妙的鞋印,   离奇出现的破鞋,   监视他们的黑影,   突然出现的手印。   这个时候他再回想,对呀,这个人提出的这一切问题都是正确的。   容铮反应过来,随即问道:“所以,她成了新的领导人吗?那就会更糟糕了。”   舒墨笑了笑问:“为什么?”   “这个女生你也说过长期被孤立,以三人帮的性格没少欺负她,她得了严重心理问题,这个时候更加癫狂了,一个被极端对待的人,突然被推崇,成为小团体的领导人,大多数情况下表明,这样的人一定会利用职权干一点自己想要做的事情……而且所有人都意识到了,他们被三人帮玩弄在鼓掌中,这样回造成极端反弹……”   舒墨点点头:“怎么办,玩弄大众的三人帮会不会被架起来,在火上烤?”   “不会,献祭是必须所有人都癫狂起来,只不过才一天,全都是受马克思主义教育长大的大学生,突然从无神论变成狂热宗教者不太可能。”   舒墨“哦”了一声,带点疑问的语气:“那该怎么做?”   容铮思考了一会儿,最后苦笑摇摇头:“是不是又发生了什么特别奇怪的事情。”   舒墨眯了眯眼睛,冷笑着把手提在半空中,眼睛望着虚空,似乎在思考什么,最后他食指轻轻在桌面划过,片刻后,上面出现两个字:【转移】   他抿了抿嘴,似乎在揣度着当时三人帮的想法:“领导人换了,而且是自己欺负的人,我们肯定会感到极度的不安。可是钱这时候没用,都是女孩,外貌只会更遭人嫉恨,唯一的用处似乎就只有脑子了……于是学霸这时候有了个主意,转移仇恨点。”   容铮低声问:“怎么转移?”   “再次人为制造灵异事件,并给出解答方法。”   “人为制造?”   “恩,很简单,比如和人吵架,集中所有人视线,这个时候在墙上留下一行字,或者是一些符号。”   容铮露出不可置信的表情:“有人会信吗?”   “他们都开始从无神论变得疑神疑鬼了,你认为会有什么人不相信吗?”舒墨笑了。   “再次出现的奇怪文字符号一定会加剧人群的恐慌。”   “对。”   “所以这对三人帮有什么益处呢?”   “这时候复仇敌对的思想会被恐惧冲散,开始集中思想,认为的确是出现可怕未知的灵异事件。”   容铮恍然大悟:“按照那个比起被孤立,更有强烈宗教信仰的女孩这个时候一定会有使命感吧,她要消除掉这个可怕的魔鬼,让所有人都活下去……虽然很荒谬,但是她的这个想法却意外地充满正义感。”   听见最后几个字,舒墨眼中阴霾一闪而过,他敲了敲桌子,笑了笑道:“的确,虽然她信仰与众不同,但是她的出发点并没有恶意,但是……如果有人,有一个人她到最后都坚持认为没有鬼神呢?”   容铮皱了皱眉,面无表情道:“会被孤立,排斥出人群,她得不到所有人的庇护。在这样一个陌生僻静,而且明显有未知力量在显露的地方,坚持自我和理性,有时候是十分危险的行为。”   “她会被怎么样?没人告诉我真相,最后到底怎么了其实我都不知道?以上不过是我的推测和对每个人的性格分析,还有处于那种时候每个人的反应,其实我多多少少好像明白到底最后发生什么了,但是我始终不愿意去相信,那些人不过是学生啊,他们有未来,但是黄媛……”   没有未来了。   容铮没说话,他已经猜到了,唯一坚持真理的女孩,一定会沦为众人发泄的对象,她会遭受到非人的待遇折磨。一个人会成为暴君,十个暴君在一起就不会是人了。   他们变成了恶魔。   记着密密麻麻文字的记事本被合上,往事如烟,那件事情到底发生了什么死活不愿意开口的那些人,是否在孤身一人,夜晚宁静的时候忆起,那个被他们当做牺牲品的女孩。他们有过懊悔吗,会在噩梦中惊醒吗?   那个夜晚,下着暴雨的夜晚,到处都是鬼,只不过这些鬼不过是人变的罢了。   “难道说,学校教我们,要坚持真理,不要沉默,错了吗?”舒墨忽然问出口。   容铮看着他,大脑嗡嗡作响,问题一遍遍回荡在脑海里,错了吗?错了吗?沉默了半晌,没能回答这个问题。   舒墨静静地望着她,又想是透过他的眼睛,看向其他人,看向很多人,他的眼神变得越来越虚无,视线仿佛被放远。   他突然张开口,用气声喊了句:“黄媛,听见没,你错了。”   那个吊坠上的女孩站在他面前,一脸地坚定,她动了动嘴,说了好几句话,虽然听不清楚,但是铿锵有力。她目光炙热,有火在燃烧,周围的人都在她的目光下自惭形愧。她一个人被阻挡在营地外,天空慢慢黑了下来,外面下着雨,温度骤降,她蜷缩着身体,又冷又饿。那些人躲在营地里,警戒地看着四周,火焰在燃烧,噼里啪啦发出巨响。   舒墨呼出一口气,变成一团白雾喷在女孩的脸上。   这时候他发现,女孩穿着薄薄的内衣,暴露在外的皮肤上青色的血管在流动。   她是诱饵,或者说是祭品。   她瑟瑟发抖,嘴唇靑乌,最后她咬牙站起身,朝荒屋走去。   舒墨急声道:“别去。”   女孩动作忽然顿了顿,她迷惑地看向四周,似乎在寻找什么,舒墨眯起眼睛,目光随着她移动,这时候,女孩突然转过身,直直地盯着他,然后伸出手,轻轻地指着一个角落。   舒墨看向那里,全是枯黄随风摇曳的荒草,没有半个人影,他皱起眉,忙问:“有什么?你要告诉我什么?”   女孩张开嘴,嘴唇动了动,忽然女孩瞪大眼睛,她的背后突然出现了一只手,一只大手,属于成人满是粗毛的手,她忙伸出手想要拉舒墨,可就在手指就快要碰触的一瞬间,忽然女孩被那只大手抓走。   周围变得漆黑一片,他转过头,再次望向女孩指向的方向,那里有一张白色的纸片在飞舞。   是汽车票,写着兴旺村……   “舒哥哥。”突兀地,一个幼嫩的声音插了进来。   舒墨眨了眨眼睛,一双骨节分明的大手出现在他眼前,他瞳孔猛地一缩,心跳慢了一拍,那双手按住了肩膀,他吸了口气,耳畔响起男人的沉静而浑厚声音。   “小萝卜醒了。”   “恩。”舒墨点点头,两眼无神望向床边,嘴角勾起,冲小萝卜露出一个微笑。   外面雨下的很大,血被雨水冲散,空气中也混上了淡淡的血腥味。   不知道这场雨要下多久,雨点时大时小,树枝摇摆,枯叶刷刷往下掉。小萝卜睡醒了,他揉了揉眼睛,有些迷茫地望着虚空,过了会儿他忽然眯起眼睛,一张小脸皱成了一团,似乎做了一个不好的噩梦,让他整个情绪都无法逃脱。好在他很快情绪就被转移到了平板电脑,开始心无旁骛地玩起游戏,任凭舒墨拿着梳子在他头上折腾。   “小墨,实际上你一直偏移了一点。”   “恩?”   “无论那些人当时做了什么,造成了最后的后果,但是他们却不是罪魁祸首,真正造成这一切的是那个装神弄鬼的人,我不相信真的会有什么灵异事件,一定有人!一定有人做了这些事情,导致学生们惶恐失去理智,导致黄媛失踪。”   舒墨拿起水杯,轻轻抿了一口,微笑了下,道:“所以,我们才来到这里不是吗?”   窗帘又被吹开,院子里大树光秃的枝叶左右摇摆,几片枯叶被风吹进了屋里,落在了他们面前。   舒墨静静地看着他,两手紧紧握住,手指交叉彼此传播着温度。院子外面忽然传来嘈杂的脚步声,还有人嘶声力竭的吼声,好像很多人朝着他们的屋子涌了过来。   舒墨眯起眼睛,意味深长地说:“人啊,在生存面临威胁时候会体现出人最自私的一面,为了个体的生存,甚至……不惜牺牲别人的生命。”   容铮神色一紧,看向门外,身体上的每块肌肉和神经慢慢绷紧。小萝卜被突如其来一声吼声吓了一跳,显然他感觉到了紧张的气氛,小脸瞬间变得黑沉沉地,他抓住容铮舒墨的手,抬起头眨了眨眼睛。   容铮突然道:“害怕吗?”   小萝卜睁大眼睛,看了眼容铮,又看了眼舒墨,他两只小手死死地抓住他们的手,三只手连在了一起,十指相扣。小萝卜再次扬起小脑袋时候,眼眸底处出现一抹坚定的神色,他摇摇头:“不怕,小萝卜不怕,有你们在,小萝卜就是安全的。”   容铮瞳孔微微一缩,眉宇之间的戾气消散不少,他微笑了下,轻道:“好。”   舒墨很平静,从始至终都很平静,他微微张开嘴,淡淡出口:“他们来了……” 第245章 地底封印的残肢(三十七)疯子   八十年代的职工家属楼,黄褐色的墙面上爬满了枯黄的爬山虎。   急促的脚步声在楼梯间回荡,楼下聚集了一群看热闹的大叔大妈们,七嘴八舌地好奇张望着。小区人都有联系,这里以前是老集团公司家属院,虽然后来国企改革,公司没了,房子倒还在,没钱买新房子,也就将就着住这地。   四邻八舍几乎都认识,这个院子似乎可以说没什么秘密。把房子外租给了什么人,那人干嘛的,家里是做啥的;还有啊,最近谁家房子卖出去了,买的人是谁;对了,谁家填了个孙,谁家媳妇刁蛮任性,这些鸡毛蒜皮家里长家里短的闲事他们都知道。   这不,一听闻有热闹,小区居民也都一窝蜂跑了出来,里三层外三层把院子里靠里的这栋楼围了个水泄不通。   “咋的了,这是咋的了?这是出啥事了,围着那么多人?”一个四十多岁的大婶穿着花色棉袄,拿着把大梳子梳着湿漉漉的头发,眼睛里满是好奇。   人群中有相熟的人瞧见大婶,拉过大婶的手让她能走进拥挤的人群里,看热闹不嫌事大地挤到最前面:“嘘,小声点,出大事啦!来了好多警察,直接给围了。”   好几个不明所以地望向说话的人,刚张口想问这是出了啥事啊。   突然一阵喧哗声响起,大婶眯起眼睛朝上看去,隐隐约约中似乎有什么东西。   “啪”的一声,还没反应过来,面前突然砸下一团东西,紧接着人群中爆发一片惊呼和痛哭,开始惊慌失措地四散奔跑,嘴里嘶声力竭地大喊。   大婶还迷糊着,惊愕地看向那团黑影,脸上被溅了些脑浆和血,她呆呆地问:“这是出啥事了?”   眼前一个男人,瞪着眼珠看着她,微微张开嘴面带痛苦呻吟。他的身体支离破碎,像是橡皮泥捏的泥人,扭曲地瘫软在地上,似乎十分痛苦。眼睛里慢慢有液体流出来,沿着脸颊顺着脑袋掉下,和地上浑浊液体混合在一起,蜿蜒流出一滩浓稠的红白色夹杂的液体四散开来。   他像是要说什么话,努力张合着嘴,血却不断从嘴里涌出来。大婶看向他,就瞧见他伸出手指努力指向天空,大婶眨了眨眼睛,她也循着手指的方向往上看去。   阳光很刺眼,大婶的眼睛不太好,有些老花,她没有注意到周围已经没有人了,还有不少人朝她努力招手,她的耳朵蜂鸣声不断,听不见任何声音,大脑里也一直嗡嗡响着,一片空白。   好多人头在楼上摇晃着往下探,全都是虚影,老旧的房屋似乎隐隐发着魔力,吸引着她的目光,她闻见空气中有尿骚的臭味,还有铁锈的腥味。握紧梳子的手举起,在空中划出一道弧度,瞳孔还没来得及聚焦,眨眼的功夫,又一个黑影重重地砸在了地上。   “啪”又是一声,沉闷的肉块坠在地上,有温热咸腥的液体溅在脸上。   目光再次聚焦,大婶咽了口唾沫,她捂住耳朵,看向地面,阳光照射在她身上,却刺骨的冰冷,她颤抖着瞪大眼睛。   一个女人,歪扭着脑袋,她的脖子被弯曲拉扯到一个扭曲的弧度,长长的头发散开盖住了脸,只露出一只眼睛,直勾勾地看着眼前望着她的人,下一秒,女人的手指似乎微微动了动,指了指天空。   大婶手里的梳子,几根发丝被风吹散,落在了女人支离破碎的脸上……   “啊!”   凄厉的尖叫声,划破宁静的下午。   男人默默关上门,微笑僵在脸上,背在身后的手已经一片湿滑,锋利的刀差点没拿稳掉在地上,要是那样就太糟糕了,男人心里想着,这时候门外响起了急促的脚步声,和嘈杂的怒吼声。   “啪。”   窗户外又响起一阵沉闷的物体落地的声音。   他转过头,嘴角保持着僵硬拉扯的弧度,像极了戴面具的小丑,他感叹道:“好险啊,就差一点。”   外面很热闹,屋里却陷入一片死寂。   此刻坐在屋子中间的中年男子,瞪大的眼睛里刻满了失望和惊慌,跟黄豆般大小的眼珠,此刻变得灰白,其中蕴含的火焰似乎在门关上的那一刻被熄灭了,无尽的黑暗铺天盖地涌了进来。他陷入了黑暗,身体开始无法控制地颤抖,连不成调的怪异哭嚎声从嘴里露出来。   男人问他:“你买过彩票吗?”   没有回答声,中年男子呜咽着哭嚎,男人支着下巴,听了一阵似乎听懂了,他点头道:“我就知道,你的运气肯定很差,你知道吗?我也没中过奖,但是我的运气却特别好。”   说完他咧嘴冲中年男子诡异的笑了笑,发出令人汗毛直立的嘎嘎笑声。   中年男子肥硕的脸颊跟着抽搐两下,望着男人,这人是个疯子。   男人没有看他,他径直缓步走到窗边,打开了窗户,风灌了进来,混合着浓重的血腥味。窗户外面许多哭闹声随之传来上来,恐怖的气氛忽然渲染开来。   小区里从未有过的嘈杂,他望下去,中间空了一个圆,三具扭曲古怪的肉块垒在了一起,忽然脑袋嗡的一声,有什么东西炸开了,他的意识渐渐地模糊了起来。   “够了,够了。别跳了,别他妈跳了。”他紧紧瞪着外面,拼命地大力吞咽着唾沫,好像看见了极其恐怖的事情,眼珠差点从眼眶中暴露出来。   跟着他忽然神经质地拼命眨了两下眼睛,一会儿愤怒,一会儿喜悦,一会儿害怕,一张脸上几种情绪不停地转换。   中年男子奇怪地看着他,本能地感到危险。   那个男人开始癫狂起来,他拼命挣扎,肚子上的肥肉果冻一样来回晃动,像是有人正绑住他,让他无法动弹。   他犯病了失去理智了!   中年男人赶紧晃动着手腕上的铁钉,就差一点,已经有些松动了,汗水大滴大滴从额头上落下,砸在地上。他听见心脏正在剧烈狂跳,所有的注意力聚焦在手腕上,好疼,手腕的皮肉都炸开,尖锐的铁条边陷入肉里,他痛苦地呻吟一声。   再快点……   再快点……   啊啊啊啊……好疼……救命啊……谁他妈来救救我啊!   中年男子终于嚎啕大哭起来,手下的动作却没有停下来,毯子滑落在地上,一双没有皮肉的手指,骨头光秃秃地支楞在外面,令人毛骨悚然。   妈的,妈的,变态,我要弄死你!弄死你!   中年男子脸色惨白,拼命地晃动着手腕。那颗细小的螺钉,终于承受不住,“叮”的一声,掉落在地上。   哈哈,他脸色露出喜色,不过很快一闪而逝,他警惕地回头,就发现那个疯男人正捂住脸,身子开始发生高频率的颤动。   那个居高临下的疯子、变态狂这时候忽然像个无害的小婴儿,缩成一团,像蛆虫一样在地上蜷缩蠕动。   我可去你妈的,中年男子下巴上的肥肉激烈抖动着,对面破碎的镜子里,照出他狰狞的脸。   风把窗帘吹开,阳光照了进来,暴露在强光下的男人,全身赤红,眼珠瞪着,紧紧咬着下牙,在努力忍耐着什么。   他紧接着忽然嚎啕大哭,神经质地蹲在地上,拼命捶着地面,一拳又一拳砸在地上,仿佛发生了极其令人心痛的事情,他自言自语道:“为什么,为什么……活着多好啊,为什么老想着死?奇怪,太奇怪了。”   就在中年男子看得目瞪口呆的时候,男人猛地抬起头,他撩开眼皮,看向中年男子:“你想死对不对?”   中年男子疯狂摇头否认,而男人早已没看他,而是望向屋内一角。   “我们也玩了好多天了,是时候该做些正事了。”男人恢复了平日的模样,自言自语道,“不能总是玩,人的欲望真是太可怕了,我总是无法去控制,总是忍不住去玩弄那些可爱的小小的圆嘟嘟的手指头。”   他叹了口气,打开柜子,将一个玻璃罐子拿出来,放在阳光下,金色的光给玻璃罐子覆上了一层光,透明粘稠液体里,有东西正在上下沉浮,他不由地惊叹道:“美轮美奂……”   他虔诚地轻轻抚摸着冰冷的罐壁,落下了一个吻,像深情的情人轻轻亲吻,接着他伸出肥腻的舌头,舔弄起来,啧啧水声很快玻璃罐子变得湿漉漉。中年男子瞠目结舌地看着这一幕,下一秒更令人不可思议的一幕出现,男人的裤裆,慢慢地变大……   WTF!   ……   生活中有两个悲剧。一个是你的欲望得不到满足,另一个则是你的欲望得到了满足。——肖伯纳   男人闭着眼睛,睫毛轻轻颤动,享受着那一刻的美好:“人一旦成为欲念的奴隶,就永远也解脱不了了……”   他咧嘴扭头望向中年男子,意犹未尽地轻笑道:“那我们现在开始吧~”   中年男子疯狂摇头,支支吾吾的声音,像是一遍遍说着求求你求求你。   他张开嘴,全是血,血一滴滴掉在地上,弄脏了水泥地面,男人皱起眉,责怪中年男子弄脏了地面。中年男子又开始嚎啕大哭起来,眼泪混合着血液还有黏糊的鼻涕,从脸上落下,掉在了地上。   很快中年男子面前的污渍变成了一大片,男人厌恶地抿了抿嘴,在他眼里,看不见痛哭流涕的人,而是脏污的地面,他哀怨地看向中年男子:“调皮,你看看,好多细菌啊……” 第246章 地底封印的残肢(三十八)融合   他抱怨完,慢吞吞地站起身,缓缓地走进厕所,陈旧的厕所门吱呀发出刺耳的声音。   【开始……】   中年男子赶紧伸出手去弄脚上镣铐,一边弄,一边注意着男人的动静。那个疯子在厕所里动作很慢,他总是要呆很久,然后里面就会传出“呱吱”“呱吱”抹布擦拭玻璃的声音。   【呱吱……】   豆大的汗珠逼出来,屋里其实很冷,大概和装修有关系,惨白的墙壁,简陋的家具,硬生生把屋里的温度降下几度。他咽了口唾沫,恐惧到了极点,他几乎感觉不到疼了,可惜他的手已经不能动弹了,他低下头,想用牙齿去弄另一只手的镣铐,可是肥大的肚子让他无法弯下腰。   怎么办……   【呱吱……】   他再次扭头看向厕所门,半开着的小口,昏黄的灯光透了出来。赶紧收回目光,争分夺秒地去解开那个镣铐,螺钉之间挂了很多暗红色的肌肉组织,被长期血液锈蚀,螺钉似乎也不那么牢靠了,中年男子内心欣喜起来。   好在他是个胖子,却是一个有劲儿的胖子,他使出吃奶的劲儿,猛地一提手,镣铐终于松了。   【呱吱……】   无数次他都在想,或许这只是个梦,需要一个人叫醒他,谁能来叫醒他。   脑海里浮现出自己的房子,那是一栋三层楼的独栋小别墅,市场上最火的欧式装修,有一个大院子里面的花花草草总是打理的很美。他有个美丽的妻子,有个乖巧的女儿,还养了两只猫。   他无数次的抱怨过,不要养猫,猫这种动物狡诈、自私,永远养不熟,可没能成功,他的妻子女儿一意孤行,他当时想着,等着瞧吧。   猫果然是一种充满厄运的动物,它们的到来,让家里的气氛慢慢变得糟糕起来,猫要在床上睡,难闻刺鼻的味道让他根本无法呼吸,他不得不离开主卧到客房去睡。   他在家里走路还必须要踮着脚尖,小心翼翼地行走,说不准地上就有那些该死的小东西留下的恶心玩意。   另外他还发现家里的食物总会莫名其妙的失踪,那些该死的猫,偷吃人的食物,还把他的书房弄得一团糟。他慢慢变得焦躁,有时候会暴跳如雷冲妻子发火,他乱扔东西,屋里变得总是很乱,又脏又乱。到了最后,妻子变得无法忍受,就在他觉得有些不对劲的时候,她偷偷带着女儿离开了。   果然如他所料,就在那之后不久那两只猫也悄悄离开了。甚至连离别都没有过,就悄无声息的离开了。   养不熟的家伙。   他懊悔地捂住脸,泪水掉下来,他就差右脚上最后的螺钉,只要取下,他就可以获得自由。   他想着,其实他可以接受那两只小动物,妻子女儿也许可以不在离开,他还可以养两只狗,他们的家足够大了,两只狗两只猫在家争斗,这样他就可以拥有私人的空间。   只要他能离开,能活下去……   【呱唧……】   又响起了,那个声音,那个疯子爱擦镜子,总是擦很多遍,突然他发现了一个非常不对劲的地方。   那个声音,那个擦玻璃的声音,应该是刺耳的“呱吱”声。而刚才,那个声音是……呱唧……。   他猛地扭头看向厕所,就看见那个疯子,正望着他!   他不知道看了多久,咧开嘴,冲中年男子微笑,唇瓣弯成诡异的弧度,嘴角拉扯到耳际。   他脑袋紧紧贴在厕所的地上,像一条肥胖臃肿的虫子,慢吞吞地在地上蠕动,朝中年男子的方向缓缓地爬过去。   “呱唧”又一声响起,是男人在地上扭曲挪动时候,身子和瓷砖摩擦发出的声音。   中年男子瞪大眼睛,这不可能,他颤抖着,手湿滑的要命,扯不开那该死的螺丝钉。突然他感觉脑袋无比的疼痛,就像是有人拽着他的领子,一遍遍伸出拳头砸着他的脑袋。   完了,我要死了。   中年男子想着。   ……   男人站起身来,他打开最近的一个柜子,摩挲了一阵,拿出一样东西。寒光闪了闪,是一把剪刀,剪刀把手被红色的塑料胶管捆绑,上面还挂着许多糊状黑色物体,在阳光下,会闪着赤红色的光。中年男子吓得拼命挣扎起来。   男人看着他,那张肿大的脸上,肥厚像香肠的嘴忽然咧开,笑了。   中年男子跪在地上,双手合十,拼命哀求着男人,饶过他,饶过他,让他做什么事情都可以。   男人歪着脑袋,目光麻木无神,好像透过他看向其他地方,那个疯子,从来没有正眼看过他,仿佛他就是个垃圾。中年男子演了一大口唾沫,他痛哭流涕,脑袋里残存的一切全都消失了,他只想活下去。   【薛定谔的猫】   对了……   那两只猫……   他瞪大眼睛,惊讶地张大嘴,那两只失踪的猫被男人扔在地上。   男人说:“杀了他们。”   两只猫不大,黑色的,一只老,一只小,是一对母女。   他摇了摇头。   男人说:“想活下去,就杀了他们。”   中年男子哭泣地伸出手,对不起,他想活下去。手碰到温暖的皮毛,他第一次碰触到,原来猫这么柔软,这么可爱,其实他开始有一点喜欢了。可惜,他想活下去。   他闭上眼,慢慢收紧虎口,他能听见哀嚎声求饶声,他默默说,对不起,我想活下去。   拼命的挣扎慢慢变缓,生命慢慢流逝,猫死了。   他惊喜万分睁开眼,眼泪掉了下来,滚烫,他能活下去了!   【死亡】   男人举起了刀,他说:“杀人凶手!”   紧接着不等中年男子反应,男人猛地把剪刀插进大腿里,中年男子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下一秒,血涓涓地从大腿上流了出来。突如其来的疼痛让中年男子惊愕地低下头,他看了眼自己的大腿,血正涓涓的流出来。   他睁大眼睛看向面前的镜子,再看向那个男人。   厕所的灯光透出来,他惊恐的脸上,豆大的汗珠在滚动,而另一边阴影下,他正狰狞着对自己狞笑。   【融合】   他缓缓地站起身,一瘸一拐地走到镜子前,拿出一块抹布沾着身上的血,擦拭着那块镜子,很快血污一片,他的脸扭曲变形。鲜血中,镜子里荡起了一片片涟漪,左边惊恐的脸慢慢地融合,荡出了一道微笑。   呱吱……呱吱……男人笑了笑。   啊……都死了……难怪没人叫醒我……   嘻嘻……   他转过身,那把特制的椅子上坐了个漂亮的女人,拼命挣扎着,她手指大力抠着扶手,朱红色的指甲被弄花。   他叹了口气,慢吞吞地站直身子,慢吞吞地拿起剪刀,好整以暇地看向女人,关切问道:“选好了吗,哪根手指?”   ……   高速上,三辆警车横挡在路边,每辆轿车通过都会被审查。   像是出了事,不过司机们都说警察们只是要求看看车里,然后就很客气地让他们离开,全程都十分有礼貌。这就很不同寻常了,老司机差不多都知道,平常小老百姓开车的,要是遇见警察拦路检查的,语气上一定是命令语气。   不过他们哪有闲功夫去研究警察们的心理,这个时候,他们也就奇怪了一瞬间,等着警察客气地检查证件。就是动作忒慢了,翻页的时候,边翻页还会边往车里偷偷瞅一眼,要是此刻司机表情有些不好了,警察们立刻会配上笑脸,弯腰敬礼道:“不好意思,同志您多担待点,还有一会儿就好了。”   俗语说的好,伸手不打笑脸人,再大的火气和埋怨被人鞠躬哈腰一阵敬语说的,也就没什么怨言了。更何况对方是平日里趾高气扬的警察,到现在倒是如春风一般对待自己。这人都是互相给面,这会儿要给你客气,虽然慢是慢了点,人给自己面了,再怎么也要给对方点面。   警察正忙呢,忽然呲溜一声,一阵风从旁边掠过,警察这边赔着笑脸那边黑着脸看向那个风一样的男子,将人拦下吼道:“干嘛呢,你高速路上玩什么平衡车?”   平衡车停住了,上面站着个戴墨镜的年轻男孩,小小的个子,看起来不过十六七岁的样子。   这时候他身后一辆马车慢悠悠地朝前挪动,留下一地马粪,这旁边有个小村庄,马车日常给村子里运煤炭。   男孩挎着个军绿色鼓囊囊的包,几乎把他半个肩膀压下去。这男人瘦得像纸片一样,两颧骨在脸上尤为突出,光是盯着他就觉得他那件不合身的棒球衣外套下是一堆没有多少肉的排骨。   警察警觉地眯起了眼睛,有些不寻常。对方的衣服太不合身,脚下穿着的一条破烂灰白的裤子和脱胶布鞋实在是和上面那件时尚光鲜的棒球衣太不一样,黝黑龟裂的皮肤,脸上还有两抹高原红,硕大的眼镜几乎盖住一张脸。   很明显有问题,警察下意识地给同伴使了个眼色,握住了枪。   年轻男孩呆呆地望着他们,忽然男孩抬起了手,所有人惊慌地顿住了脚步,这个时候男孩举起手臂,擦了擦鼻子,鼻子上黏糊糊的玩意被擦掉了,露出一口白牙,傻兮兮地冲他们笑着。   警察皱眉问:“问你话呢,这车是你的?”   年轻男孩,傻兮兮地咧嘴笑,一双乌黑的眼睛尤为晶亮。   他伸出手握住平衡车把手,大力点点头:“是我的。”   “胡说!”警察喝道,“是不是你去哪儿偷的,这平衡车至少三四千,你买得起?我们要好好查查。”   “我、我刚买的!”小男孩听说那么多钱,有点惊讶,但是他还是固执地说是买的。   警察目光上下扫着,眼神不善,明显不信任他说的话,小男孩哪儿见过这阵仗,被吓得一哆嗦,哭丧喊道:“真的,是我买的,拿马车买的!” 第247章 地底封印的残肢(三十九)唇亡齿寒   三月二十七日,周五,是劳动法规定的法定工作日最后一天,国内公务员工作时间普遍是周一至周五,早八点半到下午五点半。   如果仔细算一下,除开有效中午饭及休息时间,总共工作时间不到七个小时,清闲的工作让一大批华国人前仆后继地报考公务员考试。   然而考试这东西就很耐人寻味了,好的职位几千几万个人争,而往往应征上岗的不是第一名,而是第二第三第四名,其中给出的原由往往令人啼笑皆非。   胡明海放下电话,神情严肃,安静的屋内此刻死寂一片。   冬宁没头没尾地问了句:“领导,敏敏她结果怎么样?”   胡明海叹了口气,摇摇头:“笔试面试都是第一。”   冬宁一听,这考试第一怎么还一脸忧愁呢,胡明海撩开眼皮瞥了他一眼,拿过一本资料翻开看,淡淡陈述道:“资格复审的时候,说是有问题,好像什么专业不符,成绩无效。”   听着听着,冬宁的眉毛就挑了起来:“他们这是玩呢,要是专业不符,怎么不在网上审核就否了呢?退一万步说,这要是当时没注意,那面试之前的复审呢?这些人也真是够会玩的啊,搞这套搞到我们头上来了,不行,我得找他们好好说道说道!”   话刚说完,胡明海把资料轻轻合上,颇有兴趣地看向冬宁:“找谁?怎么找?”   冬宁头脑正发热,义愤填膺地嚷嚷着:“我找他们主考官,不给我个合理理由,老子就拿铐子给他拷上!把他们送到纪检委去,让纪检委和他们谈话!”   胡明海乐了:“冬宁,我的大队长,才跟了我几年,胆儿就见长啊。”   冬宁仰着脑袋,两鼻孔往外喷着大气,跟河马一样。胡明海看了他半晌叹了口气,大力拍了两下冬宁的肩膀:“冬宁啊,录取的人知道是谁吗?”   冬宁愣了下,下巴放了下来,看着胡明海,胡明海摇摇头,压低声音道:“沈冰洋的女儿。”   冬宁愣了下,没缓过神:“什么意思?”   胡明海倒上一杯热茶递给他:“喝口水。”   冬宁退了一步,抬头望向胡明海,眼眶突兀地就红了:“他们知道敏敏是谁女儿吗?”   胡明海迟疑了会儿,把热茶自己喝了一口,摇摇头道:“不知道,我没打招呼,考试嘛,就该公平竞……”   “我可去他-妈的!”冬宁红着眼眶跳起来,“忘恩负义,忘恩负义,要不是敏敏她爸当年牺牲自己,有他今天的位置吗?什么公平竞争,敏敏第一名被刷下来这明显暗箱操作,老百姓不知道,你我还不清楚吗!沈冰洋这个狗杂种,当了个啥局长真把自己当玩意了,我他-妈就不信了,他真不知道敏敏是谁,敏敏没改名没改姓的!”   “嘭”胡明海猛地把杯子放下,水溅出水杯滚烫的热水瞬间把手烫得通红:“冬宁你越说越过了啊!”   冬宁没吭声,但是胸膛上下起伏的厉害,一看就是还带着气。   胡明海看冬宁眼眶里眼泪在打转,不忍地叹了口气:“当时敏敏说要考的时候我就不同意,她一个女孩子非要往警队里钻,多不合适。我看啊,还不如让她去考老师,老师多好啊,有寒暑假……冬宁,当年大虎的事情多危险你是知道的,要是让那群人知道他有个女儿,而且女儿还做了警-察,你猜那群人会怎么做?”   冬宁听这话,瞬间冷静下来了,同时冷汗也跟着淌下来了:“可是……我们不是合作了吗?”   胡明海这时候警惕地走到门边看了眼外面,跟着把门关紧,把帘子放下,接着在走到冬宁身边压低声音说:“这就更不能让敏敏知道了,要是敏敏知道了我们和那群人的关系,再知道了他的真正死因,她一定会恨死我们……所以冬宁,为了敏敏好,也为了你我好,回头劝敏敏选择干其他吧!就算是打算开店,我也会给予全力的支持。”   冬宁抹了把脸,咳嗽一声,哽咽道:“我后悔了……”   胡明海瞪着他:“你不清醒了,去洗把脸吧,好好休息休息,睡一觉什么都好了。”   冬宁这时候大脑有些空白,他觉得自己就像是机器人,没有任何感觉,他麻木地遵从胡明海的命令,抬起左脚,再抬起右脚,一步一步慢慢朝门走去。就在这时,门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门猛地被敲响,他终于回过神来,他赶紧擦了擦脸,打开门,就见着小赵脸色煞白地往里冲。   还不等他们询问,小赵就喘着粗气急声道:“胡局,冬队,出事了,出大事了!”   冬宁愣了下:“你慢点说,出啥事了?”   小赵大力咽了口唾沫:“刚刚派去高速路口,设卡的那队人,打电话过来,他、他们说,让他们堵的人没堵住。”   冬宁一听急了:“你说那周鹏?他们怎么做事的,这么点事都做不好!不是说不要打草惊蛇,就装作日常检查吗?”   小赵哭丧着脸,泫然欲泣道:“谁知道他们警惕性那么高,还变装了,和一送煤的换了身衣服,没有开登记的那辆黑色SUV,而是坐的一辆马车……”   “马车?”胡明海气得瞪红了眼睛,看向冬宁骂道:“你出的馊主意!”   这一堵高速,延迟对方进城速度,这不是摆明告诉对方他们对对方有所戒备吗?   冬宁连忙道:“领导这事情好解释,就说我们在协助其他地方调查案件,审查进出人员。”   很多案件具有保密性,他们地方上各种协调查办,不用给他淮赧市公安局报备,所以拿这个做借口就算是有疑虑也不会多问,只能吃个哑巴亏。   胡明海摇头,他眉头紧皱,摆摆手:“我担心不是这个,他要是直接赶到咱们市局来还行,但是这下他肯定不会来市局了,说不定会认为我们想掩盖案子,所以私底下去调查,这就很麻烦了。”   冬宁恍然大悟,私下调查类似于微服私访,发现了十几个头颅,时间跨度极大,而当局却一直没发现,这里面很多责任划分问题就很微妙了。   要是按照他们之前的想法,盖下来私底下调查,那就一点责任不用担,只用调查清楚就行了。但是现在淮赧市那边知道了,这想法就不可能了。   派来协助调查的周鹏如果是真的协助他们调查,在他们监视下,周鹏也不能做事太过界。但是要是周鹏私底下去调查,按照雷行舟和胡明海不对付的关系,随便找点不如意地给设套,那胡明海就完了。   胡明海明显是知道这一点,所以现在神情十分凝重,冬宁作为胡明海最得意的助手,唇亡齿寒,不可能置身事外。   冬宁脸色惨白,抬头望向胡明海,压低声音问:“怎么办,领导,这下该怎么办?”   胡明海站在办公室中央,他低头思考着,缓缓走步从书桌前踱步到椅子旁,然后拉开椅子缓缓坐下,他思索良久,接着支着下巴,看着桌面上玻璃下压着的欲海市地图,伸出手指,点了点其中一处,低声问:“今早发生洪灾的位置是这里吧?”   冬宁凑上前看了眼,点点头:“是,就是这儿,发现尸袋的位置在这里。”说完他手指顺着胡明海指着的地方往下微微挪了一小点。   “嗯……”胡明海五指敲击着桌面,一遍一遍,室内很安静,都在等着胡明海下一句话。   胡明海咂咂嘴,最后手落在了其中一点:“这里是离着那里最近的一个小镇……冬宁。”   冬宁应了一声。   胡明海抬头微笑下:“把脸洗洗,去换套干净点的衣服,晚上咱们去那儿吃个饭。”   冬宁疑惑地看向他:“领导,这个时候了,咱们还吃饭啊?”   胡明海瞪了他一眼,气笑了:“客人来了,难道不请人吃个饭?”   冬宁瞬间明白了过来,连忙点头笑道:“客人,客人!我这就去收拾收拾!咱们国家是礼仪之邦,这客人上门哪儿有不招待的道理!”   小赵一个人站在角落,听得一头雾水,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领导刚刚还气得吹鼻子瞪眼下一刻就喜笑颜开,看来领导的思想境界不一般,果然他还是跑腿的命啊。   ……   ……   与此同时,在通往乡间的小道上,一匹老马悠哉悠哉地晃着尾巴,它慢吞吞地朝前挪动步子,偶尔还会因为路边有颗美味多汁的青绿色嫩芽而顿住脚步。   它的工作很简单,只用每天驮着煤炭到隔壁的几个村庄的送煤。但是很累,它很老了,相当于人类七十来岁的高龄,每天要拉着重物走上十几公里,实在有些吃不消。   不过老马还是很得意的,毕竟它有工作,现在多少人类的大学生连工作都找不到……   但是现在它很不满,它的小主人为了一个莫名其妙的小玩意把它卖了,而来了两个张牙舞爪的人类,他们不让它走原来的路线,而是使劲拉着它走另一个方向,它要让他们知道,马也是有尊严的!   于是它甩着尾巴,人类让他走左边,它非要走右边! 第248章 地底封印的残肢(四十)放手   通往欲海市的高速下有一条无人小径,只有两米来宽,小径两旁全堆满了黄色沙土,风一吹,黄沙铺天盖地到处都是。   这条路很偏僻,离着最近的村庄很远,不具有便捷的功效,平日里几乎都没有人经过,可以说这条路已经废了,今天却有一辆马车,在尘土飞扬中行走。   “头儿,它在和我们较劲呢。”魏威使劲往后拽了下绳子,一脸郁闷。   周鹏叼着烟,捧着地图看了眼,指着地图上一小处黑脸,沉着脸凑到马屁股后面,大声喊:“马兄,我们打个商量,你跟着指挥走,等你把我们送到了,我们就给你放生。你想自由奔跑是方向就去自由奔跑,想要家庭的温暖就回家。”   老马扬了扬脖子,周鹏就要说下句,“噗拉”一声,一堆粪团喷涌而出,顿时臭气熏天,剩下的话全成了干呕声。   魏威看着周鹏铁青的脸,大眼睛眨巴眨巴,小声哼哼说:“要是我们现在骑着平衡车,完全就没有这么多事情了,说不定现在就到了。唉,我看今天完了,这里前不着村后不着店,没有信号没有网络,连地图上都找不到这条路。本来雷局还想让我们赶紧来,给他们个措手不及,结果变成这样了。”   “废话怎么那么多呢?”周鹏有些恼羞成怒,“我说的时候,你不是也没阻拦,现在开马后炮合适吗?”   魏威瞪了他一眼,自顾自地碎碎念:“那车可贵了,城嘉特地从国外运回来,说是稀罕,给我玩的。”   说完,一脸斤斤计较的小媳妇样,不知怎地,周鹏又莫名其妙地吃了一碗狗粮。   妈的,他还闻见自己身上散发着的穷酸味。   周鹏气不打一处来,资本主义阶级就是这样腐蚀他们的好同志的。   平日里作风朴素的魏威,自从和廖城嘉在一起后,越来越大手大脚了。   以前吃饭还叫他到家里去,给做点啥白菜小面啥的,现在不了,去家里就是大鱼大肉加海鲜,腐蚀了,膨胀了!   他翻了个白眼,牙根痒得厉害,沉声道:“作为领导,我得教教你。”   魏威一听要教育,两大眼睛里闪出质疑的问号,被周鹏阴测测地抿嘴一笑,立刻认真坐好,满头只剩下感叹号了。   周鹏咳嗽一声,清了清嗓子,做出长辈有话要说的模样:“魏威啊,男人啊,最不喜欢被人束手束脚驳了面子,廖城嘉他有钱,不在乎那么个小破车,你在这里心疼,你有什么资格啊?说到底,你还是要认准你们现在的位置,你们还只是男女朋友,呸,男男朋友关系。”   说完周鹏觉得说的有点重了,打算缓和点,抬头就望见魏威水汪汪的大眼睛里泛着点羞涩的意思,脸颊染上两朵红晕,极为不好意思地说:“马上、马上就不是男男朋友关系了。”   周鹏闻言瞪大眼睛:“你们就要分手了?”   魏威奇怪地看了周鹏一眼,怎么从周鹏嘴里听出了欣喜的意思。   此时小风吹着,尘土扬着,老马脖子上的铃铛哐当哐当响着,周鹏的心也“噗通”“噗通”狂响着。   他望着魏威的侧脸,浓黑茂密的睫毛在脸上留下一些阴影,圆翘的鼻头有些冒汗,下午干燥的天气把脸上逼的有些发红。   周鹏咽了口唾沫,嘴干燥的感觉就要喷火了,像是有啥东西就要从心里喷涌而出。   魏威低着头,在自己破旧的小皮包里掏着什么,掏了半天,最后掏出一个红色小盒子,最常见的一种普通首饰盒。   周鹏愣了下,没回过神,呆呆问了句:“这是什么?”   魏威不好意思地挠挠后脑勺,嘿嘿傻笑,朝前递了递盒子。周鹏脸涨得通红没由来地一阵心里发慌,他伸了右手,又觉得右手有汗,擦了擦,换成左手,小心翼翼拿过盒子。   盒子打开,银白色金属圈映入眼帘,上面点缀着一枚小小的钻石。   那颗钻石跟着马车晃动,闪着耀眼的光芒。   周鹏几乎被闪得睁不开眼了,大脑忽然一片空白,只剩下了一句话:   这是一枚戒指,还他妈是一枚求婚戒指。   魏威脸红得要滴血了,他压着脑袋,声音小得像蚊子声,嗡嗡嗡的。   周鹏没听清,他刚大脑里有一百只蜜蜂,同时扇动翅膀,他压根什么都听不见。   魏威声音大了点:“头儿,你觉得这颗戒指怎么样?”   很穷酸的戒指,大概也就值一两万元的基础款。按照魏威的月薪,除开交房租吃饭等日常开销,几乎所剩无几,这笔钱怕是存了很久。   也是很土的戒指,现在求婚的戒指都流行钻石异形雕刻,这枚戒指就简单粗暴,像一个银白色铁环上加个大玻璃,土得掉渣。   周鹏嗓子干哑得很,他点点头:“很好,好看,特别好看。”   “真的呀!”魏威一脸的欣喜,咧开嘴,露出两颗小虎牙。   周鹏被那口白牙晃得眼睛疼,他重重地点了下头:“嗯,好看,瞧这钻石,好看,嗯,好看,贼大。”   “谢谢头儿~”魏威突然伸出手,从周鹏手里把盒子拿到手里,再放回包里。   周鹏吓了一跳,他问:“收起来干嘛?”   魏威眨巴眨巴大眼睛,仔细掖好包,拉好锁链,然后拍了两下包:“得收好啊,免得掉了啊。”   周鹏点点头,是啊,这东西掉了,可惜啊。   魏威晃着两腿,满怀期待地看着远方:“头儿~~~”   周鹏还看着他的包:“嗯。”   魏威咧嘴憨笑:“要是城嘉看见这戒指,会喜欢的吧。”   周鹏愣了好一会儿,眨眨眼睛问:“他为什么要喜欢?”   魏威不好意思地慌忙低下头,捏着衣角,扭扭捏捏的小媳妇样子揉搓着衣角:“我打算这次案子办完,就回去跟他求婚。”   周鹏脑袋里一片混乱:“求婚?”   魏威低着头看着脚尖,没看出他表情的不对劲,笑得一脸幸福道:“是啊,我父母见过他了,觉得他还很好,我觉得也是时候了,该给他个名分。”   “这么快啊!”周鹏失魂落魄地开口。   “不快啊,都快一年了。我觉得是时候了,但是我有点担心……”魏威的语气到最后有点迟疑,眼睛里的光都暗淡了。   不知道为什么,周鹏心里堵得有些发慌:“你担心什么?”   魏威叹了口气:“你也知道城嘉有多好,长得帅又有钱,家世又好,又特别有教养……我、我会不会配不上他……他会同意我的求婚吗?”   周鹏强忍着心里的难受,哑着嗓子说道:“你很好,你比他好多了,他配不上你。”   魏威默了,他陷入了自己的思想,苦笑着摇摇头,似乎开始打起了退堂鼓。   看着魏威一张光滑柔嫩的小脸皱成了包子褶子,周鹏心忽然疼了。心肝脾肺肾全都阴恻恻地疼了起来,像是被人拿大刀划拉了条大口子,血淋淋的,呵,真疼啊。   他从口袋里摸了半天摸出根烟,叼在嘴上,打着打火机点着火:“别乱想,我和廖城嘉一向看法一样,我觉得好的……他也一定觉得好……”   魏威听他话,脸上又红润了起来,他睁大眼睛:“真的?”   周鹏点头,眯起眼睛,大声“嗯”了一声。   魏威笑了,露出两小酒窝,似乎已经开始畅想起幸福美满的未来了,他看向周鹏,真诚地说道:“头儿,谢谢你,真的,谢谢你对我的照顾,你就像我爸一样,一直在后面支持着我。”   像爸爸一样啊。   叼着烟的周鹏,皮笑肉不笑地咧开嘴,打火机不听使唤,打了半天,不出火,打不上。   魏威瞥见了,突然“啊”叫了声,拉开皮包,拿出个礼盒递给周鹏,周鹏叼着烟含糊不清问:“这又是送廖城嘉的什么东西?”   魏威摇头:“头儿,谢谢你的照顾,这是我给你买的小礼物,新年快乐。”   礼盒打开,里面躺着个金色的打火机,上面是一个戴着皇冠的骷髅头,张着翅膀就要腾飞的模样。   周鹏眼眶倏地通红。   魏威洋洋得意:“怎么样,我的眼光不错吧,土豪金呢。”   周鹏揉揉他的头,小卷毛柔软得很,他爱不释手地拿着那个打火机一遍遍摩挲着。   还是土,土得掉渣,魏威明明弯得跟回形针一样,却有着直男一样的审美。   周鹏笑得眼泪花直冒:“特别好看,真的,好看。”   魏威嫌弃地吐槽:“头儿,我发现你只会夸好看。”   “啪”的一声,打火机点燃了,火光闪烁着,周鹏长长地叹了口气:“魏威。”   魏威晃着竹竿,应了声:“嗯。”   周鹏微微笑了下,眼眶通红,大力咳嗽一声,仰头对天空吼道:“祝你幸福……”   魏威挖了挖耳朵,被声音震得吓了一跳,可是说不上来,心里开心极了,他看不清周鹏的脸,只觉得阳光下头儿今天特别帅,他情不自禁说道:“头儿,你也要幸福,加油,你一定会找到另一半!”   周鹏眯起眼睛,点点头:“林志玲。”   感动消了一大半,魏威翻了个白眼,诚恳道:“咱可以降低点要求。”   周鹏吸了口烟,眼睛瞥了他一眼,被他生动的表情烫着了一样,飞快地收回目光。   他苦笑了下,降低不了了。   放弃是,一种遗憾,一种错过,一种明白。放弃是,最后的痴念,最后的执迷,最后的圆满。   两人正斗着嘴打发无聊时间,忽然听见了几声动静,这声音在荒无人烟的小径里特别响亮。   一阵哭声喧哗声越来越大,他们拉紧了缰绳,坐直了身子,定睛看去。   小径不远处有个豁口,豁口旁有棵大树,大树底下有几个人正在哭闹着喊着,听不太清楚,只是听那声音特别让人心慌。   周鹏和魏威相互对视了一眼,有点麻烦,好像有人在打架,他们是管还是不管?   作者有话说:周鹏(痛哭):MMP我要林志玲,啊啊啊啊!   吕傅勋:表妹,快来。周鹏哭着闹着要见你。   周鹏:我操你大爷!凸 (- -) 凸   放弃是,一种遗憾,一种错过,一种明白。 放弃是,最后的痴念,最后的执迷,最后的圆满。——李宫俊 《李宫俊的诗》   ————   跟大家解释比较争议两点。   第一:关于周鹏廖城嘉和魏威。周鹏的状况就是直男性向迷途状态,我的文里不会出现直掰弯的情况,详细三人情感分析请在网页版看置顶。   第二:阅读舒适区,我知道很多看耽美的妹纸很少看多视角的小说,本卷的方法用的是多视角,比较费脑子,最主要是让读者脱离开曾经的阅读舒适区。   本文非传统刑侦小说,综合了日本社会推理派的写作方式,在文本中悬置了谜团,并同时描绘了大量的人物,进行对探明案件的推进和解析。   在叙述层次的设置中,越高的叙述层次为低层的叙述层次提供叙述者。举例来说就如文中以主角的视角探案,这是设定上的最高叙述层次,而主角探案的叙述层次又提供低一层的案情相关的叙述者。叙述层次越多,则文本的逻辑链越复杂,然而叙述者们最终都是在各个层次中共同推动故事情节的发展。   从读者阅读接受方面来说,多层次的叙事必然会带来一些阅读上的困难。但是,跳出阅读舒适区是一本优秀的作品必然需要做到的,毕竟“文似看山不喜平”。例如以中国写意特质的语言风格而言,中国文学的意象性是世界公认的,然而读者依然可以在文本空白点中获得的阅读想象,同时读者会得到更大的阅读乐趣。优秀的故事必然不是单调的,广阔的人物视野能够给人带来更多的阅历和思考。   以上是作者见观和我讨论文时给出的比较好的说法。大家还有问题,可以和我微博讨论。 第249章 地底封印的残肢(四十一)帅气十足   马车在豁口处停下,周鹏示意魏威守着车,跟着抓了把灰合着水抓了抓头发,把换来的灰不拉几的破外套裹了裹。   接着周鹏扬起了头对准魏威,把手架在嘴边咧嘴露出白牙。   在周鹏炙热的目光下,魏威瞬间心有灵犀地懂了:“牙好胃口就好?”   周鹏脸裂了一下,闭上嘴,皮笑肉不笑地直勾勾地盯着魏威。   那目光极其冰冷,魏威被盯了几秒有些受不了,抖了抖身子,伸出大拇指,口是心非来了句:“帅,真帅!”   周鹏叹了口气,无可奈何地说:“人长得帅,怎么都掩盖不了。”   魏威违心地点头,表示认同。   周鹏终于满意了,两手又抹了把头发,自认为很帅气地从车上跳下去,朝喧哗的人群中央走去。   一般农村的道路入口都会种着一棵年岁久远的老树,这种老树盘根错节,树皮布满了皱纹,沾满了岁月的味道,也沾满了八卦的气息。   这里其实就是八卦中转站,男女老少没事就会坐在这里,叼着烟,喝着茶,嗑着瓜子说人闲话。   老树下站着一群人,戴着草帽,穿着雨靴,身上满是泥点,看起来是刚做完农活的庄稼人。他们眼神闪烁,互相传递着信息,和八卦工作者有异曲同工之妙。   周鹏叼着烟,眯起眼睛瞧了眼人群,作为某八卦娱乐论坛的白金会员,他总结了一条真理,那就是八卦里一定有某种真相。   就是不知道,这个真相是不是他需要的真相了。   喧哗声从人群中央传来,是女人在哭喊叫骂,因为说的土话,周鹏听不太懂,这有点麻烦,再好的八卦看不懂,也白瞎。   他使出个高腿长的优势,凭着一股蛮力挤进人群里。   可刚挤进去,抬眼朝前一看,“啪嗒”烟掉在了地上,他赶紧捂住了眼睛,碎碎念着非礼勿视非礼勿视,分开手指从指缝去看。   人群中央躺着个女人,准确来说是个裸着上身的女人。   女人脸上满是泥灰看不清面貌,似乎精神不太正常,她不停抓扯着自己头发,嘶声力竭地尖叫。   虽然没穿上衣,但是旁人看着一点没觉得有丝毫色情味道,因为女人的眼泪鼻涕把灰尘一裹,弄得没有赘肉的漂亮身子脏乱不堪,甚至被粗粝的石子刮得浑身都是细小伤口,硬生生让人恶心反胃。   面对这种场景,周围人见怪不怪,好像经常能见着,还有人嗑着瓜子,嘻嘻哈哈说几句荤段子,没人伸出手去管一下。   都是乡里乡亲的,冷漠地让人心里不是滋味。   周鹏一低头就看见地上摊着的一圈瓜子,嗑得再快,也不可能有那么多,看来这女人已经在地上打滚了不少时间。   天寒地冻,赤裸发疯的女人牙齿在打颤。   周围的村民嘻嘻哈哈地看着女人发疯撒泼,像是在看滑稽秀的表演,观众们津津有味。   周鹏有些看不下去了,当警察的看了太多人情冷暖,但是这时候还是会于心不忍。   是趁乱探听消息,还是帮一把手,周鹏思考着。动物世界里,有时候镜头里的一些动物会抓不到猎物,最后绝望中迎来死神,从头到尾人类作为旁观者不会随便参与他们的生死。   他一抬头,正好瞥见女人身后站着的两个小孩,一男一女,兄妹俩。大点的男孩看起来有十三四岁了,女孩挺小,大概也就五六岁。女孩被男孩抱在怀里,两人看起来完全被眼前景象吓懵了,手足无措地揉搓着手指,慌张地看着撒泼的女人。   小女孩手里抱着一团衣服,看起来像是女人的衣服,从她幼小的眼神里除开惊慌,还有对周围人的恐惧,还有羞耻。   周鹏忽然想起来一句话,一个犯人临刑前哀求的一句话:“请不要让我的孩子,看见我狼狈的一面。”   周鹏叹了口气,挤开人群走到女人身旁,脱下外套,把外套盖在女人身上。女人挣扎着,不一会儿把衣服丢在一旁,周鹏是个没耐心的人,要放在平日里,直接走人,今天他却特别有耐心,被扔掉,他又捡回来盖上。   他不方便给女人穿上,想着就是盖着一小会儿也能取取暖。   陌生面孔明显引起人们的注意,几米外,有人看着这一幕喊了一嗓子:“干嘛呢?”   周鹏侧开脸看见是个大叔,四十来岁,眉头紧紧锁着,中间一道川字深深地刻在了眉心里,他看上去对周鹏的举动很不满。   周鹏扯过外套,又给女人盖上,微笑说:“给人穿件衣服,太冷了。”   大叔从地上站起身来,拍了拍裤子上的灰,气势汹汹地瞪着他:“外乡人,少管闲事,快滚!”   周鹏眯了眯眼睛,目光中凌厉一闪而过,下一秒,他又恢复了平日懒洋洋的模样,打着商量说:“等她家里人把她接走,我就滚了。”   大叔咄咄逼人朝前一步:“滚,马上滚!”   周鹏好像没听见一样,回过头,把再次挣脱掉的衣服给女人盖好。这举动终于把大叔惹怒了,抬腿准备给多管闲事的人一脚,恰好这时候周鹏转过头,一把抓住他的腿,让他的腿僵在半空中。旁边看热闹的人开始拍起巴掌,不怕事大的起哄起来,明显有“斗嘴有啥意思,要打起来才有意思”的含义。   “给我放开。”大叔几乎是咬着牙根说话,“不要逼我动手,我年轻那阵儿可是参过军一个能打十个,我屋里还有把枪,把我惹急了,我一枪毙了你。”   闻言周鹏“哦”了一声:“有枪啊?”   大叔哼了声:“赶紧滚!”   周鹏笑着瞥了他一眼,缓缓地站起身来。这时,周围人才发现,那个看起来很邋遢像个乞丐的陌生年轻人,个头居然异常的高,体格也非常地壮硕。脱掉了外套后,只剩下一件贴身毛衣,把身上结实的肌肉全都线条分明的显露出来。   “根据我国刑法第一百二十八条规定,非法持有枪支,将处三年以下有期徒刑、拘役或者管制;情节严重的,处三年以上七年以下有期徒刑。”   没头没尾突然的一句话,把大叔说愣住了,他眨了眨眼睛,看着周鹏此时眯起的眼睛,似乎里面有点警告意味。   周鹏可劲用眼神瞪着对方,心里警告着:“少他妈给老子叽叽歪歪,闭上嘴,老实旁边呆着,再多说一句,老子直接把你挎起来说袭警。”企图传播自己脑海里的冒出来的警告。   可惜大叔和他不能达到心有灵犀的程度,一句没弄懂,反而还瞪着眼珠子,梗着脖子和他你一句我一言的来回吵吵,互不相让。   眼看情况愈演愈烈,忽然听见有人小声说了句话。   “别怕。”   两人停住了争吵,朝说话的人看去,这时候才发现他们身旁突然出现了一个年轻男人。   魏威有些局促,脸上染着两朵红晕,他正蹲在地上,拿着周鹏脱掉的外套,给女人穿上。他的动作很轻柔,声音也很轻,脸上始终挂着笑,像是毛茸茸的蒲公英,让人忽然柔软了起来。   “我老妈一直跟我说,女人啊就是花,长满了尖刺的花,需要男人们细心呵护尖刺才会收敛。女人一生,也只会开一次花,只有真正关爱这朵花的人,才能看见花的盛开。”魏威顿了顿,扶了扶眼镜。   “姐姐,人这一生就跟莲花一样,会遇见很多烦恼,体验很多污浊,历经很多磨难,但是自己不能被打倒,不是有句话说了,从哪里跌倒就从哪里站起来。”   女人挣扎的动作慢了下来,她或许听不明白眼前男孩说的话,只是耳边响起魏威局促的呢喃软语让人心情宁静。   魏威的声音没有起伏,没有磁性,甚至有点肉麻,不知道哪里学来的蹩脚诗朗诵,让人起鸡皮疙瘩。   然而神奇的事情发生了,女人镇定了下来,似乎听懂了他的话,顺从地让魏威帮她把衣服穿上。   魏威朝女人微笑着,他小心翼翼地避开女人身上细小的伤口,把衣服穿上,女人眨了眨眼睛,歪了歪头,看向魏威,魏威忽然顿了下,他似乎听见女人很小声地说了句“谢谢”。   “加油。”魏威咧嘴笑了,虽然天已经渐渐黑了,他的笑容却灿烂如朝阳。   女人顿了顿,无神的双眼缓缓地聚焦,眼睛里闪烁着泪光:“谢谢,真的谢谢。”   *****   “不是让你等着我吗?”周鹏挤了挤眉毛,用眼神传递消息。   “我看你就要被群殴了,这才赶紧来救你。”魏威看懂了,挑了挑眉毛没好气地眨了眨眼睛。   周鹏忍不住翻了个白眼,指着周围:“你看现在这里像不像围殴现场,多亏你多管闲事。”   魏威瞪了他一眼,狠狠地用眼神告诉他,“明明就是你多管闲事,要不是我出来救你,你当场就被打趴下了。”   你来我往,互不相让,直到眼睛都干涩疼痛才停下这套眼保健操运动。   他们现在正在一家农舍的院子里,周围全是两米来高的围墙,墙上还插满了碎玻璃。   一张大桌子被摆了出来,两条肌肉结实,有着满口尖锐锋利犬牙的大狼狗正吐着舌头绕着桌子不停来回走动,村民们也里三层外三层把桌子围了个水泄不通,都直勾勾地盯着坐在椅子上的周鹏魏威两人看。   前有狼犬后又恶民。   这下好了,彻底逃不出去了。   周鹏讪讪地冲旁边人笑着,拍了拍旁边的椅子狗腿地说:“来,别客气,都当成自己家啊,来坐着,都坐着,别站着啊,多累啊。” 第250章 地底封印的残肢(四十二)设套   就在两人局促不安的时候,门忽然开了,从里走出来一人,是个四十来岁中年男人,穿着套笔挺的中山服,戴着副老花镜,走起路来虎虎生威,十分有气势。   他提着皮带扣,走到两人面前,眯了眯眼睛,指着他们一脸疑惑地问:“这两人是谁?”   他说话声有些沙哑,像是有人掐住了嗓子眼,听着有些难受。   没人回答,也没人知道他们两人到底是谁。   魏威和周鹏对视一眼,想要说什么,这时候中年男人走到他们面前,蹲下身子和他们平视。   他微笑着说:“看来只有你们告诉我了,你们是谁?”   魏威心里打鼓,咽了口唾沫:“你好,我是魏威。”   中年男人转过头看向周鹏,周鹏不知道为什么,被中年男人看着就像是被蛇盯上了一眼,那感觉很不舒服,他躲闪着老人逼视的目光,讷讷地开口:“我是周鹏,我俩是来过年走亲戚的。”   中年男人仔仔细细打量着他们,过了半晌,他摇了摇头,好像发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勾起了嘴角,凑到两人中间,用只有他们能听见的声音说:“警察先生,撒谎可不是一件好事。”   *****   事变。   连绵不绝的大山,被浓浓白雾笼罩,像巨大的长虫在白雾中蠕动。   兴旺村村长家大院,三十几个人正挥舞着锄头镰刀,他们脸上都黑沉沉的,神情漠然,沉重的锄头一端落在地上,和水泥地碰撞,放出兹拉的响声。在雨天,这声音突兀地,令人毛骨悚然。   “他们在撒谎!”   刘大妈从人群中挤了出来,她走到最前面,雨水把她的脸浸湿,头发一缕缕的贴脸上,她抹了把脸上的水,指着屋子尖声喊着:“他们就在里面,我都听见了,是他们干的,他们是那些人派来的,说是要杀了我们灭口,老谷的死就是警告!”   她的声音尖利极了,同时有雷声一起炸开,所有人都开始纷纷议论了起来。   她刚说完,一个中年男人喘着粗气冲了上来,他上气不接下气,扶着膝盖,一张脸上,写满了恐惧。其他人看他的模样连忙上前询问,就听见中年男人红着眼眶说:“路断了,路断了,出不去了啊!”   他说完有些慌乱,神经质地抓扯着裤兜,他不停地用手一遍遍翻着包,好像在找什么东西,却找不到,他惊讶地张大嘴,错愕地说:“不见了,不见了!他们把收据拿走了,他们要弄死我们。”   刘大娘闻言跳了起来,叉着腰眯起眼睛,她看着人群,阴沉沉地扫了眼他们。虽然举着镰刀锄头,但都是老实的村民,听见要杀人,心里还是打鼓。   “你们都听见了,今天不是他们死,就是我们死!父老乡亲们,不要担心,法不责众,我们一起上,每人给他们一刀,我就不信警察抓人还能把我们整个村子的人都抓了!”   刘大娘缓缓地吐出一口长气,冷哼道:“再说了,是他们先杀人,我们最多算是正当防卫。我,村长的亲妈,我给各位打保票,绝不会有事!”   刘大娘此刻完全忘记了这三个人是自己的儿子的客人,她满脑子都是上午容铮问她的话,现在她心里只知道一件事情,如果他们知道了她的秘密,不仅仅是她,她儿子也完了。   想到这里,她转过身,指着自家的大门,大喊道:“杀了他们,杀了他们!”   ……   “他们来了。”   舒墨把小萝卜抱在怀里,手轻轻拍着小萝卜的背,语调轻松极了。   “一会儿你们在我身后,我会引起他们注意,你们就往后院走,我估计下着雨,下山路应该被封住了,你们就躲进山里去……”   容铮看着外面人的动作,眉头紧锁,他一把拉过帘子将窗户掩上,让那些人没法观察他们的动向。紧接着他有快步走到桌前,开始收拾起包裹来。   “铮哥。”舒墨突然叫了他一声。   “嗯?”容铮把手枪递给他,“把枪拿好,里面有七发子弹。”   “等等。”舒墨把递来的枪拿过放在容铮面前的桌上,接着歪着脑袋好笑地看向容铮,“我听你说的怎么感觉……像是交代后事。”   容铮把枪往前推了推:“没有。”   舒墨没动,固执地盯着他,似乎要从他眼神中找出答案,容铮的眼神太坦然,就像他说的一样,他没有撒谎。   两人就这样对视了良久,直到舒墨叹了口气,一把握住容铮的手,这时候他才发现,容铮的手冰凉得很,就像他们第一次遇见的时候一样,冰块一样,没有一丝温度。   舒墨眨了眨眼睛,抬眼就看见容铮正微笑着看着他。   舒墨捏紧他的手,企图传递些温度:“别怕。”   容铮望着他,一脸刚毅,他听见舒墨的话,脸上轮廓瞬间柔和了,他也握紧了对方的手:“我不怕。”   舒墨也笑了,没和他争辩。   “对方有三十几个人。”容铮看出舒墨不愿意走,语气加重了几分。   舒墨微笑:“我知道。”   容铮皱眉:“就算我们有枪,除非情况紧急我们不能朝老百姓开枪。”   舒墨点点头:“我知道。”   容铮看他满不在乎的模样,心里顿时有些着急:“舒墨,我不是开玩笑!”   他看了眼小萝卜,小萝卜睁大眼睛,紧张地捏紧小拳头,帮舒墨回答:“我们知道。”   容铮呼出一口长气,脸上黑青得不像话:“你们不知道,我受过专业训练,可以很轻松的逃脱,而你们俩,一个孩子,一个……”   舒墨闻言扬起眉毛,细长的眼睛里冒着光,似乎在说,继续。   容铮咳嗽一声:“我们只有三个人,他们有三十几个人,双拳难敌四手……”   “不对。”舒墨看着他,手指轻轻敲着桌面,好整以暇地翘起了二郎腿,像是外面发生的事情和他们毫无关系,而他们正在悠闲地度假。在这种时候,这副模样简直欠揍到了极点。   他看着容铮满脸疑惑,站起了身,跟着缓步走到窗户边,有节奏地敲击着玻璃窗户,勾起嘴角慢悠悠地问:“谁说我们只有三个人?”   话毕,屋顶忽然响起一阵脚步声,接着就听见院子里有人在惊慌失措地喊叫:“有人在屋顶。”   舒墨转过身朝容铮鞠了一躬,微笑着一把把窗帘拉开,幕布慢慢打开,表演就要开始。   紧接着嗖嗖几声,几根绳从屋顶缓缓垂了下来,跟着十几个穿着丛林野战服的人出现在了眼前,他们每个人都训练有素,肩膀紧绷,目光紧紧地盯着院子里的情况。   跟着舒墨朝他们比了一个手势,所有人瞬间就不见了踪迹。接着就听见“嘭嘭”几声闷响,来势汹汹的村民们被突然从天而降的持枪人吓了一跳。他们再怎么笨,也不会不知道枪子有多厉害,还不等对方亮招,瞬间把手里的武器一扔,作鸟兽散。   ……   此刻已经是下午,天空下着毛毛细雨,阴沉沉地就像是黑夜。舒墨走到墙边按动了下开关,白炽灯闪烁了两秒,接着就亮了,整个屋子被照亮,将刚才那点阴霾的气氛一扫而过。   容铮不可思议地看着他,仿佛对刚刚发生的一切太过震惊。   十分钟前,就像电视剧一样,忽然天降神兵,一帮穿着迷彩服的人从天而降,将冲进来的村民一个个制服。容铮几乎不敢相信刚刚发生的一切。   他看着眼前几个人,脸上阴雨转雷暴,随时可能发生一场巨大的灾难。   忽然间容铮意识到,那天在车站遇见这几个人绝不是偶然,亏他当时还被白冰劈头盖脸一顿臭骂没还口,没想着原来都是在演戏。   他咬着牙根,瞪着眼前的几个人,阴森森地开口:“老吕!多米!白冰!还有你,池剑!你们都什么时候过来的。”   多米被容铮一瞪,哆嗦了下,连忙老实地回答:“我比你们都先来,这里没网啊,我还自己牵网上来的。老大……那个钱,是我自己掏的……你也知道,我穷,工资都教授管着……舒哥说要给报销,你看我单子填了,你什么时候给我签个字?”   容铮面无表情盯着他,嘴角若有似无地擒着一抹笑。   调查组其他人都十分佩服多米的勇气,和他白瞎的高智商,白冰实在没眼看他傻愣愣的表情,咳嗽一声,谄媚地冲容铮一笑:“头儿,我们这都不是故意瞒着您,我们都以为您知道呢。”   容铮表情漠然地转过看向她,目光凌厉,就像两柄冰刀,白冰打了个激灵,搓着手上冒起来的鸡皮疙瘩。虽然容铮很可怕,但是身后的目光更加炙热,她身上肩负着革命同志们的重担。   于是她一咬牙,干脆地说:“头儿,我就直说了吧,是小墨说,难得放次假,想跟你来个二人世界!你也知道你那德行,主要是工作就跟打了鸡血似的……小墨还不是心疼你,看你太久没休息了,打算让你放松放松。”   容铮“哦”了一声,这一声没音没调,配上一张面无表情的脸,更是让人害怕。几人瑟瑟发抖,揪着小帕子泫然欲泣,心里划着十字架,一会儿念叨着如来佛,一会儿念叨着基督,只求来个神仙保佑自己度过此劫。   就在所有人心吊在嗓子眼,似乎已经透过容铮地上的影子看见自己悲惨的命运时候。   容铮忽然抿起嘴笑了。   他抬头望向面前的四人问:“舒墨真的说,想跟我过二人世界?” 第251章 地底封印的残肢(四十三)起因   一个星期前。   淮赧市公安局。   清晨,城市还没苏醒,一阵闹铃声响了起来,狭小的房间里,一只干枯的手将闹钟按下。   倪大爷从床上坐起,缓缓地伸了个懒腰,边打哈欠边迷迷糊糊地伸手去摸外套。半睡半醒之间,倪大爷听见外面响起了一阵喇叭声,他抬头望去,发现一辆黑色轿车正稳稳地停在角落里。   那辆车低调,车前的标致却显示价格不菲,倪大爷看过许多种车,见着这辆车,他立刻认出来是省厅里某位领导的私家车。   “哎呀。”瞌睡虫立马就跑了,倪大爷赶紧穿上衣服,不好意思地冲车头哈腰,“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没瞧见啊。”   后排车窗户摇了下来,伸出一只苍白毫无血色的手摆了摆。   “是我们来太早了。”尾音微微上扬,透露出说话主人的愉快心情。   说完车窗又摇了上去。   “是啊,这才六点啊。”倪大爷听声愣了愣,这声音很年轻,他微眯了下眼睛,朝后座看过去,只瞧见一团黑影斜倚靠在后座上,这时候耳边响起一阵轻咳嗽。   倪大爷回过神来,拿着钥匙连忙把铁门打开,冲司机笑了笑问:“这么早来啊,局里还没人啊。”   “怎么安上铁门了?”车窗摇下来,司机问。   倪大爷叹了口气:“前阵子不是抓了个明星吗?那些记者孩子,差点把咱们的门给踏平咯!”   司机笑了:“不止吧,我看电视上直播,还有举着牌的粉丝,要找抓明星警察讨个说法。”   “可不是吗!”倪大爷跟着笑了笑,摇了摇脑袋,“没想着,我这辈子第一次上直播,就是上了这么个直播……还给我取了个外号,是什么来着?”   “皇协军!”司机给想起来了。   “这群孩子哟,父母怎么教的啊。”倪大爷叹气。   司机有些岁数了,扬了扬眉:“和我们小时候那阵的,袖子上带着红袖套的比,谁厉害?”   “那就……”倪大爷还真认真思考了下,嘴撇了撇,“还是红袖套厉害啊!”   两人相视一眼,哈哈大笑。   虽然时间尚早,但是有任务在身,后面还坐着位爷,司机不能多谈,和倪大爷闲聊几句,等铁门推开,就开进了院子门。   车开进去,铁门又关上了,倪大爷看着车屁股眼睛眯了眯。凭他多年在公安局守大门的经验,这种黑灯瞎火,没人的时候来的高官多半是有要事,不过要事有两种,一种求人办大事,一种是外面出了大事让人处理。   好像是要印证倪大爷的想法,车停下的时候,下来一个年轻小伙。   那人又瘦又高,身材修长,穿着套笔挺的黑色西装,玩世不恭的齐肩长发被老老实实捆在脑后,那人走下来,眯着眼睛上下打量起庄严肃穆的大门来。   大楼前面红金色相间的徽章在晨光下闪闪发亮。   他整理下衣服,将领口处扣子系上,转身从车后座里拿出一个黑色皮箱子,唇边扬起一抹略带讽刺的笑容,接着快步走进大楼。   “就是这么回事啊……”   倪大爷看见那黑皮箱缓缓摇了摇头,他叹了口气,自言自语道:“老倪啊,不该看的,不要看。”   他闭上眼睛装作什么也没看见,踱着步子走进自己那小门房,人啊,难得糊涂。   曾经很多人告诉他,人这一辈子,不要什么事情都弄得明明白白,那样,很累。   “看见了什么?”他睁开眼,瞪着黑色的铁门,有一些长久水浸留下的锈斑像根系一样顺着门缝朝上伸展。   他踩在门槛上,微微眯了眯眼睛,扬起头,远望出去,巍峨的大楼上拉着的一条横联。   为民、务实、勤奋、清廉。   他的目光停留在最后两个字上,感觉心里泛起一丝苦涩,他苦笑着摇了摇头,自嘲道:“老头儿,你什么都看不见。”缓缓踱步走进屋里,关上了门。   门的外面阳光明媚,而他站着的位置,却阴暗的犹如角落,灰白色的墙壁,霉点慢慢延伸。   床边的闹钟又响了。   闹腾的闹钟,倪大爷有些头疼,他揉着太阳穴,朝前走了两步,不经意瞥了眼桌子。   那桌子上空空荡荡的,瞧见这幕,他的心猛地就抽了下。   他急忙冲上前,开始一阵手忙脚乱的寻找,他干枯的手指一遍遍摩挲着桌面,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眼眶越来越发红,他着急地带着哭音自言自语说:“妮儿啊,你在哪儿呢,你在哪儿呢……”   极度的恐慌让他忽然失了神,乱了方寸。   他着急地在屋里乱转,忽然发现角落里有光在闪,他连忙低下头,弓着身子探身钻进桌子底下。   桌子嘎吱嘎吱乱响,像是人在嘎吱嘎吱发着笑,灰尘扬了起来,灰白色的墙皮唰唰地落下。   倪大爷皱着眉从桌子下面爬出来,头发乱糟糟的,全是白灰,手里拿着个相框,他大力用袖子擦了擦相框,眼睛湿漉漉的,红色的血丝乱爬。   “啪。”响亮的耳光上在静悄悄的屋内墙漆,紧接着又是“啪”的一声,又一声响起。   耳光声响了很久,倪大爷垂下手,枯枝一样的手,手心通红,树皮般干瘪的两颊微微肿起。   这时,外面响起了嘹亮的鸡鸣声,紧接着一道阳光透过窗户撒了进来,给廉价的黑色相框镀上了一层薄薄的金光。倪大爷深深吸了口气,卷着青草淡淡湿气沁人心脾。   他抱着相框,走到窗边,将窗户打开,让阳光洒进来更多些。他的胸膛上下起伏,缓缓地,他闭上了眼。接着慢慢跪在了地上,他虔诚地捧着相框,嘴里念叨有词,仿佛骤然降临的阳光在洗礼着身心。   就在这时候,一只早起的小鸟偶然从窗前越过,它低着头,怪异看了一眼,那个相框,一片空白。   ……   雷行舟正在埋头查看上个案子的结案报告,早上很宁静,特别是这个时候,警局几乎没有人。门外忽然传来一阵脚步声,雷行舟停下手中的动作,面露疑惑看向大门。   张秘书昨天请假了,她不可能来,据他了解,其他人最近累得够呛,他特地给他们说了,要好好休息休息,也不可能那么早来。   再说了,谁会一来就朝局长办公室走呢?   正在他猜测的空档,脚步声戛然而止,紧接着门敲响了。   “进来,门没锁。”门敲了一下,雷行舟就说话了,显然说完话,他又觉得不妥,感觉自己太心急了,表现得好像很关注要进来的人似的。   然而后悔并没有作用。   门应声推开,首先进入眼帘的是一双黑色程亮的皮鞋。   皮鞋虽然黑色,却是尖头,有密密麻麻的镂空小点做点缀,鞋带虽然是黑色,但是很明显头是特地打过光,闪亮得惊人。   一双极其骚包,同时标志着自己价格不菲,是高级名牌定制鞋的皮鞋。   雷行舟盯着那双鞋半晌,对来人下了定义,一只肥羊。   “您好,雷局。”来人提着箱子,见着雷行舟的时候,眼睛就亮了下。   “你好。”雷行舟眉头皱了皱,似乎在猜测对方的来意,同时有些警惕地看着那个箱子。   “廖城嘉。”来人鞠了一躬,有礼貌的伸出手。   雷行舟点点头,把桌上的文件盖上,站起身和对方握手。在对方报出名号的时候,他便了然了。   廖城嘉,廖家二世祖,廖老爷子的心头肉,但是却是廖家最不学无术的人。他不沾黑,也不够白,一直两条腿站在灰色地带,钻法律空子赚钱。   其他人对廖城嘉的评价是,一个废物。   雷行舟却觉得廖城嘉是一个非常聪明的人。   而他,讨厌和聪明人打交道……因为他并不聪明……   廖城嘉会突然出现,让雷行舟有几分惊讶。   不过也不是很惊讶,在华国有时候处理关系是一件很微妙的事情。   比如这次。   廖城嘉背后是整个廖家,都各自在政坛商界有一番作为,算是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人物。如此有权有势的家族,十个雷行舟加在一起也无法对抗。   不过,能从一个小兵一步步爬到今天这个位置,自然有他的一套为官处事的办法。   雷行舟看着廖城嘉手里的皮箱眯了眯眼睛,有点麻烦。   “有什么事吗?”雷行舟问。   他的态度拿捏的刚软合适,既不谄媚也不刚硬。   “当然。”廖城嘉抿了抿嘴,“如果没有事,怎么会挑这个时候来找雷大局长呢?”   说完,他把黑皮箱子拿出来横放在桌上,雷行舟连忙止住他的动作,扬眉问:“等等,先说什么事。”   “雷局。”廖城嘉看着他,不紧不慢地说,“如果不开箱子,怎么把文件给你看呢?”   文件?这有点出乎雷行舟意料,他咳嗽一声,点点头:“拿来吧。”   不是乱七八糟的东西,雷行舟松了口气,不过文件也有可能是炸弹,但是这种时候,他还能推辞吗?就算万般不愿意,雷行舟还是伸出手去拿那几份文件,心里想着要怎么把这座来意不明的佛请出去。   拿过文件,不过轻轻瞥了一眼,只一眼,便顿住了。   他的神情瞬间从心不在焉变得凝重了起来,拿过眼镜戴上,仔细地翻看手里的文件。   越看他的神情越是凝重,时间一分一秒过去,茶杯里的水凉了,廖城嘉就起身帮忙换水,看到最后,雷行舟沉默了,他紧紧蹙着眉头,抬头望向廖城嘉:“你知道你这份文件指的是什么吗?” 第252章 地底封印的残肢(四十四)担忧   尽管廖城嘉是个臭屁的男人,但是在长辈面前,他是个谦和有礼的孩子。   在这个年代很多年轻人都不太懂如何去尊重一个长辈,更不懂如何尊重的同时,又不卑不亢。   外人传他不学无术,不愿意走正道,但实际上,做为廖家最心肝宝贝的小儿子,廖城嘉很会处理上下之间的相处关系。   “雷局,我来这里,就是为了寻求您的帮助。”廖城嘉重新端上一杯热茶,扑鼻而来的浓郁茶香让雷行舟纠结的内心飘散一些。   他的姿态放得很低。   雷行舟看着对方双手奉上的茶,心情好了不少,他前一秒还有点心里打鼓,担心对方直接威胁他,没想到,对方采取的态度如何谦和,如果他再拿着,就有点不给对方面子了。   雷行舟从包里掏出烟,递给廖城嘉:“不是什么好烟,我们都是拿死工资的人,廖少爷不要见外。”   这是雷行舟放低姿态愿意与人详谈的信号。   廖城嘉连忙接过,如果是司机老黄来这,一定会以为这是雷局的暗示,表示工资不高。但是廖城嘉却没那么笨,他眼角瞥见雷行舟的袖口,那处有一条小裂痕,被细细缝补起来,针脚又密又整齐。   于是他拿过烟,先不着急点上,而是忽然有感而发说:“现在很多人都万事向钱看,其实他们忽略了很多东西,这不是好事情。”   听闻这句话,雷行舟扬了扬眉:“从廖少嘴里听见这句话,有点惊讶。”   喜欢权力,控制别人的人,往往选择从政,而喜欢钱财的人,往往选择从商。廖城嘉有廖家做后盾,他没有选择从政,而是选择了从商。   当拥有了巨大财富的人,在还未温饱奔波的人面前说,“其实,我不喜欢钱。”这句话就很欠揍了。   “我这样说可能有点不要脸。”耸了耸肩,廖城嘉苦笑了下,因为他看见雷行舟脸上分明写着,原来你有自知之明这句话。他叹了口气说:“大概是因为我见太多了,从小我身边人就告诉我,你可以拥有很多,你比其他人要幸运……但是有一天我忽然发现,这种幸运也是一种魔咒,他逼迫我们做出不得已的选择,我不能做我,家族在给我带来便利的同时,我也同样有为家族服务的责任……”   有句话叫做能力越大,责任就越大,不过说话的人说的是对人类负责,而他说的是为廖家负责。   “……在有一天我看电视剧的时候,电视剧里的男配角问男主角,就算你爬得再高,有再多钱那有怎样?你身边没有爱你的人。果然,当男主角一无所有的时候,朋友,亲人,爱人都走了。”   他并没有察觉自己无意中暴露了自己——不仅爱追电视剧还多愁善感,他自顾自发着感叹:“所以……我选择,我还是做自己好了,剥下外面的表皮,靠自己,我发现,原来轻松了很多。”   “原来是这样啊……”雷行舟眼睛眯起来,突然懂了,为什么廖少爷选择做廖城嘉了。   “叫我城嘉就好了。”廖城嘉笑了。   “我不习惯那种叫法,我就叫你小廖吧。”雷行周笑着应了。   “好。”廖城嘉帮忙把烟点上:“雷局,这件事情,晚辈还需要您的鼎力帮助啊。”   微微一打岔闲聊,气氛融洽了不少,两个人彼此放下了对彼此的生疏和戒备。这时候廖城嘉赶紧把话题又转回正题上,两人此刻已经在闲聊间从谈正事的书桌上换到一旁的茶几沙发边,他把有些凌乱的文件整理了下,按照时间顺序一套套摆好。   再次注意力回到那几封文件,雷行舟的眉头又慢慢皱了起来。廖城嘉拿出伺候自家老爷子的眼色,赶紧把桌上冷茶倒掉,换上一杯新茶,热气腾腾地放在桌边。   沉默了半晌,冷茶换了几次,雷行舟突然严肃地看向他,问:“我想知道,这些东西你们从哪儿得来的?”喝了口茶,声音放缓了,几十年的刑侦工作,忽然让他又想到一个关键的问题,这些东西从何而来?   廖城嘉面色有些为难。   “渠道有问题?”雷行舟看他表情纠结,抿抿嘴,“如果渠道有问题,那这几份文件真假难辨,我实在是……”   尾音拉长,显示发声主人的为难,实在是有心无力啊!   这几份文件矛头直指一群人,这群人不是单单一个人,而是一个庞大的集体,并且是可以说动一就会牵动整个地方,乃至牵连到省里的几位说一不二的大人物的利益。   雷行舟内心复杂,不是他怕乌纱帽不保,这么多年来,从戴上警帽,穿上警服的那一天起,他就无数次告诉自己,你要做的不仅仅是一个警察,而是要做一个“人民”警察。   他现在担心的是,单不论会牵扯到谁,如果这几份文件的真实性有问题,不仅仅没办法解决掉对方反映的问题,反而会让他陷进去……而且在某种层面上来说,他可以怀疑,廖城嘉带来这几份文件的企图在什么。   想到这里,雷行舟一阵冷汗就下来了。如果他刚刚看见这几份文件,脑袋一发热,离开下命令。那么现在很有可能就陷入了陷阱里。要知道,每个在这个地方的人,都有无数的人看着。从他去年顶着八级重压非要把凌氏集团撂倒到后来灭掉吕氏邪教,再到前段时间的儿童失踪案,每一起案件后面都牵连着一些人的权益。   对于损害这些权力的人,雷行舟没有后台,他不参与任何派系,身后也没有大家族做保证。   要是这样,人家要报复,肯定要报复他。   雷行舟看着这些文件,余光瞥见廖城嘉手腕上戴着的价值不菲的手表,他突然想到,廖城嘉今天来这里,还带着些文件过来,完全不符合常理。   因为眼前坐着的这个人是廖家二少爷,没有政治诉求,一直做一些灰色生意,这样的人,为什么会拿出这几份文件。   一时间,雷行舟的衣服全被冷汗打湿了。   那个黑色箱子,是个地雷,他现在该怎么办?有一个要他命的陷阱正在劈天盖地的铺展开来。   虽然雷局长此刻很紧张很担忧,但是他还是面上不动声色,默默地端起茶杯喝茶,低头掩盖表情,他在等廖城嘉会说什么,同时也在想,他该怎么办。   廖城嘉犹豫了一会儿,叹了口气:“好吧。”   雷行舟抬头望向他:“什么?”   “雷局,这几份文件我是从一个熟人手里得来的……”廖城嘉在斟酌语言,说的很慢。   他想了想又加了句:“……这个人,您也见过。”   他也见过……雷行舟愣了愣,突然大声严厉地问:“你意思是有人让你把这份文件给我的?这人到底是谁?”   廖城嘉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似乎奇怪对方为什么情绪起伏这么大。   雷行舟眉头紧锁,严肃地说:“我要知道这人是谁,否则这份文件我没见过!”   “雷局,您别急啊。”廖城嘉倒上茶。   一把把茶推开,面无表情看向他:“我要忙了!”   有再不说,就请离开的意思。   廖城嘉看着他,忽地,咧嘴笑了,露出两颗白森森的小虎牙,眼睛也眯了起来。在对方一段严肃的话语后,还悠哉大笑,实在是很不礼貌,就在雷行舟脸色越来越难看的时候,廖城嘉止住了笑容:“雷局,我想你误会了。”   “误会什么?”   廖城嘉没直说,有些话说出来,就不太好了,他想了想,换了个话题:“我这个人虽然外面名声不太好,但是我有一条做人的准则是,我这人绝不会做陷人于不义的事情,而且我从小很敬佩海瑞、狄仁杰、包拯那些不畏强权的人,不然我也不会在余年会所的事情上给予帮助。”   “余年会所?”   “不然,就周鹏那莽撞家伙,能进到余年会所去?凭当时凌氏在平川省的势力,恐怕第二天就没有周鹏这个人了……”   周鹏是周家的嫡子,廖城嘉说他,当然不是说凌氏敢搞周鹏,而是凌氏可以搞他雷行舟,干脆利落功效又好。   按照当时纪检委查出来的人,要把他雷行舟直接架空,调到省厅做个没有实权的官员,是再简单不过一件事情。   显然后面当时有人在做工作,在保他们,他们才能顺风顺水毫无阻拦地把案子解决了。   雷行舟一直想不通是谁,没想到,原来是廖家在他身后帮忙做工作,想到这里,雷行舟坐不住了。   “小廖,没想到,当时在背后帮忙做工作的居然是你。”雷行舟端起茶杯,感叹不已,“以茶代酒,我在这里为当年被凌氏迫害的受害人们敬你,也感谢你支持我们淮赧市公安局的工作。”   “您言重了。”廖城嘉咳嗽一声,连忙回敬一杯茶。   知道廖城嘉并不是被人派来,同时一直在旁默默帮助,雷行舟放下了警惕,也让他忽然心中感慨万千。   他们行走在第一线,得罪不少人,脑袋系在裤腰带上,那真不是说假话的。经常有怀恨在心的罪犯,下达对警察的追杀令。更令人心寒的是,有时候案件会损害一部分领导的利益,他们就会面临到上级的打压。   最直观的说,有时候侦破一个案子,不会有奖金,发工资的时候,甚至会找理由扣掉微薄的薪水,做警察,又累又辛苦,他们干嘛还要做呢?那些孩子一遍遍在问他。 第253章 地底封印的残肢(四十五)黄敏的视频   经常孩子们找他抱怨,他能做的也只是劝一劝,请大家吃顿饭,放松下,再拿那套套话来安慰下。他心中何尝不苦涩。   在过去,一次次查出凶手,却因为各种原因让对方逍遥法外,他也一度怀疑过,为什么要做警察?为什么要去做这些吃力又不讨好的事情?   恍惚之间,廖城嘉有种在酒局和人应酬的感觉,连忙打住雷行舟的感谢。   他诚恳说道:“我真不能为你们做其他的,也就只能在这种地方出出力,其实不仅仅是我,我相信还有很多相信正义的人在后面支持,就是因为有你们的坚持,你们的牺牲,那群坏人才不会逍遥法外。”   说到这里,廖城嘉话锋一转,点了点桌上的文件:“这些文件是一个朋友交给我的,这个朋友也和我一样,默默给予淮赧市公安局支持。”   “是谁?”对于这个人,雷行舟更加好奇了。   廖城嘉看着他的表情,眼中闪过一丝阴郁,只不过一刹那,他不打算卖关子了,直接说了那个名字:“是黄敏,黄医生。”   “什么?”闻言,雷行舟张大了嘴。   廖城嘉拿出手机,手指划划快速按了两下,跟着停在了一个画面上。画面里,黄医生微笑着看着镜头,表情有些羞涩和腼腆。最后一次看见黄医生,就在刚才,文件里黄医生现在的照片,鲜血淋漓。   她完全没了人形,手指脚趾,全都被割掉。她整个脊椎被一节节粉碎,以至于她能以一种诡异的弧形形状仰靠在椅子上。那个椅子几乎和黄敏混合成了一体,粘稠的血液成了强力粘合剂,他们尽力小心,依旧没有办法让皮肤完好无损地撕下。   那样的死状,太凄惨了。   能做出这样恐怖事情的凶手,已经完全没有了人性。   恶魔。   他们都是这样给那个凶手下的定义。   最可怕的是,到现在他们都没找到这个恶魔的踪迹。   地狱空荡荡,恶魔在人间。   像是做了个噩梦,雷行舟不禁打了个寒颤。   廖城嘉站起身,将淡蓝色的窗帘拉上,屋内很快陷入一片黑暗,只有办公桌上的台灯发出淡黄色的光芒。   放佛从噩梦中醒来,黑暗里,雷行舟咽了口唾沫,手机放在茶几上,他颤抖着伸出手按下了播放键。   视频像素很高,屏幕里的黄敏坐在一个白色沙发上,周围的光很温和,阳光从侧面打过来,她的脸侵染在金色阳光中,脸上细小的绒毛随着风,慢慢颤动。   真真切切地让人感到,这个人还活着。   雷行舟和黄敏在多年前认识,是的,认识,不是熟悉。   时间算一算,很早了,那时候黄敏来到警局,找到了他。   那时候黄敏很憔悴,眼眶周围有一圈青痕,看起来多日没有休息了。黄敏是被省厅的大领导带来的,她到警局来,很着急的表达了意愿,她是想让公安局出面,帮忙寻找她失踪的女儿。   失踪时间已经过了半个月了,早就错过了最佳寻找时间,她的女儿很可能已经被转移,也有可能死亡……   但是看见黄敏通红的眼睛,他并没有说出来。   当时他很重视这个事情,亲自下命令让痕迹专家带队到失踪地点寻找。   但是很遗憾,人并没有找到。警方组织人员找了三个月,花费了大量的警力物力,最后还是没有办法。她的女儿在那长蛇般神秘诡异的绵延大山里消失了,再也不见了痕迹。   回忆到此戛然而止。   视频里的黄敏神采奕奕,她似乎很高兴,嘴角一直扬着。   她问:“好了吗?”   “好了。”另一个声音回答。   接下来,黄敏深吸了一口气,她微笑着看着镜头,脸上有些不好意思,她将掉落在额前的头发捋在耳后,接着大力咳嗽一声,清了清嗓子。   “您好,我叫黄敏,如果您现在看见这一段视频,而不是由我亲自讲述,说明,我已经不在这个世界上了。”   说完她耸了耸肩,不过脸上表情并不伤感,可能她没想过自己会出意外,也有可能她已经不在乎死亡了,她有更高的理想,甚至愿意付出生命,在所不惜……   “八年前,我女儿,黄媛,参加学校组织的野外写生活动,地点在一个叫做【风鬼村】的小山村。到这个村子第一天她就失踪了,带队老师和同学隐瞒了当日的情况,没有报警,甚至回来后依旧对我隐瞒。在我坚持询问的时候,甚至给出我女儿受不了我这个老婆子而离家出走的恶语。那所该死的学校也不停推脱责任,说什么不是他们组织的活动,是学生们自愿组织,和学校无关。   “不要误会,我说的不是要追究学校关于我女儿失踪这件事情,时间过去那么久了,那些人虽然有的人没有受到法律的制裁,但是他们无时无刻都在受良心的谴责。”   黄敏冷笑一声,表达着对那些人的不屑。   “我之所以要说起这件事情,是因为,我女儿的失踪,让我开始调查起这件事来。于是我来到了她失踪的这个地点。这个叫做【风鬼村】的村子真的像传闻一样,有灵异事件发生吗?做为一个医生,我工作了三十多年,我见惯了生死,甚至很多次就在尸体旁睡觉,还真没有见过一起灵异事件。但是我还是秉着另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的想法,去了那里。”   黄敏微微眯起了眼睛,放佛陷入了回忆里。   “我和五个信得过的朋友去了那里,这五个人中,有科学家,有文学作者,有心理医生,有探险家,还有有曾经去那里多次探险的爱好者。最后为了保证不会出现意外,我们还叫上了当地人,一个叫做【奇妙】的贺弩族少年。我们到那里的第一天,就遇见了怪事情,就和那天我女儿遇见的一样,我们发现有奇怪的鞋印。”   视频里场景忽然切换,画面变成了一处山村,摄像头正在拍摄地上的鞋印,拍摄者发出惊呼声。   “我发誓,我们来的时候,绝对没有这些鞋印。”镜头里,一个惊慌失措的脸一晃而过。   “等等,是不是你们谁在恶作剧?”   “不、不是我,我刚刚一直和大家在一起。”   “也不是我!”   “我确信,刚刚所有人都在一起,没有人单独离开过。”   “你确信?说不定就是你呢!”   “你瞎说什么呢!”   “别吵了……我有发现。”摄像头出现一个男人,对方一脸疑惑地看着那个鞋印,“这是一双43码的解放牌球鞋。”说完他眯起眼睛,看向四周,语气变得越发严肃起来:“我们所有人,都穿的运动鞋,除非有人随身携带一双球鞋,还穿在了脚上,成功避开我们所有人视线,否则不会出现这种事情。”   “你是说……”众人目瞪口呆。   “是的。”男人一脸冷静,“老黄,看来,发生同样的事情了。”   看到这里,雷行舟按下了暂定键,他深吸一口气,心脏此刻正在疯狂跳动:“难不成……难不成这里真的有鬼?”   黑暗里,手机里隐隐约约发出的光,把脸照得森白。忽然,廖城嘉拍了拍雷行舟的肩膀,他指了指墙上挂着的时钟:“时间不早了。”   时间不早了,市局里的人渐渐要多起来。   雷行舟点头,做了一个深呼吸,再次点开播放键。   视频似乎又被剪辑了,这时候的镜头出现在帐篷内,很安静,没有声音,只是急促的呼吸声在耳畔响起,让人不自觉心跟随那呼吸声剧烈跳动。雷行舟盯着这小小的屏幕,放佛自己正置身于那个荒野,夜幕降临,周围一片昏暗,因为一些原因,他现在正趴在地上,只有帐篷内的节能灯在发光。   军绿色帐篷里,有两个很小的窗户,此刻那个少数民族少年,在一脸紧张地半蹲在那里,少年猛地吞咽着唾沫,眼睛死死地盯着外面。   “来了吗?”   呼吸粗重的声音在耳畔响起。   少年摇摇头,他伸出手,朝镜头做了个招手过来的动作。   镜头一阵摇晃,最后停稳在那个小窗户边,透过纱网,照射在外面,还没有聚焦,周围一片模糊。手持摄影机的人似乎没有注意到,而是惊呼着出声:“我的天呐,天呐,你看见了吗?”   他声音压得很低,但是还是透露出惊慌。   少年快速说了一句酸涩难懂的土话。   就听见拿摄像机的人,发出一声怪异的低鸣。那种声音是从喉咙里发出来,隐含着惊慌恐惧,不知所措,同时还有……一点兴奋。   摄像机再次晃了晃,这次聚焦了,出现一个看起来有三十多岁男人的脸,那个男人脸上全是汗水,头发湿漉漉地贴在脸上,他咽了口唾沫,用有些颤抖的声音,对着摄像机说话:“今天是10月17日,凌晨3:14分,今天是我们呆在这里的第六天。我现在所在的这个位置正好是老黄女儿失踪的那天、他们帐篷所在的位置,而帐篷正对着的方向就是这里有名的鬼屋。根据老黄女儿同学描述,那天夜里他们就是在这里,目睹到对面的屋子突然出现一个黑影,然后黄敏的女儿就失踪了……就在刚才,我们的朋友奇妙,突然听到有人在帐篷外走动的声音,接着他发现,有个黑影在我们帐篷周围绕圈……是的,绕圈,很奇怪,绕了三圈,中途还在我们的帐篷入口处停顿了一次……”   他抹了一把汗水,后怕地捂着胸口。 第254章 地底封印的残肢(四十六)奇怪   “好在那个人似乎对我们没有兴趣,就在刚才他离开了,回到了那个鬼屋。”他的声音很小,明明说人已经离开,但是还是压抑不住的恐惧,“我们现在要去那个鬼屋抓住那个人,奇妙已经去叫醒其他人了,我们里面有个家伙是跆拳道高手,但是我还是有点担心,万一对方有武器呢?”   说到这里,他转身去包裹里翻找,镜头黑了,只有不停唰唰唰的声音响起,放佛正在找什么厉害的武器。两分钟后,镜头再次打开,所有人已经出现在外面,他们都没有出现在镜头里,镜头只是被搁置在一边,正好拍摄到黑屋。   黑屋里一片漆黑,只有一点远处灯光映射在窗户上的光点在闪光。   “你们确定那人进去了?”   “确定。”镜头被拿了起来,一晃而过,“而且他没有再出来过。”   “除非他是鬼,否则不可能跑出去。”镜头里出现一个人,穿着一套军绿色的专业野外装备,不到四十岁,一双眼睛冒着精光,一边弄着手里的酒瓶,一边警惕地看着四周。拿着镜头的人介绍:“这是我之前提的跆拳道高手,彭泽,他现在正在用酒瓶做一个简单的武器,毕竟还不知道对方有多少人,万一是有枪的恶徒,这东西就很有用了。”   奇妙突然张开了嘴:“你们听见了什么声音没?”   所有人都被吓了一跳,下意识地朝鬼屋看去。但是遗憾的是,他们除了鸟虫的叫声什么也没有听见。“你们要小心点。”奇妙没有再说其他,只是表情十分慌张。   就在简单地弄好武器准备往鬼屋里走的时候,奇妙忽然死活不肯走了,他蹲在帐篷的角落里,脸色惨白,瑟瑟发抖。   奇妙毕竟还是个孩子,众人也没有强求,只是给奇妙留下一瓶防狼喷雾和一个小型报警按钮,嘱咐他千万小心,说不定周围有其他人在潜伏。   鬼屋里有一股说不出来的奇怪味道,蔓延在四周,他们一行六人排成一列往鬼屋里走,都用帕子捂着口鼻,黄敏和另一个女士站在中间,彭泽走在最前面,其他人在末尾。   “谁!”   一踏入屋内,彭泽猛地抬起强光灯照射一遍,正厅里破碎的石桌全是灰尘,椅子都歪道在地上,和地上厚厚的灰尘融为了一体,蜘蛛网挂在每个角落里。   “这里没人。”彭泽快速在屋里绕了一圈,随后示意人看住大门,自己拿着酒瓶朝着楼上走。   镜头跟随彭泽上了楼,楼上只有一个两个房间,他们很快就找了个遍,每个房间除了一个老旧衣柜和床架子,什么都没有。   “怎么回事,你们不是说确实有人在这里面吗?”从床底下爬出来,彭泽脸色不大好,皱着眉看向镜头,他似乎有些生气:“小胡,你真的看见了吗?”   “真的,彭哥,我绝对看见了……”声音很急,也很害怕,“不止我一个人,奇妙也看见了,真的,我又没必要拿这事骗人,对我有什么好处?”   “行了。”彭泽疲惫不堪地撩开眼皮,平淡开口,“下去吧。”   鬼屋上下两层,没有院子,是直接背靠着山岩修建的,墙壁上贴着很多画像,都是一些金刚佛像还有人物画像,一般靠着山岩在密林里修建的房屋,都很潮湿,那些画像差不多都被水腐蚀了,看不清面目,模糊成了一团。   令雷行舟惊讶的是,除开黄敏的另一个女人和他是老相识,叫做管文君,她年纪挺大,在省图书馆工作,在当地文坛小有名气,雷行舟见着她都要叫一声管姐。   管文君观察着墙壁上的画,似乎很有兴趣。   “可能是癔症。”心理医生转头看向黄敏,“这几天大家太紧张了,再加上好几天都困在这里不离开,总是看那些古怪传闻,很多人都会产生幻觉。”   “绝对不是。”小胡跳起来,“不信一会儿我们可以看录像,我都录下……”   “这里有字。”管文君突然开了口,小胡的话被截住,所有人看向管文君。   她蹲在地上,手里拿着电筒,接着灯光,一只手摩挲着,专注地看着墙壁上的画。   镜头从人群缝隙中间照射过去,深红色的图纸上似乎有一些深褐色的颜料浸染在上面,两个颜色混合在一起,几乎看不太清楚。   镜头越来越清晰,灯光照射下,那片深褐色的颜料变得清晰起来,上面写着四个字。   【妈妈救我。】   当看见这一排字的时候,黄敏的脸瞬间变得惨白。   “是媛媛写的!”黄敏咬着牙根断定。   她抬头,眼里包着泪花,哽咽道:“媛媛,在向我求救!”   除了这排字,他们在屋内再一无所获,小胡脸色惨白,深呼吸了一下,跟着众人一起离开,显然他很不服气,他断定他们绝对不是犯癔症。   一回到帐篷,他就打开摄影机连在电脑上给其他人看。   摄影机一直没有聚焦,模糊一团,只能听见小胡和奇妙的大呼小叫。   “小胡,睡觉吧。”看了半天晃来晃去的影子,眼睛都疼了,有人劝说着,时间不早,并且建议明天一早把新发现的线索提交给警方,他们的精神紧张到了极点,不适合再在这里呆下去。   一开始的紧张气氛慢慢变淡,他们围在一起开始计划,商讨如何建议警方在周边继续开展搜索。   视频播了四分之三,小胡垂头丧气,似乎在怀疑自己是不是的确产生了幻觉?   看他模样,彭泽拍了下小胡的脑袋,安慰了几句,准备关掉电脑,不经意间镜头里一个亮光一闪而过,他忽然脸色大变,动作僵立住了。   “怎么了?”小胡莫名其妙地看向他。   彭泽眉头紧皱,挤开小胡,把身子凑近电脑前,全神贯注地盯着电脑屏幕。   “到底怎么了?”其他人也都莫名其妙起来。   “有问题?”   “嘘。”彭泽伸出一根手指放在嘴前,让人不要说话,他拿着鼠标,再次移动一下。   “我鸡皮疙瘩都起来了。”看着彭泽的动作,好几人脸色变得有些苍白。   “妈的,老彭,别装神弄鬼的,老子今天够紧张了!”   屋里的等恰好闪烁了下,把众人吓得够呛。   彭泽转过头,脸色惨白,他深呼吸下,冲众人招招手,指着电脑屏幕。   黑夜里,他们正在收拾东西,摄像头正孤零零的放在角落里,还在对准鬼屋拍摄运转,彭泽点了点右上角,那里属于人视觉死角,镜头有些模糊。   那里是个二楼的一扇窗户,他们注意到边上模糊的有什么东西,一团黑影一动不动。可能是个衣柜,也可能是帘子,只是上面有个光点反射在玻璃窗户上让人看不清楚。   “看!”彭泽指着拿处光点,所有人都凑上前看过去,那个光点忽然动了下,紧接着又出现一个光点,两个光点在黑色窗户里一闪而过,总时长仅仅两秒不到的时间。   众人还没反应过来,到底怎么回事。   彭泽再次把视频重新播放了一遍,这次光点再次增加,并且那个模糊的黑影也跟着光点一并消失。   “是人。”彭泽沙哑的声音闷闷地发了出来。   “怎、怎么可能!”有人不信,一把从彭泽手中扯过鼠标,再次重新把进度条拉回半分钟前,在那视频里,黑影似乎躲在窗户的一角,一开始只用一只眼睛悄悄看着他们,默默注视着他们的动作,下一个瞬间,黑影站起身,快速消失在窗户边。   不对……   是消失在那所房子里。   他们去找过,那个屋子里一个人也没有。   “是motad!”奇妙突然喊出声,他躲在角落里,抱着双臂,颤抖得不像话。   “什么?”   奇妙坐起身,开始胡言乱语:“它一出现,就要吃掉一个人,我们要赶紧离开!”   “那只是一个传说。”彭泽皱起眉,摇摇头。   小胡咽了口唾沫,不忘解说:“我们从当地人口中得知,在几年前,这个村子里的人突然一夜消失了,他们都说是一个叫做MOTAD的怪物做的,但是后来我们到当地政府询问过,村子里的人离开,是因为这个村子背后这座山地质太不稳定,当地政府担心会有危险,劝说村子里的人搬离。”   “等等。”黄敏突然冷冷地出声,她拿起手电筒站起身,把手电筒照射到那处鬼屋,“我们再进去一次。”   “什么?”小胡古怪地叫了一声。   黄敏一脸镇定地转过头看向他们,镜头里,黄敏的脸孔被放大,还能看见睫毛上没有擦干的水珠,她深吸一口气,冷静地说:“现在大家都镇定下来,我们认真思考下,用科学的角度来看待这件事情。我女儿他们一行人写生的时候,他们也见到有人在屋子里观察他们。”   “不止……”一直阴沉着脸不说话的小个子出声,“我所在的论坛里,很多人都反应,他们在这里旅游的时候,总会有被人监视的感觉,还有据说那个鬼屋里经常能看见有人影在乱晃。”   “我有个想法。”黄敏越发冷静了,“排除掉灵异事件来看,人是不会无缘无故的消失的,那如果一个人突然消失,那就一定是他想了某种办法让我们找不到他。”   “藏起来了?”小胡问。 第255章 地底封印的残肢(四十七)勇气   “不可能。”彭泽摇头,“我全部找过了,衣柜,桌底下,床底下……每个角落我都找了一遍。”   “也许有个密室,你没有发现?”   彭泽沉默地看着她。   黄敏表情认真:“我女儿写下那些字,不可能是失踪那天写的,因为她的同学说过,没有听见过她的叫声,我女儿怎么可能不叫喊呢?我太了解她性格了,她一定会大力挣扎……”   似乎想起了女儿的绝境,她的声音越来越激动,彭泽抓住了她的手,她颤抖得太厉害,就要崩溃的样子。   “我们再去一次,彭泽。”黄敏看着他,她吸了下鼻子,“媛媛对我有多重要,你知道的。”   彭泽喉头动了动,刻板的脸上有所松动。   “去吧,我们去一次。”其他人也凑上来,连之前害怕得躲在角落里瑟瑟发抖的小胡也走了过来。   黄敏看着他,哀求:“彭泽。”   彭泽侧脸躲避她的目光,沉着脸说:“你们都没有想过,要是我们发现了密室,而那个密室里面有不少人怎么办?”   这个问题一头发热的人显然没有想到。   彭泽看了眼周围的人,在每张脸上停留了一秒,仿佛在审视所有人是否有这个胆量,毫无意外,除了黄敏,所有人都慌乱地躲闪开。彭泽袖子被撸上了半截,露出来结实的手臂,一条条青筋凸起,这是个硬汉,脸上看不出丝毫的畏惧。   看着所有人的表情,他冷笑了下,手里忽然不知道从哪儿拿出来的一把瑞士军刀在手里耍玩。   他说:“咱们这几个,两个女人,一个孩子,四个男人,都是医生,科学家,作者……平时跑个步都说不行,一个个弱不禁风的,这会儿大半夜,荒山野岭,要去逞英雄,如果对方是穷凶极恶的歹徒,那要怎么办?不要命了?”   没人吭声。   命这个东西,说起来的时候,不太稀罕。   但是真的要失去,还是不舍得。   黄敏咬着下唇,嘴唇泛白,泪水在慢慢蓄积。   大家都没有说话,从表情上看得出来在思考,有的人两眼无神,有的人眉头紧皱,还有人不停抓扯着头发叹气。   沉默有时候是一种无言的拒绝,不过也怪不了谁,硬谁处于那样的场景都要第一时间想到自己。其实说真的,这些人愿意千里迢迢、跟随黄敏来到这个荒无人烟的灵异山村,已经算得上非常够意思了。更别说这几个人这些天不停跟随她在山里寻找,同时给出最有可能的路径和方案,给予了力所能及的最大帮助。无论是怎样,黄敏都不应该责怪他们最后的选择。   最后黄敏叹了口气,她没说什么,只是默默地站起身,走到角落里开始收拾包裹。   小胡这个时候还在拿着摄像机拍摄,他像个专业的摄像师,拍摄着主角的一举一动。   过了一会儿,黄敏背起包裹走到了营地中间,火焰噼里啪啦燃烧着,她的一半脸被掩在阴影里。从镜头看过去,周围的树被风吹得乱摆,黄敏站得笔直,像是自由女神像,带着信仰,让人远远看着,心里莫名动容。   所有人抬起头看向她,她深吸一口气,咧开嘴笑了下,不知道为什么,看着那抹笑容,似乎看见了诀别。她开始聊一些以前和所有人认识的事情,很多有趣的,悲伤的,很快营地里响起了欢声笑语,还有眼泪和哀叹。从话语里知道,原来这些人是黄敏的同学,同事,朋友,也都是黄媛的长辈,看着黄媛从皱巴巴的小婴儿长大成阳光的少女。   从黄媛刚出生,聊到小学,再到中学,青春叛逆期,最后再到大学,忽然间,大家这才想起那个孩子再也回不来了……一瞬间,所有人感到了悲伤,那种直到内心深处,印在脑海里的哀伤。   为什么那么好的孩子会失踪?那孩子遭遇了什么?她还活着吗?   他们愤怒,痛苦,忧伤,可惜,无可奈何,熊熊火焰在心口燃烧,怎么熄灭不了,他们握紧拳头,咬着牙根,蠢蠢欲动,有种嗜血的感觉从毛孔释放,要把凶手抓出来,用最可怕的办法,弄死他。   黄敏忽然沉默了,她长长地叹了口气,他们看着她,等着她要说什么,他们差不多猜到,黄敏要让他们去鬼屋,仅仅一瞬间,所有人眼中的火焰似乎熄灭了一些,开始闪躲起来。   黄敏走近了两步,旁人能看得她更清楚些,她没有做其他的,只是忽然对着所有人深深地鞠了一躬,他们目瞪口呆看着黄敏的举动,似乎想象不到,黄敏又鞠了一躬,这次更低,就像日本人一样,鞠躬越深仿佛就越诚恳,气氛一瞬间变得郑重了起来。   就在大家都盯着她,等待她下面一句话的时候,黄敏只淡淡地说了句:“谢谢。”   接着就转身,走到镜头前,将摄像机拿了起来,跟着径直离开营地,其余人还没回过神来,黄敏扛着摄像机,背着鼓囊囊的包,手里拿着根手腕粗的木棍,一脸坚毅地朝前走。   她似乎很不熟练,摄像头晃来晃去。   等离开了营地,和人群远离后,她的声音响了起来:“谢谢你们能陪我,我想我还是必须要去,看见那排字的时候,我感觉血液都沸腾了,那是媛媛写的,我觉得媛媛一定还活着,她在等我,她一定害怕极了……都是我的错,我的错……”   声音哽咽了起来,镜头因为主人的颤抖而不停晃动,不过这里本来都是黑暗的,什么也看不见。   “不是你的错。”   突兀地,响起了另一个人的声音,黄敏吓了一跳,镜头随之掉在地上。   镜头里出现了一双满是泥巴的鞋,鞋的主人叹了口气,拿起镜头,扫了遍周围,除了奇妙所有人都来了,小胡埋怨地说:“我的摄像机要坏了。”   “你、你们……”黄敏不知所措地看着突然出现的人们。   “走吧,老黄。”彭泽没多说什么,径直走到最前面领头。鬼屋的大门,离着他们只有一步之遥。   黄敏猛地跳起来,冲到最前面,拦在了门口,她胸口上下起伏,头发散落在脸颊,模样看起来实在不太好,不过她顾不上那么多,一双眼珠子圆鼓鼓地瞪着他们,又气又恼地说:“你们为什么要跟过来?”   “你一个人太不安全了。”   “你们来了也没什么用,万一真的是犯罪团伙呢?我一个人折了,至少你们还在,你们可以出去报警,可……”黄敏睁大眼睛。   “费什么话?”彭泽不耐烦挑起眉毛,“我们可不是媛媛那些同学!”   “可是……”黄敏还是不肯让开。   彭泽揉了揉眉头:“别担心了,我这里做了几个燃烧瓶,一旦遇见危险,就把燃烧瓶扔出去。”说完举了举手里的酒瓶,里面装着褐色液体,瓶口塞了些布料。   “放心吧。”大家举起手里的武器,防狼喷雾,灭火器,小型煤气罐,每一样都有一定的杀伤力,黄敏忍不住微笑,她啜泣着感谢,不停地说着感谢的话。   这种时候,害怕还是有的,但是已经消去了很多,更多的是正义感爆棚,还有感动,还有勇气……很多很多,人有时候很复杂,胆子大的人遇见危险,会瑟瑟发抖,躲在角落里,而胆小的人会突然变得勇气十足,甚至会成为英雄。   他们全身充满了力量,毫无所惧地走进鬼屋,走上了二楼,开始了寻找。   带着目的过来,果然他们发现了问题,二楼右边卧室的窗户明显有人来过的痕迹——窗户下有一处有被擦拭的痕迹,应该是人靠近的时候,衣服摩擦过留下的。彭泽和小胡都保证他们没有到过窗户这里,因为那里一目了然,不可能躲人。   原来,真的有人!   对于这个发现大家并不开心。   因为在屋里他们怎么也找不到所谓的密室,他们把衣柜推开,摸索了所有的墙壁,却一无所获。   就在彭泽站在窗户边思考,到底怎么回事的时候,镜头里有一个白色物体一闪而过,小胡发出一阵惊呼,猛地跳起来,往前跑去,然而最后发现那不过是一只胖飞蛾,让所有人大失所望。   “真的什么都没有啊。”小胡满头大汗,靠在桌边。   他们已经把屋内每一寸地方都搜索了一遍,墙壁,地面,每一个地方都敲了下,天空已经慢慢变亮,有阳光从外面照射进来。   所有人都泄气了,黄敏难免失望,她走到小胡身边,摇摇头苦笑:“算了,天亮了,我们走吧。”   没有办法,他们虽然都很想帮忙,可是实在找不到……   几人互相看了一眼,都从彼此眼中看出了无可奈何,他们收拾收拾东西准备离开,彼此都沉默着,满怀着希望进来,却只能失望而归。   就在阳光彻底把屋子照亮的时候,管文君又站住了,她“咦”了一声,引起其他人注意。   黄敏走过去拉住她,恋恋不舍看着他们面前那副画,上面有媛媛沾血划着的字:【妈妈救我。】她默默地摸着那四个字,大概是在说,抱歉,妈妈找不到你……   黄敏叹了口气,拉着管文君朝外走,却发现怎么也拉不动,管文君就站在原位,眼睛死死地盯着那四个字。   察觉到对方的异样,所有人都停住了脚步,彭泽看着管文君专注的模样,迟疑问出口:“你是不是发现了什么?”   管文君这才仿佛恍然回过神来,她眨眨眼睛,转过头看向其余人,她目光疑惑,举着电筒点着最下面,问:“她为什么要写个句号?” 第256章 地底封印的残肢(四十八)密道   平时看电视剧里,每次重要线索都是写不完整,比如【X杀我】【去找XXX】反正就是最后几个字留个悬念,就是不让观众知道是谁。   眼前黄媛留下这几个字,非但完整的组成出一句话,还留下一个句号。   是不是说明当时的时间其实很宽裕?管文君想到了这个,自然其他人也很容易想到这一点。   只是之前气氛过于压抑光去害怕了把这重要的一点忽视了,现在突然提起来,再一想,是啊,她为什么要写个句号?时间既然宽裕,为什么只写一条对于自己而言毫无意义的话语?   “媛媛是个聪明孩子。”年纪最大的长者沉声道。   ……所以,她应该要留下有用的线索。   可是她却选择,写下这句让妈妈心碎却又无能为力的血书,究竟是为什么?   “还记得十多年前,媛媛走丢了,自己跑到派出所报警吗?”管文君忽然想起了以前的事情。   “她去警察局很干脆的说,自己走丢了,然后说的我的电话。我当时还很奇怪,为什么她要说我的,而不是老黄的,难道她不记得老黄电话吗?   于是,我问她,她反而一本正经地和我道歉,说因为她妈妈是独身一个人不安全,派出所里除了警察,还有很多人,那些人多半都是坏人啊……要是那些坏人知道了她们家里情况,那就很危险了。”   在那么小的时候,就已经有了极强的安全意识。懂得保护自己同时,保护家人。   大家伙都同时沉默下来,他们开始思考,这句话的用意。   “一定是暗示。”管文君最后的结论,“她不可能无缘无故写下这么一句话。”   “有可能……”这次跟来的心理医生老王想了想,“你们看见这屋里很脏,地上灰尘很多,随便抹点在墙上写写,就能发现字迹。她选择在红色贴纸上写下血书,我推测,她担心被人发现,说明这个时候,歹徒就在身边监视。以媛媛警惕的性格,她故意写下这句话一定有所含义,而我觉得这个含义,不是这几个字,而是这个符号。”   一个句号,也可以理解为一个圆形,圆形收尾相扣,又是一个轮回。   “天圆地方,圆属金,自含五行八卦,阴阳协调,你们说会不会和风水有关系?”老王抚了抚眼镜问。   “拉倒吧,媛媛是学马克思主义的大学生,不迷信好吗?”小胡立刻否定。   大家也都不赞成这个想法,开始朝科学的角度去考虑。   虽然小胡否定了,但是实际上他也没多少主意,别人商量的时候,他就调试摄像机,看之前的录像有没有像之前一样录到可用的信息,他一只手依靠在桌子上,两腿晃着,不时踢着石桌,嘴里哼着小曲。半晌他突然站起身来,把摄像机拿在手里,绕着桌子开始绕圈。   就在镜头晃来晃去,把观看屏幕的人眼睛都晃花的时候。   “嘭嘭嘭————”忽然出现了几声敲击声,摄像头被摆在一边椅子上,可以清晰拍摄出小胡正蹲着的姿势,他整个身子贴在石桌下面的石柱上,一只手大力敲击着石柱,先是皱着眉,一脸疑惑,紧接着,他突然跳了起来,兴奋地冲其他人喊:“我知道了!”   黄媛从五岁就开始学绘画,一开始送去的是少年宫的绘画兴趣班,后来读小学参加了几个比赛,意外得了省里的奖,而后黄敏就有意识的培训她的绘画能力。   在最危险的时候,大脑一片空白,她很简单的画了个圆,而整个屋子里,唯一和圆形相关的恐怕就是眼前这个大石桌了。   小胡意外踢着石桌,结果隐约听见了回声,这种回声类似于地下隧道里沉闷地回音。为了证明,他再次敲击了几下石柱,这次他用的力气特别大,声音很清楚的发出来。   “嘭嘭嘭——”   敲击完后,他迅速把食指放在嘴前,示意不要说话。   刹那间,周围陷入一片死寂。   接下来,更诡异的事情发生了。   “嘭嘭嘭——”   突然声音再次响了起来!   而他们根本没有再敲击过石柱!   这个发现让所有人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很明显,所谓的密室就在他们的脚底下,这就是为什么他们没有发现。   “我记起来,之前我听本地人吹嘘过,他们以前用地道战的办法,仅仅用十个人就打败了一个连的敌人。”   说话间,石桌被推开,具体来说,是整个石桌上面的石桌板被推开,底下的圆柱形石柱,是空心的,恰好可以容纳一个成年人进出。   电筒打开,一束光照射下去,黑色的隧道里静悄悄的,空无一物。   忽然死寂的屋里爆发出一阵欢呼声。   “找……找到了……”   他们同时看向黄敏,黄敏眼中忽然迸发迸发光彩。   “老黄!有希望了,我们一定能找到媛媛!”   “谢谢,谢谢……”黄敏捂着嘴,眼眶通红,她慢慢地蹲在地上,大力捂住嘴尽情哭泣。镜头的最后,眼泪掉在了隧道里,然而太高了,掉落在地面,却一点声音没有响起……   水滴落入大海,悄无声息。   隧道里一片死寂,没有一点光亮,一片漆黑。   准备好武器,彭泽先跳了下去,他确认无误后,后面的人跟着也都跳下去。   “这条隧道年限很久了。”彭泽晃了晃手里的照明灯,所有人跟着他的灯光看到深处,深不见底的黑暗。   “地上有很多脚印,还有塑料袋,垃圾。”大力踢了下地上的塑料袋,镜头跟着晃了晃,照射到墙壁上的一角,强光打上去,有很多指甲的刮痕,同时还有血迹。   “墙壁上全是抓挠的血痕,有人想要爬上去逃离,不过……失败了。”一下隧道就抱紧身子的管文君,幽幽的开了口。   “瞧这洞口,还有洞口隐蔽的地方,我估计,这个隧道应该是很多年前用来躲避山寇修建的,专门供当地老弱妇孺的。洞口很窄,有一些痕迹很久了……看墙壁上这些刮痕,有指甲抓的,有刀砍得,还有弹孔。”彭泽蹲在地上,冲小胡指着地上的一道孔,“这是让人跪着,然后从人后脑勺开了一枪。”   “卧槽,处刑?”小胡大惊失色地从地上爬起来。   彭泽抿了抿嘴,伸手扯了下小胡的后劲,做了一个赶紧把嘴缝上的动作。小胡咽了口唾沫,瞥了眼黄敏,黄敏正背对着他们,研究着墙壁上的痕迹,他表情复杂地收回目光,小心翼翼地比了个OK的手势。   “咳咳……”彭泽清了清嗓子,“痕迹很旧了,看磨损程度,至少两年以上……”   没有人附和,管文君瞪了他一眼,黄敏已经走到了最前面,彭泽悻悻地摸了摸鼻子,闭上了嘴。   几人没有说话,他们默默朝前走着。黄敏的脸在镜头里,忽明忽暗,看起来有些可怖。   走了几步,黄敏忽然转过头,一双眸子晶亮地看向他们:“我有预感,媛媛还活着。”   彭泽微微张开口,半晌没说出话。黄敏转过头,留下了个坚毅的背影,慢慢地融进了黑暗里。   “媛媛在等我们!”很低的声音传进视频里,小胡捏紧了拳头。   很明显气氛有些变化了,说不上来,变得很沉重,很诡异,只一会儿所有人额头上全都是黏糊的汗水,不停小口喝着水。   小胡给视频外的观众做着解说:“很臭,很难以形容的味道,大概是空气不流通的缘故,也特别热,是那种湿热的感觉,没有一点风,墙壁上全是水珠。”   解说完,他大力咽了口唾沫,抿了抿嘴。   通道笔直通向深处,一直没有曲折和波澜。一开始的紧张气氛慢慢的变淡,小胡就开始了滔滔不绝的解说和采访。长长的通道一时间看不到尽头,走了大约十来分钟后。有些人似乎觉得有些累了,面露疲态。   不经意间镜头晃到一个角落,是光线的死角。小胡顿住了脚步,似乎注意到边上模糊的有什么东西,一团黑影一动不动。彭泽也注意到了,拦住了所有人的去路,他独自一人向前探路。   “会是昨晚那人吗?”小胡自言自语。   彭泽慢慢地超前走着,手里举着一根木棍,两只手使劲捏着,忽然他顿住了脚步,侧头看向身后,黄敏正悄悄跟在了后面。   彭泽摇了摇头,示意她退后,接着把手放在膝盖上擦拭了下汗水,又拿起木棍,慢慢朝黑团走去。   镜头微微颤抖着,朝前移动,传来的呼吸声越发的急促起来。   彭泽回了个头,朝四周人使了个眼色,侧脸全是汗。   照明灯晃了下,镜头里一片灰色的布料似的东西若隐若现。   彭泽脸色惨白,深呼吸了一下,给旁人使了个颜色,飞速地跑上前。老王举着喷雾剂紧跟在后面,镜头跟着他们跑动的脚步剧烈摇晃起来。   不料彭泽跑的急了,脚下一绊狠狠地黑影摔去。后面的人快速敏捷一跳,让开去。彭泽的脑袋被狠狠地磕在黑影前面,小胡的寒毛都立了起来。   因为黑影缓缓的动了起来!   “当”一声巨响!黑影越过彭泽的脑袋,快速的移动,朝黑暗里快速的冲了出去。   管文君恰好站在外侧,那人猛地冲过去,她显然没反应过来,看见黑影朝自己冲来,惊呼一声,接着就被撞得一个趔趄,摔倒在地。   “啊—我—日—你—大—爷!”   一直沉默的老王突然大叫一声,圆圆胖胖的男人,一直不怎么爱说话,加上笨重的眼镜,看起来像是个很怂的男人。方才他眼镜落在了地上,叭叽一声,还碎了,睁不开的眼睛看起来很滑稽。然而此刻这个滑稽的男人,莫名地,背后像是燃起了熊熊的火焰,十分有气势。 第257章 地底封印的残肢(四十九)出乎意料   他猛地一跃,跳过彭泽的脑袋,接着高举着手里的喷雾对准黑影移动的地方,使劲一按。一团白色的气体喷射而出,正对准了黑影的头部。   众人目瞪口呆看着这一幕。   他没有停下来,狠狠甩了下头发。跟着他圆滚滚的身子在地上打了一个滚,再停住,像拿着枪一样,高高举起防狼喷雾,十分有气势地大喝一声,又一串白色雾体对准黑影喷射而出。   “啊——!”黑影发出一声痛呼,紧紧地捂住眼睛,“我弄死你!”   喷雾效果有限,反倒让对方暴怒,睁着一双通红的眼睛,从怀里拿出了一把弹簧刀。   寒光一闪,刀刃冲着四眼医生刺过去,就在千钧一发的时候,忽然清脆的“嘭”的一声响起,那人的鼻子被狠狠地砸中,血倏地就流出来了。   放佛浑身充满斗气的喷雾瓶,在空中呈现完美的弧形,“哐当”一声,在众人不可思议的目光下落在了地上。   一个飞踢,弹簧刀被踢在了一边,四眼医生威风八面犹如英雄一样站起来,抱着自己圆滚滚的肚子,拍了拍身上的灰尘,气势汹汹地朝捂着鼻子在地上打滚的歹徒说:“呸,弄死我,你胖爷爷我可是练过的!”   老王发过威风后,不过一分钟,又躲回了角落,沉默不语,巨大的反差让人不可思议,所有人都直勾勾地盯着他,老王不习惯被人过多关注,半晌他开口简单地解释了下:“我挺喜欢看拳击比赛的。”   众人还是盯着他。   他摸了摸鼻子:“但是我发现,比起拳击我更喜欢吃。”   众人:“……”   说完他憨笑地摸摸肚子,笑得一脸和善,完全没有刚刚气势汹汹的模样。   被抓住的人个头大概有一米七八,身材高大强壮,被他们捆住后,他解释说,刚刚打盹的时候他们下来了,迷糊之间发现突然出现一群人,所以才惊慌失措地逃跑。   对于他们其他问题,他一概一问三不知,只说自己是山里玩的,这个隧道他也是才发现的,走进来累了,想着休息下才出去,根本不知道他们在问什么。   几个人都是文化人,实在不擅长什么审讯。对方一脸无赖模样,看穿了他们几个不能把自己怎么样,还哼哼起了小曲。还警告他们赶紧把他放了,否则他让人把他们全都抓起来。   “我告诉你们,快点放了我,否则,你们没有好果子吃。”   “两个月前,这里失踪了一个女孩,你知道她在哪儿吗?”彭泽没理他,当他放屁,找黄敏要了照片,放在那人面前,跟着拿刀比了比问。   “女孩?”那人来了精神,看了眼照片,淫笑了几声:“嘿嘿,这娘们够带劲儿啊,瞧这身材,这脸面……”   “啪”猛地一巴掌飞过来,那人的脸立刻红了半边,彭泽狠狠地瞪着他:“嘴他妈放干净点!”   那人猛地瞪向彭泽,彭泽把照片晃了晃:“看清楚,你见过没有,好好说!”   好汉不吃眼前亏,大概因为人多势众,那人也没再折腾,虽然不大情愿,还是老老实实地看照片,半晌,他突然笑了。   “操,我好像真见过。”   听了这话,几个人涌了上来,都盯着他,催促他快说。   那人伸出舌头舔了舔嘴唇,把血舔干净了些,抿了抿嘴说:“水。”   管文君拿过水,给那人嘴里喂了些。   那人喝过水,开始好整以暇地打量他们,反问他们:“你们和这女的什么关系?”   彭泽拍了下他脑袋:“关你屁事,我们问什么就答什么!”   “我的确见过……”那人抬起头,望向彭泽。   彭泽看着那人狂妄咧开嘴,笑得一脸淫邪,忽然有了种不好的预感。   “我不仅仅见过,我还玩过,那滋味棒极了,还是处女,老子一动,她就叫得跟杀猪一样,带劲儿极了!”   黄敏整张脸变得扭曲起来,她猛地从彭泽手里一把夺过那把弹簧刀,冲到那人面前,用刀刃朝那人脖子间比划着,大声怒吼道:“混蛋,快告诉我,我女儿在哪儿!否则我弄死你,弄死你这王八蛋!”   “卧槽,疯婆子,你要杀人啊!”那人一睁眼,就瞧见阴影里冲出来一个癫狂的女人,刚刚还得意洋洋的脸霎那间变得惨白。黄敏狠狠地瞪着她,眼睛里像窜出了火,举起刀就要往那人身上刺,那人连忙大声呼喊着救命,这时候旁观的人才恍然中回过神来,赶紧一拥而上抓住了黄敏。   争斗间,摄像机落了地,鞋不停地乱动,有血溅落在地上。   ……   夜晚,除开彭泽和黄敏,其余人都聚集在宾馆房间里。   过了会儿,彭泽出现在镜头里,他一脸疲倦,身后跟着两眼通红的黄敏。   见着他们进来,小胡连忙站起来把座位让出来,他急切地问:“公安局那边怎么说?”   彭泽咳嗽一声,看了眼黄敏,黄敏侧过脸,给镜头留下个背影。   他叹了口气:“人进去了,但是我们提交的录像带,他们说不能采信。”   小胡闻言松了口气:“人收了就行,公安局可以审问,比咱们问的好,不用担心。”   彭泽皱了皱眉,欲言又止,他转过头看了眼黄敏,半晌才心不在焉地点点头:“嗯,等等吧。”   之后大家就开始安慰黄敏,黄敏情绪低落,一直低着头,靠在沙发上不说话。   管文君有些担心,和彭泽换了个座位,帮黄敏顺背,顺了一会儿,黄敏的头垂得更低了,这时候她似乎察觉到有些不对劲,摸了下黄敏的额头。   “发烧了!”管文君惊呼一声。   黄敏抬起了头,脸颊通红。   这个时候,门外响起了敲门声,小胡放下摄像机去开门,门刚开了个缝,就被猛地推开,忽然涌进来十几个人,都穿着警服。   一进来就大声问:“谁是黄敏!”   黄敏抬起头,满脸都是汗,她眯起眼睛,像是用尽了全身力气,问道:“是找到媛媛了吗?”   语音刚落,一个警察冲上来,拿着手铐就把她铐住。   众人被突如其来的这一幕吓懵了,彭泽赶紧站起来喊:“这位同志,你这是干嘛?”   警察抬头看了眼他,问:“彭泽?”   彭泽愣了下,点点头。   还不等他问出下句,手铐就上来了。   其余人立刻明白了,这警察是要来抓人啊!   管文君立刻冲上去,质问道:“你们这是做什么,随意抓人,你们是哪个分局的!”   对方撩开眼皮看了她一眼:“我们是欲海市X区公安局刑警大队的,有人告他们故意伤害,现在他们要跟我们去警局走一趟。”   几人面面相觑,不可思议,他们怎么就故意伤害了?   老王皱了皱眉,镇定下来,他语气放缓了下来,拿了几支烟分递给对方:“几位警察同志,是不是有什么误会?他们一个是医生,一个是大学教授怎么就故意伤害了?”   “没误会。”对方摆摆手,推开递来的烟,“有视频作证。”   说完也不理会他们,直接带人走了。   小胡呆呆地转过头看向他们:“十几个刑警?还是市公安局刑警大队的?”   他摇摇头:“是假的吧,假的吧!”   管文君眉头紧锁:“我看了证件,是真的。”   小胡跳了起来:“卧槽,那视频,那视频该不会是我们给的那证据吧?”   “……应该是。”   “卧槽!”小胡愤怒地对空气踢了一脚,“什么意思?我们把歹徒给抓了,还把证据提交了,这下倒好,反倒是抓我们了?就他妈挨了两巴掌,手臂被割了一小口……还来十几个刑警,不知道的,还以为抓通缉要犯呢!”   “嘘!”管文君比了个手势,她站起身走到窗户边看了眼,又走到门边拉开门朝外看了眼,再把门关好,走到他们身边,沉声道:“隔墙有耳。”   ……   视频断了,再次出现像素明显低了很多,看起来像是手机拍摄,是在一家餐馆门口,两伙人缠斗在了一起。   “他妈的,去公安局告我!你们知道我是谁不?他妈公安局就是老子家开的!”视频一晃,出现之前被黄敏他们抓住的人,染了一头嚣张的红头发。   黄敏被人抱住,彭泽被几个人按在地上,老王仰躺在地上,红头发踩在他肚子上。他找店家要了一箱啤酒,拿出一瓶,开始猛烈的摇晃,然后对准脚下人的脸,猛地打开盖子。   酒水猛地就喷在了脸上,红毛哈哈大笑:“瞧你能的,还胖爷,你爷爷我也是练过的。”   “你们还有没有王法了!”管文君嘶吼了一声。   “王法?”对方闻言笑了,跟着他的小混混们,也跟着笑了起来,他又打开一瓶啤酒,叫人捏开黄敏的嘴,把啤酒往黄敏嘴里灌,转头看向管文君,冷笑着说,“这里,我他妈就是王法!”   黄敏本来还在发烧,又被关了几天,整个人已经憔悴不已,此刻被人架住灌酒,毫无招架之力,周围站满了群众,很多人拿出手机拍摄,没人敢上前劝架,也没人敢报警,看起来很怕红毛的样子。   红毛灌完了酒,让人放开黄敏,黄敏立刻瘫软在地上,他蹲下身子,从怀里拿出张照片在黄敏眼前晃了晃,黄敏无神的双眼立刻就直了。   对方拍了拍黄敏的脸,俯在她耳边小声说:“你女儿就是我日了,不仅仅我日了,我身边这些弟兄全都日了个遍……”   黄敏猛地抬起头看他,伸手去抓他,他笑了笑,朝后一仰躲开了动作,他笑着说:“别急啊,你不想知道你女儿在哪儿吗?” 第258章 地底封印的残肢(五十)没有王法   黄敏瞪大眼睛,她跪在地上,双眼沁满眼泪,抱住红毛的腿哀求:“在哪儿?我女儿在哪儿?”   红毛抿了抿嘴,想了想,脸上浮现了恶意的笑容:“嗯……我想想,你们把我送进局里,害得我被家里人骂得不清,这笔账……”   要钱?   黄敏立刻拉开包,把包里的钱全拿了出来,她跪在地上,拿着厚厚一叠红票:“你要多少钱,我都给你!只要你把媛媛还给我,别说钱,房子我都给你!”   黑夜里,红色的钱实在有些打眼。   红毛微微眯了眯眼睛,居高临下地打量着她。   黄敏举着钱,眼中的刚毅全都不见了,乌云悄咪咪地把月亮遮住,只有路灯破碎的灯光照在她脸上,阴影里,她满眼都是哀求。   跪在地上,之前那个气势汹汹的女人,像一只被人掐住尾巴的老鼠,瑟瑟发抖……   红毛扬起下巴,嘴角扯开了一边,得意洋洋。他一抬脚,把女人踢翻在地。悲凉的风从四面八方涌进,红色的钞票随着风在空中刮过。不少人跳起来去捡,兴奋地欢呼,没有人注意到这钱的用处。   “你!”被推倒在地的黄敏,半张脸被石子碾破,手臂似乎被红毛踢伤,她咬着下唇紧紧抱着自己的右手,汗水混合着泪水流了一脸。   看着她愤怒的模样,这一刻,红毛叉着腰,嘴角大力朝上扬起,露出红色的牙肉,笑得一脸猖狂。   他用力跺了一脚,地上的钱留下了一团黑乎乎的印记。   就像对方的自尊,此刻被他碾碎。   红毛蹲下身子,让自己和黄敏平视,看黄敏就快要崩溃,又隐隐坚持着,忽然挑了挑眉,似乎觉得有些有趣,对眼前人坚持有些莫名其妙。   于是,他做了个决定。   “你给我磕头,然后从我裤裆底下钻过去,我就告诉你~~~”   说完,周围的人开始哈哈大笑起来,目光都聚集过来,似乎要看看跪在地上的老女人会做出怎样的举动。红毛此刻洋洋得意,他倒是没有大笑,而是摸着下巴,直直地看着黄敏,似乎在用眼神问,“做,还是不做?”   黄敏两眼无神地看着他,慢慢地,有光在一点点聚集,闪烁了下,放佛有些东西破碎了……她在众人注视下,发出一声呻吟,跟着慢慢坐了起来,一缕头发掉落在额前,让人看不清她的眼神。   彭泽咬着牙大叫:“黄姐,别,千万别!”   管文君连忙冲上前,一把拉住黄敏,摇头哭喊:“不要!姐,不要!”   “钻!钻!钻!”周围人开始大叫起来。   红毛站起身,两脚岔开,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我操你妈,王八蛋!老子弄死你,他妈的,今天老子不把你弄死,老子就不信王!”老王摇摇晃晃站起来,立刻被人一脚踹翻在地上,两三个人涌上来架住他。   黄敏闭上了眼睛,她颤抖着张开口问:“你说话算话?”   红毛抿了抿嘴:“和我讨价还价?”   黄敏咬紧牙根,缓缓地直立起身,对着红毛重重地一连磕了十几个头,她抬起头,额头上血肉模糊,望着他问:“够没够!”   红毛愣了愣,被对方不要命的动作吓了一跳。几秒钟后,他咳嗽一声,指着胯下,重新找回气势。   “钻!钻!钻!”声音海浪一样袭来。   黄敏低下头,四肢在地上爬动,红毛得意洋洋,黄敏沉着脸,屈膝一步步朝前挪动,短短的十几秒,像是漫长的一个世纪。   彭泽愤怒地握紧拳头,砸着地面。   老王嘶吼着叫着,挣扎着。   管文君失声痛哭。   围观的群众别开脸,带着孩子瞧热闹的女人蒙住了孩子的眼睛和耳朵,有路过的小姑娘流下了眼泪。   黄敏红着眼睛,摇摇晃晃站起身,管文君赶紧跑上前去搀扶,黄敏看向红毛,问:“我女儿呢?”   红毛看上去得意极了,一手摸着下巴,一手插在裤兜里。   管文君怒目瞪视着他。   红毛微笑:“你女儿……被我们玩够了后,我们就把她卖了。”   黄敏踉跄朝后退后一步,她深吸一口气,努力克制问:“卖到哪儿去了?”   红毛耸了耸肩:“还能卖哪儿?自然是卖到国外去了,这钱赚的多啊,只要把裸照挂在网上,马上就有一群人出钱要……”   “啪”一个耳光甩在红毛脸上,红毛的脸立刻肿了起来。   他瞪圆了眼睛,就看见黄敏此刻狼一样盯着他,之前的畏惧,悲痛,麻木,一瞬间全都消失,有一种诡异令人毛骨悚然的气势冒了出来。她微微眯起眼睛,冷声道:“你在骗我!”   诡异的,近一米八的红毛,忽然被眼前五十多岁的中年妇女气势震得往后退了一步。   黄敏朝前走一步,咬着牙问:“我再问一遍,我女儿在哪儿?”   红毛愣了愣,忽然回过神来,他直起身子,皱起眉,一把推开黄敏:“他妈的,我骗你?你女儿被老子们日完还留着过年?”   黄敏没说话,只是死死地盯着他,目光森冷,像是北极的寒冰。   红毛打了个激灵,恼羞成怒地拿过酒瓶,把酒瓶猛地一摔,跟着举起半截锋利的瓶口,指着她:“我他妈,我怕他骂今天弄死你这个臭婆娘!”   黄敏朝前走一步,扬起脖子,让玻璃刺进肉里,很快血流了出来:“弄死我,弄死我啊!今天你要是不把我女儿下落说出来,我就和你同归于尽!”   “你、你他妈!”红毛不可思议地瞪大眼睛,仓惶朝后退了一步,“滚,我让你滚,赶紧滚!”   黄敏冷笑,大步朝前,让玻璃刺进去更深,划了一条两厘米的血口子:“你知道吗?女人一旦成为了母亲,那她就不会再软弱了!我女儿在哪儿?!!”   红毛立在原地,酒瓶落在了地上,他咽了口唾沫,摇摇头:“我不知道。”   黄敏眯起了眼睛。   红毛身后的几个大汉忽然走上前,一把把黄敏推到在地,朝地上吐了口唾沫:“死了。”   黄敏呆在地上,整个身子放佛成了雕塑。   大汉嗤笑一声:“和这娘们费那么多话干嘛,走了!”   黄敏猛地抬起头,猛地捡起地上的玻璃碎片冲上前,大吼道:“老子跟你们同归于尽!”   “啊—我—草—你—大—爷!”突兀地一个声音突然出现,红毛一伙人正欲离开,听见喊声,顿住脚步,疑惑地回过头,就看见远处奔来一人,手里拿着打火机和煤气罐气势汹汹朝他们冲过来。   那人正是一直没出现的小胡,此刻一副不要命的模样朝着他们冲来。打架最怕不要命的,这群人看见这一幕,这是要和他们同归于尽啊,立马吓得脸色惨白,抱头四窜。   小胡甩着煤气罐,手里拿着打火机站在中央,小流氓们立马连滚带爬的跑了。围观的群众也都不敢看热闹了,立刻尖叫着离开。   小胡红着眼睛看了看他们,又看了看失声痛哭的黄敏,手下一松,“哐当”一声,东西全都掉在了地上。   “……姐,我不该跑的,我怂,对不起。”   彭泽站起身,一瘸一拐地搀扶起老王。   小胡擦着眼睛,两眼红肿得不像话。   管文君抱住癫狂的黄敏:“姐,他们都走了,走了……”   黄敏摇摇头:“媛媛……媛媛……”   管文君闭上眼,蒙住黄敏的眼睛,半晌,颤抖出声:“……我们……回家吧。”   ……   忽然眼前一亮,场景变换了,又回到了温馨充满阳光的房间,黄敏表情没有变化,刚刚短短十几分钟的剪辑视频里,那个情绪大起大落的放佛不是她。   黄敏站起身离开了一小会儿,再坐下的时候,手里拿着一叠厚厚的文件。她把文件整整齐齐地整理好,接着从桌子下拿出一个黑色皮箱,将皮箱放在了桌上,跟着把文件房进皮箱里。   她全程都小心翼翼,目光严肃又虔诚。摩挲了下纸张,手指微微颤抖,关上皮箱的那一刻,她深吸了一口气,“砰”落下了锁扣。再次抬起头看向摄像头的时候,眼中蕴含的满是坚毅。   “当时发生那件事后,我突然意识到,我面对的可能不仅仅是一个小流氓,一伙罪犯,而是一群我根本惹不起的人。   他们肆无忌惮,可以当着那么多人的面侮辱我们,践踏我们,连我们报警也无所谓。   八年前啊,很久了,那个时候到底有多黑暗,没有网络监督,媒体几乎被把控。我们投诉,对方敷衍,几次捻转,我都无疑吃了闭门羹。在这样的情况下,没有办法,我只有让我的朋友们先行离开。   我留下了,我不能走,如果我走了,我女儿会怎么样?那些和我女儿一样的女孩又该怎么样?   欲海市是凭着能源建城,这是一座很小的城市,交通不便,少数民族众多,所有人都几乎有些关系,这里完全是靠【走后门】就可以到行政机关里工作的地方。   硬要是打个比方,这里的人际关系就是土里种着的花生,根系连接纠缠在一起,分不开彼此。   但是好在,他们瞧不起我一个老婆子能做什么事情,于是我就可以肆无忌惮地到处做调。   没想到这一调查,居然让我发现了一件极其令人恐怖的事情。”   拍了拍桌上的黑箱子,黄敏深深吸了口气。   她是个坚强的母亲,维持了整整八年的调查,其中艰险难以估量,而此刻她脸上却是挂着笑容,好像很满足的样子。   她再次看向镜头,目光似乎透过摄像机,看向了正在观看这个视频的人。 第259章 地底封印的残肢(五十一)威胁   “这里的资料来之不易。自从那次事情发生后,我意识到这条路只能靠我自己走下去。调查过程中,我受到阻力不小,不少来历不明的人想要把我带走,好几次差点被当做疯婆子关进精神病院……   还好后来,我遇见了不少好心人,他们默默支持着我,我才能安全地回到淮赧市。   回到淮赧市后没多久,我打算来市局报案,把所有得到的资料全部都提交给之前帮我寻找媛媛的警察。   那个时候我认为欲海市的人不懂法,肆意妄为,而做为省会的淮赧市公安局应该不会和他们同流合污。于是我找到了当时的刑警队队长,那个小伙子很客气地招待了我,很不凑巧,雷局长据说被安排去参加了一个会议,不在淮赧市。为了保险起见,我没有把得到的资料交给他。   听了我叙说在欲海市遭到的非人待遇,他表示很震惊,无法想象居然会有这样的事情发生在我的头上,他表示一定会让人去调查,给我一个公道。   第二天我就接到了欲海市那边公安局给我打来电话,说是对于我举报的事情,他们会认真处理。   更让我意想不到的是,一周后我接到了一个陌生电话,这个电话打来的人叫做张汉,就是那个我们抓住的男人,他开车连夜从欲海市赶到了淮赧市,说要跟我道歉。   他被人领过来,提着酒,还有礼品盒。我们约在了昌平公园的一家小咖啡屋见面。再次看见他,变了模样,他穿着类似校服的衣服,染回了黑发,剪了平头。   他告诉我,他当时是一时糊涂。他还只是个学生,处于叛逆期,他的愿望就是做个街霸。所以他交了一堆无法无天的朋友,实际上他和公安局没什么关系,就是他爸是乡政府的一个土官,还是捐了一条路,才当上的。   带他来的人似乎就是他家长,据说那时候孩子骗他们说是被人打了,孩子未成年,他们又怀疑我们是人贩子,所以才抓回去审问,压根不知道后面会发生那样的事情。   的确,当时我们被欲海市公安局关押的时候,查清楚身份我们很快就被放出去了。   将心比心,如果是我的女儿无缘无故被人打了,还有视频,我也很有可能找关系把对方抓起来,毕竟那时候那种小地方法制观念淡薄得很,凡事以为走后门找找关系就可以解决。   然后孩子告诉我,他真的只是觉得好玩,经常没事到那隧道钻出去,装神弄鬼,吓唬别人。对于我的女儿,他真没见过,他想的是,多半是我对女儿不好,女儿离家出走,他也是单亲家庭的孩子,所以对父亲很怨恨,他想我的女儿也应该是这样。   后来他拿出了证据,那天他在外地,不可能飞回来作案。   鉴于他还是个孩子,还真心实意向我道歉,我一时心软,没有再追究他的责任。   等那孩子离开后,我再次约了刑警队队长,我们这次约在了一处隐蔽的地方,这一次我带上了我当时查到的资料交给了他。他看见这份资料,表情十分震惊,当时就问了好几次,确认这份资料的真实性,我保证得来的这份资料绝对真实可靠。他震惊之后,打了几个电话,接着将资料带走,让我不要到处声张。   隔了两天后,他给我打来了电话,他婉转地告诉我,这涉及跨区案件,他无法处理,要告知雷局长协商再报到省厅。   我以为这件事情,总算是有了眉目,没想到的是,一周后我被单位派遣到美国去学习。我没同意,再回家发现家里被翻得乱七八糟。而我再去警局询问结果,警局人员支支吾吾说是那个接待我的警察暂时出任务不在警局。   那一刻我恍惚间意识到了什么,还没来得及深思,紧接着我接到了小胡的电话。小胡说他忽然接到了警察的电话,要求他把所有的录像带交给对方,现在他正躲在厕所里,有些担心,于是给我打了电话。   这一幕太熟悉了,和我在欲海市的遭遇几乎一样,那一刻,我就觉得恐怕这件事情不是我能处理,我忽然有了不好的预感……”   说到这里,黄敏停顿了下,她抿了口水,润了下干燥的喉咙,发出一声无可奈何的叹息,她摇了摇头。   “我的老伙计彭泽,好不容易申请到经费的研究项目停摆;老王被投诉,有女性病人告他诊疗过程中猥亵;文君家里人突然对她施压,限制她出行……很明显,我们惹到了不该惹的人,不……应该说是我连累了他们……”   皱紧眉头,她自责地再次摇了摇头,音调降了下来,她的声音此刻小的不像话,虽然后来那些人过的都不错,但是那个时候,对他们无疑是一个沉重的打击。   她该何去何从呢,雷行舟心里想着,她应该不会放弃,毕竟……她是个母亲。他遇见太多女人执拗地寻找自己失踪的孩子,就算家没有了,还是在寻找。   想到这里他叹了口气,说不上来,觉得很自责。   “我是不会放弃的。”印证着他的猜测,黄敏坚定地开了口,“他们一定会想尽办法让我放弃,从我身边人下手,那我就离开他们,我辞职,拒绝人来往,一个人调查。可是没想到,他们居然还有另一招。”   黄敏咬牙切齿:“我收到了一封信,那封信没有寄件人,没有寄件地址,没有邮票,我回到家的时候,就放在桌上。我拆开了那封信……”   说着说着,她的声音开始颤抖了起来,牙齿在打颤,嘴唇在发抖,眼中红丝密布,满含着恨意。   下一秒,雷行舟看见那封信。   不对,具体来说,那不是一封信,没有一个字,只有一张照片。   照片里,有一个笼子,笼子里一个人赤身裸体半蹲着,她的脑袋被固定在笼子外面,身子以一种扭曲难受的姿势蹲坐着,就像青蛙一样,把下体彻底暴露出来,残酷到令人发指再到无法形容。   “啪”的一声,手机落在了桌上。   见惯了生死,抓捕了不少变态的雷局长,此刻张大了嘴,他捂着嘴,不可思议地转过头,廖城嘉歪了歪脑袋,不带感情的朝他微笑,雷局冷不丁打了个寒颤。   再次把手机拿起来,他的手颤抖的不像话。   年轻漂亮的少女依旧残破不堪。   她的两只脚踮着,脚腕上有一条草绳,紧紧捆着,直到外面,绷得很直,似乎另一边有东西在拉扯。她的双手被大大拉扯开,手掌和头一起,被固定在外面,让双乳能更暴露出来,浑身上下的皮肤,全是黑乎乎的手指印。   那是一个像洞穴一样的地方,凹凸不平的洞壁上还有枣红色的苔藓,还能看见照片的一角,似乎还有个笼子的模样。   地上有空酒瓶,半截烟头,带有不明液体的针管,用过的避孕套,甚至有粪便,浑浊的尿液。   地狱……   从没见过如此黑暗的景象,唯一的光只有少女一双眼睛在黑暗里闪烁的光芒,少女咬着下唇,她放佛是一只被活捉的野兽,没有尊严,等待着死亡和凌辱。   可以想象,她踮起的脚尖微微颤动,无助地抬起头,身体快达到了极限,漂亮的黑色长发披散开来,沾着黏糊糊的不明液体,眼角挂着泪水。   闭上了眼,他再也不忍心观察下去。   “唉……”一声轻叹。   黄敏哽咽着叹息,她收回照片,快速将照片夹进一叠文件,跟着塞进箱子,再迅速合上箱子,一连串的动作她做的飞快,她实在是……   不忍心再看啊……   那天她寻找了整整一天,疲倦不堪地回到家,坐在桌上,端起一杯水,却发现桌上赫然出现一封信。她微微眯了眯眼睛,不好的预感笼罩了她,水杯哐当掉落在地,水洒了一地,玻璃碎渣刺破了她的皮肤。   她拿过那封信,拆开只看了一眼,她便弯下了腰。   跪坐在玻璃碎片上,感觉不到疼痛,血涓涓地流着。   她失声大哭,那个自己捧在掌心的女儿,小心翼翼地养育了十八年,好不容易从一个皱巴巴的小猴子,变成了亭亭玉立的大女孩。她还等着她交男朋友,等着她结婚,等着她重新带来一个新生命,让生命繁衍,生生不息……   让母亲看见自己的女儿这个模样,何其残忍,这些人还有人性良知吗?   捏紧拳头,雷行舟出离的愤怒了!   然而,黄敏的表情却没有他那样,虽然她身子整个绷得紧紧的,手掌泛白死死地按在黑色箱子上,但是她的眼睛却没有红。   诡异地,这一刻,隔着屏幕,却从对方的眼神中,看到了一些东西——坚毅。   她在坚持着什么,或者说……有什么东西让她坚持着,不至于爆发,不至于崩溃。   雷行舟迷惑了。   这时候镜头前忽然晃过了一个影子,那个影子太过于快速,把雷行舟吓了一跳。镜头一晃就过去了,不知道为什么,觉得那影子十分熟悉,他赶紧又划拉下箭头,把视频调回去一些。   出现在镜头里的小人这次看清了,带着一顶小圆帽,圆帽上还有一对可爱的熊耳朵。他皱着眉抱着胸,一句话不说的,直接对着镜头坐下,气鼓鼓地鼓起两腮,用行动告诉大家——宝宝很生气。   黄敏本来还绷紧的身体,此刻松懈了下来。   耳畔响起了黄敏的声音。   “怎么不穿好外套,外面多冷啊,手套也要带上……”   唠唠叨叨,却异常温柔。   对方没有说话,黑沉着小脸,晃着两条细细的小腿,不太高兴地让对方给自己戴上手套。   虽然一脸不高兴,但是却依旧顺着让对方做,不反抗。   雷局长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个突然出现的小人儿——黑着脸,不说话,臭美。   不就是小萝卜么! 第260章 地底封印的残肢(五十二)证据   脸黑得跟锅底似的,小萝卜一会儿被举起小拳头,一会儿被翻开小肚皮,确认手套戴好了,保暖内衣扎进裤腰带里了,这才被放开。   他生气地晃了晃脑袋,摇了摇小细腿,最后一脸无可奈何地小小叹息一声,跳下了沙发,走了。   全程恹恹的,黑着小脸,一次都没有抬头朝镜头望一眼,或者是对摄影师有个好脸色。   一如既往的不讨人喜欢。   同一时刻,视频内外两个老人勾起嘴角,脸上带着温和的笑容。   遥望着身影慢慢消失,黄敏才回过神来,她重新坐回沙发,有些失魂落魄,咂咂嘴,感觉下一秒她要说些什么,然后,她开了口。   她说了一句话,雷行舟的脑袋里出现了嗡鸣声。   他忘记了这只是个视频,他甚至以为自己和黄敏正在面对面坐着,于是他张开口问:“小萝卜怎么在你家?”   “我是小萝卜的儿童医生。”黄敏低声说。   她拿过纸巾把手擦干净,把头发捋在后面,小声咳嗽下,重新看向镜头,这时候她的嘴角带着淡淡的笑意。   然而下一秒,目光触及那张照片,她却又再一次愁云惨淡。   “看见照片的时候,再笨也知道是个警告了。他们让我老婆子不要轻举妄动,可能他们也知道老婆子认识不少人,所以干脆采取那个办法。”   黄敏苦笑:“很好,他们成功了。可能觉得我老实了一阵,他们没事就会给我寄些东西。一开始是些衣服碎片,是我女儿的,后来慢慢东西变成其他的,叠的纸鹤,头发,写的信,还有一张我女儿坐在窗户边看风景的照片。”   “也不知道怎么想的,看见她开始做东西,没有再被折磨,身上没有新增的伤痕,居然有种很平静的感觉。就这样日复一日,我每天最开心的就是回到家打开信箱那一刻。那时候在想,总有一天,他们会放媛媛回家的。”   直到……   雷行舟心里默默帮她填上了这句话。   “寄回来的东西变了……”黄敏的表情渐渐变化了。很细微,看不太懂,硬要说应该是一种混合纠结痛苦的复杂感情。   “一些小手工品,小饼干,玩具……这些东西很明显是小孩爱玩的,而且还是男孩爱玩的。”   心头一颤,雷行舟的手指有些抖。   “她怀孕了,一个男孩。”   黄敏说的毫无起伏,只是在述说一句话,没由来的让人觉得干巴巴的。   诡异的,此刻,雷行舟觉得有些坐立难安,心里也有些急躁,有些东西就要破壳而出。   “对,小萝卜是媛媛的孩子。”   一个石头落了地,彼此都沉默了。   黄敏似乎在斟酌语言,她一定度过许多难熬的日日夜夜,精神被高度折磨,接受小萝卜的存在有多么不容易……   雷行舟默默端起手边的茶抿了一口,千言万语都化作了一声轻轻的叹息,时过境迁,往事如烟。   喝完茶,一股热气从脚底钻进大脑,黄敏没再说话,似乎不知道该说什么,她只是叹了很久的气,薄薄两片嘴唇蠕动了半响,一句话没说出来。   最后她缓缓把黑色皮箱往前推,轻轻地说:“拜托了。”   视频戛然而止。   拜托了拿着摄像机的那个人,拜托了看视频的人,拜托了一定要找到我的女儿,拜托了一定要将罪犯绳之以法,拜托了要照顾好小萝卜……   黄敏为自己画下了一个句号。   【妈妈救我。】   她用生命画上了一个句号。   可是那个孩子依旧不见了啊……   看完视频,他静静地坐在沙发里,屋里黑得不像话,特地选择厚重遮光的窗帘让屋子里一丝光都透不进来。   他工作之余,偶尔会享受宁静的时刻,人年纪越大越无法接受那些嘈杂吵闹的环境。对他来说,黑暗是一种回归,闭上眼,人静静地坐在一处,放佛成为了一粒小小的尘埃,随着风起伏。   美好的不像话。   而此刻,他忽然觉得有些害怕,从来没有见过这么黑的地方,周围的空气都停滞了,并不是很大的办公室里,没有一点声音,黑得深沉,静得可怕,没有一丝光亮。   冷不丁打了个寒颤,虽然已经春光无限,他却觉得身处在寒冬。   廖城嘉一直默默地站在一旁,在雷行舟看完视频以后,他就把手机放回了兜里,然后翘起二郎腿,一晃一晃地等着对方的答案。   “我想帮忙。”   黑暗里一个沙哑的声音响了起来。   很巧妙的一个字,想。   廖城嘉这样想着,他微笑着,保持着咧开嘴露出八颗漂亮白净的牙齿,等着下句。   “但是我的职位不够。”省会城市的公安局局长,在政府体系里,是无权去干涉另一个地级市公安局的事情,除非对方主动申请要求配合调查。   “这个还牵涉一个跨地区调查,如果当地行政机构不配合,这个事情就非常不好办。而且根据黄敏说的情况。很有可能有内部人员参与此案……只怕,以我的能力……”   “您不想调查?”捏了捏手指,廖城嘉忽然问。   “不是!”雷行舟干脆否认了,声如洪钟。   “我只是客观告诉你,我不希望我们花大量时间做无用功,另外,以廖家的家世背景,我相信你能在纪委,检察院,省厅,乃至京都市,找到更有资格承担起这个案件的人。找我,你这不是儿戏么!”   一长串话说完,用尽了力气,咳嗽两声,他颓然扶住额头,衣袖间的扣子此刻已经被他解开。   不是不愿意,是无能为力,万般无可奈何。   沉默半秒,廖城嘉忽然站起身,走到了窗边,“唰”的一声,窗帘被大力扯开,阳光瞬间争先恐后冲入屋内,只需半秒,整个屋子天光大亮。他把窗户打开,吸了口属于清晨独有的新鲜空气,眯了眯眼睛。   雷行舟被突如其来的阳光刺痛了眼睛,他赶紧闭上眼睛,蜷缩起身子。   风灌入屋里,带来一丝外面独有的冰凉,阳光洒进屋内,带来光亮和温暖。   廖城嘉慢慢踱步回来,他依旧微笑着,坐回座位上,他打开箱子,将方才弄得乱七八糟的文件一份份归档整理好,再拿出来。   他垂眼看向闭着眼睛的雷行舟,淡淡地说道:“我没办法信任他们。”   听他这么说,雷行舟愣住了,有些错愕,他抬起头看向廖城嘉。   廖城嘉低下头,仔细把文件归类,同时也开口轻道:“这些年,黄老师一直在收集资料,这些资料很不容易,一方面是地方保护主义严重,每次调查都万分小心。另一方面像你说的,黄老师没有板上钉钉的证据,几张照片,几件物品,对方完全可以不认,找借口说是别人让寄的,死鸭子嘴硬不就好了。”   “没有直接证据,没有能扳倒他们的证据!这些人就要逍遥法外!”   “直到……确认小萝卜是黄媛的儿子。”   窗外忽然一阵疾风吹进来,几页纸飞落在地上,雷行舟抬起头看向地面,是一张小萝卜的照片。廖城嘉弯腰捡了起来,把照片放在最前面,嘴边挂着一抹若有似无的笑,不再说话。   把照片拿起来,雷行舟看着上面面无表情的小人儿震惊了半晌,他把照片放回桌上,沉默良久,最后郑重地点了点头。   文件摊开放在桌上,厚厚的总共有三十几张,每张上面都是一个鲜活的生命,薄薄的几页纸几乎将一个人的一生经历全部勾勒了出来。   而文件抬头一排红印,红得刺眼,都印着:【失踪】。   这套文件并不是从警方拿出来的文件,而是私人整理,最后集合成一套公整的文件。里面的内容详尽,连每个人的性格爱好以及文化程度,全都有注解。每份文件至少贴了两张照片,彩色及黑白。   这些鲜活的生命最小的十三岁,最大的五十四岁,唯一的共通点是都是女性,长发,失踪地点都在欲海市下几个村镇。   廖城嘉抿嘴笑了笑,含着点嘲讽,小声说:“多人失踪,却没有立案,当地警方不作为。”   雷行舟脸瞬间铁青,端起茶杯,轻轻抿了一口,喉头上下动了动。   “直接去调查警方不作为,遇上的阻力可谓不小,我还得去上下打点一番。”   “其实我们可以换一个角度来看待这件事情。”指腹划过粗糙的页面,停在了廖城嘉的嘴边。   “什么意思?”雷行舟咳嗽一声,看了他一眼,发现对方笑得像只狐狸。   “07年,十四岁的张婷,上学路上失踪,家长报案,当地警方没有出警,以失踪时间不满24小时推辞。”文件从左到右,从上到下按照时间排列。   “08年,十七岁的陆瑶,在家门口和朋友告别,却没有回家,警方接到报案没有进行调查,直接推断女孩离家出走,拒绝立案。”   “10年8月,十六岁的女孩去亲戚家路上失踪,家人晚上报案,警方第二天出警。最荒唐的是,警车开进了村庄里,警察却没有下车,直接在车上把报案人叫上车询问情况,做完笔录便走人。家人怀疑孩子遭遇不测,要求警方出人搜查,警察却说,他们没有那么多警力。”   “同年10月,同一条路,路过的女孩失踪,她随身有携带手机,其父母要求警方查下通话记录,警方以不出人命不能查的理由拒绝。接下来陆续有人在该路段失踪,警方以各种理由推脱调查。”   消化了这段话,雷行舟抬起头望向他:“时间越来越短……”   “欲海市潜藏着一个可怕的连环杀人犯。”   “所以干嘛大刀阔斧地去调查有关部门的作为不作为,何不引蛇出洞呢?”廖城嘉微笑着。   引蛇出洞?雷行舟摸了摸下巴,似乎明白了些什么。   忽然门外响起了一阵敲门声,打断了两人的对话,张秘书提着热水瓶出现在他们面前,高跟鞋在地上和水泥地敲击留下清脆的声音。   她惊讶地看向两人,呆愣了片刻问:“那么早就有客人?”   “早上好。”廖城嘉站起身,彬彬有礼地朝张秘书伸出手。   秘书一脸狐疑,眼前站着的帅哥,看穿戴非富即贵,怎么会大清早出现在局长办公室。   看见张秘书怀疑的打量模样,雷行舟忍不住咳嗽一声,张秘书恍然回过神,手忙脚乱地去倒茶。   “不用了,我这就要走了。”廖城嘉扣上解开的西装扣,朝张秘书去了个飞眼。   这一眼把张秘书吓得不轻。   廖城嘉回过头望向雷行舟,微笑着点点头:“雷局,不要忘了,我拜托的事!”特地拉长了后音,留下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他直起身子离开了办公室。   屋内,雷行舟一脸沉重地合上箱子,沉思片刻,他打了个电话。   屋外,廖城嘉快速下楼,在没人的走廊上,他弯下腰,在走廊拐角的花盆下留下了一张小小的纸牌,跟着他叹了口气,整理了下衣服,缓缓离开。   几分钟后,戴着口罩的环卫工人拿着扫帚走了进来,他慢吞吞地扫着地,跟着提了桶水,走到花盆边,开始每日的浇灌。   一个小时候,躺在病床上的舒墨,睁开了眼,他眨了眨眼睛,嘴角带着一抹若有似无的微笑,再次闭上了眼。   “哎呀,要开始演戏了啊。”有个声音在黑暗里,悄悄出现,又悄悄消失。 第261章 地底封印的残肢(五十三)案子(大修)   清晨,雷行舟独自站在窗前,窗外是人来人往的市局门口,年轻的警察们勾肩搭背彼此打闹,满脸洋溢着青春的味道,而此刻他的心底却满是阴霾。   诡异的风鬼村以及那张让人喘不过气的照片正躺在不远处的桌上,时时刻刻提醒着他黄敏当时遭遇的恶行。这不仅仅是简单的渎职,更是一件暴行。但是该怎么去处理,怎么去重启案件,让他拿不准。   实际上,在当年落后的地方,无论是当地的居民还是地方的村官可能都没有多少法制意识。相对于出人命的刑事大案,只是小小的失踪案引不起多少注意,外地人对案件的指手画脚,甚至会引起当地警方觉得对方无理取闹的反感。   他还记得那些年从他们公安局调了不少骨干到欲海市,当地各部门从市级到县级各政府也经历多次整改及普法再教育。   然而,在同一地点发生多起连环少女失踪案,警方接到相关报案后,居然没有引起重视,这让雷行舟迷惑,这地方到底发生了什么?这些年改革后是否出了什么问题?   当地警方在其中扮演着什么样的角色?   当年的案件是否合适现在去追究,真正追究后,整个地方的司法体系是否会再次混乱?   他莫名想起过去。   太多年了,那段时间的黑暗日子像是沉甸甸的乌云在头顶盘旋不去,那时候他还很年轻,意气用事,栽过不少跟头,吃过不少苦头。   一个人的正直,往往无济于事,只是一种没必要的牺牲。   慢慢融合,慢慢麻木,闭上眼,捂上耳朵。   最后随波逐流,面具挂在了脸上。   不甘心,不愿意。   他不要成为那样的人,在邪恶的大海中,他发出了声音。令人庆幸的是,暴风雨并没有来临,小小的声音被巡逻的船只听见,他在汪洋的大海之中被救赎。   那是一段无人知晓的斗争,没有硝烟却令参与的人无不胆战心惊。   一缕阳光从窗外射入,刺疼了他的眼睛,他回过神,慢慢踱回书桌旁。   张秘书正和往日一样,拿着桌布擦拭着桌面,在雷行舟拉开椅子时,张秘书的桌布正好拿开,他一低头恰好能看见玻璃板下压着的照片。   照片上年轻的警察们在市局门口,嬉笑着,咧开的嘴露出青春的气息。   雷行舟一时有些恍惚,好像回到意气风发的年少时候。好像拍照片那天天气不错,他们都是刚调来市局没多久的,二十来岁,血气方刚,很快就玩成一团。可后来啊,时间长了,很多就变了。   张秘书笑了声:“雷局,这照片是在市局门口拍的吧,虽然场景变了,但是那棵老槐树我还是认得。”   雷行舟点了点头,抹了抹额头,叹了口气:“一晃几十年过去了,哎,都老了。”   张秘书摇头:“您还觉得自己老啊,我第一次见您的时候,还以为您才刚中年呢。”   雷行舟捧着肚子哈哈笑了两声,张秘书指着照片,又问:“这是林局吧,哎,那时候真年轻啊,还挺帅。”   雷行舟挑了挑眉:“厉害啊,小张,都变模样了你都还认得出来。”   张秘书说:“那是,也不看我是做什么工作的啊,认脸必须会,不然雷局你出个门见着哪个不认识的,还不得问我。”   雷行舟点头,眯着眼睛笑着说是。   张秘书“咦”了声:“这位,有些眼生啊。”   雷行舟低头看去,张秘书的手指着照片的最右边,那是一个傲慢的青年,所有人勾肩搭背,而他却站在角落里——下巴微抬,嘴角抿起,眼睛眯起,双手背在身后,有些目中无人。   雷行舟摸出根烟点上,重重吸了口,笑道:“这人你肯定不认得,从以前啊,他就是独来独往,谁也瞧不上,正直得要命,从来不知道什么叫做人情关系,老局长觉得他烦,给他下派了。”   张秘书听了雷行舟的话,眼中反而露出钦佩的目光:“那是挺厉害的一位啊,不畏强权坚持自我,真好。”   雷行舟点头,轻轻拍了下桌子:“是啊。”   张秘书低声问:“那他现在在哪儿啊?”   雷行舟突然顿了下,他手指轻轻点着桌面,张秘书奇怪地侧过头看他,雷行舟此刻眉头皱成了川字,张秘书心里咯噔了下,难不成这位已经……   “他啊。”雷行舟这时开口了,“就是欲海市公安局局长,胡明海。”   *****   容铮拿着手里的资料,手上的烟已经燃尽,烟灰落了一桌,没有人吭声。   沉默不知过了多久,容铮才将目光从资料上移开,将烟头按在桌上,说:“这起案子,不好办。”   吕傅勋点头:“是不好办,涉及当地公安机关,我们没有直接处置权,只能作为协同处理案件,可是协同的责任划分有问题,必须是当地警方向省厅提出协助申请,我们才有权参与案件。”   池剑抱着手臂说:“时间过去很多年了,现在如果要求立案侦查,遇到的阻力不会小,当地警方也不愿意外人插手内部。”   多米脑袋一点:“为啥啊。”   吕傅勋揉了下他脑袋:“你想想,你失误导致出了大事,你本来可以要不捂着要不自己私底下补救。可不小心被舒墨发现了,舒墨跑去跟汉斯说你小子在外头犯了事,你服气吗?”   多米脑袋一梗:“我舒哥绝不会干这种事。”说完又凑到舒墨身边小声问:“舒哥,你不会吧。”   舒墨无可奈何叹了口气:“你这聪明的脑袋到底放在哪儿啊。”   白冰笑起来:“不止这些,我们还带了特警过来,完全属于违规私下调查。”   多米眉头一皱,苦恼地摇头:“那就是查不了了呗,唉,千里迢迢搬网线过来这鸟不拉屎的地方,真是……”   调查多年以前的失踪案,调查没有结果,他们会遭受越权处理案件的处分,甚至调查组一拍两散各回各家。调查出结果,也难逃遭受处分,甚至可能因为挑战当地的公权力司法机构而背腹受敌。   最好的办法就是回去,当做一切没有发生过,无功无过,安安稳稳等退休。   吕傅勋翘着二郎腿,从兜里拿出眼镜布慢悠悠地擦着眼镜。   多米烦闷地捂着脑袋,不服气地捏紧拳头,却不知道说什么好。   白冰站起身,拿出热水瓶将桌上的空茶杯倒满,池剑端起茶杯轻轻吹气,抿了一口。   没有人吭声,舒墨静静地等着,他等了太久太久,根本不在乎等这么一小会儿。   仅仅过了几分钟时间,然而却漫长的犹如一个星期,容铮手指重重地敲了下桌子,说:“干吧。”   五人坐直身子,纷纷扭头朝他望去。   容铮骨节分明地手指摩挲着桌上那叠资料,看着五人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查,一查到底,查个水落石出。”   多米突然一下从座位上跳了起来,激动地握拳高呼:“干他娘的!”   所有人忍不住笑了起来。   笑了一阵,容铮收敛神色,指着资料问:“那我们应该从哪个案子下手?”   舒墨想了想:“这起案子,应该是离我们最近,信息最为充足的一起。”   他从资料里抽出一份文件放在桌上,那是一份支教女大学生失踪的报纸,纸张陈旧发黄,上面日渐模糊的文字,像沙漠的尘埃一样消失在广阔时间的沙海里。   “同时,也是唯一一起立案侦查的案子。”   ******   二O一二年。   金河区是平川省欲海市所辖的一个市辖区,有两千平方公里,沿江建设,管辖着一个街道,九个小镇,四个乡,三个民族乡,总共有九十四个行政村,区政府就驻地在金河镇,离着市政府有十五公里远。   金河镇是金河区的前身,东临东门乡,东门乡离着县城有二十公里远,背靠大山,居民都是从山里迁徙下来的少数民族。   他们文化水平低,经济落后,尽管努力和当地人融合,依旧改变不了被排斥的现象,导致这里的人大多自给自足,越来越封闭。   为此,政府牵头找了些要反馈社会的慈善家投资,在镇上建立了一所希望小学,命名为华融希望小学,意味华国民族融合的意思。   陈茜是平川省大学文学院的学生,她下半年就要读大四,是要读研继续深造还是进入社会这成了问题。正值暑假,学校组织了下乡支教活动,目的地是金河镇华融希望小学,时长两个月。陈茜在旁人劝说下,报名参加了这个活动,一来可以给简历上留下漂亮一笔,二来是对保研有作用,无论她毕业是选择读研还是工作对于她来说都是极其有利的。   华融希望小学有两层高,6间教室,这次支教的老师总共有四个人。他们本来还在想,他们四个人能不能教学生,后来才发现,6间教室只能坐满3间,他们四个人再加上本来学校里两个本地教室,教这三个班的学生,还是绰绰有余。   看出他们的疑问,学校也无可奈何,尽管一再强调不收学费,还是有很多人不愿意送家里的孩子读书。特别是刚从山里下来东门乡的人,他们认为读书没有用,还是种地赚钱最实在。还有一部分保持着女子无才便是德的思想,不允许家里的女孩读书,所以实际的学生很少。   对于这个现象,这些支教大学生愤懑不已,却又无可奈何,只有把满腔的教学热情留下给剩余的学生。   他们这群又年轻又好看的大学生在当地成了一条风景线,经常三五成群的带着学生到处游玩,学生们都很喜欢这帮年轻大学生们。   这天陈茜正在上课,忽然发现靠窗坐着的学生一直探着脑袋往外看,于是她放下手中的笔,悄悄走到往外看的学生身旁,顺着他的目光看出去。这时候发现教室外站着一个男孩,男孩脏兮兮的,鼻子下还黏糊糊地沾着鼻涕,他紧紧拽着手里的笔,在一张纸上写写画画什么。   陈茜奇怪地问:“那是谁?”   一直歪脑袋看的学生被突然出现的陈老师吓了一跳,他下意识地站起身,回答:“周云龙。”   周云龙这时候停住了不停写字的手,他抬起头朝教室里望,一眼看见陈茜正盯着他看,他慌忙地站起来,撒丫子往外跑,不一会儿就没了踪迹。   陈茜皱了皱眉:“他跑什么,难不成我长得太吓人了?”   学生们都嘻嘻哈哈笑了起来,陈茜当然只是开个玩笑,她是文学院有名的气质美女,长相甜美,性格也好,所有学生都很喜欢她。   所有人正笑着,有个女生突然插话了:“周云龙本来就是我们班的,不过他妈不准他上课,他就回去了。”   陈茜看向说话的女生,有些惊讶,那个女生平时不爱说话,总是一个人孤零零呆着,这时候居然当着这么多人说话,实在是很难得。   女生只有八岁,耳朵上却戴着一个奇大无比的耳环,头上也总是包裹着一团深蓝色麻布。天气实在太热了,毕竟正处盛夏,阳光毒辣辣地,坐在教室里,就感觉像是在蒸笼里呆着。   陈茜有次想着能把孩子头上裹着那团蓝布拿下,手刚碰了下,那女孩立刻就仓惶跳了起来,抱着头冲去了厕所,接下来连续两天没来学校。这个怪癖的女孩给陈茜留下深刻的印象。   女生说完不再说话了,她默默地回过头,翻开一个小本,拿着笔在书上勾勾画画。   下课后陈茜把女生叫到办公室,想要从她嘴里了解一些情况,那女孩只是歪着头看着她,并不说话,那眼神很奇怪,看得她毛骨悚然。   女生走后,落下了一个本子,正好掉落在门和桌子中间夹缝里,不过陈茜并没有发现,女生也没有察觉她的东西掉了。   陈茜想了想,大概是那孩子家长把他接回去,不让读书了。这种事情很常见,她一个支教老师能做什么呢?   她跟学校老师说了说这件事,其他人都不以为意。原来周云龙家父亲死得早,只剩下他母亲在家里,周云龙作为家里的唯一男性,自然要承担起照顾一个家的责任,小小年纪便跟着他母亲每天到镇上集市摆摊。   面对这个情况,陈茜虽然心中动容,也无可奈何,她毕竟还是个没有经济来源的普通大学生。   但是陈茜毕竟是个善良的女孩,还没有出象牙塔的她没有被社会历练的麻木不堪。   思来想去,她决定,要是那孩子再回学校她就去找他谈谈,如果那个孩子表示他想要读书,她就去找孩子家长,她可以拿出生活费的一半,来资助这家人。   一个星期后,果然那个孩子出现了,这次她没有打草惊蛇,她装作要上厕所,悄悄走到男孩身边,每个班主任都是潜伏高手,陈茜也不例外。   周云龙正拿着笔奋笔疾书,丝毫没有发觉身后突然出现的人影,结果一抬头,发现本来该在教室的老师出现在面前。周云龙吓得笔掉在了地上,笔滚落在地上,转啊转,风吹过来,引起一片灰尘。   怪异的女孩默默地靠在窗户边看着这一幕,她回过头,歪着脑袋看着黑板,手里的笔快速飞动。 第262章 地底封印的残肢(五十四)日记本   陈茜找到周云龙的时候,孩子正在拽着一支铅笔在课本上涂涂画画,孩子被她突然出现吓了一跳,笔落在了地上,陈茜温和地冲孩子笑了笑,俯身将铅笔捡起来递给他。   “想读书吗?”   周云龙垂眼看着伸来的手,缩了下脑袋,有些害怕,老师的手很白很嫩,他悄悄伸出自己脏兮兮的小手,小小年纪手掌心已经有了一层薄茧,还有洗不干净的脏垢,不由地面上露出了自卑的表情。   他默默把手握成小拳头,手里的本子被捏得变了形,想要把手背在身后,不让人看见。   “哎呀,这支铅笔削得真好。”孩子胆怯自卑的模样尽收眼底,陈茜只是拿起笔,对着阳光看了眼,发出了一声感叹。   自卑的孩子抬起头,看向那抹阳光下的半截铅笔,半晌,他咧开嘴,露出不好意思的笑,低下了头。   “能帮老师修铅笔吗,老师总是修不好。”   周云龙轻轻地点点头,红着小脸,伸出手,铅笔落在了掌心,他紧紧握住,笑得很甜。   周云龙来学校上课了,他每天会帮学校同学削铅笔,每削好一支,老师会给他一元钱,他也不贪心,每天只削十支。那时候周云龙开心极了,每天可以有课上,还有钱赚。   这天放学后,学生们都赶紧收拾东西,而周云龙还慢吞吞地留在教室里削铅笔,他削铅笔很慢,很认真,铅笔芯削得和电视上铅笔广告一样好。他正晃着两条腿,悠闲地削着,突然,外面传来激烈的争吵声,他愣了下,悄悄走到窗外。   他走到窗外,就看见校长正和人说话,说话的人是个四十来岁女人,穿着打扮很像城里人,她手里紧紧拽着个女孩,竖着眉毛和校长发出激烈的争吵。   周云龙吓了一跳,因为那个女孩和他一个班的,那女孩叫张晴,头上总是裹着怪异的蓝色麻布,耳朵上吊着和巴掌一样大的大耳环。   张晴是个怪女孩,不爱说话,总是躲在角落,也不和其他同学玩,据说她也不做作业,每天上课就是低着头在纸上画画。   前几天她还到处找她的日记本,为此她还和同桌打了一架。她的同桌是班里最漂亮的女孩,家境好,长得比张晴高很多,平时没事喜欢嘲讽张晴,怪笑着说张晴浑身有股怪味,让大家赶紧离她远远的。   那天张晴发现日记本不见了,二话不说,直接板着脸站起来一把扯住班花头发,使劲往后一拖,班花直接摔在了地上。   “你干嘛!”班花尖叫着问她。   张晴还是死死地抓着她的头发,伸出手:“日记本。”   “滚,发什么羊癫疯!”班花挣扎着要站起来。   “日记本。”张晴手中一用力,重复了一遍,班花整个脑袋都提了起来,旁边看着的同学吓得目瞪口呆,一时间忘了上前去帮忙。   “啊,疼,疯子,放开!”平日里神气的班花,疼得眼泪水流了出来,慌忙伸出手去抓。张晴板着脸,任凭手伸过来,她就用力一掌打过去。班花想要站起身,她就把头发顺着往下拉,班花顺势就摔倒,根本无法站起来。又瘦又干的张晴硬是把高出自己半个头的班花弄得反抗无能。   “你这个变态,神经病,赶紧放开,什么破日记本,去你妈的!”   班花气急败坏,朝周围人喊着救命,这时候旁边人才跟才睡醒一样,慌忙上前去救人。周围同学已经有几个和班花玩得好的女生冲出去叫老师了,平时爱慕班花的女生连忙冲过来,对着张晴拳打脚踢。   张晴歪着头,也不说话,就是死死地抓扯着张晴的头,任凭别人对自己拳打脚踢,别人打她疼了,她也只是转头看那人一眼,跟着“啪”一声,狠狠地甩了班花一个巴掌。   最后陈茜冲回教室的时候,就是看见一群人围殴张晴一个人,而张晴死死抓扯着班花,把对方脸打得红肿不堪。   班花从来都是别旁人拥护的对象,在家里是小公主,在学校里是万人迷,平时都很注意自己的形态,而这次她完全忘记了形象,跪在地上嚎啕大哭,头发四散,滴泪横流。   反观瘦瘦小小的张晴,脸上甚至没有愤怒的表情,被人打在身上,连眉头都没皱一下,板着脸一巴掌一巴掌狠狠地甩在班花脸上。小小年纪居然冷静麻木成这样,真是可怕。   张晴看见老师来了,其他同学停手了,她依旧低着头看着班花,问:“日记本?”   班花再也嘴硬不起来了,当场就崩溃嚎啕大哭起来,拼命摇着头哭着说:“我没拿,真的,我没拿,我真的没拿啊!”   话刚说完,只听“啪”的一声,所有人震了下,又一个巴掌用力摔在班花脸上,听声音就知道很重,本来就红肿的脸上,开始泛起了血丝。班花疼得吸气,摸着脸吓得不行。每次她只要说不知道,张晴就迅速地落下一巴掌,另一只抓住头发的手还加上力。一连打了十几下,班花已经受不了了。   “日记本?”张晴依旧问,手已经举起来。   这时候班花已经害怕得不行了,她抬眼就看见张晴的手,连忙抱住张晴的腿,她不敢再说不知道了,不知道该怎么回答的她无助大哭起来:“没了,对不起,我再给你买一本,对不起,对不起……我再给你买一本……”   说完她闭着眼睛,下意识地缩了下脑袋,这次巴掌却没有落下来,张晴停下了动作,一副思考的模样看向她:“没有给其他人看?”   班花连忙摇头:“没有,我也没看,没有人看,真的,真的没有人看,我赔给你一本新的,最好的。”   张晴毕竟才八岁,她没有想过对方在骗自己,周云龙看着她,似乎发现她轻轻松了口气,仿佛她做这一切只是为了确认日记本没有人看过。   张晴看着班花,手松开,班花摔在地上,一直板着脸的她,这时候,咧嘴露出了个笑。   看着那抹笑,刹那间,所有人都感觉一股冰冷的寒意爬上的背脊。   那一次后没人敢惹张晴了,虽然平时老是嘲讽对方是怪人,是疯子,但是等确认对方真的是个疯子的时候,他们都害怕了。疯子杀人不犯法,他们是这样说的,周云龙默默记下来,离着张晴远远的,碰见她就绕道走。   任凭女人和校长争吵,张晴毫无表情地低着头,麻木地看着脚下,这幅表情,和那日居然诡异地重合在了一起。   就在周云龙心里害怕的时候,忽然女人大吼一声:“等着,我要告你们!”说完就拉着张晴头也不回地朝外走,校长连忙去追,一路上拉拉扯扯。   周云龙躲在窗帘后面,他看张晴被拉拽着踉跄往外走,就在要一脚踏出校园门口的时候,忽然张晴抬起头。她仿佛发觉了有人在看自己,抬起头望向周云龙站着的方向,周云龙被她突如其来的注视吓了一跳,两人刚好来了个对视。   张晴呆呆地看着他,周云龙也在发楞,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就在两人尴尬对视两秒后,张晴举起了手,朝着周云龙轻轻挥了挥,然后露出一抹笑,似乎在和他说再见。周云龙抖了抖,赶紧蹲下身子,躲在了墙壁后面。   好可怕!那个疯子看见我了!   周云龙这样想着,哆嗦着打颤。   第二天张晴没有来学校,陈茜问有没有同学知道,没有人回答,都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周云龙低着头,削着手里的铅笔。   削好了铅笔,他小步走到办公室门外,他记得陈老师每天放学都走得很晚,她要准备第二天的上课内容还有批改作业。他正要走进去,忽然发现门虚掩着,跟着校长的声音从办公室里传了出来。   “你们班张晴今天没有来吗?”   “没有,我问同学也没人知道。”陈茜的声音也跟着传了出来。   校长叹了口气:“唉,昨天下午你没来,突然出来一个女人,说是张晴妈妈要接张晴走。我记得张晴不是单亲家庭,那个女的打扮太不像咱们镇上的了,直觉有问题,我就给拦下了。后来那女人说要去派出所告我,我就说那我们就去派出所吧,那女人就撒疯,拽着张晴往外跑。这种情况,我怎么敢让人把孩子接走,我赶紧就追上去。结果你知道吗?张晴那孩子居然真的叫那女人妈妈,没办法,张晴都认那个人是妈妈,我也就只能让孩子跟她走了。”   “什么!”陈茜惊讶叫喊了一声,“你就这样让孩子走了?”   “张晴愿意跟她走……而且……我们也没有孩子家的联系方式,说起来,我好像没见过孩子的家长……”   “不行,校长,这事情非同小可,要是孩子被人绑架了,那可怎么办?”陈茜说完,赶紧拿出手机打电话,她心里又急又慌,没想到这个学校校长这么糊涂,孩子被陌生人接走了居然不报警,等自己问起来,才把事情告诉自己。   想着这里,她赶紧拨通报警电话,过了会儿她挂了电话,一脸惊讶。   校长看她的模样,有些不明所以,连忙追问。   陈茜斟酌着语言回答:“派出所那边说,他们正好有个报警人,那个报警人是个小女孩就叫张晴。”   “呀,怎么回事?难道真是人贩子??”   陈茜摇摇头,一脸狐疑:“张晴说,她妈妈带她出去玩,结果不小心从山上摔下去,死了……” 第263章 地底封印的残肢(五十五)孤身奋战(修)   “借过啊,借过!”舒墨正和容铮解释案情,吕傅勋转身提了个箱子冲了进来。   乱七八糟的文件档案卷宗全被一股脑倒在桌上。   几人一阵手忙脚乱,就像是搓麻将一样把把打乱的文件再一份份理好。   多米瞪着一桌子的文件,没好气地小声吐槽:“真是没事找事做,给我们增加没必要的工作量。”   吕傅勋丝毫没有从几人埋怨的眼神中领悟出什么,还顶着刀子一样的目光,潇洒来了个回转身,特不要脸的说:“继续啊,你们说你们的,当我们不存在就行。”   舒墨扶额,明明正常讨论工作,怎么说的像是在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   他正心里默默吐槽,一抬头正好和容铮来了个对视。两人明明什么也没做,忽然彼此红了脸,各自咳嗽一声,此地无银三百两地别过脸研究屋内装修。   “唉,这么漂亮的女大学生失踪,真是可惜呀。”吕傅勋抽出被压在最底下那份文件,一张照片从文件里掉了出来。   正是刚舒墨给容铮看的照片,文件展开的瞬间,一个刺眼的血红印章就映入眼帘——失踪。   蹲下身将照片捡起来,吕傅勋吹了下,见不着的灰尘跑了个没影。   他把眼镜取了下来,一双眼睛立刻小的可以聚光,可他眼神却好像很好似的,滔滔不绝地说:“小姑娘长得挺漂亮,鼻子是鼻子的,嘴是嘴,看起来也阳光,你们知道面相学吗?这姑娘模样一看就是个心善的。”   多米埋首在文件里,看着一个个汉字,只觉得眼冒金星。再加上一般文档式文件字符小,且颜色单一,密密麻麻就和一只只小蚂蚁一样,让多米痛苦不堪。绝望之际,他正巧听见肇事者在闲聊,忍不住体内的洪荒之力,下意识地就吐槽:“谁长得鼻子不是鼻子,嘴不是嘴!”   那头吕傅勋重新把眼镜戴上,举起照片,多米正好回首和照片来了个对视。   照片上的女孩笑容腼腆,亲切,你要说惊艳吧,美吧,也就一般,但是这人就给人一种奇特的感觉,只要看上一眼就会觉得这人特别好。   “还真看着挺好的。”多米咂咂嘴,“挺可惜的。”   容铮板着脸瞪了他们两人一眼,伸手将照片夺了回来,拿在手里和文件夹好。打开文件夹,页面上贴了几张合照,合照色彩鲜艳,上面站着十几个青春洋溢的少男少女。合照的背景是一所学校,写着华融希望小学。   这张照片下面也是一张合照,地点没有变化,只是人变了。少男少女变成了一堆就腿一样高的小萝卜头,大脑袋小身子,不好意思地冲着镜头傻笑。   两张合照里,被他们可惜的女孩都在人群中央。和同学在一起的时候,她被簇拥在中间,笑得开怀。和小萝卜头们在一起的时候,她蹲下身子,和孩子们齐平,笑得温和。   多米抓抓头,看着第二张照片上女孩的笑颜,没由来的觉得心里一暖,这感觉奇怪,他没明白,就听见白冰的声音:“这女孩和孩子们在一起的时候,有母性的光辉,啧啧,天生老师的料啊。”   “陈茜,重点大学大三学生,刚满二十岁,家里条件不错,父母都是公司职员。家庭和睦,三好学生,加上五好家庭,标准的将来人生赢家。”看了眼文件,吕傅勋对人家未来来了个规划。   人的外貌是个奇怪的东西,给人第一印象,往往是外貌在起作用。一个人长相温和,下意识会觉得这人和善,一个人长得尖嘴猴腮,下意识会觉得这人不好。   “这女孩是怎么失踪的?”终于有人想起来问关键问题,“之前那些失踪案警方不受理,多半是因为报案人员大多数家里是乡镇上的没权没势,也不懂法。他们瞎唬弄几句,就不了了之了。可这家人,半点不像好糊弄的啊!”   “可不是嘛。”白冰也纳闷了,“这孩子父母一看就特疼孩子,孩子失踪了,再怎么也得找吧?”   “失踪案一般情况来说,成年人要失踪二十四小时,就可以报警要求警方出警力去寻找。可是在这地方,实际情况却是一般人去报失踪,警方要么推脱,要么就算立案,也就是给份报警回执单,接下来如果警力不够,案件立案和没立案也没什么区别,失踪的人依旧找不回来,最后整件事也就不了了之了。”舒墨把文件又翻了页,上面是个立案后又被撤案的记录,中间间隔不到四十八小时,“看这份撤案记录,有监护人签名。”   “撤案了啊,小墨,你行不行啊,这没准不算是失踪案。”多米大呼小叫。   容铮当即横了一眼过去,眼神犀利,犹如冰刀,见血封喉。多米连忙往后一仰,本来还想皮,结果发现容铮的目光越过他,直接投向桌角的报销单。报销单后面双面胶贴着厚厚一叠发票,像世人展示他沉甸甸一面。多米捂着干瘪的小兜,嗷呜一声,安静如鸡了。   吕傅勋拍了下多米后脑瓜,满是老茧的手指敲了敲桌上那堆乱七八糟的文件:“少贫,多做事。”   多米怒目回眸:“少打我脑袋,教授说了,聪明的脑瓜子敲不得!”   “你记错了,是聪明的脑袋不长毛。”欺负得孩子咬牙切齿上窜下跳,油腻的中年男人才满意地回过头望向舒墨:“黄医生不像是会把没弄清事情来龙去脉,就把失踪这帽子安在人家优秀女青年身上的人。”   白冰也奇怪:“这里面的失踪案例我都看过,除了这份,其他的失踪案例监护人都按了红手印签了名,证明案件的真实性。以前面证据而言,黄医生不会犯这种低级错误!”   多米闻言,傻乎乎点头。   吕傅勋翻了翻文件,说不上来,总觉得缺了点什么,毕竟是队伍里最有经验的人当即猜测这里面有问题,想了想他眯起眼睛看向舒墨:“看样子,你是清楚这件事情到底怎么一回事了?”   “这里面事情其实我也是听她描述过,具体发生了什么,其实也还是一知半解,需要大家和我一起思考。这也是今天把这件事情摊开讲的原因。”舒墨也不隐瞒,干脆回答。   文件拿回手中,翻了翻,小心翼翼从里面摸出一张轻薄的纸片,多米伸长脑袋去看舒墨手里捏着的小纸片,是一张标着日期:2012年9月12日,从淮赧市去往欲海市的汽车票。   抓住对方把柄的时候,一般人会下意识地放松警惕。   似乎是掐准了黄医生爱子心切,这群人也就没瞎功夫搭理她。也有可能觉得,没有哪吒的本事,翻不了那东海龙宫。毕竟人失踪了,总比人死了强。   黄媛成了一条活绳,一头拴住了黄敏的脖子,一头揪着那群人的命脉。   舒墨把车票放桌上,让大家都能看见:“你们可以翻开看看,每份失踪档案后面都附有一张这样的车票。”   随意拿出一份文件,在各形各色下的手写字下,除了鲜红的指纹印,就是一张小小的车票。厚厚的一叠文件,小小的纸片,承载着奔波人的汗水。   吕傅勋唏嘘一阵,掏出烟盒抽出根烟点上,怅惘道:“真是辛苦她了。”   白冰暗自悲叹,摇了摇头。   池剑皱眉不语,低头深思。   容铮抬头望向窗外,似乎要透过不停晃动的枝叶,看出些什么东西。   多米则是抽噎着瘪嘴,闷闷地说,想吃黄医生做的花饼。他也就是随口说说,谁知一说出口,周围空气更加凝重了。   “听你这么说,黄医生一定很开心,她一向喜欢做甜食,可惜我不太爱吃。”舒墨叹了口气,声音变得沙哑。   一遍遍翻开文件,总能看见那一小张轻薄的纸片,白冰忽然有些伤感,眼睛渐渐地模糊起来:“我多希望看不见这些东西,我们该做的,却没做,反而让她受了这么大的苦……她……一定怨我们吧。”   和白冰一样,他们都握紧了拳头,情绪一下低沉开来,所有人屏住了呼吸,觉得一时间屋内的氧气让人抽走,喘不上气来。   “没有。”舒墨抬起头,“她感谢你们。”   白冰红着眼睛别开脸,显然不信。吕傅勋端起一杯茶,茶杯悬在半空,丝毫未动。其余人也都沉着脸,不说话。   他们的目光都落在身旁的小箱子上——上面是黄媛寄给黄敏的物体,从小小的纸鹤,到一缕属于孩童的胎发。   任何人听了那样的过往,再看到实物,都难免心里堵得慌,更别说他们关系如此密切。调查组这几人,最小的未成年,最大的已过半百。早已经见惯了各种各样家破人亡妻离子散的惨剧。而那些奇形怪状的尸块,却没有眼前这些温馨明快的物体触目惊心。   此刻每个人都在忍受着难以描述的煎熬。   “我说真的。”舒墨展开一抹诚恳的笑容,“她曾经绝望过,像是整个人深处永不见天日的黑暗里,没有一点希望。可有一天,深处困笼的她听说,有一群不畏强权一心只求真相和正义的人的时候,她笑了。   “那天她就站在市局门口,阳光很刺眼,她几乎睁不开眼,我走出市局,她拉住了我,她问我:听说你们抓了凌涛然,你们把凌氏集团那个大蛀虫扳倒了?   “然后她一直说谢谢,感谢我们能来,感谢我们让淮赧市变得更好了。”   舒墨转过头,一脸坚定地看向他们,就在所有人沉默的目光中,他突然深深地弯下了腰,朝所有人鞠躬。   “谢谢你们,谢谢你们能来淮赧市,谢谢你们加入特殊案件调查组。”   地狱不是恶魔在制造,而是人类自己一点点添砖加瓦,让他变得无比强大。人一旦拥有了恶意,那就变成了魔鬼。可是世界总是有黑白两面,黑的生出来,白色也随之变换。有黑夜,那就有白天,不要怕黑暗,总会有黎明。黄敏总是这样坚信着。   所以不要绝望,不要说对不起,说一句加油,我们一起努力。   舒墨眼睛明亮地闪烁着光芒,像是火苗,点燃了所有人眼中的那一簇火,火光渐渐变大,燃成一片。   所有人再次捏紧拳头,咬紧牙,心底暗暗发誓,他们一定要抓住罪犯,还这黑暗的城镇一个永不灭的太阳。   一鼓作气点燃了士气,舒墨趁热打铁开始说起案件。   “二零一二年,九月一日,这日子是所有学校的开学日,陈茜却没有去学校。陈茜的家长和学校领导从学生口中得知陈茜失踪的消息,当天赶往欲海市报警。正巧黄医生也在那趟车上,她按照惯例每个月月初,会到欲海市呆一段时间。这里是黄医生调查到的失踪人员地图。”他打开一张欲海市本地地图,地图上圈了十几个点,每个点都画上了红色箭头,箭头旁边有一排娟秀小字。   分别是失踪人名,失踪地点,失踪时间。   黄敏做了大量工作,每一个点对应的就是一次危险的旅程,一起惊心的案件,一个失踪的女人。隐姓埋名,用他人身份去探查,遭遇过闭门羹,听过令人心寒的事情。花费了整整六年,近七百张车票,三百多次来回旅途,终于最后她收集了这满满一桌子的失踪案例。   这些红点分布的密密麻麻,全部都呈带状集中在一个地区——金河镇。   他们现在所在的兴旺村,还有神秘诡异的风鬼村都属于金河镇管辖,这个镇是整个欲海市里最大的一个镇。大部分没有立案的失踪案件,出警的都是金河镇附属的金河派出所。   吕傅勋回忆起来:“那几年乡镇派出所管理并不严格,基层民警法律知识极少,他们对于失踪案不大在意,在他们心里,只要不是杀人放火那就不是什么大事情。加上一般贫困乡镇教育水平低,父母都是采取打骂教育为主,每年偷偷跑出家跟人到外地打工,还有离家出走和人私奔的,太多了。”   “很多地方的公安机关为了提高自己的破案率,形成了一个潜规责,就是“不破不立”,就算当地发生的案件,公安机关先进行案件调查而不立案,如果说没什么有效证据和线索,案子比较难破,那就继续不立案,直到最后不了了之。可能就是这样,这些孩子的失踪就没有引起对方注意。” 第264章 地底封印的残肢(五十六)案情(一)   今时不同往日,科技进步带来太多诱惑,网吧、KTV、歌舞厅、游戏厅等娱乐产业雨后春笋一般疯狂冒出来。   刚接触这些东西的孩子们花了眼,沉迷其中长时间不回家。更别说现在大多数孩子都是独生子女,娇生惯养,和家长一言不和,就要闹离家出走。   孩子不见,当家长的紧张之下慌忙报警。警察接到报警后全城布控查找,运用大量警力物力,结果这时候熊孩子又自己冒了出来,说不准还玩得挺高兴,对于全城找自己的事,还当做资本洋洋得意到处炫耀。   鉴于这种情况,许多个别地方民警图省事,也就不愿意立案出警。   白冰把陈茜照片晃了下:“陈茜这情况特殊,应该会引起注意吧。”   她是这样想的,陈茜再怎么说,是学校组织去参与支教活动的老师。要是出事了,不仅仅是学校要负责任,当地政府也要被追究。那些不管事的民警,就算再糊涂,也不会拿自己的警衔开玩笑吧?   “对,黄医生一下车就遇上了警察排查。当时还挺严格的,抓了不少没有证件的人回警局进行传讯。整个城市都乱糟糟的,搞得人心惶惶。   “说是有一对老夫妇到市辖区的派出所报案,他们在读大学的女儿来他们县城支教,结果同学们都回去了,她却没回去,打电话不接,失联了得有一礼拜了。   “老夫妇就担心是被人贩子绑走了,赶紧从淮赧市赶到这儿报案。民警听说了这情况,觉得案情重大,马上就将案件上报金河区公安局。公安局挺重视这情况的,当即就成立了专案组。   “本来事情都在往好的事情方向发展,也不知道怎么了,黄医生去金河镇派出所询问另外几起失踪案的时候,恰巧遇上那对老夫妇和执勤的民警撕打在了起来。   “执勤的民警人高马大,那对老夫妇都五十来岁快到退休年龄,可是那么多人看着那民警也不敢动啊,老夫妇直接上前来了个男女混合双打,把那小民警抓成了大花脸。”   “还行,挺沉的住气,无论是不是冤枉,不能跟受害人家属动手,虽然会受点委屈……”白冰悻悻地摸了摸鼻子,想了半天,蹦出了这句,不过语气中还是对那小民警处事态度予以赞赏。   “有意思。”吕傅勋看了眼白冰,再抿嘴望向舒墨,脸上露出琢磨不透的表情,微笑道:“明明他们是去市辖区派出所报案,公安局已经成立了专案组,他们却去了金河镇上的派出所,还和派出所民警发生抓扯,这一点就很奇怪。”   舒墨撩开眼皮看了眼白冰,脸上露出些复杂神色:“的确一开始……那年轻民警没有动手。可当黄医生到的时候,突然不知道从哪儿冲出来四五个大汉,把老夫妇从警局抓了出去,接着带到了隐蔽巷子口,狠狠地打了一顿。”   “四五个大汉?”白冰吃惊地睁大眼睛,“难不成是——”她话说一半,没敢继续说。   舒墨摇头,露出一副不可多说的表情。   白冰没好气地说:“难怪我看网上有人说,警察都是穿上那层皮是人,脱掉那层皮是禽兽。咱们的名声,都是被这群人给败坏了。”   池剑一直没吭声,他是唯一在基层工作过,听到这里有点坐不住了,拉过白冰解释:“大多数基层民警还是负责的,就拿我们渡口市来说,我敢说,绝对没有瞒报敷衍的情况。对于老百姓的报案,我们都是认真对待,绝不会为了破案率做损害人民利益的事情。”   “嗯,知道。”刚义愤填膺的白冰,听见池剑打岔,笑脸吟吟地点点头。长手往池剑手肘一捞,两人挽在了一起。   池剑当即脸红耳赤,腼腆如他,还从没在众人面前秀过恩爱。见池剑想往后躲,白冰还故意抓住他手,特爷们的把人脑袋往肩上一压,挺起胸望向一脸鄙视的众人。   舒墨看着她俩忍不住笑了笑,忽然有些怅惘,思绪仿佛飘远。   白冰还想知道到底被救走没,连忙出声紧张地问:“后来怎么样了?有人救他们吗?”   “黄医生在啊。”舒墨下巴一扬,脸上露出几分得色,“她就直接抢了台三轮车,跟着放了个大喇叭,手机放了个高贝警笛音,跟着把三轮车开着冲进去,人就跑了。”   多米举了个大拇指:“勇敢!”   舒墨笑着揉揉他的头:“黄医生把陈父陈母救下来,就听他们说了去派出所的缘由。”   “据陈茜校长说,在8月23日下午,陈茜接到派出所打开的电话,便急忙离开,跟着就没有再回来。   “第二天下午陈茜同学给学生们上课的时候才发现,本该上午上课的陈茜没有上课。陈茜也没有在宿舍,其他人也都不知道她去了哪里。打电话,也一直无人接听。从校长那里知道了陈茜昨夜去过派出所,他们便去派出所询问情况,派出所执勤民警,对他们很不耐烦,坚称陈茜根本没来过派出所。   “陈茜那群志愿者,其实都是孩子,大学还没毕业,没出入过社会。回学校后发现怎么也找不到陈茜,顿时就慌了。没有多想,直接心急如焚地冲到派出所,要求查看派出所附近的监控录像。语气比较生硬,可能还有些小少爷小公主那种趾高气扬的命令。派出所民警当那群大学生是来闹事的,直接把孩子们赶出去。”   多米眉头纠缠在一起,一直想来个情绪转折,可惜只听见一群大学生添乱,听见最后终于听见他们一行的把人赶出去,像是洪水找到了出口,顿时喷涌而出,大力拍了下桌子:“岂有此理!”   “去去去,别把桌子打坏了。”吕傅勋心疼地看了眼桌子,多米举着通红的手掌,委屈极了,泫然欲泣道:“你都不心疼心疼我,我这可是真肉。”   吕傅勋头也不抬道:“这可是紫檀木的,打坏了得赔钱,你有钱吗?”   “多少→_→很贵吗?”   “看这木料,大概也就几万吧!怎么,觉得便宜?我给你找个斧头来砸!”   兜里只有十来个钢镚儿的多米八丈高的委屈气焰顿时烟消云散,跟泄了气的皮球瘫倒在桌上。可能到现在还无法接受,自己没有一块破木头值钱的事实。   舒墨无奈摇摇头,揉了揉多米的脑袋,无声安慰。   “然后呢?”被揉了两下脑袋,多米瞬间满血复活,又开始急忙问起来。   “被拒绝后,他们又换了波人去了几次,民警装作没看见,不搭理他们。这时候没办法,他们只能找到校长,校长得知情况后,便提着好酒好菜,独自去了趟派出所,这下民警才松口,让他们回去等,等到失踪时间满24小时后再来派出所立案。   “实际上,如果算上陈茜去派出所那个下午,已经满了24小时,而派出所一再强调否认见过陈茜,无可奈何的情况下,他们只能以校长去报案的时间开始算。这次等了将近四十八个小时,陈茜依旧没有消息,这次他们到派出所,派出所民警终于给录了笔录,还说了会派人调查的允诺。”   “看起来还是要有点社会地位的人出马,他们才会理。”   得知警方肯调查,多米舒了口气,总算做点正事了。   可是这口气还没出完,就听见舒墨接了一个词:“不过……”   多米一愣,抓抓脑袋:“又怎么了?”   “同学们提了些可行性建议,警方没有采纳。”舒墨沉声说,“他们倒是挺有心,想帮忙。跑去派出所说想看下监控录像,有可能陈茜到过派出所,只是执勤人员没注意,警方当然拒绝了。   “他们被拒绝后也不气馁,隔了几天又到派出所,他们记得陈茜随身带着手机,想查看下通话记录,看会不会有线索,警方说这个事情要找运营单位。可当他们找到运营单位,运营单位又说要警方开证明,两个单位相互推脱,就是不肯让他们看记录。无可奈何下,他们只好等回到淮赧市再想办法联系陈茜父母。这事情就这样不了了之了。唉……等他们联系到陈茜父母,已经过去了将近半个月的时间了……”   失踪地点是全国都有的贫困镇,这里没有天网,除了派出所外,周边店家也不会在店外安什么监控。   别说欲海市有许多处无人沟,山势高而陡峭,要是人被转卖到大山里,还真是怎么都跑不出来,找到陈茜的几率可以说是十分渺茫。   在得知这个情况后,陈父陈母愤怒难当,冲去派出所找个说法,结果发现派出所系统里根本就没有找到同学们来做的笔录。   值班的小民警还一脸不耐烦地说:“那些人的话你们还信,他们压根就没来过,老百姓向来都是唯恐天下不乱,不要听他们张起嘴巴乱造谣,污蔑我们基层警务人员。系统里没有,就是没有这案子!”   陈父陈母气愤不已,运营公司那里还留有警方开的证明,谁真谁假一清二楚。但是真相这事情摆在人眼前,人咬着牙不认你又能说什么。小民警看见陈父陈母拿出的证明,借口说要看一下,拿在手里跟着两三下撕掉,陈父陈母这才怒火中烧,和小民警撕打了起来,才有了刚才那一幕。   老两口一时间老泪纵横,陈茜是家中独子,家里的掌上明珠。陈茜奶奶知道陈茜不见了,直接晕倒,现在还在病床上躺着,就一口气吊着。要是知道陈茜找不回来,只怕老人家下一秒就要去了。   “太过分了,这还是人民的警察吗?国家对他们那么多年的教育,当警察时候那个宣誓,全他妈喂狗了吗?一群占着茅坑不拉屎的家伙!”池剑听见老百姓唯恐天下不乱那句话,脸色瞬间就变了,再听到最后不由地勃然大怒,握紧拳头猛砸了下桌子,“必须要把这群人从警察队伍里剔除出去,咱们可不能让老百姓寒了心!”   多米小心翼翼地看了眼桌子,伸手悄悄在下面垫了张纸。与。 タ。 团。 对。 第265章   “你说的对。”吕傅勋认同道,但是话峰一转,他又说:“可是比起追究他们的责任,我更想知道陈茜失踪的事情。现在回到了原点,你开始就说,立案后又被撤案,中间间隔时间不到四十八小时。”他拿过文件,指了指撤案申请书上面一字一顿的签名,还有鲜红的指纹印。   “是发生了什么事吗?”吕傅勋问。 第266章 地底封印的残肢(五十七)案情(二)   舒墨递上一支烟,笑着摆摆手:“先别急,先听我讲讲另一边警方对陈茜失踪案情的调查。”   多米大力拍了下大腿:“就是,就是。说说陈茜怎么失踪的。”   “警方那边专案组一成立,马上就展开调查,除了在派人在主要交通要道进行排查,还对陈茜失踪当天的情况进行了再还原。陈茜当时在学校接到派出所电话后,便急忙从学校赶到派出所。根据校长和当时派出所值班民警的话,他们断定,陈茜是在去派出所的路上失踪的。”   舒墨微微眯了下眼睛:“华融希望小学位置比较偏僻,公交车的最晚班次是晚上六点,陈茜接到派出所电话,是晚上六点半,接着急急忙忙离开,这时候已经没了公交车,派出所又离得比较远,参考以上情况,专案组人员就把怀疑地目光转向校门外停着的三轮车和黑车司机身上。”   吕傅勋吐出一口烟:“这是正常思路。不过动用的人力物力应该不小。”   舒墨点头:“几乎全市的警力都调动了。警方经过大量走访调查,没多久找到了当时陈茜搭乘的三轮车的主人,叫做罗海东。三十八岁,初中文凭,本镇人,结过婚,06年的时候,老婆跑了留下个儿子,他儿子就在华融希望小学上课。另外他还有犯罪记录,袭警、嫖娼、强奸未遂,蹲过几个月的牢房。还有一点特别值得注意的是,陈茜失踪后,罗海东曾消失过一段日子。”   “有强奸的犯罪前科,文化不高,老婆跑了单身,是陈茜失踪前见过唯一的人,陈茜失踪后,他还消失过……看起来的确是值得怀疑的对象。”吕傅勋说。   “可不是嘛,当时警方直接把他列为重点嫌疑对象。他被警方抓回去后,无论怎么审问,就是一句话不说。他们还找到了罗海东的家,一个四十几平方不到的窝棚,一目了然,根本就不可能具备藏匿条件。”   “当时警察去搜查的时候,他儿子就坐在床上躺着,饿得翻白眼,专案组人员一看孩子受不了了,赶紧带孩子去吃了饭。原来啊,自从罗海东被当作绑架同学们爱戴的陈老师的罪犯被抓进去后,他儿子就被学校同学孤立了,有坏一点的孩子以此为借口把孩子身上钱全抢了,不仅抢了钱还打了孩子一顿,警方去的时候,孩子已经被饿了有三天了。警方赶紧把孩子送往医院,孩子好了后,还有个警察把孩子带回了自己家照顾。”   “因为专案组警察带孩子去医院,又帮忙照顾了孩子,罗海东终于肯配合警方调查了。交代了他不是突然消失,而是出去找人了。挺凑巧的是,他老婆当年离开的时间恰好也在这个时间点,自从他老婆跑了后,他就每年这个时候去火车站等着,看老婆会不会回来。警方后来在火车站监控录像上的确看见了他。他就坐在火车站出站口的站牌旁边,一坐就是一整天。整整坐了一个星期时间,吃喝拉撒全都在火车站解决,不具备作案条件。”   “这时候他的嫌疑降低了一大半,就在警方打消对他怀疑的时候,他在看见陈茜照片的瞬间却忽然变了脸,不再说话了!警方直觉他绝对有问题,很有可能知道陈茜的线索。经过两天两夜不间断审问,罗海东终于肯说话了,不过他说出来的答案,和警方想要的有点一样。”   “哦?”多米瞪大眼睛,“怎么个不一样法?”   “别急。”容铮按了下多米的肩膀,给舒墨吹凉了水放在手边,揉着他头发说,“喝点水。”   “好。”舒墨说了许久,口干舌燥,大家都把注意力放在案件上,没有注意他的状态。   而容铮打断他的话,不是不在乎案件,是真在意他,想让他缓口气。   舒墨心里明白,感觉到甜,拿过杯子全喝了干净,觉得水也跟着甜,真心实意地朝容铮说:“真好喝。”   容铮闻言,侧过身又把杯子倒满。   白冰故意清了清嗓子。   “我刚说哪儿了?”舒墨放下杯子,听见白冰咳嗽,他指着水壶:“白姐,你想喝水吗?”   白冰把水壶放在舒墨面前,哭笑不得:“我不渴,舒墨,刚刚你说到罗海东交代的和警方猜测有出入。”   “对,你看这一打岔我就忘记了。”舒墨想了起来,“按理来说,距离失踪有半个月的时间,他应该也全忘了。可一看见陈茜的照片,他就想起来了。”   白冰眼睛一亮:“那就是发生了什么意外,导致他当时记忆深刻。”   舒墨点头:“那天下午他正准备收车去火车站,忽然看见陈茜从学校出来,很焦虑地站在路边打车。他儿子在华融上学,陈老师他是认得的,看老师着急,于是想着帮个忙。陈茜似乎没认出他,一上车就说要去派出所,还催他快点。过程中陈茜还打了个电话,然后眼眶就开始发红,啪嗒啪嗒往下掉眼泪。看那样子,就是很着急。可是到了派出所后,陈茜却不急着走,反而是给了他一张一百的,说是让他等一会儿,跟着做了个深呼吸,才慢吞吞地下车进了派出所。”   “他大概等了有两根烟的功夫,陈茜出来了,不过她出来的时候,头发散乱,一脸惊慌,疯狂地往外跑,就跟后面有人在追她一样。罗海东当时也吓着了,赶紧叫她,她像是没听见,只疯狂往前跑,罗海东就跟着骑车在后面追,可这陈茜就是跟刘翔俯身了,跑得飞快,根本追不上,跑过了一条巷子,接着人就不见了。最奇怪的来了,那条巷子,是条死路,而人就那么人间蒸发了……”   多米从座位上跳起来,夸张地捂住胸口:“我的妈呀,如来佛祖玉帝基督孙悟空啊,这是灵异事件呀!不是说好了,建国后不能成精吗!”   白冰揉搓着双臂:“啊——我浑身寒毛都竖起来了!”   “奇怪。”相当于他们的大呼小叫,吕傅勋倒是一脸深思的模样,他吐了口烟,问道:“派出所的值班民警不是说陈茜没去过吗?”   “所以啊,罗海东才不敢说话。”舒墨笑着说。   容铮脸色沉了下来,阴晦不晴。   多米眨了眨眼睛:“后来呢?他们信不信罗海东的话啊?调查派出所了吗?”   “半信半疑吧。”舒墨说,“专案组人员到金河镇派出所做调查,执勤的民警依旧说没见过陈茜,专案组要求查看监控设备,派出所执勤人员却说监控坏了。”   “坏了?太凑巧了吧?这明显撒谎啊!”多米怪叫了起来。   “也不能这么说。他们的确在一个月前就打过报告,可是程序太久,也不知道什么原因,钱一直没批下来,监控设备就一直坏着。于是他们走访了附近的店铺和人,连带着还贴了悬赏,有线索就可以得到奖励。然而都说没见过陈茜,要说是只有执勤那民警说没见过,可能还要存疑,可周围的人都说没见过,那总不能都撒谎吧。另一边由于没有证据,唯一的嫌疑人罗海东被放走了。各个交通网点设下的关卡也没有线索。这时候案件进入了僵局。”   舒墨叹了口气:“唉……黄医生也因为不能久留,跟陈父陈母留了联系方式就离开了,后来又过了一段时间,黄医生给陈家人打电话询问案情情况,得到的还是没有消息。这时候大家伙心里想的是,要么是陈茜被人拐卖到其他地方了,要么就是陈茜已经死了。无论是陈家人,还是办案刑警都看不见希望,无比绝望的时候,忽然他们接到了一个电话。”   多米迫不及待接口问:“电话是绑匪打来的?”   “不是。”舒墨摇头。   白冰:“那是有目击者?”   舒墨还是摇头,笑着望向池剑和吕傅勋。   吕傅勋摊开手,无奈苦笑着说:“我最不擅长猜谜游戏了。”   池剑沉思片刻,试探着问:“难道是陈茜?”   舒墨用力地点下头:“就是陈茜打来的!”   “啊!”白冰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她不是失踪了吗?怎么又打电话了?”   “妈呀,我好冷啊!怎么觉得毛骨悚然得很。”多米一把抱住旁边站着的池剑的大腿。   “又不是阴间打来的,有什么可怕。”舒墨无奈摇摇头,“据说当时专案组正在研究案情,突然举报电话响了,他们接起电话,电话那头传来一个女声:我是陈茜。专案组人员一开始以为是恶作剧,没怎么在意,可电话那里继续说:我是陈茜,我没失踪,不要找我,我要寻找我自己的幸福。是不是很奇怪?”   “嗯!”多米哆嗦着点头。   舒墨:“陈母一听是陈茜,奔着来抢电话,她再一听声音,立马就哭了。她问陈茜怎么不回家,把他们给急坏了,问她在哪儿,是不是出了什么事,被人抓走了?   “陈茜说她挺好的,就是出去转转,没想到一开手机,全是说她失踪的消息。然后她很生气地说所有人都在找她,她没脸回家了,接着语气坚定地要陈母撤案,对于警察提问,她就说狗拿耗子多管闲事。然后说不久后她自己就要回家,跟着就把电话挂了!”   “我去啊。”多米摸摸肚皮,刚紧绷的神经松了下来,“搞半天只是出去玩,真是不负责任,奶奶病了,父母着急,全城搜索,她还有脸发脾气?”   和多米一脸轻松不一样,容铮反而变得严肃起来,吕傅勋皱眉问;“然后呢?”   “还能怎么样,撤案。”舒墨挥了挥手里的撤案申请书,上面还有欲海市公安局的红印,和陈家人的签名。   “陈茜把电话挂了后,专案组人员脸色立刻就变了。听说为了办她这案子,专案组里有个儿子出生,都没去看一眼。没日没夜加班,忙碌了整整一个月时间,出动了欲海市几乎所有警力,把欲海市翻了个底朝天。结果人就轻飘飘来句狗拿耗子多管闲事,换你,你气不气?”   对于这个问题,大家伙没说话,刚刚还嘈杂的屋子,瞬间就安静了。   舒墨扫了他们一眼,正要开口继续说下去,就听见身后一个声音传了过来。   “陈茜出现了吗?”容铮问。   舒墨回头望向他,默默地摇头。   多米当即炸了:“啥,陈茜她居然还不回家,她后翼硬了要翻天啊!”   “呸呸呸,什么后翼,翅膀硬了。”白冰日常帮忙纠正翻译。   多米不大在意挥手:“就那个意思。”   “不是说陈茜是个特听话的孩子吗?这是青春期延后,还是更年期提前?怎么突然就叛逆了呢?”白冰拿着照片放手里认真看,怎么就看走眼了呢? 第267章 地底封印的残肢(五十八)电话录音   大家七嘴八舌说着。容铮手指摩挲着那粗糙的纸张,低声问:“有电话录音吗?”   闻言,舒墨站起身走到盒子里开始翻找东西,过了会儿,他拿出一盒磁带,欣喜道:“找到了。”   这年头,很少有人家里有录音机了,在城市里几乎已经绝迹,不过此刻他们所在的地方是兴旺村。整个村子因为地形崎岖、交通不便、老龄化严重,到现在还像是停留在90年代。   不一会儿他们就找到了个复读机,将磁带放了进去,很快录音就开始播放。   一个清亮的女音响了起来:   【我是陈茜。】   【陈茜?】   【我是陈茜,我没失踪,不要找我,我要寻找……我自己的幸福。】   【等等!陈茜吗?队长,有个人自称……】   【茜茜!茜茜!是你吗?我是妈妈呀,你怎么不回家啊!奶奶都病了,在医院起不来,天天都在问你你哪儿去了。妈妈和爸爸现在都过来了,你到底出什么事情了!妈妈可急坏了!】   【父亲母亲,你们放心,我万事都好。】   【嘘……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情?难不成你被人控制了?】   【不要乱想了,我就是心里闷,想出去转转。照顾好奶奶,舅舅还好吗?】   【家里人都好,都好……茜茜啊,你在哪儿啊,我们去接你,我们一起回家好不好!】   【你们不该报警的,我一打开手机,全都是别人说我失踪的事情。都是你们!现在所有人都在看我,我没脸回家了!】   【我们都是担心你啊,你失踪了快一个月了,一点消息都没有,大家都是关心你,担心你!】   【都一个月了吗?】   【是呀,现在天气都冷了啊,茜茜,你在哪儿,妈妈和警察去接你好不好?】   【不要……别来烦我。我自己有胳膊有腿的,是个成年人了!我有权力选择我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不需要你教我。】   【……对不起,对不起,妈妈错了,茜茜,你告诉我们,你要怎么才会回家?】   【撤案,只要撤案,就能回家。】   【好,我们马上撤案,马上撤案!!】   【……等等,陈茜,你现在在哪里?为什么我们找了一个多月,一直找不到你的任何消息?】   【警察叔叔,少狗拿耗子多管闲事好吗?自己没能耐,还要我告诉你们?行了,我自己知道回家,烦死了!烦死了!真他妈热!】   【茜茜——茜茜——】   【嘟嘟嘟——】   容铮听着,眉心中间形成一个深深的川字,手中的笔沙沙沙快速写着些什么,嘴里喃喃:“奇怪,很奇怪。”   音频结束,众人都屏住了呼吸。   多米挠了挠后脑勺,一脸郁闷的说:“我一开始还觉得她应该挺和善的,没想到那么厉害啊,挺让人心寒的。”   白冰却摇头:“情绪不对,最开始接起电话的时候,陈茜的声音像是复读机一样。你们听听。”   将磁带倒带,旋即按下重播键,电子音沙沙地在空气中响起。陈茜的声音一开始毫无起伏,在警察惊愕的语气,陈母哭嚎声中,陈茜一点不为所动,三种声音一对比,陈茜冷血得令人胆寒。到最后,警察疑惑,陈母道歉哀求声中,陈茜突然变得愤怒狂躁起来,甚至背景音里,有摔东西的声音。   再次听一遍,所有人脸色都起了变化。   多米抢先问出口:“是不是有问题?”   “陈茜性格从同学那里知道,和善,温柔,从来没与人起过正面冲突,甚至私底下,也很少听见她对其他人有不好的评价。”舒墨没有直接回答,反而是说起了陈茜,“无论是从小到大教过陈茜的老师,还是住在家附近的邻居朋友都说从没见过陈茜发脾气。”   “你们看这个。”容铮把笔放下,将手中的本子立了起来,他方才已经把陈茜电话里那几句对话全都对照着写了下来。   舒墨扫了一眼,微微有些惊讶,只听了两遍,写下来的和陈茜说的分毫不差,甚至一些特别的语气,还打了个括号,在旁边标注下来。   “写下来后我发现,其实这段话也很多奇怪的地方,你们看。”容铮拿起笔在将几个字用红色笔画了个圈,“第一,寻找幸福,她要去哪里寻找幸福?第二,一般咱们现在人叫父母都叫爸爸妈妈,她的称呼却是父亲母亲;第三,忽然说出了一句舅舅,陈茜和他舅舅关系很好吗?第四,【现在所有人都在看我】,这句话不觉得奇怪吗?一般情况下,不是说【现在所有人都在找我……那那些看着她的人是谁?”   停顿了下,容铮站起身来,来回在屋里踱步,他喃喃自语轻声说:“明明说自己是成年人了,还管警察叫叔叔,这称呼乍一听没什么,细细一琢磨就觉得前后矛盾还很突兀。情绪也不够激烈,她说不要的时候,第一次不要,有气无力,就像是被扎破了的气球,泄气了一样。而且你们仔细听听那个背景音,摔东西的声音出现在前面,然后才是陈茜愤怒的叫喊声……我觉得,与其说是愤怒,不如说是害怕?”   “对了!”池剑拍了下桌子。   他被容铮一引导,这通对话,全篇都觉得是问题。   他晃了晃手里的手机:“我查过了,陈茜失踪时间是8月23日,当时金河镇最高气温达到34度,非常炎热,而这通电话打来的时间是10月6日,正好下了好几场暴雨,气温骤然降到了15度。陈茜妈妈也说,天气很冷,而陈茜挂电话之前却说【热】。”   “这通电话有问题!”迟钝如多米反应了过来,“她被人监禁了!那个电话,她是在求救!”   所有人的目光猛地转向他,异口同声地问:“怎么看出来的?”   多米激动地说:“头儿说的寻找幸福的地方,人类最幸福的地方不就是天堂吗?她突然转换对父母叫法了,不正是暗示自己现在不正常吗?还有那句舅舅,不就是和救命的救是一个音吗?最后那个所有人在看着我,什么情况下会被人看着,就是咱们在电视上,所有人看着我们,怎么在电视上?那就是监控录像嘛!”   激动完,多米又跟泄了气一样,瘫回座位上,猛拍了两下自己脑袋:“这些人真是够蠢的,这么明显都看不出来!”   完全忘记之前自己也看不出来,多米义愤填膺几秒,又赶紧望向舒墨问:“后来怎么样?接到电话后,警方就停止调查了?陈茜就这样失踪了?没人去找吗?”   “警方当然停止调查了,这份撤案报告还是陈母他们亲自按得手印,当时的确有几个警察提出疑问,结果都被陈母挡了回去。陈母当时很着急,非要他们赶紧撤案,语气很不好,态度也很强硬。她觉得就是女儿要面子,只要看见没有铺天盖地的报告,一定会回家。”舒墨说,“现在想一想很愚蠢,但是做为一个爱子心切的母亲,又无可厚非。不过令人失望的是,撤案之后,陈茜没有回家。后来陈家人再找到警方,警方以不能证明陈茜的确失踪为由,没有再立案。”   众人沉默了下来,不知道该说什么,陈茜打来求救电话,多希望警察和父母能够听出弦外之音,可惜整整两年半过去了,那些人似乎还没有察觉到,那通电话的真正含义。   本来那通电话,就是最好的线索,实在是可惜。线索本身就很少,加上中间撤案,许多信息都随着时光流逝而飞散。想到这里,不约而同的,大伙都唏嘘地叹了口气。   那个甜甜笑着的女孩,很有可能被卖到无人知晓的深山里,或者是被埋入了深不见底的地底,永无见天日的一天。   吕傅勋眯着眼睛,手指夹着根烟,在桌上到处翻找文件:“对于这个案子不知道为什么,我有种很熟悉的感觉?” 第268章 地底封印的残肢(五十九)第一把刀   “警察先生。”   “撒谎可不是一件好事。”   周鹏干张着嘴,好半天说不出话来,他向来天不怕地不怕,此刻却被眼前中年男人的一句话吓得脸色苍白。   中年男人背过手,笑眯眯地抬起头,周鹏错愕地望向他,下意识地就手往裤腰放。这时候中年男人垂下眼,目光刚好放在他的手上,挑了挑眉。   “两位是外地人?”中年人站起身,似乎忘了刚刚的话,叫来人上了茶。   周鹏望了眼中年人,对方笑眯眯地看着他,一张国字脸看起来十分温和。确信对方没有恶意后,神情松懈了下来,他尴尬地点点头。   中年人想了想,说:“我们这里穷乡僻壤的,条件不好,留你们两个外地人实在不方便……”   “我们要去这个地方。”打断对方的话,魏威老实巴交地拿出之前研究的欲海市地图递给中年人。   地图上被画了几个红点,都是山区,跟着从山上朝市中心还用蓝色线画了几个箭头。   “哦?”中年人看了眼地图,顺着对方指尖点着的地方看去,“这里啊……”   “很远吗?”周鹏连忙问。   他们的马车还在刚那大树口子上,那匹瘦骨嶙峋的老马一副非暴力不合作的态度,要到地图上的位置恐怕要到猴年马月了,最后可能还要靠他们俩自己。   “不远。”中年人微笑,抬手指了指远处,“不过,好像有大仙在渡劫啊!”   两人闻言对视了一眼,眯着眼睛抬头望了眼,远处深蓝色的天空被乌云切割成了两截,浓雾翻滚,紫色电光在其中穿插,隐隐透着不安,甚至透着股阴森的诡异。   那里就是他们的目的地,乌云下的大山。   今早凌晨发生欲海市一处山体因暴雨造成山体滑坡,导致了重大的地质灾害。两人的习惯都是起床第一件事情打开电视。   周鹏顶着黑眼圈,佝偻着背,默默转身去倒水。   魏威在跑步机上满头大汗地练着体能。   天空还没亮,空气含着丰富的水珠,电视里,六点早间新闻正在对山体滑坡造成的地质灾害直播。娇小的记者举着伞,站在一条绕山公路下口,地上全是黏糊糊的黄泥巴,风太大了,吹得她几乎站不稳了,身上穿着的厚重羽绒服居然被吹得飘了起来,此刻她顶着狂风暴雨,艰难地进行报道。   “今日凌晨5时27分,强降雨导致欲海市一处进山路段突发大型自然灾害泥石流,造成多辆正欲进入山区的车辆被埋,现在解放军已经在赶来的路上……”   然而,观众还迷迷糊糊没有回过神来。远在千里之外的灾难,生与死的离别,他们毫无感觉,麻木地刷着网络论坛,打着哈欠清洗自己。   忽然一声尖叫划破宁静的清晨,城市仿佛惊醒,他们同时停下动作,望向电视,下一秒瞪大了眼睛。   屏幕里,忽然像瀑布一样的大水从山上奔腾而下,把下面正从山上往下狂奔的车辆和人全冲进了山崖。   “啊!快跑快跑!”娇小的女记者惊慌尖叫,镜头开始拼命摇晃。   电视里到处都是惊慌失措的尖叫声,和哭喊声。   “啊——!你看见没,那些人全被冲下去了,天啊,车、人全都冲下去了!还有刚才那个孩子,就差一点就跑过来了,就差一点!”   年轻的女记者先是哽咽后来崩溃嚎哭,镜头一晃,朝山崖拍摄过去,深不见底,混合着泥浆和山石的大水还在往下奔腾。   人已经没了踪迹。   发生这么重大的自然灾害,老百姓可能还没什么感觉,可平川省政府已经开始忙碌了起来。   周鹏和魏威一到局里被雷局叫到办公室,头发凌乱,雷局明显刚从外面赶回来。他大口喝了几口水,接着一脸神秘地丢给他们重大任务。   原来雷局得到消息,在发生地质灾害的地方,发现了十几颗人头,此事非同小可,可不知道为什么欲海市公安局并没有把此事上报。雷局怀疑此事有蹊跷,特地把两人叫来,让他们以协助调查为由去一趟欲海市公安局专案组。   周鹏听见这件事情的时候,下意识地皱紧了眉。   他们现在大张旗鼓地下去,就是告诉对方隐瞒的事情已经被市局知道了。   欲海市公安局局长胡明海和他们局长不对付已经是天下皆知,两人明争暗斗多年,谁也不服谁。特别是最近省厅有位老领导有了退休的念头,副厅空出了一个位置。   别说厅长对雷局平日里劈头盖脸就是一顿臭骂,但是他的意思,比较看好雷局。   而这个位置至关重要。   协助厅长分管刑侦总队、经侦总队、刑技总队、技侦总队、法制总队,同时还协管禁毒总队,打私处。   几方势力对这个位置抢的是头破血流。   其中一方最近比较看好的就是胡明海,胡明海和雷局矛盾已经摆到了明面上。   但是从周鹏的角度来看,又有点其他意思,明显雷局对这个位置不感兴趣,一直想着就当个淮赧市公安局局长光荣退休就非常满足了。   而胡明海一直咬着雷局不放,也不知道多大仇多大怨,每次见面开会就酸了吧唧一顿怼。   偏巧雷局这人笑面虎,你骂我给你递水,还关怀你家庭情况,是不是夫妻不和睦之类的,经常把胡明海气得上气不接下气。最后临走前,雷局还笑眯眯地拿出一本书放在胡明海身边,胡明海打开一看。   《莫生气》   结下的梁子算是越来越深了。   从来不会主动出招的雷局,这次居然来个先下手为强,周鹏明显是被当做下手的第一把刀,往人腰上捅。   忽然发现了十几个人头这种事情,却有意隐瞒,明显里面有猫腻,在系统里摸爬滚打这么多年,周鹏闭着眼睛都能想到。他默默看了一旁傻乎乎、眨巴着大眼睛,保证完成任务的魏威,恨不得赶紧把他那嘴堵上。   要是真查出点什么东西,只怕他们俩还没进欲海市就脑袋根被掐住了。   这世界上惹得起黑道,惹不起白道,黑道你还能告警察,白道分分钟让你消失得无影无踪,到时候报说出警遇上自然灾害一命呜呼了,他找谁哭泣。   想到这里,周鹏就愁眉不展。   但是不叫他叫谁,周鹏的老爹是有一墙壁军功章的大将军,爷爷是开国元勋,电视剧里还演过传记,周家现在唯一的男丁,要是出了事,只怕老爷子加上老爹,再加上个老妈能把欲海市给翻咯。   另外他又是淮赧市公安局重案组组长,前些年市局做重大改革,将刑侦支队打散,新成立的重案组肩上责任重大。他年纪轻轻就当上组长的位置,说明他不仅技术本领过硬,而且深得领导的喜欢,其他人要惹他,也要掂量下自己几斤几两。   思考于此,雷局不派他还真有点说不过去了。   周鹏此刻懊悔不已,恨不得重新回妈肚子投胎,他不想英年早逝,踏上这一条不归路。   然而魏威想不了那么多,天真的他郑重其事地给下了军令状,这次不拿到凶手,他们就不回来。周鹏气得脸色发白,只得硬着头皮上。   结果果然不出他们所料,刚上高速就被盯上了,不得已,他们坐了马车。按照周鹏的计划,他们先不动声色去现场兜一圈,打听下,掌握了具体情况再去欲海市公安局报道。可这匹老马实在不给面子,让它往东它往西,然后把他们带到了这个诡异的地方,天色渐晚,周鹏的心里就直打鼓。   望着远处大山,简直十万八千里,周鹏叹了口气,看来这下子回去又要写检查了。   “这样吧。”中年人和善地笑了笑,“我叫人领着你们去国道,我看了看时间,快六点,正好有一班车经过国道。你们上车坐到荷溪站下,然后下站就可以看见一个小超市,超市旁边有条绿荫小道。你们顺着小道朝里走,走两百米的样子,就到你们要去的地方了。”   说完他招来一个小孩,周鹏看了小孩一眼,愣了下。这小孩就是刚在地上赤身裸体打滚的疯婆娘的儿子。   周鹏和魏威对视一眼,搞不懂这中年人葫芦里卖什么药,不过看对方也不像是为难他们,左右道了声谢,便跟着小孩离开了。   顺着乡间小路朝外走十来分钟,再朝右转穿过一间只剩下红砖的破屋就到了国道,比起城市繁忙的交通,这条路倒是荒芜得不像话,公路两边全是齐人高的草木,偶尔开过去一辆卡车,司机目不斜视丝毫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两人被人领到公路上后,就被丢在了路上,周鹏有些码不准对方什么意思,拆穿自己是警察后,就赶紧让人把自己带出来。   旁边魏威举着手机,找着信号,一转身就对上周鹏,刚想说些什么,恰好看见小孩站在路边有话想说地看着他们。   “谢谢,我们到了,回去吧。”魏威俯下身揉了揉小孩脑袋,小孩头发全是毛刺,揉了下,还挺扎手。   小孩闻言也不走,捏了下手掌心,脚尖开始原地画圈。   “我、我想跟你们走……”   “啥?”看着小孩,魏威愣了愣。   灰尘扑扑的公交车呲溜一声在面前停下,周鹏打开打火机点燃烟,吸了口,朝魏威招招手。   看见魏威朝前走,小孩连忙紧跟在后面,魏威顿了顿,回头,小孩连忙停住脚步,抬头望着他。小孩眼睛很大,脸很小,整个人很瘦弱,浑身上下只剩下骨头,被他眼巴巴看着,魏威有些于心不忍。   “快回家,不回家妈妈该着急了。”劝说了两句,魏威想起那个赤裸发疯的女人。   小孩闻言摇摇头,他垂下脑袋,抠着衣角,小声说:“我、我没有妈妈。” 第269章 地底封印的残肢(六十)没妈的孩子   有妈的孩子像块宝,没妈的孩子像根草。   小孩孤零零站在马路边,和旁边的小草一样,总感觉风一吹就能刮走了。   魏威看着他,想起自己小时候,隔壁班有个小男孩,没有妈妈,每次那个男孩看见自己妈妈来接自己的时候,男孩总是眼巴巴望着。那个样子就和眼前的孩子一模一样。魏威心里有些难受,堵得慌,挪不开步子了。   “下午那个人不是我妈妈。”小孩低着头,天光慢慢变暗,远处的云似乎飘了过来,眨眼的功夫,天开始飘起了细雨,绵密的细雨飘落下来,几乎感觉不到。春天的雨那样冰冷,吹打在脸上,整个人的寒冷的不像话。   公交车又大力按了下喇叭,催促着他们。   “小屁孩,回家去吧。”周鹏咧嘴笑了笑。   小孩抬起头看他,皱着眉。他明显不喜欢被人称之为小屁孩,他转头恳求地望向魏威:“你们是城里来的吧,我想去城里看看,我要找一个人。”   魏威愣了下,问:“你要找谁?”   “我的老师,她给了我一个地址,然后走了就再也没有回来了……”小孩有些难过,哽咽着啜泣,“我答应了老师要好好学习的,可是后来有个男的来家里,和我妈妈吵了起来,然后我妈妈就被那个人打死了。我没有了妈妈,也没有了爸爸,家里没钱了,我上不了学,没有饭吃,我只能去偷人家田里的土豆,每次被抓到我都会被打得半死……”   “没人管你吗?你家亲戚呢?”魏威皱紧眉问。   “家里没人了,我只有一个妈妈。妈妈死了,我就没有家人了,好饿。有时候饿得发昏,手发抖,就刨土吃,和别人家的狗抢饭。”小孩摇摇头,摸摸干瘪的肚子,“然后我就被张爷爷从家里赶出来,他们占了我家房子,让我去他们家住,他们家很小,很旧,什么都没有,大门也破了,冬天特别冷,冷得受不了。”   魏威听了很气愤:“怎么这样,你还未成年,政府就不管吗!”   小孩哽咽了下,委屈地摇摇头:“他们要送我去学校,那个学校很可怕,我才不要去,我要是去了那里,一定会活不下去的!”   “这……”魏威为难了,忽然他想起下午那个大叔,不像是坏人,“今天下午叫你送我们走的爷爷没有帮你吗?”   “他让我跟着疯婶婶家,可以吃饭。”小孩啜泣着,小肩膀一抖一抖,“他也和你们一样是外地人,他在还好,但是他就要走了,他要是走了,我一定会被送走的!”他猛地抬起头,露出一双大眼睛,眼泪啪嗒往下掉,看得魏威心里难受极了。   车要开了,司机大声喊了一嗓子,周鹏一脚踏在车门边,让门关不了,他冲魏威招手:“赶紧走了,磨磨蹭蹭干嘛呢。”招呼完回头冲司机笑了两声,从怀里掏出烟,直接整包递给司机。   司机眼睛眯起来,把烟拿着手里来回看了眼。然后拿出根烟闻了下,确认是好烟,也不催促了,干脆点起烟吞云吐雾起来。不过念及车上还有两三个乘客,他也不好不催,干脆沉着声说:“快点呀。”   “求求你带我走吧。”看见车要开走了,小孩急了,一把抓住魏威的腿,深怕他要走,“求求你,带我去城里,我要找我的老师!”   又是那个老师,魏威垂眼看着小孩,伸手摸了摸小孩的头,眼眶渐渐发热。   这个世界上,就不缺残忍的人,当警察没多久,却见了一桩桩吃人血馒头的案子。   本该善良淳朴的村民,看见本村村民发疯病,大冷天,当着众人面浑身赤裸打滚,不仅不帮忙,还看得十分有兴致,拍手叫好又是录像又是拍照,简直冷血到极点。   见外人阻拦,还甚至威胁外地人。本村孩子的家长被人害死了,为了霸占房屋土地把十几岁的孩子赶出自己家,孩子饿得挖土吃,这帮人真是杀人都不用刀,吃人血肉还不带吐骨头。   说起来,魏威也大不了小孩多少,周鹏老说他是毛头小子,做事情欠点火候。此刻一时热血上头,差点就要带着孩子冲去当地政府找有关部门质问。不过就在伸手瞬间,忽然魏威想起来他这次出行可不是游玩。虽然他傻,但是他也从雷局简单描述里获知,这次的任务很危险。他就是一只肥羊,被雷局送到了老虎嘴巴里,给人拔牙。   念及此,他心思沉重起来,热血稍稍褪下去了些,安抚地拍了拍小孩紧紧抓住自己裤腿的手,柔声道:“别急,老师地址联系方式有吗?我帮你给老师打电话,让她来接你。”   闻言小孩扯袖子擦了擦脸,从兜里拿出一封叠好的小纸条递给魏威小声说:“这是我老师的地址,但是没有电话,老师让我们写信写到这里。”   魏威拿过纸条,晃了一眼,是一所大学,他点点头,又问:“你叫什么名字,我好告诉老师。”   小孩仰起一张漆黑的小脸,滴溜圆的眼睛直直地看向他:“我叫周云龙。”   ****   “我叫舒洛洛。”   楼上大人们正在忙,小萝卜就牵着特警叔叔的手,哀求着要找他的小伙伴。   一只又肥又重的野猫不知道从哪里跑出来,跳在窗台上,肥硕的屁股晃悠着,连带着细长的尾巴晃来晃去,眯着眼睛目带威胁地逼视着年轻特警。   特警小哥人高马大,但是一看就是才毕业的大学生。小萝卜和土豆一前一后,一个抱着大腿拼命撒娇卖萌,一个举着锋利爪子使劲威胁。不知道在哪儿学会的,柿子拿软的捏。   特警小哥受过专业训练,训练定力的时候,站着不准动,拿着尖叫鸡在耳边使劲按,他都没有动过分毫。那时候他以为没什么能难倒他,可没想到,到如今却栽在了两小家伙身上,叹了口气,特警小哥跟同事说了下,叫了两人跟上,领着两小家伙出门了。   刚刚还热闹非凡的村子,这会儿大门紧闭,小萝卜熟门熟路地牵着特警叔叔往前走,走到几乎偏僻到看不到新屋子的地方,他顿住了脚步。   特警小哥呆愣片刻,眼前的屋子要不是小萝卜领着来,他还以为是个荒屋。大门上涂着的红色油漆像是根系一些裂开,露出里面满是锈迹的铁皮。门虚掩着,和别家紧锁着的大门不同,轻轻一推就开了,仿佛这里的主人丝毫没有防人的心。   推开门,入目的是乱七八糟的院子,木头垃圾随意丢弃,地面上还黏糊着难以描述的玩意。特警瞟了一眼,感到有些恶心,左右手一提,把小萝卜和大肥猫都抱在了怀里。   小萝卜大声拉着嗓子喊:“出来啦,我来啦!”   “谁啊!”里屋有人应了声,跟着走出来个人,小萝卜认识,是张福的爹,叫做张治水。   他今天穿了件黑色棉服,似乎出去过,肩膀上面全是润的。   他一出来,小萝卜就紧张地抓着特警小哥的袖子,正要说些什么,就听见屋内爆发一阵哭嚎声。   小萝卜心一紧,赶紧冲特警小哥指着里屋使眼色。张治水见着他们错愕了几秒,大喊了声:“妈呀,警察!”跟着慌忙地跳起来,开始往后院冲。   哪里有人见了警察就跑的,明显做贼心虚。特警小哥眉毛一拧,一反之前奶油小生的模样,身后顿时气势磅礴涌出。   他把小萝卜紧紧抱住,一个大跨步飞速上前,对准张治水往前快速奔跑的小腿狠狠一踢,“哎哟”一声痛呼,张治水一个没站稳,“噗呲”一声重重地摔在了地上,脸埋进了地上那摊粘稠物里。   张治水苦哀哀地站起身,两手被拷在窝棚的柱子上,蹲在地上发愁。   特警小哥动作不轻柔,疼得他龇牙咧嘴,他就大声哎哟叫着:“警察欺负人了,欺负我们老百姓了!政府啊,主席啊!”   特警小哥冷冷地瞥了他一眼:“叫啊,叫破嗓子也没,没人来救你的!”   张治水一听彻底怒了,妈的,这官匪,就知道欺负他们平民小老百姓,总有一天,他要让他们这些人好看!   他猛地抬起头,对准特警小哥脸张嘴吐了口唾沫。特警小哥闪身躲过,眼睛瞪着他,拍着手上的灰尘慢吞吞地站起来。   小萝卜飞快跑进屋里,张福跟着他走出来,眼睛通红挂着泪,小脸小身子上露出来的皮肤全是被打过的痕迹。   从谷叔家出来,张福的眼泪没停过,然而他又努力不出声,硬是咬牙憋着。   别人问他什么话,他都不说,就是把眼泪鼻涕抹在袖子上,两只小手里紧紧拽着一个玩具车,玩具车上沾着血。   那玩具车看着挺贵,要装电池,还有个小小的遥控器,可以操控着到处跑。   张治水鬼迷心窍,看那玩具车做工精细,想要拿去卖了换两钱花。张福死活不肯给,这下就被张治水拿着小棍子打,逼着他放手。   他们来的时候张治水正教训他,一开始他还不肯哭,经常挨打的他知道,要是哭了,张治水就有借口打得更厉害了,于是他咬着牙憋着,没想到中途小萝卜来了,他连忙大声哭着出声呼救。   “昨天我把小绿放在谷叔叔家,让他好好陪着谷叔叔,这是姐姐给我买的,特地从城里带来的,很重要。”   他可怜巴巴地扯着特警小哥的袖子说:“帮我找到姐姐,这个东西就送给你。”   小萝卜实在不忍心刚认识的小伙伴伤心,给打了包票:“你放心,特警哥哥超厉害,别说姐姐了,爸爸都能给你找到。”   特警小哥一旁听着满脸黑线,人爸爸没丢呢。   结果玩具车,特警小哥眯着眼睛上下看了一眼,这玩具车沉甸甸的,车皮都用的是铁皮,造型是辆重型越野车,军绿色,要是放在外面,倒是挺隐蔽的。看着,看着,忽然他的眼睛瞪得老大,赶紧拿出对讲机,一脸兴奋地喊道:“发现关键性证物!” 第270章 地底封印的残肢(六十一)凑热闹   失踪的女人。   要达到的地方不远,不到二十分钟车程就到了。   周鹏和魏威两人下车后,找那中年男人指的超市,还没走几步,就瞧见前方挤满了人。   周鹏这人生性爱热闹,一看有人集成一团,就忍不住脚下长轮子往那里溜。看见有热闹,八卦之火熊熊燃烧起来,忍不住要去凑,赶紧推开外围人,身子使劲往里挤。   魏威是个正经人,一心想要赶紧找到目的地好查案,对准纸条上写的超市找,可找了一圈却没找着,他正纳闷呢,忽然听见有人喊他。   这声音兴奋中带着激动,魏威蓦地浑身一颤,顿时有了不好的预感。   果不其然一抬头就看见周鹏挤在一群大妈大爷中间,一脸兴奋地使劲朝他挥手示意他赶紧过去。   魏威很无语,这是在搞什么,他们不是着急着做调查吗?   知道自己头儿有多不靠谱,他叹了口气,不打算搭理周鹏,捏紧拳头转身要走,忽然却被人拉住来。   周鹏不知道什么时候跑了回来,拽着他手,往人群里钻:“小子,你知道你为什么只是一个组员吗?”   “因为年轻?”魏威大眼睛一瞪,脱口而出。   周鹏抹了把脸,三十出头的老年人此刻一脸血。   “呸,你这就是应试教育祸害的!让老大我好好教教你,打个比方,你刚买的电视机不能用了,并不是机器本身坏了,而是其中一个小零件出问题,导致整个机器无法运作,这时候就需要你找出这个出问题的小零件。”周鹏痛心疾首地进行再教育。   魏威还是有点不明白:“为什么不换个新的呢?现在可都是七天包退换啊!”   “孺子不可教也!”一口老血飙出来,周鹏揉了揉胸口,喘了口气,决定安静如鸡。   凭着周鹏灵活的肉体,他们很快挤到了人群中间,就看见一个衣着褴褛的老大娘跪在地上。   老大娘头发花白,外面裹着件白色的寿衣,她地垂着头,看不清楚面貌,任凭周遭人指指点点。   地上放着张红纸,上面立着两张照片,一张是大头黑白照,一张是生活彩照,照片的主人都是同一个少女,长相一般,算得上清秀,略带着些土气。   “哎哟,造孽啊,又是个失踪的。”有大娘唏嘘地摇摇头。   “不是失踪,这是出人命了啊!”另一个大婶不认同地撇撇嘴。   有人叹了口气,对着跪着的老大娘劝慰道:“老姐姐,人死不能复生,总不能让死了的人拦了活人的道啊!”   老大娘闻言不语,头发散落下几缕,将她和周旁人全都隔离开来。   魏威闻言一愣,循着声音望过去,就瞧见周鹏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钻到刚议论那两人中间。   “大姐,饭可以乱吃,话可是不能乱讲的哟!”周鹏吊起眼睛,翻手一个兰花指指着刚出声的大婶。   “……”   魏威默默地回过头,装作什么都没看见,朝人群中间挤。   “呸,你去周边问问,我管妈是从来不说没根据的话的!”大婶激动了,挺着胸膛打包票。   “那你说说,到底咋回事的哟!”周鹏瘪了瘪嘴。   大婶见人不信自己,顿时血气上涌,一股脑把自己知道的全都说了出来:“前几天我不是去喂猪吗?就看见张老二站在河边发怵,你没看他哆嗦的啊,就和抖筛子一样,我就去问他,看见啥了?他一回头看我,我的妈呀,眼珠子瞪得老圆,差点要掉出来一样,可把我吓坏了。   “他可劲给我指水塘,我这眼神不老好,远远看过去,就一个胖乎乎的东西飘在水上面。我也没多想,就找了根长条去捞,结果这一看,你猜怎么着!”   “怎么着?”周鹏掐着嗓子问。   “妈呀!那是个人!已经泡成球了,浑身上下都乌紫发青了!”大婶说完,拍拍胸口,有些后怕。   “看不出来,你还挺厉害啊,看见人死了都不怕?”周鹏笑了。   “那我咋不怕啊,做了好几天噩梦,到现在都不敢吃肉哩!”   “那这大姐,为啥跪在这儿啊,难不成那死了的,就是照片上这女孩?”周鹏说完一脸的恍然大悟。   大婶猛地拍了下他:“嘘,这事情可不能乱说,我给你说,你听着就是了!”   周鹏忙不迭地点头,表示自己嘴紧的很,发誓绝不会从他口中漏半点风声出去。   得了保证,大婶总算放了心,看了眼跪着的老大娘叹了口气:“那女孩啊就是这人女儿,去年失踪的,是来镇上走亲戚,结果这一走就再也没回去,她就来村里找,哪里找得到啊,这么多年失踪了不老少人,真没听说有一个找到的。”   失踪?   魏威往外挤的脚步顿住了,心中一颤,猛然回头望向周鹏的方向。   周鹏浓眉紧锁,微微偏头望向他,轻轻摇了下头,示意不要声张。   “失踪不少人?”下一秒,周鹏状若惊愕地瞪大眼睛。   “可不是嘛,这事情啊,不太好说。”大婶警惕地朝周围看了一眼,压低了声音,小声说,“她觉得女儿是被害死的,但是啊,警察说是失足落水死的。”   周鹏从大婶口中听出些其他意思,忍不住问:“那是?”   “其他人可能不知道,我是见过淹死的猪的,人啊,和猪其实没什么差别。那女孩飘下来的尸体,没有穿衣服,身上到处都是伤口,那些伤口可深,到处都是。明眼人一看,就知道里面有猫腻,但是警察嘛,说没有,那就一定是没有啊!”大婶叹了口气,用下巴点了点地上那张红纸,“她不听劝,非要去告,结果老公儿子全给抓起来了……现在她倒是想出了一个新法子,拿没写字的红纸,放着女儿照片,跪在派出所外面。反正吧,也没啥用,她也就是求个心安理得,派出所那边也没理她了。”   周鹏抿抿嘴,垂眼看了眼跪在地上的老大娘,脑海里一遍遍浮现方才大婶的话语,嘴唇动了动,什么话也没说。   周鹏和魏威刚准备离开,就瞧见远远走来一个男人,穿着大红色保暖内衣,堆满肥肉的脖颈前吊着串项链。他大喝一声,手里提着一个大木桶朝着人群冲过来。   围观的人群看见那人便面露惊恐,慌忙散开。   男人很快走到老大娘面前,朝红纸上吐了口唾沫,指着老大娘吼道:“妈的。晦气,滚!”   老大娘一动也不动,沉默着,一句话也不说,殊不知,这副骂半天冒不出个屁的模样让男人更加恼怒,他一把抬起木桶,对着老大娘就泼去。   顿时,一股恶臭味扑鼻而来,老大娘红着眼眶,扯着袖子擦着脸上的粪便尿液,接着颤抖着手,去拿地上东倒西歪的相片。   男人脸上的横肉抖了抖,抬起脚猛地踩在相片上,踩了相片还不做数。他还大力踮着脚尖,对准照片上女孩的脸,狠狠地碾了两下。蓦地,女孩咧开的笑颜变得扭曲诡异,最后已经模糊的看不清楚面貌了。   紧接着就听见一直闷不出声的老大娘忽然爆发一阵撕心裂肺的嚎哭。   这嚎哭声让这宁静的小镇忽然变得分外嘈杂,那声音拉拽着每个人的良心,将那颗心死死地扯住,血淋淋的。   周围人吓得气都不敢出,缩着脑袋,看着地面。   “敬酒不吃吃罚酒,都告诉你们这帮臭乞丐不要一天到晚找麻烦,还非要来找事!”   老大娘猛地起身,咆哮一声,朝着男人扑去。   就在要碰着男人的时候,男人朝后一仰,堪堪躲过,接着他转身对准扑来的身子腰侧狠狠地就是一踹,只听“噗”的一声,跟着一阵哀嚎,老大娘滚落在地上,摊在地上,再也不能动弹。   “呸。”朝老大娘吐了口唾沫,男人仰起头,嚣张地看向围观的人群:“是不是日子好了,就都他妈学会找事了,过得舒坦了是吧?”   十几个成年人站成一排,像是做错事的小孩,低着头不敢吭声。   男人冷哼一声,找了条棍子敲了敲地:“看来今天要重新立立规矩了!”说完举起棍子,指着人群中其中一个:“他妈愣着干嘛,滚过来!”   被指着的人慌忙走过去,直接膝盖重重地挨了一棍子,跪在了地上。   魏威年轻气盛,看见这种欺负老人的戏码,顿时满腔怒火喷涌而出,一激动要往前冲。方才那八卦的大婶急忙一把抓住他,神情凝重地朝他摇摇头:“你们是外地人吧,赶紧走,赶紧走,不要管这些闲事。”   大婶说完深深地看了眼周鹏,周鹏从那眼神里似乎看出些什么,可要仔细再去辨认,大婶又收回了目光,将两人一把推出人群。   周鹏和魏威对视了一眼,面面相觑,一时间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再一回头,刚刚的大婶已经没了踪影,人群又叠了起来,放佛形成了一道高墙,将两人阻隔开来。   “头儿……”魏威哀求地喊了一声,拉着周鹏往前走。   周鹏紧紧握紧拳头,耳边响起男人辱骂的声音,还有老大娘痛苦的哭嚎,他喉头动了动,伸手抓住了魏威的手,十指相扣,两只手冰凉的可怕……   *****   外面很冷,风很萧瑟。   周鹏将衣服裹紧,朝前大跨步走着。魏威慢慢地落在他身后,黑着脸,一声不吭。   魏威之前偶然间抬头发现,人群所在的位置正是大叔说的超市,说是超市其实就是一个小卖部,总体不过三十平米,他们顺着大叔指的方向,往超市旁的小巷子里走。   小巷子仅供一人进出,两人并排都有些困难,要是有人对面走过来,就要侧开身,等一人走过去,另外一个人才能走。   走了大概五六分钟,全程魏威没说一句话,皱着眉,瞪着周鹏的背,气呼呼地喘着气。   周鹏没说话,一反平日嬉皮笑脸的模样,满脸的凝重。   小巷子不远处能看见出口,不时能听见自行车铃声,还有人讨价还价的声音,十分热闹。   周鹏突然顿住了脚步,看着不远处乱跑嬉笑的小孩,忽然开了口。   “小孩。”   魏威抬头望了他一眼,哼了声,大力翻了个白眼,知道在叫他,就是不肯回话,谁还没有点小脾气!   一反常态,周鹏没有大呼小叫地和魏威斗嘴,而是一脸凝重地望向前方,他沉着声说:“你是觉得我是个胆小鬼?”   魏威愣了下,下意识地摇摇头。   周鹏他知道的,还没来重案组的时候,就听过周鹏的威名。   在魏威这么大的时候,周鹏就被派到国外,参加过维和部队。也曾经一人独闯毒窟,在枪林弹雨中,活捉了国际上挂了通缉令的大毒枭。无论什么任务,多困难,多艰险,他永远是冲在最前面,似乎在他的字典里永远没有害怕两个字。   魏威永远记得自己第一眼看见周鹏那一幕。那时候大半夜,他们正在参加一个抓捕行动,一簇光打下来,照亮了周鹏的侧脸,周鹏满脸都是汗水,英勇无比地冲在他们前面,满身散发着光辉。他的形象无比高大,那一刻魏威发誓他要成为周队一样顶天立地的男子汉。   周鹏不知道,他在魏威心中是个英雄,就和孩子们心中的超人一样,是个无所不能的存在。   恍惚间,他看见周鹏回头的侧脸,被光照亮,汗水变得晶莹起来,那一瞬间周鹏的形象猛地和那天的景象重合了,   他听见自己小声说:“你是个英雄。”   说完他忽然回过神来,脸蓦地就红了,清了清嗓子,结结巴巴地说:“那啥,头儿,我、我意思是你不是胆小鬼。”   前面那句魏威说的很小声,周围太嘈杂,周鹏半点没有听见。   他揉了一把魏威脑袋,柔软的小卷毛和绵羊毛似的,软乎乎还有弹性,忍不住狠狠揉了两把,长长吐了口气:“你没看见不远处停着辆面包车吗?”   魏威惊愕地抬起头,他刚一脑子官司,完全没有注意观察周围。   周鹏看他迷迷糊糊的样子,叹了口气:“要是我一个人的话,我就不管不顾冲上去了。”   魏威满含歉意地低下头,深知自己拖了后腿:“我以后一定加强体能训练,就算打不过,跑也要跑在前面。”   魏威暗自握拳,立志要做逃跑第一人。   周鹏看他呆呆的模样,内心暗暗叹了口气,以前天不怕地不怕,现在啊,什么都害怕了。   两人各怀心思走出巷子口,没想到一出巷子口,正眼对上白字蓝底六个字:金河镇派出所。 第271章 地底封印的残肢(六十二)到此一游   金河镇派出所是镇子上唯一的派出所,这个点派出所没什么事。大门敞开着,从外远远看过去,就能看见白墙上画着的卡通涂鸦——穿着黑白相间的囚衣跪在地上,痛哭流涕悔不当初。颇有“监狱大门常打开,开放怀抱等你”的意思。效果明显,四十来平米的招待室空空荡荡,的确没有人进出了。   大门边围墙上贴着计划生育的宣传海报,乡镇里人普遍素质不高,海报经常会被撕,稀稀落落地挂在大门边上,有些寒碜。   还是直接在围墙上写标语比较干净利落。这个地方的标语,也不知道谁写的,标语既生动又有威慑力,就见血淋淋的大红字英姿飒爽地一舞,戾气横生:“一胎生,二胎扎,三胎四胎刮!刮!刮!”   魏威看着标语,冷不丁打了个激灵:“写字这哥们是搞装修的么,怎么就这么想刮呢!”   周鹏认真打量墙上标语,字斟句酌,眼中流露出几分欣赏,片刻后,拍拍魏威的肩膀:“走,我们去找找这位书法家,求副字我赶明带回家挂着。”   ……   这会儿下午六点过,恰好是饭点,他们一踏进派出所里就闻见浓郁的饭菜香。   执勤的只有一个民警,头发稀疏,勾着脑袋,裹着件军大衣,看不清面目。   他正侧着身,手肘撑在桌上,一面专心致志看着电视,一面不时还晃悠几下翘着的小粗腿。   站在门口,周鹏动了动鼻子,闻着空气中香味,砸吧嘴道:“红烧牛肉,水煮肉片,青椒土豆丝,再加上酸菜粉丝汤……”   话还没说完,魏威赶紧捂住他的嘴,两眼迸发出强烈的求生欲:“头儿,饶了在下!”   今天一天两人全在来的路上,中途吃了点零食,到现在根本就不顶用。   周鹏没心没肺地笑了两下,两手插兜往里走。   落后一步,魏威仔细打量了眼室内装潢,凑到周鹏耳边小声嘀咕:“比咱们市的派出所好太多,空调是最新的旋转立柜,冰箱双开门,电视是最新出的,电脑是艾坡的,还有那桌子木料可真沉。”   说完他转了个身,刚还惊叹的神色猛地一顿:“这接待室里的座还真是……独有特色。”   椅子大多缺个腿,稀稀拉拉摆着,每个扶手间的距离极短。   魏威观察了半天,说不上来总觉得有什么不对劲,几秒后,他恍然大悟地一捶手:“椅子的靠背居然是往里斜着的。”   周鹏眯起眼,凑到椅子边看了看:“早先我读书那阵儿,网上常有人骂警察,说警察拿着纳税人的钱混日子不干事,那时候我觉得完全就是污蔑,还跟人理论半天。现在看来啊,骂得好!下次我跟着一块骂!”   魏威一顿,对周鹏突然来的自我反省有点摸不着头脑。   “不懂了吧。”周鹏指着那椅子靠背。   魏威老老实实摇摇头:“不懂。”   周鹏放荡地咧嘴一笑,笑得直到魏威浑身起了一串鸡皮疙瘩,才终于大发慈悲开口道:“这是艺术品。”   魏威一愣:“啊?”   周鹏:“艺术嘛,来源于生活,又高于生活。”   魏威茫然地干张着嘴,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显然已经被周鹏突然冒出来的艺术涵养震惊了。   他顺着胸口道:“头儿你不要吓我,不就是少吃顿饭嘛,还灵魂穿越了?咱们还是快些找他们借辆车,趁着这个时间点,赶紧去九方山现场了解下情况,要是时间久了怕出变故。”   “行吧,的确时间不早了,不过,我估计胡明海那老狐狸应该知道我们已经到了,说不定已经人在那边等着了。”周鹏转身拍了下椅背,“抓紧吧,正好按着饭点,得让他好好出点血不是?”   说完抬头看了眼对面墙上,发现墙上正中央,奖状似的贴着一张国家特级贫困县标示,禁不住笑了下:“油水倒还真是不错,这派出所人才济济,又是书法家,又是艺术家的,做民警倒是屈才了。”   两人把接待室里里外外研究了透彻,那值班民警却是毫无所觉,仔细一看,才发现他耳朵上挂着两耳机,全神贯注地投入到电视剧剧情里。   周鹏走到那人身旁,敲了敲桌子唤了声同志。   对方闻声斜眼瞥了他眼,小眼睛一眯,指了指那后面一排设计师椅子:“排队等着!”   屋内就三人,怎么排队?周鹏对此百思不得其解,可是对方并不打算解释。   这椅子坐着比站着难受,他眼珠子一转,干脆趴在桌子上,随手朝桌上那盘花生米抓了把,边吃边跟那民警搭话说:“嘿,这电视剧我看完了啊。那死者不是自杀,凶手就是刚刚那女的,是死者老婆的亲妈。那男的也该死,年轻时候穷得响叮当,不过运气挺好,娶了个有钱老婆,瞬间当上公司CEO,走上人生巅峰。但这兄弟有点贪得无厌,总觉得升官发财不够,还要死老婆。后来和公司秘书勾搭上了,两人合谋制造煤气事故把家炸了,老婆一家人全死光。这妈也挺厉害的,从头到尾警察都没怀疑过她……”   剧情还没讲完,被剧透的民警脸已经绿了,转头又看见桌上花生米被光了盘,瞬间火冒三丈,拍案而起:“你谁啊你!”   周鹏眯眼一笑:“你主人。”   那人闻言愣住。   周鹏体贴自我介绍:“我是人民。”   人民公仆脸上横肉一抖,瞬间青一阵红一阵,咬着牙憋了半天从牙缝里挤出个“滚!”   周鹏体贴拍了拍他肩膀,商量着说:“滚这个行为说实在的有些难,你看我这身高,一米八七,腿有两米八,全身硬邦邦,躺地上也疼……”说着说着,目光一落,落在对方程亮的脑门上,突然恍然大悟猛拍了下自己脑袋,贫嘴道:“你身高一米六八,肚子上这一块腹肌又大又圆,腿和手都又粗又短,脑门上也没有头发可以制造摩擦力,无论是数据上来说,还是从实际操作来说,这个动词完全是为你量身定做。”   值班民警被他说得一愣一愣,半晌才回过神,这是绕着弯骂他,气得胸脯上下一起伏,再想到一连被对方两次暗讽,更是气不打一出来:“居然敢辱骂警察,你他妈算是哪根葱!”   周鹏笑眯眯地看着他,敲了两下桌子:“我说了啊,我是人民。”   值班民警闻言,猛地站起身,大跨步绕过桌子走到周鹏面前:“少给老子嬉皮笑脸的,什么人民不人民,老子今天不教训教训你,你就不知道谁他妈才是谁的主子!”   大喝一声,脸上的横肉应声而抖,个头虽不高,气势却十分非凡。身上披着的军大衣在空中来了个三百六十五度花式翻飞,潇洒在空中晃了晃,坠在地上,肚子上圆滚滚的腹肌一挺,看这气势——将军下凡。   周鹏忙一推手:“别急啊,你不看看我的证件?”   “看个屁!”一掌狠狠地拍在桌上,值班民警瞪圆了眼睛。   眼前这人眼生,不过穿着件破布外套,头发上全是稻草和灰,十分邋遢,看这副打扮,他心里估量着多半是外地来的愣头青,想要撒撒威风。   今天他非得教训教训这个不知好歹的家伙,偷吃了他花生米不说,还一个劲奚落讽刺他,也不知道哪儿来的雄心豹子胆敢在派出所撒野,要是今天不给他点颜色看看,以后那帮子农民都要学会骑在自己头上拉屎了!   想到这里,他弓步一跨,右拳对准对方的下巴直接来个上勾拳。   上一秒,周鹏咧嘴露出一口晃眼白牙,从兜里掏东西,拳头挥过的时候,他刚巧手里东西一个没拿稳,落在地上。他苦恼地撇撇嘴弯下腰,拳头恰在这时候在头顶飞过,几根头发上的枯黄稻草悬空晃了晃。   一个拳头落空,用力太大,民警直接一个没站稳摔在地上,鼻头顿时就红了。他气得脸色发青,圆滚滚的身子轻轻一回身,对准周鹏弯下的身子又是一踢,就听见周鹏苦恼地声音响起:“哎呀,怎么又掉了!”说完往前大跨步一步。   跟着只听“咔嚓”一声,周鹏疑惑回头,这一看,瞠目结舌:“这……瑜伽?”   “啊——”痛苦大喝一声,刚气势磅礴的民警此刻一个一字竖岔横在他面前,脸色煞白。   外面正路过一家三口正悠闲散着步,突然听见派出所里传来惨叫声,大人连忙牵着孩子跑了。   龇牙咧嘴好一阵,值班民警扶着桌子站起来,有些站不稳。   周鹏佩服地望向他,竖了个大拇指,而后又叹了口气:“难怪都说瑜伽不减肥,不管怎么练,也不能成瘦子,只能成为一个柔软的胖子!”   教训没成,把自己弄得浑身都痛,那人又开始嘴欠,怒不可遏大骂道:“老子今天一定要撕烂你这张臭嘴,让你喊老子三声爷爷,钻裤裆!”   周鹏闻言一愣,仔细上下打量了眼前人一番:“没想到你居然有这嗜好!”   “你等着!”   值班民警气得面红耳赤,蹒跚着走到柜子边,拿出一把小臂长的棍棒。民警不能配枪,只能用这种特殊材质棍棒,不长,使劲一甩,便会甩出两节钢棍。   他拿着甩棍正怒气冲冲地冲上前,余光瞥见周鹏似笑非笑冲他扬着的黑色小本,顿时一个激灵,胆一颤,腿一软,噗通一声跪倒在地。   周鹏被吓了一跳,赶紧把兜翻开给对方看:“何须行此大礼,我又没有红包可以给你。” 第272章 地底封印的残肢(六十三)谁厉害   胖民警“呸”了一声,扶着桌子站起身,把衣服上的褶皱平了平,斜了一眼周鹏,想发作却又不能发作,活生生把自己憋成了便秘脸。   一把抢过周鹏手里的小本,确认了眼,确实是警察证,内卡上还写着名字,胖民警冷着眼比对了下眼前人的模样和证件上的照片,小声嘀咕:“周鹏?淮赧市的?来这里干嘛?”狐疑地翻了个背面,心想有没有造假的可能性。   周鹏站直身子,把头发扒拉整理下,看对方把他证件翻来覆去研究,眼睛不禁慢慢眯了起来。   内陆县城的民警素质普遍不高,很多都是体制内家属拿着名额挤到警察队伍,这部分大多数光吃干饭不干事的。别看这里偏僻贫困,油水却是很多,光看屋内这些装饰,是不可能上面拨款下来。   华国现在处于贫富差距极大的现状,有钱的富可敌国,没钱的连饭都吃不起。他们路上所见,和耳闻的,这个村子不仅穷,且文化水平不高。   年轻人受不了的统统出去打工了,留下一堆老弱病残。   这些老年人大多数还活在三十年前,思想保守怕事,同时又残忍可怕。   他们之前凑了两次热闹,一次疯女人全裸在地上打滚,周围人还拍手叫好,再一次是有人家里孩子失踪,派出所不管不问,上诉无门,反遭村霸欺凌,周围人不敢吭声,还逆来顺受。   这些人,对和自己一类人、或者比较软弱好欺负的,会鄙视欺凌,没准对方落难了,还会火上浇油,见别人过的不好,放佛自己过的幸福快乐,生出那点可怜的优越感。而对于阶级比自己高、或者不好惹的,顿时变得谦卑又讨好,对于对方的各种欺凌,只会百般谦让,正是因为他们这样的态度,才会让村霸们更肆无忌惮。   当然,之所以村霸如此嚣张,和这里执法机构充当保护伞有关系,地方关系盘根错节,说不定眼前这个看起来跟蟾蜍一样的男人,实际上是某个高官家里亲戚,这样一想,周鹏觉得猜的八九不离十了。   他乱七八糟对对方背景瞎猜的时候,胖民警已经检查完他的证件了,态度和缓了不少,不过看模样还在记恨之前周鹏耍他,瞪着全是眼白的小眼睛瞅着他,粗声粗气地问:“省会的啊?哪个派出所的?来走亲戚?”   周鹏本来还在为对付没有诚惶诚恐狗腿拍马屁而感到空虚,听见这段追问,才恍惚间明白过来,今天是初一,虽然公安局等特殊部门享受不到假期福利,但是派出所是安排放假的,最多安排一个值班的,期间不会办理任何业务。   值班人员一般都选择的好欺负的、业务能力一般的或者刚毕业的。   前年就出了个案子,有个因赌球欠高利贷还不起的跑到派出所寻求帮助,结果在门口被人抓住,直接拿刀把手剁了。派出所值班民警就正好靠在门边抽烟,看见那一幕,反而转身当做啥都没看见,这件事情恰好被围观群众录下来发在网上,造成极其恶劣的影响。   眼前这人年龄不小了,多半是业务能力一般,没啥背景一根老油条罢了。   胖民警看周鹏年轻,三十岁不到的模样,心想刚毕业分配到派出所的,不禁冷哼,真以为在省会派出所当个小民警,就可以到他们镇上耀武扬威了?谁不是黄瓜青菜,还真当自己大棚种的不一般了?   不仅仅是被周鹏之前讽刺让他记恨,还因为不服气,凭啥这小孩能在大城市里当民警,自己一把年纪还得大过年在派出所守着?越是这样想,心里越不平衡,连带着对周鹏更没啥好脸色。   周鹏不急着回答问题,从兜里掏出包烟,给胖民警递上一根:“兄弟,贵姓啊?”   胖民警接过烟,闷声闷气道:“姚大江。”   周鹏一把揽过姚大江,拍拍他的肩,笑得一脸和善:“老姚啊,问你个事儿,我刚进来的时候,瞧见那边巷子外面跪着个大婶,她……”   姚大江闻言,两条就剩下两三根稀稀拉拉的眉毛皱成一团,打断他的话嚷嚷道:“什么大婶,要饭的吧。”   周鹏下巴一沉:“要饭的,也不像啊。那人大过年的,披麻戴孝的拿着黑白照片在巷子口跪着,地上铺着张红纸啥也不写,正巧我沿着巷子走过来,打眼就是派出所大门,寻思着像是有冤屈要告吧。”   姚大江撇撇嘴,冷哼了声。   “不过。”周鹏话锋一转,面露疑色,“你说有冤屈吧,她干嘛用红纸,搞得那么喜庆。”   姚大江:“所以我说就是个疯子,你理她干嘛。”   周鹏忙点头:“对,我当时也是这么觉得啊。我正想走,结果听有人议论,说是那女人的女儿死了,死的模样有些争议,赤身裸体,身上还有伤疤,听说你们出警给的结论是失足落水,当然我也不是怀疑你们的结论有问题,就是奇怪,程序上,家属有疑虑,公安局应该出面调查,总有尸检报告吧,这样就能堵住她的嘴吧……”   姚大江陡然提高声调:“你什么意思?”   听这话越听越不对劲,隐隐觉得似乎对方意有他指,姚大江下意识想要发难,一瞪眼瞧见周鹏似笑非笑的脸,小眼睛瞬间耷拉下来,忽然记起对方不是那些小老百姓,深吸了口气,闭上了嘴。   干这行几十年,虽然一直在这破山旮旯做土皇帝,但是心里多少知道省会派出所的小兵也是惹不起的。   “唉。”周鹏拍了拍他肩膀,“没啥其他意思,就是有疑问,还有一个就是反映情况。刚我带们看热闹的时候,冲进来一人,拿着桶粪水对准人受害者家属就倒下去,还使劲踩受害人照片。你没看那场面,那哥们戴着金链子,跟社会大哥一样,一进来拿着棍子,对着围观群众一阵吆喝,我亲眼看见他拿棍子打一特无辜的大叔。你说这些人无故打人,咱们派出所是不是……”   周鹏刚生动描述完对方如何拿棍子打人,姚大江立刻跳起来嚷嚷:“你这话有问题!什么叫做无故打人,她是不是引起社会不好反响了!是不是让老百姓对政府有了误解!我告诉你,她这种行为其实就是想要引起社会舆论,好获得赔偿!对于她这种泼皮无赖,想要讹钱的泼妇,怎么对待都不算过分!还有那些围观的,根本就不是啥普通人,都是跟她一伙,企图利用这事情,往我们派出所、往政府、往党头上扣屎盆子的!”   周鹏闻言眯起眼睛:“怎么,难不成这里面有文章?”   姚大江心下不耐烦,斜了他一眼,警告道:“少管闲事,你以为你谁啊。”   周鹏和颜悦色一笑,头一低用脑们撞了下对方头,激动道:“巧了,我,周鹏,大龄单身未婚男青年,三十出头,未来对象林志玲,有车有房……”说了一大堆征婚广告,突然话音一转,语调降了几度,转为深情款款俯在对方耳边柔声低语道:“在淮赧市市公安局专管杀人放火失踪黑社会……”   刚刚不可一世叉着腰扬着下巴的姚大江,脸上横肉一垮,不可思议看向他:“刑警?”   周鹏体贴地帮他把下巴往上一提,帮他把嘴合上:“不仅刑警,还是重案组组长。”   闻言,姚大江两小眼睛滴溜一转,接着踉跄了下往后仰。周鹏赶紧上前,一把撑住他的后腰,连忙关心道:“小心啊,兄弟!”   姚大江战战兢兢缩着脑袋,汗水直往下掉,双腿打着哆嗦,要不是后领子被周鹏提着,几乎要掉在地上。   魏威拿着手机凑到跟前:“同志,我们想跟你了解些情况,哎……”抬眼看了眼姚大江,瞪向周鹏:“你又干嘛了?”   周鹏耸耸肩,满眼无辜:“我啥也没做啊。”   魏威抱胸,一脸狐疑,冷冷地睨着他。   周鹏谄笑两声,把姚大江后领子往上猛地一提,轻轻踢了下左右两边膝盖让他站稳了,跟着往前狠狠一推,姚大江猛地扑在了“艺术家”椅子上,紧接着脚下虚浮一转,一个趔趄,肥厚的屁股掉了几乎四分之三在外面,往前倾斜的后背冰冷地抵在他的背上,让他以一个极其难受的姿势坐在椅子上。   整个屋内温度骤降,姚大江踮着脚尖,极力维持着坐姿,只一会儿就满头虚汗,腿开始打起哆嗦。   周鹏眯起眼睛长腿一拉,蹲在姚大江面前,仰起头笑眯眯地看着他:“不错吧,这椅子,挺有艺术价值,你们自己采购的,瞧瞧这弱不禁风的椅子腿,千万别脚跟踩地,不然椅子得坏,还要我赔,毕竟我没钱。”   “啪”一声,一簇火苗陡然燃起,映出姚大江乍青乍白的脸,也映出周鹏黑眸间蒙着的一层冷意,火苗噼里啪啦炸开,在彼此眼中晃动。   微微顿了一下,姚大江全身狠狠地一哆嗦,心跳莫名加速。   魏威跑饮水机旁,拿一次性水杯倒了杯水,看姚大江哆嗦的模样,想了想,又混了些热水,递给姚大江柔声道:“喝点水吧。”   姚大江颤抖着手,战战兢兢将水杯拿手里,细弱蚊声道了声谢。   “你这是怕什么?”魏威不明所以挠了挠后脑勺。   姚大江抿了口水,闻言忙摇了两下头。   周鹏点燃烟,在椅子边敲了敲烟头:“兄弟,你这样态度让我十分费解,按照我专业知识来判断,你这好像是……”顿了下,眼睛对准对方一连的虚汗上下瞄了两眼,压低声音道:“做贼心虚。” 第273章 地底封印的残肢(六十四)权衡   姚大江一怔,头上的冷汗瀑布一样开始往下狂掉。   他喉咙上下滚动了两下,结结巴巴否认:“没、没有的事……”   周鹏帮姚大江整理下领口:“不是就好嘛,我们也就随便聊聊,你看大家都是吃一个体制饭的,你这见了我跟老鼠见了猫一样,都不合适!你看看你,再看看我,别人一看谁是犯罪分子一目了然,你说你穿着这身衣服,被人当成罪犯,多尴尬啊。我们也是初来驾到,遇见点情况,想要了解下,不用那么紧张。”   “就是,大家都是兄弟。”魏威笑了下,“我们头儿人挺好,从不欺负人,平常心就行。”   姚大江忙不迭点头,做了个深呼吸。   周鹏皮笑肉不笑拍拍姚大江的胸口:“我们身上带着任务,你呢,最好配合,帮我们找……”   姚大江脸色越来越白,听到最后,忽然喊道:“真不关我事情,我什么都不知道!”   他嚎这一嗓子,猛地把周鹏剩下“辆车”两字给堵了回去,周鹏和魏威对视一眼,眼底闪过轻微的诧异。   姚大江眼眶微微发红,身子颤抖的厉害,哽咽着喃喃自语道:“真和我没关系,我什么都没做过,真的!”   周鹏和魏威看他这模样,心下一阵疑惑。   很快两人想起巷子口一幕,直觉两者之间有关系。周鹏浓眉紧皱,心下权衡,他们这次来是协助调查人头案,原则上讲,他们不该分心管其他事情,可是刚才那个情况,再加上姚大江情绪陡然升降的改变,他隐约觉得只怕事情没那么简单。   他一闭上眼,浮现在脑海中就是那个大娘撕心裂肺的嚎哭,还有大婶让他赶紧离开,那意味深长的一瞥,一切放佛就发生在面前……片刻后,他冲魏威使了个眼色,魏威转身向派出所门口走,走到大门处,脚步一顿,靠在了门上。   神色陡然严肃起来,拉过椅子,坐在姚大江对面:“姚大江,如果你知道什么最好老实交代。我老实告诉你,我们这次不是来你们这里玩的,是带着任务下来的。”   姚大江一愣,两条缝一样的眼睛几乎要蹦了出来,他肥厚的两片唇瓣蠕动了下,最后还是低下头,一句话没说。   周鹏皱了皱眉,猛地一拍桌子,气势如虹道:“姚大江!你要搞清楚现在的形式,现在这事情已经被省厅注意到了,是不可能瞒混过去的,我劝你,不要有什么侥幸心理,要拿下这个案子,是势在必行的。你好好想想,是合作争取宽大处理,还是等着最后让人供出来,罪加一等!”   姚大江吸了口气,吓得脸色瞬间苍白如纸,他抖瑟着从兜里掏出纸,擦了擦头上的汗珠,明显已经被周鹏吓着了。   周鹏指了指椅子:“故意的?”   “……嗯。”   “为什么?”   “……他们老来蹭空调。”   “哦?”周鹏眉毛一挑。   “真的。”姚大江咽了口唾沫,“我们这气候湿热,夏天闷热,冬天湿冷,那些老头老太太就想来蹭空调,拿着大缸子,喝这里的矿泉水,你也知道,农民素质低,一会儿一口痰,声音又大,不爱洗澡浑身臭烘烘的,搞得我们派出所乌烟瘴气的。”   周鹏歪头想了想:“是情有可原,但是处理方式不对。”   姚大江唯唯诺诺点头称是。   周鹏抬眼打量了眼四周:“装修得不错,比我们市里派出所还不错,难怪——”   “这都是我们副所长自掏腰包买的。”姚大江赶紧插嘴。   周鹏笑了:“挺有钱的啊。”   姚大江忙惊慌道:“他们家是做生意的,挺有钱。”   “别紧张,我就是随口问问。”   “是……”姚大江松了口气。   “看来你们这里是藏龙卧虎啊,就是不知道,这生意是什么行当,有没有滥用职权给予便利,这都是我们接下来调查重点,你要是参与在里面,得当心了。”   “没有……没有的事情。”姚大江忙摆手否认。   “哦,真的?你真没有参与?”周鹏煞有介事地直起身子,脸上毫不掩饰地怀疑。   “真的,都是他们做的,我什么都不知道啊!”   姚大江心里慌乱脱口而出,抬眼看见周鹏似笑非笑的脸,陡然明白过来什么,下一秒脸色大变。   刚刚一席话,已经把副所长兜进去了不说,还让眼前这位爷确认了,他们的确做过滥用职权谋取私利的事情。姚大江想到这里,整个人已经崩溃在悬崖边缘,差一步就掉悬崖底下。   周鹏见状,心中冷笑,换了个话题:“今天下午我们在巷子口遇见那个披麻戴孝的女人的家人是不是被你们抓了?”   姚大江苦着脸低头不语,状若默认。   “凭什么抓?”   “……寻衅滋事,对了!还有袭警,你看我脑门这块,就是被他们拿鞋打的。”   周鹏抬眼朝对方脑门看了眼,由于皮肤太黑又太糙,仔细看了半天,才看出来有点擦伤,这力道不大,一个创口贴就能彻底治疗。   周鹏狠狠地拍了两下他脑门:“再好好想想。”   姚大江吃痛地龇牙咧嘴:“真的,您是不知道,他们一家人可烈了!当时围观人挺多,我才从内屋出来,就看见他们和丁所长撕扯在一起,我赶紧去拉架,这不就……中招了嘛。”   周鹏又狠拍了下他脑门:“谁问你这个,我问你,人谁都不打,非得来派出所跟你们打,你当人家是十恶不赦的暴徒啊!”   姚大江捂着头,艰难地回答:“我……我真不太清楚!”   周鹏闻言冷笑一声,立刻弯腰脱鞋,姚大江猛地一激灵,似乎实在有点害怕这生化武器,忙道:“大概是,她家女儿死因的事情。”   周鹏轻轻拍了下他肩膀,和颜悦色地说:“这就对了嘛,和我之前说的联系一起了。来,我跟你推测下,要是不对你要纠正。”   姚大江忙不迭点头。   周鹏微笑:“先是这家的女儿去年在你们镇上失踪了。然后前几天,他们女儿的尸体在水塘里发现。然后你们接到报警后,出现场,给了失足落水的调查结果。”   姚大江点头:“对……”   “但是家属对你们调查结果不满,要求做尸检,你们不同意就打起来了,然后你们以寻衅滋事、袭警为由,将他们拘留。是不是这样?”   姚大江拉长脸:“没办法做尸检啊,尸体已经火化了,拿着骨灰我们也没用啊!”   “火化了?”周鹏赶紧有些不可思议。   “是……是啊。”   “家属要求的?”   “有……有签字。”说的声音末尾轻微得几乎听不见了,这话说得心虚得不行,姚大江低着的脑袋快钻到裤裆。   “姚大江!”周鹏板起脸,音调陡然提高,勃然大怒道:“少他妈的跟老子打马虎眼!你们那套做法老子还不清楚!人失踪了半年,突然出现变成了一具尸体,尸体浑身赤裸,有大量伤口,公安局没有出警,你们派出所倒是直接给下了失足落水的定论!这还不止,你们居然还敢瞒着家属把人尸体给火化了。就凭你们掩盖真相,擅自伪造火化单老子就可以怀疑你们和这女孩的死脱不了干系!”   姚大江被周鹏暴怒的模样吓懵住了。   “你现在要想清楚。”周鹏冷冷地看着他,“坚持什么都不说,抱着侥幸心理,维护那些人,要是被我查出来,你这下半辈子彻底完了。可能你还不太清楚形势,现在省里领导正准备抓一波典型,正准备拿你们欲海市开刀,上头给我下达的命令是不惜一切代价,查出事情真相。”   姚大江哆哆嗦嗦颤抖起来,从周鹏一番话里,突然意识到这次怕是要完了,心底莫名恐慌起来。   周鹏站起身,慢慢踱步走到姚大江背后,跟着重重地拍了两下姚大江的肩膀,姚大江身子几乎僵硬,身上的毛衣已经被汗水整个湿透。   “你要想清楚,我已经是给了你好几次机会了。你没啥背景,一把年纪了还被几个年轻人呼来喝去的,大过年的,让你一人在这里执勤,摆明了,压根看不起你,骑在你头上——”   周鹏垂下眼,看见姚大江的拳头随着他的话慢慢握紧,他嘴角噙着一抹笑意,压低声音俯在对方耳边轻声说:“你猜,要是我审问他们,他们会不会把责任全推在你身上……”   姚大江猛地往前一倒,狼狈地扑在地上。   周鹏直起身子,居高临下,冷冷地看着他:“他们有钱有势,就算抓进去,过不了几年就放出来,继续吃香的喝辣的。你呢,无权无势,被抓进去再出来,老婆孩子都不知道去哪儿了。”   “我……”姚大江眼睛一红,皱了皱鼻子,“我真没做什么,他们平时做什么都是背着我。”   看姚大江表情,显然他心里防线已经崩溃,周鹏眼睛一亮,知道对方已经被自己攻陷,赶紧趁胜追击道:“老姚,我呢,还是想相信你的话的。可是没有证据,我相信你,其他人也不会信。反而是他们人多,合起来串供,把责任一股脑全推你身上,天王老子也救不了你了!”   听周鹏喊他的名称从“姚大江”变成“老姚”,言语间轻柔了许多,姚大江开始对周鹏渐渐起了信任,心也卡在嗓子眼跟着周鹏起伏起来。   他急忙问:“那我该怎么办?难不成只能让他们把责任都推都自己身上?”   周鹏蹲下身子,哥俩好地揽过他的肩说:“咱不能坐以待毙,得先下手为强,你把你知道的事情全都说出来。坦白从宽嘛——!”   姚大江抹了一把脸上的汗,下定决心一咬牙:“行,我全都说!” 第274章 地底封印的残肢(六十五)自制动作片   周鹏并不知道他会查到什么,现在在他心里,这事情其实很简单,有两种可能性。   一个是当地警方接到报案,嫌麻烦,没有往上级报,随便给了一个失足落水的理由,没想到对方纠缠不休,越闹越大。要是家属闹到上面去,追究起责任,够他们喝一壶的,所以一不做二不休,把尸体给火化了。   二是导致女孩失踪死亡的凶手是某个在当地很有权力的人,虽然说起来黑暗,但是实际上在乡村里这种事情不少见。女孩死亡后,给派出所打招呼,帮忙瞒混过去,一条命就这么稀里糊涂没了。   周鹏扶起姚大江,帮忙拍拍姚大江身上的灰尘,给换了个座。   姚大江眼眶通红,抹着眼睛,看了眼大门,瞧见魏威在门口守着,便捏紧拳头下了决心,俯在周鹏耳边小声道:“领导,这个事情,在你们没有把他们所有人一网打尽之前,千万不要泄露出去说事情是我说的。”   周鹏点头:“这是自然。”   姚大江得了保证,一咬牙干脆地道出实情。   半年前恰好是他接到的失踪报案,当时他按照程序,出警询问情况。结果发现失踪的是一个叫做郑明的女孩,女孩失踪时候15岁,正在读初二,娇生惯养性格叛逆,是隔壁镇上出名的小太妹。她当时跟家里说,到东门村舅舅家玩。   比较蹊跷的是,她失踪的地点并不偏僻,刚好下车往前走百来米,是人来人往的路口。短短两百来米的小路,她走进去,就再也没出来。失踪时间也是下午时段,附近来往人不少,可是就是没一个人说见过她。   最重要的是,就在同这同一条路,一个月前他们同样接到一起失踪报案,当时郑明他们没有在意,可一个月内发生两次失踪,他总觉得有些不对劲。   他带着郑明家属回去把案件性质一说,副所长钱厚载当时就变了脸,电闪雷鸣的脸一横,当着众人面不客气地把他臭骂了一顿,说是他就不该把人带回来。   失踪案很麻烦,破案率低,一般他们不立案,立案也不一定会调查。   14年年初,市公安局开会就来了个创建“安全欲海”的目标。如何评定安全不安全?找个记者,大街上扛个摄像机问老百姓:“你安全吗?”这显然是瞎扯淡。要评定安全不安全,自然是看破案率。   其他人不清楚,几个分局局长倒是门清,省厅里某个领导有意要退了,胡明海是这个位置的热门人物,在这个敏感时期自然要做出成绩来,谁也不敢掉以轻心。   上面要求提高破案率,空口白话,不给钱不给人。他们欲海市本来就是全国性的贫困城市,资源不足,办案经费低,配备的资源也一般,人员也少得可怜,高水平的警察更是少。这市局一开完大会,每个分局领导桌子上都是一沓沓要人要钱的申请资料。这把他们气得直摔茶杯,大发雷霆。不过上有政策下有对策,想要提高破案率,除了破更多案子,还有个办法就是立更少的案。   各个区公安局特别找下面各个部门开会,特别强调立案标准,一些一看就破不了的案子就装作看不见,当然这话不能直说,华国人说话委婉富有内涵的特点此刻特别展现。   嘱咐了千百遍,特别是底下几个乡镇派出所,来回谈了几次,大家都了解了重要性。   他们所长刚被叫去开会,一再强调立案标准,结果一回来,突然钻出来一起最难破的失踪案,失踪对象还是未成年少女,简直把钱厚载气得想骂娘。   姚大江被他当众骂得恨不得把地上缝扒开钻进去,大气都不敢出。   郑明父母在外面等着,派出所围了一圈看热闹的。   钱厚载发完火开始思量对策,在屋里来回踱步,突然灵光一闪,给了个主意,让他们录个笔录,假装立案,然后等他们来询问消息的时候,再推说上面部门在查了。   失踪案本来就不好查,当地没有监控,也没人证,他们查不到,郑明父母更找不到人,案子最后胡诌个理由推脱,让案子不了了之皆大欢喜。   不立案倒是没啥,可是一条路同时一个月内出现两个失踪者,且都没有人证,在人来人往的街道上失踪,总觉得有些问题。关键是出警人是他,虽然他当民警也没什么作为,总是混吃等死,但是要他去给人做笔录,他还是有点心虚。万一真出事了,他可是吃不了兜着走啊,谁愿意给自己找麻烦不是?   看他犹豫,钱厚载就给他做思想工作:那郑明是出了名的小太妹,在那人来人往路口失踪,没人看见,可能吗?多半是早恋了,偷偷摸摸跟人跑了,这种事情在他们这里并不少见。   说完后,他又跟姚大江谈工作。他手里明年有个推荐名额,可以到市里。他知道姚大江儿子媳妇都在市里,一个星期才能回家一次,他心里一直觉得过意不去,有意把这个名额给他。但是这个名额不是一定有的,要能通过年终考核,警察系统里考核最主要的就是破案率,到时候因为他们降下了破案率,这个名额怕就是没有了。   姚大江一听,立马心动了。他其实以前也是在市里,职位还不错,结果关键时候站队站错,导致被降下来后在乡镇一呆就是七八年,他做梦都想再回市里去,就算是市里派出所那也是好的啊。   再加上他那点顾虑也被钱厚载打消了,觉得应该就是叛逆少女离家出走。人长两条腿,按照现在这交通发达速度,说不定早就出省了,他们去哪儿找人啊?   接下来很顺利,按照钱厚载的说法,给人做了笔录把人打发回去。后来也的确和副所长说的一样,案子不了了之,没人来追究,眼看就要过年,马上就要对去年一年工作进行考核,没想到突然发现了郑明的尸体!   周鹏听了他的话脸色大变,按照郑明的说法,和他推测的第一条八九不离十,但是他没想到的是居然还有另一起失踪案!   周鹏靠坐在桌边,手指敲着桌面,脑子快速闪过今天下午听到大婶的话。   “哎哟,造孽啊,又是个失踪的。”   “那女孩啊就是这人女儿,去年失踪的,是来镇上走亲戚,结果这一走就再也没回去,她就来村里找,哪里找得到啊,这么多年失踪了不老少人,真没听说有一个找到的。”   要是所有失踪案属实,他这无意间撞着了一起大案啊!   强压住心中的震惊,他想起来他这会儿可不是在淮赧市,这事情还得从长计议。   看着姚大江哭丧着的脸,周鹏眼角忽然瞥见姚大江揣在兜里的手,大喝一声:“手拿出来!”   姚大江一愣,抬头呆呆看向他,跟着把手拿出来,平举着给他看。   周鹏抿嘴笑了笑,敲了敲桌面:“把兜里的东西也掏出来。”   姚大江听了这话,脸色唰地一白,结结巴巴辩解道:“我我我没录音!也没给人通风报信!”   周鹏没搭理他,直接伸手去掏,拿出个湿漉漉的手机,冷笑着丢给他:“打开。”   “……真的,我啥也没做。”姚大江解释不通,看样子快哭了。   周鹏拿过打开的手机,翻了通话记录,确实没有,录音文件也没找到,眉头一皱喝道:“那你怕什么,拽着个手机干嘛?”   姚大江低着脑袋,不敢吭声,汗水瀑布一样往下掉。   周鹏狐疑地看着他,越发觉得有问题,于是打开手机认真检查起来,结果一翻相册,好家伙,全是十八禁图片。   周鹏看了两张,恍然大悟,怪笑着冲一脸惊慌的姚大江说:“都是男人,有这个爱好没什么,放心,我帮你保密。”   姚大江皮笑肉不笑的咧嘴,低着脑袋:“就就这些东西,把手机还给我吧……”说完伸手想拿回手机,周鹏拿手机的手一扬:“等着,好东西就要学会分享,别着急啊。”   跟着随意点开个视频,看了两分钟后,忍不住吹了个口哨:“哎哟,你还喜欢拍这个,看不出来啊。”   视频像素不高,没有专业角度转换,一看就是偷拍的,偷拍对象是姚大江自己和一个女人在酒店房间里翻云覆雨全过程。   女人看不清面貌,不过从皮肤紧致程度和没有小肚子的情况来看,应该挺年轻。   周鹏咂咂嘴:“就是胸平了点,其他还好。”   姚大江跳起来想抢电话,周鹏手一推,把他推进椅子里,笑着说:“放心,一周才回去一次,难免有时候憋得慌,我不管嫖.娼的事情,也不会跟你老婆讲的。”   周鹏笑着说了两句想关上视频,手一划拉,把进度条往后扒拉了下,这一看脸色大变,很明显,同样一个地方,但是却换了人,换了一个高高壮壮的男人,脖子上戴着个大金链子,下面压着另一个女人。   视频里这个猥琐的男人他刚见过,印象深刻,绝不会忘记他刚刚在人群里拿着棍子打人那耀武扬威的模样。   他眨了眨眼睛,又仔仔细细看了一眼,没错!就是那小子。   他把手机一转,屏幕对准姚大江问:“这男的谁?”   “……这不是我故意录的啊。”姚大江要哭了,“平时你看我都是一个人,难得遇到个漂亮的就想录下来,带回去回味回味,其实我就想录我自己,谁知道太激动忘记了,把手机给搁在哪儿了……” 第275章 地底封印的残肢(六十六)背景(一)   周鹏气呼呼地瞪着他,扯着后脖领要教训教训,手里的手机屏幕一划拉,一道女声响了起来。   “钱叔,我跟你提那事你帮忙办了吗?”   周鹏忍着怒气,看向视频。   视频里被叫做钱叔的高壮男人正裸着上半身坐在床沿边抽事后烟,此刻白炽灯打开,屋内大亮,男人的模样被清晰拍摄了出来,确是之前那恶霸。   他眯着眼睛,似是享受余韵,慵懒地一摆手:“办啦,办啦。”   姚大江缩着脑袋,趁周鹏不注意想溜,周鹏正眼睛直愣愣瞅着视频,他一动作,周鹏一偏头,把他后领子扯住往跟前拖,挑着眉盯着他:“怎么,想溜啊?还不赶紧介绍这钱叔是谁?”   姚大江谄笑着冲周鹏一弯腰:“……钱、钱所长。”   周鹏一点头,了然于胸。   手机里又响起了撒娇的女声:“钱叔,谢谢你啦。”   坐在床边的男人一仰头,将床上女人捞出来,抱在怀里正好对准了镜头,周鹏一愣,将视频返回去一点按了暂定,画面瞬间静止在女人咧嘴嬉笑的模样。   “郑明?”周鹏猛地回头,指着屏幕上那张脸。   姚大江开始止不住的全身颤抖,低着头,不敢看他。   周鹏冷冷地看着他:“别告诉我,这只是巧合!”   姚大江冷汗直流,支支吾吾地说着不着调的话,一副想说,又害怕的模样。这支支吾吾的模样,让周鹏出离的愤怒了。   他直接揪起姚大江往外面拖,边拖边说:“他舅母姥姥的,竟然不说,那今天就抓你了,所有的罪名你一人担着!”   姚大江听见最后一句,也顾不得什么形象了,眼泪瞬间犹如瓢泼大雨,死死地抱住周鹏的大腿:“我不是不想说啊,是这事情我抖出来,我命也别想要了啊!”   魏威转头,不明所以。看着地上哭得快厥过去的姚大江,魏威瞪圆了两铜铃般大眼睛:“怎么了?”   周鹏冷笑:“妈的,撞见大案了!”紧接着,踢了踢姚大江肚子:“杀人抛尸毁尸灭迹,我看你有几个脑袋够砍!”   姚大江身子一翻,脸色惨白瞪着天花板,吓得只剩下一口气了。   “我没杀人!”他四肢摊平,干脆地闭上眼,不再吭声,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   周鹏冷冷地看着他:“没杀人,你怕什么?”   姚大江嘴唇抖了抖,要说什么,随即又死死地抿成一条直线,干脆翻过身背对着他们,侧躺在地上。   周鹏看他非暴力不合作态度,想起视频上那只吭哧吭哧努力耕田的肥猪,就范恶心,正欲发怒被魏威挡住了。   “老姚,竟然没杀人,你怕什么?”魏威见他浑身发抖,很害怕的模样又问了一遍。老姚还是不吭声,还绷着身子,让自己尽量不再发抖。   被周鹏激到最后,干脆梗着脑袋说,他是渎职了,嫖娼了,其他的啊,他一概不知道。就算是把他抓进去,他也这话。最后还来句,逼急了他就自己跳河去,死了一了百了。   “你这什么话啊!”魏威见他急了,开始胡言乱语,忙给周鹏使了个眼色,让他闭嘴。   随后他放缓了声音,蹲下身子轻轻拍了拍他的肩:“就算不为自己想想,也要为老婆孩子想想吧。”   说起家人,姚大江似乎有些动容,抱着脑袋不停晃着,嘴里无声的呢喃着什么。   “我相信你,你没杀人。”魏威说,“你比我大,我该叫你一声姚叔,你比我年长,你该懂得比我多啊。人这一辈子有无数条路,前面路竟然发现已经是死胡同,干嘛不绕着走?”   “我已经走到底了。”姚大江绝望地说。   “什么意思?”   姚大江抬眼看了他一眼,接着又低下头:“我现在就是在山顶上,后面是野兽,前面是悬崖,无论走哪条路都是死路。”   “你这个想法是错的。”魏威摇头,“直升机在头顶了,你非要跳崖,和野兽拼命。我们现在给你开了一条活路,你却偏要往死路走。”   姚大江咬着下唇,他看了眼魏威,又看了眼周鹏,似乎在权衡这两人是否能像他们说的一样,真能让他绝路逢生。   “姚大江。”周鹏抱着手没好气说,“我真没见过你这种人,给人做牛做马当孙子的多的是,愿意给人当替死鬼的你还是头一个。要是我,死就死,死前我还要拉个垫背的,凭什么他们开心快活过好日子,我就非得蹲大牢掉脑袋。凭什么啊!要我,非得弄死他们几个。”   “别听他的。”魏威说,“什么死不死的,谁说一定会死了。坦白从抗拒从严,这个不多说,你也知道。到时候我们提交材料,说你主动自首,积极配合,举报重大线索,法庭肯定会从宽处理。”   姚大江缓缓地坐起身来,迟疑地抬头看了他们一眼,又低下头小声说:“我老婆在厂里打工,儿子正在市三中读初一,我出什么事情,没关系,他们要是……”   周鹏和魏威顿时明白了,这是担心家人情况。这个担心是必然的,听姚大江的描述,钱厚载家里在当地相当有权势,要是知道他多嘴多舌,一定会找他老婆孩子动手。   他微一思量沉吟道:“我一哥们在教育局上班,到时候把你儿子介绍到淮赧市的学校,你老婆跟着去,我做主跟你们安排一住处,你看这怎么样?”   姚大江闻言一愣,猛地抬头看他。   周鹏叼着支烟,挑眉看他:“怎么不信我?看我年轻觉得我不靠谱?你看我长得帅,以为我是靠外貌当的重案组组长?嘿,虽然我是长得挺帅,人见人爱花见花开,厅长见了我喜笑颜开,但是我也是有能力,还有一帮敬重我的兄弟组成的关系网!”   听着周鹏自卖自夸,姚大江的眼睛闪了闪,显然心动了。   周鹏打量起左右,虽然大过年,但是门外还是不时有人走动。   魏威问:“你知道附近有什么安全隐蔽的地方?”   姚大江气息微弱点点头。   十分钟后,姚大江把派出所大门锁好,领着他们朝派出所后院走,派出所后面是个大院子,院子里除了停着辆警车,还有辆白色捷达,姚大江走到捷达车旁,拿钥匙开了门,跟着招呼他们上车。   周鹏和魏威对视一眼,拿不准姚大江带他们去哪儿,姚大江这人不知道是奸是忠,上了车,说不准会直接把他们俩打包送人。   随后周鹏拍了拍腰侧,给魏威一个眼神示意,魏威点头,走到一旁联系组里,迅速地把他们现在掌握的情况给汇报了下,随便让人调查下金河镇派出所的人员名单,还有家庭人员的背景。   过了会儿他回来坐进车里,把手里收到的短信转发给周鹏,周鹏看了一眼,浓眉紧锁。   金河镇派出所总共十三人,有五个人是临时工,也就是协警。   所长丁雪峰,四十二岁,家里没有什么政治背景,父母都是农民。介绍外他家庭后,最后给人定了个标签“为人处世比较圆滑”,周鹏挑眉,也不说说怎么一个圆滑法,后面紧跟着条链接,写着“有惊喜”。   周鹏抹了把脸,心里暗骂这要是不知道的还以为病毒软件。他把链接打开,发现是当地一个小论坛的帖子,地方小论坛流量低,帖子回复也极少,里面描述的内容是这样:   1999年10月7日,有个名叫赵春兰的农妇骑着农用三轮,到镇里集市上自家卖香肠腊肉的铺子送货。三轮车是最新的电动车,人只要坐着把稳方向就行,后面的货物装了满满一车,用绳子简单捆着。   因为正好是过年,集市里人很多,赵春兰没有注意到路边停着一辆红色奔驰,当她的车从白色奔驰旁经过的时候,三轮车和奔驰车有细微的接触,并未造成擦挂,只是腊肉香肠的肥油造成奔驰车车身从车门处到车头灯有一条明显的红色油渍。   由于没有明显碰撞,赵春兰没有察觉,还在径直朝集市里开。她的三轮车和奔驰车发生接触的时候,车主人孙玉芳恰好在街对面看见。她叫了赵春兰几声,赵春兰并未理睬,继续朝前行驶。当时孙玉芳十分生气,冲到赵春兰面前,拽住了她的车,开始跟赵春兰争吵起来。   赵春兰起先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突然被拽住,下意识地骂了两句,孙玉芳误认为赵春兰不愿意承担责任,开始对其辱骂,辱骂的语言越来越难听,赵春兰回了嘴,孙玉芳便开始动手,砸赵春兰的车,还拿石头对赵春兰的头部进行击打,赵春兰当时还怀着孕,体质虚弱,全程没有回手只是死死地抱着肚子求饶。   周围看热闹的人越来越多,因为都是乡里乡亲认识,知道赵春兰怀有身孕,连忙制止,让孙玉芳算了,车上没有划痕,那点油渍回头让赵春兰老公给她好好洗洗,大过年的都各自退一步好过年。   孙玉芳听着周围人你一言我一语的全是在责怪她,她顿时觉得十分委屈,跟着暴怒着和人群对骂。孙玉芳只有一个人,气性大,周围群众多,素质不高,骂出的话尖酸刻薄有些难听。   报道上写。   孙玉芳骂:“一群乡巴佬,管你们屁事,滚,要不然老子弄死你们!”   群众回骂:“有本事弄死我们,别光说不做瞎把式!”   有人搭腔:“现在是法治社会,杀人偿命,别动不动什么弄死弄死的!”   孙玉芳最后骂:“你们等着瞧!” 第276章 地底封印的残肢(六十七)背景(二)   骂到最后孙玉芳瞪红了双眼,回到车里,她先是对着外面的人群比了个中指,嘴里骂了句话。   人群聚集在一起,还议论纷纷,接着车倒退了一点,然后猛地前冲冲到人群里,车快速冲过去,十几个人滚到了车轮子下面,惨叫声不绝于耳。   期间车一直没有停,惊慌的人群失了方寸,赵春兰听见惨叫声回过头,迎面一辆车奔驰而来,紧接着她被车撞上,抵在墙上一动不能动。   血当时到处都是,有个小孩抱着腿在地上打滚,他的腿骨头已经折断,一截插出皮肤,惨不忍睹。而被撞在墙上夹在墙中间的赵春兰还有意识,一直叫着自己的肚子。当时车和墙之间因为夹了一个招牌有一定距离,赵春兰的下体在流血,她惨叫着面色发白,她老公冲过来的时候,她显然已经不行了。   群众立刻报警,警察还有武警官兵很快就赶来。当时孙玉芳躲在车里不敢出来,周围愤怒的群众拿着锄头铲子砸着门,要孙玉芳赶紧倒车,孙玉芳就是不动,一直躲在车里不出来。   当时出警的警察看见这情况,立刻让人将闹事者和孙玉芳都带到所里。   村民们后来说,他们在看守所里根本没看见过孙玉芳,而镇上有人看见,孙玉芳从看守所里出来,上了派出所的车,出了事情,镇上人非常气愤,很多人都提着锄头棍子,要找孙玉芳。于是孙玉芳就在警察的“护送”下,安全地离开了金河镇。   后面小张打了一段话。   头儿,这娘们不一般,老子是欲海市最大的房地产商,她公公带有颜色背景,亲戚遍布在欲海市各个部门,可以说是在欲海市可以达到只手遮天的程度。   那事故里,伤了十六个人,其中有八个重伤,有两个落下终身残疾,那个孩子才十四岁啊,什么都没说,只是刚巧路过,一只腿就被废了,还有那个赵春芳当场死了,肚子里的孩子还好没事,早产了,不过据说因撞击导致脑部残疾,哎。   那事发生后,孙玉芳老子立马找市里各大领导求情,但是孙玉芳的确造成严重影响,虽然那时候没网,各个新闻单位也被打了招呼,可是赖不住人口相传啊,很多人都打电话到市公安局,询问情况。   后来他们想,给孙小姐做个精神鉴定,说是精神有问题,被人激怒的情况下会做出极端举动。让公安局这边出个证明,说孙小姐正在发病。   法院那边人呢,在判个强制治疗,然后再让精神病院那边发个函,这事儿就算这么了了。   这时候孙玉芳不同意了,凭什么说她是疯子啊,这话传出去,她还怎么在朋友面前抬起头,这绝对不行。   还有一个面子过不去,当时当着那些老农民面发话了,没人能治得了她。而且她从头到尾没觉得自己做错,要是说她精神病犯了,那些老农民一定会说她之前就是犯病了才嚷嚷,她可不承认,她明明是维护自己的合法权益,凭什么能让那个姓赵的。   就在孙大小姐发脾气,让几个领导都没面子的时候,有个人出了个主意,他说要不这样,说干脆让交警大队出个证明,当时孙玉芳是打算倒车,结果一紧张踩了油门,这属于操作失误,不属于故意杀人。   孙玉芳想了想,觉得行。   有人说,这样判,那些人怕是会闹。   这人又说不怕,那些人闹也就是为了钱。   毕竟大家都知道孙家人不缺钱,用钱堵住那些人嘴可以。   大家议论纷纷觉得可以,孙玉芳却不高兴了,小声嘟囔凭什么赔钱,被孙老头听见了,立刻骂了她。孙玉芳后来又同意,不过嘴上还硬着,说赔钱可以,但是不能赔给赵春兰家。一切都是她的错,是这个丑女人引起这一切祸事,她才是罪魁祸首。   这人想了想,说要不这样,买通记者,让社会舆论变成赵春兰一直对孙小姐进行辱骂,并且在开车过程中,还在不停骚扰,这才导致孙玉芳慌乱之下踩错了油门。   周鹏看完这条,心想这人怕就是丁雪峰了。难怪能从一个没有背景的小协警一跃成为正式工,没多久还成了镇派出所所长,要知道,镇上是没有公安局的,派出所可以说是土皇帝。   小张短信飞快:孙玉芳这娘们听这办法极为勉强的同意了,为啥勉强,因为她觉得这就是事实,对那人说什么“让社会舆论变成”这句话表示了极大不满。所以丁雪峰这辈子也最多只能当个所长,再往想上爬,就难了。   了解完丁雪峰,接下来就是金河镇副所长钱厚载。   钱厚载27岁,父亲是金河区教育局局长,哥哥姐姐都很优秀,一个是检察官,一个是律师,年纪轻轻就很有作为,家里的亲戚也都是政府人员,可以说钱家的关系网很强。可是他却是个小混混,到处惹是生非。   两年前在市里惹了大事情,强奸了一个大学生。那大学生发现自己怀孕了,去找钱厚载要公道,钱厚载对她进行辱骂,那孩子一时想不通自杀了。这孩子的同学家长到处网上发求助信,希望网民们能帮忙引导舆论,督促警方调查,其中特别点名钱厚载这个人。   钱家人走通关系,联系记者先在网上引导舆论。说是这个大学生对钱厚载纠缠不休,钱厚载觉得两人年龄差距太大委婉拒绝过,表示女大学生的死和钱厚载没关系。另外对于女大学生肚子里孩子,记者写女孩初中就早恋,多次和人发生不正当男女关系,暗示女学生私生活不检点,自己肚子里孩子爹是谁都不知道,担心被学校家长责怪,干脆一死了之。   再跟着安排一溜营销号跟着转发,有鼻子有眼的用春秋手法写了一通通稿,整个舆论导向果然转了。   出了这么大的事情,钱家人干脆把他丢到镇上,想让他锻炼锻炼收敛脾气,以此来教训教训他。   钱厚载的舅舅正好在镇上开了一家煤矿厂,是镇上的纳税大户,关系很好,结果导致钱厚载到镇上后非但没收取教训,反而更加飞扬跋扈,离开了钱家,就犹如脱缰的野马,彻底撒开蹄子彻底放飞自我了。   周鹏皱眉,钱家他有印象,当时省里开会,钱老爷子在他的映像里十分睿智有担当,不应该做出这样的事情。   小张像是他肚子里的蛔虫,看出了他的疑问,飞快地回答:钱家人在外面名声很好,就是钱老爷子的内人娘家人挺折腾的,那事情之前没让老爷子知道,老太太一手操办。后来老爷子知道也没办法,赔了那家人许多钱作为补偿。然后一脚把钱厚载踢基层锻炼锻炼,哪知道老太太担心小儿子受苦,安排在了金河镇,想着他舅舅能给个照应。他这舅舅我打听了啊,市长信箱每年都能收到一堆投诉信,我看了除了欺男霸女,还有一条,说是他的矿厂是黑煤窑。   周鹏深吸一口气,没想到一个小小的派出所,里面的人都大有来头,看了这些资料,他多少有些明白,为什么姚大江害怕了。   这个派出所里有好几个家里多多少少有点关系,但是关系不大,所以来做下手,对钱厚载的命令言听计从。   小张最后一条短信发来,头儿,你们要当心啊!我们都想来帮你,可是这会儿雷局到京都开会,没有上级命令,我们不敢越权!鉴于你们这次遇上的是公安系统内部渎职的事情,我们不敢私下联系欲海市警方,怕节外生枝多出事端!你们一定要小心啊!   周鹏沉着脸把手机关上,递给魏威,同时在他手心飞快画了几笔——枪。   魏威握紧拳头,郑重地一点头,这个时候,他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危险感觉。   两人对视一眼,脊背都开始发凉了,看完了这些人的背景,他们后知后觉发现,他们不只是遇见了一起大案,更是绞进了一场麻烦。   车开始发动了,姚大江全程皱着眉,不知道在想什么,车内空气凝结了,没人说话。   车窗外景物飞快倒退,路上还挂着喜庆的灯笼,许多门前都可以看见在玩鞭炮的小孩,夜里欢笑声在这个小小的镇里响起,他们的心却怎么也宁静不下来。   车越行越远,路灯渐渐消失,欢声笑语慢慢远去,黑暗把小车渐渐吞噬,只剩下荷塘边青蛙懒噪的呱声。   二十分钟后,他们到了一家农院,很是偏僻,周围很远才有一户人家。姚大江将车开进小道,立刻院子门打开走出一个老太太,佝偻着背,杵着根拐杖看见姚大江一个劲握住他手。   姚大江和老太太说了会儿话,老太太咧嘴笑着冲周鹏和魏威打了个招呼,就转身进厨房折腾去了。   “那是杨大娘。”姚大江边给他们倒茶,边介绍道,“她儿子是我战友,后来出事牺牲了,留下她个老太太独自过日子。”   “牺牲?”魏威端起茶杯抿了一口,听完他的介绍,有些好奇问,“是出了什么事情吗?”   姚大江皱眉,“呸呸”两声吐出茶叶,放下杯子怅惘道:“没什么好提的,二十多年前了。”   他又指了指大门:“你们放心,这里很安全,我也担心说出去会害我的家人,这里最近的一户人家要走半小时,开车过来,很远就能听见声音。”   看姚大江不愿意多提,他们也不好多问,言归正传,直入主题。   周鹏敲敲桌子:“郑明和钱厚载什么关系,郑明失踪死亡和他有什么关系?” 第277章 地底封印的残肢(六十八)狗   姚大江咽了口唾沫,他的眼睛此刻眯成了一条直线,缝隙里两颗棕色的小球在咕噜着来回滚动。   他嘴唇微微抖动了下,紧接着又犹豫地抿紧,似乎对接下来要谈论的事情很紧张,于是他小心翼翼地望向周鹏,极为踌躇不安小声问:“你们真能确保我老婆孩子的安全吗?”   周鹏和魏威对视一眼,不禁皱紧了眉,为什么那些人会让他这么担心家人的安全?   周鹏转回视线,望向姚大江,郑重地点头:“你放心,不会有事,等事情完了,我就叫人带他们离开这里。”   姚大江鼻翼猛地收紧,眼睛死死地盯着周鹏:“你没懂我的意思,我的意思是,明天,明天你们就要带他们离开,离开这里,隐姓埋名,不要再用以前的身份。”   他的声音沙哑极了,像是从肚子里发出的声音,让周鹏不由地感到一股寒意。   相对于他紧张的模样,周鹏却是抱着手臂,状若轻松抿了口茶:“那就要看你怎么配合了。”   姚大江目光闪了闪,笑了起来:“是,配合,一定配合,都到了这个地步,没必要遮遮掩掩了。”   周鹏听着他的话,总觉得有些奇怪,他将怪异感压在心底,让魏威从他斜挎包里拿出纸和笔:“我刚刚查了你们派出所人员背景,钱厚载家里势力大,但是没有到可以到无恶不作的程度。最后就算他家里人再想不通,也不会到淮赧市去找你麻烦。”   他只是想让姚大江放宽心,不要那么紧张,姚大江却苦笑着摇头,直接下了断语:“你们其实什么都不知道。”   周鹏抬头看他,也不介意:“所以这才要你告诉我啊。”   姚大江吸了口气,从怀里掏出盒烟:“我能吸口烟吗?”   周鹏笑着点头,还不要脸地从烟盒里掏出一支燃上:“咱现在不是在看守所里,也不是审问。”   姚大江闻言笑了下,脸上怅惘和无可奈何的表情交织在一起,一时间百感交集,他猛吸一口烟,突然问道:“您喜欢看拳击比赛吗?”   周鹏闻言一愣,摇摇头,而后想起欧阳那老变态,嘴角露出一丝笑意:“有个同事喜欢,怎么?你喜欢看?”   姚大江没回答,他看着屋内虚空一角,敲了敲桌子,突兀地开口道:“我们和郑明的死的确没什么关系。”   周鹏挑眉。   “钱厚载喜欢玩嫩的,但是他倒是从不花钱买嫌脏,也不强迫人觉得强扭的瓜不甜。还有他家里有钱,自己又是派出所副所长,从不缺上赶着的。”姚大江说,“郑明呢,有个男朋友,是个小混混在镇上开了家台球厅,还会在周围收保护费,被我们抓了好几次。他男朋友不知道哪儿打听的,知道钱厚载的爱好,哄骗郑明去陪钱厚载睡觉想要由此来获得方便。那个视频也就是拍下这些,你可以看看时间,是在郑明失踪前。”   周鹏鼻子哼了声:“既然没有关系,你们为什么隐瞒?”   姚大江望着他,似乎觉得这个问题有些好笑:“当然是因为破案率的原因。”   周鹏笑着摇摇头:“怕是也担心会查出郑明和自己那窝囊事吧。”   “有可能。”姚大江不否认,“不过我觉得他担心的不是被查出来,而是担心让钱老爷子知道。”   周鹏不想纠缠这个问题:“郑明肯定不是意外落水死亡的,你们为什么要隐瞒,还要那么着急把尸体火化了,你们是在隐瞒什么吧,或者说,你们是在提什么人隐瞒什么东西?”   姚大江笑而不语。   周鹏浓眉紧皱,眯起眼睛冷笑说:“我倒觉得这人很有可能是钱厚载。就像你说的,郑明是个小太妹,从视频里可以看出郑明在求钱厚载办件事,钱厚载觉得事情难办拒绝,郑明便威胁钱厚载,不将事情办成,便告他强奸未成年少女。他担心被钱老爷子知道,一怒之下将郑明绑走。囚禁半年后,郑明死亡,钱厚载将郑明的尸体埋在山里。没想到今年暴雨,尸体被大水冲下山,被当地人发现,于是你们便急冲冲给了一个意外失足落水死亡的理由,然后匆匆将尸体火化,来达到毁尸灭迹的办法。”   周鹏这一连串推测,把姚大江听的是目瞪口呆,他呆呆地拍了拍手:“不是不是,您这脑洞开得也太远了,周队你不去做编剧还真是可惜了。”   他接着又叹了口气,神叨叨地自言自语说:“事情要真那么简单就好了!”   周鹏直截了当的说:“既然你觉得我说的不对,那你说说,到底怎么回事。”   “钱厚载当时也吓坏了。”姚大江勾起嘴角讽刺地说,“郑明手掌虎口处有一个纹身,是自己拿钢笔水染的,自由两字,外面还有个小翅膀,很好认。当时尸体被发现的时候,钱厚载一眼就看见那手上的纹身,吓得脸色惨白,话都说不出口了,一直在吐。你说这样的人敢杀人吗?”   周鹏不以为然:“说不准是装的。”   姚大江笑了:“不是,我可以断定。”   他说着说着眯了眯眼睛:“那女孩死的很惨,浑身都是伤痕,脚踝和手踝都骨折了,像是生生被折断了。她的胸部乳头没了,切割条纹很清晰,一看就是被切割下来的。还有她嘴,她的嘴很美,里面却空空没有一物,牙齿被拔了,舌头也没了。她的头发被剃光,指甲全被拔除掉,她的阴道被割烂了,烂的一塌糊涂。我不知道这些伤口是不是生前造成的,可是能制造出这些伤口的必然是一些让人毛骨悚然的家伙。钱厚载只不过是个含着奶嘴,想要得不到就砸盘子嗷嗷嚎哭的熊孩子而已,完全不能和这些人相比。我曾经见过其中一个属于这些人的眼睛,我永远都不会忘记。”   “不一样?”   “对,他的眼睛里有东西。”   “什么东西?”周鹏好奇了,他抓过的杀人犯不少了,他还真没研究过那些变态的眼睛。   姚大江嘴唇动了动,颤抖着发出声:“疯狂,一种嗜血的疯狂,扭曲,癫狂!他让她不能说话,不能站立,不能反抗。你知道吗,我看见那具尸体的时候,在我脑海里浮现的是什么吗?”   周鹏大力咽了口唾沫:“是什么?”   姚大江猛吸一口气,低声说:“狗。”   魏威一愣:“什么?”   姚大江痴痴发笑,指着门外被拴着趴在地上睡觉的老黄狗:“我老婆买了只狗,我带狗去医院打疫苗。你们想不到,人类为了方便生活发明了多少种手术,摘除子宫的绝育手术。为了不让狗大叫,将狗的声带割破手术。以免动物指甲勾破沙发窗帘,将他们的指甲整个拔出。懒得梳毛,干脆把身上的毛全部剃光。为了不让狗咬人,将狗嘴里,尖利的犬齿拔掉。把狗关在笼子里,然后用绳子死死地勒住他们的脖子……你们说,这些和那个人对郑明做的是不是一样?在他眼里,杀害郑明不过就是杀害一只狗罢了。”   魏威倒吸一口凉气:“这样的人,是不会只杀一个人的。”   姚大江摇头:“错,是杀狗,他享受训狗,然后杀狗的过程。”   “你怎么知道?你认识凶手?”周鹏皱眉。   姚大江挑眉,连忙摇手:“我不认识,也不知道。”   “哦,看来你比我更适合当编剧了。”周鹏似笑非笑,手指划着杯沿,静静地凝视着姚大江,姚大江也不避讳,捧着肚子和他对视,半晌,周鹏收回目光,靠在椅子上,吊儿郎当地说:“姚队,您还是宝刀未老啊,整整八年时间都窝在这个乡下地方,心里肯定很有怨气吧。”   “具体来说,是七年零两个月。”姚大江微笑着回答。   他低头端起自己的茶杯默默喝着,对周鹏点破自己的身份毫不在意。   他曾经是金河区公安分局刑警队副队长,别看一副小眼睛酒糟鼻招风耳贼眉鼠眼的模样,实际上业务能力很强,手下的案子没有一个没破的,这才年纪轻轻当上了分局的刑警队二把手。   他们调出的档案上写着,姚大江严重违反组织纪律,犯重大错误予以开除党籍,开除公职的决定。曾经前途无量的分局局长瞬间降到乡下去给人每天登记名册民警,从瘦瘦黑黑精气神十足的小伙子,变成现在脑满肠肥的垂暮老猪的模样,不得不感叹岁月的无情。   周鹏对他为什么会被降职的原因不感兴趣,那是人家自己的事,他不愿意做那碎嘴婆子去瞎研究,他疑惑的是,为什么姚大江要在他们面前表现一副很窝囊的模样,也许是时间的敲打,八年,人能有几个八年,八年时间足以将一个人身上的锋芒全部消磨殆尽吧。   周鹏试着设身处地想了会儿,突然望向姚大江说:“你曾经作为一个刑警,遇见这种案子一定会热血沸腾吧。”   姚大江苦笑着摇摇头:“我不年轻了,只想安安稳稳过完余生,所以当时丁所长让我们把郑明的尸体赶紧火化的时候,我立刻就做了。”   周鹏没料到丁所长的名字突然冒出来,他问:“人不是钱厚载杀的,他干嘛让你们隐瞒,还把尸体烧了。”   姚大江闻言愣了下,望向他摇摇头:“你恐怕没听清楚。”   “啊?”周鹏狐疑地眯起眼睛。   姚大江垂下眼眸,重复一遍:“丁所长让我们把尸体赶紧火化咯。”   魏威顿时明白了:“你意思是丁所长?”   周鹏皱眉:“为什么,关他什么事?”   姚大江笑了笑,十指合在了一起,意味深长地笑了笑:“您忘了,所长才是派出所里的一把手啊。”   周鹏和魏威闻言都深深吸了口气,脑海里同时浮现出丁雪峰的脸,那是一张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脸了。 第278章 地底封印的残肢(六十九)魔窟   有了周鹏的保证,姚大江不打算再隐瞒下去,他走到墙角翻了翻报纸,从中抽出一张递给他们。   周鹏拿着报纸,上面大版大版都是娱乐新闻,只有右下角很小一角写着:   【逃离魔窟——14天的魔窟生活】   “这是7年前,我刚到金河镇时候,遇到的第一起案子。郝鸣海17岁,从一个偏远山村来到我们这里一家中药铺做学徒,中药铺老板是郝鸣海的老乡,平时就让他帮忙做些杂物活。那天下午我正在整理文件,突然看见一个男孩趴在门边,精神不大好的样子,全身的衣服又黑又臭。他还很害怕,只要有人靠近他就抱住身子,瑟瑟发抖。还有长得比较强壮的男人靠近,他就会立刻求饶,说再也不敢了,求求他们别打他了。”   就在一个月前的一天下午,郝鸣海像往常一样,骑着铺子里的自行车到镇上去运货。那天路上没有什么人,下午六点半街上却没有村民在行走.   对于那天下午的情景他记得一清二楚,飘满垃圾的水塘边停着一辆显眼的银色面包车。面包车旁靠着一个男人,看起来很年轻,二十岁到三十岁的年龄,身高有一米八左右,又高又壮。那个人穿着一件黑色夹克衫,正埋着头抽烟。   郝鸣海下意识地感到了危险,他想离那人远一点,打算绕着他离开,就在他经过那辆面包车的时候,忽然他的衣服后领被人狠狠地提了起来。   他吓了一跳,拼命挣扎叫喊,对方却很熟练地用臭布团把他的嘴塞住像扔一块大型垃圾一样狠狠地扔进车里。面包车后座很宽,他被拖到了最里面,里面坐着一个瘦弱的男孩,抱着双腿瑟瑟发抖。那个男孩脸上长满了青春痘,他叫他豌豆。豌豆额头上有块很大的肿块,显然被教训过。   郝鸣海说:“车上到处是抓痕和砍痕,还有血迹,车里很很臭,那种屎尿混合的恶臭味。我正害怕,发现抓我的男人去路边撒尿,而车里只有一个干瘦的司机正在打电话。他们一个都没注意到我,我想跑,刚要动作,豌豆拉住了我,指了指司机,这时候我才发现那个司机手边有一把五十厘米左右的长刀。我望向豌豆,豌豆冲我摇了摇头。”   天黑了,不知道车开了多久,到了一个大院,院子围墙很高,几乎有四米,大门是铁门,当他们的车开进去的时候发现铁门侧两边都站着穿着制服的人,他们腰间都别着黑色的棍子,脸上的表情都严肃得吓人。   郝鸣海说那些人是守卫。   郝鸣海:“我和豌豆被扔进了一个房间,具体来说是一个笼子、笼子里关了三十几个人,这里没有灯,只有呼吸声。那时候4月,那里冷得几乎像是冰窖一样。所有人都面黄肌瘦,身上散发着一股恶臭,就和我在车里闻见的一样。笼子里的地上到处是尿液和粪便,所有人都躺在稻草上,我有很多问题想问,可是那些人一个也不愿意说话,他们的眼睛没有神,像是行尸走肉一样,只是躺在稻草堆里。麻木、呆滞还有绝望……”   他们进去没多久,就有穿制服的人来了,他打开门指挥所有人往外走,郝鸣海很快发现这是一家黑煤窑,他是被抓来工作的,在没有任何防护措施下,让他们进行开采作业。这里的人都是赤脚光背的男人,也有童工,还有智障。他们的工作时间是晚上十点到中午十二点,每年只有两顿饭,馒头和凉水,而且还限制时间,超过时间,就会被殴打。   郝鸣海:“我们不能有名字,也不能谈论自己的事情,如果违反就会挨打。我试过好几次想逃跑,可是很难,到处都是守卫还有狼狗,他们不给我们吃饱饭,还让我们做高强度工作,动作慢了还会挨打。很快就有人病倒了,他们把那些人关进另一个屋子里,他们管那个房间叫做安乐窝。进去的那些人不用工作,还有饭吃,豌豆心里羡慕就装病,也想进去,结果他进去一天,就疯狂敲门,说是病好了,这才被放出来。他悄悄告诉我,里面关了十几个人,有的人病的太厉害,没法动,一直在发烧。到发饭的时候,守卫只丢进去几个馒头,所有人都在抢。豌豆说,那里不是安乐窝,那里是杀人窟。”   在他们去的第三天,有个叫做鸡眼的少年刚被抓进来,因为和守卫发生争吵,被守卫用棍子狠狠打了一顿,对方不停用棍子击打着少年的肚子,用脚猛踩着少年的头。   郝鸣海说:“鸡眼的惨叫声太吓人了,所有人都在打颤,接着他的声音越来越弱,到最后几乎只剩下呼吸声。”   鸡眼来的第一天在安乐窝度过,终究没能迎来第二天。   十四天后的一天下午,院子门又开了,这次带来了几个女人。   郝鸣海:“那些人不像我们是被绑来的,她们化了妆,一下车就很熟练地和守卫打手聊天。”   就在那天,郝鸣海趁那些人不备的时候,偷偷逃出了黑煤窑,他怕被抓住,因为经常有人被抓回去,他就躲在煤窑厂外面的一条小水塘里,他躲了一天一夜,没人出来找他,似乎那些人已经把他忘记了,他还记得那辆载着女人的车开了出来。   他远远看着,这时,车里有个女人看见了他。那个女人看着他却没有说话,反而扒住那些守卫,和那些守卫打得火热,他趁那个时间偷偷走进了林子里,他不知道走了多久,找到了一辆农车,农车把他丢在了派出所门口。   周鹏和魏威听完无比震惊,黑煤窑的工头在外随意抓人,然后关进黑煤窑里,被当做奴隶一样使唤,这些人的胆子真是太大了。就拿鸡眼来说,郝鸣海说鸡眼是个高中生,看起来十五六岁的年龄,是从市里来金河镇走亲戚,无意间被抓了进去。   魏威连忙追问:“然后呢,这个黑煤窑取缔了吗?”   “这个案件的性质已经不是我们派出所能够处理了。”姚大江把报纸叠起来放回箱子里,“我按照程序,向我们所属的公安分局把具体情况进行反映。刑警队很快来找我了解情况,说起来还很有意思,我还接受了电视台访问,虽然只有一句话,但是我还是很高兴,特地告诉我老婆,可是那天……我老婆说,她从头到尾看了一遍,还看了一遍重播,没有一个报告是关于黑煤窑案件的。”   门被推开了,老婆婆端着三个碗颤颤巍巍地走了进来。   她笑呵呵地说:“聊什么啊,别聊了,工作哪儿有做得完的!来吃吃老婆子做的油焖米饭,拿山猪做的腊肉焖的,味道全都进大米了,特别香。”   “谢谢婆婆!”魏威吸溜着口水,闻见味就立刻跳起来去接。   老婆婆看着魏威笑得特别亲切,笑眯眯地问:“孩子,多大了啊!”   “马上就要24了。”周鹏帮忙回答,随便把剩下的碗全接过来,赶紧往嘴里塞了一大口,忍不住惊呼起来:“太好吃了,就不吃菜光吃这大米饭,我就能吃五碗。”   老太太和姚大江闻言都忍不住笑起来,姚大江不饿,在旁边倒了两杯水放在魏威和周鹏面前,两人一阵狼吞虎咽,周鹏吃完忍不住摸了摸肚子,拿牙签剔了剔牙齿:“这山猪肉好吃,肉劲道还不柴。”   姚大江拍了拍大腿:“喜欢啊?可惜没了,那老头只在逢年过节的时候才推车出来卖。”   魏威舔了舔碗底,感叹道:“没想到把蔬菜混着腊肉蒸能这么好吃,回去我得跟我妈讲讲。”   老太太收着碗筷,听见魏威说话,笑着说:“我这厨房里还有呢,你们带点儿回去!”   魏威和周鹏连忙摆手拒绝:“这怎么行!”   “没什么不用跟我老婆子客气,我就一个人,平时也没什么人来串门,今天见着俩帅小伙,心里高兴。”   姚大江板着脸:“您老这是嫌弃我长得不好咯。”   老太太眯着眼睛仔细打量他良久,半晌,摇摇头:“我得去找找我的眼药水。”   没想到老太太这么有幽默感,魏威和周鹏捧着肚子哈哈大笑。一时间,屋里压抑的气氛一扫而空,甚至有些过年的气息。   老太太拿着碗筷,蹒跚着朝前走,走到门口突然转过身,看向魏威,悠悠地问道:“我孙女应该和你一样大了吧……”   姚大江抿了口茶:“她在天堂过的很好。”   “好好好。”老太太闻言点点头,笑呵呵地关上门。   听见脚步声越来越远,魏威晃了晃腿:“老太太挺乐观的,一直都笑呵呵的。”   周鹏皱起眉:“孙女怎么了?”   姚大江放下杯子,笑道:“在天堂了。” 第279章 地底封印的残肢(七十)把柄   见两人吃得差不多了,姚大江用纸巾擦了擦额头的汗:“有关那个事情,我就知道这么多,其他的,我就不好说了。”   魏威咬着笔杆,看着笔记:“也就是说郝鸣海逃出来后,那个黑煤窑依旧没有关闭是吗?”   姚大江打断他的话:“关闭了一段时间,不过后来据说又开了。对了,我把关键一点忘记了。”   魏威和周鹏同时抬起头望向他。   “那个黑煤窑地址我查过,是当地村委书记的家。我私底下做过调查,这个黑煤窑,是村委书记的儿子开的,和钱厚载的舅舅多多少有些关系。”   “难怪死灰复燃。”魏威赶紧把得到的新信息记录下来。   周鹏却抓住了另一点:“你私自对案件进行了调查?”   姚大江脸上出现一瞬间的僵硬,接着他掩饰地咳嗽两声,解释道:“我当时一心想回市里,所以想着要是把案件调查清楚,没准我就能借此机会重新回去。这可是绑架案,还涉及非法用工,并且带有黑社会性质,应该死了不少人。调查清楚,说不准还能得到表彰什么的。”他摸了摸鼻子。   “后来为什么不做调查了呢?”   “把柄。”姚大江简短地说。   周鹏错愕地看向他,脑海里浮现出姚大江手机那段视频:“什么把柄?”   姚大江脸微微发红,干咳一声:“不是你想的那种把柄。”   魏威茫然抬起头:“啊?”   “好好记录你的东西。”周鹏把他脑袋按下去。   姚大江抠了抠手指:“十万元钱。”   周鹏愣了下:“他们给了你十万元钱让你闭嘴?”   姚大江没有否认,想要解释:“我儿子身体不太好,他是个聪明孩子,但是因为大多数时间在医院,所以分校考试的时候失误了,离市三小差十分。”   魏威“嗯”了一声:“我知道有些重点小学会收取高额的选校费,分数差的越多,选校费也就越高。”   周鹏愕然,他从小读书读的都是军区子弟学校,压根不知道这项制度:“这可是小学啊,义务教育,这不违法吗?”   魏威摇头:“学校会公开社会一个分数线范围,比如差五分以内,只要每人交一两万就上这所初中。”   姚大江点头:“我儿子差十分,学校说的是两万,其中有一万是一次性缴纳完学费,就算中途退学也不能收回去。而且那所学校离得远,我爱人可能还要跟着过去陪读,工作暂时没了不说,还要租房子……八年前这笔钱可不少啊。我一个月大概也就三千,孩子他妈一个月才一千二,加上后面我被降到县城,工资又降了,还刚换完房子没多久……”   周鹏皱眉:“一定要读那所小学吗?”   姚大江脸色突然变得严肃起来:“你可能不太清楚我们这种地方的教育情况,如果孩子在普通小学读书,不仅师资力量差,而且周围的学习环境也恶劣的不像话。就拿当时按照片区划分的我孩子要读的学校十五小来说吧!旁边就是市五中,我每天都能接到那所中学那群小混蛋惹是生非的电话。青春期一帮子坏孩子无处发泄,天天聚集在一起打架斗殴,欺负旁边小学的孩子,抢劫勒索。甚至有时候还和老师动起手来!这样的环境能让孩子好好读书吗?”   有了孩子后,许多家长全身心都投在了孩子身上,甚至为了孩子的教育,甘愿掏空一个家庭。   魏威对这样的家长很了解,他父母就是这样的情况。好在他的成绩优秀,考试临场发挥也不错,年年都得奖学金。他这样的孩子压根不会让父母担心,可是父母依旧觉得对他不够好,甚至知道他性向后,几乎用尽了家里所有钱要给他进行治疗。   魏威皱了皱眉:“你拿不出那笔钱,正在为难,恰好这个时候,钱厚载找到你,愿意给你一笔钱,只要你放弃调查?”   周鹏依旧不能理解,抱着手臂小声嘟囔:“就十万元钱,你就放弃了?不能找周围人借借吗?”   姚大江摇摇头:“我周围都是些穷亲戚。之前的朋友都因为我被处分赶紧躲开了。可能你们还不懂。这其实就是所谓的:一分钱难倒英雄汉啊。”   “你拿了钱后,他们就有了你的把柄,你就不能再进行调查了。否则捅出去,你虽然无所谓,关键是你儿子会面上无光吧。”魏威突然有些了解姚大江的想法了。   之前他支支吾吾不肯说,也是担心老婆孩子。在周鹏保证会让儿子老婆离开到一个新环境,他才放下心里的防御线。在姚大江心里,老婆孩子比什么都重要。什么样的人都有弱点,让坏人抓住了,那就只能听命于他们了。真是作为人的无奈啊。   姚大江苦笑:“我就是这么一个人啊,自私有贪欲。从一开始调查我也是抱着能从头再来的心思,现在想想,真是对不起郝鸣海。”   “后来呢?钱厚载拿钱买通了你,黑煤窑没有关闭,依旧发生着失踪案,你却依然无动于衷吗?”周鹏冷冷地问,“你不仅仅是对不起一个郝鸣海而已。”   “不。”姚大江摇摇头,“首先和我接触的不是钱厚载,说老实话,我很怀疑他到底知不知道这个黑煤窑和他舅舅有关系。”   “怎么说?”   “你们见过钱厚载就知道了,说句不好听的,他就是个满身肌肉块的蠢猪。只知道用暴力解决事情,脑袋一热,知道什么全都一股脑说出去了。要是让他知道了自己舅舅和村支书有关系,开了这么一家黑煤窑,没准他就拿大喇叭到处去说去了。”   的确见过一面,印象深刻。   “是所长丁雪峰吧……”周鹏说。   从丁雪峰的简历就差不多猜得到,他是一个狡猾的人。   “嗯,就是他。我当时是私底下一个人调查。一个是我可不想让功劳给别人抢了去,另一个是我多少知道,这种黑煤窑能开起来,肯定和当地的政府机构都通好了关系。”姚大江吸了口烟,眯起眼睛,“丁所长找到我的时候,我很惊讶。他明显关注我很久了。一来就问起我儿子的事情。”   “他准备工作做得很充分啊,知道你最重视什么。”周鹏忽然想要见见这个丁雪峰。   “我的调查一直都是利用业余时间,而且尽可能的注意保密。”姚大江脸上出现困惑的神色。   魏威放下笔:“可能你被监视了。”   姚大江恍然大悟,重重地点下头:“很有可能……这样说起来,我记起来了!我的手机有天突然不见了,我找了很久,那可是新买的手机,我还发了好大一通火,以为是下午抓的那个小混混偷走了。结果去找了他教训一顿回来,发现我的手机就摆在桌上。他们肯定在我的手机里装了窃听装置,我的通话全部被他们都听到了。”   “那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姚大江努力回忆了下:“我刚到金河镇派出所不久。”   “在郝鸣海的事情发生之前?”   “……对。”   屋里并不热,姚大江的额头上却冒出了很多汗水,他拿起纸巾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突然他猛地站起来,拿出自己的手机,颤抖着声音说:“不会我刚说的都被他们听见了吧!”   周鹏闻言皱眉,站起身快速走出去,过了会儿回来,手里拿着一堆螺丝刀一类的工具。   周鹏小心翼翼地拆卸着手机。   姚大江来回在屋里来回踱步,脸上的表情很惊慌,几次想要冲出去。   过了会儿,周鹏松了口气,魏威递上一张干净的手帕,周鹏拿过来擦了擦脸上的汗水,喘了口气:“没有,可以放心了。”   姚大江回到周鹏身边,小心翼翼地朝桌上一堆手机零件问:“真的吗?会不会在我的身上?”   紧张的气氛里,周鹏忽然哈哈笑了起来,把手里的东西一丢,脸上露出自嘲的表情:“想什么呢?又不是拍电影,怎么可能有那样的窃听装置?多半他们监听你,也是用软件或者开通第三方通话的办法监听你。除非你干了什么国家要监听你的坏事,否则他们根本搞不来设备,连我们要设备都要打申请。”   姚大江还是不放心:“花钱总能在黑市买到吧。”   周鹏鼻子“哼”了声:“你想太多了吧!姚大江,你只是个小喽啰!会需要在你身上花那么多钱吗?”   这么说虽然不尊重,却让姚大江放了心,他点点头,魂不附体地自言自语说:“对啊,我只是个不起眼的小喽啰!他们压根不会注意到我,就连我今天偷偷逃了值班,都没人联系我。”最后他下了一个结论。   “我完全可有可无。”   看姚大江放松的表情,魏威心里突然冒出几分同情感。   可对于姚大江来说,发现自己可有可无让他异常兴奋,接下来的问话他变得主动而且滔滔不绝起来。   “丁雪峰给我钱,警告我不要插手,还提了好几次我老婆的工作,假装很关心我儿子学习。呵呵,我知道他什么心思,威胁我。”姚大江舔舔干燥的嘴皮,“你们肯定以为我没有再调查,其实我还是注意周围有没有失踪消息,要是符合的,我就会特别注意。”   “接下来还是有很多失踪案吗?”魏威问。   “没有了。”姚大江两条稀松的眉毛拧在了一起,“自从郝鸣海事情曝光后,我没再接到类似的失踪案报案。”   “黑煤窑没有关闭不是吗?”周鹏奇怪地摸了摸下巴。   “或许他们是从外面掳来人,火车站啊,汽车站之类的。还有在一些农村,花钱买有病孩子,那些智力有问题的,家里巴不得赶紧丢掉,所以压根不会报案。反正我们镇上和周边村子没再接到类似的报案。”姚大江点点头,“失踪案每年能接到好几起,但是都不符合,像郝鸣海那样年轻的男孩,或者壮年劳动力,再也没有过了。”   周鹏眯起眼睛:“我们听到的不太一样。”   姚大江:“你们查到了什么?”   周鹏想起来:“今天下午跪着的那个女人,和她女儿郑明一样,之前有很多女孩也失踪了。”   “哦,失踪啊。”姚大江像是突然想起来一样点点头,他突然转了个话题,“你们可能不太了解丁雪峰这个人,很阴损。他好像在外面很有势力,我经常看见他和一些社会上人在一起。还有丁雪峰貌似很有钱,不仅在欲海市中心有房子,还在京都市也有房子,他女儿才十岁,已经送到国外读书去了。”   这条信息周鹏还不知道,他咂舌道:“京都市的房价已经炒上天了啊。”   “这是真的,据说还是楼中楼,两百来平米。上次有人开玩笑说是要去京都市玩,问丁所长,你家房子空着也是空着,不如拿出来让我们住住。丁雪峰当时就把拿出钥匙拍在桌上,说拿去,想玩多久都行。”   “他们真去了吗?”   “没有,谁敢啊,也就是开个玩笑。丁雪峰京都那房子写的他女儿名字,是要做女儿闺房的,我们一群大老爷们怎么去住啊。”   魏威眨了眨眼睛:“至少你们有共同点。”   姚大江放下手里的烟:“是这样吗?”   魏威点头:“都疼孩子。没准那些人也是用这个办法来让丁雪峰服软。”   “那我就不知道了。”姚大江摇摇头。他看魏威的眼神有些不一样。这个孩子看起来像个助手,不是看门,就是拿着笔做记录,他一直没太注意。这一瞬间他忽然发现,这孩子说出的话,往往让人有一瞬间的恍然大悟的感觉。   是个观察很敏锐的孩子啊。   “那些女孩失踪案啊!”姚大江捏了捏烟头,苦涩地笑了笑:“你们可能没有查过那些孩子的背景。也难怪,你们也都刚来。她们大多都是些不良少女、小太妹。”   魏威皱了皱眉,笔头往前一点:“可不能因为他们品行,来断言他们的行为。”   姚大江看向魏威,点点头:“你说的对,但是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个视频……”周鹏突然想起来,“她们难不成是做那个的?”   魏威茫然举起手:“什么视频?”   姚大江脸微微发红:“不要告诉我爱人,我和我爱人感情其实很好……”   “我明白。男人的下体和脑袋不是连在一起的,总是不听使唤。”周鹏冲他挤了挤眼睛,食指和拇指一起在嘴边做了个拉紧拉链的动作——保证守口如瓶。   在魏威不明所以茫然的眼神下,姚大江局促地握紧手,指尖敲了敲鼻尖,做了一个不符合年龄孩子气的动作。   他闭上眼,羞愧难当地说:“我那个不是未成年人,我对未成年的孩子提不起干劲,总有种罪恶感……”   魏威突然意识到视频内容是什么,满脸通红。周鹏看他模样,忍不住怪笑。魏威一抬脚,狠狠地对准周鹏的脚尖踩了下去,周鹏疼得龇牙咧嘴。   姚大江还闭着眼睛,没有注意他们的小动作。   他继续说:“她们都是自愿的,貌似家庭条件不太好,知道这样可以有钱,就自愿过来。这些女孩都互相认识。有个叫小花的孩子告诉我,学校太没劲了,她不喜欢上课。我问她不觉得这样恶心吗?她说有什么恶心的,闭上眼就好了,再说她也觉得很舒服……”   说到这里姚大江有些说不下去了,脸涨得通红,他不好意思地抬眼看两人。这时才发现,那两人都目不转睛地盯着他。他顿时羞愤难当,泄愤一样,愤怒道:“这些孩子,真不自爱!”   周鹏摆摆手:“这真是她们的想法吗?你们没有主动诱惑……不,是他们。他们没有主动诱惑。比如说是:你和我睡觉,我给你钱,反正以后都要和人睡觉,现在睡觉能赚钱之类的话。”   魏威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老大,你怎么知道?”   周鹏像是一下被噎着,大声咳嗽起来,叱道:“你乱想什么!电视上不都那么演的嘛!”   魏威恍然大悟点点头:“原来你都看这些啊……”   “……”   姚大江肯定地摇头:“她们都是自愿的,而且要价不低,甚至自己还组织了一个小团体!” 第280章 地底封印的残肢(七十一)晴天   “小团体?”   “是啊,现在的小姑娘真不得了啊。”姚大江一屁股挤进狭窄的板凳里,满身肥膘跟着乱颤,搞得紧张兮兮的。塑料板凳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魏威不动声色低头看了一眼,板凳的四个腿已经有些变形了。   他们听着姚大江嘀咕着说起什么“卖春”“高价”“小太妹”诸如此类的话语。两人的表情都有些不可思议,甚至谈得上离谱。周鹏支着下巴听着,翻来覆去把玩着手里的打火机。几次想要打断姚大江的滔滔不绝,都被姚大江更快的语速盖了过去。他越说越起劲,屁股下的塑料椅嘎吱嘎吱左右晃动,四条蓝色的塑料腿根部位置的颜色明显开始泛白。   他越说越离谱,什么那些女孩有些家庭条件还是不错,可是羡慕一些不该孩子拥有的东西,就自愿跑出来卖春。甚至还说这行为居然还成了学生间一种炫耀资本,相互攀比谁的恩客更加有权势,真是笑贫不笑娼。   周鹏敲了敲桌子:“孩子之间不会有被强迫的吗?”   坏孩子强迫好孩子去做坏事,从中获取提成,前些年也出过这样的案子。   姚大江摇摇头:“我是没有听他们里面有不愿意的,都很……高兴?”   “不说并不等于没有吧。”周鹏笑了起来。   姚大江不做声了,手指轻轻敲着下唇,他陷入了沉默的思考。   “学生之间出现胁迫手段这个很常见,而且这里学生大多数都是留守儿童,这样的孩子不在少数。”周鹏耸了耸肩,“可是我们这些大人通常对这些孩子没有办法不是吗?”   周鹏在向姚大江提问,姚大江抬起头,发现周鹏和魏威两双眼睛,正专心致志地盯着他。这时,他才像突然惊醒一下,慌忙地点头:“是啊,未成年保护法啊!我们能有什么办法,家长学校教育不了。警察出动只会让孩子们的情况更加恶化。”   他扯着袖子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小心翼翼地扫了他们一眼,慌忙低下头嘟囔起来:“虽然这样我说起来没有资格,毕竟我们……嗯……好像也是帮虎吃食。但是我和他们不一样,我的孩子也差不多大。我一开始挺义愤填膺,打算要为他们主持公道。我的确胆子不大,都是偷偷摸摸试探。我问她们,你们是不是被强迫的,不愿意我可以帮你们。你们没有看见她们的眼神,就像是见了白痴一样,让我别当自己是好人,说什么帮助她们的傻话……”   “唉……挺不好对付的啊。”魏威手下笔飞速动着,“她们都是自愿的,还自己有组织,以卖春的形式向他人收取高昂费用。”   “对,我就是这个意思。”姚大江捧着肚子。   点完头,他突然想起了什么,猛地一拍脑袋,大声说道:“她们很多人有个共同点。”   “什么共同点?”   “抱怨这里不好,穷,周围人也土,她们都向往大城市。而且还是那些沿海的一线城市,电视上小说里的黄金窟。”姚大江绕了一大圈终于说到点子上了。   魏威侧目看了他一眼,笔快速动着,脑子却飞快运转。姚大江之前是刑警,而且职位不低,应该很了解审问的手段,也知道怎么简洁回答主题,却总是东扯西扯,像是在隐瞒着什么……   那他在隐瞒什么呢?   “所以你们看来,她们不是失踪,是离家出走。她们存够了钱,奔向梦想的黄金窟,找她们也是浪费资源。所以干脆就不立案了?”周鹏微笑,眼角出现一条细细的裂痕。   姚大江撇撇嘴:“这说法……”   周鹏转向魏威,看着他手里的笔录:“就是这个意思。”   魏威愣了下,从刚刚想法里抽离出来,飞快点了下头:“明白。”   姚大江有些生气,抱着手臂,塑料凳又发出嘎吱嘎吱难耐的呻吟声。   “的确有很多报失踪的家长,说是自家孩子从外面寄钱回来,还到处炫耀。呵呵……其实大伙对钱怎么来的,不都心知肚明吗?”   周鹏又回过头望向姚大江:“可是郑明死了,尸体出现在水塘里,尸体上有明显的虐杀痕迹。”   “这……”姚大江脸上表情瞬间像霓虹灯一样乱闪,“我们也没想到,这可能是个意外……”   “可能?”周鹏挑起了右边的眉毛,“你们是直接下了一个意外死亡的定义。”   “没准她接的客人有特殊癖好……”   “SM?”魏威脑袋里突然跳出这个词语,周鹏瞥了他一眼,似乎在问,你他妈和姓廖的这个都玩?魏威面红耳赤地低下头,补充解释:“我可没这爱好……”   周鹏猛地一拍桌子,大喝道:“什么乱七八糟特殊癖好能把人玩死的!现在尸体被你们烧了,什么都你们说了是吧?”   “这个……”姚大江灰色的裤子颜色变深了,汗水把身上的衣服全部浸透,他扭动了下,声音突然变得很小:“其实……我很担心,所以……我偷偷把现场录了下来。”   周鹏愕然止住了话头,忍不住再次打量眼前这个黑黝黝的胖子。   姚大江还穿着制服,制服不太合身,似乎这些年衣服没有赶上他猛涨的肚子,衬衫下面的扣子被绷的紧紧的,他不得已将下面的扣子解开,露出了里面姜黄色的保暖内衣,看起来邋遢得很。他的帽子戴着的时候也是歪歪扭扭的。   可是有个地方不一样,他之前在车里,有个下意识的动作是飞快举起帽子,用抹布擦下湿漉漉的头顶,跟着再戴上。他放下帽子的时候,动作很轻,端正地将帽子放在桌上。中途杨老太把饭菜端上来的时候,他会把帽子微微往后移,不让汁水溅在帽子上。   可能他自己都没有这个意识,周鹏指尖一点一点点着额头。在姚大江局促不安左右摇摆的目光下,他突然哈哈大笑起来。   前俯后仰地捧着肚子,接着他对姚大江猛地一挤眼睛:“没想着,你还有拍小视频的爱好?”   魏威怔愣了下,来回瞧瞧周鹏和姚大江,有些看傻了。在他心里,这可是很重要的证据,周队居然还拿这个开玩笑。他狠狠地瞪了周鹏一眼,可惜周鹏没看他,只是笑得差点断气。   有些意外,姚大江的脸上写着这四个大字,他显然被周鹏的大笑搞得不知所措。   周鹏眼睛却亮了亮:“你手机里视频不少吧……”   姚大江身子猛地一震,抬起头,恰好和他对视。   周鹏正直勾勾地盯着他。   他的眼睛很深邃。容铮的眼睛是菱形,得益于他是混血儿,有点像外国人,眼睛往里凹,他板着脸,眯起眼睛看人会让人下意识地害怕。而周鹏是典型的亚洲人,眼睛圆圆的又大又有神,浓浓的两条粗眉毛悬在眼睛之上。一双浓眉大眼直直地盯着对方,会让对方感觉到无形的压力,像是面前站着一只巨大的熊,让人从心底冒出畏惧的感觉。   “啪”的一声,姚大江摔倒在地上,凳子终于玩完了。   魏威抬起头,忽闪的大眼睛亮了亮,得以洋洋地扬起下巴,令人畏惧比令人害怕更加厉害!   周鹏笑眯眯地蹲下身子,看着姚大江:“哎呀呀,该减肥了……”   半小时后,杨老太恋恋不舍地站在门口挥动着手,还不忘提醒他们带上自己做的野山猪腊肉香肠。魏威探出脑袋,大力挥着手回应,显出几分孩子气。   慢慢的,那头变成小小的一个黑影,一辆车腾起一串白雾,消失在山野村道里。   姚大江坐在副驾驶,脑袋抵在车门上,一双吊起的小三角眼里袒露出担忧。   “我们这是去哪儿啊?”   周鹏手臂一抬,指着右边。那头天上乌云密布,不时地还炸雷。   姚大江一愣,回头:“我们不去市里吗?”   周鹏斜了他一眼:“不去县里。”   姚大江急了:“县公安局管不了咱们镇上!”   这时候魏威往前探出脑袋:“县公安局都不行?”   姚大江低下头,默不作声。   周鹏笑了:“路线没错。”   “我不该相信你们!我不去,手机我就给你们了,让我走。”姚大江眼睛一瞪,像泄气的皮球一样,懊悔地用脑袋撞着车门。   “这可不行啊。”周鹏咂咂嘴,手臂往旁一揽,哥俩好地揽住姚大江,“姚哥,你可是重要证人啊,你走了,我们还扯什么瞎鸡/巴蛋啊!”   姚大江扯开他的手,有气无力地嘟囔:“我一定没命了。”   “生当作人杰,死亦为鬼雄啊!”   难得有文化一回,还不等魏威和姚大江侧目,周鹏握住方向盘,大力踩着油门,车唰地冲了出去,引起一堆野狗狂吠。   …… 第281章 地底封印的残肢(七十二)人间戏   下午五点四十分,大雨丝毫没有减弱的痕迹,此刻乌云盖天已如黑夜,天空中紫电穿梭而行,狂风一过,到处飞沙走石。云层已经低矮的几乎与地相连,无数道摇晃着的强光灯在黑色大山中穿行,空气中始终弥漫着股消不散的水腥味。   一个小个子搜救人员小心翼翼地朝前走着,他看起来很年轻,不过十几岁,搜救人员都和他差不多,属于半大的孩子,第一次参与这样的搜救活动让他们既兴奋又紧张。   然而现在,他却一直打着哆嗦,他的耳畔一直有震耳欲聋的轰隆巨响响起,只要一闭上眼,他脑海里全是清晨那股汹涌的泥石流,把人像是揉碎的破纸一样,冲下悬崖的模样。他的心都吊在了嗓子眼,恍惚间好几次怀疑这就是世界末日。   他大力紧了紧腰间的绳索,这是他唯一的安全保证,所有搜救人员已经在大山中连续搜索了十多个小时。   暴雨不停地砸在身上,浑身都湿透了,疲惫、寒冷和恐惧让他有些撑不住了,他停下脚步,哈了口气,让自己的情绪缓缓镇定下来。   “再找到一个,我就去休息!”他这样告诉自己,握紧拳头,下了决心。   有了目标,似乎好受了许多,他晃了晃手里的强光灯,看着那束光,他心中充满了勇气,咬着牙重新往上爬。   “就再找到一个,一个!”他告诉自己。   前面全是淤泥,每走一步就很困难,更别说是斜坡,还有许多树枝石块挡在面前,形成阻碍。他边摸索着山崖上的石壁,边晃着手里的强光灯照射着周围的角落,他看的很仔细,几乎不放过任何一个角落。   走了两步,忽然他耳边响起又一阵轰隆隆的巨响声,又是幻听,他烦躁地掏了掏耳朵,就在他要往前继续走的时候,腰间忽然一紧,后面的人在拉扯自己。   “又什么事啊!”他不耐烦地回头,只见周围的人拼命往外跑,他心猛地一颤,顿时撒丫子往外跑。后面轰隆隆的巨响越来越近,整个大地都开始震动了起来,死亡的感觉如此真实,灾难就要来了!   意识到这一点,他快速地跟在人群后面,想要赶紧逃离,然而泥石流来的那样快,几乎没有停顿,他的脚下却是厚厚的黄泥和废渣,哪里逃得过!   就在生死一瞬间的时候,他发现旁边有一小处石头和大树形成的三角形凹槽,来不及多想,他飞快地钻了进去,半蹲在大树下,紧紧抓住树根。   一眨眼的功夫,混杂着泥浆碎石的泥水从两山之间的狭道崩腾而下。   他紧紧地闭着眼,手指深深地陷进了软湿的泥浆里,心跳跳得飞快,猛然间巨大的冲力向他袭来,泥水淹没了他,他死死地拽住那根树根,用尽全身的力气。放佛一只小小的纸船,在崩腾的大海中晃动。   刹那间,天摇地动。   有人在尖叫。在这个修罗场,到处是人哭天喊地的地狱景象。   他忽然感到无比幸运。   他的头顶上那块坚硬的石头,帮他抵挡住大量的泥浆。旁边的大树,成为了他的支撑点。在这个稳固的三角形凹槽里,他被命运之神光顾。   不知道过了多久,周围平静了下来,小搜救员睁开了眼,后面传来稀稀落落的哭声,他缓缓地站起身,茫然地看向四周,一片狼藉。   他的目光停留在不远处的一顶熟悉的红色救助帽上。帽子由特殊材料制成,据说非常坚硬,能防两米高掉下来的十千克重钢锤撞击。   他走到帽子旁,发现一根隔断的绳子,绳子的一头已经掉在悬崖边。   所有搜救人员,为了保证安全,会用一根绳子将彼此连在一起,然而这也有弊端……看着绳子光滑的断口,他忽然明白了什么,心底腾起一阵特别的悲凉。他紧紧地把帽子抱在怀里,眼眶微红,却发不出一丝声音,只是满是泥垢的脸上格外清澈的眼睛掉下眼泪。   在他为战友默哀的时候,忽然听见一道很细微的呻吟声。呻吟声很轻,有些尖,又有些细,是小孩子的声音!小搜救员猛地抬起头,朝四周张望。   居然有孩子!他刚刚几乎停止的心开始疯狂跳动起来。   他擦了把眼泪,打起精神,重新把强光灯打开,循着声音仔细寻找起来。   声音是悬崖边发出来的,那里的泥土很滑,小搜救员把腰间的绳子系在刚躲避的那棵歪倒的大树上,接着他趴在地上,采取向前快速匍匐前进的姿势迅速爬到悬崖边,黑暗里,他拿着强光往下一照,对上了一双惊恐的眼睛。   ……   山脚下,欲海市公安局局长胡明海刚一下车,便被地上黏湿的泥浆裹了一脚,他眉头蹙在了一起。   “胡局你怎么亲自来了,现在到处乱糟糟的,风大雨大,太危险了。”   负责这边治安的县公安局局长高浩在此地亲自坐镇,他此刻正叉着腰指挥着现场,一看见胡明海,便诚惶诚恐地赶上来。   胡明海沉着脸,眯着眼睛环视了眼周围,冬宁已经穿上雨衣,戴上安全帽,准备朝发现残骸的现场进发。   “老高,这里什么情况!”胡明海本来只是打算走个过场,却听说现场再次发生泥石流,导致多名搜救人员失踪,便赶忙赶了过来。   第一次灾害可以说是突发情况,他们没有做准备,追究追不到个人身上。第二次再发事故导致搜救人员出事,那就是现场工作没有做到位,不过和他们公安系统搭不上什么关系,可关键是发生泥石流的时候,有位十分有名的痕迹专家正在发现残骸的现场,现在处于失联的状态,这就严重了。   “部队上已经加派人手,主要是泥石流把路冲断了,再加上天太黑了,搜救上有些困难。不过您放心,郭老应该不会有什么事情,高阳跟着上去了,他应该晓得要保护好郭老。”高浩干巴巴说着。眉心已经皱成了一团,黝黑瘦削的脸上全是汗水。   高阳是高浩的儿子,刚考上警校。高浩老婆去世的早,他自己没精力管孩子,就把高阳从小丢公安局。老鼠的儿子会打洞,高阳从小就不怕尸体,哪里出了案子,偷偷摸摸地要跟着去瞧瞧,还像模像样的来个案件分析,大伙夸他小神童,高浩骂他瞎胡闹。   虽然高浩见着高阳不是打就是骂,但是私底下还是总和人炫耀自己儿子将来也是干刑侦的料。可是等高阳真考上警校,他又后悔了,要高阳去干其他的。谁知道高阳根本不听,偏要挑最苦最危险的学,这不一回来,听说发现了十八颗人头,便偷偷摸摸跟着上了现场。   “你别太担心,小高从小这里长大的,周围地形都熟悉的很,肯定没事。”冬宁掏出烟给高浩。   高浩接过烟,感激地冲冬宁点头道:“希望如此。”   “唉,老高,这时候我也不想给你压力。”胡明海大力拍了两下高浩的背,“可这十几颗脑袋是在你县里找着的,你们县公安局就要给我把这担子给扛起来。”   “这是肯定的。”高浩应了声,随后他又叹了口气,“不过领导你也知道,县里的人员能力和配备都有限,要是只靠我们县局恐怕情况实在是有些为难。你也看见了,现场痕迹基本破坏完毕,不知道那些尸袋之前到底埋在哪里。装尸体的化肥袋也是及其常见,基本上附近村庄十家有九家都是用的这个牌子,根本无从下手啊。”   “别急。”胡明海冲冬宁使了个眼色,“我会让冬宁带着市里的刑侦方面专家来协助你们调查。”   “那就好了。”高浩松了口气,诚恳地望向冬宁,“有冬队帮忙这案子一定没问题了。冬队,这次麻烦你了!”   “客气,什么麻烦不麻烦的!都是一家人!”冬宁哥俩好地搭在高浩肩上,接着夹着烟的手指空中指了指,脸上露出意味深长的表情,“当务之急,还需要我们封锁消息,这个你知道,得注意影响,不要让老百姓的日子过得人心惶惶的。”   高浩闻言连忙点头称是:“你放心,我一早就下了封口令,别人我不清楚,反正我手底下的手绝不会漏一个字出去。”   冬宁举起大拇指:“漂亮!”   说起案件,两人都来了精神,冬宁和高浩领了一队人朝山上进发,胡明海看着他们离开的背影,浓眉紧锁。   高浩这人一身正气的很,为人做事比较讲求规矩,性格上不会拐弯,老走直道,所以到现在快五十了,依旧在县城里做个局长。   实际上高浩的刑侦能力可能比冬宁还要强上几分,想到这里,他有些担心,要是让高浩查出些什么以他的性格,怕是会给自己带来大麻烦。   他其实有想过把案子放到市局来侦破,但是中途却没料到出了周鹏这么一个变量,想到这里他的心里满是阴霾,如果案件不了了之,必定会让他受到牵连,把案子交到其他分局,这个操作更不可行。   思来想去,也就还是让发现尸体的县公安局来处理,毕竟只有高浩一个厉害的,也不顶什么用,再加上让冬宁来协助调查,更是添了一份保险。   胡明海叹了口气,抬头望向天:“天意弄人啊,要不是老天爷你下这一场暴雨,也不会出那么多是非啊。”   感叹完,他苦笑着摇摇头:“难道这八年来的辛苦,全都要白费了吗?”   正当他暗自惆怅的时候,手机响了起来,他接起电话,就听见那头大呼小叫:“胡局,您说的那人没来啊,我这守了半天了,您看,是不是他们走错了地方?”   胡明海愣了下,心想他难道猜错了,他估计的是周鹏一定会第一时间跑到发现尸体附近派出所打探消息,不对,多半是路上耽误了,因为要是他自己的话,他肯定会这么做。   “你再等等,他多半一会儿就来了,记着,要有礼貌。”嘱咐完后,胡明海挂了电话。   胡明海揉了揉眉心,觉得有些头疼,此时风正吹着,豆大的雨点砸在身上生疼。他转身回到车内,一关上车门,狭小逼仄的空间里变得十分安静。他刚靠在沙发上准备休息一会儿,手机铃声又猛地响起,把他吓了一跳,他深吸了口气,沉着脸把电话接起,电话里传来一个女声,他下巴上绷紧的线条瞬间变得柔和起来。   “敏敏啊,爸爸和你冬哥正在忙,记着今晚早些休息,不用等我了。我让周姨煲了养神的汤,你最近考试太疲劳了,记得要喝……好啦,爸爸不罗嗦了,记得早点休息。”   胡明海挂下电话,一脸的愉悦。   司机是胡明海的专用司机,看他挂了电话,笑着说:“胡局,敏敏的电话啊?”   胡明海笑着点头:“忘记给她去电话了,就着急了。”   司机闻言摇摇头,无比痛心道:“果然是女儿是父亲的小棉袄啊,我家那臭小子只会跟我要钱,吵架。”   胡明海哈哈开心地笑了两声,心情变得好了许多,似乎刚刚的那些郁闷都烟消云散,他划着手机上的屏幕,目光聚集在上面那个女孩的脸上。   他的手机之前还是老式的滑盖手机,后来敏敏让他换了个触屏的,说是可以视频,让他随时想看见漂亮的女儿就可以看得见。   看着照片上,那个动不动就又哭又闹还打人的小黑猴子,变成现在亭亭玉立的大女孩,胡明海心中浮起一股热流。车开始开动了,他把手机关上,扭头望向窗外虚空,目光慢慢变得空洞。他紧紧捏着手里的手机,就像是在捏着最重要的东西。   敏敏啊,爸爸啊,希望你能平平安安。 第282章 地底封印的残肢(七十三)野心   “没听你爸爸说啊,赶紧把汤喝了。”   “哒哒哒”高跟鞋的声音来回在空旷的屋里回荡着,躺在沙发里看书的女孩扬起头,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朝说话人看了眼翻了个白眼,小声嘟囔着:“还真把自己当这里的女主人了。”   “嘘!”一头花白头发的老人端着汤走过来,“那是你爸爸的女朋友,说不定未来是你妈妈,对她说话以后还是要客气些。”   “就她?”女孩鼻子哼了声,“才比我大几岁,就是想图我爸那点权力呗——我爸也就是陪她玩玩,过几天就踹了她。”   老人拿着梳子慢慢给女孩梳头,望着女人的背影目光闪了闪,低下头低声说:“敏敏,答应周姨不要和她起正面冲突。”   女孩不服气地撇撇嘴,不就是一个拜金女吗,怎么不能起正面冲突了,她刚要反呛,抬头对上周姨的眼睛。   周姨的眼神严肃极了,在她印象里,周姨一直都是奶奶一样的存在,一直宠着她,还帮着自己说她爸。以前她还小的时候,她爸带回来一个女人,那个女人私下欺负自己,被周姨看见,发了好大火,直接把那女人赶了出去。   而这次,这个年轻女人来家里后,周姨一直让自己学会忍耐,不要跟那人作对。她从没见过周姨这么严肃的一面,让她浑身都起了鸡皮疙瘩。   周姨递了递手里的碗,她端起碗将碗里的汤飞快喝完,这时,女人的声音在她背后响了起来:   “敏敏真是个乖女孩,要是一直这么乖,就好了。”   轰隆一声,一道闪电划过夜空,暴雨倾盆。   女人微笑着摸了摸女孩的脸,婀娜多姿地拿起伞朝门外走去。   *****   县公安局门前人很多,记者举着长枪短炮等着第一手资讯。   胡明海把车窗轻轻摇下一点,喧哗的声音立刻涌了进来。   司机将车速降下来:“胡局,要下去打个招呼吗?”   胡明海把车窗摇上去,疲倦地摇摇头:“这次下来不是为了做表面工程的,有正事要做,没必要抛头露面。”   外面的记者除了本地报刊电视台的记者,还有不少主流媒体。毕竟这次的自然灾害很严重,所有的记者都第一时间涌了过来。   司机扫了眼前方,已经有不少记者把目光移到他们的牌照前。他整了下车前镜:“很累了吧,今天跑了一天了,唉,当大官也真是不容易。”   胡明海抿抿嘴,手掌大力摸索了下额头,显出几分颓意。   “还是露个面吧,咱们的车牌号本地记者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了。虽然咱们不想干什么表面工程,但是也要让老百姓放心。传达一个思想:无论发生什么样的事情,胡局您啊,永远都会出现在第一线。”司机说着说着笑了起来,“只用把车窗摇下来,学政府那帮家伙摆摆手就好了。”   胡明海叹息着摇摇头:“你啊,搞得跟我秘书似的。什么时候在乎这些形式主义了?”   “我知道你担心什么,市公安局长出现在县公安局,难不成现场发生了什么重大刑事案件?记者们一通乱写乱猜,把事情搞得乌烟瘴气,天下大乱。”   胡明海点点头,慢吞吞地整理着领带。   “咱们换个角度来想。到时候案件破获了,总要开新闻发布会吧。毕竟不是小案子。到时候记者责难起来,说是为什么不第一时间通报?又拿那套政府总是想欺瞒大众的说法出来乱写一通。”   “一直都是这样。”胡明海说,“这帮子记者永远都是唯恐天下不乱。”   政客和记者总是水火不容。记者总想搞大新闻,披露现实,引起关注。政客却永远想着,永远不把黑暗面表露出来,让大家总是看着阳光,有什么不好呢?   胡明海这个人总体来说是个好人。不过总是喜欢把所有人当傻子。大多数时候,他总喜欢一个人秘密的搞一些事情。他总是不放心,对社会,对周围的人,对领导,或许说是对体制,他有着深深的偏见。   司机跟了胡明海少说有八年了,车是个小小密闭的空间,经常会让人感到安心,接着口吐真言。司机是个嘴严的人,他不年轻,和胡明海的年纪不相上下,都是五十来岁的人。也正因为这个年龄,所以他对胡明海的想法深有体会。   胡明海家庭的烦恼,事业的烦恼,对社会的抱怨,对体制制度的不忿他都看在眼里。从某一种层面来说,他或许是真正懂胡明海的人。   司机干脆地将车停在记者面前,踩了刹车:“可是当他们回顾起来。公安局局长第一时间出动,就是为了稳定人心。把事情放在首要地位,这才让案件得以快速破获。这样来报道新闻,不是会很好吗?”   胡明海不满地看着涌上来的记者:“他们会这样做?”   司机笑着摇摇头:“胡局,要和记者处好关系啊!”   胡明海皱眉。   司机指着外面:“现在就是迈出去的第一步,胡厅长。”   擅自做主足以让胡明海大发雷霆,可是厅长两个字取悦了他,他的野心远远不止一个偏远城市的公安局局长,他要回到那座让他多年前仓皇逃离的大城市,不仅要回去,他还要让曾经瞧不起他的那些人都仰望着他。   他大力抚平衣服上的褶皱,笑着回复:“第一步啊。”   司机也笑了起来。   他深吸一口气,手放在车窗按钮上,露出一个疲倦不堪勉强的笑,声音却是不同的精神抖擞:“总是要迈出去的。”   车窗摇下来,欲海市公安局局长一脸疲惫,却不得不嘴角露出一抹暖心笑容的镜头出现在晚点新闻里。   记者们脸上严肃开始问着灾难的相关问题,胡明海都一一作答,态度诚恳且不打官腔。到了最后,胡明海还暖心地望向一个被挤在后面几乎只有一个话筒的记者,叹息道:“大家工作辛苦了,这么晚还没有休息。大家别急,看后面那个小姑娘几乎要挤没了。”   记者们脸上严肃的表情不见了,换上了笑颜。   胡明海皱着眉,叹息说:“我女儿也是和你们差不多大啊,不要太辛苦了。天还下着雨,小朋友们可不要着凉了。”   记者们笑了起来,胡明海笑了下,跟着脸上换上了沉重的表情:“我刚刚从现场回来,那里的情况很严重,地质层不稳定,暴雨一直没有停。希望各位记者同志,为了自己安全着想,千万不要进去。”   有几个记者有蠢蠢欲动的想法。   胡明海严肃地说:“大家可不要给搜救人员再增添负担了,县公安局所有的警力已经出动,现在恐怕一只苍蝇也飞不进去,如果有人员进去被我们抓住了,那将受到极为严厉的惩罚。”   记者们面面相觑,议论纷纷。   胡明海差不多能猜到他们心里的想法。可能有不少人心里抱着政府不让我们记者报道现场情况,简直侵犯了大众的知情权。他们半点不会认为现场有多危险,不过是官方的耸人听闻的说辞罢了。更有人会想,他们现在手里得到的咨询多半是掺水分的,比如死亡人数。   胡明海脸上依旧挂着得体的笑容:“好了,我现在以一个父亲的身份跟大家说说,工作虽然很重要,但是你们的健康才是最重要的,要多多保重身体。”说完还吩咐人给记者们煮一些姜汤,这些姜汤本身就是做了要送往现场的,不过是分几个杯子出来。不过这个办法,的确让记者们对这位欲海市公安局局长有了好印象。   “野心啊……”司机看了眼采访人群,慢吞吞地回过头,手指在车载录音机上点了点,“有野心是件好事情,很好的事情。”想了想,他又缩回了手,握在了操纵杆上。   *****   离着县公安局仅有一条街的距离的县医院,此刻人满为患,却鲜少有记者报道。这里刚从第一线下来的搜救人员梁晓辉坐在走廊上,一张脸上全是泥灰看不清楚面目。   “病人还有意识吗?”手电筒的光在眼睛里胡乱照着,耳边传来一声中气十足的女声,他下意识地望向那人,嘴唇动了动,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女医生直起腰,吐了口气,拿着笔飞快在手里的本子上记录着什么。   “只是疲累还有点脱水,休息一下好了。”   “手臂上有伤……”   “那你处理好了,累死我了。我今天还没喘口气……”   梁晓辉举起手:“那个……医生……”   女医生没理他,语速飞快地和护士交代些什么,眉头不停皱起,语气也很严厉。   梁晓辉咳嗽一声,声音放大了些:“美女!”   女医生顿了下,回过头居高临下看着他,脸上露出不太高兴的表情,冷冷地说:“医生。”   梁晓辉愣了下,眨眨眼:“什么?”   “叫医生,这里是医院,有什么问题吗?”女医生抱着手臂,透过镜片看着他。眼镜的银色镜框闪着寒光,梁晓辉缩了下脑袋,被吓得摇摇头,脑袋空白了下下意识道:“没、没什么。”   女医生冲他翻了个白眼,按了下手里的圆珠笔,正要离开,忽然感觉袖子一紧。她回过头,发现梁晓辉正拉着她的衣摆,小心翼翼地望着他。   女医生站直身子,心里想着,现在的武警个子真小啊,像只仓鼠一样。   仓鼠并没有察觉到女医生对自己的评价,小声小气地说:“不、不对。我有问题。”   女医生来了兴趣,转过头,嘴角玩味地勾起,一只手撑在墙上,低下头看着战战兢兢的小仓鼠:“哦?小东西,有什么问题,在下可以解答吗?”   梁晓辉一愣,对上女医生的目光,脸突然红了,怎么感觉有点良家妇女被恶霸调戏的感觉?   对于他的问题,小护士在旁边小声嘟囔:“对,她是在调戏你。”   “什么?”梁晓辉睁大眼睛望向小护士。   女医生手指一拨,把梁晓辉目光给收回自己脸上:“说吧,什么事情,时间可是很紧的。”   梁晓辉这才想起他想问什么,他忙问道:“和我一起来的那个男孩呢?”   “男孩?”女医生皱起眉。   “对,那个男孩伤势怎么样了?我发现他的时候,他藏在石头缝底下。他真是大命啊,我……”   女医生挥了挥手,意思她知道了,让他安静点。手飞快地翻着手里的文件,过了会儿她拿起对讲机说了些什么,那边回答:“没有,没有。”   这个声音传到了梁晓辉耳朵里,他脸上露出失望的神色。   女医生挂掉了对讲机,突兀地,她大力拍了下梁晓辉的脑门:“找到了。”   “啊!”梁晓辉茫然抬起头。   “是今天和你同一时间送进来,一个很瘦很小的小孩吧?”女医生撸了撸衣袖,梁晓辉大力点着头,“那就是他了,不过,不是他,是她!”   梁晓辉呆掉了:“啥?”   女医生好笑地站直身子:“不是所有短头发的都是男孩子。”   “啊,原来是短头发的女孩子啊……”梁晓辉脸红得滴血。   女医生抚了抚眼镜:“放心吧,状态很好,比你好多了,除了有点贫血,其他都没事。”   梁晓辉一颗心终于放下了。   “你们都这样?”女医生叉着腰,没头没脑问了句。   “啊?”   “关心你们救下的人啊!说老实话,我都看淡了,你们也该见惯了吧。”女医生补充道。   梁晓辉摇摇头,他眯起眼睛:“不是,是我觉得那个女孩有些不对劲。”   女医生顿了顿,手放了下来。   梁晓辉眨了眨眼睛:“我们在那片领域搜救了很久,却没有找到她。她像是故意躲着我们,不让我们找到。当我看见她的时候,她的眼神好像特别害怕,特别惊恐的样子……”   他说完猛地抬起头望向女医生:“你懂吗?”   “啊,啊……懂,懂吧。”女医生应付着,一双大眼睛提溜乱转,她记得那个女孩在哪儿来着,就在这附近啊。   “可能是应激反应,毕竟普通人很难得遇见这样的灾难,可能震惊于大自然的无穷威力吧。”她给了个解答。   “哦,可能是这样吧。”梁晓辉魂不守舍地点点头,显然还是觉得哪里奇怪。   女医生笑了笑:“打起精神来啊,小东西,至少还活着啊,有什么比活着更重要的。”   梁晓辉黑黢黢的脸上出现笑意,对啊,活着就好了,想那么多干嘛。   “张晴。”   “啊?“梁晓辉一脸茫然。   “那个被你救回来的女孩叫做张晴。”女医生半蹲下身子,与他平视,“我觉得你或许想知道。”   梁晓辉感激地点头:“谢谢,张晴是吗?真是个好名字!看来我不用担心了,能说出自己的名字,她的状态应该很好了。”   女医生点点头,站直身子,挥挥手:“放心吧,我去忙了。哎……”   见女医生又变回严肃认真的样子,边走,边飞快地和护士交流着什么,梁晓辉那颗七上八下的心终于平静了,他闭上眼,心里一片明朗。   ——张晴,真是个好名字,希望明天是个晴天啊。   ——那个女医生的名字……我怎么没问呢……   他懊恼地想着,不一会儿陷入了沉睡。   这时,旁边的塑料布被扯开,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露了出来,直勾勾地盯着对面熟睡的侧脸。半晌,塑料布里发出低低的哭泣音,却又是像在笑,“嘎嘎嘎嘎……”怪异的声音回旋了会儿,还没冲破布帘,就被喧闹的医院里各种哭泣声掩埋。 第283章 地底封印的残肢(七十四)欲望山庄   兴旺村。   调查组的人并不知道外面发生着惊涛骇浪,在分析完陈茜案后,屋内陷入了片刻的沉默。   气氛变得很微妙。   天色渐渐暗下来,容铮的脸上覆盖着阴霾。他从兜里摸出烟,夹在手里。   那通电话是否陈茜自愿打的?陈茜是否遭遇到了胁迫囚禁?   可是动机是什么?一个乡村支教老师为何会被突然绑架?   首先,胁迫囚禁她的人明显不是普通绑匪,没有找家属索要酬金或者其他好处,这就排除了为利益绑架陈茜的动机。   其次,陈茜个性温和,经调查无情人关系,她的家庭背景和社会关系都非常简单。这就排除了仇杀和情杀的可能性。   最重要的一点是,绑架的地点选择在当地派出所外,说明绑匪肆无忌惮,并不担心被人发现。派出所在陈茜绑架后,在其中扮演的角色也十分暧昧。   至少容铮现在有两件事情可以确定,一是失踪案受害者全是女性,二是当地警方很有可能是失踪案的帮凶。   十年间以金河镇为中心,向周边辐射的几个村庄,每年大量女性失踪。   年龄最小6岁,最大的53岁,确认的失踪人数有15人。最开始失踪案发生在03年,随后相隔了几年,才会有失踪报告,而到了10年开始失踪人数开始呈现上升趋势。   假设所有的失踪案件互有联系,或者说是同一团伙所为。   当地警方没有对失踪案进行调查,甚至有隐瞒案件的情况。   特别是在黄媛案中可以看出,当地警方和绑匪之间似乎有一些联系。   可是矛盾的是,在陈茜案中,当地警方又十分重视,一边抽调刑侦骨干成立专案组,一边联系媒体朝社会大众征集有效信息,从他们办案过程中,可以发现他们真心想要找到陈茜。   这就是令他疑惑怎么也想不明白的地方。   “什么样的人会选择绑架一个乡村老师?”容铮直起身,目光扫向众人,目光最后停留在舒墨身上,问,“或者我们换一种思路,什么样的人会掳走一群少女。”   舒墨挑了挑眉,正欲说什么。多米腿一晃,趴在椅背上忽然笑了起来:“头儿,你咋比我还纯洁呢?这不为钱,不为利益的,也不杀人,肯定是为那啥啊。咱们这对付的肯定是变态犯罪。”   舒墨笑起来:“多米,你是怎么想到的?”   “嗨。”多米一脸不是大事的挥挥手,“硬盘里什么监禁绑架系列都有。”   舒墨眉头皱了起来:“可我记得,你还没满十八。”   多米愣了下:“我……”   容铮指了指桌上的笔记本电脑:“回头送到技术部检查,不该有的东西,都删掉。”   “啊——!不要啊头儿!”多米急了眼,死死地抱住电脑,用壮士割腕的语气嚷嚷道,“头儿,我告诉你,要硬盘没有,要命一条,想要检查我的硬盘,只能从我的尸体上踏过去。”   “……”容铮大概是没遇见过多米这样的,皱着眉盯着多米好半天,也没说出一句话来。   舒墨觉得容铮为难的样子,很有意思,他很想多看一会儿,但是现在不是玩闹的时候。   “容队的思路是正确的,如果假设失踪少女都是被有计划的掳走,那性质就完全变化了,不仅仅是简单的变态犯罪。”   多米愤懑地抱着电脑趴在桌子上。   舒墨无声安慰地揉了揉多米的头:“当然,多米说的也有可能。”   多米一脸感动地望向舒墨:“舒哥你说话好听,我真喜欢听。”   容铮皱了皱眉,这孩子真的太烦人了。   舒墨笑了下,望向吕傅勋,问:“八爷,我记得你说有觉得熟悉的地方?”   吕傅勋点点头:“我觉得这案子会不会像凌氏集团一样,勾结警方绑架拐卖妇女?”   容铮问:“怎么说?”   吕傅勋想了想,说:“我怀疑这个是两点,一是警方在这里充当的身份,对于失踪案不管不问相当于给罪犯提供了犯罪的温床。二是关于小萝卜,李悠然很有可能和他们有联系。”   容铮问:“你是觉得这些失踪少女可能是凌氏被拐卖的少女?”   “很有可能。”   连环失踪少女,警方渎职……   “多米,调出凌氏那边档案,对比下失踪少女人口,看是否有符合。”   “让我干活,就知道叫我了。”多米心不甘情不愿地小声嘀咕着,手里还是把电脑打开了。   “等等。”舒墨拦住多米动作,望向容铮,“凌氏的手脚再长,也不可能伸到欲海市,而且以他的谨慎,是不会干让受害人打电话,这种容易留下把柄的事情。”   吕傅勋摸了摸下巴:“你这么说,也有道理。”   “舒墨。”和舒墨半眯着的眼睛一碰,容铮突然意识到了什么,捉住他手问,“为什么我们不去风鬼村?要留在这里?”   舒墨任凭他捉着手,没吭声。   容铮没敢用力气,但是他没放,很明显,舒墨有事瞒着他。   有人死了,还是在他们来之后死了,这事情不能让他瞒下去。   多米莫名其妙地看了他们一眼,突然拍了下腿,嚷嚷道:“说起来,头儿,你们好像柯南,去哪儿哪儿死人。”   容铮叹了口气,凑到舒墨耳边,小声叫了声他名字:“舒墨,别瞒着我。”   舒墨身子一震,良久,脸色缓和下来:“我这里有一封举报信。”   ****   没想到舒墨默不作声,却一脸笃定,原来是手里有一封举报信。   信件被黑色塑料袋在外封了一层,放在舒墨裤子的夹层里,容铮碰过那地方很多次,却一次也没发现。舒墨小心翼翼看了容铮一眼,容铮眉头皱着,嘴角耷着,看来有点生气了。   舒墨心里七上八下,拉了下容铮的手:“你生气了?”   容铮躲开他的手,一字一顿地严肃问:“举报信是从哪儿来的,什么渠道,真实性是否可靠?”   舒墨看他这样就知道坏了,真生气了,容铮很少真生气,一旦生气那就不好哄。舒墨知道容铮是担心他,他这次做错了,软声道歉,老老实实地说了出来:“不是我想瞒着,这事关廖城嘉,他参股了一个产业,叫做忆夕会所……”   白冰想了想:“我记得魏威之前提过,那是个会员制会所,有钱都进不去,叫做忆昔是吧。”   多米脸一红:“哇,那岂不是有很多漂亮小姐姐的地方。”   舒墨摇头:“那里不是你想的那种地方,那里出名在于,无论遇见了什么麻烦,只要进到那里,都可以解决。”   “廖城嘉那天去会所处理事情,恰好碰到有个打扮怪异的少女,他和对方三言两语地套话,得知那个少女要找淮赧市公安局局长……雷局怎么可能去那种地方,所以举报信落在了廖城嘉手里,然后给了雷局,我这里是复印件……”   舒墨说完,小心翼翼看了容铮一眼,容铮听了他解释后脸色倒是和缓了不少。   他连忙把举报信取出来,讨好地推到容铮面前。   舒墨明显感觉容铮的嘴角因为他这个动作有些微微上扬,看来不生气了。   还是还哄,生气来得快去的也快。   容铮的目光是挡不住的,再生气,面对舒墨也是无可奈何又宠溺。   他从小对情感感应能力有限,面部神经也比不上一般人,甚至一度不会笑,总被人误会。   其实他很少生气,愤怒,恐惧,就像他不会开心一样。   可是现在,他的心情总是被舒墨左右着。   他有了喜怒哀乐,也有了伤心,心也会疼,会害怕,会担心。   害怕舒墨难过,担心舒墨出事,他想保护舒墨,甚至一度想要把舒墨关进象牙塔里,让他平平安安。   可是舒墨是坚韧的,敏感的,不屈的。他困不住他,这让容铮无可奈何。   容铮捏了下舒墨的耳垂:“我该拿你怎么办。”   *****   多米伸手去拿信,立刻被白冰把手打掉:“你这不知轻重的,别把信弄坏了。”   多米委屈巴巴地摸摸手:“我这是手,又不是剪刀。”   “也是巧,这信要是落到别人手里,可能就没有我们什么事了。”吕傅勋拿起信封一角,上面的字很丑,歪歪扭扭的,看得出写字的主人文化水平不高,甚至可以说很低。   舒墨笑了起来:“那个举报人不知道她哪儿听说的,说是雷局每天晚上都在会所里,所以去碰运气。”   吕傅勋拍下掌:“看来老雷夜生活很丰富。”   “这不就是老树开花!”多米笑得一脸淫荡。   白冰厌恶地拍下桌子:“我说你们俩能不能有点正形!”   “说你呢,小多米同志。”吕傅勋端起教授的模样,严肃地点着多米眼前的桌子。   多米愤愤然地比了个中指:“你个老不正经。”   容铮咳嗽一声,想到了电脑还有报销单,多米再心不甘情不愿也恢复了安静如鸡,乖乖地端坐在桌上,像极了好好上课的五好学生。   吕傅勋扶了扶眼镜,严肃地问:“舒墨,信里是什么内容?”   “信里写着,每年镇里都会有一辆小巴车到他们村子里,来带走村里所有的孩童。”舒墨说,“据她说,那些人说他们是镇政府的人,来村子里跟他们村民做思想工作,说是有个富豪出钱建了一家希望小学,让孩子们去读书,不要学杂费,还倒补贴村民的家用钱,每个村民可以每年拿到八千元的补助费。”   ******   八千元什么概念,城市里的人可能不太清楚,去年刚查出的2014年平川省贫困地区农民人均纯收入达5475元,比去年增长了712元,也就是说一个家庭一年的收入,也不过就一万多点,而举报的事件据说是发生在六年前,六年前什么概念?   再算笔帐一个孩子一年八千元,两个孩子一年就是一万六千元,不仅给钱,还要给孩子免费读书,学杂费全免,他们不用担心孩子的吃穿住行,简直是一本万利的买卖。   对当地村民而言,孩子年纪小的干不动活还给家里多填张嘴吃饭,男孩还好,女孩简直就是吃白饭的,可现在人家说了,无论男女都一个价,无异于天上掉馅饼。可是也有人觉得天上不会白白掉馅饼,总觉得不对劲。   这时候村长跑出来把他们全都大骂了一顿,说是养不熟的白眼狼,他好不容易找来的机会,带领大家发家致富,有什么不好?再说了,他们又不是送孩子去火葬场,而是送孩子去学校上课,学校是什么地方,教人文化,将来能出来赚更多钱的地方。   这时候听村长打包票,一群半信半疑的人点头了,年龄在10岁以下6岁以上的孩子统统上了车,还有人甚至瞒着孩子岁数,硬是把十六岁的说成十岁,把三岁的说成六岁,就为了拿到那份钱。八千啊,这钱对他们来说诱惑力太大了。   举报的女孩因为是黑户,所以没能上车,她看着那些大人和小孩一脸兴奋,当时很羡慕,羡慕那些小孩,她偷偷躲在车后面悄悄看着。   她看见小孩们一个个上车,村民们排队从司机手上拿过钱。   她听见司机说:“人够了,够了。”   村民们说:“再一个,就一个!”   那些车走了后,孩子们再也没回来,而村里的孩子越来越少,山里的空坟却越填越多,而村子里越来越有钱,甚至还修了路。   后来她到淮赧市打工,本来几乎忘记这件事了,忽然有一天有人打来电话,是她的弟弟。   她弟弟告诉她:“爸爸说家里没钱了,我是大人,该我赚钱养家了。”   *****   容铮愣了下,半晌望向舒墨:“举报人难道是谷曼?”   舒墨点头:“算年龄村里年龄相仿的只有两个人,一个是谷曼,一个是王贵。王贵不可能,那就只有谷曼了。”   容铮飞快看了眼信件,皱了皱眉:“这封信里并没有多少有用信息,大多是一些自己的臆断猜测。我们也就从里面了解到两点:一是兴旺村村民和这个学校达成某种协议,他们让孩子在学校读书,学校给予这些家庭一部分补贴。这不过分,毕竟在很多贫困的地方,孩子也是劳动力,和娇生惯养的小公主小皇帝不一样,穷人的孩子早当家。二是孩子们离开后除了给家里写信,再也没有回过家,我们可以找村民问问这些信件。这个事情,太耸人听闻了,听说过有些地方穷,以卖孩子为生计的,但是没有听说过村长组织的,这事情有蹊跷,毕竟谷曼也不过是个半大的孩子,从她嘴里说出的话,真实性还是要打折扣。”   舒墨笑着点点头。   容铮敲了敲桌子,点着桌上的纸问:“她举报的人是一个叫做贾杰的人,这个人是谁?”   多米抬起头:“贾杰是个商人,很有钱。他的产业主要在海宁市,搞娱乐产业。前几年欲海市做宣传招商引资,他就来到了欲海市,开了一家山庄,山庄占地一千多亩地,可以说是很豪华了,周围人就给取了外号,叫什么欲望山庄。不过山庄却因为客流量太低亏损严重,后来破产了。”   容铮:“这个人和谷曼,或者说和兴旺村有什么关系?”   多米手指飞快地在键盘上点来点去,忽然他抬起头,一脸兴奋地问:“你们猜怎么着?”   容铮皱紧眉头,沉声道:“我不喜欢猜谜游戏。”   多米本来想活跃下气氛,想着让容铮惊奇于他的发现,然后对他夸赞一番,紧接着十分干脆地签下他的报销单。没想到这下容铮丝毫不为所动,并不打算搭理他,多米垂头丧气地把电脑转过来,小声嘟囔:“不喜欢猜谜,干嘛做警察啊。”   舒墨笑着拍拍他头:“希望学校是贾杰办的。”   多米闻言呆住,望向他:“你怎么知道?”   舒墨又说:“多半那欲望山庄就是校址吧!”   多米本想抖个机灵,他让他们猜并不是想让他们说出正确答案,他还没享受到公布答案时候,众人不可思议的表情,情绪还没到高潮点,就一下坠在了地上。   多米瞬间失落了,心情瞬间低到了极点。   他们一齐看向屏幕,是有关希望小学的报道,报道里有欲望山庄改建学校后的具体描写,有社会各界不少知名人士到学校慰问孩子们图片。随意点开一张照片,上面的小孩都是笑得十分开怀,像是胜利者一样,都高高举着拳头。   再看他们的校园环境,住宿环境极好,是拿之前的酒店住房改造,学生们基本上是三人一间,还有表现极为优秀的,会有单独的个人房。   另外山庄之前的游泳池,健身设备,游乐设施,全都供学生们享受,可以说是一个所有孩子们都梦寐以求的贵族学校。   下面有学校的网址链接。   他们打开学校网址,就发现其中一页上有学校学生名单,公正给所有人看。   容铮点开学校名单:“把村子里选中的儿童名单拿过来。”   刘大娘屋内有个小盒子,盒子里上着锁,刚把盒子打开,发现里面是一堆收据,每个收据上有个名字,他们把名字一一对照户籍名单,发现的确是兴旺村本村的儿童。   白冰看着网址上顶端贾杰那张脸,后脑勺的马尾巴一甩,拍了下桌子:“这人奇怪啊。”   多米瞥了她一眼,扛精附身道:“是鼻子是眼的,人模人样的,是挺奇怪的。”   白冰翻了个白眼,毫不留情地棒打妖精,拿着资料卷成桶狠狠敲了两下他脑袋。   “一个亿万富翁,能做成这么一个娱乐帝国,再怎么应该有头脑吧,就算政府吹得天花乱坠的,他也不至于做一个一看就是赔本的买卖吧!”   容铮手里动作一滞望向白冰。   白冰还滔滔不绝地发表着言论:“他没有风投公司么?没有人提前给他研究研究吗?这里地形那么偏僻,跟打仗地一样,四面围城,到处都是陡崖峭壁。基础设施赶不上,气候也不够宜人,地产也不丰富,怎么会有人专门来这里玩。而且破产后,他也不急着卖出去,还组织什么慈善机构,做什么爱心大使。这简直是本末倒置啊,商人嘛,不就是该想尽办法获利吗?给我感觉就是,上赶着去做一个赔本买卖,就指着这生意赶紧黄,而且黄了他还能赚大钱。” 第284章 地底封印的残肢(七十五)委屈   容铮一顿:“你说的对。”   “……”白冰一时没反应过来,有些纳闷,问,“我刚刚说了什么吗?”   容铮深深看了她一眼,白冰刚刚说的无心,却让容铮起意了。   有句老话:商不逐利,一切皆休。   商人或许会做慈善,或许会做公益,他们的最终目的依旧还是追求利益。   贾杰是个成功的商人,他手底下的上市公司属于股份制,拥有繁多的股东,及庞大的智囊团。干不出霸道总裁一时心血来潮,丢出几个亿买妃子笑的事情。   实际上,公司的执行者往往是有很多束缚,公司的钱不等于私人财产。投资欲海市是一个非常大的项目,公司必然会派专业人员进行项目评估。   然而明眼人都能看出,那里完完全全是个无底洞,贾杰或许会犯这样愚蠢的错误,他身后的股东们不会让他犯这种傻事。   让容铮在意的是,这贾杰为什么会这样做,底下包含着怎么样的信息,这里头是否有什么蹊跷?   “也不能这么说。”舒墨突然开口,“啊,其实很多人有个误区,坚决不做赔本的买卖,而要成为一个成功的商人的必修课就是要会做亏本买卖。首先他们要洞察商机,在不可能中寻找可能,在很多我们认为绝对是赔本买卖的生意中窥视到背后的商机。”   白冰摇摇头,舒墨这不着五六的话着实让她有些摸不着头脑,忍不住抱怨:“舒墨,你这说的是人话吗,我怎么听不明白。”   舒墨笑了起来:“简单概括,贾杰不会做赔本的买卖,这后面肯定另有门道。”   容铮点点头:“确实,不合常理的行为里往往预示着这里头有鬼。多米,调查下贾杰的资金情况,有没有大量的现金流动,另外查下贾杰的行程,我要看看这家伙对这个亏本的买卖有多上心。”   多米对着键盘按了半天,网页依旧一片空白,他没好气抬起头:“我觉得不好。”   容铮愣了愣:“你需要多久?”   多米郁闷地戳着电脑右下角闪烁的小图标:“如果玉皇大帝给我给点力,让网速快点……”   “别指望了,小屁孩,咱们的神仙不一样。”吕傅勋好笑地指了指天,“你还是求求上帝吧。”   容铮看了眼黑云密布的天空,顺手给手表设置计时:“你自己想办法,给你三个小时的时间。老吕找下附近的地形图,把通往山庄的所有路口标出来。让多米配合你,拿到摄像头的监控录像。白冰池剑你们去和村里人聊聊孩子的事情,看能不能得到些线索,最好把孩子们寄回来的信件找到。”   多米撅嘴嘟囔:“我是无神论者。”   容铮拿起外套,站起身来:“那就自求多福,没有资料,没有签字,没有钱。”   哀嚎一声,多米气结扒住桌子嚷嚷:“太没人性了!”   容铮整理好衣服,径直朝外走,走到舒墨身边时,敲了下桌子,对舒墨说:“我去楼下,找这楼的女主人好好聊聊。”   舒墨站起身,拿着资料跟在他身后。   容铮顿住脚步,叫住了他:“舒墨,你不用跟过来。”   舒墨莫名其妙扭回头:“容队?”   容铮看了他一眼。   “的确不该带上我,”舒墨突然笑了,“我一来藏了重要信息,知而不报,这是妨碍警方调查。再者,我实在没什么过多资历,能进调查组本来就是我的福气。我实在不该得寸进尺,不能因为我睡了容队的床,就让容队给我特殊待遇。”   舒墨边说边望着他,似笑非笑,眼睛弯弯的,里面含着水。   容铮呼吸一窒,一把拉过舒墨拐进了走廊的角落。   他压低声音说:“我不准你这样说自己。”   舒墨踢了踢地上的坑,没说话。   容铮叹了口气,指尖轻轻拂过舒墨的侧脸,把几缕垂下的头发捋在耳边,又捻了下他的耳垂:“对不起,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想你对我没有隐瞒,因为我想保护你,我实在太担心你,你做的事情太危险,没准会伤害到你自己。”   舒墨侧过头,不在看他。   容铮靠在墙上,无力叹了口气:“你拿出吊坠的时候,我就知道了,你想知道村里的人会有什么样的反应。你太善良了,黄医生就是看中你这一点……我不想揣测她的用心,但是这份委托太沉重了。舒墨,你别忘了,你才刚刚二十出头,只是个学生。你根本不该担负这么重的负担。说实在,我一点都不想在那样的环境认识你,我希望你快乐,你一辈子都不要碰这些事情。”   他伸手托起舒墨下巴,看着他的眼睛,认真说:“舒墨,我真希望,没认识过你。你可以好好地在学校上课,好好享受年轻人该有的无忧无虑的生活。”   舒墨低下头,垂着眼看着地板上的裂痕,那条裂痕从地面一直延伸到墙边,许多黑色的小触角在里面蠢蠢欲动。   他的眼眶是红的,但是他低着头,强压着自己的情绪,不让情绪爆发。   舒墨的身子轻轻颤着,容铮捕捉到了,心紧了起来,揽住他的背,把他按在怀里,一下下拍着他的背,他的手很大,体温从手传到了舒墨冰冷的背脊。   舒墨挨着容铮的时候,一下就情绪压制不住了,他死死地抓住容铮的衣摆,咬着牙,容铮的衣服很快湿润了。   舒墨哭了,容铮心一下尖锐的疼了起来,他搂紧舒墨牢牢地把他扣在怀里,一遍遍吻着他的发旋,他想看舒墨,舒墨不肯,埋在他怀里。   容铮手足无措地拍他后背,舒墨还是难受了,上一次舒墨难过,他恨不得捏碎那个罪犯,这一次却是他,容铮无法原谅自己。   他皱着眉,轻轻叫了舒墨的名字。   舒墨不肯回应,只是越搂越紧。   容铮一直低声叫着他的名字,道着歉。舒墨颤抖的越来越厉害,突然情绪爆发,无法克制的失控,大声哭了起来。他太专注,几乎都要忘记自己不过是个学生,其他人也忘记了。人们向他道谢,却没有人在乎他累不累,久而久之他习惯了,甚至觉得理所当然。这一刻,他才恍然间察觉,那些沉重的重担压在他身上,他根本喘不过气。   容铮关心的话,让他丢盔弃甲。   他死死地拉住容铮,把头埋进容铮的胸口,叫了容铮的名字。   然后他说:“别离开我。”   他的声音沙哑得很,很低,混在哽咽声里,太模糊了,但是容铮听见了,他闭了闭眼,死死地抱住了舒墨,像是要把舒墨捏碎融进身体里。   *****   舒墨恢复情绪后,被容铮搂在怀里,舒墨没有再隐瞒,把自己来这里的意图说清楚。   黄敏告诉他,如果自己出事了,就求他帮忙找黄媛。黄敏不死心,觉得黄媛还活着,她要舒墨找到黄媛,救出她女儿。黄敏知道自己的能力不够,也知道舒墨的能力有限。她告诉舒墨可以要求容铮来,容铮是他的恋人,就算心里有疑虑,依旧还是会陪着他。等发现有问题,按照容铮的性格,就算再大阻力也会查下去。   舒墨哑着声音说:“我能理解她,太多年了,她就为了这个结果,我愿意帮她。”   容铮点点头,擦干舒墨脸上的眼泪,小声问:“她们是怎么查到黄媛可能在兴旺村的?”   舒墨闷闷地出声:“手机,她最后一次手机开机就在山下的一个县城。”   “吊坠呢?”   “有人把吊坠卖给了县城的一家首饰店。”   “那个人是兴旺村的人?”   “……是。”   “人呢?”   舒墨抬头望向他目光闪了闪,第一次他觉得说话那么艰难:“我、我让廖城嘉把人扣住了。”   容铮吸了口气。   舒墨咽了口唾沫,低下头。   容铮平静了下,又问:“死了吗?”   “没……没有。”舒墨说不上来只觉得这会儿心脏跳得飞快,他捏紧拳头,指甲深深陷进了肉里,弄得生疼。   他小心翼翼地抬起头飞快看了容铮一眼,又低下头,小声说:“不过……有点小伤……”   舒墨的指尖开始微微颤抖,觉得冷气顺着指尖钻进内脏,全身冷得厉害。   容铮抓住了他的手,把他的手指包在手心,轻轻搓着:“没事,不用紧张。”   舒墨愣了下,抬头看他。   容铮轻轻笑了下,伸手揽住舒墨的背,让他脑袋靠在自己颈窝里,轻轻拍了拍:“别害怕,不会有事,一切有我。”   舒墨脑袋有些发沉,他发懵了一阵,过了许久才轻轻地点了下头。   容铮低头看着舒墨头顶的发旋,搭在舒墨背上的手沿着脊梁轻轻地往下顺,他的动作很轻,手指有力,会让人很舒服。随着他的动作,舒墨绷紧的肩膀慢慢松懈下来,他的神经慢慢缓和下来,情绪释放后,他终于全身心的放松了下来。   他的手就覆在容铮的胸口,手掌能感受着薄薄衣料下心脏的跳动。   那是生命的跃动,离着他很近,他甚至能听见砰砰节奏的声音。   舒墨感到异常的安心,从来没有过的放松,有种无论发生任何事,都有容铮在,容铮可以保护他,无条件的宠溺他。这时候,他的指尖忽然抽动了下。   一个声音在他耳边轻声说:“他知道了。”   舒墨一愣。   那个声音又说:“他肯定知道了,知道了我们的秘密,他会坏事,你必须杀了他。”   舒墨睁大眼睛,他对上了容铮的目光,容铮的目光温柔极了,对他温和的笑着。   “那都是假象,他在骗你。”那个声音尖叫起来。   声音几乎刺穿了舒墨的耳朵,几乎让他耳鸣。   让他按在容铮的手指一下用力起来。   “杀了他,就趁现在。”   “不然你会后悔的。”   声音穿过有力跳动的心脏,撞进他的大脑里,他深吸一口气,不行,不能伤害他。   然而他的手不听使唤,手指慢慢用力,指尖掐进容铮的胸口,脆弱的心脏就在他掌心之下,舒墨呼吸急促,他打从心底感到无措,拼命想要找回身体的控制权。   可是那个声音不停,循循善诱吐露出惑人的字符。牢牢地把控他的身体,让他无法动弹。他想大声喊,让容铮离开。可发不出声音,像是有东西堵在喉管,什么都发出不出来。   细密的汗水从额间滴下,浸湿了衣领。他控制不住了,绝望冲上心头,不行,绝对不行。然而没有用,身体不听他的命令。   容铮感到疼痛,微微皱了皱眉,他低头看向舒墨,舒墨的眉头皱着,脸色发白。他伸出手指,指尖轻轻扫着舒墨的眉心,低声关心问:“怎么了?”   舒墨看着他,手指突然发力。   黑夜里,窗外一道强光突然射出来,舒墨手指抽搐了下,那道光束里细密的雨交织着,染上了金色的光芒,一下射进舒墨的眼睛里,他闭上了眼。   再次大声喘息,力气抽回到身体里,指尖的冰冷慢慢回暖,舒墨抽回手,死死地拽紧拳头。   容铮注意到他的动作,关切地问:“怎么了?”   “没什么。”舒墨气息微弱地摇摇头,“只是……突然有些气闷。”   他一阵心慌,难受得要死掉一样……   容铮皱眉:“回去去医生那里看看。”   舒墨抬起头,抓住容铮的手臂问:“去看什么医生。”   容铮认真地看着他的眼睛,半晌,他笑了起来,声音柔和的说:“不是气闷吗,让医生检查下,应该不会有事。”   舒墨松了口气,他点点头。   ****   “后来呢?”容铮低声问,“问出了什么吗?”   舒墨直起身子,恍然间回神,容铮这是问他找到线索没有。   “那人说是村子里捡到的,我想,犯人应该就在这里,谁能认出吊坠,谁就是犯人。”舒墨吸了口气,神经都归了位,就是有点冷,忍不住哆嗦了下。   容铮抓住舒墨的手,手指冰凉,他把舒墨的手捏紧,揣在自己兜里,问:“是刘大娘吧。”   舒墨点点头:“嗯,她看见我吊坠的时候,眼神变得十分慌张。”   舒墨想起那个欲盖弥彰的眼神,心里有些冷。   容铮看着他。   舒墨斩钉截铁地说:“黄敏一定就在这里。”   “我有不好的预感,”舒墨抬头和他对视,“必须马上找到她!”   容铮看了他半晌,缓缓地叹了口气,帮舒墨整了整衣领,一块银色的吊坠落在了锁骨边,他伸手摩挲了下,看了呼吸变得急促的舒墨一眼,朝窗外那大树一指:“如果我猜得没错的话……去看看吧。” 第285章 地底封印的残肢(七十六)荒屋   容铮再次见到刘大娘,她正看着窗外,一脸平和,她两边站着持枪特警,看见容铮的时候,便自觉地离开,把他们单独留在了屋内。   这是刘大娘的房间,这是他第一次进来。整栋宅修得又高又大,而这个小屋却狭窄拥挤得令人难受。   屋子仅有七八平米大,摆着一张陈旧的单人木床,床尾有张帘子,帘子拉开后面有个小佛堂,佛像后面供香依旧燃着。佛堂对面是衣柜,衣柜上有一面镜子,被布遮挡着。衣柜上摆着一张黑白照片,照片上面是个帅气的男人,那应该是刘爱国的父亲,那个逃跑的知青。   刘大娘跪坐在蒲团上,抬头看见容铮的时候,脸上一瞬间的慌乱。   “刘大娘。”容铮脸上挂着礼貌的笑。   刘大娘还是长辈,法院没有判定她有罪之前,他想还是要给她一些尊重。   刘大娘紧紧绷着身子,她抬头望着他,拿着村长娘的气派问:“你是什么人?”   容铮拿出证件在她面前晃了晃:“我是警察。”   刘大娘大力咽了口唾沫,嘴唇动了动,挤出了个别扭的笑:“警察该去查案抓罪犯,到我们这个深山老林抓我这个老太婆干嘛。”   “你侄子昨晚来找你干嘛?”容铮没打算费口舌功夫。   刘大娘脸色变了变,别开脸看向别处:“找我闲聊,怎么?犯罪了吗?”   “大半夜找你闲聊,你们感情挺好的啊?”   “你别乱说,他是我亲侄子!”   容铮笑了:“什么样的亲侄子会半夜到姑姑家,然后像没断奶的孩子一样哭着忏悔自己的过错?”   刘大娘手猛地一抖,没吭声。   “而且你还骂他畜生,长辈骂晚辈畜生,在我印象里,这个人该做了什么连她都不能忍受的事情。”容铮边说边拿过椅子放在她面前,接着敲了敲柜子,“什么事情会让你觉得是畜生的事情呢?杀人?强奸?”   “不过就是骂人而已,我们这小地方的人没什么素质,骂人更难听都有,要我讲讲给你听吗?”   “少给我打马虎眼。”容铮突然猛地一掌拍向柜子,大声喝道,“我们现在怀疑你侄子杀了人。你侄子昨晚上喝醉酒,在别人家骂谷小玉是妓女,还说要杀了她,今天一早谷家就死了人,谷小玉也失踪了。”   刘大娘笑了:“隔壁老王家,老王那媳妇看见谷小玉回来那天,天天都在外面说要弄死谷小玉,那她也是凶手咯?”   “有可能。”容铮闻言不否认,反而是感激地一点头:“谢谢提供线索,我们会查的。”   刘大娘的脸扭曲了下,鼻子哼出了口气。   容铮微微眯起眼睛,环视了眼房间四周,最后目光停顿在床头的照片上。   照片是刘爱国的,之前压在枕头底下,被检查的特警翻了出来,现在大喇喇地摆在最上面。刘大娘回过头,发现容铮正盯着照片,神色慌了下。   “你儿子是八零后?”   刘大娘警惕地看了他一眼:“和我儿子有什么关系,谷大柱死的时候我儿子可在山底下。”   “这么年轻就当上村长,真是年轻有为。刘爱国靠自己坐上现在的位置很不容易吧,听你说过,你儿子很有希望当上县长。”   刘大娘猛地抬头看向他:“爱国是个好孩子,绝没有做过违法的事情。”   “有件事情我打算告诉你。”容铮走到床边,将照片拿在手里。   “什、什么事情?”刘大娘瞪大眼睛。   容铮举着照片晃了晃:“你儿媳妇怀孕了。”   刘大娘一愣。   容铮又加了句:“是个男孩。”   刘大娘瞬间脸上出现及其复杂的表情,是一种极度欢喜大愿得成的表情。   “可是……”就在刘大娘大喜的时候,容铮忽然手指一松,照片轻飘飘落在了地上,他抬起头望向不明所以的刘大娘,沉声说,“他们今早开车上山,天突然降暴雨,引发了泥石流。”   刘大娘脸色瞬间变得煞白,身子一软,摊在了地上。   容铮弯腰捡起照片,突然又开口:“但是……”   刘大娘呼吸一滞,突然抬头望向他,迫切地等待着下句。   这时,忽然门外传来了敲门声,容铮看了慌乱的刘大娘一眼,转身走到门边拉开门,门口站着白冰,白冰皱着眉,小声说:“找到谷小玉了。”   容铮看了刘大娘一眼,刘大娘正疯狂地抱着刘爱国照片声嘶力竭的嚎哭。   他压低声音问:“人在哪儿?”   白冰摇摇头:“死了。”   “舒墨呢?”   “去现场了。”白冰小心翼翼地抬起头望向容铮,“我们刚刚去找村民了解情况,发现有个村民表现得很不对劲,我下意识地把那人拉到一边询问,那个村民告诉我,她下午的时候发现的尸体,就在离着谷家不远的一处荒屋。那个位置很隐蔽,只有当地人才知道,我们的人还没找到那里所以没有发现。”   “她下午什么时候发现的,为什么不说?”   “她……”白冰犹豫了下,把声音压到极低说道:“她趁着村民们集合,跑去和人幽会,私会地方就是后面荒屋。她已经结婚了,幽会对象据说是她外甥……”   旁人闻言脸上挂起了怪笑:“这么会玩啊?”   白冰瞪了眼吕傅勋:“忙你的去。”   容铮眉头紧皱,从包里掏出根烟叼上,短短一天,死了两人。   白冰察觉到容铮有点不对劲:“头儿怎么了?”   “没什么。”容铮摇摇头,他方才不过是想起之前在谷家的事情,想着张福畅想着美好未来的时候,谷大叔那双发亮的眼睛。   “人很强大,又很渺小。”容铮沉着目光看向虚空一处,放佛透过那里看到了另一个地方——满是血迹的墙壁地面慢慢被那日昏暗阳光覆盖,空气中弥漫着铁锈的恶臭味被浓郁的中药味挥散。   狭小阴暗的小房内,墙壁都被烟熏至发黄,天花板是厚厚一层全是黏糊糊的油垢。   窗户一片要落不落的玻璃,嘎吱嘎吱随着风乱响。   看似萧瑟,却满是人情味。   顺着窗户朝下看去,是一张被烟熏得有些发黑的瓜子小脸。一边弄着柴火,一边和旁边的小孩逗趣。   谷小玉面带微笑,眼睛弯成了月牙,小萝卜傻乎乎地捧着碗咧嘴憨笑,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油锅。   他收回目光,望向卧房,漫天血液褪去,墙上贴满了报纸,张福咧着嘴跳上跳下不停说着什么,谷大叔躺在床上,眼睛透过脏污的天花板似乎看见了张福口中美好世界。   美好的世界。   晚上八点,雨渐渐地小了,僻静的小村庄死一般的宁静。   年轻特警丁阳打开笔记本,趁着这会宁静,开始一笔一划地在上面记录着什么,沙沙的纸笔摩擦的声音意外让人宁静。   一个小时前他发现了那辆电动小汽车上面装有摄像装置,据那叫做张福的孩子说过,那个小汽车一直放在那间血糊糊的卧室里,那么昨晚上的屋内的一切全都被录下来。发现这个线索让他很激动,现在技术人员已经将小汽车拿走,凶手很快就会出现。   丁阳虽然立了功,心里依旧是烦闷,也许是天气的原因,阴雨天气总是让人心情烦闷,也许是因为在他们眼皮子地下村子里居然死了人,而且还有个叫做谷小玉的少女不知所踪。   又是一声闷雷,阴暗的天空忽地又亮了起来。这时候他才恍然回神,发现记录本上全是一团乱的线圈。就像他现在的心绪一样,一团乱麻。   笔在指尖快速翻动一圈,丁阳忍不住捏了捏太阳穴,只觉得头疼。   他微微侧头,被吓了一跳,熟睡中的张福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过来,魔怔了一样,站在窗台往下看。   他手臂上瞬间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窗户大开着,脏污不堪的窗帘被风高高吹起。张福的半个身子几乎掉在了外面,丁阳一瞬间额头上沁出冷汗,连忙一跃而起,冲上前把孩子抱住。   张福猛然回过神来开始嚎啕大哭,他紧紧抓住丁阳的领子,指着窗户外面:“姐姐,姐姐叫我呢!”   丁阳心头一紧,把他抱进怀里,轻轻拍着他的背安慰道:“你姐姐不在这里,刚刚你只是做了一个梦,放心,叔叔会帮你找到你姐姐的。”   小萝卜颤颤巍巍端着大水杯走过来,闻言猛地一点头:“这个大哥哥长得好看,说能帮你找到姐姐一定能找到。”   丁阳满头黑线地把帮小萝卜把水杯递给张福:“来,喝点热水。”   “不!”张福执着地指着外面,哽咽说:“不是梦,姐姐对我说,稻谷地对着的小山里面,有个荒废的小屋,姐姐她就在那里等我!”   丁阳一愣,想要说些什么。   下一秒门外就响起了急促的敲门声,一个女特警惊慌失措地冲进屋,看见哭闹不止的张福,下巴一紧,凑到丁阳旁低语几句。   她脸上发青,语焉不详,只是神情慌张地低喃我操,我操。丁阳茫然被拉走,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问了半天,才听清楚。   他们在寻找的那个女孩,出事了。   *****   下午所有人都出去了,吴雪趁着人群外走的时候,朝外吹了个口哨,很快那头口哨声也响了起来。她赶紧把家里东西收拾妥当,确认没人注意她,提着二两小酒往外走。她迈着小碎步,扭动着腰肢,心猿意马地朝外走着。   一手举着伞,一手提着小酒,阴沉的天气雨淅淅沥沥下着,此情此景她不禁幻想,自己就像是电视剧中正要去见情人的女主角。   她要逃离世俗的眼光,不堪的家庭,通过重重阻拦才能见到英俊潇洒的王子。想到这里心中激荡不已,只觉得这种幽会无比浪漫。   吴雪虽然已经三十好几了,但是风韵犹存,她学着那个大家不屑的谷家丫头穿着短裙,露胸背心,生过两个娃的她一对浑圆的奶子随着走路姿势上下甩荡。   这个时候村子里没啥人,不然看见的人都会眼珠子都要转不动了。只见她大力晃动着胯部,两条肉乎乎的腿摩擦着,肥硕的臀部中间若隐若现一条红色蕾丝布料。   她一晃肉跟着抖了三下,一抬头瞧见自家对门站着的男人,她眼睛直勾勾地往男人裤裆一瞧,里面的玩意已经耸得老高,她顿时脸上浮起一片潮红。   男人叫刘洋,刚三十出头,虎背狼腰,穿着一身贴身黑色夹克,看起来帅气得很,吴雪瞧上一眼,顿时浑身都软成了水。   这男人一直在外做生意,每年就回来一两次,长了一身腱子肉,辈分上来说,还要叫她一声姨。昨晚上刘洋宇来家里喝酒,喝醉之后迷迷糊糊钻错了被子,意犹未尽的两人这就有了今天这一出。   两人装作各自不认识,一副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样子,绷着身子往后山走。他们找着后山一处荒屋,疯狂抱在了一起,啃做了一团,就在两人尽情享受此刻欢愉的时候,忽然一道电光从天降下,照亮了屋子的一角。   吴雪突然一愣,拍了拍正趴在她身上,哼哧哼哧埋头苦干的男人肩膀。她刚抬头的瞬间,似乎隐约中看见黑黢黢的墙角有个人影,有人在偷看!   她吓了一跳,这种事情毕竟不光彩,要是被人发现了,这脸面上可不好过。她连忙提醒刘洋宇屋里有人:“有、有人在偷看……”   刘洋一脸黑沉,正在干好事被人打扰,心情坏到了极点。他骂骂咧咧穿上裤子,大声喝了一声:“谁他妈的在那里偷看了,看我不把你眼珠子给挖出来。”   吴雪赶紧穿好衣服,打算跑,扭过头却发现刘洋一脸古怪地站在墙角那里。吴雪忽然觉得有些害怕,浑身寒毛都炸开了,她走上前去推了下刘洋,这时候天上一声闷雷轰响,忽然闪过的一束光照亮了眼前的景象。   墙角边有一张破布从上往下垂着,两面墙的直角中间,有个人歪倒在地上,像是喝醉了一样,软瘫成了一团。   吴雪颤抖着身子,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混着雷声同时炸开。   失踪了一个上午的谷小玉,此刻双眼圆睁地瞪着她。   她舌头耷拉出来,伸出来老长。头像破掉的小球靠在墙角,半个身子歪歪扭扭斜靠在上面。身上还穿着昨晚上的棉衣棉裤,只是棉衣被被捋在了胸部以上,粉色蕾丝胸罩被扯在下面,露出一对娇小白皙的乳房。厚厚的棉裤只穿了一边,另一边被褪至脚踝处,内裤不见了踪迹。 第286章 地底封印的残肢(七十七)足迹   舒墨刚走到楼下,蹲在大树下面,正准备指挥人挖树,就被叫住,说出事了。   被带到荒屋后,他脑袋里变成了一团浆糊,一时间竟然空空的没有任何想法,只能呆呆地望着谷小玉的尸体发呆。   他脑袋里浮现的还是那个腼腆害羞的女孩,可一眨眼,却是一双死不瞑目青灰眼珠子正死死地瞪着他。   她怎么会死了呢?什么时候死的呢?死前她遭遇过什么?   舒墨想起昨天晚上,他隐约在院子里见过谷曼,但是身影只是一闪而过,很快就消失了。   那时候谷曼是来找他的……还是在找其他什么人?   外面的树枝被风吹得沙沙作响,一阵凉意袭上心头。细风吹散了乱七八糟的心绪,他抬头,对上谷曼那双青白眼珠,微一愣神后他伸出手,覆上那双眼睛,再回手,那双狰狞的眼睛已经闭上了。   舒墨垂眼许久,长长叹了口气。   除了尸体没人碰过,现场被破坏的差不多,下午发现尸体后,不少年轻的村民偷偷跑过来瞧稀罕,地上乱七八糟全是脚印。舒墨无奈,只能检查尸体,检查尸体的时候发现谷小玉两只手无力地垂在地上,而手指似乎正指着什么东西。他顺着那方向,走到一处全是稻草堆的地方,他把所有稻草全部扒开,居然发现了一条草绳。   他心中一寒,猛地回头望过去,谷小玉眼睛闭着,全身青白死得不能再死了,完全没有诈尸的可能性。   他神经一松,拿起绳子看了一眼,上面有星星点点的血迹,这应该就是作案工具了。   “小伙子,她、她是不是已经死了?”领他来的村民不敢进来,只是在外面大声喊。   舒墨回过神来,周围站了好些人,正好奇地往里探头,还有人拿出手机拍着照片。闪光灯不时地闪烁着,舒墨一垂眼,努力吸了口气,灌进鼻腔的却是一股难以言说的腐烂恶臭味道。   他张开嘴,干哑地回话:“已经死了。”   虽然差不多大家都知道,可是这句话从嘴里说出来还是引起一片哗然,谷小玉生前被人戳脊梁骨,死之后大家伙还是嘴上积德,没敢乱说什么。   “她、她怎么会死了?”   “造孽哟,我回去得烧烧香,求求菩萨。谷小玉哟,冤有头债有主,我们家可没亏待过你,你爸病的时候,我们家隔三差五的还去送过饭!你可千万不要来找我们啊!”   “呸,你送什么饭,拿个发霉酸馒头丢人床上。”   “闭嘴,我至少送过,你呢!”   “行了……行了,别吵了……”人群里颤颤巍巍走出一个老头,叹了口气,“讨债的,一定是讨债的干的。”   舒墨瞬间眯起眼睛看向老头:“讨债的人?”   “是啊,讨债的,他们人可多了!那人跑了,山神发怒,村里收成不好,还不起钱,那些人就来村里砸东西,见人就打。我哥当时扛着锄头冲出去,那些人把锄头抢过去,然后用锄头砸我哥脑袋,我哥后脑勺漏了个洞……”老头睁大眼睛,右眼覆了一层白色薄膜。   旁人搓了搓手,冲舒墨比了个手势,示意老头脑袋不大好使。   “好多年前的事情了。那时候村子穷,老村长去外面得了什么发财门道,让我们全村人种什么香梨,找高利贷借了钱,可那玩意不好长啊!山里不下雨,很快全死光了,钱还不起,高利贷就来把人打死了。”   老头摇摇头:“那是因为那人跑了,不然一定大丰收。”   “是啊,都是那人的错。”那人应了一声,不好意思冲舒墨笑了笑,让他见谅。   舒墨目光向他们扫去,老头似乎睡着了,扶着拐杖,脑袋搭在拐杖上,嘴里嘟嘟囔囔着什么,听不清楚,片刻后,他轻轻“嗯”了一声,转过身朝外走,技术人员和法医经过他的身边朝屋里走去。   过了会儿老法医从屋内走出来,边走和一旁的助理交流什么。   舒墨走上前:“怎么样?”   老法医顿住脚步,冲他点点头:“和你猜的没错。”   舒墨皱眉:“被勒死的吗?死亡时间呢?”   “死者死因是机械性窒息死亡,凶器是那条绳子,按照痕迹判断,应该是凶手在死者背后用绳子将死者勒死,凶手身高应该在174到180mm之间。另外我们还在死者指甲里发现大量草屑和皮肤血液组织。死亡时间大概是昨晚晚二十一点到凌晨三点,具体时间还要做进一步的检测。”   舒墨回忆道:“我昨晚上二十三点左右,我见过她。”   “这样……”老法医沉吟着,拿笔在纸上划了划,轻声说:“那死者应该是死于昨晚二十三点到凌晨三点之间……”   舒墨又问:“还有什么发现吗?”   老法医挠挠下巴,将笔盖盖上,用笔杆点了点纸上画着的简笔小人画像:“她额头处有肿块,双膝和手肘都有擦伤,还有她像是在泥堆里打过滚一样,浑身都是干掉的泥壳。”   “有被强奸的痕迹吗?”   “屋内也少量精液,不过根据目击者证词,应当和死者没有关系。我在死者下体发现有撕裂伤,是在死后造成的。另外阴道内并没有发现精液,凶手应该是戴了避孕套。”   舒墨吸了口气:“死者身上有泥块……看来第一现场不是这里,很有可能凶手在外和死者发生了打斗,跟着趁死者不备,用绳子将死者勒死,之后将尸体带到屋子里,然后对其尸体进行了性侵害的行为。”   “八九不离十了。”法医笑着点点头,跟着确认了舒墨的看法,在他看来,死者死亡的第一现场应该是在外面。   “昨晚上雨没有停过,外面痕迹可能都被雨水冲刷掉了。”技术人员穿着雨衣经过,搭上一句:“我们在现场痕迹没有收获,屋外足迹已经被破坏,屋内环境也很错杂,现场发现近期的指纹鞋印就有十几组,我们所能获取到的痕迹几乎没有多少。”   “尸体背后的墙壁周围看了吗?”舒墨想了想,问道。如果那里不是第一现场,凶手将尸体拖到墙角边隐藏的时候,他应该会在尸体周边的地面上留下脚印,墙上也说不定会有指纹。   “是……有一组。”技术人员表情瞬间有些古怪。   舒墨看出了对方神态有问题,便问道:“怎么了?有什么问题吗?”   “不是不是。”技术人员连忙摇头,拿出报告递给舒墨,“那组鞋印37码,经查实应该是死者自己的。”   舒墨一愣,讶然问道:“确定?”   如果按照技术人员说的,那么死者死亡现场就应该是在屋内,难不成是死者和人在外打斗后,逃到屋内,跟着被凶手追上勒死?   “我们确认过好几次……”技术人员一脸难色地说,“还有更奇怪的,我们还发现现场有非常轻浅的一道足迹,从门口走进屋内,接着在死者周围绕了一圈,这个足迹也是死者的。”   “这就奇怪了。”老法医透过厚厚的镜片看向技术员手里的模拟足迹痕迹图纸,不禁摸了摸下巴,面露疑色,“凶手不可能故意将死者的尸体丢在她的鞋印中间吧?死者如果是在屋内被死者勒死,应该屋内会有她蹬腿的痕迹。”   “没有发现,可能已经被清理掉了。”   “干嘛要专门清理这个痕迹。”老法医不认同地摇摇头,“这组鞋印,给我感觉除非是凶手否则死者怎么能造成?而且你看我的这份报告,死者的背部臀部和大腿根部皮肤表面呈平边状态,明显她的尸体被移动过,另外还有背部衣服上还沾着大量草灰泥沙。再根据尸斑的痕迹,大量聚集在臀部,大腿根处,我可以确认告诉你们第一现场一定不是这里。她是死后被人直接拖着尸体拖到这里的。”   “嗯……”舒墨轻点了下头,突然灵光一现道,“有没有可能是凶手穿了死者的鞋子,伪装出在现场行走过?”   “为什么要这样做?”技术人员好奇。   舒墨想了想:“可能是想伪造不在场证据吧,或者是隐瞒什么……”   技术员突然冒出了个想法:“凶手可能是女性吗?”   “女人?女人可能强奸女人吗?哈哈……尸体永远不会说谎!从性侵痕迹来看,嫌疑人是村里的男性,而尸体上的勒痕也显示凶手身高在174到180mm之间。”老法医打断技术员的推测,接着冲舒墨挤了挤眼,“这些人总爱欲盖弥彰的做多余的事情,可是恰恰做的越多,犯的错误也就会更多。”   说完老法医两手插兜准备离开,这时候不远处匆匆赶来一人,一脸着急,那人匆忙拦住老法医去处,并向老法医递了一份资料。老法医顿住脚步,拿过报告看了一眼,突然讶异地“啊”了一声,跟着又恍然大悟地说:“果然是这样。”   舒墨疑惑地询问:“怎么了?”   老法医转身朝他走来:“死者谷大柱的初步检测报告出来了,身体无明显致命伤,现在判断不出死因,具体要对尸体进行解剖。”   舒墨眉头皱紧:“是中毒吗?”   老法医保守地笑了笑:“表面上现在看不出来,需要带到最近的尸检单位做尸体毒物检验。”   “什么样的毒药可以毒死人不留下任何痕迹?”舒墨换了一种问法。   老法医抿抿嘴,对舒墨的追问微微感到诧异,他笑了笑点点头:“如果用葡萄糖家胰岛素注射不及时补充钾,就会造成心率失调和心脏骤停,另外我以前看过一部电影,男主用肾上腺素杀人,还有蓖麻毒素,在78年的时候,就有人用沾有这个毒素的伞尖刺杀人……可是无论怎么杀人,都会留下蛛丝马迹……”   舒墨皱眉:“如果是注射毒物,那应该有针孔吧?”   老法医苦笑着摇摇头:“可惜没有发现。”   “能让我查看一遍尸体吗?”   老法医挑眉,上下打量了番舒墨,片刻后,他玩味地点点头:“可以,跟我来吧。”   …… 第287章 地底封印的残肢(七十八)连连看   容铮头疼地揉了揉眉心,和白冰嘱咐几句,转身直截了当地对刘大娘说:“谷小玉死了。”   刘大娘一愣。   容铮拉过椅子坐下,指了指对面的椅子:“坐着说吧。”   刘大娘慢吞吞地挪到椅子边坐下,低着脑袋看着地面,不知道在想什么。   很快走进来一个记录员,手里拿着录音笔和笔记本,坐在屋子角落里。   “条件有限,我们也不要兜圈子了,咱们速战速决。你侄子王贵和谷小玉什么关系?”   刘大娘耷拉着脑袋,似乎还沉浸在一夜间家破人亡的死讯上,眼泪啪嗒啪嗒往下掉,不时地吸下鼻子,就是不说话。   见她不愿意配合,容铮神色一凛,眼底浮现一丝寒意,哼笑一声冷冷地说:“我看你是不打算见你马上要出生的孙子了。”   刘大娘怔楞了两秒,手匆忙抹了下眼睛,急切问:“你、你什么意思,他们没死?”   容铮凝神看她,沉声道:“你放心,母子平安。”   刘大娘一蹙眉,追问道:“不是!我儿子呢?爱国没事吧!”   容铮靠在椅背上,仔细观察了下她的表情,发现对方压根对前一个回答漠不关心,他不急着回答,目光打量着四周,最后停留在衣柜上的黑白照片上,他指了指那个方向,问:“这是刘爱国父亲?”   刘大娘顺着看过去,眼中泛起一丝异样,一闪而过,她轻轻地点了点头,收回了目光。   容铮没再追问,望向刘大娘:“你儿子没事,现在跟着抢险人员一起救灾。”   “这孩子。”刘大娘听见自己儿子没事,反而脸上出现埋怨的神色,“这种时候充什么英雄,那老天爷可不管你有钱没钱,那山泥水往下一冲,怎么都要死个四五个人。”   容铮笑了起来:“你还有闲情关心这些啊,看来你不知道事情的严重性。”   刘大娘闻言脸色一白,没敢在出声。   容铮板着脸吓唬她:“既然你什么都不说,我看以后你要和你儿子孙子见面只能在监狱里了。”   “为什么!”刘大娘很惊讶,“我没杀人没放火的,你们凭什么抓我!”   “既然你什么都没做,为什么我问你话支支吾吾的。”   刘大娘咬咬牙,微微捏了捏拳头,道:“不就是谷小玉和我侄子那点事嘛!”   “知道啊,知道就说。”   刘大娘撇撇嘴,有几分嫌弃道:“他们小孩子家家的私定终身,那都是开玩笑的,小孩子都懂什么啊!”   “是吗?”   “是的啊!”   “可是我听村民们说,王贵经常主动去找谷家找谷小玉,两人感情很好。”   “别听他们乱说,都是一群乱嚼舌根的,我们家王贵是好孩子,谷小玉怎么配得上我们家王贵。”   “你们王贵也就是个初中文凭,怎么就配不上了?”   “还差两年就高中毕业了!”   容铮闻言失笑,点点头:“行,高中文凭。”   “其实我不是嫌贫爱富。”刘大娘忽然换了个话,“谷小玉出去打工,她爹就摊在床上,要不是我不时去照顾下,她爹早死了。”   容铮闻言一皱眉,半晌轻声说:“很辛苦吧,照顾一个瘫痪在床的人,亲人都不怎么愿意。”   “没什么,当做是为我儿子积德行善了。”刘大娘无所谓地摆摆手。   接着她又痛心道:“那丫头出去也不知道怎么了,居然去干那勾当!王贵怎么能跟她还在一块呢!”   容铮蹙眉:“这消息你们是哪儿听来的?”   “有人在城里遇见过她,穿着那种渔网似的烂洞袜子,胸低到腰上了,见人就贴上去拉人进小房间。”她叹了口气,“唉……不过说起来,我也挺心疼那孩子的。年纪轻轻要养个瘫子爹,挺不容易,但是心疼归心疼,我可不能害让自己侄子找个破鞋啊!”   容铮捏了捏手指:“看来你很看重你这个侄子。”   “那是当然,他可是我们王家唯一的血脉啊。”   “不对,刘大娘,你不姓王啊?”   刘大娘低下头支支吾吾地说:“我、我后来改姓了。”   容铮按了按耳麦,那头多米的声音传了过来。   “刘兰户籍上有更改过,之前她叫王兰,申请书上原因写的挺模糊,冠冕堂皇的,我看了一遍吧,反正像是本人不太愿意,被她父亲硬要她改了。”   容铮想了想之前刘大娘和刘爱国电话对话,好像说起过,她为了刘爱国不被欺负,不同意家里安排的婚事,然后被家里人赶出来,有过相当长一段孤苦无依的日子。   容铮继续问:“那你侄子怎么想?”   刘大娘冷声道,“本来贵儿已经不和她说话了,她还三天两头给我家贵儿打电话,你也看见了,这村里就那么几口人,那孩子没见过什么其他女人,就被那小妖精迷得五迷三道的。”   “所以你就干脆把她杀了!”容铮忽然插上一句。   刘大娘闻言一愣,像是被噎着了一样,目瞪口呆地看向容铮。   “你你你你不要瞎说!”   容铮板起脸问:“那你告诉我,王贵家那缸子猪血怎么会出现在谷大柱家里?”   容铮话音刚落,刘大娘瞬间脸色由红变紫。   看出对方脸上的异样,容铮眯起了眼睛,故意半真半假地逼问道:“你侄子王贵和谷小玉纠缠不清,你们王家人嫌弃谷小玉,又害怕摊上谷大柱这个病秧子,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把他们全家给弄死了?”   “没没没有的事情啊!”刘大娘连忙摇头否定,使劲摆着手,“我们要想杀他们,干嘛要选这个时候,这大过年的要杀生,来年我们都要倒大霉的啊!”   容铮本来也不觉得是王家人杀了人,他敲了敲桌子:“那你说说,昨晚上你侄子为什么要来找你?”   刘大娘低下头,抠着手指头,默不作声。   容铮话锋一转,悠悠地问道:“为什么他凌晨四点要来你家,外面那么大的雨,不好好在家呆着,跑到你一个单身姑妈家做什么?”   “没有,没有,昨晚过年嘛,他、他来给我拜年的。”   “晚上没拜够?凌晨四点还要来一次?”   “那什么,太晚了,我脑子不太好,哎呀,不太记得了。”刘大娘拍了下额头,打起马虎眼。   “记不起来了?”容铮冷笑说,“我来帮你回忆回忆,凌晨四点左右,王贵来到你家,他很恐慌,一直在哭,他说:他一直想着一个人,所以想去看看这个人。而你骂了一句畜生。”   刘大娘脸色瞬间惨白,眼睛瞪得老大,一直摇头想要否认,嘴里却半天蹦不出一个字。   容铮不打算给她喘息时间,进一步追问:“他说的那个人是谁?是不是谷小玉?他昨晚是不是来告诉你他杀了谷小玉?”   刘大娘想否认,容铮站起身,声调陡然提高:“王贵到底在哪里?你把他藏哪里去了,你要知道,窝藏凶手,制造伪证干扰警方侦查视线,那也是要坐牢的!”   刘大娘浑身一震,猛地抬起头望向容铮。容铮居高临下,想趁这个机会打破的思想防御。   这时,门外忽然响起了敲门声,跟着“吱呀”一声,门被推开,舒墨走了进来。   容铮站起身,走到他身旁问:“怎么了?”   舒墨把手里的文件递给他:“初步推测凶手是身高174mm到182mm之间,这是死者的现场照片,死者有死后被性侵的痕迹。”   刘大娘在旁边听见,往前一探脑,瞥见照片上面谷小玉死的模样,顿时吓得脸色惨白,她哆嗦着抱着双臂喃喃道:“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舒墨见状,给容铮使了个眼色,走到刘大娘面前,笑了下,打了声招呼。接着从兜里掏出一条血迹斑斑的草绳扔在她面前:“谷大叔的死因不大清楚,但是谷曼应该是被这个勒死的。大娘,这事情不好办了,凶杀案,如果刘爱国知道,肯定也是第一时间通报给警方。”   “这……”刘大娘颤颤巍巍倚靠在墙边,眼角发红,瞪着双布满血丝的眼珠子瞪着墙角,不发一言。   舒墨垂着眼,嘴角隐隐地勾起,没人看见。他手指轻轻摩挲着裤缝,喉头微微动了动,却什么声音也没发出来。   下一刻,他侧开身子,伏在刘大娘耳边,用只有两人听见的音量,轻轻说了句:“儿子重要,还是侄子重要,这个选择题并不是很难吧……”   刘大娘身子一震,猛地抬起头看向他,舒墨朝她一如既往柔和的微笑着,像是个无害的学生。眼神却让她莫名的毛骨悚然,只需一会儿,冷汗就密密麻麻冒了出来。   舒墨不着急等她的回答,反而煞有介事地拿出手机,开始玩起了游戏。消消乐的声音在刘大娘耳边响起,舒墨的话也跟着在她耳边响了起来——儿子重要,还是侄子重要。   刘大娘难耐地咽了口唾沫,过了一会儿,才忐忑地问:“杀人会什么罪?”   舒墨眯起眼睛,柔声道:“杀人……偿命。”   刘大娘愣了下,左右来回踱步,思索一番又回来看向舒墨,问:“如果、我是说如果啊,假设!假设我隐瞒凶手……恩……查出来,关我儿子事情?”   “当然和他有关系。”舒墨眨了眨眼睛,“他可是村长,不过,有可能村长,也当不了了,有了污点,仕途啊,就算完了。”   刘大娘惴惴不安地看向他,村长,当不了了?那县长呢?最近爱国还打电话回来说,他很得上面人赏识,这如果中途出了这么一个岔子……   刘大娘一咬牙,下定了决心。   舒墨嘴角勾起,手指往上一划,三个方块连在一起,消失了…… 第288章 地底封印的残肢(七十九)有一个秘密   在舒墨提出刘爱国的前途的时候,刘兰这位母亲心中那座权衡亲侄子和亲儿子的天枰终于朝后倾斜,交代了王贵的藏匿地点,同时还交代了凌晨发生的事情。   王贵突然冲进她家里,跪在地上给她磕头,求她救救他。但是刘大娘问他到底发生什么事情了,他却支支吾吾什么也不肯说。   王贵不是一个善于撒谎的人,一看他那支支吾吾的模样,她心底就想一定又是和谷家那丫头有关系。本来她今天就听到了关于侄子和那丫头的一些闲言碎语。说是谷小玉回村的当天晚上,王贵上赶着去找谷小玉讨好,结果被谷小玉拿钱砸了脸。当天晚上王贵妈问王贵要钱,王贵直接砸了碗怒气冲冲地走了。到今天她还听见王贵的妈小声跟她埋怨,说是王贵偷偷把钱藏起来了,明知道家里最近生意不大好,需要钱,还这样自私云云的话。   王贵接下来的话,果然不出她所料,可又在意料之外。   他果然又去找那个谷小玉了,这个总是不长耳朵,脑袋里一堆费草的废物。她心里想着,却是抿紧了嘴,谁叫这个人是自己的亲侄子,还是王家唯一的根。她虽然改姓了,可实际上她心里还是向着王家。不然王家那栋又漂亮又高的三层小楼,只凭他们那点总是卖不起钱的小生意,可能最多也就求个温饱吧。   不过她没见过那孩子脸色惨白的模样,他缩着脑袋,战战兢兢地发着抖,像只受了惊的乌龟,钻回了壳里。   他说,谷大叔死了,还有好多血。   刘大娘听说谷大柱死了,心里没多少波澜,不就是死了么,病成那样,拖累家人早就该走了。王贵却拉住她说,谷大柱是被害死的,如果正常死的,怎么会有那么多血。谷小玉现在失踪了,那些人肯定要来找他的,求刘大娘把他藏起来。   她心里嫌弃王贵没出息,女人不要他,他还眼巴巴地去倒贴,一点不像男人。可是到底王贵是亲侄子,就心软了。王贵说话颠来倒去,她实在听不明白,便把王贵带到了离着谷家不远的一个没人住的房子里。那家人去城里了,房子钥匙还在她手上。她心里想着多半是谷大柱病死了,王贵这孩子胡思乱想,等过一阵子就好了。   经过谷家的时候,她突然起了心思,打算进屋子去看一眼,谁知道这一看,才发现的确是出了大事情。很快她发现那血并不是人血而是猪血,这一发现让刘大娘心中一颤,谷大柱的死和她侄子肯定有关系。她赶紧把侄子藏起来,然后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回到家。   回到家后她想起她和王贵说话的时候,楼梯间传来的响动,那一定是两个才来的城里人。要是他们把事情透露出去,那王贵就没命了,王贵没命了,王家就没了。   于是在发现尸体后,刘兰添油加醋地暗示村民们,容铮和谷小玉关系不一般,几次进出谷家。还以房主之便,偷偷拿了容铮身上的东西,给村民看,说是那东西实在谷家发现的。   容铮听着两条浓眉越靠越近,到最后隐隐有发怒的征兆。   没想到刘大娘居然为了不让人怀疑到侄子身上,居然对他栽赃陷害。要不是自己是警察,换做是其他人,怕是真会被趁乱打死。不过是一个小小的村长娘,居然这么肆无忌惮,他不得不重新审视一下眼前这个瘦瘦小小的老女人了。   这时,外面一阵喧哗声传来,一个穿着蓝色工装的二十多岁青年男人被人推了进来,那男人一个踉跄,差点摔在地上。当他抬起头望见满屋子警察和刘大娘的时候,居然趴在地上发出了小兽的哀鸣声。   刘大娘别过脸不敢看他,抖着身子,小声说:“这就是我侄子,王贵。”   舒墨笑眯眯地抬起头,冲刘大娘饱含深意地一笑,刘大娘身子立马就绷紧了,她谄笑着站起身:“我那啥,我就不打扰了,我先去隔壁,你们要有啥事,喊一声就行!”   容铮也站了起来,朝舒墨点了下头,然后冲刘大娘沉声道:“刘大娘,你哪儿也去不了了。”   话音刚落,池剑撩开袖子走上前,从兜里掏出明晃晃的手铐给刘大娘拷上。刘大娘吓得一哆嗦,慌乱地举起双手冲容铮喊道:“这是做什么,我什么都说了,你们抓我做什么!”   容铮慢慢眯起眼睛,下巴冲院子一点,道:“关于那棵树,有些问题,想问问你。”   刘大娘眼睛猛然睁大,跳起来就想往外冲,直接被池剑一手抓住后领拎了起来。刘大娘不过是个干瘦的老女人,哪里是他们这几个强壮年轻人的对手,轻轻一扯,便被抓了回去。   她瞪大眼睛,看着一步之外的大门,伸出手够了够。   容铮大步走前一步,转身挡在了门和手之间,他垂眼冷冷地盯着她道:“走吧。”   刘大娘垂下手,环顾了眼四周,周围所有人都在注视着她。那些目光里面没有崇仰和谄媚,也没有奚落和讽刺,只是隐隐透着威严和平静。   这种目光她从没有见过,却没由来地心底冒出惧意。她慢慢收回视线,眼睛里光彩慢慢消失,半晌,她终于认命般点点头。   他们走后,王贵被带到了侧屋,可能是经过了一番心理架设,他精神好了很多。舒墨白冰两人刚一进屋坐好,王贵就连忙点头哈腰,看着舒墨和白冰磕磕巴巴问好。   “领、领导们,好啊,我、我就是王贵。”   舒墨支着下巴上下打量了王贵一会儿,咧嘴笑了。   “别紧张,坐。”   这不是大场面,没有庄严的国徽,没有大灯,他们就坐在这间墙上挂着明星画报的屋里里,一张书桌成了一道铁栅栏,头上悠悠晃着的线灯随风来回晃悠。   虽然条件十分简陋,王贵却紧张的不行,身子几乎瘫在桌上。   “王贵,二十一岁,工作就是在镇上给人帮工,是吧。”   王贵连忙点头,还不等舒墨问下一句,他立刻就捂着脸痛哭流涕,一个大男人,哭成了一个泪人。   白冰见状一脸嫌弃:“一个大男人,哭什么哭。”   舒墨递去一张纸:“不要紧张,我们聊聊,我现在问你话,你都要毫无隐瞒的回答,更别想撒谎,你现在说的每一句话,都是要担法律责任的。”   他声音很轻柔,但是话里每句话都在暗示王贵,不要企图和他们耍花样。   王贵吸了口气,拿纸擦擦脸,点点头说:“我明白。”   “你和谷小玉什么关系?”   “朋友吧。”   “朋友?”白冰陡然提高声调。   王贵飞快抬起头,小心翼翼看了她一眼:“我、我也不知道。”   “哦,我懂了,就是朋友多一点,恋人少一点,恋人未满嘛。”白冰恍然大悟地点点头。   王贵闻言却脸上露出愤懑的神色,摇摇头道:“不是。”   舒墨“哦”了一声,疑惑地问:“那是怎么回事?”   王贵垂眼看着桌面,犹豫着张了张嘴,最后又闭上。   “王贵。”舒墨看着他,突然问:“你心里还是喜欢着她吧?”   王贵眼眶一红,低下头没吭声。   “王贵,你看看这个照片。”白冰眼神一冷,从文件夹里甩出一张照片。   王贵伸手去拿,看了一眼,瞳孔猛然睁大,突然发狂一样暴怒着砸着桌子,狂喊道:“这不可能,这不可能!”   白冰站起来,也猛地拍了下桌子,拿起照片举到王贵面前:“你看清楚,这是谷小玉留下的最后一张照片,你看清楚,她死了,死不瞑目,眼睛大睁着望着周围,你知道她在找什么吗?”   王贵摇摇头,踉跄退后一步,被身后健壮的特警扶住。   “是你吗?王贵?是你杀了她吗?”   “不是!”王贵拨浪鼓一样疯狂地摇着头,手疯狂地扯着头发,“我没有,我没有,我没有。”   白冰冷笑:“不是你吗?可是你姑妈可不是这样告诉我们的。”   “她说什么了?”   “还需要说吗?她看见谷大柱尸体后,把你藏起来,还伪造证据企图陷害他人,这不就是在掩盖你杀人事实吗?”   王贵嘴角瞬间抖了起来,脖子上血管一根根暴露出来,全身变得通红。   “承认吧,你杀了谷小玉。”   “我没有!”   “那是谁?”   “我、我不知道。”   “呵呵,你不知道?你不知道你怕什么,你心虚什么?”   “我、我没有心虚……”   “谷小玉回来和你分手,你不同意,跟着尾随到谷小玉家中,欲行不轨。哪知谷小玉挣脱开跑了,还被谷大柱看见。你害怕事情暴露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杀了谷大柱,接着你又跑去找谷小玉,将其杀害。”   白冰冷笑:“王贵,你之所以过来,无非就是刘大娘把你供出来了,就算你不告诉我们昨晚上发生了什么,我们也会从刘大娘嘴里知道。”   王贵眼皮抬了抬,黝黑粗糙的皮肤更加黯淡了几分,老实巴交的男人满脸都是烦闷:“那你们问她吧,我还是那句话,我没杀人。”   “王贵,你口口声声说你没杀人,又没有证据,你觉得谁会信你?”   “我没有,我没有,我没有杀谷叔,也没有杀小玉。你这是诬陷,我要律师,我要律师!”王贵不知道从哪部电视剧里学来的,嚷嚷着喊着律师,说他们诬陷自己。   “白冰,说话注意点!你总和母老虎一样,人能不怕吗?”舒墨忽然出声斥了白冰一句。   白冰撅了撅嘴,抱着手臂做回座位上,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还威胁似得瞪着王贵、   舒墨看了眼王贵,起身去倒了杯热水,再回到座位的时候,姿态和神情都柔和了不少,他把水递给王贵,又从兜里掏出烟给递上一支,和他推心置腹起来接着语气缓和递给王贵一杯温水,“喝口水吧。”   王贵喘着粗气,听见白冰被训斥,以为是自己喊律师成功了,他的情绪渐渐地稳定下来。伸手去拿水,发现舒墨正笑眯眯地看着他。   舒墨敲了敲桌子:“你说你不是凶手。”   “嗯。”王贵低头喝了口水,跟着抬起头,诚恳道:“真不是我。”   “其实我也觉得你不会这样做。”舒墨说。   王贵握紧水杯,看着舒墨两眼闪烁着光芒:“你相信我?”   舒墨点点头:“我相信你。”   白冰这时冷哼一声,抱着手臂,嘴角挂着一抹嘲讽的笑意。   王贵抿了抿嘴,低下头。   舒墨瞥了白冰一眼,无奈地耸耸肩,低声说:“你也看见了,虽然我相信你,但是他们都不信,你姑妈交代了一些情况,她是村长亲妈,有威信,说实话现在情况对你很不利。”   王贵咬牙:“她为什么要冤枉我!我可是她亲侄子。”   舒墨环顾了眼周围,然后压低声音凑到王贵耳边道:“听说刘爱国要参加县长的选举,这个关头,刘家不能添上一点污点。”   这样一说,王贵脸上顿时出现了然的神色,就算侄子再亲,那也比不上亲儿子。   王贵还是不解:“可是刘爱国在山下,不可能是刘爱国杀的啊。”   舒墨不想再在这个问题上再纠缠,免得露陷,于是说:“这样吧,你把你和谷小玉的事情一件件交代清楚,这样我帮你理顺了,还你一个公道。”   王贵感激地望向舒墨:“谢谢你!”   舒墨和蔼地笑了笑:“我应该的。”   白冰一口口喝着温水,望着舒墨眯着眼笑的模样,放佛看见他身后有九条尾巴在摇来摇去,心中腹诽这只狐狸已经成精了。再看向王贵,感激涕零的模样,不由地同情,真是一只马上要被剥皮吃肉还不自知的单纯土狗。   王贵深呼吸了一阵,抿了抿嘴,慢慢回忆了起来:“我和谷小玉从小一起长大,还定了娃娃亲。后来谷叔出事了,小玉听说大城市里可以赚钱,她就跟人出去打工,就是帮忙端端盘子之类的。一开始我们还每天通电话来着,那时候她小,才十三岁,单纯的很。我就担心她被人骗了,经常嘱咐她当心点城里人。她那时候没啥意识,我说啥她都应付过去。就去年年底我家里人突然让我不要和她处了,说她……她在外干那个营生。”   “干什么营生?”   “就……就是陪人睡觉。”   “所以你恼羞成怒,把谷小玉杀了?”白冰插了一句。   “没!我没有杀她!真的,我怎么可能杀她,就算她做了那种事情,我也不可能杀人啊!”王贵猛然抬起头,着急的澄清,“谷叔这几年都是我在照顾,大家伙都可以证明,我不可能对他们下死手的!”   “你昨晚上来找刘大娘说了什么?”白冰突然出声,打断他的自白。   王贵一愣神,顿觉有些口干舌燥,胡乱用袖子擦了下脸,接着惨然一笑,似乎有些犹豫踌躇。他毕竟不是老油条,忐忑不安全写在脸上。他咳了一声,支支吾吾地说:“没,没说什么。”   这摆明就是告诉他们有什么啊,王贵太不懂得伪装了,这模样就是大大方方告诉他们他有问题。   “王贵,你现在最好的办法就是把实情都可以告诉我们,可以争取宽大处理,要是把你带去警局,可就没那么简单了。”舒墨语气很柔和,像是在和他做商量。   王贵摇摇头,固执地咬紧嘴唇,等了半天,他嘴里蹦出几个字:“我没杀人。”   “王贵!”舒墨突然厉眼一睁,气势全放。   王贵瞬间吓得有些坐不稳了,密密麻麻的细汗从王贵的额头上冒了出来。   白冰死死地盯着他,声音从牙缝里逼出来:“谷大柱床上全都是血,那血不是人血而是猪血。我们问过了,村里最近唯一杀过猪的,就只有你们家,这都是板上钉钉的证据,你还要狡辩吗?”   王贵一听,脸色瞬间变得惨白,整个人就像是被浸在了冰水里,然而他却是冥顽不灵的很,就是咬着牙说:“真不是我干的,我不会杀谷大叔,更不会杀小玉……”说到最后一个字,王贵又崩溃大哭起来。   看他这悲痛欲绝的模样,白冰脸色阴冷,神色越发凌厉起来,甚至头顶上带着几道闪电,满是杀气,就在他要再次发怒的时候,舒墨一把抓住白冰的手,轻轻拍了下。   白冰回头看了他一眼,不知道舒墨想做什么,只能把一肚子火往下压。   王贵哭得越发厉害,舒墨看着他沉思半晌,忽然眼珠子一转想到了什么。他抽过一张卫生纸,递给王贵,趁着王贵接纸的时候,随口问道:“对了,你说谷小玉出去打工,是和谁出去的?当时她才十三吧?怎么有人会要她做工呢?”   王贵哽咽了下,结结巴巴回答:“和镇上的彭叔出去的,彭叔在城里开了家面馆,小玉就去帮帮工。”   舒墨听言点点头,又问:“是彭叔告诉你们谷小玉在外面干其他的吗?”   王贵愣了下,闻言眯起了眼睛:“不是,我妈听郑婶说的……对呀,这事情,到底是谁说出来的……”   舒墨和白冰快速对视一眼,两人同时皱紧了眉。   舒墨眉头皱起,眉心中间挤出一道深痕,他想了想,拿出一个小本子摆在桌上:“王贵,你其实挺喜欢谷小玉的吧。”   王贵眼眶红肿,虽然没吭声,表情却告诉了人答案。   舒墨看着王贵,神色复杂地说:“我估计……你们有些误会,你看看这个吧。”   王贵看了眼本子,上面歪歪扭扭的写着几个手写体,谷小玉,然后又被叉掉,改成了谷曼。   他颤抖着伸出手拿过本子,本子上面全是数字,是一个小账本而已,他看着娟秀的字体,眼泪一颗颗涌了出来,他大力吸了下鼻子,满是茧子的大手,翻了好几遍,才翻开下一页,忽然一张纸片掉落了下来。他一愣,下意识地伸手去接住,只需要看一眼,忽然心像被锥子扎了一下,疼得浑身痉挛。   照片上,是他们青涩的脸,羞涩的他们不敢站在一起,中间隔了一只鞋的距离,不好意思地冲镜头笑着。   他仿佛能听见那天谷小玉小声的抱怨。   “王贵,你站那么远干嘛。”   “过来点,你一个大男人扭扭捏捏干嘛。”   “贵哥,我出去了,你可要等我啊,等我再回来,要嫁给你做新娘子!”   而他记得他对小玉的最后一句话是——贱人。   “对不起!小玉,对不起!”   王贵跪在地上,抱着照片,哭得肝肠寸断。   几个人偷偷摸摸地避开人群躲在屋子后墙外面,把耳朵紧紧贴在门上窗户上,想要听清楚里面的动静。他们都不是本村人,只是赶亲戚被暴雨困在了村里,对于今天发生的一切事情,还一脑门糊涂。有人好奇之前来刘大娘家做客的两个客人身份,连忙向本村的同伴打听:“这些人到底是谁啊,那么有能耐,你看把人吓得,进去就开始嚎了。”   那人想起来,之前他们问刘大娘的时候,刘大娘捋了下头发,摆摆手:“我儿子的朋友。”   她说这话的口气,带着几分得意,众人听她这话,忍不住撇撇嘴,于是他小声嘀咕:“天天都是"我儿子"。”   “小声点。”他刚说完,就被其他人训斥了,这话要被刘大娘听见,那绝对又是一场鸡飞狗跳。   这时候,屋里哭嚎声突然停了,众人赶紧又把耳朵凑上去偷听。   王贵把本子合上,整个人已经完全没了生气,瘫坐在椅子上,气若游丝,大概是在回忆和谷小玉在一起的种种过往,在思索到底他们为什么会变成今天这样。   他把烟含在嘴里,嚼了两下,借着烟草的味道,让自己镇定了些:“前几天小玉说要和我分手,我回家越想越气想要找小玉说清楚,但是我妈死活不准我和小玉见面,把我看得死死的,根本没办法出门,我就想等除夕夜的时候,借着走亲戚去小玉家一趟。”   “那就是昨晚上了,你去她家了吗?”   “去、去了,没见着小玉,但是我发现……发现……”王贵深吸一口气,“血!屋里全是血!”   白冰蹙眉:“你去的时候,谷大柱死了吗?”   闻言,王贵的脸色变得极其难看,他摇摇头:“我、我不知道。”   “什么意思?”   王贵大力咽了口唾沫,难耐地伸出舌头舔了舔脱皮的嘴唇,好像在回忆极其恐怖的一幕。   “他……他看着我,就那样,侧过头,瞪大眼睛看着我,一眨不眨的,我、我当时吓坏了,根本就不敢走上前去……直接就跑了。”   “你没进去过?”   “嗯!”王贵大力点下头。   白冰蹙起眉,用指尖点了两下桌子:“那你昨晚来找刘大娘哭什么?”   王贵皱了皱眉,似乎在思考,吞吞吐吐地说:“我、我家猪血不见了。”   白冰挑了挑眉,看了一眼舒墨,白冰朝他缓缓点了下头,在桌子下悄悄给舒墨做了个手势,对舒墨轻轻笑了下,转头又面无表情地看向王贵:“王贵,如果只是猪血不见了,你干嘛那么害怕?”   听了白冰的话,王贵更加害怕了,他浑身颤抖,哆嗦地像寒风中的树叶。   收到同伴的暗示,舒墨嘴角含着笑意,目光灼灼地看向王贵。   “王贵,其实,我们是接到了秘密任务,从淮赧市来的。”屿汐独~家。   王贵闻言猛地愣住,不可置信地抬起头看向舒墨。   白冰从怀里拿出证件,递了出来。   舒墨压低声音:“我们在查几起连环失踪案,其中一个案子是八年前一队学生来这里写生,有一个刚满十八岁的少女失踪了。”   说完他从领子里拿出一个银白色吊坠,一把扯下来递给王贵:“那个少女戴着和这个一模一样的项链。”   王贵拿过吊坠,打开一看,里面有张照片,是一个年轻少女,笑得一脸灿烂。   “这个女孩当时失踪了,警方来山里搜了两个月的时间一无所获,只是在你们村子附近发现了这个吊坠。”   王贵有些惊讶:“怎么会失踪了呢?”   “我们怀疑受害人要不被人囚禁起来了,要不就是已经遇害了。但是无奈,我们无法找到任何线索,最后我们不得不接受她已经死亡的消息。但是……就在我们都以为她死了的时候,她又出现了。”   “什么意思?”王贵有些糊涂,“她既然出现了,为什么还要调查?”   “不是她,是他。”舒墨的眸底闪过一抹悲伤,转瞬即逝,他缓缓地敲着桌子,轻声说:“我们发现了一个孩子,是她的孩子。”   “孩子?”王贵问。   白冰脸色瞬间变得复杂,她低头端起水杯默默喝水。   舒墨缓缓地点了点头:“对,孩子,孩子被发现的时候,脖子上戴着这个吊坠,之后我们验过DNA证实的确是她的孩子。”   白冰放下水杯。突然觉得嗓子难受,像是起火了一样,把她要说的话全部烧了回去,嗓子眼腾起了呛人的烟雾。她轻轻咳了一声,低下头。   这时候舒墨抬起头,一脸的镇定,也可以说很平静。不过他的脸和下巴还有颈项却是绷得紧紧的,形成一条完美的弧线。   他看向王贵:“王贵,我们怀疑,这个女孩之前被你们村子里的人囚禁了,现在我需要你的帮助。”   王贵不相信,他摇摇头:“不可能!”   舒墨依然看着他,点了点桌上那本册子:“你帮我查出少女的线索,我帮你抓到杀害谷小玉的凶手。”   王贵看着册子,咬了下嘴唇:“为了小玉。”   他抹了把脸,再抬起头看向白冰舒墨的时候,眼睛里闪着光。他一脸警惕看向大门还有窗户,窗户处的野草随风微微颤动了下,他也跟着抖了抖。似乎害怕那后面会有什么人在不怀好意的偷听。这时候外面传来一阵阵中气十足的吆喝声,跟着强光电的光束来回在远处打着。他低下头,有种错觉,发佛大地正在微微震颤。过了一会儿,他握紧拳头,凑上前,压低声音说:   “我们村子里,有一个秘密。” 第289章 地底封印的残肢(八十)死亡   地底封印的残肢(八十)死亡   “秘密?”舒墨皱起了眉。   王贵点点头,看了眼舒墨,脸上露出捉摸不透的复杂表情。   他舔了舔干涩的嘴唇:“我也是刚知道……”   舒墨专心致志地盯着他。他猛然抬起头,看着舒墨,盯着他的眼睛,却似乎透过那双眼睛看向了远处。   “我很害怕。”他抱紧了手臂。   一个近一米八的男人紧紧抱住双臂,像只受惊的小鹿,旁人看着一定会觉得颇为滑稽。   “说不定我也会遭受到危险。我一直躲在地窖里。那个地窖很黑,我能听见头顶上不停有脚步声来来回回走动。每次有人走过,我的心就开始呯呯狂跳。他们会来杀死我吧!不,不会,他们或许不知道我……可是,我现在出来不就是露陷了吗?他们知道我了,知道我了!”   王贵眼睛睁得大大的,来回扫着四周,像是在某个角落会有一群人突然蹦出来似得。白冰皱起眉头,她觉得王贵的神经已经有些不正常了。   而此刻,舒墨却停滞住了呼吸。甚至举起手,想要安抚这只受惊的小鹿。最后他的手落在了桌上的水杯上。他轻轻朝前推了推,平静的水面开始荡漾起来:“我们都在这里。”   他说完这句话,白冰忍不住看了他一眼。难道这个时候不该说,你别害怕,现在很安全,到处都是警察,可以保护你的安全。反而来一句不痛不痒的我们都在这里?   却没想到,听了舒墨的话,王贵似乎颤抖缓和了些,他慢慢地呼出一口气,点点头:“对啊,现在我们都在这里。”   舒墨笑了,发出欢快的笑声。   他重复了一遍:“是啊,我们在这里。”   笑声永远有感染的作用,王贵虽然没有跟着笑,却明显身子缓和多了,他疲惫不堪地趴在桌上,眼睛盯着那杯水,低声说道:“这还要说起昨天晚上……”   水杯没有恢复平静,里面的水纹正在一点点的震动,瞬间他感觉脚下的大地也跟着跃动起来,他禁不住闭上了眼……   *****   除夕夜晚,算作是一年的最后一天,虽然下着雨,但是难掩其中热闹的气氛。   王贵站在山下的一棵歪脖子树下,眼神直直地盯着不远处一座小屋。屋子里灯光不时地闪烁,还间或传出些欢声笑语,然而独自站在这处的他,却是满腹阴霾。   自从昨天谷小玉和他说了分手的话,他的心就难以再平复下来。他专门去找彭叔问了,奈何彭叔太忙,他只能从只言片语中了解。   一年前谷小玉离开了彭叔的小餐馆,说是有朋友介绍她到另外一个地方工作。对于这个另一个地方,不需要多问,那脚趾头都能猜得出来。   一个土里土气的小姑娘,工作不过一两个月摇身一变成了都市里的时尚女郎,寄回来的钱变得越来越多,难免会让人联想到其他方面。   一直以来嘴上没有相信过,实际上他心里还是隐约察觉到了真相,不过对于这种情况,他也没有嫌弃过。   因为他知道,她没办法。   生活有时候就是特别无情,就像是一把刺刀,把人刺得血肉模糊。道德观念在生存面前,渺小得几乎看不见。他甚至责怪起自己来,是自己太没用了。如果他和他表哥一样,成绩好,考上大学,做了村长,那小玉需要去做那些事情吗?   所有人都知道,她不是愿意做,是不得不做。   虽然嘴上骂着难听的话,他心底最深处,还是有着异动。   雨又开始淅淅沥沥下了起来,而且有越来越大的迹象。他就站在原地静静看着。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等再回过神的时候,脸上全是水。他抹了一把,今天的雨水真是又涩又咸。   突然院子里传来几声熟悉的声音,他一抬头,发现谷小玉家门外站着一个黑影。那抹黑影离着太远,掩在黑夜下,辨不清楚模样。只能依稀分辨出那个黑影是个男人,而且是个腿脚利索的年轻男人。   王贵紧皱起了眉,现在很晚了,却有个谷小玉却和一个男人出了门,这很不正常。   在王贵的记忆里,谷小玉是一个不会深夜和人出门的人。就算是做小姐,现在已经回到了村里,当着谷大柱的面,她是怎么也不会去做的。   当然还有一个原因。   谷叔身体还好的时候,一直在外打工。留下他老婆和谷小玉两人守家。那时候经常没事能听见,谷婶叉着腰阴阳怪气地骂谷小玉是个吃白饭的。他记得有一次,谷婶非要说谷小玉夜里在外面瞎浪会野男人。谷小玉不承认,她就把谷小玉捆起来,吊在梁上,把全身都剥得精光,用皮带打她。惨叫声整个村子都能听见,那时候他才知道,谷婶是谷小玉的后妈。   那一次后,谷小玉变得越来越内向,不爱和人多相处,胆子也很小,天一黑绝对不出门,就连王贵要见她,都得隔着一道围墙。   而此时,谷小玉却一反常态,默默跟在那个男人后面往深林腹地里走去。他远远地能看见,谷小玉的拳头捏得死死的,脸色也是异常的红。她每一步踩在软泥上,都会把水溅起来。看见谷小玉这个模样,王贵心底忽然腾起了一种不安感。   前面的男人,不时地回头,嘴角歪在一边,笑得很流氓。他一直滔滔不绝地和谷小玉搭话,就算是谷小玉眼睛吊着,他依旧是摆出一副无赖脸。   王贵这个时候突然想起了之前的流言蜚语,还想起了昨夜谷小玉的分手宣言,胸中感觉有股子火要奔腾而出。一怒之下,他干脆悄悄跟上了两人。   谷小玉那天的反应特别奇怪,慢慢吞吞地跟在那人身后,脑袋几乎垂在地上,黑夜里,像是一个佝偻的太婆,走路十分僵硬。   王贵悄悄跟在后面没有露面,他心里暗想这个人多半是谷小玉的姘头,要不就是恩客。他越想越气,加上这时候乌云密布,下着雨,到处都是黑暗,于是他便在地上随意找了块砖头,想要给这对狗男女一点颜色看看。可就要冲出去的时候,那两人忽然爆发出激烈的争吵,甚至动起手来。王贵心中一急,就要冲出去,谁知道,这个时候,他发现又有一个人影出现了。   月亮被厚厚的乌云遮盖住了,那人脖子上的金链子却晃得人眼睛疼。那人有些眼熟,平头,背宽腰阔,嘴里叼着根烟,看起来很像社会上不好惹的人。看见那人王贵忽然有些不敢出去了,他拽着砖头又回到了那颗粗壮的大树下,把自己隐在里面,只露出一双眼睛。   带着大金链的男人,走上前,一把扯过谷小玉的头发,带着几分威胁的口气喊道:“谷小玉……谷曼?”   谷小玉忍着疼,抱住头,看向那人,脸上露出不耐烦的神情,她咬着牙,小声嘟囔了几句,大金链男人放开了她。   谷小玉喘了两口气,白色的雾气拼命从她嘴里冒出来。两个男人,一个蹲在地上,一个站在土堆上居高临下地看着她。两个围成了一个夹角,把谷小玉围在了里面。   王贵此时心跳如雷,他有些害怕,但是下意识地还是悄悄挪动步子朝前。这时候他突然发现,前面有个小坑,坑里面有把生锈的铁耙。王贵看了一眼,咬紧后糟牙胆子一熊,心道去他妈的,借着雨夜嘈杂的雨点声,跳进了坑里。   还不等他缓口气,就听见谷曼的声音。   谷小玉从包里掏出一叠纸,撒在地上:“这是什么意思?”   “就和纸上写的一样,是一样的意思。”   “我不会让张福去的,你们想都不要想!”   “谷小玉,这事情和你有什么关系,我劝你不要多管闲事。”男人声音像是从后糟牙挤出来,带着威胁。   谷小玉瞪着那人,毫不相让,重复了一遍:“我不会让张福去的,这张纸作废。”   大金链子听言,朝地上啐了一口,脸上的表情变得十分难看。他嗤笑道:“老子他妈钱都给了,你说不去就不去?”   谷小玉朝后退了一步,身子微微颤抖了起来。她还是绷着身子,扬起下巴:“我把钱还给你们,三千是吧,我把钱都给你们!”   大金链子突然笑了:“三千?”   谷小玉一愣:“难道你们想狮子大开口?”   大金链子哈哈大笑起来:“我去你妈的,老子给了三万,你他妈说三千!”   躲在坑里的王贵听他们的话,汗水顺着脑门就滴了下来,听这些人的意思是,他们花了三万买了张福?花那么多钱买张福干嘛?卖给别人家做儿子?   谷小玉又开口了:“三万就三万,我给你们,这件事情就当做没有发生过。”   大金链子瞥了她一眼:“哟,有钱了啊?”   说完跳下土堆,逼近谷小玉。谷小玉面色平静,目光直直地看着地面,没有畏惧的表情。   就在这时候,大金链子忽然伸出舌头舔了下谷小玉的耳廓。谷小玉吓了一跳,连忙朝旁边退了几步。旁边的男人这时候站了起来,两人朝着谷小玉逼近。   “赚了不少钱吧?”大金链子眼神赤裸裸地上下打量着谷小玉,“这样吧,如果你让我们哥俩今晚上泄泄火,我就当今晚这事没发生。”   谷小玉皱紧眉,朝男人脸上吐了口唾沫,狠狠地骂道:“去你妈的,痴心妄想!”   大金链子眼睛一瞪,抹掉脸上的口水,瞬间扑倒谷小玉,把她死死地压在身子底下,开始扒她的衣服。谷小玉只是个还没发育完全的小女孩,她几乎出不了声,哭嚎着蹬着腿挣扎,可是怎么也抵抗不了身上两个强壮的男人。   她放声哭嚎,叫着救命,远离村庄的地里悄然无声,只有她的哭声。   王贵躲在坑里,紧紧拽着那把生锈的铁耙,雨水打在脸上身上,很冷。他仿佛只剩于一个紧闭的空间里,这一刻,雨声、虫叫声、男人的淫声秽语、谷曼的痛苦惨叫全都消失了。   *****   等他回过神来,地里只剩下谷小玉一个人了,谷小玉躺在地上,浑身赤裸。雨水打在她身上,她动也不能动。王贵从坑里爬出来,跪着往前爬过去,捧着谷小玉的脸。谷小玉气息很弱,脸色惨白如纸,下身鲜血淋漓。王贵哭了,嚎啕大哭,眼泪一遍遍从脸颊上滚落。   他抱着谷小玉,一遍遍说着对不起,帮谷小玉穿好衣服,打算把她扛回家,这时候谷小玉拦住了他。   谷小玉望着他:“你怎么来了?”   王贵低着头,没吭声。   谷小玉又问:“你什么时候在的?”   王贵眼眶一红:“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我实在……”   谷小玉挥了手,打断他的话。   谷小玉气息微弱地说:“去前面,前面有个荒屋。”   王贵:“先回家,你这样……”   谷小玉摇头:“王贵,算我求求你,我不想让我爸看见。”   她吸了口气:“太脏了……”   王贵忍不住又哭了。   两人到了谷小玉说的荒屋,她拉住了王贵,问:“你听见了什么?”   王贵一时有些僵硬,想要否认,却看见谷小玉眼中流露出失望的神情。   王贵只好点头承认:“我听见了,对不起……”   “没事。”谷小玉摇头,苦笑了声,“本来我们就没什么关系。”   看着谷小玉的表情,王贵心里泛起懊悔不已的感觉,他想要去抓谷小玉的手,谷小玉一闪避开了。   谷小玉看向他,表情很奇怪,好像在做什么决定,嘴抿成了一条直线。   她就这样看着王贵看了许久,仿佛时间都静止了,王贵觉得每一分每一秒此刻都变得异常的艰难。   谷小玉突兀地开口:“王贵,你是刘大娘的侄子吧。”   王贵懵懵懂懂地点点头,谷小玉看着他的眼神,无比复杂,仿佛内心在做激烈了斗争,过了半晌,谷小玉叫王贵把那几张揉烂的纸拿过来。   王贵看了一眼,皱巴巴的纸上,字迹都被雨水弄得模糊了。   谷小玉拿过纸,看了一眼,眉头紧皱,她开口说:“这是卖身契。”   王贵脑袋嗡的一声炸开,想起刚才的对话,难道……张福真的被卖掉了?   谷小玉叹了口气:“张治水把张福卖了。”   张治水这人虽然混账,但是居然做出卖掉亲生儿子的事情,真是让王贵一时有些说不出话来。   谷小玉又说:“你还有个弟弟你记得吧?”   王贵愣了下,不明白谷小玉干嘛突然提起他的弟弟。   谷小玉抬起头望向他,眼神里毫无掩饰的怀疑,她小声自言自语了句:“你不会和他们是一起的吧?”   王贵猛地摇头:“你什么意思?”   谷小玉下定决心般咬咬牙:“你弟弟也被卖了。”   王贵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看向她,连忙摇头道:“我弟弟在学校读书呢,我还看他照片了,他还给我写信来着。”   谷小玉轻轻笑了下:“那这么多年,为什么他不回来?”   王贵还是不敢相信。   谷小玉问他:“还有郑婶家的,张叔家的,他们的孩子都去读书了,怎么没有一个人回来过?”   “怎么可能?”王贵瞪起了眼睛,但是谷小玉嘴角挂着的带着讽刺的笑容,分明告诉他这一切,都是实话。   谷小玉转过头,看向虚空:“我三年前出去打工,有一次去送外卖,在歌厅遇见了镇上的那个小霸王。他当时喝醉了,就告诉我,他们有个大老板,要他们联系村里有适龄儿童的家庭,把孩子送过去。”   “送过去干嘛?”   “……”谷小玉微微张开嘴,顿了几秒,最后还是摇摇头。   王贵看着她,努力想看出点什么。谷小玉明显知道些什么,却什么也不肯说。他隐约中觉得这是一件恐怖的事情。一时间他想到了很多,就像电视里的,有些人做什么法,把孩子们做成剁成了肉馅,或者是把他们卖到了其他家里给人做儿子。   过了好久,谷小玉哀求道:“王贵,想想办法,把张福保住,他是村里唯一的孩子了,千万别让那些人买走他。”谷小玉脸色惨白,看起来很虚弱。   王贵有些不知所措,他不知道该怎么办,刚刚那两个凶神恶煞的男人,一看就是不好惹的,而自己就是一个普通农民,只会地里干活,他该做什么,下一步该干嘛?   谷小玉嘴里说的那个小霸王,他知道,那人后头还有人,连他姑姑都让他不要去惹那些人。他弟弟在四年前被送走,那时候的景象他还记得清清楚楚,外面开来了两辆车,一辆小巴车,一辆黑色轿车。车上下来几个人,然后父母就把弟弟牵出来了,其他人也都跟着把自家孩子牵了出来,排队等上车。背着鼓囊囊的包,孩子们脸上都是兴奋,叽叽喳喳闹个不停,当时王贵年龄太大了,他看着那一幕,多少有些羡慕。每家都喜笑颜开的把孩子送车上去,有男有女,最小的五岁,最大的十二岁,他已经十七了,超过了年纪。   每上去一个,跟着的家人就能拿一个厚厚的红包,所有人都笑得很开心。   他还记得他妈妈说,弟弟出去读书了,要赚大钱了。   怎么会成这样?结合到谷小玉今晚上发生的事情,还有刚刚谷小玉说的那个故事,再想起那个镇上的小霸王。王贵心里怎么想怎么觉得,四年前他们要去的地方,是个可怕的地方。   谷小玉痛苦地呻吟了一声,王贵突然从胡思乱想中抽离,看见谷小玉一脸尴尬,扯了扯他的衣服:“帮我打点水来,我想要清理干净。”说完她动了动,下身有血混合着白色的东西流了出来。   王贵心里万分愧疚,看着谷小玉虚弱的模样。他把身上的衣服脱下,披在谷小玉身上,让她注意安全保暖,还把自己手机留下给她。   从荒屋里出来他心里全是谷小玉的话,他想起这些年来,弟弟不见踪迹,消失的孩子们,四年来从来没有回来过,他们只收到了信,而其他的,电话,照片都没有见过……突然,他想起了那些弟弟寄来的信,那些信被妈收起来了,也许……那些信里会有什么……于是他没有立刻返回荒屋,而是去找那堆弟弟写的信。可是他把家里翻了个底朝天怎么也找不到,看了眼时间,他才幡然惊醒,居然过了那么久了。   等他提着水再去荒屋的时候,却怎么没找到见谷小玉,一个刚被欺负了的女孩,能去哪儿?他抬起头看向窗外,黑夜里,风雨交加,谷小玉又刚经历过暴行……电闪雷鸣,雨越来越大,不好的预感袭上心头。   他猛地跃起,冲到谷小玉家,刚打开门,扑鼻而来的就是粘稠的血腥味,他动了动鼻子,压住心底的惊惧,走了进去,下一秒却是愣住了。   地上,天花板上,墙上铺天盖地全都是血,还有谷大叔死不瞑目的一双眼睛……   *****   谷大叔的身子埋在厚厚的棉被里,只是脑袋侧向王贵的方向,眼睛一眨不眨地直勾勾地盯着他。这个时候天气很冷,蝇虫却在周围发出“嗡嗡嗡”烦人的声音。王贵脑袋里一直都是“嗡嗡嗡”“嗡嗡嗡”嘈杂的声音,他紧紧捂住脑袋,慢慢蹲下身子。   好害怕。   他该怎么办?   谷大叔死了吗?死了,死了,全身都是血。小玉呢?小玉怎么不见了?不会也死了吧?他们是怎么死的?就刚刚那两个人吗?是他们干的吗?他们杀了小玉和谷大叔,是想要消灭罪证吗?那小玉告诉我的都是真的了?我弟弟,还有村里的孩子,全部都被卖掉了!   不行!现在剩下知道这个事情,只有我了,他们一定会杀我灭口的!可是他们不知道我之前在啊!不怕万一,就怕一万,还是躲一阵子吧,要是他们不找你就行了。可是躲去哪里呢?   他胡思乱想着,脸上越来越白,到最后他死死地捏住颤抖的手指,想要镇定下来。做了个深呼吸,他抬起头,对上了谷大叔的眼睛。他依旧直勾勾地盯着他,像是还活着。   王贵听见自己脑袋里,“咚”的一声,发出巨响。   “谷叔……”王贵小心翼翼地朝前挪了一步,“你没事吧?”   谷大叔一动不动,依旧盯着他。屋子里亮着的小台灯,把谷大叔的脸照得清清楚楚。他甚至能看清楚那张脸下面骨骼结构。一张皮紧紧绷在骨头的每一处,中间没有一点脂肪,还有密密麻麻的细小的龟裂开的缝隙在上面伸延。   以前他不是这个样子。   在王贵小时候,很多村里人说起谷大叔就举起大拇指。谷大叔长得又高又壮,笑起来有一口又白又整齐的白牙。人也很聪明,手里活儿好,懂修电器还有简单的水电,经常挺热心地帮村里人干这干那。   他记得他妈以前经常状若无意地经过谷家的地,每次都故意把胯扭得很大,说起话来也甜腻得让人起鸡皮疙瘩。   后来谷大柱瘫痪,传言很多。有说村里哪个家丈夫不服气,故意把他弄残。也有说哪家女人被拒绝,恼羞成怒。对于这些说法,谷大叔都摇头,只是笑着摆手,然后什么也不说了。   许多人感叹,谷大叔真是个好人。   现在偶尔他还能听见,村里很多女人说起谷大叔都说可惜,以前多帅啊,唏嘘完后,也就没再提起过了。倒是很多人还是记着谷大叔以前的好,没事来帮忙整理下屋子。王贵他妈经常暗示他来帮忙照顾下,但是她一次没来过,可能是不忍心,也许是怕自己的梦境破灭,也有可能是单纯觉得恶心和脏。   想起了以前,谷大叔的形象变得丰满了起来,王贵也不再那么害怕了。他壮起胆子,望向谷大叔问:“谷叔,你还活着吗?”   这时,谷大叔的脑袋突然动了下,王贵吓得心跳一滞,向后退了一步。紧接着一只巨大的老鼠飞速地从谷大叔的脑袋上跑出来,接着猛地一跃,跳上了床头柜,碰倒了台灯。王贵不可思议地瞪大眼睛,想要发出声音,喉咙却像是被堵住了一样,浑身也被冻住了。那只老鼠发出“吱吱”的叫声。   像是在嘲笑王贵一样,慢吞吞地移动着肥硕的身子,爬到窗台上,跟着从窗户上破掉的小洞跑出去了。   “噗咚”一声,外面发出一声东西倒地的巨响。王贵摔坐在地上,浑身颤抖了起来。 第290章 地底封印的残肢(八十一)十八年前(修)   地底封印的残肢(八十一)十八年前   凌晨十二点,手表发出报警音。   “哗啦”一声,村子中央最大的院子中的大树应声而倒。整个村子的人几乎都被惊动了,都纷纷走出家门,朝发声音点聚拢。   院子很大,不过都被塑料薄膜覆盖来遮挡雨水。村子里的人远远地站在附近的山头朝里张望着,只能从一些小缝隙里,窥探到真容。那里人头攒动,穿着雨衣的执法人员正在来回走动。偶尔露出一张脸来,就会引起一连片惊呼。到最后,所有人都有些百无聊赖。   直到——   忽然有人蹦了一句:“我的妈呀,有骨头。”   很多人没还没回神,摇头晃脑一阵:“骨头就骨头,大惊小怪!要馋了,自个儿回去让媳妇跟你炖个大骨汤。”   “不是!”那人跳起来,手指一伸,指着底下那块唯一露出来的缝隙,猛地大声喝道:“日你大爷,什么时候了,还大骨汤!看清楚,你他娘家里的骨头从地里长出来啊!”   顺着他指的方向望过去,缝隙里强光灯下清晰照射着现场。老槐树倒在地上,压垮了一边的围墙,光秃秃的枝干倒在坚硬的水泥地上干裂碎成粉末。另一端的根系翘起,龙须一样龟裂的长须中间牢牢地裹着泥土块。   众人定睛一看,瞬间惊出一身冷汗——那长须中间紧紧缠绕着着一块块白色的碎骨,堪堪能拼成一个人形,这日他娘地哪里是什么骨头!这可是尸骸!不仅仅是尸骸,全都是一个个小小的,刚成人形的小孩的尸骸。   “我的娘亲哟……”   *****   “她什么都不肯说。”走出房间,吕傅勋懒洋洋地朝站在走廊上的容队长递上一支烟。容铮一直站在走廊上观察着外面的动静,眉头紧锁。   刚多米那来了好消息,网络信号似乎有了,他正在和山下的抢险队伍联系,打算尽快给他们疏通一条下山的路。可容铮的表情却泛着冷,眼睛不时地瞄着窗外,在等着什么。   “不着急。”容铮抿紧的嘴唇打开了,深褐色的眼珠往下一移,透过开了条缝的房间门,“看,马上她就要坐不住了。”   房间里,刘大娘一直低着头,沉默不语。外面不时响起铲土的声音,偶尔有人从门外经过,她便会紧张地抬头望向窗户。   “哦。”吕傅勋没有反问,淡然地一点头,突然说起其他的,“这个案子后,就不怎么忙了吧。”   容铮淡淡地开口:“谁知道呢。”   “案子总是接不完的。”吕傅勋转过身靠在墙上,拿着烟点了点手臂,“家人和生活还是要照顾的。”   “吕老师。”容铮转过头盯着他,“你是打算回归家庭了吗?”   “真干脆啊。”吕傅勋苦笑着摇摇头,拿着烟狠狠地吸了两口,对容铮直率的反应似乎一点也不反感,反而很习惯。   容铮转回头,看着窗户外来回走动的人员:“吕老师,我一直很好奇你为什么会来特殊案件调查组,按照你的资历来说,没有必要跟着我们抛头露面。”   “那个案子多奇妙啊,录像带杀人狂,连环杀人犯,猎奇的都市传说,对我很有吸引力。功利上来说,会给我的履历填上浓墨重彩的一笔,将来前途不可限量。”   “是吗?”容铮笑了笑,“但是我觉得吕老师可不是那么在乎那些名声的人。”   “你高看我了。”吕傅勋取下眼镜不紧不慢地擦着,“案子到这差不多了,算是给黄医生报了仇,也了了大家一个心愿,到这个时候我也该功成身退了。”   “行吧。”容铮手指抓紧窗框,一缕缕烟味正从里往外阔。   “这么简单就放我走?”吕傅勋略微有些讶异,甚至开起了玩笑:“容队你这挽留都不挽留下,让我很失落啊。”   容铮纹丝不动,默然无语地看着窗外,宽肩阔背紧紧绷着,从背影就透出浓浓的冷漠味道。   都是装的。   吕傅勋嘴角挂上抹冷笑,要是容铮这会儿转过头,就会看见他满是嘲讽的表情,那张平板无齐的脸上,变得格外阴狠暴戾。重新把眼镜戴上,他再抬起头,恰好对上容铮的眼睛。   不知道什么时候,容铮转过头盯着他,目光像鹰一样犀利,让吕傅勋一时间无所遁形。他连忙扯开嘴角,又露出平日里亲和善目的模样:“怎么,舍不得了?”   “吕老师。”容铮面无表情望着他,“你这样累不累?”   吕傅勋愣了下。   容铮平日里不显不露,在队里光指挥,也没什么大建议,属于无功无过,有个队长名衔却不咋做事,一度给人一种只是在队里负责冷着脸,其他事一概找他没用的错觉。   吕傅勋讪笑了两声,侧目躲开容铮注视的目光,欲盖弥彰地扯开袖子看了眼腕表:“唉,这么晚了老年人晚上就是有点精神不计,瞧我这满脸开花的褶子,有时候晚上醒来照镜子自己都要把自己吓一跳。哟,时间不早了,该审了。”   “这个不急。”容铮再次回头看向窗外。   吕傅勋松了口气,心累地想找个地儿坐下抽根烟压压惊。就在他转身离开的时候,容铮的声音又响了起来。   “前几天我让多米查了一下李丽,我发现了一件让我百思不得其解的事情。”   吕傅勋顿住,笑了笑:“还有什么事情会难倒容队?”   容铮面无表情看了他一眼,双手撑在窗框,背靠在窗户上,这个姿势很危险,只要有人一推他就会摔出去。   “我们都知道李丽以她的能力学识,不可能策划一起这么环环相扣的案子,她既没那能耐也没那胆量。说她会为了孩子杀人我信,但是为了孩子去陷害某人以达到破坏整个网络的事情,不是我小看她,是她的确没那么大的远见。”   “这个背后的人不就是王昌吗吗?”吕傅勋笑了起来,像是在课堂上做讲解,对容铮的疑问耐心解释道,“他想混淆视听,转移警方视线从而达到掩盖自己多年拘禁儿童并杀害的罪恶行径。”   “吕老师。”容铮回望他,“你觉得以王昌那种孤僻略带神经质的性格和行为,能让李丽对他言听计从吗?能让李丽放下立刻手刃仇人的这名神秘的幕后策划人,一定有口若悬河的口才,过人的才智,还有极强的反侦察能力。”   吕傅勋手插进兜里,耸了耸肩:“谁知道呢?也许他就是那种人前人外不同表现的人。”   容睁:“我一直觉得奇怪,每一步都好像是恰好安排好,发现陈齐尸体,韩苗苗到派出所投案自首,接着我们注意到秃子,然后找到了李家全这条线,结果还没等着我们抓到凶手。杨岩石和李家全互相残杀,当场死亡。接着李家全学校校长找到我,给我看了视频……你不觉得这一切太过巧合了吗?就好像——”   容铮凝神注视着他,沉声说:“这个人一直在我们周围。”   吕傅勋冲他微笑了下。   “你猜怎么着?”容铮突然音调提高了些。   吕傅勋咽了口唾沫,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觉得容铮刚似乎表情变了下,紧接着他就听见容铮说:“我发现了一些漏洞。”   “和你有关。”   吕傅勋瞳孔猛地紧锁,身形僵在原地。   容铮弯下腰,凑到他耳边:“你办公室电脑的浏览记录上居然有那个设计李家全留下全部计划装作询问推理小说诡计的地址,而浏览时间,刚好是那个帖子发出的当天。你说说,怎么时间会那么巧?”   他话音刚落,吕傅勋身形摇晃了下,踉跄朝后退了一步。   容铮紧逼上前,不给他喘息余地,紧接着说:“别急,还有更巧的事情,在你手机云盘里,我还发现了那几个视频,而上传时间居然是去年九月份,那时候调查组都还没有建立!”   吕傅勋慌乱地靠在墙上,脸色由红转青。   “啪”的一声巨响,容铮顿时把手就拍在吕傅勋耳边,大声叫了声:“吕老师!你说说,这天底下怎么有这么巧的事情!”   “我……我……没……”吕傅勋极力想否认,被容铮一摆手打断。   他目带鄙夷地看向对方:“吕老师,干嘛不有种些承认呢?躲在一个小妇人后面,算什么男人?”   “嘭”的一声巨响,大地忽地发出一阵猛烈震颤,紧接着就响起了乱糟糟的惊叫声,绵延不绝地传入室内。外面大树倒了,但是他们都没有功夫去看。   吕傅勋靠在墙上,被嘈杂的声音弄得心烦意乱,顿时有些火起。一直彬彬有礼温和示人的他忽然双目圆睁,瞪着双布满血丝眼睛,冲容铮暴怒道:“是我干的,那又怎样!”   顿时,室内安静了下来。   容铮直起身子,一眨不眨地看着他,眼神颇冷。   吕傅勋的胸膛快速起伏了下,眼眶渐渐红了,嗤笑道:“如果不是我,你们现在还无头苍蝇到处蹿。那些孩子……那些孩子早他妈全死了!”   说完他喘了口气,冷哼一声:“不是我,你以为你现在还能带着舒洛洛那孩子来这里找他妈?”   容铮眯起眼睛,眼前人已经把脸上那伪善的面具层层剥落,赤红色的血丝早将那双精明的眼睛全部围住,此刻,他已经全然不是之前那个文质彬彬的教授而是一只困在沼泽的困兽。   容铮忽然觉得有些可怜他。   吕傅勋冷笑着继续说:“那些人不该死吗?”   容铮冷冷地说:“他们该不该死,不是你我说的算。”   “屁话!”吕傅勋笑容一敛,面目扭曲狰狞起来。他一字一顿地恶狠狠地说出口:“你听听你说的,都是放屁。你扪心自问,如果他们不死,那些孩子会落什么下场。等你们找到证据去抓他们的时候,他们早就被那群脑满肠肥只吃饭不干事的家伙放了。”   容铮没有说话,只是看着他,脸上冷冰冰的,依旧看不出他到底是什么情绪。   吕傅勋勾起嘴角,带着些讽刺讥诮与他对视,就是眼前这张麻木不仁的脸,恶心到他发狂。   从他来的第一天,就把容铮彻彻底底摸透了。   之前他破获的那起南湖大学分尸案,就知道他到底是什么货色,还现在大义凛然地教训自己。   那天,凶手正在拿刀切割成在可怜的男孩的身上,那个凶手一边割着男孩身上的肉,一边塞进嘴里咀嚼着,男孩发出惨叫,空阔的废弃楼盘压根没人听见。可这小子却突然得到了什么消息,居然从天而降。不过他依旧没有救回那个孩子,在他眼前,凶手割破了男孩的脖子上的大动脉,接着拿刀捅进了自己的肚子里,自杀了。   据说切腹自杀是一种光荣赴义的行为,实际上切腹是一种极其高深的艺术,一般人不可能做到一切毙命。凶手在自己的肚子切割了无数道伤口,疼得龇牙咧嘴,而中途容铮却一直没阻拦过。   凶手是个三十一岁的花匠,身高一米七不到,瘦弱得只剩一把骨头了。他之所以吃这些孩子的生肉,是因为他坚信强壮少年的血肉能让自己变得无比强壮带给自己力量。就这么一个疯子,一米九二高大强壮的容铮却什么也没做。   他和自己都是一样的人,心里想着这些人不该罪该万死吗?可是法庭早就开始和国际接轨,什么人权组织乱七八糟嚷嚷着罪犯的人权——要求罪犯要有好的待遇,要求废除不人道的死刑,他们国家居然也开始考虑起罪犯的人权了,真是可笑!   所有人都心知肚明,死缓会慢慢变成无期,无期又会变成有期,那些变态出来会做什么?   还不是继续犯罪。   “吕傅勋,从小出生在书香门第。父母都是有名的大学教授,很忙,几乎没时间管你。不过你有个姐姐,大你五岁,你从小被姐姐带大,和姐姐感情很深。不过在十八年前的爆发的运动中,姐姐意外身亡,对你打击很大,一度需要做精神治疗。中途你几次报考,都无法进入刑警队,原因很简单,你的测试里都反应,你有反社会倾向。”   吕傅勋狂笑停止,眼睛危险地眯了起来:“你什么时候调查的?”   “不是针对你个人,调查组每个成员进入组内,都会接受调查。”   “呵呵,那又能说明什么?”   “能了解不少。”   “只是几张纸,几个符号,就能妄图知道一个人的一生?”   “这就是字符的作用。”容铮说,“其实我一直想和你聊聊,关于你的姐姐,你知道你姐姐是怎么死的吗?”   吕傅勋别过脸,沉声道:“报告上说是意外,意外跌入水里死亡。”   “胃部的积水只有100ML不到,却是溺死,这个结果令人意外啊!”说是意想不到,容铮的语气却依旧是淡淡的。   “什么!”吕傅勋愕然地瞪大双眼,“只有100ML?”   容铮盯着他愕然的双眼,很快收回目光,望向窗外:“不止是你姐姐,当年有很多人都被判处极刑。”   “什么叫做极刑?”吕傅勋不可思议地看向他。   容铮拿起烟吸了一口,缓缓地吐出一长缕白烟。   吕傅勋急不可耐地抓住他的衣服:“你说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你都知道些什么!”他捏紧拳头,从没觉得容铮那张面无表情的死鱼脸,有这么欠揍过!   容铮没有说话,似乎在思考从何说起。   “十八年前……国内外环境恶化,好几个周边国家不停在沿海城市进行骚扰。甚至他们国内爆发了几次大规模运动,鼓动过底层民众屠杀华人,残忍粗暴。女人被强奸,男人被杀死,孩子都不放过,到处都是尸体。”吕傅勋闭上眼睛,回忆起那些冰冷的报道,“国外的反动势力潜入国内,以人权的名义,大势挑起少数民族和华族矛盾。同时一群单纯的学生被利用,参与其中,还挑起大旗反对现在一党专政,甚至还有了部队,整个西南地区陷入混战。”   他说的这些是现在网上,书上可以查到的资料,而真实情况有一定差别。吕傅勋那时候很年轻,不过二十四岁,正在半工半读。他的姐姐响应了支援西部地区的政策,和部队一起西去支教。   当时父母还开玩笑,预祝她西方极乐世界取经成功。没想到一语成谶,姐姐这一去,真再也没回来。   “周鹏父亲的队伍镇压的啊。”容铮没头没脑地来了一句。   吕傅勋皱了皱眉。他看着容铮,深吸一口气,绷紧的身子似乎早已预料到接下来的话必然会让他失态,身上的每块肌肉都在微微颤抖。   外面响起了喧哗惊呼声,两个人却没有在意,各自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   容铮手指动了动:“你姐姐当时被判了叛国罪,她参与了反党势力,是其中的核心成员。”   “不可能!”吕傅勋睁大双眼,“我姐姐从来不参与这些!她是个书呆子,讨厌一切粗鲁的行为,也不喜欢出风头。而且她还是党员,她怎么可能去做这种事情。她就算再糊涂,也不可能叛国。”   “我查到的就是这样。”容铮站直身子,窗外透过的强光灯照亮了他一半的身体,“不仅仅是她,有总共十二人被判处了极刑。”   “不可能,证据呢!”   “没有证据,有证言。”容铮眼神颇冷,“有人指证,她就是反动党的高层人员。审讯过程中,她承认了罪行,接着就被判处了死刑,十二人无一幸免。”   干脆利落,没有多余累赘的话语。容铮硬挺站在原地,两手背在身后,他此刻只是在和旁人讲报纸角落上的一则小新闻,仅此而已。   他的话犹如炸雷,吕傅勋的脸色顿时铁青。   “怎么可能!”吕傅勋狼狈垂下头,表情明显的扭曲了下。   容铮看他脸色大变,面上倒是没有任何改变,反而还像是又去似的提了一嘴:“没准是冤案,不过谁知道呢,毕竟都死了。”   可那随意的口气让吕傅勋气愤不已,甚至喘不过气了。脸上挡不住地心引力的腮肉颤抖了起来,口水四处喷溅,就再要再次发难的时候,容铮冷冰冰地转过身,居高临下注视着他发红的双眼:   “你和他们也没什么区别!”   吕傅勋突然顿住,整个人像是被一巴掌拍在了地上,再也抬不起头来,呆呆地站在原地。   此时,窗外狂风大作,支在外面的窗户“吱呀”“吱呀”尖叫个不停。   容铮默默看着他,他正低着头,不服气地想嚷嚷,嘴张了好几次,却怎么也发出声音。容铮眼神一黯,忽然觉得眼前人不仅仅可怜,还有些可悲。   ****   时间犹如流星一闪而逝,坠入凡尘黑暗的一角,一段被掩盖的历史沉睡在某个角落,悄然等着苏醒的那一天。   不安夜色下,浓云翻滚,闪电雷鸣。四面八方的人正朝着一处涌去,机关已经慢慢开匣,所有人毫无知觉,心却同时被牵起。然而有人知道,这注定是一个不平凡的夜晚。   故事未明,长夜难眠。 第291章 地底封印的残肢(八十二)喘息   一阵小跑,一个小个子警员气喘吁吁地跑进了屋。他手里拿着资料,刚出炉的报告,还冒着热气。二楼里一直有激烈的争辩声,可等他踩在台阶上的时候,那里瞬间变得安安静静。   伴随着嘎吱嘎吱陈旧的声响,他跑了上去。此刻,在他面前,台阶上方左右站着两个人,右边是调查组组长容铮,左边是他一直很尊重的吕老师。   “吕、吕老师?”警员站住。他看到吕傅勋背着手,眼睛直勾勾地瞪着他,此刻温文尔雅的吕教授神情不太对劲。   容铮伸出手:“出来了吗?”   警员立刻把目光从吕傅勋身上抽回,面向容铮端正站好,双手将资料放在容铮手中:“在院子内槐树下发现三具人体骸骨,其中一人为成年女性,均已呈现白骨化。”   “另外两具是……还是小孩?”容铮翻开资料,看了一眼,皱紧了眉毛。   资料第一页是照片,树根和尸骸残绕在一起,分不开彼此,很明显成人大小的骸骨旁是两具袖珍版骸骨。   “对啊,法医说一个是男孩,一个是女孩。男孩大概3岁左右,女孩要大些,5岁左右。”警员说完,指了指照片上的尸骸位置,“这个大人看起来像是后面埋下去的,和孩子的尸骨分开一定距离,土壤比较新。而两个小孩的骸骨交错在一起,可能是被树根给缠死了,不过……我觉得,是两个孩子死的时候就抱在一起……”   他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后面的话纯属感性的想法。   容铮点点头,看着手里的资料慢慢念了出来:“根据耻骨联合面初步判定,成年骸骨死亡年龄应该在22岁左右……”看到这里,他皱起眉毛狐疑地问:“会不会有误判?”   警员又欢快插了句:“陈法医说误差在2岁之间,要是错了,他就把小东的脑袋割下来当球踢。”   “小东?”   “陈法医的助手啊。曾东,那个胖胖满脸疙瘩的……”   “知道了。”容铮把文件合上,点点头,“辛苦了。”他对其他多余的事情并不感兴趣。   而吕傅勋眼睛则是瞪着他的脚面,接着一声不吭转过身朝身后的房间走去。小警员盯着吕傅勋,张了张嘴,想叫最后却犹豫了。   “不辛苦。”警员踮起脚尖朝旁边的房间看了眼,那间房开了条缝,露出了一个女人干瘦佝偻的背影。他勾着脑袋看了一眼,出声又叫住了容铮:“容队,吕老师没事吧?”   容铮站住,眼睛拉长,棕色的眼珠从左边移到右边,扫了眼屋内,又移了回去。   他平淡道:“没事。”   得到回应,警员放心下来:“我这是第一次看见吕老师难过。”   “难过吗?”容铮目光扫向屋内。为什么不是愤怒,不是生气?   吕傅勋靠着墙,眼睛狠狠地瞪着地面,猛吸着烟。   “是啊。”警员点点头,“前些日子,我和吕老师聊了聊,他好像有心事。”   容铮闻言偏过脸看他。   警员被他看得不自在,小声说:“其实是我主动找吕老师搭话,我之前可是他的学生。”   “这样啊。”容铮看了他一眼,沉声问,“他说了些什么?”   “就感叹工作是干不完的,想家人了,觉得很累……”警员顿住了,似乎在斟酌语句,“他问了一句奇怪的话。”   “什么话?”容铮眯起眼睛。   警员抬起头,快速眨了眼:“杀-人。”   他咽了口唾沫,飞快地说:“吕老师问我,你知道杀-人是什么感觉吗?”   容铮眼皮一跳。   警员深吸了口气,似乎给自己壮胆一样,握拳砸了砸胸口:“唉,我好像说的有点问题。我不是想打小报告。吕老师问这句话的表情并不是那种很可怕的杀-人狂的表情,也不是杀完人很惊慌失措的样子。他当时脸上很平静,在看着很远的地方,用很随意的语气说出来……”   警员说完,懊恼地敲了敲自己的脑袋:“不对,我的意思是,哎,我不是说吕老师想杀-人……我们警-察偶尔不得已情况下……”   “我明白了。”容铮说。   他说的很简短,语气很平静。   警员抬起头望向他。   容铮微微扬了扬下巴,低声说:“他没有杀-人。”   “我知道啊。”警员呆呆地应了声。   他握了握拳头,杀-人的眼睛不是那样的,他踮了踮脚尖,朝前探去。容铮也跟着侧身,朝屋里斜视过去。   吕傅勋闭着眼睛,把自己隐在房间的角落里,放佛和黑暗融成了一体。他看起来很疲倦,很累了吧,隐藏秘密的人,会被深深掩盖在心底沉重的心事压得喘不过气来。   目睹了孩子失踪的一切事态发展,吕傅勋却无能为力,警方的漠视,让他对腐朽的警-察队伍失望之极。于是他自己想办法,但是每个节点都很重要,就算是布局好一切,没人上钩怎么办,所以他自己必须要加入案件的调查中。   他让自己的老师进行推荐,加入了新成立的特殊案件调查组。接着他接近周鹏,暗暗提起六年前的失踪案,引起周鹏注意。然后他在李丽等人的求助帖下,写下了杀-人计谋。从陈齐的死开始,一步步把他们引着向前走。他从头到晚都没有露过面,只是掩藏在背后,所以无论怎么审讯李丽等人也无从对证。   没有杀-人啊,实在是聪明。   容铮感到自己的头此刻正嗡嗡发出巨大轰鸣声,一辆无人驾驶的火车上了路。   要装不知道还是说出来呢,容铮愁眉不展。他推开了门,吕傅勋侧过脸,他们对视了一会儿,各自又错开。   他拉开椅子坐下,看向今天的犯人——刘兰。   ……   ……   短短几个小时,刘大娘就像老了十几岁一样,她的头发全都乱糟糟的,耳鬓两边添了几根白发。容铮坐下,把资料放在桌上的时候,刘大娘就像被碰了触角的蜗牛,飞快地缩起身子,像是要把自己缩进自己的蜗牛壳里一样。   “看看这个吧。”容铮把照片直接推到她的面前,不留给她片刻的喘息,“都是在你家院子挖到的。”   “我不知道。”刘大娘缩着肩膀,慌乱地摇头,“我什么都不知道。”   “是吗?”容铮冷冷地看着她,“那你大过年叫什么大神,驱什么鬼?”   刘大娘眼珠子提溜乱转。   容铮猛地拍了下桌子:“别告诉我这是地底下长出来的!”   “地底下啊……”刘大娘害怕地缩起脑袋,“可能是别人埋的,我不知道。”   “哈?”吕傅勋突然笑出声,从角落里走了出来,依旧露出他那双老狐狸一样的眼睛。容铮依旧面无表情地抱着手臂,耳朵微微动了动。刘大娘也皱起了稀疏的眉毛。   “你家院子,别人来翻地,你会不知道吗?”吕傅勋恢复了平时的样子,肩膀因为觉得可笑还轻轻抖动。   对于此,容铮只是微微眯了眯眼睛。   “可能……隔了太久……忘记了吧。”刘大娘慌乱地眼睛扫着四处,压根不敢和他们对视。   “你怎么知道隔了太久了?”吕傅勋惊讶地张大嘴,“难不成你知道时间?”   刘大娘脸色唰地一下变得惨白,她结结巴巴地指着照片说:“都、都是骨头了啊,所以我想,这肯定埋了很久了……”   “哦,你有健忘症吗?”   “……偶尔,有点……”   “可能你不知道,尸-体埋土里,最多三个月就会成白骨。”吕傅勋笑着解释。   “我怎么可能知道那些!我又没有把尸-体挖出来看过。”   “这说的也有道理。”   刘大娘松了口气。   “刘兰!”吕傅勋突然大喝了一声。刚松口气的刘大娘身子又立刻就绷紧了。   她哆嗦了下:“怎么?”   “看看时间,我们浪费了很多时间了,时间是很宝贵的,这样下去我觉得也不是一个办法。”   刘大娘侧过脸,看着墙角闷不作声。显得很硬气。   吕傅勋冷笑:“那就只能把你儿子关进看守所里审,看他会不会开口了!”   刘大娘顿时炸了:“和我儿子有什么关系!”   “这是你家院子挖出来的,你说你不知道,那就只有你儿子知道了!”   刘大娘心里只有她儿子,刘爱国受半点委屈,她心肝脾肺肾都会疼。她一咬牙,干脆趴在桌上,嚎啕大哭起来。   容铮皱眉,干脆摆手:“耍无赖是吧,行,不废话了,把她儿子直接抓起来!”   刘大娘连忙停住了眼泪,像是变魔法,脸上两管子水,说收就收。手掌大力擦了下脸,她瞪大眼睛,学着他们拍桌子,大力拍了下:“谁敢!”接着就开始脱衣服,边脱,边说容铮他们对自己耍流-氓。   见刘大娘开始发疯,吕傅勋直接站起身,撩起袖子抓住刘大娘的手臂往后掰,拿着手铐把两只乱舞的手靠在椅子后面。瞬间刘大娘疼得脸色惨白,浑身哆嗦了起来,大叫道:“打人了,警-察打人了啊!”   声音又尖又刺耳,呱噪地像是有人拿着锯子在耳道里来回拉锯。   容铮皱了皱眉,轻轻敲了敲桌子,警告道:“吕老师!”   “我只是拷手铐罢了。”吕傅勋装作没看见容铮难看的脸,抱着手臂,冷笑着看着她,“我告诉你,到时候把你儿子关看守所里审,那些人招比我厉害多了,到时候有你儿子受的。”   刘大娘嘴唇微微抖动,眼泪从眼角逼了出来。   “现在不是哑巴了吧?”吕傅勋擦了把额头上的汗,喘着气问。   刘大娘委屈地朝容铮看了眼,接着点点头。   “这三具尸骸是谁?”   “不知道。”   吕傅勋猛地又拍了下桌子。   刘大娘瑟瑟发抖起来,她哭丧着脸摇头道:“真不知道,那女人突然找上门的,然后发疯一样大吵大闹,要我打110报警。”   “她说了什么?”容铮眼神暗了暗。   “她说,有人在抓她。对!她说她好不容易逃出来了,求我救她……那时候我只有一个人,我也害怕啊。” 第292章 地底封印的残肢(八十三)女人   “什么时候?”   “记不得了。”刘大娘把头发捋在耳后。   “好好想想,那时候你儿子在干嘛?”   “爱国啊……他刚大学毕业。记起来了,就07年的时候。”   “刚毕业啊,那应该是夏天,很热吧。”   “不,转凉了,我穿的长袖……”   “下雨了吗?”   “也是像这些天一样连下暴雨。记起来了,9月底的样子!”   坐在她对面的容铮,轻轻握紧了放在桌下的拳头。心里复述了一遍:07年9月。   容铮皱紧了眉头,握紧的拳头晃了晃。   “你说你一个人,刘爱国不在家吗?”   “是,他在市里,那段时间他在找工作。”刘大娘没好气地哼了声,“那些公司一点不行,居然觉得我儿子不够资格。说是没工作经验,单位都不愿意招毕业生。这个大学花那么多钱,读着没啥鸟用。真鸡……”   容铮咳嗽一声,把刘大娘就要说出口的脏话噎了回去。刘大娘抬起头,发现容铮正板着脸恶狠狠地盯着她,不由地吓得缩了缩脖子。   “07年9月底,那天正在下雨,你一个人在家,有个女人冲进屋里,找你求救是这样吗?”容铮问。   刘大娘默不作声地点点头。   “然后你不想救她,杀了她?”容铮眯起了眼睛。   刘大娘慌忙摇头:“没有,我没有杀她!别人杀的。”   “你也没有报警是吗?”   刘大娘眼珠子左右转动了下,看样子想找借口。这时,吕傅勋斥了句:“说,到底怎么回事!”   刘大娘被喝得晕头转向,一看吕傅勋那八字胡吹起来,就惊慌失措起来。   “那个时候我正在做饭,她冲进来把我吓了一跳,我赶紧把她带回屋里安顿。07年的时候,我家条件不太好,没有电话,要打电话,得去别家。但是那家人和我关系不好,其实我想打电话来着。”刘大娘眼珠子在屋里来回乱扫,又说了一遍:“我要打电话的,不过晚一点。”   她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她好像脑子当时不太清楚,说话颠三倒四的,第二天醒来,她就没要打电话了。”   有问题。   心理上来说,慌忙要求报警的人一定是遇见什么事情了,不会放弃让人报警,甚至被拒绝后,会自己想办法逃离,而不是呼呼大睡。   刘大娘的话也前后矛盾。一开始她说她听见吵闹声开门才遇见死者。后来再问的时候,她说她在做饭,死者是直接横冲直撞地冲进了屋里。   刘大娘有话瞒着他们。   容铮不动声色地看了她一眼:“我明白了,你让她住下来了是吧。她说了她遇见什么事了吗?”   刘大娘犹犹豫豫地点点头:“刚见她,她就说她被人抓了起来,一直关着,她被囚禁了。但是我觉得她说的有问题。”   “什么问题?”   刘大娘眯起眼睛:“要是被囚禁了,她身上穿着的衣服也太好了。那天下着雨我没看清楚,后来衣服我给洗了,再晒干晾出来,发现那衣服很……很……”她想了半天,终于想出两个字:“高级!”   容铮抱着手臂,觉得有点不对劲。   “还有呢?”吕傅勋问,“人看起来怎么样?”   “她看起来除了有些疲倦,其他都还好。”   吕傅勋挑起眉毛:“身上没有伤痕?”   “没有。”刘大娘摇头。   “既然她好好的,身上没有伤,也没有大病,那她是怎么死的?”吕傅勋突然问。   刘大娘噎了下。   吕傅勋开玩笑说:“你不会见财起意,谋财害命吧。”   他笑着,刘大娘浑身一激灵,猛地低下头睁大眼睛,用让人毛骨悚然的眼神盯着地面。   这时,容铮手边的手机突然响了,是池剑打来的,他去走访村里人了。他飞快接起手机站起身来,没有注意到刘大娘的异样。   他走到走廊上,那头声音就跟刹不住车的耗牛一样,猛地冲进他的耳朵里。   那头池剑兴奋地大喊:“容队,我刚从一个村民口里得知了一个事情。八年前,刘兰家突然出现一个女的,长得很漂亮。刘兰一开始对那女的挺好,女的也会帮忙洗衣服、做饭。村民都以为那女的是刘爱国的女朋友。”   “我知道,刘兰交代,女人是突然冲到她家向她求助。”   “不对啊。”池剑声音迟疑了下,“那女人是被刘大娘带回来的。”   “什么?”   “坐着小巴士。那时候是冬天,女人穿得很臃肿,戴着口罩帽子,看不清楚模样,所以那个村民记得很清楚。”   “冬天?刘兰说是夏天。”   “她撒谎了,我问了好几个村民,都有这个记忆。因为第二天那女人再出现的时候,惊艳了全村人!拿她们的话说,没见过那么漂亮的女人。所以村里那些大妈们挺好奇,上门去找那女人搭话,那女人不爱说话,后来一直把口罩戴着,大家伙也就没兴趣了。”   容铮闻言捏紧了拳头,到这个时候刘兰居然还撒谎。   不过,她为什么要撒谎呢?在隐瞒什么?   电话里池剑开始滔滔不绝地说话了,他声音稍显迟疑,有些沙哑。   池剑说:“刘爱国读大学欠了村子里很多人钱,大学毕业后找不到工作,一直没回去,村里谣传说刘爱国卷钱逃跑了。他们家全靠刘兰一人扛着,刘兰除了顾着家里的地,还在外面四处帮工,家里条件非常困难。”   “这时候家里多了张嘴,一开始不觉得,日子长了,就会有矛盾。”容铮说。他想起他家保姆偶尔抱怨的话,大概就是媳妇在家好吃懒做,不上班。   “可能吧。”池剑咽了口唾沫,声音变得有些发闷,“村民说,有人找到刘兰,说想找那姑娘睡觉。刘兰一开始不同意,那人说,睡一次觉,记一次账。”   “什么?”容铮捏紧手机。这一瞬间,他手心已经浸满了汗水。   “容队。”池剑的声音突然清晰起来。   容铮没吭声,只是粗重的呼吸传了过去。   池剑声音沉稳,冷静,不带感情色彩地说出下面的话。   “第一次后,刘兰尝到了甜头,用暴力恐吓的手段强迫这个女人卖淫,每次价格50元到100元不等,如果人数多,费用还会降低。”   剩下的话池剑没有说出来,为了还清自己的债务,刘兰逼迫女人给其他人提供性服务,女人已然成为了这座小村庄的性奴,她被囚禁在这里,遭到全村几乎所有的男人的强奸,甚至轮奸。   他在询问的时候,那些村民还在怪笑,似乎在回味,偶尔有人说他用了什么东西让那女人痛苦哭叫哀求,其他人便会兴奋起来,各自炫耀自己的做法。有老得没有性功能的老人,就用茄子棍子辣椒。说起来,还得意洋洋,一副老爷子我行吧的模样。   他们丝毫不觉得自己做的是违法的事情。   倒是村民的老婆们不时地埋怨几句,刘大娘太贼了,用这种方法来还欠款。她们的描述里,尽是对那女人的调侃,和瞧不上眼。说起谁家媳妇嫉妒心强,给刘大娘钱,把女人暴打一顿的事情也是有的。   “还有件事情。”池剑迟疑了下,“那女人来的时候,是怀着孕的。”   容铮一愣,声音沉了下来:“怀孕了?”   池剑“嗯”了一声,跟着重重地吐了口气,一股热浪放佛随着信号传到了另一头:“她穿得很臃肿,而且本身体质就属于不太显肚,所有人都没有注意到。后来肚子越来越大,村民发现后,很多村民的老婆担心孩子是自家的,都找到刘兰。刘兰这时候才告诉他们,本来她就怀孕三个月了。”   他喘了口气,继续道:“女人到村里的时间大概是07年11月底,也就是说女人是8月份怀孕,她挺着大肚子跟着刘兰藏到村子里,让我觉得……”   “你怀疑她是躲什么人吗?比如孩子的父亲。”   “对!”池剑说,“女人在怀孕过程中多次遭到强奸,好在那时候刘兰心里还是有些顾虑,也有可能女人体质比较好,孩子没有流产。但是没多久还是早产,生下一个男婴。”   容铮突然感到呼吸急促起来,有种氧气过剩的感觉,一时间晕头转向。   “孩子呢。”他握了握拳头,暗自镇定了下。   “就养在刘家,后来长大点的时候就被卖掉了。”池剑回答。   容铮站在走廊上,手掌扶在栏杆上,眼睛望着对面的窗户。有飞蛾绕过窗户上的栅栏飞进屋里,然后冲走廊上的壁灯飞了进去,“啪”的一声,一股焦糊味冒了出来。   过了会儿,他小声问道:“是黄媛吗?”   池剑那边顿了顿,没说话。   容铮直直站着,放佛雕像一样,一动不动。他在等一个回答。   “是。”   好了,回答了。   池剑蹲在地上,嘴里叼着根烟,眼角一跳一跳有些发疼。   半响,电话那头传来容铮的声音:“知道了。”   声音很平静,没有任何颤抖,音调也没有变化。还很简洁,的确是容铮的风格,池剑把烟在台阶上碾灭,站了起来。   容铮问:“那两个孩子呢?”   池剑方才怔住了,突如其来的转换话题,让他一时半会儿找不到聚焦点。   “啊?”   容铮称述:“在刘兰家院子里发现三具骸骨,除开一名成年女性,剩下两具均为孩童,一具为三岁男尸,一具为五岁女尸。”   池剑猛然回过神:“哦,想起来了。”   “有信息吗?”   池剑那边声音顿了下,似乎在调整心态:“有一件事情,小卖部的店主告诉我,之前他们村子里有一户人家,前几年被刘兰赶走了。”   “刘爱国当上村长之后?”   “对。”池剑打了个喷嚏,“那家人和刘兰有大仇。” 第293章 地底封印的残肢(八十四)气急败坏   之前容铮打听过,知青跑了,留下刘兰孤儿寡母。   刘兰父亲做主,给刘兰找了个外村的男人。那男人长相有些磕碜,年岁比刘兰大一轮,但是好在是个老实巴交的人,不像那知青是个徒有其表的人渣。可刘兰死活不肯再嫁,这行为惹怒了老子,将她赶出了家,要她自生自灭。   那个年代,被赶出家,等于没有饭吃,那就真的可能没命了。   家家户户米缸都没满,没人会乐意施舍她一袋米。刘兰带着个孩子,王老爹想的是,她撞了南墙总得回头,没想到刘兰却不,脑脖子硬,硬是靠自己活了下来还把孩子一天天带大。   她什么活路都做过,最脏最累的。村子里都是茅房,没有下水管,一般是有掏粪工。刘兰就嘴上围了块布,下去掏粪。她要价不高,一袋子米就行。平时还帮忙洗衣,缝补衣服,在山上找了块荒地开垦了一小亩地,种种菜,养养鸡,也居然活了下来。   按照道理来说,村民们不说对刘兰赞扬,也该对她同情。可偏偏村子里对她都是各种讥讽,有笑着说她自讨苦吃,有讽刺她要男人不要爹的。当然这其中女人居多,都是知青早先惹下的风流债。   小孩子嘴却是不把门的,把听到的笑吟吟说出来。   经常村头村尾对着小小的刘爱国喊:“没爹的小杂种!”   刘爱国经常被人欺负,其中以吴老二家最厉害。吴老二家有钱,吴老二媳妇长得漂亮。早前也和知青走得近,经常得意洋洋地说,知青为她写了诗,知青送了她朵花。   后来嫁人生了孩子,还和知青不清不楚,想着要和知青私奔。可是没料到,半途刘兰居然怀了知青的孩子。   得知知青丢下刘兰跑了,她笑了几天几夜,刘兰被家里赶出来了,她就雇了刘兰来家做活。什么最累,什么最脏全都丢给刘兰做。还要面上讥诮地叹息:“要不是我,你还真活不下去。”   刘兰只能低着头,佝偻着腰,配合着谄笑道:“是啊,要不是有你,我哪里能把他的孩子拉扯大啊!”   对方背过身气得砸了杯子,大骂道:“没爹的野杂种。”   对,这句话就是从吴老二媳妇嘴里传出来,被吴老二大儿子捡了去,仗着自己个子大,经常找刘爱国麻烦。   刘兰上门找人,吴老二媳妇就说:“不就是孩子们耍耍闹闹嘛,当不得事。”刘兰一个瘦弱女人没办法,只得忍气吞声。   有了家长撑腰,孩子们欺负人越演越烈。到最后居然哄闹着让刘爱国喊自己是杂种,不喊就把刘爱国推进了河里。刘爱国救起来的时候,眼睛已经开始泛白了,那些孩子见事情惹大了,连忙回家躲了起来。   见儿子昏迷不醒,刘兰眼眶通红,气得发狂直接冲到了吴老二家。   吴老二媳妇阴阳怪气地瞥了她一眼:“这是你家孩子命不好,管我们家老大什么事。”说完就拿棍子把刘兰赶了出去。   刘兰要找村长,她要讨个说法。   吴老二媳妇这回变了个脸,没等他们进门,拉着三孩子走到门外大声嚎哭。   “看看我家孩子被那孩子伤成啥样了,要不是他打我家孩子,我家孩子能把他推下水嘛!”   村长这一看,吴家三个孩子都鼻青脸肿的,一看就不像是小孩子打的。   可是刘兰势单力薄,王老爹还生着气,已经把刘兰从家谱中除名了。村长和吴老二刚喝过酒,也就是来看看情况,看见三孩子打得不清,心里觉得也是教训了,也就装作什么都不知道走了。   吴老二媳妇得意洋洋地仰着头,一步一颠地走到刘兰面前,恶狠狠道:“明天我就弄死你家小杂种。”   她说的不过是专门气刘兰的话,刘兰却气得发抖,眼睛开始发青。   后来刘爱国活了下来。这件事情大家都当过了,可是没多久,吴老二媳妇又嚎了起来,拿着镰刀冲到刘兰家,要刘兰把孩子交出来。   池剑咳嗽一声:“吴老二家小儿子和二女儿不见了,有人说之前见到两孩子和刘兰说过话,吴老二媳妇就认为刘兰把孩子藏起来。村里去了很多人,可是怎么找也找不到。”   那些人举着锄头,拿着框把刘兰和儿子赶出家,把整个院子都翻开了,屋内所有东西都砸烂了,什么也找不到。   容铮皱起眉。   池剑继续说:“当然找不到了,吴老二媳妇可能做梦也想不到,孩子就在自家地底下。现在的刘家就是以前的吴家。刘爱国当上村长后,刘兰就想办法把吴老二一家赶了出去,占了他们家的地,修起了现在的房子。”   等池剑说完,容铮挂上电话,他快速走进屋内,把门紧紧关上。   刘兰还在和吕傅勋讲故事:“也都怪我,没有照顾好她,她精神状态不大好,快临盆了我才发现她怀了孕。那天难产,出了好多血,血怎么也止不住,她就那样死了,我只好把她埋进了院子里。”   “孩子呢?”   “肯定也死了啊,脐带把脖子缠了一圈,脸都紫了。”   吕傅勋摸起了胡子:“死了?”   这时候,容铮走到她跟前,陡然开了口:“这时候了,还不说真话吗?”   刘大娘吓了一跳,出了一身冷汗:“没有,没有,我没撒谎。”   容铮看着她,下一秒,他拿出手机,将刚刚池剑的汇报录音放了出来。刘大娘越听,脸色越白,不一会儿她就坐不住了,身体摇摇晃晃,和树枝上的枯叶似的,就要倒了下去。   一只冰冷的手按在了肩上,刘大娘打了个寒颤。就听见耳边冰冷的声音响起,让她脚底下都感到一阵刺骨冰寒。   “没工夫和你玩猫捉老鼠的游戏,你要是不愿意老实交代,我也不和你浪费时间了。”   刘大娘瞪大了眼睛,那双五指修长的手,陡然生出几分力,刘大娘赶紧自己的肩几乎要被压垮了。   “既然当年的事情,你不清楚,那就只有找刘爱国问清楚了。”   “不要!”刘大娘厉声惨叫,“他什么都不知道,别去找他!”   容铮站直身子,不和她废话,直接朝门外走。   吕傅勋疑惑地看了他一眼,想了想,朝刘大娘露出个不怀好意的笑容,也跟着站起身,打算往外走。   就在这时候,刘大娘忽然叫了一个意想不到的名字:“舒墨!”   容铮猛地顿住,回头,危险地眯起眼睛:“做什么?”   刘大娘眼眶通红,浑身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那个男的,和你一起来的那个男的,他脖子上有条吊坠,是那个女人的。”   这没头没尾的一出,把吕傅勋弄懵了,忽然想到了什么,他金色镜框寒光一闪:“那女人就是你带回村的女人?”   刘大娘点点头,朝吕傅勋投去哀求的一眼,耸了耸肩:“别找我儿子,我儿子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吕傅勋的眼眸闪了闪,不动声色朝容铮看了一眼。   刘大娘低下头,脱力地晃了两晃,有气无力笑了一声:“看见你们第一天,我就知道你们为那女人来的。那孩子……那孩子和她长得一模一样。”   “黄媛。”容铮转过身面向她,“她的名字叫做黄媛。”   刘大娘麻木地摇摇头:“不记得了,或许是那个名字吧。”   “看来你不记得了。”容铮慢慢朝她走去。   突然她像是被点燃了一样,脸瞬间由白转红,冲着容铮气愤地大声哭喊道:“都过去了那么久了,你们为什么要提起这件事情,我好不容易过上现在的日子,马上就要更好了,你们为什么要过来!”   容铮顿住脚步,冷冷地看着她。   她气喘吁吁地侧脸在肩头上蹭了蹭,把脸上弄干了些,随后抬起头和容铮对视:“我儿子什么都不知道,就算你们把他关起来逼问,他也都什么不知道。我怎么可能让我儿子知道这些事情,这些事情是污点,我要把这些事情全部擦掉,让她们统统烂进肚子里。谁告诉你们的,我要把那些人的嘴撕烂!一群白眼狼,不知道靠谁有了今天的日子!”   容铮默不作声地看着她歇里斯底地发着脾气,他侧过脸,看见吕傅勋正嘴角勾起,忍俊不禁地看着眼前女人撒泼,似乎觉得很有趣。   “嘭”的一声,刘大娘猛地朝桌子踹了一脚。桌子本就老旧,桌板和下面的架子是分开的,需要用的时候,再搭在一起。此刻被刘大娘一踹,桌子应声倒地,上面的资料照片全飞在半空中,哗啦啦地往下落。   一张照片落在了她的面前,上面是整整齐齐在水泥地上排着的骸骨。   刘大娘看了一眼,似乎觉得很有趣,舔了舔发干起皮的嘴唇:“就算只剩下骨头,她也是个美人啊。”   容铮看着她,顿了几秒后,随后他走道刘大娘面前,蹲下身,慢慢地捡起了地上的那张照片。   “给我一个名字。”案件基本还原,拼图也只差一角。   他抹了下面上的灰:“我要一个名字。”   失踪女孩案子必定和黄媛一样,根据现有资料,谁抓走了黄媛,谁就是造成这一系列失踪案的罪魁祸首。   刘大娘扬起下巴,半张脸被光照着,花白的鬓角更往后延伸了几分。瘦骨嶙峋的脸上,她嘴角拉扯起来,眼角却往下耷,露出一副似哭似笑的丑陋表情来。   她重复了一遍:“不关我儿子的事情。”   吕傅勋翘起二郎腿,看戏一样吹了个哨:“今天真是看了场母子情深的好戏呐。”   刘大娘掀开眼皮看了他一眼,默不作声撇开脸。   容铮盯着她,目光落在她不停来回揉搓的手指。上面长满了冻疮,她把抠弄着疤,血丝冒了出来。她却毫无知觉。   他又问了一遍:“那个人是谁。”   “贾老板。”这次干脆利落,刘大娘直接说了出来。容铮回头看她,对上她挑衅的脸。   “告诉你们,也没用。你们动不了他。”她笑得扭曲。   “我们可以打个赌。”容铮板着脸站直身子,默然一会儿,然后笑了:“没有一只野兽,能逃出牢笼。”   一句话同时穿透了在场的两个人。吕傅勋默不作声地把头往后一仰,把自己藏进黑暗里。刘大娘注视着他,一动不动。   半晌,她说:“我会赢的。”   “我从不会输。”容铮冷漠地收回目光,似乎嫌在这里多一分钟都是煎熬,径直朝前走。   背后响起带着哭音的呢喃声。   “我想带她走的,真的。”   “她永远留在了这里。”容铮淡淡地说道。顿足了两秒,深深吸了口气,嗅到了屋子里老旧的家具散发着一股腐朽肮脏的臭味,他缓缓皱起眉,屏住了呼吸,接着头也不回地离开。   …… 第294章 地底封印的残肢(八十五)胆小鬼   地底封印的残肢(八十六)胆小鬼   小萝卜突然有了个主意,他一向是个心里很多想法的孩子,不过不善于言词。现在他身边的这个流鼻涕小孩温顺得像只小羊。于是他牵着小羊的手,两小孩趁大人们不备悄悄地从屋里钻出去。   过了会儿,小萝卜觉得有些烦了,气鼓鼓地鼓着两腮,身后的小孩哭哭啼啼了一晚上,闹着要见姐姐,把他烦得够呛。又是尖利的哭声,他伸出手指掏了掏耳朵,暗叹自己真是苦命,大人不负责任,居然自己要帮忙带这个只会哭的小孩,还是个胆小鬼。   张福打了个喷嚏。   伸出小肉手拍了下张福的背,小萝卜冷冰冰的眼神责怪地盯着他。看吧,要不是你非要闹着出来,怎么会感冒。   张福吸了吸鼻子,用袖子胡乱擦了擦脸,指着后面的小房子:“我刚才听见那些人说,让我们千万别进那间屋子。我们去其他地方找找。”   “……”小萝卜眼皮抬了抬,无趣地打了个哈欠,随后朝着小房子走过去。   张福立刻拉住他,哽咽着嘀咕:“丁阳哥哥说了,让我们不要去那里。”   对于警告,他抖了抖肩膀,张福的手落了个空。小萝卜回头抱着手臂居高临下看着他,目光及其鄙夷。   张福眼巴巴看着他,想了想,有点明白,小碎步跟上小萝卜的步伐:“我们要去那里吗?会不会被抓住,要是被抓住了,会挨打吧。我们还是不要去了,我知道一个地方,我姐姐多半在那里。”   这边一张嘴呱啦呱啦说个不停,不时地还打个泪嗝,他不安地环顾周围,背着手走在前面小萝卜倏地停住脚步,转头和他对视,张福猛地停住,回头就看见小萝卜冷冰冰的目光,吓了一跳,捂着胸口埋怨道:“怎、怎么了!”   接着就看见小萝卜伸出一根手指,放在嘴唇中间,冷冷地盯着他。   张福瞬间明白了,这是嫌他话多了,真是个古怪的小孩。虽然埋怨,但是他还是赶紧把嘴抿成一字型,还在嘴边学着大人们做了个拉拉链的动作。小萝卜这才满意地点点头,收回了视线,领着张福往前走。   脚步声从不远处传来,虽然已经是半夜了,但是周围的人却很忙碌,到处都可以看见人。张福很不安,他朝小萝卜望去,小萝卜眼神中居然闪烁出几分兴奋,他张了张嘴,还是把话咽进了肚子里。   果然是个古怪的小孩。   他们两个小孩子,掩在夜色下东躲西藏,居然没人发现,很快就溜到了秘密屋。   秘密屋除了不准他们进倒是没有其他特别地方,不是科幻大片里,到处守卫森严,反倒是来去随意松垮垮的。   小萝卜突然停住脚步,圆圆的眼睛一眯,拍了拍张福的肩。   张福愣了下,这是在问,瞧出点什么没。   张福挠了挠后脑勺:“这是以前老李叔家,后来他把人张寡妇家房子占了,这房子就空出来了。”   小萝卜跺了跺脚,终于舍得开口了:“他们故意避着我们。”   张福偏了偏头,懵懵懂懂地说:“是么。”   “肯定有猫腻。”小萝卜郑重其事点了点头,圆润的下巴低到胸口,指着院子里站着的几个人道:“怪爷爷,我去把他引开,你进去。”   “好的。”张福紧张地搓了搓手,学着电视剧里武侠人士一手握拳抵在另一手手掌上,煞有介事地一拱手:“公子大恩大德,小生无以为报,唯有以身相许……感觉有点怪怪的。”   小萝卜不等他说完,直接小屁股往后一撅,跟着撒丫子往前奔,还不忘记嘴里发出嚎啕大哭的声音。这动静果不其然引起众人的注意,周围乱糟糟一片,张福赶紧猫起腰,迅速沿着墙边往屋子里钻。   见自己成功潜入,张福正要高兴,下一秒却注意到屋子里中间横摆着的几张担架。中间位置似乎躺着个人,上面盖着一张白布,白布很薄,将下面的人的五官刻得分明。   黯淡的月光透过脏污的玻璃透射进来,正好落在那白布的头部。   张福吸了口气,心里莫名有些发慌,浑身开始打起哆嗦。他小心翼翼朝前跨出一步,伸着指尖去掀那白布:“姐……”   一个字带点期望从嘴里弹出来,随即白布“哗啦”落下,细弱声音陡然生变,化作一道尖锐嚎哭划破夜空。   本来屋外聚集的人群,瞬间如潮涌一般涌进屋内,就见张福闭着眼睛僵硬着身子瘫坐在地上。   白布滑落在地上,一半搭在他肩上,一半连着床。床上青灰白面的尸体一只手被带了下来,正好放在他的肩上。现场乱七八糟,几人连忙把张福牵了起来安慰。   陈法医气愤不已,恶狠狠地扫了一遍现场,大喝道:“刚那小兔崽子呢,去哪儿了!”   “不知道溜哪去了。”   “这里是游戏室吗?还不赶紧去找。”   其余人赶紧顶着陈法医的金刚怒目四处搜寻,小萝卜个头小,早就跑得没影。   那头池剑拿着收集的资料照片往前走,迎面冲来一人,和他撞了满怀。对方力道不小,把池剑撞得七荤八素,手里的文件一扬,来了个仙女散花,照片洒落了一地。   池剑踉跄退后一步站稳,看清了来人,一肚子火顿时都灭了:“怎么横冲直撞的,伤着没?”   小萝卜没答话,蹲着身子看着地上乱七八糟的照片,其中一张被陷入了泥土里,年岁久远的黑白照片被泥点点缀了下,分外鬼气森森。   小萝卜好奇地伸出小指头,指着那照片:“这是鬼照片吗?”   说着他伸手去拿,被池剑快手一步捡起照片,用袖子擦了擦:“这是重要物证,不是什么鬼照片,不能乱碰。”   “哦。”小萝卜点了点脑袋,看起来很老实,冲池剑伸出两手,眼中闪烁光芒。   池剑嘴角扬起,蹲下身要抱小萝卜,哪知小萝卜手比他快,飞快抢过照片举了起来赶紧看上一眼。照片上是个女人,抱着一个婴儿,倚靠在椅子上安然入眠。   池剑赶紧把照片拿进手里,重重地叹了口气:“你这孩子,太调皮了,我得告诉你舒哥哥你不听话。”   小萝卜听见舒墨有些害怕,苦着脸抱住池剑大腿蹭了蹭,这一系列动作,总算是把池剑哄好了,池剑抱起他,带他回屋。   一路上趴在池剑肩头,混小子总算老实了会儿,快到目的地的时候,他突然闷闷地出声:“那个姐姐死了吗?”   池剑顿住脚步,支支吾吾地“嗯”了一声。   小萝卜小小叹了口气:“小宝宝呢?”   池剑侧头看了眼小萝卜,他正玩着池剑的头发,心情看起来没有什么特别变化,他想了想:“还活着。”   “太好了。”小萝卜愉悦晃了晃腿。   池剑揉了揉他脑袋:“好了,到了。”   小萝卜落在地上,往前跑了两步,而后又似乎想起了什么,一阵小跑跑了回来,礼貌地朝池剑鞠了一躬,奶声奶气地道了谢:“这件事情能和舒哥哥保密吗?”   池剑蹲下身子,郑重其事地点点头,伸出小手指:“这是当然,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一大一小认真地做了宣誓动作,接着都咯吱咯吱笑了起来。   小萝卜手插进兜里,摸了半天,掏出个东西,握着拳头放在池剑眼前。   池剑不明所以地眨了眨眼睛,抬眼发现小萝卜炯炯有神地瞅着他的手,他下意识地伸出手,一颗奶糖落在了手心里。   任务达成,小萝卜很愉快地跺跺脚,眉心都跳了起来,一步一跳地朝屋里蹦跶去。池剑看着小萝卜消失在黑暗里的背影,又垂眼看了看他的手心,奶糖有些变形,看起来被捏了很久。   突然间,池剑有种感觉,他似乎被小萝卜贿赂了,真是个小调皮鬼。他把糖塞进嘴里,浓郁的奶香味钻了满腔,甚至连呼出的气都感觉是奶味。   啧,真甜。   小萝卜关上门,张福已经被送回来了,正裹着被子躺在床上,牙齿不停上下打着颤。小萝卜瞥了他一眼,接着推着椅子到一旁的柜子前面,跳上椅子,开始翻找起桌子上那堆乱七八糟的东西来。   张福好奇地从被子里探出头,带着鼻音问:“你在干嘛。”   桌上的东西是丁阳的,他嘱咐过让他们不要乱动。   小萝卜摇晃了下手,示意让他不要说话。   张福吸了下鼻子,裹紧鼻子坐直身子,难过地擦了擦脸:“刚刚真的吓到我了,那只手突然掉下来,其实……我不是胆小鬼。我不怕尸体,我见过很多尸体。”   小萝卜翻找着资料,心不在焉地“嗯”了一声,随口问:“找到姐姐了吗?”   张福失落地摇摇头:“没有,那不是我姐姐。”他裹着被子眼眸里闪过些泪花,他大力吸了下鼻子:“姐姐不知道会不会来接我。”   小萝卜突然手一抖,身子一瞬间颤抖了起来。张福仰起头看着他,赶紧裹着被子跳下床,走到他身边,拉住他的手。小萝卜的手冰冷,手心全是汗水。   张福好奇地踮起脚尖,看向那叠文件,小萝卜顿住的地方,是一张彩色照片。上面有一个女人斜靠在墙上,眼睛瞪得老大,台灯的白灯照在上面,有些反光,反而更是营造出恐怖惊悚的气氛。   张福颔首盯着照片上那个女人,接着他把文件合上,担心地看向小萝卜:“你没事吧?”   小萝卜看着他,张福咧嘴冲他笑,露出白森森的牙齿,台灯的白光照亮了他的半张脸,那双眼睛垂下来,稀稀拉拉的睫毛在脸上印上几条细线。   他担忧地望向小萝卜:“你没事吧?”   小萝卜僵硬地别开脖子,轻轻点了下下巴。   张福愉快地哼哼了声:“瞧你,连尸体都害怕,真是胆小鬼。” 第295章 地底封印的残肢(八十六)姑娘   这边周鹏压着姚大江开车通往县公安局。   到了县公安局,周鹏先下车,后面魏威绕了一圈,走到侧门,敲了敲车门催促着姚大江。姚大江满身大汗,瞧见门口人头攒动的模样,顿时打了后堂鼓。   周鹏两手插兜,吊儿郎当地叼着根烟:“看来我们来晚了,胡局早就到了。”   他个头高,硬生生高出周围人一个头,无需踮脚就把大院里的情景看了个透彻。这里的记者还算有序,都捧着个纸杯,纸杯里还冒着热气。   周鹏把烟点燃,嘀咕着:“这才几年啊,比老雷还会做人呐。”   “副厅长要换届了,他的呼声很高。”姚大江推开车门,正好瞥见胡局的座驾,目光左右晃悠了下,“记者很多,不会出了什么事情了吧。”   “这你都不知道啊。”周鹏伸了个懒腰,“老天爷吹胡子瞪眼,把天戳了个洞,现在是要人命啊。不过都不关我们的事情,现在老姚你的注意力要放在咱们案子上,要把你所知道的情况全一个字不漏的讲出来。”   说完推了姚大江后背一把,迈开大长腿往里走。他们三人很快引起了周围人注意,一个小姑娘跳出来拦住他们去路:“几位是警察?”   姚大江还穿着制服,虽然不太合身,但是没人有豹子胆敢在公安局门口装警察。周鹏翘起兰花指,手指一戳,抵在往前可劲蹦的姑娘脑门上:“男女授受不亲,拉开点距离,另外,我们也刚来,无可奉告。”   那姑娘也不急,呵呵笑了两声,一双圆圆的大眼睛又清又亮。她目光一闪,凑到姚大江跟前:“你是那个金河镇派出所的吧。”   姚大江瞅了她一眼,面无表情转头就走。   “金河镇离着这里还有些距离,你们肯定不是为了山上泥石流那事来的吧。”姑娘笑着跟在后面,看几人径直往前走,她干脆抱着本子快步走上两步走到最前面拦住了三人,“几位是为了另一个案子来的吧?”   听见姑娘的话,三人面面相觑,忍不住重新打量眼前的女孩。看着貌不惊人,戴着副半张脸大的大眼镜,脸上的粉没擦匀,头发上乱糟糟的,随意用支笔卷起来,脚下的袜子还不同色。邋里邋遢的一个破孩子,倒是不像记者。   “嘿嘿,我不是记者。”姑娘跳了两下,目光飞快越过周鹏和姚大江落在了魏威的脸上。   “哎,你不是魏师兄吗?”   魏威愣住了,傻呆呆地伸出手指指着自己:“你认识我?”   姑娘点头:“师兄啊,你在学校老有名了。”   周鹏:“这小崽子还在学校受欢迎吗?”   姑娘撅嘴:“那是当然,现在不流行铁汉,流行小鲜肉。”   周鹏不服气了,拉长后音:“是吗?”   姑娘也不理他,翻了个白眼飞快跑到后面挽住魏威的手臂:“师兄,你怎么来这里了?刘老师上课可是吹过,你在淮赧市公安局重案组担当了重要角色啊。听说那个纪录片杀人狂还有邪教案都是你们破的。”   姑娘连珠炮的问话,硬是没让他们能插进一个字,魏威此刻僵硬地犹如一具雕像,紧紧地绷着脖子,感觉贴在女孩腰侧的手臂已经毫无知觉了。   “啊——对——好像是吧。”魏威木讷地应了声。   对方性格倒是好,半点不介意,还笑嘻嘻地把学校现在的情况说了一遍,随着女孩说着的事情,大概是觉得很熟悉,魏威发白的脸慢慢回暖,脸上还漾起了腼腆的笑容。   “那你是学生咯,怎么来这里了?”周鹏随意地问了句。   姑娘应了声:“还算是吧,我家在这里附近,看这里这么热闹,我就偷偷跑过来了。”说完古灵精怪地吐了下舌头。   魏威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他实在是不太会应付女孩子,特别是这样自来熟的女孩。   “同学你好,我们现在有正事要忙,想要叙旧的话等过两天好了。”周鹏不动声色地把揽过魏威,把自己当做屏障,挡在两人中间。   姑娘煞有介事地一点头,小声说:“对,还是工作重要。这几天你们可有得忙了,毕竟挖出了十几个人头,多少个来着?”   周鹏一听愣住,脸沉了下来问:“你怎么知道的?”   案子影响太恶劣,为了不引起不必要的恐慌,整个案子都是封闭调查。还在发现尸体地方正被封锁,消息没有流传出去,只是警方内部知道,但是消息要是被记者知道,麻烦就大了。   周鹏担心的麻烦和胡明海不同,他担心的是,怕歹徒得到风声心里害怕溜了,给他们的侦查带来麻烦。   姑娘眨了眨眼睛,转过头发现其余两人也注视着她,她似乎觉得很愉悦,扬了扬下巴:“我的消息渠道是个秘密,不过你们放心我不会告诉其他人的。”   周鹏面无表情盯着她,姑娘毫不回避地和他对视,还咧嘴奉送上两小虎牙。两人间气氛越发剑拔弩张,周围居然出现以他们为中心的小漩涡,让站在一旁的人莫名感到杀气腾腾的气息。   周鹏冷眼逼视:“还是快些回家吧,半夜不要在外面瞎溜达。”   “他这是在威胁我吗?”姑娘左右看了魏威和姚大江一眼小声问,接着没心没肺地冲周鹏笑了笑:“唉,难不成你下句想说,把告诉你这消息的人说出来,便饶了我吗?”   “疑心这么重,单纯担心这么晚,你一个小姑娘不安全,而且你也瞧见了,世道这么乱,说不准……”   “谢谢您的关心,不过我觉得这里挺安全的。”   “愿意呆着就呆着吧。”周鹏瞥了她一眼,扯了扯魏威袖子,“走了!”   魏威愣了愣,摸不准头脑,小声冲姑娘说:“改天见。”   落在最后,姚大江咳嗽一声,目光落在女孩脸上,缓缓地皱了皱眉。   见三人就要走开,那姑娘突然开了口:“我来是打算给你们个消息。”   周鹏一愣,转过头:“什么?”   “看你的样子,你是师兄的上司吧?”   周鹏沉默盯着她,在判断她是虚张声势耍他玩,还是真的知道点什么。   “贾杰,你们敢查他吗?”姑娘把本子背在身后,脚尖戳着地面。   周鹏一愣:“贾杰?他是什么人?”   姚大江支支吾吾地说:“一个商人。”   看姚大江的模样,周鹏皱起眉,这个名字有些耳熟,但是一时间有些想不起来,他追问了姚大江两句,姚大江目光乱晃,手脚乱摆,明显有些隐瞒的模样。   看这情形,周鹏料到其中必有隐情,想问女孩到底怎么一回事,可再抬头,那不同袜子的姑娘早就不见了踪迹。   魏威眨了眨眼,方才女孩冲他讪笑了下,脚尖一点,踩着地上的水坑飞快远去。现在姑娘的背影已经穿过大门,外面站着一个举着雨伞的老妇人,满头银发。接着那姑娘和老妇人一齐坐上了车,那车很快扬长而去消失在他的视野里。   魏威低低叹了口气,自言自语道:“好像我还没问过她名字。”   淅淅沥沥的毛毛雨随风在空中交织成细线,把地上的脚印全部擦去,方才那个怪异的姑娘来过的踪迹悄然消逝,仿若一场幻境。   周鹏回过神来,忍不住用力眨了下眼睛,雨水落在脸上,让人有些发痒。他伸手胡乱挠了挠,眼角瞥见姚大江不安的神色,他表情变得渐渐凝重了起来,又问了一遍:“老姚,贾杰是什么人?”   “贾杰啊。”姚大江从怀里掏出盒烟,深吸一口烟说道,“是个做大生意的商人。资产传说上亿,他不是本地人,十几年前咱们市要转型,想从靠能源发家的有限资源城市发展成为可持续发展的旅游城市,便招商引资,引来了一批沿海商人,其中就有贾杰。   “那时候很多人都发现我们这里虽然有极大的潜力,可是交通太不便利,如果要发展旅游业,那就要先拿钱做基础建设开发。那时候政府没钱,商人也都是唯利是图,不可能拿钱投资这个。”   周鹏嘴一撇:“赔本的买卖,谁肯啊,都不是傻子。”   “是啊。”姚大江叹了口气,“实在没办法,市政府只能牵头借钱采用股份制的方式和几家专门搞度假产业链条的企业签订了合约。可是很快就发现附近环境过于恶劣,开发难度极大。银行考虑到这个情况,不再贷款,资金链断裂成了烂尾工程。政府挂了一堆债,财政困难得很,其他企业见状也都赶紧跑了。”   周鹏:“留着干嘛,陪着死啊。”   姚大江觉得周鹏话不太好听,但是又不敢顶嘴,只当没听见,继续说:“所有企业都跑光了,本来以为这项目是彻底完了,谁能想到,冒出了个大人物。这人就是贾杰,他把这几家企业找到,将项目收购,接着将几块分散的度假地点整合,建立了一个山庄。这家山庄叫做八佛会所,就建在八佛山上,被整合后,依旧还是破产了。不过贾杰的确是个商业天才,他另辟蹊径,把山庄搞成慈善机构。现在不仅仅是在欲海市,乃至全国都很有名。每年都有大量的爱心人士在这里聚集,带动了周边其他消费,没多久就成了我们这里的支柱性产业。”   “这么大来头。”周鹏咂舌,想了想,他突然冒了句,“这个人不会是变态杀人狂吧?”   姚大江连忙摇头:“不可能,绝不可能。”   周鹏默不作声看了他一眼,姚大江一直在流汗,后背衣服已经被打湿了,黏在了身上,他却毫无察觉,心不在焉地想着什么。   周鹏暗暗心里记下这个名字,他突然有几分理解,为什么胡明海这么紧张了,发现尸袋的地址不远处就是八佛山,这次调查怎么都会调查到贾杰头上。   贾杰的八佛会所带动本地产业发展,为当地民众提供了大量就业岗位。一旦查出点什么,或者是尸袋来源和贾杰有关系,那不仅仅是贾杰一个人的事情了,而是整个县政府,乃至市政府要头疼的一件大事。   “这不是周鹏周组长吗?好久不见!”一个中气十足的男声让周鹏猛然从思绪中回过神来。他抬起头,对上一道探究的目光。   他的脸上立刻又漾出吊儿郎当招牌的笑容,伸出手和对方亲热地握了握,一脸和颜悦色笑道:“胡局,好久不见。” 第296章 地底封印的残肢(八十七)魏威的用处   地底封印的残肢(八十七)魏威的用处   “我记得才一两年没见,胡局怎么越来越年轻了,瞧这红光满面的。”周鹏笑呵呵地和胡明海一副老兄老弟的勾着肩,“魏威,看这小将军肚,等你有了,就到了胡局这程度了。”   胡明海多年来早已经练就了皮笑肉不笑的功夫,面对周鹏满嘴开炮,名为吹捧实为嘲讽的话还无差别奉送上两弯月牙眼。   魏威被突然点名,茫然地回了两句:“为啥长胖了,就能当局长?”   胡明海被问话噎住,笑容有些扭曲,在旁周鹏面色如常,带上几分得意,自言自语了句:“尔俸尔禄,民脂民膏啊。”   胡明海听见明显脸色不好了,但是觊觎人多嘴杂,不好发作,只能忍了。当做没听见,笑呵呵地领着周鹏朝会议室走。   搜救人员发现编织袋的时候,八佛山县局就第一时间通报到市里,市里派了专家下来,成立了3.25专案组。除了部分人员在现场,专案组里专家级别的人员都还留守在县公安局。   “周队长是省里派下来指导大家伙工作的,大家要多多配合。别看周队才三十出头,已经是淮赧市刑侦大队重案分组的组长了。真是虎父无犬子啊,他父亲你们一定都听说过,周国海,前西南军区总司令。”胡明海拉着周鹏,召集了专案组人员,热情地给大家伙介绍。   可这介绍的话,就有点变调调。   县公安局里组成的专案组其中有不少是欲海市刑侦大队调过来的,都是技术过硬,专业知识牢固,经验丰富的老刑侦员了。这些老刑侦员一般都是埋头苦干的主儿,最瞧不起那些个走后门、靠关系的人。在他们眼里,那些人就是队伍里的蛀虫,没有真才实学,只会拉后腿。   现在胡明海一介绍,个个脑海里浮现出的第一个想法就是,我日他八辈,又来个光吃饭不干活的喝奶小主子,随后打量周鹏的目光变得越发不善起来。   周鹏哪里看不出胡明海打的算盘,只得强颜欢笑,谦虚地摆手:“哪里,我这个组长没有啥实权,胡局你也知道啊,也就是个给各位专家打杂的活路。上面还有个特殊案件调查组的压着,哪里有我说话的地方。瞧这满身的伤痕枪眼,就是个给大家伙当前锋的野蛮人,还需要各位前辈多指导。人年轻不狂,就是有点没大没小,没办法,西南那边不讲什么上上下下乱七八糟的玩意,谁拳头硬,就听谁的。不过现在咱们在咱们平川省,就得听平川的规矩,毕竟出来驾到,有得罪的地方,大家伙多担待。”   这不卑不亢,顺利把急转直下的局势稍微往上抬了点。周鹏把膀子一露,露出满身的肌肉疙瘩加伤疤枪眼,就已经把那凭关系的废物官二代身份一扫,应了那句胡明海的话:虎父无犬子。   隔岸观火的魏威暗暗叹了口气,这才刚见面就你来我往打太极,越发为后面的日子默哀了。   接下来周鹏被胡明海以联络感情为由拉进侧边的小会议室,门关上后再没出来,只留下他和一帮子专案组人员大眼瞪小眼。   他绷直身子坐在椅子上,暗暗镇定了下,朝众人露出个傻不愣登的茫然笑脸,然后憨厚地一举手:“大家好,我是魏威。”   可能是看着的确是个孩子,谁都没搭理他,自顾自抽烟看文件,彼此争论地唾沫四溅。魏威早就习惯这般待遇,早期在重案组他也是被冷落的对象。   有了心里铺垫,他从刚拿到的案宗里开始慢慢看了起来。   不一会儿,门被推开了,从外走进来一个瘦削的中年人。那人皮肤因常年暴晒的黝黑,眼睛总是睁不开的模样,只留下一条缝。他站得笔直,仅有条缝隙的眼睛却透出几分威严,他扫了眼周围,最后目光落在了格格不入的魏威身上。   他一进屋,就有人走到他跟前,简单介绍了下刚发生的事,跟着就滔滔不绝说着案件。魏威好奇地抬起头,就看见对方冲他招手。   被对方气势一压,魏威下意识地飞快站起身,立正站好,像是在等待检阅一样,两手放在裤缝中间,把身子绷得紧紧的。   “小魏是吧,淮赧市公安局来的?”对方伸出手,“我是3.25专案组的副组长罗海,叫我老罗就行。”   魏威诚惶诚恐地伸出手握住:“罗副队。”   “辛苦了。”简单握了下,罗海收回手,朝魏威一点头:“到这边来坐吧,我和你详细说下具体情况。”   魏威赶紧打开小挎包,从里掏出本和笔,坐得笔直。   罗海看他那模样,觉得有趣,笑了两声:“放轻松,又不是讲课。”   魏威打开本,不好意思笑了下,结结巴巴道了句好。   罗海一开口,就闻出是老烟枪,刑警队里十个里八个都基本生命透支,靠烟草吊着精神气,他从包里掏出包烟丢桌上,立刻被抢了空。   他也递给魏威一支,魏威接过没点上,放在耳朵后面别着。这是周鹏教他的,为了不让陌生人觉得自己是娘炮,就算自己不会抽,也要装会抽。   罗海自顾自燃上一根,拿出文件里,抖出几张照片:“这是现场照片,小向,把现场示意图拿过来。”   把地图铺了半张桌子,其他办案人员也都走了过来:“这是八佛山,这次发生泥石流的路段就是入山的这一段,发现装有尸体的编织袋的位置大概在这个位置。据现场情况调查分析,老邢给了一个大概地址范围,之前的埋尸地点应该是山后森林前的这片荒地。这里植被较少,泥土松散,比较好掩埋,地方也比较荒凉,不远处有一条可供车通行的便道。暴雨下了后,这里的泥土被吹散,冲到了山下这个位置,也就是最后发现编织袋的位置。”   “说是有现场发现了五个编织袋,里面装有头骨及若干衣物,是这样吧?”周鹏的声音从身后冒出来,罗海朝后看了一眼,伸出手:“周队。”   周鹏咧嘴笑了下,握住伸来的手,顺势揽住对方的肩,热情地一拍:“唉,罗老师。”   “老罗。我刚还和小周提起你。”胡明海紧随其后,扶着罗海的背:“看来都认识了,老罗是老专家,咱们欲海市的刑侦队里是这个。”竖起大拇指,冲周鹏神气一笑。   周鹏和颜悦色地接过话茬:“这我知道,我跟罗老师学过几天。”   胡明海手一僵,脸上的笑有些挂不住。   被夹在中间罗海略微尴尬咳嗽一声:“之前一起处理过一个案子。”   胡明海回忆起来:“我记得,是那起贩毒案吧。”   罗海有些怅惘:“是啊,我们损失了不少人,只抓了一帮小喽啰,背后毒贩现在还没抓着。”   周鹏神色一暗,目光从罗海脸上晃过,落在照片上:“不闲聊了,时间紧迫,咱们还是说正事。”   罗海本就随口一提,并不打算在这个话题进行深入,目光从两人身上收回,落在了地图上:“现场搜救人员沿着这条路线往上搜寻,希望能有所发现。”   “对了。”罗海皱起眉,深入后脑勺的发际线一层层忧心竭虑地叠在了一块,“郭老非要第一时间看到现场,也跟着去了。”   “有小高跟着,应该没事。老高也领着冬宁上去了,应该很快会得到消息。”胡明海拉过凳子坐下。   “哎,这一老顽童加个小泼猴。”罗海叹息着摇摇头,抽出尸体照片,“我们现在只发现了十八颗头骨,男性女性都有,腐化程度不一,死因未明,也没有找到和遗体相似的失踪报告。现在具体的现场还要等明天一早才能得到最新消息。”   胡明海无可奈何地朝周鹏叹了口气:“没办法,今晚就早些歇着吧,这种案子本身就需要时间。一口可吃不成大胖子,我给你们安排了住处,就在县上的招待所……”   “你说的这条路附近有摄像头吗?”一直老实听讲的魏威突然出声。   罗海直起身,转过头看着魏威。魏威趴在桌上研究着地图,他的眼睛又圆又大,一般来说大眼睛盯着人会让人莫名有种慎得慌的感觉,偏巧那大眼睛上有一层厚得像是小刷子一样的睫毛,这样的眼睛盯着人看得时候,让人觉得像个求知的孩童。就连胡明海这样的一本正经的人看着也会暗暗地心生几丝好感。这也是为什么,重案组这么多人,周鹏偏偏带上他,主要就是为了对付这帮老犊子。   罗海果然着了道,笑眯眯地看着魏威:“这条山路附近没有摄像头。”   魏威愁眉苦脸地支着下巴,再仔细看了周围:“这附近的几条路都没有摄像头吗?”   罗海叹息着摇头:“都没有,这几条路属于当地人自己开的路。”   魏威明白了,大眼睛用力眨了两下,突然抬起头,圆圆的手指头朝地图中间一戳:“这里标明了个山庄,山庄附近有摄像头吧。”   胡明海扫了一眼,沉声道:“这种营业机构应该属于循环使用,多半收不到有效信息。”   “不试试怎么知道呢?”魏威眼睛亮晶晶地看向他,“我估计凶手应该近期上去过,而一般营业地点循环使用会保存7天的录像资料,说不定真拍到有用的东西呢?”   “你为什么这么想?”罗海饶有兴趣地望着他。   魏威指着编织袋照片:“我看了这些头骨,有的已经白骨化了,而有一些却还新鲜,你看这个头骨,上面还冒着血,说明死亡日期很近,甚至可能是就在这几天……”   魏威朝周鹏看了一眼,周鹏冲他挤了挤眼睛。这才发现周围所有人都盯着他,特别是胡明海,脸色略显青色,额角有血管在跳动,隐隐有发怒的兆头。刹那间,魏威吓得有些不敢抬头。   “嗯。”罗海笑着点头,“还有呢?继续说。”   罗海鼓励地朝魏威一笑,魏威干脆地眼睛一闭,反正就算错了也不会掉块肉,跟着就把脑袋里猜的全说了出来。   “这些头骨被放置在一起,埋在同一个编织袋里,有两种可能,一种是近期内,凶手移动过埋尸地点,把尸体肢解后,再重新埋在山里,另一种是凶手每次每次将人杀害后,就会携带死者头骨到山上去,找到之前埋尸地点,将头骨放进去。无论是哪种方法,都说明凶手近期有上去过。”   “你说的对。”罗海认同地点头,魏威脸红彤彤地冒着热气。   这时,胡明海大力咳嗽了一声:“这种私人场所,要借他们的录像资料恐怕比较困难吧。”   罗海看了他一眼,站起身拍了下桌子:“这样吧,现在太晚了,明天一早我带人去和山庄的人沟通下。到时候如果他们不同意借出,我就在他们监控室里看,胡局你说怎么样?”   胡明海的脸色好了些,思考了一会儿,抬眼对上魏威好奇的大眼睛和周鹏探视的目光,当即拍板:“就这样吧,老罗麻烦你了。”   …… 第297章 地底封印的残肢(八十八)末日的狂欢(修)   被安排在一楼休息室里的姚大江不安地拽着小帽,几次都站起身想往外走,看见不远处大门外黑黢黢的景色,又心生惧意转而回来。   他就这样站起身走到门边,又走回沙发边坐下,踱步来回几次,几次目光忧心忡忡地落在头顶上的摄像头上。   “老姚,等急了吧。”欢快的声音大老远传了进来。姚大江一直七上八下的心终于从混乱中平稳下来,擦了把额头的汗,叹息道:“你们总算回来了。”   周鹏笑了:“难不成你还担心我们跑了。”   姚大江瞅了他一眼,连忙问:“怎么样了?”   魏威走进门将门关上:“姚大哥,能给我们具体讲讲那个什么八佛会所吗?”   “怎么?”姚大江有些吃惊,“你们怎么对这个地方感兴趣了?不是查黑煤窑的事情吗?”   魏威和周鹏对视一眼,周鹏拉着姚大江坐下:“老姚,现在情况是这样,刚刚你也听那小丫头片子说了,这里泥石流冲下了几个编织袋,里面发现了些东西。”   姚大江皱眉:“人的头骨。那没什么可讲的,我一个小公务员,一月工资扣完税不到两千,完全去不起那地方。”   “那好吧。”周鹏点点头,给魏威使了个眼色,魏威立刻站起身走到门边拉开门朝外看了看,确认外面没人偷听,周鹏又开了口:“你给我反映的情况我已经和胡明海简单沟通了下。”   “胡局长吗?”姚大江顿了下,抬起头:“他怎么说?”   “他已经派人去市里接你的家人。”周鹏有些疑虑,“为什么你一定要找胡明海,你不担心他会和姓钱的家族有利益关系?”   “周队。”姚大江突然叫了声周鹏,“我觉得你对胡局是不是一直有敌意,从你之前和我对话中,我觉得你对我们这里公安系统不太信任。”   周鹏干巴巴地笑了两声,没作声。   姚大江摸了摸鼻子:“八年前我被处分的时候,是胡局帮了一把我,所以我对他很感激。”   说完他顿了下,小心翼翼地朝周鹏看了眼,神情带上几份懊恼。   周鹏果然面露几分错愕:“你和他认识?”   “不认识。”姚大江飞快摆了摆手,“我和胡局没有说过一句话,只是当时处分了一堆人,胡局给我们做了担保,我才能继续留下来。”   他摸了下肚子,叹了口气:“你说我们干刑警的,干了一辈子刑警,除了抓作奸犯科的歹徒,哪里有其他技能。难不成去给人当保安吗?”   周鹏点了点头,带着几分唏嘘也跟着叹了口气。   俩为未来忧心忡忡的老油条,彼此开始为同行咸吃萝卜淡操心。   “那啥。”魏威犹豫一会儿,出口问:“姚大哥,我能冒昧问一嘴,当年你们究竟是犯了什么错吗?”   听见问话,姚大江拧着眉低下头,沉默不语。   “对不起。”看出姚大江情绪不好,魏威连忙道歉,有些哀怨自己话多。   “没事。”姚大江笑了下,坐直身子,他吸了口气,把肚子努力吸得小一些,让扣子能好好的扣好,接着把帽子端正地戴上,随后他站起身走到一旁的不锈钢饮水机前借着光看了看自己的模样。   他摸了下发白的鬓角,惆怅感叹了句:“老了这么多啊。”   手指摩挲着掏了下兜,从里掏出个脱了皮的钱夹来,钱夹不知道经过多少岁月残酷洗礼,表层皮硬是像经历过弹火炮席似的早已不见踪迹。姚大江眼皮都没落,熟门熟路地从几乎要散架的钱包里摸出张照片。垂目看了眼,他转身递给魏威,低声说:“这是当年我们刑侦队的成员。”   那照片一如那钱包,四角都翘了起来,魏威连忙双手接过,和周鹏面面相觑。   满是线下网红小姑娘追求的微带点黄的黑白复古照片上站着五个意气风发的年轻小伙,都彼此肩膀靠着肩膀,对着镜头笑得很是开怀,而这些人的背后正是金河区公安分局蓝底白字的牌匾。   *****   “二十年前,我们有个兄弟,死了,就是角落那个,长得最高最帅的那个。”姚大江笑了笑,“他是大学生,刚毕业被分配到我们区。瞧这小白脸,才来没一个月,就把我们局里一个最漂亮的姑娘搞到手,可把我们这群人嫉妒坏了。”   照片上那小伙,的确有点刘德华年轻的味道,高挺鼻梁,轮廓分明,眼睛里也好似装着个机关枪,带着股倨傲不逊的劲儿。   一看就是个不好惹的主儿。   “和我倒是有点像。”周鹏臭屁地添了句。   “是有点。”魏威难得认可了,看那眼神,都属于咬上什么人就不得松劲儿了。周鹏不知道魏威把自己当王八了,看魏威点头,那尾巴翘得越发高了。   姚大江笑眯眯看了他一眼,随即收回目光,手指摩挲到照片上方,一时间眉头又拧着一团。   “那时候,不兴啥谈对象到地老天荒,看对眼,就赶紧把报告打上去,把证领了。那之后没多久,就听他说媳妇怀孕了。”   “动作挺快。”周鹏挑眉。   “咱们干刑警的,三天两头不在家,还不得趁着有时间抓紧……说起来也是,家里工作两头顾不上,有时候真需要那口子能理解,不然两天就得上房揭瓦。小周是个知书达礼的女人,怀孕那档口为了不给添麻烦,就一声不吭地提着包回娘家了。这还把我兄弟气得够呛,跳上跳下跟领导套近乎,求个假能回家看看媳妇孩子,可太忙了,没能如愿。后来他们合计着,孩子还是得回市里生,也能让我兄弟见着一面,安个心。”   姚大江停顿了下,伸手拿过水杯灌了一口,喘了大口气。再说话的时候,两人才发现,他眼睛周围一圈开始红了。   他搓了下鼻子:“明明是个大喜的日子,那天天气挺好,难得我们也没啥事,能准时下个班……老天爷就是他妈爱作弄人。”   他抽噎了下,梗着脖子问:“你们知道火车劫匪吧。”   周鹏闻言拧起眉,他记忆不太清晰,只知道二十年前还是绿皮火车的时候,乱得很。   那时候兴起一帮劫匪,专抢火车,连他老子有回都差点着了道。   “你们可能不知道,97年的时候,这里发生一起恶性劫车案,死了三个人。”   “知道。”魏威倒吸了口冷气,“我老师提过一嘴,据说当时抓了十几个人,劫匪是未成年人,受未成年保护法保护,当时最严重地也只判了六年缓刑。”   周鹏看了眼姚大江,心里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你兄弟媳妇难道——”   “对。”姚大江低下头,手掌合在一起,像是做祷告一样,放在了鼻尖,“刚好坐那班车回来……”   说着说着,他突然仰起头,红着眼眶哽咽着说:“我们就在火车站等着,看晚点了,我还嘴贱抱怨了一嘴,说不是出事了吧,他妈的真是乌鸦嘴。”话说完,他眼睛往那天花板一瞪,狠狠地甩了自己一嘴巴子。   “你们没看着,全是血,我们接到命令冲进去的时候……已经没气了。”姚大江恶狠狠地骂了句操,“那帮小兔崽子没逃,就坐在旁边叼着烟,看见我们的时候,还冲我们笑。”   这时,周鹏递给他一支烟,姚大江感激地点头,将烟接过,吸了一口,惨白如纸的脸色终于好了不少。   “我兄弟那以后就不行了,要不是孩子还活着,多半就跟着去了。”姚大江抹了下眼睛,咳嗽一声,清了下嗓子继续说:“抓着人后,很快我们就把案件经过搞清楚了,他们压根没打算瞒着,还挺得意。他们是附近一所封闭式学校的学生,里面领头的,人称小东哥。是个在学校里,就是那种让老师头疼的主儿,没少在学校里惹是生非,还没事勒索同学。”   姚大江无奈地摇摇头:“案发前两月,这人就曾经把一个学生推下楼,导致那个学生右腿残疾。不过这男孩爹很有能耐,学校也不想事情传出去坏了名声,就把事情压了下去。这小兔崽子本来以为自己要被处分,结果学校屁都没放一个,这小子就觉得自己牛掰得跟齐天大圣似的,天不怕地不怕了。”   魏威:“早晚得出事。”   “我们问过他,为啥要去火车上当劫匪,这小子来了句,因为够牛逼。火车上前不着村后不着店,无论是什么人,都得装孙子。他之前和他那牛逼爹在火车被劫过,据他说他爹吓得差点尿裤子,可能就那次让他觉得出了点意思……   “案发之前,他组织过一次,领着一帮狐朋狗友,试着劫了次火车。他父亲利用未成年保护法帮他脱了罪,可能从那时候他知道了未满十四周岁不用担当法律责任的事儿,就开始念着后来的事儿了。”   “我听老师说过。”魏威说,“那些孩子马上就满十四了,有人鼓动他们,在十四岁之前要是不干点大事情,那就是对不起自己。”   “对。”姚大江点了下头,“那天正好是那个小东的十四周岁生日,他决定要干一票大的,说是要搞一次永生难忘的生日,他们买了车票,特地选了十四号车厢。”   “真他妈气人。”周鹏突然冒了一句,“妈的,毛都没长齐的小兔崽子,还末日的狂欢。”   “事情就是这样,那时候我们还想着,那天这小崽子满14周岁了,可以承担刑事责任。结果法院判决的前一天,最高法出了个破解释,说日期要从周岁的生日的第二天开始算。”姚大江晃了两下头,“他牛逼爹的确牛逼,杀人轮奸抢劫的大案,硬是在他疏通了各级关系网后,那小东最后连少管所都没有进,就判决了个要求监护人严加管教,赔偿了一笔费用。随便找了个流浪汉,说是罪魁祸首,判了六年。”   周鹏沉默了。   “怎么能这样,不是说杀人偿命吗?退一万步说,他只是个孩子,那我们要个道歉也不为过。我兄弟只提了一个道歉的要求。”姚大江把照片四个角抹平,“没人道歉。”   周鹏重重地叹了口气。   “那小子和看守所里的人吹嘘,传到我们耳朵里。他说他就睡在小周上铺,那时候其他人冲进来的时候,小周还一直护着他。他说那个老娘们真傻,她甚至想要和那些人达成交易,用钱来换自己的安全。可是他就是那些人的头头,他说当时那女人的表现,让他还是有一点悲悯的心的,因此他答应会让孩子活下来,于是他活剥了她的肚子,切开了她的子宫,把孩子取了出来……他说我兄弟该谢谢他,不然绝对是老婆孩子都会没了……”   “后来呢。”魏威问。   周鹏把烟放下:“你兄弟还做警察吗?”   姚大江淡淡笑了下:“他辞职了,心中丧失了信念,就不能做这行了。他带着孩子,开了一家小卖部,平时帮人修水管什么的。”   他努力露出一个灿烂笑容:“别说他做的还挺好。”   魏威也展开笑颜:“他挺坚强的。”   姚大江点头:“打不死的小强,和我们不一样,怎么都能活。别看他那都那样了,还是身边有不少女的,真是嫉妒羡慕恨死我们。”   “人格魅力啊。”周鹏跟着搭话。   姚大江吸了口烟,手指轻轻一颤:“那时候他离开多好啊,他为什么要留在欲海市。”   “因为妻子埋葬在这里吧?”魏威说。   姚大江失笑:“还挺了解啊,谈恋爱了吧。”   魏威看着他,没接话。   姚大江抿抿嘴:“我一直在思考一个问题,人真的会改变吗?在那之前,我一直觉得,少年犯应该被区别对待,因为他们的心智的确不成熟,他们造下的罪孽应该是周边的大人导致的。”   说到这里,他笑了起来:“后来我才知道。他就是个变态啊。”   姚大江望向他们:“你们应该学过那套理论,对于这些心理变态的杀人犯来,第一个受害人永远有特殊的意义。”   周鹏手指一颤:“他去找那孩子了?”   姚大江“嗯”了一声。   魏威瞪大眼睛,焦急地问:“孩子出事了吗?”   姚大江看了他一眼,几不可察地皱了皱眉,轻轻地点了下头。   魏威倒吸了口冷气。   周鹏拍拍魏威的肩,望向姚大江:“你兄弟他被逼到了极点了。”   “是啊,他再也不相信任何人。他瞒着我们,自己弄了个计划,杀了那个小畜生。”姚大江嗤笑道:“那小畜生临死前,终于道歉了,可是鳄鱼的眼泪谁会信呢?”   “你在现场?”周鹏吃了一惊。   姚大江摇头:“没有,他录了录像,当时刑侦队人都看过那卷录像。”   周鹏松了口气。   姚大江吸了口烟:“我们不想他被捕,便帮他做了伪证。后来你们就知道了,我们都挨了处分。”一支烟燃尽,他把烟屁股往烟灰缸里一戳,擦干脸上的眼泪,不好意思地挠挠头,笑了下:“哎,这都是过去的事情了,他也死了,我们也处分了这一切都过去了。罢了,罢了。”   *****   招待所里。   躺在床上,魏威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又觉得有点尿意,便想着去厕所洗把脸。他刚动作,就对上了周鹏的眼睛,周鹏冲他使了个眼色,跟着轻轻推开门,走到走廊上。   魏威下了床,看了眼旁边床上,面朝墙可劲打着呼噜的姚大江,确认对方正在熟睡,便跟着走到了走廊。   周鹏无奈地摇摇头:“草,他倒是睡眠好,把我们折腾得完全睡不着了。这鼾声,老子总觉得是他妈警铃响了。”   魏威傻傻地笑了笑:“没心没肺也挺好的。”   周鹏揉了下他脑袋:“明天你和老罗套套近乎,咱们也去那个会所看看。”   魏威皱眉:“你对那会所有怀疑吗?”   周鹏迟疑地朝屋内看了眼,然后重重地点了下头:“一个是今天那莫名其妙的姑娘提了下贾杰。”   “那个大老板。”   周鹏:“还有一个,你可能没注意。姚大江说起那会所的时候,来了句,他一个月两千去不起那地方,一个山庄,最多是吃饭的地方,又不是吃什么满汉全席。”   “头儿,你一个月满打满算,加奖金也五千多了,你请我们吃一次四季大饭店还老装没带钱。”   周鹏脸瞬间板了起来,凶神恶煞唬道:“有得吃就不错了,你们还挑肥拣瘦的。再说了,我是故意没带钱吗?”   魏威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他们正在商量对策,床上的鼾声一直在持续,黑暗里,那双眼睛却一直没有闭上。 第298章 地底封印的残肢(八十九)你丫闭嘴   事后茶就算是劣等茶叶,喝着也是别有风味。   舒墨正端着不知道哪个年代出土的大陶瓷杯,小口小口抿着。白冰坐在旁边,看他硬是把餐馆里的破茶喝出巴黎铁塔喝高级红酒的气度,莫名觉得有些口渴,赶紧草草把自己名字签上,给自己倒了一大罐子水,捧着喝。   或许是强迫症发作,舒墨看了眼那潦草字迹,眼角就开始抽搐了起来。十分想把那行字给涂抹掉,再重新写一遭。强压住心头那奔腾欲出的焦躁感,舒墨拿着那破纸研究两秒,终于想了个完美主意。   握住两元一支的黑墨油性笔,犹如画龙点睛的艺术品一般,在廉价纸张末尾签上了名字,随后满意地欣赏了会儿,总算把心头那点强迫症治愈了,才把那张纸倒了一圈放在桌子对面。   王贵在旁边捏着笔半天,终于见着那张纸,便飞快签了,再在上面落了个大红手印。一切程序做完,终于有种尘埃落定的舒畅感。   笔录被收走,有那么一瞬间,王贵突然觉得有些担心:“我会有事吗?”   舒墨将笔录收进文件袋里,听他问话,动作顿住,模棱两可回道:“这就要看你有没有撒谎了。”   王贵连忙摇头:“没有,该说的都说了。”   “那就放宽心,一会儿回家等着,等路通了,还得麻烦你到公安局走一趟。”舒墨走过他身旁,拍了下他肩膀,“你放心,你现在身份是证人,没人会为难你。”   “哦。”王贵慢慢地点了下头,大力揉搓了下衣角,见他们起身要走,又赶忙问:“那我姑妈呢……她会不会有事……”   “现在还不好说。”舒墨诚实地回答。   王贵失魂落魄地一点头,使劲搓了下手:“明白了。”   时间不早了,外面雨终于是停了,被打开的窗户朝里灌着潮湿阴冷的凉气一激,瞬间有种通体舒畅感,屋里人忍不住打了个激灵。   舒墨有些困了,刚那大叶子茶果然起不了什么关键作用,上下眼皮已经开始打架,他打了个哈欠:“不要多想其他的,赶紧回家好好睡一觉。”说完,他就推开桌子,朝外走去,手指刚碰着门把手,就听见背后王贵大力喊了声:“那啥,有个事情……不知道对你们有没有用。”   奇迹般,这话像是兴奋剂,比十杯茶都管用,舒墨瞬间就不困了。他回头看向王贵,仔细打量了下,那一直畏畏缩缩,完全不符合强壮外表胆小怕事的庄稼汉,终于拿出点男人气概,肩背挺得直直的,两眼一瞪和全世界有仇一样梗着脖子,感觉下一秒,脖子间鼓跳着的血管就得炸开。   舒墨低声问:“什么事?”   “是小玉的身世。”王贵绷紧脸,“我们小时候,她偷偷给我说过,本来我想着,这事情烂肚子里都不会说的。”   反正睡不着了,舒墨干脆拉过凳子坐过去,眼睛炯炯有神盯着他:“你说说。”   王贵嘴有些发干:“能再给我根烟吗?”   舒墨从兜里掏出盒烟,一股脑全部扔桌上,让他抽个够。   “多谢。”王贵道了声谢,连忙把烟点燃,开始吸了起来。抽了烟,王贵困顿的眼睛终于有了神,借着尼古丁刺鼻那味,找到些还活着的感觉,这感觉难能可贵,让被惊吓和寒风折腾一天的他,终于有种脚踏实地的充实感。   舒墨摆摆手:“客气,还需要什么吗?”   “不用了。”王贵摇摇头,把落桌子上的烟灰往下抹,“那时候我还小,她随口提了下,差不多这么久我早该忘了,可刚刚,突然就记起来了。”说到这,王贵突然身子晃悠了下,担惊受怕了一天没能安心吃口饭,也就刚胡乱塞了两口小面包,之前一直吊着口气,没觉得有啥,现在气下去了,就开始觉得脑袋有些发昏,随即他赶紧咂巴了口烟,稳住了摇晃的身子。   舒墨眼皮动了动,静静听着他说。   王贵叹了口气,手肘搁在桌上撑着身子,抹了下眼睛:“小玉挺惨的,才出生没多久就被人丢在臭水沟里。谷叔心善,看臭水沟里漂下来个孩子,赶紧就下水去捞,小玉就这么被谷叔领养了。”   “她知道自己是领养的吗?”   “差不多吧,这事情瞒不住。其实没啥说的,谁都没在意,本来那些年丢弃的女婴就多,不少人捡回去当童养媳养着。”王贵顿了下,眯缝着眼睛瞧着虚空,“就因为这,所以那老娘们老虐待小玉,觉得小玉和她抢老公呢。没事老暗地里阴阳怪气问别人看见谷叔和小玉私底下干了啥。整天疑神疑鬼的,还以为她多专情呢。结果谷叔瘫了,她第一个跑了。”   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老祖宗的话,总是蕴含几分道理。   王贵明白这个道理,但还是觉得有忿然。   “说远了。”王贵道了句不好意思,瞎扯了半天,“你也看见了,村里没啥小孩,我和小玉自然而然就走近了。那时候谷叔家条件挺好,他干活利索,脑子也很好使,很快就有人开始上门提亲。但是都碍着谷叔家带着个没血缘的丫头,都没谈多久。那时候小玉老担心谷叔会把她送人,谷叔没有,还听护着她。日子久了,也就没人愿意嫁了。有人就起哄说干脆等小玉来红事,就让两人把好事办了,为这事,谷叔还和那人干了一架,打得头破血流的。其他人瞎传,我是知道的,谷叔就是个好人,他是真把小玉当亲闺女疼。”   “可能是为了避闲话吧,没多久谷叔出了趟门带回来一个女人,长得和之前那些比差远了,但是总归是个女的,闲话渐渐少了。那段时间小玉看得出来挺开心,天天粘着那女的叫妈。结果那女的不知道怎么了,总是怀不了,接着就开始三天两头找小玉麻烦。村里人又开始风言风语,那时候小玉才八九岁啊,个头刚够着腰,每天被村里那些人色眯眯地盯着,还毛手毛脚的。”   “她找到了我,跟我说,她要去找亲生父母,不给谷叔添麻烦了。接着没多久,她就走了,也不知道去了哪里,被谷叔找回来的时候,像是换了个人一样。以前被人欺负总是忍气吞声,那以后,要是谁说了她,她就和人吵,和人打。对了,她回来的时候,抱着个婴儿,把婴儿带去了张治水家。”   舒墨一时没想起王贵是谁,反问:“张治水是谁?”   “张福的爹。”   舒墨记忆一下子浮现出那张有几分猥琐的脸,随即点点头:“记起来了,他怎么了?”   “我觉得奇怪,就找她问,她一直不愿意说。我就威胁她,不说就不和她玩了……哈哈,挺幼稚……”王贵像是回忆起从前,冷不丁笑了下,可很快又一闪而过,又变回死气沉沉的一行字,“她这才告诉我,她出去这一趟,找到了她的生母。”   “她生母精神有问题,有时候脑子不大好使,和家人走失了自己漫无目的在街上流浪,结果被张治水盯着了捡了回去。张治水那人手脚不干净,一天到晚不在村子里,到处瞎摸偷搞,偷了钱就去赌,谁都嫌弃他,可能除了捡个老婆回去,就没其他办法了。张治水那人真是够畜生了,钱花光了,没钱赌了,见那疯子老婆怀孕了,居然想了个主意,卖自己孩子。”   王贵吐了口烟,腾起的白雾让舒墨看不清他表情。   王贵嗤笑一声:“但是没能入愿,第一胎是个女孩根本卖不了钱。生下来没多久张治水就把孩子扔了,没想着居然被谷叔捡走了。那人简直不要脸到了极点,为了这事情,他还三天两头的找谷叔要钱。后来还陆陆续续卖过几个孩子,直到那疯女人突然意识恢复,逃了出去。张治水去找谷叔要钱,小玉当时偷偷听了,知道自己身世,就悄悄摸进张治水家里,偷了照片出去想要找生母。那时候她还小又没钱,在街上流浪没两天自然就被人给发现……她假装自己什么都不记得了,被送去了孤儿院。”   在孤儿院,谷小玉遇见了她的生母,正巧她生母被一对老夫妇搀扶着进来。她就跟着过去,期待女人突然转过身认出她,抱着她,喊她宝贝……   舒墨像是回忆起什么,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屋子一角,目光有些闪烁。   王贵低着头,自顾自看着自己的手,嘴唇颤抖着说:“等她靠近的时候,才发现女人怀里抱着个孩子。孩子好像刚断奶,看着面貌和女人有八九分像。你猜怎么着?”   舒墨回过神,摇摇头:“不知道。”   王贵夹着烟,笑了下:“他们是要把孩子送进孤儿院,那孩子是女人和张治水的孩子。女人不会要那孩子,她把那孩子放下,头也不回地就从小玉身边走了过去。”说到这里,他顿住了,捂着眼睛,声音哽咽了起来:“小玉把孩子悄悄带走了,她说,那孩子和她一样,爹不要,妈不爱,他们只能自个儿疼自个儿。”   说完,王贵把头埋在桌子下,不一会儿,就响起了压抑着的哭声。   舒墨沉默着听着,从裤兜了摸出打火机,抽出根烟点上,眯着眼睛吐着烟圈。   过了一根烟的功夫,王贵才抬起头,胡乱拿袖子胡乱擦了下脸,吸了口气。   舒墨把烟屁股在桌上摁灭,问:“后来呢?”   王贵大力咳嗽一声,朝地上吐了口浓痰,把乱七八糟烟灰抖落一样的心思收了收,回答道:“祸不单行。她回来没多久,谷叔就出事了。家里糟了贼,翻得乱七八糟,被人一闷棍打在后脑勺,摔断了下尾巴骨,瘫痪了。然后张治水就借着张福,开始勒索小玉,小玉又要养着谷叔,实在是迫不得已才去打工的。”   他顿了下,侧头看向窗外,悠悠地叹了口气:“所以我不怨她。”   舒墨问:“报警了吗?”   “报警也没用。”王贵摇摇头,“反正差不多大家都猜得到。多半是那女的和姘头干的。”   那女的指的就是谷大树娶的的女人。   “怎么说?”   王贵抱着手臂,没好气说:“出事后,那女人就不见了,肯定是担心被抓着,就跑了。”   舒墨看着他,手指不停来回拨弄着打火机,若有所思。   王贵走后,记录员一直在旁愁眉苦脸不知道想着什么。   白冰走过去,拿文件拍了下对方脑袋:“小高,怎么还不去休息,留这里喂蚊子。”   记录员绷紧脸,没头没脑来了句:“张福八岁了。”   白冰没明白他什么意思。   记录员屏住呼吸,扒着桌子,凑到白冰跟前,搞得一脸神秘地小声问:“那啥,白冰姐,我想打听下,女孩最小多大年纪能怀孕?”   *****   容铮来回在后面踱着步,多米胆战心惊报出手里查到的资料:“贾杰的账户情况没有问题,从这山庄收益来说,一直处于亏损状态……倒是周边产业,盈利比较多……”   容铮的背绷得紧紧的,眉头间拥挤着的小山川就要成大裂谷,感到几分暴风雨前的宁静,多米赶紧把脑袋一缩,快速滑了下鼠标上的轴轮,网页瞬间跳到一个私人网页上。   多米扯起衣服下摆,把脑门上的汗水一抹,再端起旁边的水一口饮进,然后活动了下手指,接着开始快速敲击键盘。   屏幕上私人网页弹出一个小黑框,上面全是犹如天文数字的乱码。盯着这些乱码,多米难得露出一丝正经。   “我刚刚找到了贾杰私人助理的邮箱,有几封加密邮件进行破解。”   “干得漂亮。”容铮赞赏地拍拍他肩膀,难得多米脑子会转弯想到查对方的身边人。   “等等这是什么?”余光忽然瞥见邮件里有几封邀请的字眼,这引起容铮的注意。   多米快速打开那个邮件:“很平常的,每个月他们都会搞什么慈善晚宴,还有私人聚会,会对制定一些人发出邀请函。”   容铮:“什么样的宴会?”   多米打了个哈欠:“哎,就是无聊的什么拍卖晚宴,拿着一些乱七八糟捐出来的烂玩意,什么明星穿过的内裤胸罩啥的。嘿嘿,这些钱多了没事干的,随便拿个用过的避孕套说是米开朗基罗用过的,这群脑残都会信。嗯……看,明天晚上就有一个宴会。”   沉默了一会儿,容铮说:“听起来还不错。”   多米“噌”地从座椅上窜起来,紧张兮兮地扒着椅背:“头儿,你真要拿避孕套去拍卖啊!”   “……”容铮嘴角隐隐抽搐,强压着心头的怒火,指着电脑屏幕沉声道:“弄几张邀请函。”   多米听了连忙拍着胸口,庆幸地扶稳扶手:“唉,真担心你要我去搞什么避孕套,脏兮兮的,还要搞些粪便,基罗兄毕竟爱汉子啊。”   容铮:“……”   多米语重心长地拍了拍胸口:“而且那时候,用的还是麻布,嘶……肯定会很不舒服,他们很能下得了手。”   容铮拽紧拳头,低头看他。   多米说完,顿了顿,而后想起了什么,眼睛一闪:“对了,那时候发明那玩意,是因为哥伦布老兄管不住小兄弟,把梅毒带到了欧洲。你研究过小羊盲肠吗?薄度0.038毫米,比现在的避孕套只差0.008毫米,是不是很神奇?还有……”   “……”容铮忍无可忍地按住多米的肩膀,“给我闭嘴。” 第299章 地底封印的残肢(九十)上山   早上六点,周鹏嘴里叼着袋牛奶,手里提着两大鼓囊囊的塑料袋精神抖擞出现在县公安局门口。两条大长腿往门口一站,把刚领着人准备悄无声息离开的胡明海逮了个正着。   两人两见相厌,一大早就火星四溅。   “哟,这不是胡局吗?”周鹏一大早没刷牙,见着胡明海,就没忍住喷唾沫,“昨晚忙到凌晨两点,也不多歇歇。您老不年轻了,当心点血压,我前阵子看了个新闻,说是过劳,脑袋嘣一下就跟气球一样爆了。”   “多谢你的关心,我会多注意身体。”胡明海抹了把脸,用尽全身力气维持那点学来的礼仪修养,跟新闻联播上冲敌国那帮孙子挥手示意般,冲周鹏友好微笑。   从见着周鹏的瞬间,他就眼角抽搐不停,额角青筋跳动,以至于一旁几人都被周鹏话语一引,开始担心起胡明海身体。胡明海就算再怎么硬朗,也不能不否认是个鬓角泛白眼角有纹的老头了。   “胡局一会儿你上车把膝盖给盖着,你前阵子不是说老觉得膝盖像是被冻着一样难受,唉,岁月不饶人啊。”司机赶紧拉开车门,招呼着让人把后备箱的毯子拿出来。   “行了,行了,别废话了。”当着周鹏的面,胡明海有种老脸尽失的感觉,慌忙拉开车门,想赶紧离开那张碍人的笑脸。   周鹏摆摆手,手飞快往嘴一碰,冲人背影来了个飞吻:“胡局慢走。”   手搭在把手上,胡明海弯腰坐进后座,忽地想起什么,把车窗摇下:“周队,你也起那么早,跑门口坐着干嘛,还不进去?”   周鹏把手往后一背,欲盖弥彰扯嘴角一笑:“这不是想借辆车,趁着时间还早,办点私事。”   胡明海冲他点了下头,眼角瞥见他努力往后藏着的那两袋塑料袋,可惜那袋子透明,里面的玩意露了个分明,眉梢微动,嘴角漾出几分了然:“没想到周队还相信那些东西。”   周鹏没想遮掩,干脆直起身子,拿出手机看了眼:“这不难得来一回嘛,正巧你看这天晴了,趁着天还没亮,大家还没开工,去拍两张照片。”   说完忍不住叹了口气,周鹏一脸不耐烦地摊开手:“我奶奶也就这点思想觉悟,打倒封建迷信那会儿她就在裙子里藏了个小香炉,到现在改革开放春风拂面的时候,腿脚不好使唤了,就开始使唤孙子了,唉……还得亏她有个孝顺孙子,要换她那不孝儿子,天天在家玩象棋,枪都要生锈了。”   “哈哈,你父亲这叫弃武从文。你父亲身体还不错吧。”提起周家人,胡明海还是客气笑了两声。   “嗨,不就是那个老样子,要死不活的。不如早点走了,给国家省点粮食。现在和平年代,也不打仗了,天天在家瞎折腾,拿着一帮院里的孩子操练。把人孩子吓得,每次遇见人家长看见我就龇牙咧嘴的。”周鹏絮絮叨叨里里外外吐槽了个透彻,明里暗里透露出对周父的不满。   “老人家不就是孤单了嘛,还是要多关心,毕竟只有你一个儿子。你看看你,忙得不着地,天南地北到处跑。”胡明海随口应着,对周鹏家里那点破事全无关心,压根不信周家父子不和的坊间传闻。周鹏嘴里越是拿着爹胡乱开炮,他越是知道这对父子关系融洽。   周鹏往嘴里塞了块口香糖,含糊着说:“那是,谁乐意到处跑啊。”   板着张脸抱怨完,把口香糖包装纸捏成一团,随口又说:“既然来都来了,还是得帮我奶奶了个心愿。”   没想到还是个孝子贤孙,胡明海目光忽悠地扫了一圈,手指随意敲了两下,忽地咧嘴一笑,冲远处招了招手:“罗海,你过来。”   正和人商量,罗海听见招呼,先侧头看了眼周鹏,周鹏冲他挑了挑眉毛,突地心中一惊,这小子居然目光中带着些狡诈,直觉觉得有什么不好事情要发生,不算是大事情,但是一定是极其麻烦的事情。   正想着,胡明海咳嗽一声拉回他的注意,带着几分困倦的疲意冲他指了指站在一旁的周鹏:“你们不是要上八佛山吗?周队正好有点私事,你们捎他一程。”   罗海面无表情应了声,冲周鹏招招手:“来吧,你和我一辆车。”   “胡局,真是感谢啊。那就不多聊了,我们也趁时间赶紧出发。你们还愣着干嘛,还不赶紧送胡局回市里休息。”周鹏求之不得,热情地帮忙把门关好,亲切向司机问候,最后还扯开塑料袋从车窗往里丢了几包零食。   胡明海摇上车窗,车缓缓地驶出大门,司机手扶着方向盘,抬眼开了眼后视镜,笑着问:“不是说避开他们吗?”   “不是有句老话。”胡明海扯开一包零食,往嘴里塞了两口,“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   *****   大清晨水汽凉得很,经过一日暴雨,就算今天放晴,山里的温度也比山下骤降好几度。   八佛山是一座很美的山,山顶有一处天然石群,高低错次,没有规律。每到清晨第一缕霞光从层层云雾上洒下的时候,那座石雕会投影在另一边的山上。远远看去,就像是八个人盘着腿围坐在一圈,那周围的云层还会起一层金色的光晕,八佛山名由此而来。   天还未亮,山路便排起了长队。   舒墨打了个哈欠,蹲在小溪流旁做了简单的洗漱,然后收拾起身上的工装服。有些不爽地拿着块香水小香帕擦着胸前那点污渍。突然眼前一暗,一道黑影从眼前闪过,舒墨抬起头,一片叶子从眼前落下,然后发现不远处一辆面包车正慢吞吞地由远及近驶来。   舒墨朝后退后一步,朝倚靠着大树坐着的男人彬彬有礼弯腰一笑,然后轻轻伸出手指比在唇前:“嘘——”.   大树下坐着的中年男人惊慌失措地睁大眼睛,他被捆在树上,不能动弹,努力想挣脱开手上的束缚,痛苦地发出呜呜声。舒墨一脸不耐烦,把换下的衣服往中年男人头上盖去,声音很快消失。   他拍拍衣服上膝盖和手肘的灰尘,然后走到中年男人停下,那里放着一把巨大尖锐的剪刀,把手很长,被红色的铝线缠绕。   他俯下身把剪刀捡起来,对面那个中年人立刻发出痛苦的呜咽声。舒墨歪着头打量了那人一会儿,突然他嘴角扬起一抹令人毛骨悚然的笑,慢慢举起手里的剪刀。   大树被男人挣扎的动作晃悠得发出巨大的噪音,几片落叶落下,“嚓”的一声,空中慢慢飘落的落叶变成了两半。衣服掉落在地上,中年男人抬起头,恰好看见对面的男孩脸上已经没了笑容。他歪着身子,两只手握在剪刀把手上,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自己,缓缓朝自己走来。   中年男人结结实实打了个寒颤,鸡皮疙瘩瞬间冒了起来,疯狂蹬腿踢着地上的泥土。   剪刀越来越近,尖锐锋利的一头就要靠近眼睛,中年男人拼命把脑袋往后仰,眼泪疯狂往外冒,这时候,舒墨忽然吐了个字:“嘣!”然后清新的空气中,刹那间,腾起一股难闻的恶臭。舒墨笑了,剪刀剪下了中年男人腰间的皮带,弯腰捡起捆在男人腰侧的帽子和工牌,然后轻快拍了拍男人湿漉漉的脸:“只是一个小玩笑。”   中年男人痛哭流涕。   “舒哥,没事了吧?”多米声音突然响起,舒墨按了按耳塞,随口应了一声:“OK了。”   “哦,我查了下,员工车还有几分钟就到了。你只需要把工牌对准车上通行器刷一下就行了。”   “就这样吗?”舒墨回头看了一眼,笑了笑:“我还以为要手指,或者眼睛什么的。”   那人闻言猛地一颤,浑身寒毛倒竖。   电话那头,多米滔滔不绝敞开幻想:“咱们又不是玩生化游戏,我倒是一直想玩玩现实版的丧尸游戏。到时候我直接开着我的坦克从尸体上碾过去,再用我的神枪技对准丧尸一个个爆头……最后带领人类进入新时代,拯救了世界。”   “……”舒墨顿时有些哑口无言,忍住让丫闭嘴的冲动,默默把剪刀放回工具箱。   “好菜屋肯定会找到我并哀求我,一定要为我出一版自转电影——谁是大英雄。这可怎么好呢?我这个人不太爱慕虚荣……”多米是个白日梦爱好者,再多么紧急的时刻,大脑都会分出一点小空间让主人做白日梦。   甚至已经想好了电影名字……   “……”   静谧的大山里,多米的声音不停响起。舒墨面无表情把帽子戴上、工牌别好,一边听着多米的未来美好世界幻想,一边朝站牌走。走了两步,他突然停住,按住耳塞说:“多米,要是丧尸潮爆发了,过不了多久就会停电停网。”   多米呆愣了下:“什么意思?”   “咱们可以想想实际的。”舒墨说,“我们国家枪支管制,局里的枪支弹药都是按量发配,就算你是神枪手,没有子弹也是白搭。另外我记得上次我们和周鹏他们分成两队玩CS,你误伤了好几次我们自己队里的人。”   多米大叫:“那是他们自己非要往我枪口上撞。”   走到站牌下,那里已经三三两两站着几个和他一样穿着制服等车的人,忽然点头示意,他避开人群走到角落里:“如果真是世界末日,没有电没有网,总不能指望着你用电脑砸人吧。”   多米深吸一口气,结结巴巴问:“那、那我该怎么办?”   “教你一个最简单的办法。”   多米屏住呼吸。   “抱好大腿。”舒墨说完取下耳塞,这时有员工车标识的小巴车进站了,刚稀稀拉拉的人立刻挤作一团,你追我赶地拼命朝车上挤。   舒墨把帽子往下压了压,借着拥攘的人群,迅速拿着工牌在通行器一刷,然后走到了小巴车最后一排,缩进了角落里,侧头看向窗外,脸上露出一丝不易觉察的微笑。   ******   “抱大腿?”多米呆若木鸡站在原地,眼睛直勾勾盯着一米外或站或坐的那几条腿。   绞尽脑汁思考着抱着别人大腿和在世界末日活下去有什么关联,到最后研究,哪条腿抱着会最舒服。直到被人叫了两声才从大腿的海洋里恍惚间回过神来。   他乏味其陈按了下鼠标右键,接着一阵油墨香传来,一张卡片应运而生。 第300章 地底封印的残肢(九十一)邪门   技术人员弯腰从打印机里抽出卡片,小心翼翼地用镊子将一片指甲大小的晶片放进去,最后再在冒着热气的卡片敷上一层闪着金光的塑料纸片。   现在的有钱人好像对金色和黑色情有独钟,高级会所的VIP邀请函,总会翻新弄出各种各样的花样,让人由心底生出高人一等的优越感。   八佛山会所的VIP会卡特别善于此道,黑色通体卡片上点缀斑点金钻,没有专门的VIP字眼,而是七朵黑金玫瑰点缀在卡片的右下角,显出了特别的调调——不仅有钱还有内涵。最后再贴上一层闪瞎人不偿命的金膜,写上持卡人完美落款。整张卡从内到外,无处不奢华,无处不神秘。   神秘的主题恰是八佛山会所在外的名声,走访了不少人,一目十行扫了好几个网络帖子,居然都没有多少有用的讯息。这个会所,在无孔不入的网络社会,居然干净得犹如一张未开封的厕纸,显得更加的让人心存怀疑。   “怎么样了?”容铮整理着衣袖,显然这套西装不是那么合身,弄得他有些不自在,不停地扯动着领口。   “容队,邀请函做好了。”技术人员把卡片递给他。卡片面上随着光的折射,闪动着不同的金光,形成几个略显古怪的圆形。   “先等等。”一只手横空插过来取走卡片,多米从包里摸出瓶香水,朝卡片上喷了喷,“贵族的玩意怎么能是一股穷酸味呢?好了,现在这才是真的完成了。   “哪儿来的香水。”容铮拿过卡嗅了嗅,没闻出什么穷酸富贵味,只是突然脑海里不知道怎么钻出一个模模糊糊的人影,塞进胸前的口袋里,“好像谁用过?”   多米把香水瓶放回包里,眼睛贼兮兮地左右晃了一圈:“老白的。高级货,她上次偷偷洒了一次,结果没人闻出来,郁闷了一天,压箱底了。”   容铮懂了:“然后就被你顺手拿了?”   多米瞪大眼睛:“什么叫顺手拿了,这叫废物再利用,反正她也不会用了。”   “这气质。”多米叹了口气,上下打量了番容铮,摇摇头,“我们要说我们是王子都行。”   “舒墨现在在哪儿了。”容铮朝电脑屏幕看了眼,语气中带着浓浓的担心。   “还没有进入会所范围。”多米拿起平板,手指迅速按了几下,“好了,进去了,不过是外围,应该只是停车场。”   很快屏幕一亮,出现一堆条形图案。屏幕上是八佛山的维度图,上面有个红色小点是舒墨。他身上带着一个小小的通讯器,当他进入八佛山会所之后,他身周所有的人物和地点全都会一点点在电脑中显示出来。   容铮手指轻轻触摸着屏幕上那不停跳动的红色小点,毫无表情的脸上,终于流露出些其他的神色。   是担心吗?多米默默观察着,恋爱的酸臭味真是哪儿哪儿都是。   容铮顿了顿,曲起手指,用手指缓缓划过屏幕,最后停留在地图上最外围一圈绿线上:“这里有几个出口?”   多米赶紧收回目光:“地下通道两个,四个小侧门,两个大门。”   容铮皱眉:“总共8个出口。”   他们人手不够,带来的小队总共二十一人,其中有六个技术人员,加上还要留下部分人看着刘兰等人。容铮心里对这次临时行动有些把不准了,这么一来,他们就相当于进入了敌人的包围圈,这是极富危险性的行动。   片刻之后,容铮敲了下桌子直起身,看向多米问:“你联系下欲海市警方,请求支援。”   “没有搜查令,不能以调查组的名义行动,所有行动和调查组无关。我们得拿着证据到附近检察院申请逮捕令。”白冰拿着文件满头大汗推开门,鉴于组里几个老爷们都是手能扛,口不能张的祖。只有她找上级嘚吧嘚吧了半天,说得口干舌燥,喉咙都快冒烟了,刚听见他们要走没顾得上歇口气匆匆跑了过来。   容铮眉头皱得死死的,申请逮捕令后再调来人,至少也得个把小时。他沉着脸望向白冰:“没有其他办法吗?”   “没办法,头儿。程序就是程序。”白冰有些喘不上气。   这时池剑赶紧递给她一杯水:“就怕中途哪个环节打草惊蛇了,让人跑了。”   “我也不想啊。”白冰喝了一大口,终于五脏六腑归了味,把气喘匀了,“咱们人员有限,整个山庄围住不太现实,所以我就让人把几个主要的出入口守住了。”   从昨晚上开始,吕傅勋就非暴力不合作的态度,听见白冰的话,立刻阴阳怪气跟上一句:“谁逃跑会主要出入口逃跑,这不自投罗网吗?”   “老吕,你今天吃火药桶啦?”白冰插腰,直接飞过去两白眼球,“你能,你有什么主意你说。”   吕傅勋沉默,把手机拿出来对着白冰。白冰抱着手臂,目不转睛地盯着他,好像要从他那张无表情的脸上看出些什么。其他人也都聚精会神等着。片刻之后,手机里传出一阵特过年气氛的音乐,还没等众人反应过来,一声“叫地主”蹦了出来。   就像是在等一餐高等牛排,最后却给你上了几根白菜。   白冰炸了:“老吕,你有意思吗?”   吕傅勋把手机放下,说:“没意思。”   “唉,这一大早的,就开始吵。”多米挠挠头朝他们走过去,“都怎么了?不是生病了吧?”   “什么味?”白冰突然眯起眼睛,似乎闻见了什么,鼻翼动了动。   多米脚步猛然顿住,旋即原地转身朝反方向走,没等他走两步,后面的声音陡然变调:“多米!”   接着不等他反应,领子一把被人拽住,跟着把他往后拖:“多米你是不是偷了我的东西!”   “没有啊,绝对没有,我发誓,我以我奶奶的名义像你发誓,我绝对……”   没等他说完,“嘭”的一声,一个精美的玻璃瓶在拉扯中,从多米的侧兜里落了下来,摔在了冰冷坚硬的水泥地上——四分五裂。顷刻间,一股难以言喻刺鼻的香味盈满了整个屋子,几乎让人喘不过气来。   白冰看着那瓶昂贵的香水的碎尸,气得脸都绿了。   两人在屋里打闹了一圈。   “别闹了!”容铮拧着眉大喝一声,飞快走到窗户边,把窗户推开。   容铮端起桌上的水喝了一大口,刚发了通火,不合身的西装更加弄得身体不大舒服。他扯了下领口,干脆把领带扯下丢在一边,一身寒气地走到几人中间:“行了,就这样,我和舒墨进去。你们其他人留守。”   听容铮要独自前往,白冰立刻担忧起来:“头儿,至少带上池剑吧。”   池剑赶紧站起来,拍了下胸脯:“我以前做过不少卧底任务,绝对不会出错。”   容铮没搭理他,拒绝的意味很明显,弯腰收拾完东西,接着站起身扫了他们一眼:“这次行动的目的是找到证据,你们人多了我反而累赘。”   “容队。”吕傅勋突然出了声,神情久违的严肃:“你想过一个问题吗?这么大量的人员失踪,警方却一直没有动静。”   突然被叫住,容铮停住了动作,带着疑惑的目光扭头望向他。白冰看了吕傅勋一眼,没好气地帮着回答:“这不显而易见的嘛,贾杰有可能买通了乡镇上的相关人员。我和上面商量了下,怀疑他们已经渗入了欲海市部分政府部门。所以我们的行动才要特别小心,不能出一丝纰漏。当然了,也不能打草惊蛇。”   对于这个回答,显然吕傅勋不能信服,反而眉头更加拧紧:“你们有想过绑架那么多人,而且都是孩子,会造成多大的社会影响力吗?”   容铮目光无端一沉:“怎么了?”   “感觉不太对。”吕傅勋抿了抿嘴,“大家现在脑袋放空,好好想一想。会所出钱以资助贫困家庭为由,收录适龄学生,这些学生的名字都在网站上能看见。如果孩子们真出了什么意外,那么首当其冲被调查的就是会所,一个亿万富翁会这么没脑子?”   容铮手指搭在鼻尖:“那他为什么这么做?”   吕傅勋摇摇头:“我也不知道,只是一种感觉。”随即他又反问:“你们为什么会觉得他绑架了那些女人?”   白冰:“兴旺村村民关于黄媛的证词,证实了黄媛失踪前一直被贾杰囚禁了。”   “都是一面之词,刘兰那个女人谎话连篇,我觉得她的话可信度太低。”吕傅勋说,“如果凶手把黄媛囚禁了,黄媛心里该有多恨这个凶手,她为什么逃出来后却不把孩子打了,却要把孩子生下来?仅仅是为了当做证据吗?如果是我女儿,要是被强奸怀孕,她绝对会第一时间回到家找到我,而不是去什么陌生的村庄养胎生下孩子。孩子应该是情感的结晶,而被强迫怀下的孩子,是个耻辱。”   容铮手指一颤,忽然脑海里有什么一闪而过。   吕傅勋接着说:“另外从歹徒来说,按照刘兰的说法,贾杰就是囚禁并且强奸黄媛的歹徒。但是你们可以看看贾杰的资料,是一个亿万富翁,他干嘛要冒巨大风险囚禁强奸一个大学生。他只要招招手,什么样的女人没有?”   白冰:“老吕,可能你不知道一个词,叫做衣冠禽兽。”   吕傅勋甩了个大白眼:“我懂你的意思。但是要是我的话,我绝不可能在得知黄媛逃走后,还那么镇定地上电视,开慈善会。按照心理学角度来说,他首先想到的是逃离,其次才是洗脱自己的罪名。但凡有点脑子,都不会这么大张旗鼓地搞什么宴会,把自己暴露在公众面前。”   “那卷录像带。”多米突然插了嘴,声音微弱得几乎听不见,“黄医生的那卷录像带,上面有黄媛被绑着的照片。难道你的意思是,那照片都是假的?那黄媛她为什么那么做?”   吕傅勋吸了口气:“其实我心里一直有个疑问。”   容铮:“什么疑问?”   容铮俯下身,吕傅勋侧头,两人彼此对视,过了一会儿,他问:“黄医生和她女儿的关系真的很好嘛?”   白冰不禁浑身一颤:“我突然有了个可怕的想法。”   这时匆忙走动的技术人员,不小心手中的文件落在了地上,七零八落的纸张照片落了一地。其中一张报纸剪报翩然落在了门口。剪报的一面是失踪女性的报道,另一面则是一张当地孤儿院的照片。   多米弯腰捡起脚边的报纸,看见上面的图片,眼中一刹那出现惊讶的神色,他皱了皱眉,目光紧紧锁在图片上,直到被那名粗心的技术人员催促,才恍然回过神,将照片递给他。   说不上为什么,看了那张孤儿院合照后,他的心里冒出一种难以言喻的古怪的感觉。 第301章 地底封印的残肢(九十二)计划开始   和周鹏告别后,胡明海的车没多久就上了国道,朝欲海市市区方向行驶。路程过了半截,突然视野里出现一个人影,那人影正朝他们挥手示意。   在不到七点的高速路上突然遇见这么个人,实在是一个诡异万分的事情,司机神色警惕朝外看了一眼。那人站在路中间,戴着一顶小圆帽,体型臃肿,右手不时的会抽搐一下。   司机微眯着眼睛,手握在了档杆上,他准备加速绕过那个诡异的人。刚冒出想法,还没付诸行动,司机就感觉脖子一紧,被人从后猛地勒住脖子。   此刻他的大脑一片空白,还不等他反应过来,脖颈处便随即传来一阵针扎的疼痛,他眼前一黑,下一秒整个人瘫倒在座椅上。   车门被打开,胡明海整了整弄乱的袖子和衣领,看向来人问道:“怎么这么慢?”   来人擦了下头上的汗,正要说什么,猛地爆发出一阵强烈的咳嗽声,片刻后,他踉跄几步跑到路边“哇”的一声,狂吐了起来。   胡明海赶紧递上去一瓶水,皱眉问:“严重了?”   那人拿过水,往嘴里灌了一大口水,漱了漱口,把嘴里的酸臭味去了干净。接着又打开一瓶水,从包里掏出一瓶药。往手里倒了一大把,跟着一口塞进嘴里。忙了一阵,才终于缓过气。   他用手帕擦了擦嘴角,不好意思地微笑了下:“对不起。”   胡明海叹了口气:“你要撑住了,马上就要完成了,就差一步了。”   “放心。至少今天我能挺过去。”那人笑了两声,点点头,绕了半圈,走到驾驶座,拉开车门,弯腰探头进去朝档杆看了一眼,用手轻轻碰了下,脸上露出了然的神色:“老马还是太不谨慎了。”   “他一直以为我不知道,上周我就把档杆上的那玩意拔了。”胡明海的声音在他背后响起。   那人沉默一会儿,默然道:“今天他会悄无声息地消失在这个世界。”   “老马跟了我八年,还真有些舍不得。”胡明海叹了口气,抹了下眼睛,声音里带着哽咽。   “以前他说过,那次我们在八佛山看见的景象,是他这辈子看过最美好的景象。”那人有些怅惘,“我会把他的骨灰洒在山上的。”   “谢谢了。”胡明海点点头,微红的眼睛眯起看向远处,太阳第一层晨光已经染红了地平面上那一层薄雾,他自言自语地说:“他们应该快到了吧。”   *****   八佛会所。   “真是一个不错的天气。”深吸一口气,穿着浴袍的男人嘴角勾起一抹满意的弧度。   清晨第一缕阳光洒在脸上,实际上还是有些寒冷,不过好在下雨后的天气,空气总是格外的清新,也让他此次的旅行有种不枉此行的满足感。   早起看了一会儿窗外葱郁的风景,站了一会儿就觉得有些凉了,随即他便裹进衣服离开了阳台,走进屋内。   这里的服务真的很好,他光脚踩在铺满地毯的软绵地上,温暖的气息立刻从他脚板心钻入全身,霎时间,他感到了温暖。   很人性化的设计。他满意地推开门,走到桌边,端起一杯热气腾腾的咖啡,享受美妙的休闲时刻。   客厅里电视正在广播着今日新闻,离着他脚下不远处的地方似乎正发生着一场巨大灾难,他心里充满同情看着那一幕,嘴里哀叹着:“真是可怜啊。”   新闻短暂地一闪而过,欢快的音乐响起,男人收拾起心情,目光兴奋地拿起手边的遥控器。同样的事情发生在园区内一栋高档酒店。   他们来自全国各地,应邀来参与一场慈善晚宴。这是一件多么让人愉悦的快事,想想那些在南半球吃不饱饭饿的只剩下骷髅的儿童,再想想那些因全球暖化而濒临灭绝的可怜生物,他们就要用卡里的一部分钱为这个千疮百孔的世界添上一份力,这是再美妙不过的事情了。   他们一边欣赏着园区的美景,享用着酒店准备的完美服务和美食,激动等待着夜晚的娱乐活动。   *****   在园区的另一侧,小广场内已经站满了人。这里很美,远离喧嚣,深处在山林密处,到处都是春天来临的气息,四周都种满了鲜花,还有修剪成各种奇异形态的小树。   然而站在这里的人却没有闲情逸致欣赏那些美景,他们麻木地站成几列,以高矮顺序排列。很明显就能发现他们这些人穿着不同的衣服,左边的人通体白色,右边的人通体黑色。这些人看上去有的人性征并不明显,都是略显稚嫩的少年少女,估摸着也就十五六岁左右。   不过是些孩子,却没有孩子的朝气。每个人手腕上有个小小的手表,有个个头很小的小男孩站在黑色方阵的末尾,他不安地看着腕表,脸上露出惧怕的神色。   大家都叫他菜头,他年轻太小,去年才刚来到园区。他刚来的时候被安排在一个普通的学生房,一个房间六张床,中间有一张巨大的书桌。   然后书桌上却没有书,干净得一层不染,屋子里一直有一股甜甜的味道。相比于家里的腐臭味,菜头自然很喜欢这里。   他来的第一天,就要求参加训练,在一个种满鲜花的小操场上,和一群和他差不多大的孩子在专人安排下做军训。头一个月就是简单的跑步,站立,跑步,站立。第二个月他开始参加文化课,每天早上的时间他们会上语数外基本课程,下午他们会被要求参与体育训练。当然这过程中,都有专门的老师。   每天他们的饮食都被严格控制,并且对他们的身体状况进行检测。   菜头手指抠弄着表带,陌生的东西让他下意识地抗拒,他是个敏感的男孩。他抬起头,开始打量起四周,周围的人都笔挺地站直,一声不吭,眼神麻木地看着前方。   没有人注意到他。   他想了想,踮起脚尖朝前面看去,队列最前排站着一个穿着黑斗篷的女孩,此刻兜帽被放下,女孩黑色如瀑布的头发落了下来,在阳光下,头顶处还有一层环形光圈,像是皇冠一样闪闪发亮。   那是女皇,他们这一队列里,只有她才能穿上那件斗篷,他羡慕地眨了眨眼睛,希望有一天他也能站在队伍的最前端,穿上那件代表身份的斗篷。然后他就能住进园区最中央的那一栋豪华酒店,再也不用每天爬着吱嘎响的铁栏杆上床,免得有一天不小心摔在地上。   他目光闪烁,脸上无不带着期盼的神色望向远处那处大楼。   波浪形的白色阳台上,空无一人,玻璃门被死死地关上,一丝声音都透不出来。只有一些蓝色的光斑反射在玻璃上。   *****   坐在沙发里享受着咖啡的男人,拿着遥控器轻轻一按。电视里的音乐随即停止,紧接着出现一排排数字,男人来了精神,放下咖啡,嘴里自言自语:“来吧,让我好好选选。”   很快电视里出现一串背景音,随之而来出现的是两个短视频。挥洒汗水的少男少女发出野兽般的吼声。   穿着黑色斗篷的女孩贵气十足地走在最前面,充满神秘带有异族风情的眼睛直视着前方,蜜色紧致的皮肤让她宛如一只危险的猎豹。她捏紧拳头,咬着牙,对准走上来的一群人毫不留情地展开单方面压制性的厮杀,放佛一只危险的野兽,伺机而动。   男人捏紧拳头,一瞬间肾上腺素上升,就要和女孩一起征战天下,还没等回过神,下一段视频出现。   穿着白色长袍阴阳难辨的男孩,兜帽挡住了他半张脸,只露出白皙精致的下颌,皮肤如陶瓷一般光滑没有瑕疵。视频里,他伴随着圣光般的音乐,踩着粉色的光脚一步步踏在满是污秽的泥土中向着黑暗走去。此刻他亮得像光一样,将黑暗压制,一丝污垢也无法踏进他的领域。他的眼神空洞看着前方,嘴唇微张,好似神袛一般,无所不能,任何靠近他的人际,都会被他无情地一招毙命。蔑视这世间一切生物,无所不能的存在。   握着遥控器男人瞳孔猛地一所,震撼无比。视频下一秒戛然而止,屏幕上接下来出现两个色块,一阵机械音响起:“请选择你的阵营。”   男人的手指缓缓摩挲着按钮,在左右两个半弧形分界线间游移不定。脑袋里的一个声音告诉他,选白色,多震撼啊,那个男孩就像是神袛一样,代表着无所不能,一定会带领你走向胜利。   他的手指缓缓移到右边,这时另一个声音又响了起来,黑色一向无往不胜,连续了好几届的胜利。看看那个女孩斗篷下匀称的身材,带有爆发力的肌肉,再想想刚刚那个男孩,白得像一只白化病弱鸡。   这样的说法果然说服了男人,男人当即手指移在了左边,按下了按钮。   屏幕接着黑了下来,他兴奋地摩擦起手指,止不住地心跳狂跳。   这时,一阵音乐响起,紧接着是敲门声。   男人吓了一跳,遥控器落在了地上。意识到是有人来了,他连忙捡起遥控器,慌乱中按了几个键,不知道按了什么,屏幕不停转换。男人皱起眉,骂了句“该死”赶紧按了暂定。最后电视定格在一张满脸欢喜的男孩脸上。   “谁啊?”男人抹了把脸,语气里带着恼怒。   “客房服务。”那头一个清脆欢快的声音响了起来。   男人挑了挑眉,好听的声音让他不耐烦的心情稍减。   他靠在门上,透过门镜看向外面。   那里站着个眉清目秀的少年,穿着有些宽大的服务员西装,显得有些瘦弱,高挺的鼻梁下,深红色的嘴唇轻轻抿着,褐色的秀发规规矩矩地梳在脑后,露出光洁饱满的额头。在变形的门镜下,少年的眼睛看起来各外打眼,眼尾微微下垂,流露些羸弱感。   漂亮得像个女孩。 第302章 地底封印的残肢(九十三)客房服务   美人手里端着一个不锈钢盘,上面放着一个被盖住的东西,多半是什么食物。   酒店赠送服务?   男人整理下衣服,把门打开,随即便对上那双清澈明亮的眸子,他喉头有些发痒,被那双眼睛盯着的刹那间,甚至觉得有些呼吸不畅。   “早上好。”少年微笑打了声招呼,微微欠身,然后举了举手里的盘子:“为VIP会员赠送的餐点。”   “早、早上好。”一瞬间被笑容晃到,男人结结巴巴回了声。   少年保持着代表会所最优质服务行业标准的微笑,脚尖停顿在房间和走廊之间的门槛上。   气氛一瞬间有些尴尬。男人看了少年好一会儿,才意识到自己盯着人看的不礼貌行为,还有似乎自己挡了对方的路,随即便连忙让开位置,让对方进入。   “真早啊,你们也起的这么早?”男人开始没话找话起来。   “当然,你可是我们最尊贵的上帝。”有礼貌回答后,少年走入房间,目光扫视下房间,然后径直朝屋里走。   少年奉承的话说出来真是悦耳,男人顿时觉得身心舒畅,指了指电视前的茶几:“放在那里就可以。”   “好的。”少年把盘子放下。   男人挠挠头:“以前好像没有早上送餐服务。”   他说的很疑惑,面对疑问,少年微笑着望向他,舌尖舔了舔唇瓣:“这是我的特殊服务。”   男人瞬间面红耳赤,他有些小小的特殊癖好,这些癖好他一直不敢让人知道,毕竟他刚结婚,妻子也怀孕。按道理来说他是一个极其擅长压抑内心欲望的人,毕竟这个欲望一旦释放,不仅仅违法,他还会身败名裂。   他抬起头,望向那名少年,少年身子很纤细,西装有些宽大,像是个小孩穿大人的衣服,这个男孩多大呢?十五还是十六岁?想到这里他觉得屋里有些热。   应该有个好听的名字吧。   会不会是个男扮女装的女孩?   想到这里,男人下意识去搜寻少年的名字。少年穿着的西装外侧有个小小的标牌,上面写着一个名字:田壮。   一个朝气蓬勃,充满汉子味道的名字……   “……”男人一瞬间脸由红转白。   咳嗽一声,男人匆忙把视线越过名牌,视线朝上看着少年细长的颈项,白得像陶瓷一样,模样放佛和刚刚视频上那个穿白袍的少年重合。   少年伸出细长白皙的手指拂过墙壁,指尖有淡淡的粉色,像是淡色的花瓣,诱人的瞬间还有淡淡的香味。   男人一瞬间喉头拉紧,所有注意力放在少年身上,脑子里还呆呆地想着什么特殊服务。就在他幻想的时候,“啪”的一声门被关上了。   这是要来了吗?男人不无期待。   他看见少年冲他歪头笑了笑,朝着他的方向越走越近。男人慌忙把目光转向正前方,端起茶几上已经冰冷的咖啡灌了一大口。一股淡淡的花香越来越近,男人把咖啡杯放下,把一只腿跷起尽可能地把身子偏向另一边,把沙发狭窄的空间让出一点。这时,沙发发出一阵呻吟声,跟着他感到少年的指尖划过他的大腿根部。   他禁不住打了个寒颤,歪头看向少年。   少年正注视着电视,两手伸向方才拿来的那盘餐点。少年看电视的表情略微有些变化,脸上的笑容僵住,看起来就像是一个不动的芭比娃娃,他一眨不眨地注视着电视,眉心慢慢聚拢。   忽然男人脑中有些疑惑,眼前这个少年是谁送来的?   他下意识地皱紧眉,试探着问道:“你是酒店叫来的?”   少年目光从电视上收回,侧头望向他,眼神冷冰冰的。   男人觉得嗓子发干,本能地感到危险,尽量把身子往相反方向挪动。   “兰先生。”少年突然叫了他一声。   “做、做什么?”男人瞪大眼睛。   “我说。”少年又露出标准的笑容,不过在男人的眼里,那个笑容此刻有些毛骨悚然。   “你在怕我吗?”少年伸手按住男人要站起的身子。   男人连忙摇头:“我只是觉得有些热了,我去把窗户打开些,屋里实在是太闷了。”   “我只是个小孩啊。”少年打开餐盘上的盖子,伸手在蛋糕上抹了些奶油,含进嘴里,“这里的厨师真是不错,你觉得呢?”   “是。”男人满头大汗地应付着,“我去把窗户打开。”   说完他站起身,手肘却一紧,被人拉住,他回过头,对上少年似笑非笑的脸,少年漆黑的瞳仁被拉成一条长缝,带着些危险的意味。   “这里的环境不错。”少年一手拉着他,一手扯着领带,“隔音效果貌似做得非常棒。”   男人看了看他,皱起眉:“你是谁?”   少年没有回答,专心吃着蛋糕,过了会儿他说:“这么好吃的蛋糕,还是一起品尝吧?”说着他松开抓住男人的手,插进了腰包里。   男人微微眯起眼睛,手开始缓缓移动,企图趁少年吃蛋糕的功夫,掐住他的脖子,就在他的手要碰着少年脖子的一瞬间。少年插进兜里的手从兜里出来,随着出来的还有一把黑色的手枪。   “你!”男人的动作一瞬间僵住,惊愕地张大嘴。   少年无视他手上的动作,把手枪放回兜里,拿出一柄弹簧刀,开始缓缓地切割起桌上的蛋糕:“兰先生,有事?”   男人手臂顺势落在自己头上,摸了下后脑勺,尴尬地咳嗽一声:“请问您找我有什么事情?”   少年把蛋糕塞进嘴里,擦了擦手,指了指电视:“这玩意怎么弄?”   “遥控器在你手边。”男人有些紧张,声音在发抖,“你是要钱吗?”   “哦,能给我解释下,这是什么情况?”少年把遥控器递给他,站起身在屋里走了一圈,最后停在酒柜前,挑了一瓶红酒,还拿了两个高脚杯。   “你不知道吗?”男人突然意识到什么,“你不是服务员?”   少年抬起头望向男人,发现对方的目光落在自己胸前的名牌上,咧嘴一笑:“田壮吗?好名字,可惜不是我的。”   他把红酒打开,醇香的酒味瞬间浸满整个屋子。   男人咬着指甲盖:“你是谁?”   “我有好几个名字,不过,你暂时可以叫我舒墨。”   一杯甘甜的红酒放在面前,男人有些犯愁,什么叫做暂时叫做舒墨?   “自我介绍完毕,还有什么疑问,最好一块说完,这样也好为我们的合作建立一个完美的平台。”舒墨抿了口红酒,干脆地说。   听见最后一句话,男人一下变了脸色,慌忙地问:“什么合作?你怎么找到我的?你是要钱吗?”   这句话说出口变了些声调,像是个掐着嗓子学女人说话的古怪男人。   舒墨看着他,对方的脸色写满了不安,嘴唇也抿得紧紧的,好像在说:不解释清楚,你可别妄想从我嘴里套出一句话。   支着下巴,想了想,他点了下头:“好吧,这个还是要交下底。”   他姿势优雅地坐在男人对面的沙发上,接着又粗鲁地把脖子上的领带一把扯掉,丢在地上:“事情很简单,首先你给我一套衣服,然后把你的VIP卡交给我,让我顶替你去参加宴会。”   “你去那里做什么,没有任何意义,你要钱我可以给你。”男人皱眉。   “我不要钱。”舒墨摇摇头。   “你不要钱?”男人看了他一眼,上下打量了下,“你去那里又没什么意义。”   “你放心,我只是做一些小事情,不会对你造成任何人身安全。”   “你是想要接近什么人吗?你会做什么不利于其他人的事情吗?”男人直截了当地问。   他的目光很紧张,听上去似乎已经认作舒墨是坏人,这让舒墨觉得有些犯愁。虽然某种意义上来说,他的确不算什么好人。   “那和你没关系了。”舒墨抿嘴笑了笑。   “不行。”男人果断地摇头。   舒墨挑起眉毛:“为什么?”   “VIP卡和身份绑定,很快他们会发现你不是我。”   “那怎么办?”舒墨反问。   男人咬着手指,没吭声。   “看看这个。”舒墨从兜里掏出一个手机,然后扔给他。   男人迟疑着拿起手机,手机上是一段视频,看着屏幕,觉得地方很熟悉,看了一会儿,他像是无法呼吸一样,憋红了脸,把手机丢在地上。   这是一段监控视频,是某个地方的图书馆,里面坐满了儿童。很快,一个相貌英俊的成年男人出现在画面里,这个人正是眼前的男人。他头左右晃了晃,然后在没人注意的情况下,反方向走到了书架的最后一排,那里一个人也没有。他独自走进那里,从画面上可以看出,他一直盯着不远处一个正在看书的男孩,那个男孩明显只有十二三岁的模样,手里捧着一本科幻读物,看得津津有味。男人摇头晃脑左右观察一阵,又朝上看了一眼,随后他拿起一本书挡在眼睛下方,另一只手放在下面,拉开了裤链……   男人双手捧面,泣不成声。   舒墨看着他,冷笑问:“怎么样?”   男人抹了下眼睛:“你会杀人吗?”   舒墨默不作声看着他,酒杯歪了歪,深红色的酒液落了几滴在白色的地毯上,红得刺眼。   沉默了一会儿,男人叹息一声,抬起头对上舒墨的目光,两人彼此对望一阵,随后他低头拿起桌上的酒杯抿了一口,说道:“你做我的男伴,然后跟我进去。”   舒墨满意地微笑:“合作愉快。”说完他转过头,意味深长地看着电视的右下角几个金色小字:LCP基金。 第303章 地底封印的残肢(九十五)脚上的铃铛   “合作愉快。”   兰北跟着重复一遍,脸上的表情却怎么也不愉快。   暗自平复了下心情,他拿着遥控器撒气般使劲按了下,电视屏幕立刻动了起来,跟着嗖嗖嗖出现了十二个视频框,整齐地排列在屏幕上,下面还有标明页数的小字,从1到10。   下一秒,屋里就响起了激昂的背景音乐,一个个汗流浃背跃动的小身影在不同的小方格里走动,像素很高,摄影效果也不错,乍一看有点像是电视台专门拍摄的某体育频道的宣传片。   “这是什么?”舒墨手下动作顿住,迷惑地眯起眼睛。   ******   就在所有人忙碌的时候,远在淮赧市的欧阳司命正拎着一小袋苹果往地下室走着。   他近日来觉得有些无聊,每天尸堆里打转,难免觉得有些乏味。于是每晚都偷偷摸摸去参加某个非主流地下聚会,参加的都是一些行为艺术家。行为艺术家一般要不是二傻子,就是疯子。开个聚会,等于群魔乱舞,在二傻子疯子间徘徊的欧阳,半疯半傻倒是混得如鱼得水,甚至还有年轻大姑娘约他参加画展。   这可把欧阳激动坏了。他活了二十七年,这可是第一次有大姑娘约他!   不过每天熬夜,导致脸上都冒出不少欢乐的小痘,这让欧阳司命极其烦恼,毕竟他是个靠脸吃饭的人,过几天还有约会呢!   等走到地下室,他习惯性地拿出个苹果,用袖子擦了擦,接着往嘴里塞。熟话说得好,每天一水果,前些日子他查了查,据说每天一个橙子或苹果对美容美体有极大的好处。嘴里啃得汁水横流,手也不闲着拉开所有的箱子,检查其中的尸体。电视声音在后面响着,他也跟着愉悦的哼哼两声。   在他旁边站着五个年轻男孩,基本上被忽视了。欧阳司命很愤愤然,搞不清楚为什么报他课的都是些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雄性动物。任谁单身二十几年,都会对方圆两公里内的雄性动物保持警惕。每天除了面对学生,就是这一帮男孩,欧阳快要憋坏了,怀着这样的郁闷,眼神更加漠然了几分。   学生们倒也习惯,人手一本小册子精神抖擞等着老师做讲解,还觉得欧阳果然和其他人讲的一样,特冷特酷。想着想着,两眼都是崇拜。   许多学生都还没达到见到尸体还能悠哉吃东西的,能保持不反胃已经相当不错。任谁在见到同类四分五裂的尸体,都难免心里咯得慌。   今天这一组学生水准参差不齐,一进来看见尸体,因激动红润的小脸刷地惨白。   他们是医学院的学生,一个班二十人,这个机会对他们来说难能可贵,毕竟一个月才能轮到一次近距离接触。   因此就算是硬撑,也要坚持下去。   其中戴眼镜的男孩似乎有些晕血,站在一旁瑟瑟发抖:“……今天要解剖尸体吗?”   “废话,要不咱们来这儿干嘛?”   戴眼镜男孩委屈巴巴看了那人一眼,有些后悔想走。   欧阳一个苹果啃完,把手蹭在衣服上擦了擦,听见声停下动作,回头望了眼那男孩,碰上对方幽怨的眼神,随即招了招手:“你过来,到最前面来。”   眼镜下一双单眼皮水肿眼立刻瞪圆了,神色不安地左右看了一眼,一时间内心惊惧交加,旁边几人都一脸羡慕望着他。他只得强打起精神,两条腿直打哆嗦地跟了上去。   每具尸体身上都盖着白色布巾,这让男孩神色稍暖,不过有几分奇怪的是,露出的脚踝处除了有个带序列号的塑料环,还有个脱了漆的铃铛,怎么看怎么觉得怪异。   “这是什么?”男孩眨巴眨巴眼睛有几分好奇。   “嘘,老师不喜欢有人说话。”   不是不喜欢有人说话,是不喜欢听见男人的声音。   可能因为明天有约会,欧阳心情不错,笑着说:“等你们做尸检的时候,大半夜一人,突然听见铃铛声,你觉得是谁干的?”   话音一落,就用手拨弄了下铃铛。   “叮——”   戴眼镜男孩吓得一哆嗦,眼睛睁得老大。   欧阳放下手上动作,沉声说:“这就是防止诈尸的。”   瞬间屋内就沉默了。屋里没风,温度也一直保持低温,五人却像是从水桶里提溜出来,全身都被汗水浸湿了。   其实欧阳司命是在瞎扯。   尸体脚踝上绑铃铛的确是欧阳家族独特做法。他们全家不是医生就是法医,其目的并不是为了防止诈尸,毕竟欧阳一家人日夜与人尸相伴,什么没见过,连牛鬼蛇神都要敬畏三分。   没准发现诈尸,还会兴奋地把僵尸给丢进实验室里,做生物研究。   这放铃铛,主要是担心人没死绝。   农村兴土葬的地方可能知道,老有人说晚上能听见有人抓挠棺材板。   以前的人都以为是诈尸了,其实不过是人假死又活了过来。   为了防止这现象,欧阳一家便有人开始在死人脚踝手腕处系上个铃铛,这样人一动,就能察觉到。这个习惯自然而然后面传承了下来,到欧阳司命这一代,也依旧遵循。   就在欧阳司命恶作剧成功,露出一脸得意幼稚模样的时候,兜里的手机响了。   他接起电话喂了一声,隔了一会儿,脸色就不大好起来。等他挂下电话,一张脸马得跟阎王爷没什么区别。过了会儿,两个刑警推开门,一左一右走到欧阳司命身边,将人架起来往外走。   几个孩子吓了一跳,连忙问:“出什么事了?”   欧阳司命和刑警耳语几句,随后回首看了五人一眼,走到戴眼镜男孩面前:“明天有课没,帮老师办个事。”   在场五个男生面面相觑,没被点名的四人难免心里有些不服气,他们四人在学校成绩不错,相貌也中等偏上。欧阳司命是有名的医学怪才,上他一节课,收获不少,而且欧阳家关系网大,要是能让欧阳司命记住,并且推荐,未来路一定要好走不少。四人一进来就明争暗斗,为了留下深刻印象,特地打扮一番,谁知道一进来欧阳司命目光都没给一个,果然和前辈们说的一样,严格的要命。   可出乎意料的是,欧阳司命今天对五人中最其貌不扬且成绩一般的男孩三番两次主动搭话,这下要走了,还转身回来,像是有事情嘱咐。   男孩怔愣了两秒,下意识地点点头:“有课。”   四人顿时气火上涌,心里呐喊,我们没课,有课我们也不去上。   欧阳司命当做没听见,直接一胳膊搭在男孩肩膀上,神神秘秘地把男孩拎到角落里,小声说:“明天帮我个忙,去见个人。”   男孩还发愣,以不大信任且怀疑的小眼睛来回扫着他还有他身后两刑警。   “想什么呢,贼眉鼠眼的。”欧阳司命给了脑袋一下。   男孩捂着头,泫然欲泣,撇撇嘴:“没……啥也没想。”   “我这有案子,得走一趟。唉……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啊,居然跑这儿来堵我,啧啧。”欧阳司命把手揣进兜里摩挲了一会儿,拿出张小卡片递给男孩,“就这个地方,约的早上十点,你去一趟帮我见个人。”   男孩为难:“明早我有课……”   “课有什么好上的,没什么意思,别去了。”欧阳司命全然没有做老师的自觉,干脆在学生面前贬低了下学院的教育水平,不负责任地怂恿学生逃课。这套操作,让男孩一时间,有些看不懂了,结结巴巴应着,虽然很不情愿,还是下意识地顺从了。   欧阳司命飞快掏出手机翻了两下,朝男孩一指:“瞧这女的没,明天见着她给她说声抱歉。”   说完从兜里掏出三百,塞男孩手里:“买束玫瑰花。对了,把头发洗了,油腻腻的影响别人的心情。”   男孩委屈巴巴地绞手指,支支吾吾地说:“每天都洗了的,油得快。”说完更觉得委屈,什么叫做影响别人心情。   “那就别留那么长,今晚去剃了。”欧阳司命不容置疑的语气打断他的话,又从兜里掏出一百塞他手里,嘱咐了句要保密,说完急急忙忙走了。   男孩呆愣站在原地一会儿,被人叫了声,才回过神来,呆呆看着手里的邀请卡,挠了挠头:“那人长啥样来着?”   ******   “真是辛苦你们了,大老远赶过来,休息也没休息好,就跟着我们上山。”   “没有,没有,都是工作。为人民服务嘛。”周鹏手掌着方向盘,随口应付着。   罗海看着周鹏手边的塑料袋,那塑料袋里装满了红纸裹着的蜡烛和佛香,他就是以此为借口,跟着自己上山的。忍不住暗自笑了笑,周鹏那习惯可能自己没察觉,只要他心里要是打着什么不好的小算盘,那必定是要把人民爸爸给挂在嘴边。   再说了,他那点小心思,借拜佛为由,想跟着去看监控的欲望早就蓬勃而出了。   魏威坐在车后座,一个哈欠接着一个哈欠打,不一会儿眼睛就开始犯晕了。这几天赶路有些着凉,在体内白细胞一阵奋勇杀敌作用下,打了个喷嚏。周鹏旋即打开车窗,魏威赶紧道歉,红着脸慌忙一手捂住嘴一手伸进挎包里摸纸。   魏威个小,却总是不离身地背着个鼓囊囊的大包。他那包几乎塞满了东西,从书资料到零食,应有尽有。周鹏曾经一度怀疑,要世界末日了,他也能凭着那小破包活个一个月。   奈何那包太鼓,拿东西,总有一堆东西奋不顾身跟着往外冲。这不,卫生纸拿出的时候,顺便带出一堆东西,其中一张皱巴巴的纸条,被那从窗户缝里钻进的风一吹,轻飘飘地落在前座罗海手边。 第304章 地底封印的残肢(九十五)小汽车   地底封印的残肢(九十五)小汽车   罗海下意识地拿起那纸条,笑着递给魏威,觉得这小孩真是好玩,一颗老父亲的心又涌了上来。魏威脸涨得通红,头几乎要压膝盖里了,赶忙伸手去拿,结果一扯没扯掉。他抬起头去看,发现罗海正皱着眉,一脸凝重地看着手里头那张纸。   “怎么了?”魏威放开手。   罗海一张黑黝黝的脸皱得和手下的纸一样,他把纸条拿在手里,掂来覆去看,不急着回答,而是反问:“你这是哪儿来的?”   “这玩意……你居然还留着。”周鹏余光扫了一眼,一手把着方向盘,一手往嘴里塞烟,含糊不清地说:“来路上我俩迷路,遇见一孩子,那孩子要找什么老师,莫名其妙的。”   魏威两大眼睛瞪得老大,翻白眼效果十足明显,嫌弃道:“什么莫名其妙,那孩子是真想让我们帮忙……”   罗海愣了下:“孩子?”   魏威转头看他,眨巴两下眼睛,解释说:“一个叫周云龙的孩子,父母都不在了,吃了上顿没下顿,挺可怜的。听说我们是淮赧市的,就想让我们帮忙回去后找找他老师。”   “老师有啥用。”周鹏哼了声。   他对魏威态度深恶痛绝,顿感其越来越胆肥了,居然在外人面前瞪他。   真不给面子。   遂周鹏大力咳嗽一声,清了下嗓子,正儿八经地教育起来:“听那孩子说,那老师应该只是来两三个月的自愿者。这都多少年了,人早就结婚生子。你那个随便心软的毛病说了多少次了,就是不改。你觉得那老师会理吗?”   周鹏敲了敲方向盘:“不要去考验人性,那玩意是经不起推敲的。说不好听的,帮你是情分,不帮你你也怨不着。不是我冷血,我只是觉得给一个孩子期望,又不完成,太残忍了。”   魏威沉默了。   一时间车内安静得有点不像话。   片刻后,罗海还回纸条,一脸沉重,嘴抿得紧紧的,好像有点什么难言之隐正憋着不发。   周鹏看他脸憋着快成绛紫色了,把两手搁在方向盘上,笑着问:“老罗,有啥看法直说,憋着干嘛。我们又不会吃人。”   “不是。”老罗摆摆手,“只是觉得那名字眼熟,想起个人来。”   “哦,老罗你认识?”周鹏看出老罗是认识,只是不知道碍于什么原因,不方便说。   魏威把纸叠好,小心翼翼收回小侧包里,暗暗发誓,一定要给孩子找到老师。   “别找了。”老罗也拿了根烟点上,吐了个烟圈,沉声说:“找不到的。”   “我去学校查查档案接收地点就行。”魏威不以为然,有名字有电话,还有读书的大学,还有支教精力,找出这么个人轻而易举。   没想到,老罗下面来了句:“这人我们都找了七八年了,你怎么找得着?”   两人都愣住了,周鹏手里一个不稳,只见笨重的越野车在弯弯绕绕的山路上轻飘飘来了个漂移。把后面的人看得一愣一愣的,觉得前面那车的司机车技还挺牛逼,找着个机会还来给他们炫个技。   乏味旅程被一点就炸,一时间后面的司机纷纷起了好胜心,也跟着“滋溜”着来漂移。   那头玩得正起劲,一辆辆车歪七八扭挤成一团,可惜技术实在不过关,不一会儿几辆车撞在了一起。山路本来就窄,这下堵了个结结实实。   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不知道后方发生的事情,已经被刚刚手滑车溜出去惊出了一声冷汗。   魏威直拍胸脯:“吓死我了,我以为没命了……罗副队,你刚刚是什么意思啊。”   周鹏心有余悸地赶紧稳好方向盘:“老罗,你不要乱说,你可是管人命案子的主儿。”   老罗谦虚了下:“也没有,社会影响力比较大的案子,我都会参加。”   周鹏:“……”   魏威:“……”   这话说了等于没说,还更吓人了。   老罗还沉浸于刚危险中,被周鹏车技吓得够呛,一张黑脸吓得跟刷了层白油漆似的,哆嗦两下手,才把手上的烟拿稳。吸了两口平复下心情,又赶紧斟酌下词句,怎么说才不把人吓着:“就是几年前,这个叫做陈茜的老师失踪了,我刚巧当时在那个专案组。对了,最开始是一个女孩,叫做张晴的……”   ******   丁阳关上门,走到技术员身边,技术员手里正把玩着一个玩具汽车,看表情有些犯愁。   丁阳连忙问:“怎么样了?”   技术员看了他一眼,把车放在桌上,抱着手臂说:“的确有录像设备,不过里面空了,好像被什么人拿走了。”   丁阳听言,脸色立刻就不好了,烦躁地站起身,在屋子里来回踱了几圈。   技术员望向他:“这个东西确认是在尸体旁吧?”   丁阳回忆了下张福的说法:“是,昨晚张福那孩子把车放在尸体旁,接着就回家了,后来尸体发现后,他才把车拿走,后来张福把东西交给我,我就带来了。”   说完他一脸颓废的坐下,摸了两下鼻子:“说不准压根里面就是空的,不好意思,让你白忙活了。”   技术员摆摆手:“什么麻烦不麻烦的,客气了。”   丁阳笑了笑,挠了挠后脑勺,把玩具车拿到手里:“那我走了,把这东西还给那孩子。”   “什么孩子?”陈法医刚好进屋,听见两人说话,没好气地插了句:“昨晚上有两熊孩子摸进我的验尸房,其中一个还动了尸体。”   得,村里就没孩子,俩熊孩子不是被安排他看着的小萝卜和张福,还能有谁?   丁阳闻言不好意思地道了声歉:“陈老,对不住了,这俩孩子真是胡闹,没给造成损失吧。对了,小萝卜那孩子昨晚被吓着,今早还尿床了,到现在还羞得躲在屋里不出来。”   “那是装的。”陈法医摇摇头,挺起大肚子,笑着说:“他有什么可吓着的。昨天还给我们来了个调虎离山之计,让另一个孩子钻进去……那孩子真吓着了,一个劲儿哭。小萝卜那孩子也是被大家宠惯了,越来越无法无天了。”   丁阳有几分奇怪,张福精神挺好,一点不像被吓着的。早上还帮忙做了几份早饭,不过依旧闹着要找姐姐,老想拉着丁阳去其他地方。   “对了。”陈法医突然想起什么:“张福那孩子没事吧。”   丁阳摇头:“没事。”   陈法医还是有几分担心:“路通了,带孩子去好好散散心,毕竟看见了亲姐姐的尸体,对孩子内心创伤不小……还有他那个爸,不知道有没有办法,给孩子换个环境。当然了,最好能找到生母,不过看情况,有些困难……”   丁阳一愣,脸上表情有了点变化,问:“他昨天撞见谷小玉尸体了?”   陈法医点点头,丁阳忧心忡忡地挠挠头:“他今天还闹着要找姐姐。”   技术员叹了口气:“可怜。”   丁阳抹了下脸:“回头我带他去城里转转。”   “游乐场,公园什么的,孩子都喜欢。”旁边一个女警员出了主意。   丁阳忙点头:“好。谢谢姐。”拿着小汽车往外走。   陈法医拿起文件坐下:“对了,你手里的小汽车不是有摄像头吗?小杜,有线索吗?”   丁阳垂头丧气:“对不起,好像搞错了。”   大概是觉得有些不好意思,让大伙失望,捏着小汽车的手都红了。   技术员小杜笑了笑:“你总是那么客气,发现线索,是好事情,没有也没关系。”说完回头对陈法医说:“没有储存卡。”   陈法医敲了敲桌子,板着脸沉声说:“谷大树尸检进展停滞不前,查不出死因,难不成真是病死了?”   “病成那样也说不定。”   “唉,我总觉得有问题。”陈法医摇摇头,眉头挤在了一起,“干这行那么多年,第一次觉得看见现场有种瘆得慌的感觉。”叹了口气,他抬头瞥了丁阳手中的小汽车一眼:“要是这东西真能拍到什么东西就好了。”   女警员抱着手臂,有些不认可地撇撇嘴:“不知道谁送的,居然送给孩子一个可以录像的玩具车,这简直太不安全了。”   “对了,这是新的吧。”在旁一个沉默的警察突然出声。   “是的,张福说,是他姐送的新年礼物,昨天才拆包装。”丁阳看了眼车,心里也觉得奇怪,怎么谷小玉会送给张福这种东西,他随即又马上想到张福的家庭情况,于是说:“多半是担心张治水欺负张福,或者趁她不在,把张福卖了,想要偷偷监视。”   这个猜测很合理,大家很快接受了。   那警察神情有些古怪,站起身走到角落翻找什么东西,过了一会儿拿过来一个破盒子:“看看是不是这个的包装盒?”   几人面面相觑,这人是鉴定处的,他们都给他取了个外号:拾荒者。无论什么垃圾,都管他三七二十一的,当做证物捡回家,他们小组一度靠这个发财致富,获取额外组织经费。   丁阳虽然心里疑惑,但是还是将盒子拿手里看了眼:“好像是的。”   那人朝丁阳摊开手,丁阳顿觉一阵莫名其妙,觉得对方真是古怪,不过还是努力压住心中怪异感好脾气地把玩具车递给对方。   对方拿过玩具车,随后拿出一盒工具,接着三下五除二把玩具车干净利落地解体了。几人来不及阻止,光惊叹于其手速之快。   小杜是个老司机,开着玩笑:“你这右手手速,一看就是练过的。”   对方闻言咧嘴一笑,骂了句操:“老子有媳妇儿,可比不上你这种老光棍。”   他边说着,手下动作不停,接下来几人瞠目结舌,看见他把玩具车拆分后,将一个个小零件依次放进包装盒内的塑料模型里。每个零件,都有对应着的放置点。零件很多,很繁杂,要先比对,再放置,心思需要细,动作也要小心,免得零件掉了,这东西少一个,一个汽车就组装不了了。   小杜闭上了嘴,屏住呼吸看着他的动作。过了十分钟不到的时间,拾荒者喘了口气,从包里拿出张纸巾擦了擦脸上的汗,这么一小会儿,他就已经汗流浃背了。   所有人凑上前去看,拾荒者抿紧嘴,指着其中一个小凹槽道:“少了个东西。”   小杜看着那凹槽形状眼皮一跳:“有点像储存卡。”   那警察点点头,撑着腰站起身来:“我经常给我儿子拆玩具,这种东西少了一个零件就无法成型,那这缺少的只能是对结构无法造成影响的东西。”   陈法医闻言,眼睛一亮:“那就只有储存卡了。”他转头握住丁阳的手:“好小子,有人取走了储存卡,看来真录到点什么。”   丁阳脸上泛起了红光:“看来没错。”   他们挺激动,女警员却泼了冷水:“就算录到什么,也没有了。”   储存卡已经不见了。   陈法医闻言又苦恼了起来。   拾荒者不以为然,对丁阳说:“你回去找找,这车里有摄像头,知道的只有可能是购买人和拥有者。连凶手也不可能知道,毕竟这个玩具是国外产的,说明都是德文。”   丁阳闻言,连忙点头,在几人催促下,赶忙去找张福。陈法医等不及了,也跟着他一同前往丁阳有些兴奋,他记得,张福说过,这辆车一直没离开他身边。 第305章 地底封印的残肢(九十六)比赛   这时候,舒墨已经在会所里等待下一步指令,同时,他被诡异的宣传片吸引。   宣传片的主人公全都是还没发育完全的小孩,他们都统一穿着黑色的紧身服,在类似操场的地方,挥洒着汗水。   有的在举杠铃,有的在练拳击,有的在做俯卧撑,无一不例外地都在吭哧吭哧地运动着。   每个小方格里镜头,都来回扫着那些孩子覆着汗水的脸,绷紧的手臂,结实的腿。   但当遥控器控制的小点移动过去,方格一旁变回出现一大段小字,从姓名、性别、年龄到身高体重及擅长运动类型都一一列举了出来。   这一瞬间,他感觉自己的呼吸放佛都停止了。   兰北海把遥控器往桌上一放,脸上露出几分惊讶:“你不知道?”   这语气听起来一点没有做坏事人该有的战战兢兢的劲儿。   舒墨忽然就不爽了。瞳孔一缩,握着酒杯的手猛然发力,酒杯立刻碎成几块。这举动把兰北海吓得够呛,光看着碎了一地的玻璃渣,还有不知道是血还是红酒的液体,就觉得手疼。他赶紧收回目光,心里暗骂了句疯子,面上还得装的风平浪静。   “这里后面有个学校,这些孩子就是学校的学生。我们现在这是在选赞助对象,每赞助一个的一年费用是两万起到十万不等。”   舒墨像是看神经病一样看着他:“一个学生赞助费两万到十万,你们当我没上过学吗?”   兰北海被问的哑口无言,干脆遮着嘴假装咳嗽。   舒墨从兜里掏出烟点上,冷冷地瞥了他一眼:“之前淮市破了起和你们行为模式很像的案子,你听听看,有人假借赞助为名,强迫被赞助人向赞助人提供性服务,以获取暴利。”   “怎么可能?”兰北海声音陡然提高,有些动怒:“那可是违法的,我可不做违法的事情!”   “哦?”舒墨目光冷峻地看着他,手指上下一颠玩着点燃的烟头。兰北海怒气冲冲的目光和他一碰触,一脑门怒气立刻被吓走了半截,连忙把视线移开。虽然身-体很诚实地怂了,嘴上倒是还有些硬,小声嘟囔了句:“我从来没有伤害过谁。”   “对方如果是未成年,就算是你情我愿也是犯罪。”舒墨看兰北海还想说什么,毫不留情举手打断:“好了,我知道你没胆子。接着刚的说,你们怎么一个差别法。”   兰北海不情不愿地把手揣进兜里:“我们只是给钱,钱具体怎么用处我不清楚。但会所方面说,是用于校址建设和这些孩子的教育费用……我也没去查过……”   “我信了。”舒墨点点头,又冷冷地说:“继续。”   兰北海看舒墨在旁颐指气使,顿时有种气不打一出来的感觉,趁舒墨一个不留神,飞快瞪了一眼,没好气地继续:“我们见都见不着,那些孩子都被看守着,上次我就朝那院子瞥了一眼,立刻就有人来赶我走。除了每次晚宴宴会上,能看上一眼,平时根本见不着,咱这花钱真是够受气的。”   “得了吧,没把你生理阉割就不错了。”舒墨玩了下手里的小刀,在兰北海战战兢兢的视线下,往屏幕上一指,“打开看看。”   好汉不吃眼前亏,兰北海顺从地按下点播键,一个视频出现在舒墨眼里,是两个孩子被圈在笼子里,进行搏击比赛。兰北海看得津津有味,不时还叫好一声,然后回头给舒墨说:“这是格斗比赛,比较热门,当然还有其他的竞技,像是射箭打枪之类的。”   舒墨皱眉。   兰北海摸了下头:“这是黑色阵营的,还有个白色阵营,全是用脑子的,我去年赞助了个,那个辩论起来没谁了。”   舒墨:“这都是直播?”   兰北海点头:“隔着屏幕看有点没意思吧?今晚有近距离的,到时候看好吧,可刺激了。”   兰北海说得心血蓬勃,舒墨冷着眼,一声不吭地玩弄着手里锋利的刀刃。   屏幕里男孩一个勾拳,把另一个孩子打倒在地,兰北海大声叫了声好。   还没等叫完,被打倒的男孩立刻一个鲤鱼打挺,对准对方的肚子就是一拳,对方立刻弹到笼子边上,接着就地一蹬,对着那被笼子弹在地上的男孩一压,整个身子碾了上去,紧接着一声痛苦哀嚎,比赛结束。   ……   ……   容铮接到舒墨的电话,已经下午四点了。   他正坐在车上,黑着脸听耳麦里多米聊着人类避孕史。   舒墨的电话来的时候,多米终于体贴让小两口能有自我交流时间,还特别遗憾地叹了口气,在容铮冷声中把连线断了。   舒墨声音很慵懒,听出来有些疲惫,一接起电话,就打了几个哈欠:“我已经搞定了,晚宴见。”怎么搞定的,舒墨想了想,还是选择不说,要是说了自己色-诱加勾-引,换回了一个男伴资格,不知道那头容铮会有什么反应,大概是黑着脸闷在心里暗自发脾气。   容铮“嗯”了一声,没问其他的,余光看了眼时间:“四点了。”   简短得不得了,容铮说完就后悔了,这么一句话,好像在催舒墨快点说完挂电话。实际上,手机响的时候,他浑身绷紧的肌肉瞬间就缓和了下来,可惜那头舒墨看不见,只能尽量发挥想象,就在容铮有些懊悔的时候,那头舒墨轻轻笑了一声。   接下来舒墨和容铮大致讲了下现场安保情况,声音跟着沉了下:“我刚看了一部宣传片,有些奇怪,像是把孩子分成两个阵营,然后进行比赛。我问了下,有部分特殊邀请的人员得到会所给予的一些孩子的资料,从身高到体重再到父母的情况全部都会详细的列好。这些人选好一个比较看好的孩子,然后输入一笔成长资金,这些被选中的孩子,每半年会参加一次比赛,比赛内容从体育到知识竞赛应有尽有……”   容铮敲了敲方向盘,视线落在不远处金碧辉煌的大门上,这会儿排队的人很多,不过手里拿出的卡片都是普通的白色。门卫正看着报纸,被人催了半天,才挺着大肚子缓缓走上前,不耐烦地拿着卡往手里的小机器上刷。   他沉默片刻:“你怎么想?”   舒墨吸了口气:“奇怪。”   容铮屏住呼吸,耐心听着。   舒墨:“我问过不少人,赞助人是绝不能和被赞助人接触的。就和普通的赞助程序一样,每隔一段时间,赞助人会受到他们赞助对象的学习视频,还有最新的动态。也就是和咱们之前想的不大一样,孩子们绝对安全。”   容铮闷声点点头:“是有这样的远程赞助机构。”   容铮家里也赞助了不少学生,比较了解。这些学生都没和他们见过面,只是通过一些中介机构,将孩子的学习情况以信件方式发回。这些孩子怎么说呢,有的每年会写感谢信,随便奉送上一些家里的土特产。有的刚开始写一封,久了也没回,只是偶尔忙的时候,忘打钱,会接到催钱的短信。   容铮想了想:“手续正规吗?”   舒墨“嗯”了一声:“我查了下,会所具有办学资格,同时也有政-府支持,感觉算是正规的慈善机构。”说完他又叹了口气:“学校那边守备很严,有四五个人把守,特别是这种有客人来的时候,学校管理更加严格。别说人了,连苍蝇都见不着,所以孩子们到底现在什么状态,一概不知。只能听这些人单方面的话,肯定都是好话。”   “有点麻烦。”容铮摸了摸下巴:“有没有什么机会,能和这些孩子见一面?”   “有一个机会。”   容铮坐直身子:“什么?”   “就在今晚,记得我说的比赛吗?”   “嗯。”   “现在电视上正在全程直播比赛,两个阵营的学生分别在比赛,穿黑色的学生是体育竞赛。穿白色的学生是知识竞赛。胜出的最后两名学生,会在晚宴现场来决赛。而胜出者的赞助人会得到所有赞助费的十分之一,这笔费用可不小。”   “我明白了。”容铮沉默了一会儿吗,接下来的语气严肃的不像话:“你知道,盘口吗?”   舒墨一愣:“什么。”   容铮板着脸,手指快速在平板上按了下:“盘口是足球博彩的一种方式。”   他冷笑一声:“我算是知道,贾老板如何盈利的。”   舒墨一皱眉:“你意思是……黑拳?”   “方式不一样,但是差不多。他们倒是把手续都办好了,外人看起来,一点看不出来。难怪那个刘大娘说我们绝对抓不着他。”容铮沉声说,“这里面勾勾脚脚的玩意儿很多,就算是查,也只能从办学条件是否合格上去查。”   舒墨又确认了一遍,回头说:“手续百分百完整,找不出漏洞。”   “这就不好办了。”容铮眉头紧锁,“如果我的想法正确,那里面牵连的人会很广。你可能不太了解情况,欲海市经济落后,这样的地方地方官员要拿出政绩,就必须从经济上入手。欲海市早期是能源建城,这几年地下的资源早就挖空了,还因为私采全挖乱倾倒工业废物把环境弄得乱七八糟。导致一度招商困难,肯来的都是污染度很高的企业……十年前,这里黄磷厂爆炸,全城像是拍《寂静岭》内地版电影,这种高污染企业全球只有四家,留下的污染据说百年内都消除不了。你可以想象下,他们有多迫切需要一个无污染的企业入驻……可惜地质条件太差,政-府又没钱。” 第306章 地底封印的残肢(九十七)裤子紧   说着容铮略感头疼地捏了捏鼻梁:“之前,我听人提过,市里年轻人都搬走了,只留下一群老弱病残,身上或多或少都有些污染留下的疾病。这样的城市也就相当于毁了,再过不了几十年,恐怕就成空城了……”   舒墨的嘴抿成了一条线。   “你明白我的意思了吧,对于贾杰开办的这个会所,他们会想尽一切办法挽留。对于他们来说,这个会所带动了周边产业,提供了大量就业机会,收治了地方上贫困家庭的孩子和孤儿,给地方财政缓了口气,甚至GDP都有回升。咱们来的时候,就觉得这里山清水秀的,污染痕迹也渐渐没了……”容铮语气迟疑,“一旦要是会所关闭,对当地政-府的打击可谓是空前巨大的,甚至是让这个地方遭受经济上的毁灭。如果是这样,我们无论怎么查,都不可能查到最根本的东西,当地政-府一定会极力和我们抗衡。”   “容队。”舒墨郑重地叫了他一声,语气里透着从所未有的严肃。   容铮下颌绷紧。   “就没有什么两全其美的办法吗?”舒墨声音一沉:“可不能让黄媛白死。还有那么多失踪的女孩,生死未卜。”   “如果要查,只能从命案上入手。从黄媛的失踪开始查,刘兰说过,黄媛之前在会所里,要是贾杰真和失踪案有关,那就有一个怎么他也耐不掉的证据。”容铮目光落在手机上的锁屏照片,小萝卜那张黑着的小脸,无时无刻不和人闹着别扭。   舒墨皱眉,轻轻握了下拳。   “舒墨。”容铮沉声说,“这之间关系复杂,我们顺着黄媛这条线查到孩子的事情,巧合得令人惊叹。我们一来就碰见村里两人死亡,还有王贵的证词,到处都是疑点。谷小玉临死前被强-奸,却没有在体内检查出体液,谷大叔的身上也没有任何伤痕。最重要的一点是,我们查过,谷小玉生前并没有去过淮赧市,那交给廖城嘉举报信的那人到底是谁?就在刚才,吕傅勋提了个问题,我觉得大概只有你能解答了……”   舒墨:“你问吧。”   “黄媛和黄医生的关系如何?”   舒墨呼吸无端一缓:“你什么意思。”   容铮面无表情看向前方,眼神深邃黑沉得看不见底:“这只是个问题,你不要多想。”   舒墨沉吟一会儿,轻声说:“都是黄医生告诉握的,实际上,我对黄媛的了解很少。因为大多数时间,都是黄医生在回忆黄媛失踪时候的事情。”   说完,他语气又变回了温和平静:“无论怎样,调查贾杰,不会有任何问题吧?”   容铮沉默片刻,轻声问:“如果真的这么调查了,那些孩子就没有学可上,大量员工会失业,地方财政会出现空白,就算是这样,也要一查到底吗?”   舒墨顿了下,目光深沉地凝向了远方:“如果他合法,又担心什么呢?”   “我明白了。”容铮一点头。   捏着手机,两个人都一时默然无语,听着彼此呼吸声,半晌,舒墨突然问:“今晚你穿着什么衣服?”   容铮闻言愁眉苦脸咬着牙,伸手扯了扯紧绷着的裤裆,沉声说:“多米找的,太紧了,不合身。”   “哦?”舒墨撩开眼皮,手指一弹:“我穿得挺松的,一吸气,裤子就往下掉。”   “找条皮带。”容铮抓着方向盘,突然问:“什么样的裤子?”   舒墨轻轻笑了一声,拿着刀在半空中舞了下,坐在沙发里努力降低存在感的男人,立刻诚惶诚恐地抬起头。   容铮不明所以,听着那头有声音,问:“有人在?”   舒墨支吾了下:“一个线人。”   容铮脸色无端一沉,“哦”了一声。   “唉,就两条腿的。”舒墨暧-昧笑了下:“你呢?”   被那暧-昧笑声弄得五迷三道的,容铮心跳如雷,觉得裤子绷得越发厉害了,红着耳朵说:“黑色的……西装裤。”   舒墨那头说了句好:“我也黑色的,到时候咱们找地方……换下。”   容铮深吸一口气,嗯了一声。   舒墨说那就说好了,接着打了个哈欠:“还有两小时,我赶紧趁机睡一觉。”   容铮皱了下眉,嘴唇动了动,似乎有些恋恋不舍。半晌,他还是没说话,只是轻轻点了下头,沉着声音“嗯”了一声,准备挂掉电话。   这时,舒墨又说:“别挂了,我这头可以听着你的声音,这样睡觉才安心。”   容铮眉头顷刻舒展了,耳尖微微红了下,重重地“嗯”了一声。   “晚上见。”   那头立刻传来舒墨平缓的呼吸声,容铮听了一会儿,从兜里掏出根烟,舌尖抵在烟头上,准备点上,这时,裤兜震了下,他点打火机的动作一滞,扶着方向盘抬了抬身子,从裤兜里掏出备用的手机。   黑色的大屏幕中间有什么闪动着,他咬着烟,手指随意划了下,发现是一封新邮件,正孤零零躺着。他没看发件人,只是顺手一点,邮件打开,另一只手打燃打火机点上烟。   点上烟,吸了一口,目光落下,身型突然顿住了。手机屏幕上正静静躺着一张病例表,他缓缓地垂下眼,手指顺着那病历表上那张苍白如纸的脸的轮廓画了一遍,两条浓眉缓缓地皱了起来。   “人格……分裂……”   这时,车门外响起了一道热情的电子音:   “欢迎光临八佛会所,尊贵的客人,请您出示您的会员卡。”   容铮手指一抖,平板落在了缝隙里,他收回目光,手指在包里摩挲一阵,打开车窗朝外递出他的卡片。   门卫处的保安,像是刚睡醒一样,有些诧异地看着那张卡片。   容铮随即回答:“昨晚有事。”   保安没有多问,反而是脸上堆起殷勤的笑容,两手捧着卡片,高举在头上,跟着夸张地来了个九十度鞠躬,恭恭敬敬地把车迎进去。   等容铮车一离开,保安脸上笑容马上垮了下来,对着接下来进入的人没什么好脸地应付着,一手变脸绝活耍得如火纯情。   ……   ……   同一时间,兴旺村,丁阳回到屋里,找到了张福,张福正抱着小萝卜的平板看动画片,全神贯注,丁阳叫了好几声才回过神来。看见丁阳手里的小汽车,他先是高兴,随后抱着丁阳大-腿一个劲儿蹭。   丁阳抱起他,目光扫了眼小屋问:“小萝卜呢?”   张福抱着小汽车,冒着鼻涕泡咧嘴笑着说:“跑出去了。”   丁阳神色一紧:“跑哪儿了?”   张福转头看向窗外,伸出小指头朝外一指:“他要下山,我给他说等我一起,他不干。”   说完有些生气地抱着手臂告状:“他还骂我呢!”   丁阳腿有点软,连忙问:“什么时候跑的?”   张福有点不满意丁阳不追究小萝卜骂自己的事情,噘着嘴生气。   丁阳连忙哄道:“他骂你什么了,快给哥哥说说,我找到他,狠狠收拾他。”   张福满意了,红着小脸伸出小手指:“拉钩上吊。”   丁阳急得满头大汗,慌忙跟张福勾了两下,张福满意了,捧着小汽车说:“就在你走后不久,他就跑了,说是找他哥哥。他可坏了,骂我神经病,说不跟我玩了,要和我绝交。”   丁阳边哄着他,边往外跑,到路口找着一人问:“看见小萝卜了吗?”   那人守着路口,不让人出去,闻言咧嘴敞开嗓子哈哈笑了起来:“闹着要找他哥,被我拦腰阻截了。这孩子好玩,盖着个竹筐在我眼前走。我还说,这竹筐怎么有腿,他就蹲下去,慢慢挪,给我笑的,肚子疼。”   “你给带哪儿去了?”丁阳紧张地问。   那人伸手朝旁边的车一指:“我骗他说,一会儿这车要下山,让他上去等。”   丁阳连忙跑到车前,隔着车窗往里看,驾驶座上坐着个女警,大-腿上横躺着个小孩,睡得正香甜,肚皮一起一伏的,不时还咂吧下嘴。   丁阳松了口气。   张福看了眼,又告状:“他昨晚一直不睡觉,还偷偷搬着小板凳到你桌上去看你的东西。我都说了不要看了,他还非得看。”   丁阳倒吸了口气,桌上那些文件,文字性的小萝卜多半看不懂,小萝卜看得多半是那些狰狞的尸-体照片,那些照片他看都有点瘆的慌,更何况一个孩子。孩子多半吓着了,所以今天一天不正常,想到这里,他收回了放在把手上的手,让人好好看着孩子,自己抱着张福回屋了。   他有些不放心:“那你看了没?”   张福顾自弄着手里的小汽车,摇摇头。   丁阳放下心。   张福有抬起头,用亮晶晶的眼睛看着他:“那些照片一点不吓人,我可是看过更吓人的。”   丁阳呼吸一滞:“什么意思?”   张福得意洋洋地扬起小下巴,伸起小指头往不远处的深山一指:“我去山里玩,看见有个坑,里面有好多肥料。我就想拖回来,在自己家地里用。”   丁阳屏住呼吸。   张福细细的两条眉毛一皱,捂住鼻子:“可臭了,臭的要命,还特别重。然后我就叫姐姐,让姐姐和我去抬。”   推开门,丁阳把张福放在地上,勾了下他鼻子:“这可是偷东西。”   张福皱了下鼻子:“又没写名字。”   他摸了两下小汽车,有点苦恼地说:“可是那里面不是化肥,是人的胳膊和腿哩!” 第307章 地底封印的残肢(九十八)视频   地底封印的残肢(九十八)视频   丁阳动作一滞,蹲下身按住张福的肩,让他乱晃的眼睛看着自己:“是真人的吗?”   张福用力点下头:“有的还有血呢,特别臭。每个袋子装着的不一样,有的是头,有的是手,有的是腿。”   “你告诉你姐姐了吗?”丁阳觉得有些呼吸不畅。   张福摇摇头:“大叔不让我说,我就和他拉钩了。”说完他赶紧捂住嘴:“怎么办,我居然和你说了!我要变成小猪了!”   丁阳赶紧拉住他的手:“没事,你告诉哥哥不会有事,那个叔叔是谁,你记得长相吗?”   张福想了想,把手里的小汽车塞进丁阳手里,跟着一阵小跑跑进屋,过了一会儿,他拿出一个小本子递给丁阳:“我画了。”   丁阳拿过小本子,欣喜若狂,张福趴在桌上,看着丁阳翻着本子,翻了十几页后丁阳突然顿住,上面的图画,从花花草草,变成残肢断臂,还有倒在花丛里的男人,身边一大滩血。   张福指着那男人说:“这个男的生病了,被叔叔切开肚子,找病因。”   丁阳吸了口气,翻纸张的手指颤了颤,觉得后脊背正在一阵阵发凉。   他翻开下一页,是一个大人头,看着挺吓人,椭圆的大脑袋,黑漆漆的,脸颊两旁长长地吊着两块肉,两只小眼睛往上吊着,嘴唇歪着,活像一只恶狠狠的哈巴狗。   张福指着那人头说:“这就是叔叔。”   丁阳拿出手机拍了一张,将照片发了出去,然后问:“这个叔叔说过自己的一些其他事情吗?”   “他不和我说话。”张福歪着脑袋,想了想,又说,“叔叔生了很重的病,一直在吃药,如果不吃药,他的手就这样,一直抖啊抖啊抖,他还会吐,吐出很多红色黏黏的东西,很臭。”   丁阳把张福抱怀里,揉了揉他的脑袋,表情很是严肃。   张福仰起头看他,有些不安:“是不是出什么事情了?”   丁阳扯开嘴角笑了下:“还有什么奇怪的事情,关于那个叔叔的?”   张福支着下巴想了很久,摇了摇头:“要是叔叔没有什么,倒是那些做手术的哥哥姐姐们,都没有手指头哩!”他伸出手,还扬了扬脚:“也没有脚趾头,他们这是生了什么病呀?”   丁阳呼吸一重:“大概是一种未知的疾病吧。哥哥也不太清楚。”   张福皱着张小脸:“他们可疼了,可惜我们救不了他们。”   听着他天真的话,没由来的让人觉得一阵胆寒。   丁阳太阳穴血管突突直跳,眼前小孩的童言童语,让他有些害怕。   搓了搓手臂上的鸡皮疙瘩,他目光乱晃了一会儿,落在小汽车上:“张福,这小汽车除了你之外有其他人昨天碰过?”   张福举了举手里的小汽车:“爸爸和姐姐,还有小萝卜。”   丁阳把小汽车打开,指着里面的空槽:“这里面东西,谁拿走了?”   张福踮起脚尖看了一眼,说:“在我包里。”   丁阳面上一喜:“快给哥哥。”   张福瞥了他一眼,挂着两管鼻涕的脸上写满了犹豫。   丁阳想了个办法,从兜里拿出手机,递给张福:“这个给你,你可以给姐姐打电话,你打电话的时候,把储存卡给哥哥一会儿,等你打完电话,我就把储存卡给你。”   张福看着手机,眼睛一点点亮了起来,连忙冲回屋里,过了会儿,他丢出来一个小书包,从里翻找了一会儿,拿出一张用卫生纸裹着的小卡片,然后一脸严肃地放在丁阳手里:“你可要小心呐,姐姐说了,这个东西一定要放好。”   丁阳连忙道一定,打开笔记本就把存储卡插上去。那头张福拿着手机一个个拨键,屋里响起了冰冷的嘀嘀声。丁阳心砰砰乱跳,一脸紧张地盯着屏幕,心里喊着快呀,快呀。   张福打了一遍,电脑响起了开机音,他不快地撅着嘴:“有个姐姐说,我拨的号暂时没人接。”   丁阳晃动着手指,边指挥着小箭头点击着存储卡边说:“那你就再打,多打几个没准有人接了呢?”   张福很听话的,重新一个个拨起号码,他不知道手机可以重拨,手指慢吞吞地一个个往里输入号码,他手指一抖,不小心戳到了公放键,顷刻间,屋里响起了嘀嘀声。   这时,视频传输完毕,丁阳点开视频,视频里立刻出现一片黑暗。   *****   他拉动视频的进度条,很快时间跳跃到昨夜,因为无法确认谷大叔死因,所以陈法医对其具体死亡时间一直不确定。他原话是:“要是中毒,那时间可长可短了,有的可以潜伏一天,有的立刻毙命。”   谷大叔的屋子在他们见着的时候,全是血液铺满,看不出原貌。在此刻镜头前,屋里的全景得到还原。墙面和天花板上都起了霉斑,潮湿的空气顺着墙上裂开的缝隙,霉菌龇牙咧嘴地伸展开。拍摄的是门的方向,角度上可以看清楚谷大叔的床部一角,和全部门的侧景,就算是有人从窗户里进来也能看得一清二楚。   再好不过的角度了。   一盏台灯悠悠地发着光,还能听见人均匀缓慢的呼吸声,还有病人特有的呻吟声。床旁边的旧收音机,因为下雨声音断断续续地,还是大致能听见有人在讲不太好笑的相声。这种画面大多无聊,除了声音,画面一度像是静止似的,让看的人未免有些困乏。聚精会神盯了一会儿,丁阳觉得两眼酸涩,准备休息一下的时候,画面里突然出现了一个细长的影子,被台灯的光一照,从门廊处一直拉长到床前。   那抹影子晃晃悠悠的,似乎提着什么重物,走得十分缓慢且艰难。   丁阳屏住呼吸,压住心底的毛骨悚然的感觉,努力睁大眼睛。   视频里那抹影子终于出现了,头发长长的垂在腰间,矮矮瘦瘦的提着半身高的一桶红色的东西——猩红粘稠的血。那人把血桶放下,走到床边。谷大叔立刻惊恐沙哑地叫了起来,那人置若罔闻地用一张布盖住谷大叔的眼睛,跟着俯下身在谷大叔耳边说什么,隔了会儿,就听见大叔痛苦地哀嚎声。   那人从包里拿出把小刀,拿过谷大叔的手,用刀背轻轻划了下,划过的地方没有半滴血流出,只有一道白痕,然后那人抬起桶,朝屋里洒血。   不到一分钟的时间,令人匪夷所思的事情发生了。   床上的谷大叔忽然全身无法克制颤抖了起来,就像是羊癫疯发作,浑身快速扭动着,这个动作大约维持了一分钟的时间,谷大叔就静止不动了。那人停下动作,走到谷大叔身边,拿开那张布。画面上出现谷大叔的脸,双目圆睁,瞳孔涣散,俨然已经死去了。   丁阳背后寒毛全都竖了起来。   那人忽然“咯吱”“咯吱”笑了起来,把桶里最后一点血倒在了谷大叔的脸上和身上。   做完所有事后,那人转过身,朝屋外走着,走了两步他忽然顿住,屋外似乎冲进来一个人,他立刻转身躲进了衣柜里。   接着镜头里王贵出现,在原地摔了一跤,跟着匆匆忙忙的离开了。   那人从衣柜里出来,伸手把头发撩在脑后,露出一张清秀的脸来,丁阳眼睛猛地睁大,不可思议看着镜头,只觉得胃部翻滚得难受,想要吐了。   这时,张福手里的手机嘀嘀声突然静止了,那头有人接起,轻轻地“喂”了一声。   ******   “老罗,我有个想法。你把当年失踪案的DNA和这些尸骨的DNA比对下,没准能发现线索。”周鹏听完罗海描述,提了一嘴他在金河镇听到村民的议论:“听说常年有人失踪,我们怀疑是黑煤窑干的。但是黑煤窑不可能抓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从那个郑明尸体上看,那女人生前被囚禁虐待过,我觉得和咱们这手里案子很相似。”   罗海当然有考虑过这方面,不过下意识地还是说:“金河镇离我们这里有段距离,我们现在首先筛查的是这里附近的失踪人口。远抛近埋这个道理你不会不懂。”   “好吧。”周鹏没有太深入,眯着眼睛四处瞄了眼,“你们这里还真是乱啊。”   罗海笑了两声:“乱个鸡巴乱,穷乡僻壤的,谁愿意呆?一般都是往你们那大城市跑。黑煤窑这种不是常见的很嘛,哪个挨着矿山地方没有?老子想查那帮狗日的很久了,就是他娘地被人捆手捆脚。这下你们来,真是给老子添把柴火。这算赶着东风了,这都不能把那群人干了,我还能姓罗?”   “行吧,罗圈腿。”周鹏笑骂着,语气倒是很紧,敲了敲方向盘,嬉皮笑脸问,“想要借东风也成啊,但是你得把事情给我讲清楚咯。别给我下什么套啊,到时候要是惹着什么土皇帝,让我见不着明天太阳咋整?”   罗海叹了口气:“你说对了,这土皇帝还真是不好惹。但是你放心,他们就算再厉害,能比得上你老子腰间那杆枪?”   周鹏眼皮一撩,扯开皮带嚷嚷:“老子这杆枪也厉害着呢!”   两老烟枪遇一起,满嘴黄腔,魏威连忙捂住眼睛,大声喊着臭流氓,周鹏才猥琐地把手抽回来,和罗海一起一阵哄笑。   等了整整半天的功夫,会所这边安保室才同意让罗海他们看一眼监控录像,会所这边态度强硬,必须给个确定时间,还有确定方位。   罗海只得拿出地图,研究一阵,才给了几个模棱两可的位置。   他们记下了来往车辆的车牌号,剩下的也就没什么可看的,但是信息量还是挺大,把所有的车牌号汇总就花了小半天的时间。   期间魏威给姚大江打了几次电话,电话一直没通,回想起姚大江给他们反映的情况,让魏威心里一直挺担心。   周鹏以为他是担心姚大江跑了,让他别乱想:“管他的,有手有脚爱跑哪儿跑哪儿,老婆孩子安危都靠我们了,他是绝对不会先一个人跑的。   罗海写下最后一个车牌号,把笔放下,舒了口长气:“这算成了,我好久没有这么亲自上手了。”   说完他点上烟,腾云驾雾一会儿,似怀念似叹息地缓缓道了句:“好像这么着,也在八年前,你我还有你那个兄弟,抄了一整宿,手都要断了。”   周鹏神色闪了闪,背过身,拿起手边的本,对准罗海后脑勺狠狠地拍了下。 第308章 地底封印的残肢(九十九)灵异照片   地底封印的残肢(九十九)灵异照片   “你这是干嘛?没大没小的。”罗海立刻瞪了过去。   “职场不分年龄,只分职位高低。小罗啊,少说话,多做事。”周鹏鼻子哼了声,把本子摔桌上。腿一晃,一双浓眉大眼硬是搞得贼眉鼠眼在屋内四处乱扫。   “赖得和你多说。”罗海咬了咬牙,见多了周鹏这种不要脸不要皮的泼皮无赖,秉着不与疯子争辩的态度,遂拿起笔在手上转了一圈,接着又开始在纸上抄起冗长沉闷的数字。   “不错,魏威你多学学罗副队的精神,脚踏实地做事,安心服务人民。不去想那些有的没的。”   吁了口气,魏威没说话,趴在桌上,眼睛没离开过屏幕。心里倒是没好气想着昨天让他学胡局,今天让他学罗副队,早晚得把他折腾的精神分裂。   罗海:“……”   原地踏步走多年的他,没好气瞪了周鹏一眼,知道之前自己提了那事,算是去揭了周鹏伤疤,只好闷头苦笑。   周鹏得意洋洋收回目光,走了两步鞋碰到一直丢在桌子下的塑料袋,他微微一顿,弯下腰,捡起了袋子,然后张望了周围一圈,往回退后两步,俯身在罗海耳边轻声说道:“那啥,老罗,你先忙,我啊,先出去一趟。”   “咳……别跑太远了,这里林子多,容易迷路。”罗海撩开眼皮不冷不热瞥了他一眼,就收回目光。   “我就是人形指南针,谁迷路我都不可能迷路。”周鹏照例大言不惭顶了句。   罗海抬起头,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正好周鹏也看着他,两人刚对上眼,就瞧见周鹏冲他眼睛轻轻眨了三下——抛了个媚眼。   “……”   罗海眼角抽了抽,低头攥紧了手里的笔:“去吧,去吧。早去早回。”   这时,魏威收回瞪着屏幕的满是血丝的大眼珠子,揉了揉疲倦的眼角,完全没听懂周鹏话外之音,脑子一热中气十足来了句:“你要到处看看嘛?我跟你一起。”   他这句话声不大不小,却让所有人动作一顿,齐刷刷地目光射向周鹏。   保安主任把帽子摘下,露出豪迈不羁的发际线,仰头看着周鹏:“咱们这里,地不好走,山多林深,保不准哪里有什么蛇虫蚁兽的,要是出了事情,那我们责任就大了。”   周鹏盯着他,嘴角勾起:“这山你们家的?”   保安主任连忙摆手:“我是担心……”   “不用了。”周鹏干脆打断,“谢谢你好意,不过我早就断奶了。”   保安主任一愣,脸色有些不好看了。   周鹏笑着拍了两下对方的背,转身走到门边,就要走出去的时候,脚步却微微顿了下,扶着门框似乎有话要说。   “要是你们着急,就先走。”他咳嗽一声,转头看向罗海魏威,最后浩气凛然添了句:“毕竟到后山林子里探查这种公务,得花点不少时间。”说完给监控室里,包括会所保安在内的所有有鼻子有眼睛能出气的人留下个高洁伟岸的背影。   不过周鹏从小到大做事都有个定律——耍帅不超过一秒。   他牛气哄哄朝前走,目不斜视,抬头挺胸两眼直视前方,完全忘记了门后面有三个台阶,一脚踏空,差点摔个狗吃屎。还好他反应灵敏,在惊呼声中,迅速扶住门框,稳住了身形。   可就这动作,刚巧把鼓囊囊的塑料大包漏出一角,几根缠着金龙的大红烛来了个小荷才露尖尖角。   屋内所有人屏住呼吸,看着周鹏面红耳赤地把红烛乱塞一通,嘴里嘟囔着:“谁他妈没事给我塞这些乱七八糟的玩意。”接着狼狈跑走了,刚刚帅气背影一时间全都喂了狗。   看着这一幕的魏威罗海面面相觑,两人不约而同翻了个白眼,方才那欲盖弥彰的一幕委实做的有点假,也最多只能骗骗二愣子。   这时一阵凉风卷着枯黄色的落叶顺着开着的窗户轻轻落在一只手上,粗短毛糙的食指一搭一搭地敲击着电话,那只手的主人若有所思看着周鹏一瘸一拐的背影。当那略动作气质带着点猥琐的高大身影拐进尽头的一个拐角,白色的塑料袋渐渐消失在视野中时,那人放下了手,把手揣进了衣兜里,坐回到监视屏幕前。   周鹏假借工作之名,行封建迷信之事,大家也都只是心照不宣地彼此交换个眼神。   被自媒体妖魔化的警方,早没了多少威信。加上去年年初国家开展了一系列冤假错案平反活动,一堆为了追求破案率,增加政绩采取刑讯逼供的办法,使警界形象一跌再跌。老百姓表面上再尊敬,暗地里还是吐口唾沫,骂句酒囊饭袋、蚁膻鼠腐。   罗海没好气地收回眼,貌似无意地目光四下在屋内乱飘,将室内众人的表情动作一一记在脑海里,最后眼神落在那朱红色电话上,忽然觉得一阵后怕,后背起了一层细密的鸡皮疙瘩。   ******   多米是个孤儿,他的身世是个迷,连他自己都不太清楚亲生父母是干嘛的,为什么会丢弃他,毕竟他除了颜色不大一样,算是个健康聪明的孩子。   记忆里唯一有印象的就是他在孤儿院的经历。   那是一个特别小的镇子,人口只有四五百人,他因为不一样的面孔和不同的见解常常受到欺负。当地人的孩子会飞快跑过他身边,大喊:“华国猪,滚回你的国家。”   孤儿院就坐落在镇子郊外,原身是一个农场,后来修了一座教堂,把农舍改成宿舍。   一能说话,就对这个世界充满好奇的多米,简直是大人们的恶梦。   孤儿院里的嬷嬷们也被他没完没了提出的质疑她们信仰的问题,弄得不厌其烦。   于是这个肤色不同,质疑神的存在,十分聪明的小男孩,遭到了其他人的排斥变得孤零零的。   他常常形单影只,最讨厌的就是体育课上需要配合的运动。因为没有一个人愿意靠近他。   每次分组完毕,他都是一个人拿着球,默默坐在角落里,一脸羡慕地看着其他孩子玩耍。   汉斯来领走他的那天,他就一个人坐在角落里,抬起头看着天空里的星星,努力辨认着星座。那时候多米还很小,个子刚刚到人膝盖的位置,汉斯走到他的身边,他嘴里却吐着连成年人都听不懂的方程式。   汉斯带走了他,孤儿院的所有记忆变成一张小小的合影,那是临走时候的合影。   以往的合影,他都在角落里,有时候一张脸都被挡住。   而那一次,他站在中间。   被汉斯抱着,一脸忐忑地盯着镜头。   这时候所有的角色转换,目光里带着嫉妒的不再是他。   孩子们太小,小小的脑袋里装着的全是弱肉强食的森林法则,乃至都懒于伪装,看着他的目光,交杂着嫉妒和厌恶,甚至还有些憎恨。   以至于现在看那张照片还会让多米有种恍惚之间,回到那个时候,就像是被塞进了一个小黑盒子里,黑暗无声,永无止境的孤独绝望。   “被族群抛弃了,那就只有死亡了。”   多米把那张夹在钱包深处的照片放在桌上,旁边放在一小张泛黄的报纸。   那是一份极早的剪报,没有日期落款,追溯不到时间。那是一个普通的小操场,背景是校舍,总共十五个孩子,站成两列,孩子们中间围着个大腹便便的中年人,每个孩子脸上都展露出笑颜。   这是一张极为普通的照片,却让人不禁毛骨悚然——在没人注意到的角落里,有一抹影子若隐若现。   多米把那张报纸扫描到电脑里,来回调整着清晰度,那抹影子才能重见天日。   那抹影子侧身站在角落里,头上被什么古怪的东西压着。拍照的时候,那人似乎正在做一个避开镜头的姿势,导致他的整个身子被糊成背景,看起来就像是网上流行的鬼照片。那人存在感太低了,就连摄影师和报刊审稿人都没有发现那里有抹人的影子。   多米敲了敲桌子,不确定这到底是不是灵异照片,求知欲让他手开始难耐发痒。这是他从小到大的疑问,周边很多人信教,让他疑惑,这个时间上到底有没有所谓的神,就和宇宙十一维度,让他深感好奇。   他试着打开耳麦,想要连线另一头的容铮,下意识打算给容队分享这项最新发现,期待着容队那张面无表情的脸上露出惊愕的表情,可惜计划落了空,那头却传来嘟嘟声。   无奈之下,他选择自己求证。内心深处有个声音告诉自己,如果这只是普通照片,那那个人一定是和他一样被族群抛弃的孩子,这样莫名地让他有种渴望,渴望知道这个人现在怎么样了?   他把照片放大,来回仔细看了一遍,几分钟后,他揉着酸涩的眼睛,嘴角缓缓地勾了起来。胡乱在桌上翻找一通,拿出纸和笔,记了一小行字,按响了电话。   半小时后,多米的手机响了,他接起电话,一边和对方说着什么,一边手里敲敲打打不停。   这时,远方飞过来一只黑色的乌鸦,它在空中盘旋了一会儿,最后停在了多米开着的窗前。它小心翼翼地探着脑袋,小爪子轻轻踩着桌面,来回扫视着屋内的唯一活物,和不远处娇艳欲滴的樱桃。   阳光撒进屋里,让乌鸦的毛黑得发光,它强壮有力的翅膀张开,眼神里写满了,对屋里那只没毛猴子的警惕。   就在它锋利的尖喙要碰着那颗一看就看起来很好吃的饱满樱桃,小眼睛里刻满对那颗最大的樱桃渴望的时候,一只手从天而降,取走了那颗碗里最大最饱满的樱桃。   这只油光水滑的令人生厌的乌鸦出离愤怒了,直接扑棱着翅膀,朝那只没毛的猴子冲了过去,像黑色旋风一样,尖利的鸟喙拼命啄着对方的脑袋。   多米被吓了一跳,不停挥舞着双手阻挡着乌鸦的攻势,手下的文件噼里啪啦掉落了一地。   乌鸦大力扇动着翅膀,两只黑乎乎带着倒刺的爪子蓄势待发,小眼睛包含威胁地盯视着多米,还有他手里那颗大樱桃。   “我操,哪儿来的黑毛鸡!”多米咬着牙喊道。还没说完,就被乌鸦一爪子挠了手背一下,这下疼得龇牙咧嘴,手刚松,樱桃就被抢走了。   乌鸦雄赳赳气昂昂地叼走战利品,还不忘把爪子在桌上往后抓两下,大概是鸟界比中指的指示,鄙视警告味十足。   多米好不容易送走了黑毛鸡,研究了半天,得出大概可能是吃鸡引起鸡群起义的结论。   吃过鸡肉,还没见过真鸡的多米,把这种一看就不好吃,也不好惹的黑色鸡加入饮食黑名单。   他垂头丧气蹲下身子,开始收捡地上的资料。这时,桌上的笔记本“叮”的一声,传来某个文件,他拿起资料放在手边,把文件另存在私人硬盘里,趁着解压的空档。   接着开始一张张整理手里的资料照片,嘴里自言自语念着文件的名字和资料汇总,他向来过目不忘,看过一眼,就能飞快归纳整理好。   这时,笔记本又发出一声“叮”声,文件压缩完成。他放下手里的资料,移动鼠标,点击开那个文件,文件里除了一些文档,还有几张图片。   他点开图片,手指缓缓地摩挲着鼠标上的滚轮。忽然,他停下动作,揉了揉眼睛,把屏幕上躺着的图片一角放大到最大。   片刻后,他瞳孔一缩,大脑里,一堆图片和资料迅速飞转,一张张人脸来回在眼前浮现。两秒后,他深吸一口气,飞快地翻动着刚刚整理的资料:“刚刚就在这里,那个女人……对,对……就是这张!”   他抽出资料,对照着照片上的人和屏幕上的人,片刻后,他眼睛缓缓地眯缝成一条缝,不可思议道出了个名字:“方艾?”   “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你们有什么关联吗?”他拿起资料里的照片,不停咬着拇指:   “还是说,你的死,有什么蹊跷?” 第309章 地底封印的残肢(一百零)意念自杀   就在多米思考相机是否能锁定人灵魂的时候,李姐正揉着太阳穴,两眼无神地看着前方。   他们正在高速路上,欧阳司命不停喋喋不休,活生生的祥林嫂在世,在李姐耳边嗡嗡嗡抱怨着年轻人在平衡工作和爱情的不宜。小张已经被魔音穿耳,直接忍无可忍半路下了车,倒是余宏军出人意料地稳坐泰山,直至他发出犹如蒸汽火车汽笛声般的鼾声,才发现全程塞着耳塞。   这下除去蚊子叫的烦躁声音,还加上了煤不够的汽笛声,李姐气得,想把两人直接原地人道主义消灭,以免祸害世界。   就在李姐忍无可忍,咬着牙缝,一个字一个字蹦着说:“你丫给我……”   后面“闭嘴”两字还没说出来,欧阳司命兜里的手机响了。他拿出手机,对上李姐目光,皱着眉瞪了她一眼,手指放在嘴唇中间,做了个安静的手势。   李姐气得胸口发闷,打开车窗,大力吸了口气,做了个长长的深呼吸。   十分钟后,欧阳司命先是百无聊赖地嗯嗯应着,随后他不知道听见什么,呼吸一滞,脸上浮现一抹兴奋的红色。   李姐看见他这个表情,连忙问:“怎么了?”   欧阳司命举着话题,兴奋地说:“他们已经找到死因了,在现场找到了一个可以录像的设备,在那里面他们发现了凶手作案的全过程,并且已经有了嫌疑人。”   “你说的是那个陈法医他们怎么都找不到死因的谷大柱吗?”李姐来了兴趣。   从资料上看,死者身上并无伤痕,且从外表到内脏——胃里发现的食物及各消化脏器上均未发现因毒物中毒而产生的特征。而病理及毒理检验结果,需要长达20天的时间,才能出来。   “就是那个。”欧阳司命眼皮一掀,难得认真问了句:“你知道恐惧的力量有多大吗?”   李姐一愣。   欧阳司命伸出手指戳着自己的头:“我们人类大脑非常复杂,美国心脏病专家约翰欧文有一篇学术论文里就提到一个名为交感神经系统的玩意。别小瞧这东西,这东西控制着我们战斗或逃跑反应。当人精神达到一定的临界点,这玩意就会触发肾上腺素释放到血液里,从而引起一系列变化,例如心率失常。这就是为什么人会被吓死的原因。”   李姐沉声问:“你意思是他是被吓死的?”   “不,我只是解释给你这个原理。”欧阳司命意味深长地问:“如果有人利用恐惧的作用,来杀害一个人,他是装神弄鬼,还是搞点其他特别的东西?”   李姐缓缓皱起眉头。   “美国著名心理学家马丁加得做了一个实验,这个实验的目的是为了揭示心里暗示的威力到底有多大。他找到一个死刑犯,告诉他,他们会让他血流致死,跟着将这个人束缚起来,并且蒙上他的眼睛,然后告诉他,他们会用刀切开他的动脉血管,然后把到在手腕动脉位置轻轻划一下。”欧阳司命边说,边从包里拿出水,再拿出铁饭盒,“这群心理学家用滴漏将水一滴一滴滴在一个金属盆里。”   说完,他把水瓶轻轻倾斜,车这时候碾过石子,不可抑制地震动了下,跟着李姐和电话那头的人就听见,“滴答”、“滴答”水落在铁盒里的声音。   李姐耳朵后面一阵阵发凉。   “这时候,心理学家会每隔一段时间,在死刑犯耳边说,‘已经300ml了’,‘已经小半盆了’。”欧阳司命发出很轻带着些许佩服的惊叹,“你猜怎么着?那个死刑犯居然就这么死了!要知道,实际上,当时开的那条小口,是用创口贴就能止血的小伤。”   李姐:“欧阳,这是很残忍的,让一个活人遭受巨大的心理折磨,无论这人干过什么,在他不知情下,让他做一个关乎他自己生死的实验,这都是反人类的行为。”   “我知道。”欧阳司命抬起头,看了她一眼,“但是人类的进步,就是建立于在其他物种的灭亡上,所以活着就是一种对整个地球生态系统的残忍。”   李姐皱了皱眉,沉默不语。   “这一系列实验,最后得出一个理论——所有的动物,在生命彻底无望的前提下,都会强行终止自己的生命,这就叫‘意念自杀。’”欧阳司命举了举手里的资料,“谷大柱本身身体条件就极差,在床上瘫痪了长达八年时间之久,其无论对身体还是心理上的损害都是巨大的。这时候凶手利用了这一点,参考了意念自杀的实验,在死者的手腕轻轻划一下,然后用猪血的味道,让死者认为自己必死无疑——活生生的自己被自己吓死。”   李姐沉思片刻:“按照你的说法,凶手必定拥有一定的心理学知识,否则平常老百姓哪里会想到这么诡异的办法?”   “凶手已经知道了。”欧阳司命卖了个关子,“你绝对猜不到是谁!”   李姐:“快说,我今天快被你烦死了。再卖关子,我就把你踢下去。”   欧阳司命当做没听见,微微一笑:“凶手就是谷小玉,谷大柱的养女。”   李姐瞪大眼睛:“什么?”   欧阳司命拿出手机递给李姐,随手点开刚传送过来的视频。随即空气中,在余宏军拉锯一样的鼾声中,响起了一阵让人焦躁的电子音。   李姐捂住嘴,屏住了呼吸。   昏暗的屋子里,忽然出现一抹细长影子,细长的影子古怪的很,走路歪歪扭扭像是脚腕断了一样。接下里镜头里出现一个披着一头长发的女人,她用诡异的办法害死谷大柱后,将猪血全部铺天盖地洒在房间里,全程都没有露出脸,只是背景音里,有让人毛骨悚然的嬉笑声。画面最后定格在,女人从衣柜里钻出来定住的那张侧脸,不就是资料里的谷小玉!   李姐猛地推开手机,开始干呕起来。   她手里的资料,谷小玉惨死的模样还让她惋惜好一会儿,这一转眼,谷小玉既是杀害自己养父的凶手。   一个巨大的问号出现在她心里:为什么?   欧阳司命抽出纸巾递给她:“现在谷大柱的死亡时间确定了是凌晨三点过一刻,谷小玉的死亡时间在他之后,应该是在四点左右。”   “四点……”李姐翻开资料,看着其中一份资料,“陈法医复检结果,谷小玉死亡时间在凌晨两点半到三点之间。”   欧阳司命摆摆手:“小陈不行。”   “没大没小。”李姐瞪了他一眼,没好气说,“人陈老师可以当你爸了。”   “就是我干爹也不行。”欧阳司命得意地扬起下巴,“在我这里,只有比我厉害的,才能享受长辈待遇!”   “行行行。”李姐把资料收起来,“那没你什么事了,你可以回去了。”   “别啊。”欧阳司命不敢相信李姐居然对他用过就丢,“我得跟你们去。”   李姐把资料往包里一塞,斜了他一眼:“你给我唠叨你那个女朋友唠叨了一下午,放你回去约会,怎么?还不乐意了?”   欧阳司命一听,顿时想起明天那个约会,不过,八字还没一撇,他和人刚认识,压根不是什么女朋友。他转念响起谷大柱,一个被心理暗示致死的人,他的脑部神经,他的身体各器官,有发生什么变化吗?   心里一杆秤上,一边放着女人,一边放着科研机会,那杆称开始不可抑制地朝科研机会倾斜了。   当欧阳司命说出决定的时候,李姐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她终于明白队里的光棍们都是怎么诞生的了。   ******   线索一点点汇聚,淮赧市市公安局重案组和特殊案件调查组成员们都在证据和案件一点点显露,和问题出现越来越多中,不自觉地默默走向同一个终点。   他们有些人互不知道对方的所在。甚至不知道到底会查到什么,查到哪些人。   此刻,在他们的心底还是迷茫着,只是在这一刻他们都不约而同地看了一眼手边的时间。同时他们的内心有个声音在暗暗告诉着他们——一切真相,将在今晚揭晓。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指针从不停歇地转着,秒针追逐着分针,分针追逐着时针。   滴答,滴答……   打开的窗户,一只蝴蝶轻轻飞舞,落在了八佛县里,一个从昨天就一直房门紧闭的小店,二楼的窗台上。   整个屋里充满了压抑的气氛,明明开着窗户,却让人觉得透不过气来。除开窗户的地方空出了一小处空间,其他地方已经挤满了人,他们个个高大威猛、精神抖擞,身上穿戴的装备也十分精良。   而站在窗台边的正是欲海市公安局的一把手——胡明海。   胡明海目不转睛地盯着窗台上的那只蝴蝶,蝴蝶扇动着翅膀,似乎在像眼前人预示着不久以后巨大的风暴。他收回目光,双手背在身后,眼神锐利地扫视着屋内所有人。   他身旁的人放下电话匆匆走到他身边:“会所那边来了电话,周鹏已经上去了。手里提着个装着红蜡香纸的塑料袋,好像是要去八佛那里逛逛。”   “装神弄鬼。”胡明海鼻子哼了声,“会所那群蠢蛋,这都看不出来,他这是借着这个由头,跑里面查看。”   “那人怎么办?”   胡明海沉思片刻,摆摆手:“不用管他。”   好几个人听了胡明海的话都同时皱起了眉。   “怎么?担心了?”胡明海微微一笑,“怕他周大鸟大闹天宫?呵呵——就算他是七十二变火眼金睛的孙猴子,也逃不出如来佛主的手掌心。”   “那冒出来的碎尸,真是碍事。”有人咬着牙。   胡明海神色闪了闪,抿嘴笑了笑。   “胡局,今晚是最后一搏,成败就看今夜了,还是有完全的把握好。”   胡明海手一举,盖住那些个忧心忡忡的声音。所有人噤了声,忍不住看了眼胡明海,却发现胡明海一副运筹帷幄的表情。不知道胡明海葫芦里卖着什么药,一群跟了胡明海七八年的心腹,此刻都有些看不清了。   胡明海挺起胸,目光扫视着周围,举起的手一握拳,屋里顷刻间响起了此起彼伏地呼喝声。 第310章 地底封印的残肢(一百零一)奇怪的建筑   周鹏提着塑料袋果然朝着山顶走,路途中,并没有试探着进会所,这让后面跟着的两小保安松了口气。只是这上山路崎岖陡峭,周鹏却完全无视脚下松动的山石,如履平地,如山里的野猴一般,很快就在丛山峻岭中不见了踪迹。   两小保安后面跟了一路,上气不接下气,看那身影消失,气喘吁吁地扶着大树。   其中一个瘦皮猴一样的保安焦躁地呼喊起来:“唉,累死我了,这人脚下踩着风火轮还是啥了,怎么跑这么快。快点,再不追,就追不上了!”   “追个屁,你看那人那腿长手长的,膀子上都是腱子肉,我们俩铁定是追不上的。要我说,咱们就不上去了,这么上去追着说不定就被发现了。到时候别人说我们干嘛跟踪,找我们麻烦,这责任就大了。”   “那我们就在这里等着,他下来,咱们就能看见。”   “对,就这样,只要那小子出来,准能逮着。”   通往八佛山山顶的山路离着会所近的只有一条,其他地方全用铁栅栏围着,装有摄像头。摄像头有红外装置,就算苍蝇飞过,保安室那里也能收到警告。   两小保安虽然考虑得十分周全,但还是对周鹏的实力严重低估了。就在他们两人蹲在原地,无聊玩牌的时候,周鹏就隐在他们身后百米外的大树后面。   周鹏叼着烟嗤笑了声,老鼠的儿子会打洞,他可是西南耗子的崽子,怎么可能被这平原地带一破山拦住。   听着两人叽叽咕咕叫着摄像头设备,想着这会所果然财大气粗,居然这么会玩。不过这也就只能拦拦苍蝇了,周鹏原地捡起两三颗石子,半眯着眼对准那摄像头就丢了过去。   他准头奇准无比,力道也刚刚好,摄像头被石子一撞,就歪了头,直接对准了旁边一棵歪歪扭扭的大树。   这什么高科技装备,就跟纸糊一样,资本家的钱就是好赚,周鹏嗤笑了声,把烟丢地上,不忘把烟头碾灭埋进土里,慢慢吞吞做完了有素质的华国人,才两步跨到围墙下簌簌两三下攀爬进了会所。   周鹏爬树本事高操,就算光滑的铁铸围墙也不在话下。   西南地区的树大多有高又直,树干没有可落手落脚的地方,且那里雨季多树干常年又湿又滑,西南军却能轻而易举地爬上去。   一开始西南军算是个只有名头的军队。   一开始边境有山匪骚扰周边山村,烧杀抢掠无所不作。   这种山匪极其难抓。一个是他们就常年居住在高地,周边密林毒瘴做防护,属于易守难攻的地方;二个是他们不知道从哪里搞来的德国人的冲锋枪,威力极大,普通民众根本不是对手;三个是当时的西南军都是从南方调来的人,根本无法适应西南的气候、丛林里的毒蛇猛兽和连绵不绝大山里险峻的地形,很快不是患了病就是被山匪给缴了,人员损失大半。   军队里家里有能耐的都赶紧回了家,剩下几个咬着牙坚守着阵地。   当地人有些摸不准了,这些人到底是来保家卫国还是来送人头的,想着实在不行,干脆自己上吧。   周鹏老爷子周国海本身家里就是穿绿衣的,早先站队没站准,就被打倒了。都说乱世出英雄,周国海瞧准了机会,干脆自动请缨,招了一帮意志相投的人,两三下把山匪打得丝毫没有招架能力。   周国海领导的西南军被其他地方正式军笑作西南耗子,虽然面上都不大服气,心里却不得不否认,这支军队不好惹。   那些人神出鬼没,经常密林中冷不丁,一队人从天而降,十来个人就能灭一个团,让敌人闻风丧胆。   周鹏悄无声息地从围墙上一跃,下了地。紧接着像只耗子一样,飞快蹿进最近的一座建筑物里。   这栋建筑物在会所里有些突兀。   先前他跟着罗海进会所的时候,都打趣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到处金碧辉煌。罗海也有些吃惊,欲海穷,八佛县更穷,冷不丁在这穷山恶水中看见峻宇雕墙的建筑,着实让他震撼了下。   可眼前这栋建筑,有些与众不同。建筑像是旧时期的工厂,很巨大,同时又很破旧。   外墙被雨水冲刷变得斑驳,墙皮剥落漏出本身墙体水泥的颜色,蜿蜒曲折的裂缝里都长出了猩红色的苔藓。还有整齐排列的小格子一样的窗户鳞次栉比,就远远地看了一眼,便让周鹏手臂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感觉自己密集恐怖症都要犯了。   这时候这栋建筑安静的不像话,像是一座早无人烟的空楼。   一边是穷奢的花园酒店,一边是冰冷的建筑,巨大反差,让人有些望而却步。   “这到底是什么鬼地方?”仰头看了半晌,冷不丁周鹏觉得后颈有些凉。   这地方鬼气森森的,陈旧和空气里带着的淡淡腥气让周鹏心里升起一种不祥的预感。   这些窗户都紧紧闭着,玻璃都经过特殊处理,看不见里面。   他们在藏什么东西?货物吗?   周鹏实在有些想不通,一家山庄为什么会浪费这么大块地,修这么个建筑。   他试探着轻轻推着每扇窗户,大概推到第八个的到时候,听见了一声难耐的“嘎吱”声,这时候,周鹏已经汗流浃背了,他小心翼翼地朝推开的缝隙看进去。   屋子里很空,貌似是一间杂物室,墙边放置着几排架子,架子上稀稀拉拉陈列着几本书。   这里没人。   周鹏一个翻身,进入了房间。随手翻开几本书,都是些破碎严重的教科书,大多数书旁都会歪歪扭扭写着个名字,其中有好些本都写了两三个不同的名字。   他放下书,打算离开这间房间,这屋子的门是门带窗,铁质的,九十年代比较流行。除了门顶上有个窗户,门上也有一个用于传递东西的小口,没什么隐私可言,一般属于关押人的机构在用。   他下意识朝那门上的窗户看了一眼,推开了门。   正对着门的是同样的铁门,门上有个号码125号,他走出房间后,轻轻将门关上,转头确认了下,刚刚的房间号是126。这是个巨大无比的地方,走廊几乎一眼望不见尽头,这让他莫名觉得有些慎得慌。   有那么一瞬间,周鹏感觉有点像是回到了幼年的军校,封闭式军校生涯,一度给周鹏造成不可小视的心理创伤,乃至于周鹏到现在都不愿意回忆过去。   好在这里的人似乎并不需要所谓的隐私,门上的号码牌下面的那个小方窗,这时候都开着,可以让外人轻易看见里面的情况。周鹏一连看了好几间,眉头越皱越紧,到最后忽然意识到了这里是什么地方……   房间里巨大的空间上放满了体育器材,这些体育器材并不是传统意义上的篮球跳绳之类兴趣爱好的,而是充满了竞技感的道具,例如木刀、双节棍、长棍和弓箭等物品。周鹏远远看着,无法辨别其真假性。   这里貌似是个武校,周鹏忽然想起昨天遇见那个莫名其妙的孩子,那孩子说过,有人要把他送进一所武校。从描述里的字里行间意思看,那孩子对那所武校充满了恐惧。   也许学校对孩子来说大多数都是恐怖的吧。更何况是平日里训练任务极重的武校,教官会对孩子进行打骂教育,全封闭制和严肃的校风让孩子们打从心底抗拒。   可是为什么这老板要建一所武校呢?这问题使周鹏有些纳闷,心里有种古怪的感觉。   探索不知道用了多久,等周鹏上了二楼的时候,就发现周围已经渐渐黑了下来。这时候已经下午五点了,太阳在天气冷得时候,总是想多偷些懒。   空气中泛着潮湿和淡淡的腥臭味,长长的走廊黑暗得不像话,只有被擦洗的水亮的地板上有些被墙面折射出来的光线,周鹏被拉扯变形的影子一盖上去,就像是周鹏身后有个人正亦步亦趋地尾随着他。   周鹏神经够粗,也不信牛鬼蛇神,坚定的马列主义者和社会主义接班人,但是禁不住他有颗对神秘力量求知若渴的心。打在小的时候,就偷偷拿零花钱跑那种家庭小影院看鬼子的恐怖片,不少场景都是黑暗的长廊一望无尽。   加上他联想力丰富,禁不住这会儿曾经看过的鬼片在脑子里走马灯一般越过,凉风一吹,周鹏的后背就开始一阵阵发凉。   “他奶奶的,老子这辈子没干过什么亏心事,怕、怕他个鸟。”周鹏两排贝齿般的大白牙这会儿像是通了电,颤个不停,硬是吐了几句脏话,企图壮个胆。   其实言下之意是:奶奶们,我可没做过坏事,你们可千万别来找我啊。   可他刚壮胆完,走下一步的时候,鞋底和水泥地发生了撞击,突兀地,整个走廊开始回荡起那声撞击声来,在空阔幽长的空间里,就像地狱深处传来的脚步声。   周鹏倒抽一口凉气,赶紧从兜里掏出打火机,接着火光打探起周围。   二楼走廊第一间是厕所,周遭的空气弥漫着臭味,对门是一个没有门的房间,里面放满了陈旧的教科书,是个图书室。   之后的房间和楼下一样,标着标号。   每间房里面放置着六张双层铁床,中间有个空无一物的长桌。他试着推了推门,门没有关,他轻轻一推就开了。   周鹏对这里感到了巨大的熟悉感,铁床上的枕头铺盖放置的和豆腐块一样,恍惚间,周鹏有种回到军校的幻觉。   他顿住脚步,接着跃动的火光观察起房间,干净整洁得让他有些不习惯。他看见了屋内放置的唯一一个衣柜,那是一个一米八高一米六长的三开门衣柜,他走上前,打算拉开那扇衣柜查探下。   打开衣柜看了眼,都是千篇一律的深色衣服,有些破旧,领子后面有串数字,而数字下面还有许多被划过的痕迹。而右边那扇柜门打开,从上到下放着一模一样的鞋。而最下面的三层柜子,放置着内衣内裤,还有许多被叠得很规整的卫生纸。   周鹏拿着那衣服看了半响,说不出来有些心里发毛。   想起了多年前办过的一起案子。那时候他还是愣头青,有一股年轻人特有的冲动和自命不凡,唾弃老一辈的城府和谨慎,秉着道不同不相为谋的精神,经常单枪匹马出门打斗。   那天,他收到了一份线报。 第311章 地底封印的残肢(一百零二)摸不透的夫妻   那时候他们在调查一起失踪案,失踪人是某高官的孙女,那个女孩失踪前最后出现的地点,是市里的某公园。   当时的设备条件各方面和现在的有天壤之别,从监控录像上来看,女孩走过了其中一个监控头,再到下一个监控镜头里,那名女孩的身影突然不见了。   考虑到女孩的身份,当时上面首要考虑的是国外一些恐怖组织搞鬼,把案子提到了国安部。然而并没有任何组织及个人宣称对此负责。于是案子从国安部又回到了公安部,考虑应该是一起绑架案。   周鹏接到线报的时候,所有人还在焦急等待着绑匪的电话。那时候周鹏并没有把这通电话和那个绑架案联系在一起。   线报是当时一个当地的线人提供的。   这个线人是本地某黑色组织成员,被警方抓住一些把柄,同意当警方的线人。这个组织过去三年里,一直在警方的严密监视中,没有出过大乱子。可是在最近,开始变得有些不寻常。据说组织里的头号人物认识了一个陌生的年轻人,并且通过那个年轻人开始频繁接触东南亚金三角的人。   他打来电话的时候,周鹏还以为会有什么大消息,十分期待。没想到这小子说的并不是这件事情,而是他发现最近他们那条路上,有不少人失踪了。   首先说下他所在的那个地点,就是在城北火车站附近的棚户区。   在那个时候非常乱,这里到处是阴暗潮湿的巷落,腐朽扭曲的玩意都在这里肆意生长,不见光的东西狠命的生根发芽。   因为离火车站很近,这里的流动人口非常多,所以他所反映的失踪,有可能只是离开了。就算附近派出所接到报案,也不会多看一眼。   但是接下来,线人汇报的情况有些非比寻常了,这些失踪的人都是些有着唏嘘命运的边缘人群——风尘女子。   那里地上污垢脏水横流,天上挂着花花绿绿的灯闪烁着,街道上永远弥漫着的臭水沟里臭气和劣质香水的味道,混合成一股腐朽贫穷所独有的气息——绝望。   街上站着浓妆艳抹的女人,她们脸上挂着慵懒的笑意,身后是只有一张布帘做门的屋子,不断传出淫靡的呻吟声。走进随意一间屋子,里面都有一张破旧的床,可能还是有些遮羞的意思,上面挂着被烟熏得发黄的蚊帐。   这条街的尽头就是一家黑诊所。里面是个蒙古大夫,什么病都治,小到感冒发烧,大到性病堕胎什么都做。经过那家诊所门前,会看见许多坐在地上,挂水的女人,眼里噙满了泪水。   这里是肉体交易食物链的最低端,可能做了一天活,也就赚个吃饭的钱。大多数的钱,被抽走了,留下的杯水车薪。   这些女人失踪了不会有人在乎。线人知道这一点,所以考虑良久,把电话打给了周鹏。   因为周鹏是个热血的愣头青,嘴里天天喊着人人平等,还有他想要做出一些成就,让那些局里的老人们刮目相看。   周鹏接到电话的时候,果然就收拾东西,自己跑了。   据线人描述,从去年开始,每个月都会有人突然失踪,一开始他并不注意,因为这些人本来都是来去随意,没人会管。直到上个星期,他的相好突然不见了,这才引起了他的注意。然后发现,这一年失踪的人群非常多。   周鹏便私下展开调查,大多数失踪人员离开前东西都没有带走,还留在原屋里,她们都有记账的习惯,会写下每笔交易的金额。在最后一笔交易中,她们都接到了五十元的定金,接下来便没了踪迹。   从周围人口中还了解了一条线索,有个开黑色捷达车的男人会定期开车到街上接走一个女孩,然后再送回来,这是一笔好买卖,会得到很多报酬,而且这个男人有个蛮特殊的一点是,他会留下定金。   顺着这条线索,周鹏找到了男人的住处,那是一处争对中产阶级的商业住宅小区,男人一家三口住在独立的小楼内。周围的邻居反映,这一家人很和睦,男人是包工头,女人是家庭主妇,还有两个很内向的孩子。   这是一个看似很正常的家庭,周鹏有些怀疑自己找错了,直到他看见了那辆熟悉的黑色捷达车从眼前开过,他决定冒个险。   首先没有任何证据的情况下,是不可能申请到搜查令的。更何况这个时候,局里正被那起绑架案忙得焦头烂额,没人会搭理这群妓女失踪案。   周鹏是个视纪律如粪土的人,趁着没人翻进了这家人的房子,结果他发现了到现在都难以忘怀的一幕——被锁链锁住的孩子。   两个孩子看见他的时候,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他们躺在床上,手脚都被捆在铁床的栏杆上。他们大多数时间都两眼无神地盯着天花板,鼻翼缓缓张合,看起来很平静,露在外面的手腕和脚腕细的不像话,像是轻轻一握,就断了。   周鹏被两个孩子的模样惊得说不出话来,他赶紧走上前,试着想弄断锁链,可锁链太粗了,没有专业工具,根本打不开。这时候孩子们手指动了动,朝周鹏指了一个方向,小声说:“那里。”   周鹏顺着孩子们指的方向看去,那里是一处空白的墙壁,周鹏不明白孩子们指的是什么,他还是下意识的走到那里。等他踩在那块铺着地毯的地板时,地下发出一声轻微的嘎吱声,周鹏猛地拉开那块地板,才发现地上有一扇门。   打开那扇门后,他才见到了什么是地狱。   那里面黑漆漆的,周鹏打开电筒照射,发现那里地下的空间很大,足足有三米高。墙壁都用水泥浇筑,还有一些深色喷溅状的痕迹。周鹏走到墙面,用指甲抠下那些深褐色的印记,只看了一眼,立刻反应过来。   那是……   血。   周鹏意识到了什么,立刻拿出手机,想要通报局里,可是地下室完全没有信号,就在他决定要上去打电话请求支援的时候,他在黑暗里突然听见了压抑着的哭泣声。   哭泣声是女人发出来的,房主夫妻两人刚刚离开,两个孩子被锁在床上,那这个女人是谁?   地下室像迷宫一样,里面有很多墙,隔开了许多房间。空气里弥漫着难以描述的恶臭味,周鹏屏住呼吸,忍住想要吐的冲动,打量着四周的环境。墙上的涂鸦说不清楚,总有种让人瘆得慌的感觉。   周鹏忍着全身的鸡皮疙瘩,仔细辨认声音的来源,却没想到女人的哭泣声突然停住了。在一个黑暗的空间里,四处弥漫着恶臭味,这足以让人发狂。   周鹏只得大声呼喊:“警察,你在哪里?”   他这个举动要是放在后来,是个极其冒失且不专业的举动,如果那是凶手,一个身上只有警棍的实习生,很有可能遭遇不测。   好在周鹏和女人都是幸运的人,女人听见周鹏的声音,立刻开始大声发出呼救声,周鹏很快找到女人。见到女人的刹那,他几乎停止了呼吸。   虽然女人已经被折磨得几乎不成形了,然而那五官依旧牢牢记在周鹏的脑海里,那个女人正是他们到处寻找的高官的孙女。   女人赤身裸体,脚上被锁链束缚着,她嘴里被塞着一个巨大的束缚球,导致她的嘴无法闭上,口涎正从她的嘴边往外掉着。   好在没有太多惊险过程,周鹏成功救了女人,还有被夫妻俩软禁的两个孩子。他之后没再见过那个高官的孙女,那个女人不是不感谢他,只是她实在无法忍受她被看见的模样。   那两个被软禁的孩子,告诉警方,他们还有一个姐姐,不过姐姐不见了。他们从生下来的时候。就习惯了这样的生活,甚至认为这理所当然。姐姐的尸体最终被找到,就埋在地下室里,被水泥浇筑,和这栋房子融为了一体,当然底下的尸体数不胜数,都被埋进了水泥墙里。   周围认识这对夫妻的人感到不可思议,他们心里这对夫妻是和善的人,从来不会把他们和变态联系在一起。女人后来说,她当时在公园里,这对夫妻问她寻求帮助,她一时善心,没想到却害了自己。   这对夫妻的犯罪企图没人知道。孩子们不知道地下室里发生过什么。女人被绑的时间太短,夫妻两人甚至没有和她有过过多接触。而知道到底怎么回事的人,已经被埋进了地下室的墙里。   女人后来回忆,他们似乎是打算把她送给什么人。不过对于这个说法,警方并没有采纳。因为女人精神有些不太正常了,甚至最后提出了外星人的想法。   至于夫妻两人,他们彬彬有礼,面对警方的审问,供认不讳。   在死刑的那天,他们甚至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挥手向镜头示意。   周鹏当时看着那段视频,有种错觉,他并不是在和他们挥手,而是像完成了某一个巨大使命,透过镜头向某个人挥手再见……   周鹏拿着看着手里的衣服微微愣神,放佛回到了那间房子,被锁住的孩子们身后那个巨大的衣柜,里面放着无数的衣服。   当时的人有个习惯,会在自己的衣服后面做标记,在标签上写上自己的名字。夫妻两人将衣服占为己有,划掉那些原先的名字,写上自己的名字。   周鹏看着手中的衣服,不禁想着这些被划掉的编号,是否属于一个已经不存在的人了。想到这里,他笑了起来,真是有点过于敏感了。   他把衣服挂回去,关上了柜门,想着该去其他地方,至少有个人的地方,他正想着,突然发现,这个昂贵的打火机金属外壳里,出现了一张人脸…… 第312章 地底封印的残肢(一百零三)服务,我们是最专业的   八佛会所外的山林里。   天边留下一抹红色霞光的时候,黑压压的乌云从天边静悄悄地靠近,空气里卷着浓稠的水腥气,路边的树被凌厉的风吹得东倒西歪,树枝像一根根鞭子狠命地敲击着车窗。   车里的人大声咳嗽了一声,被这黑沉沉的乌云压得有些喘不过气来。他趴在方向盘上,从挡风玻璃朝外看去,几只鸟正低旋在车顶发出不安的鸣叫。   是时候了……   他嘴唇轻微上下抿了抿,深吸一口气后,他歪着臃肿的身子在储物箱摸索了下。他的动作很笨拙,右手止不住发出颤-抖,然而他的表情却十分平静,眼中还带着淡淡笑意。   此刻他感到了安详,由心底升腾出一种难以泯灭的安详感。   这辈子再也没有如此平静的一刻。   听着耳边叽叽喳喳的鸟叫声,凌厉的风吹得树枝乱晃的声音,让他情不自禁地勾起嘴角,甚至开始哼唱了起来。   在哼唱声中,他从储物盒里拿出了一盒白色的药瓶,药瓶上写着一大堆德文字母,最通俗易懂的大概是那个警告符号。   然而他没看一眼,直接快速打开药瓶,像是上瘾了一般,一把倒出蓝色的药丸一股脑全塞进嘴里。接着他就像是进入了一种极其享受的状态,闭上眼,躺在软绵的座椅里,轻轻哼着那首未完的歌曲。   他的声音其实很好听,低沉带着些沙哑,熟悉的旋律从车里慢慢荡漾出去,随着风声渐渐远去,被风带着一直飘进了百米远的山庄内部,化作一道道低呜的风声。   ……   ……   风刮过耳边,将夹在耳后的几缕发丝吹刮在脸颊一侧。容铮眯起眼睛,将被吹下的头发捋在耳后,带着些迷惑看向高高竖起的围墙。   半小时前,手持黑金卡的容铮在山庄安排的侍人带领下,进入了充满神秘色彩的山庄。   山庄倒不是有多富丽堂皇,只是无比巨大,进入后,出现在眼前的是看不见尽头的小路。小路只容一辆车通过,私家车被早已等候在旁的门童开走,他们会坐上山庄早就安排好的游览车。   大概是为了体现容铮的独特性,他和另一个也刚来的黑金卡成员单独乘坐一辆车进入山庄内部。   服务员边开车,边对他们讲解着山庄内部情况。山庄里供客人游玩的地方是会所部分,其中包含了酒店,和各类娱乐设施,甚至有观景台,可以在清晨观看八佛山的奇观,毕竟那条山路至今因地质原因还未开发,危险性极高。   会所后面被一座五米高拱形门挡住的地方,就是会所投资建造的希望学校。   为了保护孩子们不受客人们打扰,并专心学业,所以采取封闭式教学。   另一个客人听了后捧着肚子哈哈大笑,拍了拍容铮的背,意味深长道:“必须要专注学校,不让怎么对得起我们每年交的会费呢?”   服务员听了那人的话,表情严肃地更正:“先生,那是捐款。”   客人冲容铮挤了下眼睛,笑呵呵地点头:“对,是捐款!唉,都知道怎么回事呢,假正经什么呢。”那名客人刚说完,就俯在容铮耳边小声嘀咕了两句,说完又笑了两声,弯腰从包里掏东西。   容铮若有所思地看着那名客人,手指轻轻敲着耳麦,听着那边细缓的呼吸声,缓缓皱起了眉。   车达到会所后,那位客人便和善地和他告别,并且交换了名片,约好一会儿再见。   容铮站在大厅,摸着下巴,透过玻璃幕墙,观察不远处那个半弧形的建筑物。此刻那里大门紧闭,丝毫看不见里面有什么,倒是侧门一直有人在进进出出。   他们今晚的晚宴据说就在那里,流程是先是尽情享用丰盛的晚宴,然后听慈善晚宴合作基金会上层演讲,跟着是看一些宣传片。   “真正的重头戏要等九点才有,是不是很期待?”   “我可出了大价钱,只能隔空看些视频,你说这会所的管理员是不是有点忒坏了?”   “不过这就是商人,贾杰不愧是个成功的商人,这种饥饿营销成功的吸引了我的注意力。”   “真期待今晚,我已经热血沸腾了,你呢?我以前好像没见过你啊,你给了多少‘捐款’?选择的白色还是黑色?”   那位客人之前滔滔不绝说着。   一直在旁边默默听着的容铮,表情尽可能显得跃跃欲试,好在他和舒墨有过简短的沟通,知道里面大概的情况,能够对答如流。前面坐着不动声色的服务员,因为客人最后一句问话,下颌微微倾斜,不露声色的用余光又看着容铮。   容铮语速一直没有减缓,不时地还会对那位客人提出问题,显得游刃有余,那名服务员这才收回目光。   这会儿一个人呆着的时候,他才惊觉他的后背早已经湿透了。   “容先生,这是门卡。”   容铮动作一滞,转过身冲对方微笑了下,道了声谢。   那服务员做了个九十度鞠躬:“容先生别忘了七点的宴会。”   容铮点头,朝电梯走去,就在他要走进电梯的时候,服务员突然走到他身边,微微一笑:“容先生,你耳朵里的东西可不能带入宴会厅里。”   容铮身形一顿,转头仔细打量他。   那名服务员头发染成了黄-色,皮肤粗糙有着常年暴晒的黑,一双单眼皮细缝一样的眼睛正带着笑意盯着容铮,意有所指地看着他提着的小包。   容铮垂眼看着地面,冲服务员指了指:“你帮我看看,那里有什么东西?”   服务员走上前,眯着眼睛去看:“什么?那里有什么东西吗?”   容铮沉声说:“你弯下腰看看。”   服务员弯下腰,纳闷地说:“好像没……”   话没说完,屁-股猛地一疼,一个踉跄摔进了电梯里。   抿了抿嘴唇,容铮随后走进了电梯,接着听见“叮”的一声,电梯门关上了。   那头轻缓的声音猛地一滞,发出让人心底直痒痒的呻-吟声,还没等容铮缓过神来,舒墨警惕的声音就传了过来。   “怎么了?”   “没事,睡醒了吗?”   舒墨传来一个慵懒的呻-吟声,轻轻地“嗯”了声。   “好,待会儿见。”容铮微微一笑,挂了电话。   挂完电话,他脸上笑容一敛,面无表情地盯着地上瑟瑟发抖的服务员,沉声问:“我该拿你怎么办?”   服务员泫然欲泣,拽着小手帕说:“不就是一点钱嘛,穿得衣冠楚楚的,还是大抠门……”   容铮一顿,眉头皱在一起。   服务员瞪大眼睛:“那啥,小、小费,我就不要了……”   容铮咳嗽一声,整了整衣服,沉默半晌,快到楼层的时候,他才沉声说:“钱在衣服里,不好拿。”   那服务员随即露出一副我懂的表情:“贴身嘛,才能安心。”   容铮:“……”   现在的年轻人真是让人搞不懂……   服务员又补充了一句:“其实可以刷卡。”   容铮:“……”   服务员露出职业微笑:“服务,我们是最专业的。”   ……   ……   八佛会所的保安室。   罗海突然接到一个电话,看着那个电话号码他皱起了眉头,随后他用力清了下嗓子然后大声嚷嚷道:“这臭娘们,真是的,都说了今天得晚回去了,还催个不停,老子工作这么忙,就不能安停点。”   “瞧我家这口子,赶明我就把她休了,换个年轻的。”   罗海努力扮演着直男癌,屋内的人立刻递给他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   直男癌患者的表现症状其一就是女人是他们的附庸品,完全想换就换。屋内响起了此起彼伏鸭嗓子笑声,也不知道是在家里被老婆压迫狠了,还是压根讨不到老婆,总是对别人压迫女性-感到无比畅快。   当然了,这做法不一定有用,有时候会引起一群爱妻群体的义愤填膺。   但是对于罗海来说,无论是哪一种,对引开注意力有绝佳的好处,因为这个电话号码打来的人正是一小时前,大义凛然说要去视察的周鹏。   罗海避开人群,走到角落里接起电话:“怎么样了?”   周鹏那边粗重的呼吸声传来,让罗海感到一阵紧张,连忙追问:“发生什么事了?你没出事吧?”   周鹏咽了大口唾沫:“没,放心,我很安全。”   得到保证,罗海放了心,他警惕看了眼周围,压低声音说:“我看那主任让两个人跟着你。”   周鹏笑了声:“两草包,还想跟我玩跟踪。”   罗海看他会开玩笑了,脑中紧绷的弦松了下来,但是还是不忘记正事:“别贫了,赶紧说说,发现了什么?”   周鹏忽然停顿,接着电话那头传来细碎的说话声,像是有人在和周鹏交流。   罗海有点急了:“周鹏,你在干嘛?”   周鹏:“我刚刚潜入了这里的‘伊甸园’。”   罗海闻言不由地吃了一惊。   伊甸园代指的是贾杰建立的那所希望学校,位于山庄深处,会所后面,被一堵五六米高的大门阻挡,而学校后面是一处悬崖峭壁,让整个学校成了一座飘荡在海洋中间的孤岛。   然而那个学校据说环境十分优美,就像是西方神话里的伊甸园,是一片神秘的乐土。当地人戏称那里是伊甸园,上山路上,罗海就提了一嘴,他们可以去会所看看,但是后面那个“伊甸园”恐怕会很困难。   也不知道这周鹏踩了什么狗-屎运,居然没有花费丝毫功夫就进了那里,让罗海难免有点不相信。   罗海不太了解周鹏的隐形技能,自然不知道他居然两三步就爬上了五米高的铁围栏,然后轻松跃下。还有一个原因是,今天是个特殊的日子,大量的人员都在会所聚集,“伊甸园”留下的人几乎没有多少。   周鹏接下来说的话,让罗海更是吃惊不已,他说:“我找到了一个孩子,那个孩子是这里的学生。”   罗海咂舌:“你快些出来,让会所的人知道,到时候告我们一状。”   周鹏那边又沉默了,罗海有些着急,想催周鹏赶紧回来,刚发出一个“K”音就听见周鹏用重来没有过的严肃音调说:“罗哥,我觉得这个学校有问题。”   周鹏一直小声说着,话语间伴随着传来轻微的金属敲击地面的声音。   罗海握着电话,看着不远处几个走动的人影,几分钟后周鹏挂了电话,“啪”的一声,一滴水落在手背上,一阵凉风从窗外吹了进来,这时候他才发现他早已经汗水淋漓了。 第313章 地底封印的残肢(一百零四)假装   参加宴会那必然要有一套完美的宴会装,庄园的慈善晚宴总是有主题。   据说去年夏天是星球大战,庄园里全都是拿着激光剑穿着灰色斗篷戴着厚重面具的人,不过那一次被评为最垃圾主题,因为那套衣服穿着太热了,就算是有空调,依旧被裹得无法呼吸。   今年开春的主题,主办方应该经过深思熟虑,给的主题很有选择权。   主题是最近大火的吸血鬼,这个主题果然一推出,就获得一致好评。   那些不爱玩这些花花肠子的老古董们,只需要穿西装带个假牙就可以了。而想要来些花样的疯狂年轻人,则可以穿上他们昂贵华丽的礼服,像是回到中世纪一样,做一回西方贵族的梦。毕竟在现代,早也没了所谓的贵族。   至少……表面上是没有的。   宴会主题早在冬天就宣布了,参加宴会的客人们早就准备好了,然而依旧会有一些人没有准备。不过这并没有关系,会所有租借服务,可以临时租借。   但是那些衣服就很一般,虽然对老百姓而言,也要花上三四个月的工资才行,然而对于参与宴会的人来说,那些衣服俨然太配不上他们的档次了。   兰北海的衣服显然都不适合舒墨,他身材高大,舒墨纤细修长。   舒墨站在镜子前,似乎有些苦恼,他缩着下巴,打量着身上的衣服,衣服厚重宽大,他就像是偷穿爸爸衣服的小孩,给人一种滑稽的感觉。   细长的双眼眯起,舒墨咔嚓咔嚓咬碎了手中的苹果。兰北海感到一阵后背发凉,绞尽脑汁想要提出建议,几次欲言又止打算要说些什么,还没张开口,这个时候忽然门口处传来了敲门声,随后是一个娇滴滴的女声。   “兰先生,我是会所请来的化妆师,您需要会所提供的妆容服务吗?”   年轻人一般自备化妆师,年纪大一些的不愿意折腾,于是会所的服务对象自然是兰北海这种三十岁出头,显然没怎么化过妆又放得开的人。   “要她进来吗?”兰北海询问。   舒墨没吭声,只是扬起下巴,莫名让人有种被居高临下审视的感觉。   兰北海低下头,诚惶诚恐地说:“会所有提供免费租借服务,可能会有适合的衣服。”   细长的手指敲着桌面,舒墨脸上露出高深莫测的表情,这动作兰北仅仅花了一个小午的时间就熟悉了,是少年在思考的动作。   “如果,我是说如果,参加晚宴,你是我……嗯,男伴的身份,当然我们心知肚明这是假的,但是其他人并不知道。所以你的服装应该没我好,同时也要很得体。而会所租借的衣服,恰好符合这一点。”   兰北忐忑不安说完这段话,眼睛小心翼翼看着眼前的少年,少年依旧抱着大苹果啃着,细长的眼睛眯起来,正在思考兰北的话。苹果被一点点啃完,门外的声音静止。   “咚”的一声果核掉进垃圾桶,舒墨将剩下的果核准确无误地扔进屋子墙角的垃圾桶里。   舒墨从高凳上跳下,门被打开了,早已等候在外面的化妆师一开见门被打开,脸上立刻扬起谄媚的笑容,自我介绍道:“您好,这位客人,我是……”   “莫薇,你好。”   话还没说完,化妆师莫薇的脸上露出惊讶的表情,呆呆地看着眼前的少年一只手放在门框上,一只手牵起她的手。   莫薇是个小有名气的资深化妆师,年纪已经三十有五了,还未婚。在网上,倒是拥有不少粉丝。她平时接的活,都是给上红地毯的大明星化妆,鲜少有这种需要上门给一群人分别画的。   一般情况来说,她是不愿意跑这种场子的,可是赖不住这里的人非富即贵,会所也财大气粗,有钱就是大爷,就像明星也会跑婚礼场子,恰好最近她需要一笔钱,那笔钱款非常多,不得已,她只得忍气吞声。   前面几个客人真是都太难缠了。   有比较事儿多的,挑三拣四想要趁机傍个大款的十八线野模;有一脸不耐烦,直接给闭门羹的有钱老头儿。   从凌晨四点忙到现在,她几乎一半的时间都在等待、受气,等待、受气……   这种时候她只能抱着工作素养,还有心中默念钱字来消气,然后把对方当成一棵棵萝卜,所有烦恼都烟消云散。   所以当她敲响门,却没有人应门的时候,她心里已经毫无任何波澜,只是脸上堆起假笑,等着资料上显示已经三十多岁的兰先生开门。谁知——   门打开后,刻板的男人并没有出现。先映入眼帘的是红得妖艳的双唇。   双唇勾起魅惑的弧度,露出闪闪发亮的牙齿,两颗尖利的小虎牙像是在冲她问好。   任谁见了十几个歪瓜裂枣、牛头马面的人,再见到一个正常人,甚至是一个好看的年轻男人时候,都难免震惊了。   等她终于看清楚的时候才发现,那令人惊鸿一瞥的主人属于一个纤细的少年。   少年皮肤白得透明,还隐隐透着粉色,能感受到生命正在少年身上跃动。   穿着很随意的浴袍,少年刚睡醒似得头发乱糟糟的,却恰如其分的切割着脸部轮廓,让他背着光的脸上五官更为精致。   还有那一双让人无法移开目光的深邃黑色眼睛,像是闪烁着星辰的夜空,几乎把人吞噬了进去。   在她为少年不凡容貌震惊下,纤细的少年牵起她的手,在手背上轻轻落下一个吻。   那一瞬间,她放佛出现了幻觉,像是真正见到了吸血鬼公爵,完全被迷惑住了。   在她几乎丢了魂的状态下,少年缓缓直起身子,让开了门。   被少年纤弱的身-体挡出的光线,瞬间全投射出来,她丢的魂立刻就回了体内,她才慌乱中发现自己的失态,立刻红着脸低下头。   不过,少年没有在把目光投向她,而是慵懒着转过身,往屋里走。这时,她抬起头发现少年身后站着一个高大英挺的男人,正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那应该就是兰北海先生了……   她连忙收回目光,招呼后面助理赶紧跟上,兰北海收回目光转身离开,莫薇又悄悄朝少年的方向看去。   这个少年和兰北海一点不像,男人-皮肤有着健康的小麦色,像她们经常给人化妆就知道,天生白皮的人,家人的皮肤多半也都很白,两人不可能有血缘关系。   看着少年松松垮垮的浴袍,还有男人凌乱的衣服,种种迹象,让她不可抑制联想到了些什么不得了的事情。   气氛瞬间变得微妙起来,刚刚的粉红泡泡全部被无情戳灭,莫薇心碎地接受着王子变成姐妹的无情-事实。   少年扬起下巴,夕阳的光线恰好落在少年的修长的颈项上,像是给镀上了一层金边,白色的皮肤近乎泛起光泽了来。   这时候,少年闭上了眼睛。   扇子一样的睫毛微微颤动,脸上细小的绒毛在发光,直挺的鼻梁下血红的嘴唇勾了起来,少年在笑,笑得一脸幸福……   管他的!   莫薇刚刚低沉的心情瞬间抛到背后,追求美丽是全人类永恒的追求。少年和男人之前肯定不是包养和被包养的关系,而是可歌可泣的爱情,她放佛闻见空气中少年那因禁-忌的爱情而忧伤的气息。   就在她乱七八糟想着,心里激荡万分,紧紧握着手里的化妆笔,发誓要让眼前的少年成为最耀眼的明星的时候。   少年突然一脸哀伤地低下头,用令人心碎的声音说:“怎么办,我没有合身的衣服。”   莫薇看见少年可怜兮兮地低着头,手指戳着沙发,嘴唇抿了起来,她的心都快融化了。   脑子里突然出现一段虐恋的故事情节,在资料里显示这个兰北海先生可是已婚了。   她实在是不忍心这个可怜的少年伤心,有些责怪地看向站在角落里冲她使眼色的男人。   真是一个不靠谱的男人,不能给与少年他想要的就不该招惹那个少年。   兰北海本来想找化妆师求救,然后让化妆师出去联系会所的人,可没想到这个化妆师看自己的眼神,意外的责怪,对少年却一脸的怜惜……   这是怎么回事?明明被威胁控制的不是他吗?他才是受害者啊!   然而——   他却一句话说不出来,只能努力用表情和眼睛向对方述说。   而在莫薇眼里,那个表情显然是兰北海推脱自己的责任。   真是一个无情且没有责任心的男人,简直就是人渣!   她冷冷地收回目光,快步走到少年面前,蹲下身子,握住少年的手。   冰冷得可怕……   这孩子真可怜,莫薇忍着擦眼泪的冲动,握着少年的手紧了紧承诺道:“我一定会为您找到最适合你的礼服,让你今晚成为宴会唯一的焦点。”   少年听了后,苍白的脸上,有了些血色,好看的嘴唇勾起,轻轻地说了句:“谢谢。”   接着少年抬起头,露出些彷徨的神色,不安道:“可已经六点过了,快来不及了。”   晚宴七点开始,如果化妆的话,半个小时足够了,而要是再搭配服装,那就可能有点来不及了。   莫薇飞快站起身,她给了舒墨一个安心的表情,跑到助理旁边小声几句,助理脸上立刻露出为难的脸色。莫薇却看起来十分有把握,冲助理使了个眼色,助理连忙放下手里的化妆箱,快速朝门奔去。   只听“啪”的一声,门被大力关上。   那个瘦瘦弱弱的小助理,像一阵小旋风一样,瞬间消失在众人的视野里。   “好了。”莫薇深吸一口气,转过脸,朝舒墨露出一个请安心的微笑,然后举起手里的化妆箱舞了下道,“那我们就开始吧!”   舒墨扬了扬眉毛,摊开双手邀请道:“我就交给你了。” 第314章 地底封印的残肢(一百零五)看他七十二变   舒墨的皮肤很好,他也很配合,让莫薇整个工作过程都非常顺利。莫薇给他打完底,忍不住小声说:“皮肤真好。”   舒墨朝她轻轻地微笑了一下,柔声说:“谢谢。”   莫薇忽然发现舒墨和她想的似乎不太一样,这个少年有种不符合年纪的沉稳气质。因为工作的原因,莫薇遇见过很多在声色场所经营的男男女女,他们大都年轻,因此野心和企图都写在脸上,也因为年轻,胜利的道路太过顺利,所以眼睛里总是带着一种可笑的傲慢情绪。   但舒墨不一样,他说话的时候始终是直视着她的,语气平稳,态度也非常和蔼,给人感觉像是一位四十岁左右的成功人士,整个人透着成熟稳重的气息。   这让莫薇更加困惑了,有一瞬间,她甚至觉得眼前的少年非常有城府。   举手投足都恰到好处,不惹人厌烦,也不过分亲昵,仿佛少年手里拿着一把尺子正在一寸寸丈量他与人处事的方法,让所有的行为语言都漂亮得无懈可击。   “你看起来像我的同班同学。”舒墨抿了下嘴。   莫薇手中动作一停:“什么?”   舒墨眯了下眼睛:“皮肤也很好。”   莫薇闻言一愣,她轻声笑了起来,感觉这一天受到的气居然神奇的全都消了下去。   她手下动作更加轻柔,也更加细致入微。舒墨全程没有嚷嚷着什么要镜子,或者是对莫薇的动作轻重提出质疑,他一直闭着眼睛仰着头,会跟着莫薇的指示做动作,完美配合她手里的动作。   莫薇忽然觉得,手下这个少年,居然和她如此契合,无论她如何做,放佛都能在他脸上展现出最完美的一幕。   化妆并不是一个单人舞台,而是需要两个人互相配合,再完美的模特,如果不能和化妆师彼此完美配合,那又怎么能显出最精致的妆容呢?   莫薇和各种各样的大牌明星合作过,有些明星总是会对自己的妆容提出各种质疑,然后化妆师再根据明星的要求修改。   当然,了解自己哪里最完美的明星和优秀的化妆师沟通后,那肯定会达成一定的默契,从而创造彼此满意的妆容。   然而有些不了解自己的明星,他们总是想要完美,可这个世界上并不存在零瑕疵的生物。   毕竟再高超的化妆术,也很难不在高像素的摄像机及照相机下露出马脚。   舒墨拥有着大多数羡慕的皮肤,也许他的五官没有出色到令人惊叹的程度,但他的气质和教养给人一种“贵族”的感觉。   在国内,土财主们有股奇怪的风潮,他们总爱模仿西方,诸如把自己的别墅装修成欧式,但是总是模仿的四不像。就像他们模仿西方的体系,总是想要做一把贵族的瘾。然而他们实际上丝毫做不了贵族,不过是趁国家战乱捞一把的投机倒把的商人。   真正的贵族们在哪里呢?如果是封建时代的那些帝王们,早就已经随着时间的消逝,慢慢没落,以至于变成尘埃。   不过,人类的发展过程总是周而复始的行为。   现如今有部分富二代们开始追求什么贵族地位,在社交平台上各自取了不少所谓的贵族头衔,成立了什么贵族团体,加入条件还十分严格,有一定的等级考核制度。   这些花着老一辈辛苦钱轻松快活的富二三四代们,穷奢极欲的宴会对于他们来说再平常不过了。   为了工作,莫薇也曾经出入过这些场所。   那些所谓的“贵族”们身上没有丝毫贵族的气息,反而在素质上表现比普通的民众还不如。他们大概以为所谓的贵族应该是有用不尽的钱,换不完的女人吧。   真正的贵族是不断约束自己的行为,把家族及家族荣誉看得比谁都重,而不是什么都靠家族的酒囊饭袋们吧。   不管对不对,反正莫薇是这样想的。   当然,她还有想,现在这世界上压根不会有贵族这种物种。   直到现在。   见到眼前少年,彬彬有礼的态度,举手投足都恰到好处,好像被顶尖礼仪师一一指导过,达到了完美。   画完最后一笔,莫薇已经热泪盈眶了。   和艺术家手下的画作不同,她们的作品总是那么容易消失,精致的妆容会随着时间的流逝慢慢消退,被水和化学物品一起揉搓,然后消失在下水道里。   而手下的作品,可能是她这辈子最完美,最好的作品,她想着再也见不到,就觉得心里十分难过。   “真是……”少年看见镜子的一刹那,瞳孔一下缩紧,脸上的表情流露出一丝惊讶。   这让刚刚还在哀叹此生最完美作品就要消失的莫薇,一下忐忑了起来,毕竟无论如何感动自己,还是需要对方的认可。   她头一次像是学生一样,捏紧自己的衣服,眼巴巴地盯着眼前几乎比自己小上一轮的少年,等着对方的评价。   少年伸出手好几次,最后都没敢触摸到脸颊,他看着镜子里的自己,错愕极了,像是见到什么不可思议的人一样。   “不可思议啊。”少年的话终于说出来了,他转过头,向莫薇展露出最灿烂的笑容。   在莫薇奇妙的双手下,少年不再孱弱,五官变得立体,白皙的皮肤有了光泽。为了迎合吸血鬼的主题,莫薇还特地给少年加深了脸部及五官的轮廓,让他那浑身的慵懒气息瞬间变得凌厉富有侵略性。   这是认可了?   莫薇来不及高兴,门外响起了敲门声,这时候能有谁来呢?那只有刚刚听她吩咐离开的助理。想到这里她急忙跑到门边将门拉开。   助理立刻大声喘着气,把手里的还在包装里的衣服递出来:“我借到了。”   “太棒了,我就知道你能办到。”莫薇兴奋极了,赶紧拿过衣服把包装扯掉,里面暗红色礼服立刻露了出来。   “这是之前一个客人订的,可是这个客人不太满意,就临时换了一套,原来的衣服就退还给了品牌。那个品牌赞助商和我们关系不错,答应借给我们一晚上。”   那个客人是个最近非常火的明星,当然这套衣服对于那个明星不算什么。   所谓的品牌商不过是一个说不起话的小作坊。   当时那个明星要订衣服,他想着私人宴会,随便网上找一家就好了。于是找到了这家不起眼的小店,当然,这家店的作品非常独特,让人眼前一亮,这也是这位明星一眼看中的原因。   店主知道要定制衣服的是这位明星的时候,立刻表示不要钱,只要穿着拍个照发个ins就行了。   那个明星本人是没什么,但是等他们坐好后,明星后面的经济团队坐不住了,说要是打广告是要收费用的。   对于一个全是学生的团队,他们提出的数字,根本就是一笔天文数字。明星没有做主权,甚至连看一眼礼服都没有成功。   不过,不厚道的说,正好成全了舒墨,也不得不说他运气真的是非常好,礼服穿在身上居然十分合身。   暗红色的礼服在黑暗里会发出红色的光泽,露出的白色内衬有好几层蕾丝花边,期间穿刺着金色的线条。和现在礼服简约风不同,这套礼服穷尽了奢华,点缀着闪闪发光的宝石,金色的纹章缠绕其中,再用银线一丝不苟的封边。   不过,眼尖的人一眼能看出,那些宝石是假的,但是那又怎样呢?闪耀的宝石依旧会牢牢吸引人的视线,然后看向穿着这套礼服的少年,再也移不开视线……   “太帅了。”助理喜极而泣,赶紧拿出手机拍照。   少年两手背在身后,那套暗红色的礼服将少年的姣好身材勾勒出来,金边有着复杂暗纹的黑色斗篷让他此刻看起来如此危险,如此美丽。   然而他微微张开的嘴里有两颗锋利的獠牙,就算他穿着有蕾丝花边到处都是花纹的礼服也不会有丝毫的女气,放佛周围正散发着若有似无的带着血腥气息的压迫感,让人下意识地畏惧臣服。   莫薇胸口上下起伏,甚至说不出话来,只是在想,如果真的有吸血鬼,那眼前的少年就一定是了吧。   不过……   有一点问题,莫薇眯起了眼睛,细细打量起少年。半晌她恍然大悟,从化妆箱里翻翻找找一会儿,拿出两个拇指大小的玻璃瓶,朝少年晃了晃:“这个东西。”   那是蓝色隐形眼镜。   舒墨神情一黯,有些迟疑。   “不习惯戴隐形眼镜吗?”莫薇担心起来。   “怎么会呢?”舒墨微笑着反问,拿过玻璃瓶彬彬有礼地道了声谢,然后走进了洗手间。   他打开其中一个玻璃瓶,倒出那个蓝色柔软的薄片,深吸一口气后,他用手指撑开眼睛,轻轻将薄片覆在眼球上,紧接着他撑开另一只眼睛,一瞬间,一片黑色的薄片在他食指尖若隐若现。   再次看向镜子,那个五官立体,皮肤好似毫无血色的少年,一双蓝色的眼睛像是无边的海洋一样,深邃幽怨而不见底。   镜子里的少年露出仓惶恐惧的表情,张大了嘴,像是看见了极其可怕又恐怖的人物。   而镜子外,两手撑在水台上的少年,心底突兀地涌起了诡异的快感,苍白的脸上裂开了一条红色的缝隙,两颗锐利的獠牙若隐若现。   他哼唱着那首不成调的曲子,细碎的声音在狭小的空间里不断回荡。   少年直起身子,领子上繁重华丽的蕾丝边将他显得脸部轮廓更加凌厉,他侧过身子,手指轻轻敲着桌台,随着不成调的调子,有节奏地敲击着。   任凭镜子里那个人发出尖叫,手指抠挖着镜子,一副崩溃的样子。   不过,在他手握在把手上的时候,他顿住了脚步,转过脸朝镜子微微一笑:“现在是哥哥的时间了。”   下一瞬间,镜子里的少年开始猛烈地敲击着,嘴里大声叫喊着,然而就在不远处的那扇门却缓缓地关上了,他看着那抹渐渐消失的背影,眼中充满了绝望。   “啪”一声,门关上,脚步声渐渐远去,最后周围又回到了死寂。少年蜷缩着冰冷身子,躲进了黑暗的角落。他哼着刚刚镜外的少年哼唱的曲子,一遍遍在屋内回荡…… 第315章 地底封印的残肢(一百零六)宴会开始   很显然容铮是个守时的人,在晚十九点时他准时出现在了会场入口。   不过在他下楼以及出来的时间里,他不得不承认受到了巨大的惊吓,他实在有些搞不懂为什么参加宴会的所有人都一副病入膏肓的模样——苍白的脸,厚厚的黑眼圈,和鲜红的嘴唇。   “这都是吸血鬼。”服务员战战兢兢地给了回答。   容铮面无表情看了他一眼,他哆嗦了下,赶紧摸了下口袋,过了一会儿,他捧着手里的小盒朝容铮面前递了递。   小盒是黑色,有金色的图纹,外面还有许多圈厚重的蕾丝带。   看着这个花里胡哨的小盒,有点像女孩子的首饰盒,容铮皱起眉,并用意味深长的眼光看向服务员。   “这可不是我的。”服务员莫名打了个寒战:“是吸血鬼假牙,参加宴会的人,都会佩戴。”连忙说完,指了指周围的人,瞧不是因为喜欢盒子花纹,才偷偷拿的。   容铮眉毛动了动,看了眼不远处朝他们这处张望的保安,拿过那小盒,将那牙齿戴在嘴里,想了想,他还是朝服务员表达了感谢:“谢谢。”   只见他平时不怎么有表情的脸,因为假牙嘴角而不得不朝两边裂开,加上本身就是混血儿,效果加在一起,看着有点忒惊悚了。   “不……不用谢。”服务员被他这模样吓到了,一手赶紧扶住一旁的墙壁,突然觉得有点腿软。   在他呆呆地望着对方的时候,对方已经大跨步走进会所里面。   终于离开男人让他松了口气,他有点摸不准为什么自己会像是突然中魔了一样被不认识的男人招呼来招呼去,还不能反抗。   他抓了抓头,垂头丧气把男人丢给他的盒子放进衣服内兜里,然后拍了拍。   逆着人群往外走的时候,外面已经刮起了大风,山谷里的风总是格外的大,轻轻的一吹,就能把人吹得东倒西歪。所有人脸上漾起都是对今晚的期待,每个客人都在挥舞着手里的票,相互议论,偶尔会发出一阵笑声。   很好的气氛。   然而无端地他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他抬起头,看见了一片黑色。   今晚的夜色尤其的黑,厚重的乌云将天上的繁星全都遮挡住了,可是周围的人毫无察觉,周围的人工光亮,让他们遗忘了天空的颜色。   紧接着他听见耳边传来一阵难受的咳嗽声,那咳嗽声很激烈,像是要把肺从嘴里咳出去。   他连忙回过头,去找那位身-体不适的客人,可涌进会厅的客人太多,每个客人的背影看起来几乎差不多,他拧起眉,就在打算离开的时候,翩然飘下一张手绢,他弯下腰捡起那张手绢。   这时,他看见了一片红色,那张手绢上红彤彤的,是血……   ……   ……   显然宴会主人对这场宴会十分用心。   宴会的装饰尽显奢华,门口铺上了暗红色滚着金边的红地毯。   进入宴会场,从大门到会所里面的墙,都刻着金色的纹章,停下脚步,朝天上看去,会发现这里的屋顶离地面很高,从天花板上垂下到人头顶的水晶灯,会随着轻微的风发出乒乒乓乓的声音。   而会厅一眼望不到头,目光所及的地方,四周到处挂着瀑布一样垂在地面上的暗红色纱帘,一层又一层,纱帘下坠着黑色的宝石,撩开这些纱帘就会听到清脆悦耳的响声。   撩开纱帘走到最里面,会发现这个会场有些不同寻常。   一群穿着白色燕尾服的服务员们正双手负在身前,脸上的表情无比严肃,一个挨着一个扇形排开。要是绕着他们走一圈,会发现他们这群人站成了一个圈,他们身后是厚厚的暗红色布帘,似乎在遮挡着什么,透着一股神秘的气息。   而所有的客人的座位都被安排着绕着那个圈。   参加宴会的人不多,在场的座位数一数,大概也就五十来个。这些都是有头有脸的大人物,他们对会厅的精心装饰似乎有些不大关心,互相在低声讨论着什么,有时候会讨论得面红耳赤,甚至大发雷霆。   容铮不露声色走到那些客人身后,假装观察着他们身后墙壁上那特殊的金色-图纹。   “你这次下的大本钱啊,要是输了,恐怕你的公司名字就要换个人名了。你确定你要这样做?”一个慵懒的女声远远地飘了起来。   可以想象这个声音的主人,是名集美丽、性-感及财富与一身的女人。   在这样的场合,很热络地喊着客人的名字,还开着有些恶劣的玩笑,那就一定不是所谓的女伴了。   “嘭”的一声,桌子被大力砸了下。   “少他-妈废话,关你屁事。”男人粗鲁咆哮着脏话,愤愤然喘着粗气。   容铮锁紧了眉头,显然对这种男人毫不绅士的做法有些厌恶,毕竟在他出生的第一天身边人就用很残酷的方法告诉过他,要尊重女性,不然后果一定很惨。   不过,女人似乎毫不介意,对男人的恐吓也一点不害怕,还咯吱咯吱发出愉悦的欢笑声,似乎觉得把男人逗得发怒很有意思。   “我这不过是关心你……如果你输了,你就全完了,如果你现在退出,至少可以拿走三分之一……”女人最后意味深长说着,她的声音很轻,却飘进了容铮的耳朵里。   容铮想转过身,看清楚那女人的面目。   “这些图纹很有意思不是吗?”有人突然走到他身边,向他搭话。   容铮的脚步一顿,将视线转向另一边,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他身边站了一个人。和他一样,这个人没有穿繁杂的服饰,只是穿着简单的西装。   那是个中年人,保养得很不错,是个极有魅力的稳重男人,散发着成熟的气息,对年轻的女孩有着谜样的吸引力。   服务员端着满满当当的酒杯经过,被中年人挥手拦住,他取下两杯酒递给了容铮一杯。   容铮不留痕迹地点头致意,拿过酒杯,轻轻抿了一小口,酒水并没有进口中,只是湿润了嘴唇。   那人笑眯眯地看向容铮,冲他展开手问:“觉得这里怎么样?”   容铮嘴唇动了动,在他脑袋里那有些寥若繁星的词库里搜肠刮肚,才蹦出来个词:“神秘。”   容铮想要赶紧打住这个话题离开,觉得这个简短的词语应该不会让这人继续说下去。谁知这人却来了精神,在他话音刚落,眼神瞬间亮了起来。   看他这幅表情,容铮倏然心中有了不好预感,果不其然,男人饶有兴致地看着他问:“你说说,怎么个神秘法?”   容铮面无表情看向男人。   男人微笑等着他的回答。   容铮深吸一口气,他干脆地展开右手,一句话没说。   这是个我也不知道的动作词。   男人此时却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看向容铮的眼神里居然有着有种认同的光芒。   容铮有一瞬间的怔愣。   “纹章是我特地让人设计的,里面包含着十几种文字,可没人注意到。”男人举了举手里的酒杯致敬。   容铮这才发现自己刚刚展开的右手正好指着那处纹章,他错愕之下,脸上表情不显,跟着举了举手里的酒杯。   刚刚男人的话,让容铮忽然想到男人可能的身份。   男人笑眯眯地伸出手:“你好,我是贾杰。”   容铮淡定地点头,伸出手握住那只手:“容铮。”   贾杰拍了拍他的背,边给他介绍这里的每一处装饰,边领他走到最前方的一个座位,他的言语里,听得出来,他对周围人没有注意感到遗憾。那个纹章是特殊文字,来自一个传说中的古老的吸血鬼家族,其中隐含的寓意是:毁灭者。   絮絮叨叨说了很久,在几个服务员走上前和他打算说些什么的时候,贾杰才恍然回过神来,不好意思与他告别:“希望你今天过得愉快。”   容铮看着他,轻轻点了下头,打算说下场面话,就在这时候,突然听见周围的人发出惊叹声。他侧开脸,朝那群人目光聚集的地方看过去,远处缓缓走来一个优雅的身影,就像是书中邪恶神秘的吸血鬼伯爵,冷冰冰的脸上黑色的眼眸中尽是对人类的不屑和鄙视。   那人雌雄难辨,繁重的礼服穿在身上丝毫不突兀,高-耸脸颊两边的领子将他的下巴削得尖利,显得有些无情刻薄。他和吸血鬼一样,就算冷漠,也对人类有着致命的吸引力。   周围的人无不侧目惊叹,那些见多识广的大人物们并没有被突然出现的年轻人无礼的表情,有丝毫被冒犯的感觉,反而是拥上前搭话。   那人对上容铮的目光,冷冰冰的脸上突然露出些笑意,仿佛冬天走到尽头冰雪融化春天踏步而来,他丢开身边不停朝他搭讪的人,朝容铮快步走去。   容铮那张面无表情的脸上,终于有了表情,嘴角轻轻地勾了起来,冲贾杰意味深长道:“今晚一定是个特别的晚上。”   “你认识?”贾杰有些惊讶。   容铮轻轻点了下头:“一个朋友。”   贾杰似懂非懂地举了举自己的酒杯,看着少年走来的身影,一杯饮进:“眼光不错。”   容铮没有说话,只是站起身,这时候,少年走到他身边,和刚刚那个冷漠的吸血鬼不一样,他展出一张阳光的笑颜。   附近的人立刻开始议论纷纷。   容铮看着眼前少年,觉得有些不可思议,被对方水蓝色的眼睛盯住,忽然之间,有些怪异的感觉从心底冒出来。   “这是隐形眼镜。”舒墨拉着他坐下。   两人的手紧紧握在了一起,容铮大脑一片空白,轻轻地嗯了一声。   舒墨微笑着看向他:“怎么样?”   容铮深深看了他一眼,声音低沉地说:“很帅。”   舒墨愉悦地发出低低的笑声,捏了下容铮的手心,俯身到他耳边低声说:“你也是……”   容铮眼神一暗,要说些什么,这时候周围的灯光突然暗了下来。   顷刻间,整个会场进入了黑暗,周围响起了躁动的声音,有人激动着呐喊,有人不安的议论。   容铮紧紧握住舒墨的手,舒墨似乎感到了他的不安,也回握了下。   这时候,那群负手而立的服务员们纷纷离开,被暗红色布帘遮住的地方,缓缓展开。   两人在黑暗里,对视了眼,他们知道——   宴会开始了…… 第316章 地底封印的残肢(一百零七)游戏开始   暗红色的布帘缓缓升起,一个穿着吸血鬼礼服的男人出现在所有人的视野中,他握着话筒,轻轻咳嗽了一声,紧接着他扬起了大大的笑容,冲所有人挥舞了下礼帽弯腰鞠躬。   “尊贵的客人们晚上好,我相信大家今晚能拥有与众不同的晚上,我来看看我手里的纸条,嗯,LCP基金要我帮忙表达感谢各位对这次宴会的支持,没有你们,这些孩子们还过着流离失所的生活。”   主持人放下纸条,脸上流露出哀伤的表情,这应该是个戏剧演员,动作十分夸张,大概又想表达宴会主题,又想提出慈善晚宴的概念。   不过,宴会的气氛弄得不错,参与宴会的人都会被主持人蹩脚的笑话逗得人仰马翻。   在那主持人说话的时候,他后面似乎有动静,不少人在走动。   黑暗里有东西在闪光,用心去听会听到细碎的金属撞击声,那是锁链的声音,舒墨忽然意识到了什么,桌子下,他抓紧了容铮的手。   坐在他们一桌的人,开始发出低低的笑声,他们挥舞着手里的牌,那些牌有两种颜色,一种白色,一种黑色,黑色的牌和白色牌在空中挥舞着,室内的气温似乎这一刹那间升腾起来。   这时候站在前方的主持人,朝众人挥动了下手里的牌:“我们最尊贵的客人们,你们最期待的就要在今晚呈现,挥舞起你们手里的票吧,在你们右边的帅小伙们会记录下你们的热情。”   话音刚落,一个箱子出现在容铮舒墨面前,四周的人兴奋地将票递给服务员,然后从箱子里抽出一张卡牌,有的人兴奋地大叫,有的人浓眉紧皱。   容铮舒墨对视一眼,舒墨手心有很多汗水,他们手里并没有票,他忘记了,之前从兰北口中知道的关于孩子们的黑白两个阵营的事情,那人压根没有提过什么票。   就在舒墨紧张万分的时候,容铮镇定自若地从怀里拿出一张票递给服务员。   这要多感谢今天遇见那个话唠中年人,在他滔滔不绝的话里,就说过类似的票,虽然不知道有什么用,他还是让那名要小费的服务员帮忙找了一张。   服务员拿过票看了一眼,立刻拿出平板往上输入什么。他背着两人根本看不清楚在写什么,舒墨紧紧捏着拳头,眼里满是阴霾地看向服务员的喉咙。   只要服务员的脸色稍有不对,他会直接锁住那服务员的喉咙,同时,他们也计划失败,很有可能会被抓起来。   在剑拔弩张的时候,年轻的服务员对自己的危险恍然未觉,他眉头轻轻皱起,接着又舒展开,似乎有点迷惑地抓抓头。   “有问题吗?”容铮冷冷地问,眼光锐利地看向那个服务员。   服务员犹豫了下,要说什么,这时候旁边的服务员小小拉他一下问:“怎么了?”   那人还多穿了一件褂子,似乎高级很多,看起来像是主管。   “这个号码,没有啊。”   “那就是淘汰了。”穿黑褂子的主管小声说。   这两人议论着,并不知道对面坐着的两人耳力都受过专业训练,通过两人的嘴唇就能看懂他们在说什么。   “淘汰了,不是没有参加晚宴资格吗?”服务员有些为难。   主管忽然觉得脊背有些发冷,他转头,看见那两个客人并没有看向他们,他抹了下汗,朝旁边的服务员说:“客人是贾老板带进来的,多半也就是来凑个热闹,这事情你就不要管了。”   说完这段话,不知道是不是幻觉,突然间觉得背后之前那股莫名的压力瞬间没有了。   他从那名服务员手里拿过箱子回转身,走到两人身旁。   两人似乎刚刚正在研究桌上的餐具摆设,主管走到他们身边,连忙展露出职业微笑,歉意道:“抱歉让两位久等了。”   容铮没说话,只是看着他。   主管立刻低下头,有些忐忑。   这时,舒墨微笑了下,极其和善地问:“出了什么问题吗?”   主管连忙摆手:“没有,当然没有。”   舒墨松了口气:“我还担心刚刚那人要把我们赶出去呢。”   主管一愣,汗水直流。   “不过……”   主管抬起头看向他。   舒墨露出无害的笑容:“不是,那就再好不过了。”   主管连忙点头:“两位请尽情享用今晚。”说完,招了招手,立刻有人拿来一瓶一看就价格不菲的红酒。   舒墨满意地点点头:“你们的服务真不错。”   主管松了口气,接下来容铮没有再说什么,这让主管安心了很多,觉得这位冷漠的客人真是可怕,不过他身边的那位客人心肠真好,还给了他们一个道歉的机会。   他全然不知道,刚刚舒墨已经起了杀心,还天真地把对方定义为人美心善的好人。   虽然面前的客人手持的号码已经作废,他还是把箱子递给了对方。   容铮面无表情地伸手进去拿出一张,看也不看就递给他,主管看了一眼,就忍不住暗叹,这么好的牌,真是可惜,他把牌放回在桌面,长长地叹了口气。   不过,这两位客人倒是一副悠然自得的模样,在周围的人怒吼嬉笑的表情中有些格格不入。   同桌的一个大腹便便的男人,发际线有些朝后走了,他的下巴上肉这会儿正因为他的情绪激动而颤动,两张肥厚的嘴唇朝两边扯开,他得意洋洋地挥舞着手里的牌:“我赢定了,我赢定了。”   另一个瘦高的男人,正握紧拳头,愤怒地朝桌子上砸,两只眼睛朝两边吊着,忿然地看向得意洋洋的男人,没好气地说:“谁输谁赢,还说不定。”   “你就等着瞧好吧。”那人不以为然,把手里的牌放在桌上,哈哈大笑。   舒墨皱紧眉,那人手中的牌,是一个骑在马上的士兵。他看着他们刚刚抽到的牌,上面是一个白袍老头,手握权杖,头上还有个光环。   看着手里的牌。   还有群情激奋的人群,还有不停传来的锁链声,和之前兰北告诉他的似乎有些差别……   他们到底这是要做什么?   舒墨心底突然冒出了另一个大胆的想法。   倏地,他们四周暗淡的灯光全部消失,他们陷入了一片黑暗,屋内安静了下来,一道强光从天打了下来,支持人不知道到哪儿去了,他的声音在会场中回荡着:“接下来,节目就要开始。”   刚刚所有挥舞着票的人,立刻拿出手边的平板,他们手不停按着,接着从天上降下几个很小的屏幕,另外除了朝向主持人刚出现的方向,其他地方,开始降下一层厚重的布帘,将他们这一桌子的人和其他桌隔绝开来。   屏幕打开了,紧接着出现了三个名字。   他们这桌总共有六个人,除了两个男人和舒墨容铮,还有一个一直低头不语的老妇人。   老妇人身边有个可爱的小孩,貌似是妇人的孙子,他乖巧地坐在妇人身边吃着水果,在所有人议论纷纷的时候,他则是好奇地睁大眼睛观察着每一个人。   屏幕里三个名字之后出现的是一个蓝色的血条,随着他们几个人在平板上按下的数字,蓝色条也出现了相应的数字。   “哈哈,才两百血,一会儿你就输定了。”隔壁的传出一道男声,那个男声有些熟悉。   紧接着一个慵懒的女声响起:“这对我不过是游戏,不像你,全身家丢在上面了。”   男人哼了一声,大声咳嗽几声,似乎身体不太好的样子。   那是刚刚容铮听见的声音。   “没有你们。”小孩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我们不是客人。”舒墨微笑,低声说。   男孩似懂非懂看了一眼他们,耸了耸肩,没有追问下去,他们这桌其他人也没有问,因为他们都看见了这两人接收到的特殊待遇。   舒墨容铮不知道的是,他们现在所在的位置,是整个会所最绝佳的位置,拥有完美的视野。   当然他们此刻还不知道,为什么会需要完美的视野,只是都心里隐隐猜到了些什么边际,但是始终摸不到要点。   十分钟后,一直愁眉不展的三人将手里的平板放下,像是松了口气。   舒墨抬头看去,从上到下,应该是胖男人,瘦高个,和那个老妇人。   其中老妇人的血量最多,有五千,其余两人分别是三千和两千七。   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舒墨和容铮对视一眼,从彼此眼神中看出了疑惑。   就在这时,他们眼前的强光消失了,换来了极其柔和的光线。   “统计完毕,游戏开始!”   主持人的声音响了起来。   在他们面前,周围的一切终于从黑暗和强光中脱离开来,他们终于注意到他们在什么地方。   他们正站在悬在有四米高的展台上。   这里应该是依山而建立的,他们被围栏挡住,下面是一个怪异的场所,有仿真的假山和修挖的沟坑,然后还有独木桥,梅花桩及巨大的笼子等。   在两边有门的地方分别放着两个巨大的宝石,每个宝石被锁链固定在地上。   舒墨忍着心里的不安,走上前趴在栏杆上往下看。   这时候,场内响起了犬吠声。   几只龇牙咧嘴,看起来凶猛的獒犬正被几个人用锁链锁住,然后放进了一条看似必经的道路。   “会死的。”男孩的声音又响了起来。   舒墨看向男孩,男孩仰起头,朝他眨了眨眼睛。   舒墨皱眉:“什么意思?”   男孩听见他的问话,歪了歪头,似乎在打量舒墨,舒墨被这个男孩盯着,心里居然有些不安的感觉。   半晌,男孩收回目光,指了指场下正流着口涎的獒犬:“这些狗狗很厉害,可以一口咬开人的腿,但是他们只是动物。”   男孩抬起头,认真看向舒墨道:“有人喜欢看动物打架,看那些没有脑子的动物咬来咬去,我觉得一点意思也没有。而人有智慧,我们没有动物强有力的体魄,没有尖利的牙齿和爪子,但是我们有大脑,我们可以战胜一切低等生物。”   男孩说到这里,展开一个灿烂的笑容,然后指着那几只獒犬:“它们必死无疑。”   舒墨心中一寒,就听见了一阵欢呼声。   两侧的门被打开,接着一边走出了十五个小人。   小人看不清面貌,只是穿着分别穿着黑色和白色的衣服。   穿着黑色的人明显要比白色的人高大许多,他们暴露在外的肌肉看起来强壮极了。这些人出来的一瞬间,整个场所都沸腾了,乱七八糟的票从空中落下,黑色和白色的碎纸片在空中交汇。   舒墨突然意识到了什么,这场所谓的慈善晚宴,实际上是一场赌博游戏……   而赌博的对象,就是场中的穿着黑白两色衣服的人,其中还有几个一看就很小的孩子,和身边的男孩一般大小,他们就是所谓的希望学校的学生。   不过……他们到底要做些什么?   就在这个时候,主持人的声音又响了却起来,不过这次开场词不再是尊贵的客人。   “孩子们,你们背负着善良捐款人的希望,你们经过长久的学习和历练,经过了重重考验和筛选,才能到达今天最终的场地。   “在你们前方,你们会越过重重危险,不过,不要害怕,你们的捐助人,已经为你们抽中了一张属于你们的牌,当你们遭遇危险的时候,这张牌能让你们度过难关。”   “孩子们,不要害怕,勇往直前,带着捐助人的希望,战胜对手,拿到代表胜利的宝石。”   “接下来,游戏开始!”   主持人声音消失。   四周沸腾起来。 第317章 地底封印的残肢(一百零八)女皇   场地很大,足足有普通中学的体育场大,孩子们站在一端,被各种各样的障碍物遮挡,以他们的角度是无法看见对面的景象。而从上往下看,可以发现,场地里设置的障碍物,实际能到达对面的通道十分有限,各种各样的陷阱层出不穷,别说是让孩子了,就算是让成人,恐怕也很难分辨。   高高在上的看客们,站在高台上,黑黢黢里眸子闪烁着让人不寒而栗的兴奋寒光。   “瞧,那孩子的块头,胳膊上有座小山,青筋一条条突起,真够强壮的。那个孩子,笑起来露出的牙齿又白又亮,再看那个头发又黑又直,肌肉硬邦邦的,看起来很有爆发力……”   看客们开始兴奋地品头论足。   “都是不错的优良种。”有人大声吓着结论,立刻有人开始嘻嘻哈哈地迎合。   站在舒墨身边的男孩饶有兴趣地观察着周围,天真烂漫的孩子,似乎早已习惯这样的场合,丝毫没有觉得将人当做动物一样品头论足有丝毫错误。   这种冷漠,比那些穷凶极恶的罪犯还让舒墨感到不寒而栗。   “这个游戏真好玩。”男孩晃了晃小腿,大大的眼睛眨了眨。   这不过是一场游戏……   一场孩子间的游戏赛,现在电视里不是有很多这样的真人秀吗?   不过,屏幕上所谓的生命值是什么?   难道是指孩子的生命……   那……如果生命值归零……孩子们会怎么样?   舒墨一时间涌出了很多疑问,话到嘴边,却一句话也问不出来。   余光瞥见舒墨一点点变得苍白的脸色,容铮那张毫无表情的脸上不着痕迹地露出些担忧的神色。   双手落在舒墨冰冷的手上,容铮的手掌很大指骨分明且修长,含着薄茧的手掌轻轻拂过他的手背。   传来的热度让舒墨一愣,呆呆地转过头,对上对方黑沉沉的眸子,只见容铮板着的脸上,嘴角努力向上扯了扯,脸上那两块不怎么锻炼的肌肉块抽搐了下,露出了个比哭还难看的笑。   那颗不安躁动的心瞬间就宁静了。   容铮这是在想要逗他笑,不知何时,容铮已经学会开始迁就他,不善于表达冷冰冰的一个人,目光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总是追随着自己。看着眼前人不遗余力笨拙地安抚他,心里没由来的一慌,舒墨忽然觉得有些怕了,他害怕深藏于心底的那些秘密,他害怕有其他人来抢夺这份关怀,哪怕是自己……他也一点不想去让。   几声细碎的金属敲击声,透过音响传到每个人的耳朵里。这唤回了舒墨的注意,他垂下眼眸,轻轻做了个深呼吸,暗暗镇定了下情绪,再抬起头时候目光已经变得锐利清澈了。   他朝场中看去。   所有人也在朝那个方向纷纷看去。   那是锁链的声音。   原来锁链的声音来源于那些孩子的脚下和手腕,像是镣铐一样,把他们的手脚全被束缚住,锁链很笨重长长地拖在地上,他们每走动一步,那些锁链就会发出“哐啷”“哐啷”的声音。   然而,孩子们都很平静,他们似乎早就习惯这套流程,静静地站在被安排好的地方。只是有些年纪不太大,看起来很稚嫩的孩子,还有些忐忑,正紧张地朝上张望着。   头仰着很长时间,脖子都要僵硬了。   但是他们什么也看不见,在他们的眼里,那高高的地方,有很多黑黢黢的小口。那里代表着神秘,代表着不可高攀,代表着权力金钱还有欲望。   菜头第一次参加比赛,他太紧张了,满手心都是汗,黏糊糊得很难受,他不停在衣服上擦拭着,导致手里的锁链响个不停,以至于他收获了伙伴们不少白眼。   大家都很镇定,每个人虽然心里或多或少忐忑,但是都不会表露出来,或者说,他们不能够表露出来。   不能露出胆怯,要嘶吼,要展现自己强大的一面,决不能轻易露出胆怯。身体的每个细胞每个血小板都在叫嚣着蓄势待发。他们深知他们要展露出价值,不是为了其他人,而是为了自己。   不过,菜头丝毫没有感觉,他还在这种时候,打起了小差,他偷偷仰起头朝上看。   听说那里坐着很多叔叔阿姨,他们花了很多钱来捐助他们,让他们的家有房子住,让他的父母有钱拿,让自己有学可以上。他这个年纪的孩子的心思那样单纯,在他眼里,山庄和那些叔叔阿姨,都是大恩人!   当他被选中的时候,周围所有人都说他是幸运儿,因为其他的哥哥姐姐们都要经过严格的训练,然后参加一层层残酷的晋级比赛才能走到最后一步。作为同一批最早被淘汰的,他有些洋洋得意,今早在室友们羡慕的眼神中被叫走。   重来没人注意过的菜头,收到了来自四面八方关注的眼神。   他走得雄赳赳气昂昂,特别是走过狗蛋门前的时候,他特地踮起脚,扬起下巴。他还记得前几天他被狗蛋揍了一拳在下巴上,当场就昏了过去,也因此刚出场还不到一分钟就被淘汰了。为此,狗蛋还嘲笑了他好多天。谁能想到他居然可以抽中红签,这简直太不可思议了。   他悄悄地仰起头,看向那黑黢黢的小口,他的恩人就在那上面哩。想到这里小小的菜头握紧了拳头,他一定要赢,这样才能报答恩人。听说得了第一名,他的恩人会得到很多很多奖励,而他也可以搬进园区里最豪华的酒店里。   不过,如果他得了第一名,那女皇会搬去哪里呢?   他苦恼地看向已经做出准备动作的少女,今早他被带进队伍的时候,女皇还特地多看了他一眼,不仅仅是女皇,要参与比赛的人都在看他,不过那些人的目光却和室友们不太一样。   那些漆黑的眼睛里,看不见一点光,像是黑夜一样黑沉沉的。   就像现在一样,周围的伙伴们,眼睛里都一点光没有,菜头抓了抓头,呆呆地站在原地眼巴巴看着,实际上除了他还在发呆以外,所有人早就已经做好了出发的姿势。   他们前面有十二个巨大的水缸,有许多拇指大的彩色小球沉在水缸下面,菜头最矮,他的身高差不多到人大腿和膝盖之间的位置,而他们中最高的已经和成年人一样高了,然而水缸里的水并没有增减。   菜头似懂非懂地知道将要做什么,然而他年纪太小,加上也没上几天学,他压根没有担心,心里还很期待,两只水汪汪的大眼睛此刻正在闪着光。   他伸出手,咧开嘴,朝那个黑黢黢的地方露出甜甜的笑容,然后挥了挥那只小手。   然后那只手太细小了,远远地看过去,就只看见一个摇动的影子,没有人愿意把目光多留给那个瘦小的影子一分,他们都在观察着其他明显要强壮许多的人。   “你的是女皇啊。”他们这桌里,瘫坐在座椅里的胖男人突然发出一声惊呼,他正探着脑袋查看身边其余几个人手中的平板。   平板上有一张照片,照片一旁就是密密麻麻的数据。这些数据是被他们“捐助”对象的各项体能特征,每个选手手腕上有一个不停闪着红光的手表,通过那个手表,选手诸如心跳、呼吸情况等都会一一传到他们的捐助人手里。   女皇……   这大概是其中一个选手的称呼,看样子,这位选手十分厉害。舒墨循着胖男人目光看过去,发现他正在还一直垂着脑袋一副快要睡着的样子的老婆婆说话。   老婆婆听见他的大呼小叫声,发出了“呵呵呵——”的笑声。不过低着的头始终没有抬起来,似乎她太老了,已经没有力气做多余的动作,其他人有些纳闷,没想到老婆婆还有一颗童心。   胖男人说出女皇这个词,桌上的气氛就变了,当然容铮一直面无表情,表现从容,而胖男人和瘦高个明显脸色有些难看。   之前,他们一直以为这个老婆婆不过是来打酱油,晃一圈就走。没想到她手里拥有着一张不可小视的王牌。   当然这些,舒墨容铮是不知道的。   不过容铮一直是个好演员,缺乏面部表情的脸,遮盖住他压根什么都不知道的事实,他只用板着脸注视前方,就给人他正运筹帷幄,早有胸有成竹的感觉。   而被当做容铮男伴的舒墨,他的不知道似乎在情理之中。   女皇之所以被称之为女皇,是因为这个女孩连赢了三年。从没人注意的一个干瘦小孩,到逆袭成为一匹黑马,女孩牢牢地将第一名囊括怀中,其中不容易和艰辛没人知道。   实际上,每个孩子都有一个捐助人,这个捐助人可以一次选择捐助十个孩子。   这些孩子被选中的方法很简单,他们一开始是没有捐助人的,每个捐助人会通过孩子们的成绩和身体各项素质及平时表现来确定捐助对象。然而,对捐助人来说,游戏的最奇妙之处是,孩子们总是千变万化的,刚入学最最高大的孩子,可能会在一年后,成为最矮的那个,而且往往比赛的结局总会有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   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出了些不谋而合的某个想法:他们都希望能看下老人手边那张背扣着的牌。女皇很强,所有人都知道这一点,如果强大的女皇还拥有一张强大的牌,那大家就可以回家了。   而谁也想不到,女皇的主人,居然是一个耄耋之年的老人。   老婆婆的头一直低着,黑色的面纱让周围人看不清楚她的脸,也不能判断她在看什么。   也许真的睡着呢?毕竟这个年龄的老年人的精神不太好,此时不早了,虽然宴会才刚刚开始,但是已经到了该睡觉的点了。   瘦高个一咬牙,装作不经意间把水朝老太太泼去,想要借机看一眼那牌面,谁知道他刚要动作,在老太太身边乖乖坐着的男孩,突然转过头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然后伸出手盖住那张牌,用一种玩味的语气问:“你们是想要作弊吗?”   “怎么会!”瘦高个把水杯端在面前一口饮尽,“我只是担心你奶奶似乎身体不太好,这个时间老人家应该睡觉了吧。”   “哦呵呵呵呵——”垂着头的老婆婆又发出了笑声,这笑声把瘦高个吓了一跳,手腕上起了一层密密麻麻的鸡皮疙瘩。   “谢谢你的关心。”男孩有礼貌地微微点了下头以致谢,瘦高个和胖男人咳嗽一声,尴尬地回礼。这时候男孩抬起头,天真的眸子闪亮着盯着胖男人,胖男人被他盯得有些不自在,接着他听见男孩的声音:“这只是一场游戏。”   胖男人抹着头上的汗。   男孩咧嘴笑得一脸灿烂:“不过,我希望公平公正。”   “当然,这是当然。”胖男人擦着脸上的汗水,有些拿不准为什么被一个小孩弄得心底发寒,他忙不迭地点头保证。   男孩移开视线以同样的目光看向瘦高个,瘦高个显然镇定很多,冲男孩微微歪头,微笑道:“比赛就要开始了。”   瘦高个的语音刚落,场地内立刻响起了一声足以贯穿整个场地的哨响,所有的大灯全部打亮,场内所有二十四个孩子,开始飞快往前冲去。   观众们心跳开始加速,他们听见隔壁已经有人在大喊大叫了。   那是之前那个男人,他大声咳嗽着,边咳嗽边大声咆哮:“小兔崽子快点啊,跑这么慢,当这里是游戏吗!”   可不是游戏吗?   舒墨皱了皱眉。   下一秒,黑白两方突然出现了令人出乎意料的一幕。   哨响的时候,黑方跑在最前面的是一个强壮少年,他的腿很长,上面包裹着有力的肌肉。后面的队员们,暂且称之为队员的那群孩子,早就被他远远地甩在了后面。他脸上出现了得意洋洋的神色,眼睛里出现了势在必得的光芒,就在一个手臂前方,就是水缸的爬梯了。   抢得先机的人,会获得胜利。   这是最近他看的一本书里的话,他拼命地练习,每天花费别人一倍的时间努力,坚持不懈的锻炼身体,无论刮风下雨,他都在跑步,就是要先发夺人。   果然,他的计划奏效了!   隔壁不远处,有人发出欢呼声和打气声。   当然,这是底下的选手可以听见观众的呐喊声,这让选手们跑得更加使力,他们脖子上大腿上青筋都一根根暴起,告诉观众们,他们有多努力。   大家此刻都屏住了呼吸,包括舒墨,也忍不住开始紧张起来。   就在少年的手指要碰着水缸,所有人以为他会是第一个闯关人的时候,突兀地,后面伸出了一只纤细有力的手,那双手的动作十分轻盈,而手指的动作却快得犹如闪电,朝前猛地一抓,扯住了少年衣服,跟着一跃踩在他肩膀上借力在空中划出一条完美的弧度,准确无误地跳进了水缸里。   那人的动作行云流水如此轻盈,所有人几乎没有回过神来,一切就结束了。   所有人发出惊叹。   舒墨不可思议地睁大了眼睛,这一切发生的太快。那个古铜色皮肤的女孩,不仅拥有巨大的爆发力,动作也十分轻巧,她的一举一动都十分优美。   “这就是女皇。”男孩的声音在舒墨身后响起,他目不转睛地盯着场里的变化,嘴角不可抑制地勾了起来。 第318章 地底封印的残肢(一百零九)残酷的比赛   舒墨愣住了。   不仅仅是他,所有人都愣住了。   如果先前对于旁人来说女皇只是一个概念、一个形象、一个称号,那么现在所有人才真正意识到,能被叫做女皇的人所拥有的真正实力,让人瞠目结舌。在比赛上,拥有一个强大的对手,那无疑是令人忧心忡忡的一件事情。   然而和其他人不一样的是,舒墨的担忧在其他地方。   他之前以为,是黑白两方团体比赛,可现在女皇的举动让他迷惑了。   难道……是单人竞技比赛?竟然胜利者只有一个人,那又为什么要分黑白两方呢?   舒墨注视着场地,眼睛慢慢地眯成了一条缝。   伴随着男孩得意洋洋的声音,女皇已经迅速地从池子底下捞出一个红色小球,然后猛地将球捏破,女皇手里紧接着出现了一个闪闪发光的东西,舒墨定睛一看,才发现,原来那是一把钥匙。   顿时,舒墨混乱的大脑清晰起来,原来第一项是打开锁链,沉重的锁链将选手沉入水底,选手们要在数不清的拇指大小球里快速找到含有钥匙的小球,然后将小球里的钥匙取出,打开手中的锁链。   在女皇跃出水面冲向第二个地点的时候,其他选手已经开始陆续投入水池里了,女皇毕竟只有一个,其他孩子们还没有反应过来就被沉重的锁链拉进了水底,开始挣扎起来!   有的已经乱了阵脚,拼命拍打水缸池壁,有的慌乱了一小会儿,便开始查找水底的小球。   舒墨心跳加速起来。   其余的孩子都成功找到了小球,陆续从水面探出脑袋,大口大口呼吸。就连最小的孩子,也飞快地从满满一堆小球里找到钥匙。   菜头觉得这个一点都不难,他有一双明亮的眼睛,水缸下的磨砂玻璃下几盏小灯,他只需要像是奶奶拿着钱对着天空看那样,对着光亮看那些小球,一眼就能扫见其中有异物的球体。   菜头这个方法其实很简单,然后其余人却做得很笨拙,似乎压根没有想到这一点。   之前拍打池壁的那个孩子,他的嘴里冒出一个个巨大的泡泡,从水底浮上水面,泡泡嘣地砸开。从舒墨的角度看不清楚那孩子的模样,只能看见不停翻腾的白色水花,渐渐地把孩子淹没。而孩子的动作,也越来越慢,到最后,只有指尖在微微弹动着水面。   快不行了。   “快让人把那孩子从水里拉出来。”隔壁间有个女人惊呼出声,显然那个女人和舒墨一样是第一次参与这种聚会。因为其他人都一脸镇定地,看着场中的动静,没有人吭声。而屋内的胖男人,似乎觉得很有意思,正一边津津有味注视着那里的动静,一边往嘴里塞着蛋糕。   水花一点点减少,隐隐能看见水面上起伏的手指和漂浮的黑色头发。   舒墨捂住胸口,他大力呼吸着,看着那手指慢慢开始变得一动不动。刚刚那女人的大呼小叫声已经停止,周围一片死寂,所有人镇定自若看着场中的场景。   他忽然间意识到了什么。   这不是一场游戏,而是生死的比赛。能吸引大量非富即贵的人来参与并且投入大量资金,这个地方不可能单纯。   在周围这群人眼中,那些孩子不过是筹码,这就是一场巨大的赌局,场中比赛的孩子们永远都是输家,而赢家只有场中的一个人而已。   选手们拼尽全力地比赛,并不是要赢,而是要活下去。   水缸里的头发起起伏伏,细碎的白色小泡沫一层叠着一层,水面上的那只细小的手还在无力地抓挠着什么。   “不要轻举妄动,你们要把所有的情况全部录下来,作为证据。”出发前,白冰就几次三番地嘱咐过他们,“你们要救出的不仅仅是一个人,不到万不得已,绝不能暴露身份。”   要救出的不是一个人,而是要救出所有人,换言之,如果需要用一个人换取大部分的人利益,那这个人就必然会被牺牲掉。   牺牲一个人,拯救所有人,这个买卖到底值不值得做呢?   舒墨无时无刻不再想这个问题,实际上这个问题困扰了他很多年,在他有意识开始,他就在想,一个人的牺牲,能换来大多数人的利益,少数服从多数,仿佛是人类社会的丛林法则……   但是——   有没有人问过那个被牺牲掉的人,他是否愿意呢?   似乎在回答他的问题,周围发出几声的抽气声。   那个水缸里很快没了动作,水面变得异常的平静,隔壁很快传来女人低低的哭泣声,不过那哭泣声很快被一小撮喧哗的惊呼声盖过,这引起了周围人的注意,很显然,死亡让人提不起精神,有更精彩的事情发生了,当然注意力就转到了那一边。   在黑方争分夺秒和死神还有自己伙伴们努力奋战中,白方出乎意料的井然有序,他们没有出现你争我抢的局面,其中一个人竟然还镇定自若的用手指当笔,用大地当纸写写画画起来。   那个人貌似是这群人里的领袖。他穿着白色的长袍,看不清面目,只有细碎的黑发从兜帽里露出来。白方几乎所有人都是这个打扮,这些人都有一个统一的特征,身材瘦弱,目光里乍现着光芒。   然后那名作为领袖的少年走到旁人身边说些什么,那几人白袍已经脱去,露出的身材虽然算不上强壮,但是至少不纤弱。   他们手上已经没有锁链了,全身湿漉漉的,在地上留下一小滩水印,他们专心致志听着领袖的话,面上尽都是顺从的表情,接着就看见领袖他们指了指水缸,三人便飞快地钻进水缸里,一眨眼的功夫就丢出一个个小球,外面的人赶紧接住小球,轻轻一捏,果然钥匙就在里面。   “……真是聪明的做法啊。”胖男人若有所思地看着这一幕,蛋糕渣随着他说话声,粘在领口上。他丝毫未察觉,伸手在桌上摸了摸,又拿起一块蛋糕,大口大口嚼了起来。   瘦高个笑了起来:“白色代表智慧,我的教皇看来这次有了非赢不可的决心了。”   对了,主持人之前告知的是,谁先拿到对面的宝石放在固定的凹槽里谁就能获胜,并没有说任何形式,可以单打独斗,也可以发挥团体的作用。白方很明显不具备身体上的优势,采取团结互助的办法,是再明智不过的了。   所谓的教皇,自然就是刚才那群人力的领袖,一直沉着冷静不发一言,有着和同龄人不一样的成熟稳重。   场中的局势,明显对黑方不利,胖男人耸了耸肩,无所谓地坐回在椅子上。   就在所有人被白方吸引住的时候,舒墨的视线却被另外一处吸引了。   之前那个平静的水缸表面,忽然出现一堆有节奏的气泡。他听见隔壁的女人慵懒地说了句什么,接着一点黑色出现在水表面,紧接着一只手扒在了池壁上,出乎所有人意料的,刚刚那个几乎要没命的男孩一跃从水中跳起,然后飞快地朝前方走去。   在一片混乱中,那个男孩居然活了过来,接着隔壁慵懒的女人传出低低的笑声。   他听见有个声音说:“魔法师。”   “他善于伪装,让周围人不注意他的存在,然后在敌人轻视他时候,给出对方致命一击。”   “说实话,第一次看见他装死,我还挺惊讶,不过现在已经没有感觉了,同情他的人真是太傻了。”   “再说了,贾老板怎么可能让他的场子里有人出人命呢。”   胖男人往杯子里倒着酒,边说边哈哈大笑,手里的酒洒了一桌。   刚刚同情过魔法师的舒墨,默默端起自己的酒杯,喝了一大口,这时候他看见了胖男人手下的平板,上面赫然是刚刚那个纤弱的少年——狡猾的魔法师。难怪胖男人一直没有动作,平板上魔法师的各项数值保持平衡,根本没有死里逃生的人所拥有的波动起伏。   “如果他第一关都闯不过,还有什么价值呢?”胖男人咯咯笑着,眼里却是寒光乍现。   舒墨看着他,眉头缓缓皱了起来。   接下来几个孩子开始穿过场地里设置的障碍物,他们受过专业的训练,穿过障碍物游刃有余。当然有最末尾的小孩子动作缓慢,不过那孩子却意外的机灵,见有人经过,就赶紧蜷缩起来躲在阴暗的角落里。好在没人当他是威胁,没人去阻挡他,他就小心翼翼地躲在暗处,慢慢朝前移。而其他几个一旦接触,就开始相互打斗起来。女皇动作快速且十分狠厉,每一招都没有浪费,全都打在人吃痛的地方。   除了几个胆子大的,其他人都故意选择避其锋芒。魔法师则是一直躲在周围的障碍物边上,他深知自己瘦小不是对方的对手,但是他也知道自己的优点,个子小,动作快,几乎眨眼的功夫就从对方的眼皮子底下钻了过去,还不忘记放下小障碍。   随着赛场的激烈,之前抽取的卡片,此刻真容一张张显示出来,卡片上画着不同的画,这种卡片只有一张,每一张都会给选手们带来特殊的作用。所有的捐助人离选手都非常远,光是远距离观看,难免有些乏味。   在游戏设定开始,就有人提出要是能让捐助人参与其中,那才更有吸引力?   考虑到这一点,比赛便添加了一项,让捐助人们抽取一张卡片,这张卡片可能会为你的选手提供帮助,也有可能是障碍。   选手进入场地之前,就会获得一样辅助工具。   熟练的选手,例如女皇教皇之类的,基本把捐助人提供的东西都藏了起来,不让其他选手看见,因为辅助工具是可以彼此抢夺的。   为了抢夺彼此手中的工具,选手残忍的几乎超出人的想象。   有个少年在冲出去的时候,突然被一个女孩叫住。女孩不知道怎么困在一个高处,她的一只脚被上面的绳子缠住,导致她无法动弹。那个女孩看起来很柔弱,脸色苍白嘴唇发抖,看起来很害怕,像小兽一样,朝少年低低叫着。   少年有些于心不忍,见女孩求救便想着去帮忙,就在他爬上去,专心帮女孩拆开绳子的时候,女孩突然一把抓过他腰间的武器,然后一脚将他从高处踹了下去。   下面是梅花桩,就见少年发出一声惨叫,紧接着就听见“咔”的一声,少年没了声音。就看见梅花桩下,有血突突地往上冒着。那个柔弱的少女这时候忽然娇俏的一笑,悠哉地从绳子上往下爬,然后头也不回,步伐轻盈地蹦蹦跳跳朝前走。   看见这一幕,舒墨闭上了眼。   “我操,那个小贱人。”有人大声地咒骂着。紧接着听见一阵乒乒乓乓的器皿砸碎的声音,那人正怒不遏制地大声咆哮。   旁边立刻有人发出嘻嘻哈哈幸灾乐祸的笑声,还有人冷静的分析声,甚至有人打起了呼噜。   “哈哈,这叫做英雄难过美人关。瞧,你完了,生命值归零。”   那人动作更大了,引起周围一阵嘈杂,厚厚的地毯下昂贵的木地板被踩得嘎吱嘎吱作响,布料下的宝石发出清脆的铃声,灰尘扬起,有人大声咳嗽了起来。高高在上的捐助人们,此刻乱作了一团。 第319章 地底封印的残肢(一百一十)男孩   舒墨吸了口气,睁开了眼睛。他垂下眼,看向场地。   场下有个孩子……似乎死了啊……   这些人……就这个反应吗?   舒墨的眼睛瞬间睁得很大,细密的血丝一层一层缠绕了上去,水蓝色的眼珠被血丝冲红,这一瞬间,他感觉胸中有什么东西就要喷涌而出,那个一直被压抑着的东西,让他的心底惴惴不安,总感觉那东西就要控制不住了。   他感觉自己忽然无法呼吸了,胸口像是被一大团棉花堵住,他不得不大力喘着气,想要寻求呼吸。   在他身旁,一直握着他手的男人,感到手掌下的身子忽然开始微微颤抖了起来。容铮侧过头,只见舒墨正低着头,几缕长发遮住了他的脸,他身上的气温明显在升高,就那么一会儿,他们握着的手变得湿乎乎了。   “他是怎么了?生病了吗?”男孩突然转过头看向他们,好奇地眨巴着眼睛。   面无表情地,容铮摇了摇头。   男孩两只手撑在桌上,俯下身朝舒墨好奇看去:“这个漂亮哥哥出了好多汗,刚刚他都还好好的,需要我叫服务员吗?”   容铮蹙眉,眼前的男孩真是难缠。   他嘴唇张了张,刚要说什么,手里的手紧了紧,舒墨抬起头,有些虚弱地朝男孩看去,扯开一边的嘴角笑着说:“谢谢,不用了,就是有些呼吸不顺畅,过会儿就好了。”   男孩眨了眨眼睛,漂亮得像布娃娃的小脸上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舒墨微笑着和他对视着,没有闪躲,半晌,男孩嘴角勾起,小脸上出现两个小酒窝,他甜甜的笑了下,然后转过头目不转睛地看向场地。   在舒墨和容铮看不见的地方,男孩晶亮的眼睛里闪过狡黠的光。   容铮忧心忡忡地打量着舒墨,舒墨给他一个安心的眼神,他开始强压住心底怪异的感觉,深呼吸了大概四五次,心里头那股躁动总算是压了下去,他总算是稍稍镇定下来了。   场中跑进去几个工作人员,他们从水里捞出那个孩子,那个孩子闭着眼睛,不过起伏的胸膛显示孩子还有气,可是那孩子的腿已经整个折变了形,一根骨头从皮肉里血淋淋的刺了出来。   这时候,之前骂贱人的男人朝外面吐了口唾沫,大声咆哮着:“妈的废物,老子钱全他妈白瞎了。那小兔崽子别再想再从我腰包里得到一分钱!”   当那句巨大的咆哮在半空中响起时,舒墨看见少年撩开了眼皮,他看见那个少年看着他们的方向,就在那句咆哮声停止的时候,那名少年眼角滑下一滴泪。   他的目光绝望又无助,嘴唇颤抖着似乎想要说些什么。   一瓶酒从咆哮声发出的地方飞了出来,只听“呯”的一声巨响,酒瓶掉落在了地上,四分五裂,红酒像血一样染红了舒墨的视野。   “嗡”的一声,舒墨刚刚镇定下的脑袋猛地炸开。   少年最后闭上了眼,垂在两边的手,握紧了拳头。   “这种莽夫,居然有资格进来参加聚会,简直降低我们的档次。”男孩也看着场地,他面无表情地看向那个还在咆哮的男人。   匆忙的脚步声响起,男孩眼中出现了看好戏的表情,紧接着就看见之前那些瘦瘦的服务员,两三下就把那个强壮的客人给束缚住,跟着拖拽着闹事的客人离开,一切动作十分迅速,仿佛才一眨眼的功夫,喧闹声就被“嘭”的一声关门声盖住了。   “他永远别想进来了。”男孩边看着那些人的背影,边乖乖地喝着杯子里的橙汁,直接下了个结论。   舒墨咽了口唾沫,他快速站起身走到一边打开包,从里面掏着什么。一直乖巧喝着橙汁的男孩,突然转过头,看向了对面的舒墨。他发现,舒墨的脸正一点点发白,那种白不是粉底的白,而是本身血色全部失掉的白色。   男孩一动不动地望着对方的脸,他对舒墨很感兴趣,从舒墨一进屋,他就对这个外表和吸血鬼贴近的人感兴趣。不过他心里充满了蔑视,虽然他才八岁,不过他已经懂得比不少成年人还多了,譬如,眼前这个打扮得像吸血鬼的人,实际上是一个懦弱充满同情心的花瓶而已。   男人的玩物。   就像爸爸和爷爷的那些玩具一样,中看不中用。这个人和底下那些玩具,实际上没有什么区别。   半晌,他看着舒墨,发出低低的“呼呼”的笑声,像是发现什么好玩的事情,笑得开心得不停。   舒墨脊背有些发凉,之前他被场中发生的事情已经恶心到有些反胃了,他做了个深呼吸,打算稳定下情绪的时候,旁边的男孩又发出诡异的笑声。   男孩似乎很喜欢舒墨,一直拉着他讲悄悄话,他笑完后,拉住舒墨小声说:“我觉得有个更有意思的游戏,把这些大人们关在一起,让他们也比赛看看。”   舒墨看着男孩,眼神发冷。   男孩咯吱咯吱笑着,似乎觉得舒墨的反应很有意思,他更恶劣的笑了,继续说:“到时候玩些真的,这些纸壳泡沫的障碍物怎么有意思?把他们扔进孤岛里,让他们互相厮杀……”   “比如你,把你丢进去,你会不会被第一个杀掉?”   “没用的玩具……”   看着舒墨皱眉,男孩眼睛弯了起来,他显得越发得意,就在他滔滔不绝讲述的时候,舒墨忽然弯下腰,俯在他耳边,似乎有话要说的样子。   男孩睁大眼睛,乖巧地歪着脑袋。他在等舒墨崩溃的样子,就像家里那些气急败坏的玩具们,朝他发火怒吼,然后他就装装委屈就行了。然后爸爸和爷爷们就会抛弃玩具们,那他就可以对玩具们想怎么做都可以了,眼前这个玩具虽然没什么用,但是添加收藏品还是不错的。   男孩想着,注视着舒墨的眼睛熠熠发光。   接着男孩听见了舒墨的笑声,笑声很低,像是遏制在喉咙里,发出干哑的笑声。   这个笑声让男孩有种不自在的感觉,他皱起眉头,想要拉开距离。就听见舒墨在他耳边,用沙哑低沉的声音说。   “不用那么麻烦……想要看一群人发疯……只要把他们丢到一个封闭的地下室里,没有食物,没有水,也没有光,除了他们自己,他们听不见任何声音。”   男孩一愣。   “他们会吵闹,质问,这是怎么回事?他们用尽全身的力气,到处找出口,过了差不多二十四个小时候,他们开始慢慢接受现状,这时候他们才发现没有食物,没有水,到处一片黑暗。”   “接下来,他们开始想办法找食物,蟑螂,老鼠,尿液。”   “然而什么都没有……”   男孩呼吸一滞,抬头望向舒墨,舒墨嘴角翘起,轻轻呼了一口气:“然后,他们就可以互相吃了……吃得好饱好饱,吃到最后,人都没了,只剩下一个了。这时候,周围一片死寂……”   舒墨的声音充满了诱惑力,男孩克制不住地颤抖。   【好饿啊……好想吃东西……   到处弥漫着腐臭味,黑暗里,一片死寂,那个人坐在角落里,肚子深凹进去,几乎没有脂肪的薄皮绷紧了两边的肋骨,他无力地张了张嘴,粘稠的唾液从唇角滴落下去。   他伸出手指,放在嘴前,伸出舌头轻轻舔了舔,眼睛一亮,露出贪婪的神色。   是肉的味道!】   男孩倏地抬起头,苍白的脸对上对方深邃的眼神,对面的男人脸上裂开了一条缝。   那人扯开涂满鲜红口红的嘴角,大海一样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缝,轻轻笑了笑:   “食物都吃完了,这时候,该吃什么了呢?”   舒墨在他耳边吐出最后一句话,吐出的气搔着他的耳朵,他脊背一凉,密密麻麻起了一层鸡皮疙瘩。看着眼前的人,小男孩忽然觉得害怕了起来。   他深吸一口气,就要说些什么的时候,就听见有人高声喊了句:“快看!女皇完蛋了。”   那语气满是幸灾乐祸,他神情一紧,瞬间忘记了舒墨刚刚做了什么,紧张地转身扒住栏杆朝下看,就看见原本进度在最前方的女皇,此刻正落在所有人的最末尾,气急败坏地跺着脚。   相比于那些可以随意抢夺的工具,反而是一些虚无缥缈的东西很宝贵,比如时间静止,拿到这种卡的选手,他的时间是不会静止的,而其余人必须停下手中的动作,这时候,选手就可以获得先机。   这种牌十分强大,就像刚才,就在女皇要第一个进入下一个障碍点的时候,就看见一个之前被女皇当脚凳踩过的少年朝空中丢出一张闪着黑卡的卡片,接着嚣张地伸出手指,指了指女皇,然后女皇的位置就和少年调换了。   在这一瞬间,情况发生了改变。   男孩的眼睛倏地迸发出火焰,气急败坏地捏紧栏杆,大声从下面喊着,女皇刚刚落稳,身子忽地一颤好似听见男孩尖利的催促声,眉头缓缓皱了起来。女皇重新开始动作了,她的动作还是依旧干净利落,不拖泥带水,矫健的身躯敏捷地在障碍间来回穿行。可那少年太狡诈了,早就定了要利用手中的卡片,将女皇困住的心思,居然特地走到了一个特别偏僻,且障碍十分多的地方。   看见女皇有些吃力地攀爬着那些障碍,所有人心里都有着同一个想法,女皇……凉了。   男孩急得在屋里来回踱步,拳头捏得紧紧的。而少年的主人这会儿正发出狂妄的哈哈笑声。听见那笑声,男孩脸扭曲了下,他低着头,没人能看见,那双满是阴霾的眼睛,正对着女皇发着危险的寒光。   就在黑方激烈的斗得你死我活的时候,白方则一直游刃有余,除了第一关费了些时间,其他地方他们都是同进同出,很快他们的进度就比黑方快了。   他们聪明地将十五个人分为了五组,进行探索,没有一个人被淘汰,黑方此时却只剩下六个人了。   而最厉害的女皇也落在了末尾。   “看来这次我赢定了。”瘦高个抿嘴笑了笑,看起来一副一切已经运筹帷幄的模样。他显然不把那个黑方领先地位的少年当做对手,而少年的捐助人此刻正在大声地吼着,不停地用脚踏着地板,把地板上的灰尘全都扬了起来。   “哈哈。”声音大的惊人,那人中气十足地扯着栏杆吼着,“妈的,终于把那个小婊子给弄下去了,赶紧,赶紧去把那宝石给我抓下来,腿跑起来,快点!笨蛋!”   那人吼完,少年明显脚步一顿,猛地一咬牙,朝前迅速奔跑起来。   “就是这样,别忘了老子给的钱,白白养了你这小东西五年,你可得加族干劲给我点回报才行!”那人小声嘟囔了句,然后挥舞着拳头大吼道:“就是这样,你是最棒的,拿到宝石,我们就赢了!你就可以得到你找我要的东西!”   语音刚落,就听见一声巨大的咆哮,一只巨大的藏族獒犬突然从角落里冲了出来朝少年扑去,它大张着嘴,腥臭的唾液从尖锐的牙齿尖掉落在地上,粗壮有力的后腿正半蹲着,做着准备攻击的动作。   这时候上面吼叫的声音完全吸引了少年的注意,他根本没有注意旁边伺伏的野兽,只是眼睛死死地盯着前方,那里是最后一个障碍,只要穿过那个笼子,快速解开笼子密码,他就能拿到宝石。可当他刚要跨入笼子的时候,整个身子却被一股巨大的冲击力撞倒,还没等他回过神的时候,他已经被残暴的獒犬紧紧咬住了小腿。   那只獒犬早就藏身在附近,就等着第一个出现的猎物,獒犬长得如同一只狮子,身子和小牛一般大,它嘴里的牙齿既锋利又狰狞,任何猎物被这张嘴一口咬住,绝不可能再逃脱出去。   就看见少年发出痛苦凄厉的惨叫声,獒犬咬着他的小腿,晃动着笨重的大脑袋,开始拖着少年的身子,冰冷的白色地板上,拖起一道长长的血痕,獒犬正准备把他弄进自己的临时巢穴里,开动它的美餐。   而高高在上的围栏里,电视屏幕上标致着选手生命的一条长长的蓝条,瞬间归零,少年一声惨叫,只给所有人留下一个惊恐万分的脸,接着,就不见了踪迹……   工作人员紧急冲进场地,就看见那个被獒犬当做巢穴的泡沫做的障碍物正在大跨度的左右摇摆,少年的惨叫声不绝于耳,在馆内盘旋,让人不寒而栗。   不远处发出一阵巨大的声响,地面颤动了下,那个一直大喊大叫兴奋过头的男人似乎遭受了巨大的打击,倒地不起了。   “啧啧……运气真是不好啊,听说那人拿全家公司借了一大笔高利贷,准备放手一搏,结果这下全完了……真是遗憾啊,瞧,他们只剩下五个人了。”说着遗憾,看见黑方失利,瘦高个却非常高兴,得意洋洋地翘起二郎腿,对旁边的老婆婆叹了口气:“不好意思,看来这次是我的教皇赢了。”   “呵呵呵——”老婆婆笑了几声,似乎不太在意输赢的样子。   男孩却气急败坏,大声叫着,拿着平板使劲砸着桌面。   胖男人则是鼻子哼了声,一脸淡定地往嘴里塞了一大口蛋糕,肥厚的嘴唇发出吧唧吧唧的声音,大力咀嚼着食物。   场地里的局势已经明了,女皇落在末尾,黑方其他人被獒犬吓住,根本不敢移动,再寻找其他路,反而把自己困住了。而白方也只是几个误入獒犬区的倒霉鬼,其他人都一路顺畅地找到了出路。   眼看白方离终点越来越近,就要胜利。瘦高个越发得意洋洋,男孩的脸色越来越难看。   “我倒是……不这么想。”   就在这个时候,一直没说话的容铮,突然发了声。   舒墨回过头看他,容铮身子微微前倾,聚精会神地拿着望远镜注视着场地,他的眉头依旧紧紧缠在一起,而他捏着望远镜的手指因用力微微有些发白,他似乎发现了什么,有些惊奇。   容铮吸了口气,对着舒墨伸出手指,朝场地里指了指:“你看那里,那个黑影。”   舒墨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缓缓地眯起了眼睛。 第320章 地底封印的残肢(一百一十一)魔法师   外面嘈杂声很大,菜头迷惑地眯起眼睛,抬头看上去,不知道为什么,他感觉到了两股炙热的视线正投向他,然后他却什么也没看见。   无数个黑黢黢的小盒子里,不停有嘈杂的咆哮声露出来,那声音在整个场馆回荡,从上面盘旋了一圈再落到下面,只剩下杂乱不堪的吼声。   听见那个声音,菜头想起了学校里的教官们。他们真是严厉,菜头迷迷糊糊想着,耷拉下脑袋继续往前走,当所有人都在激烈比赛的时候,他正在边哼着小曲,边一蹦一跳地通过各种各样的机关。   一直落在队伍最末尾,慢慢吞吞地爬上爬下。鬼使神差的,菜头一路上并没有遇见什么艰险。   在走到梅花桩的地方,看着眼前根根竖立在头顶以上的大木桩,他难得的停下脚步,发了会呆。  屿,-汐-独^家 大概是在想办法,就看见他像小老头一样食指拇指捏着下巴,沉思了一会儿,接着他恍然大悟地学着大人们打了一个响指,飞快地撩起裤腿,爬到下面的水坑里然后淌着水慢吞吞往前游。一边游还一边苦恼,为什么下面水池里,还有那么多小木刺呢?   小小的菜头觉得这样很危险,干脆边走,边把木刺上插上一块泡沫,很快菜头经过的地方泡沫做的障碍物一点点变小,到了最后半边池子的水都插点露出去了。   做完这一切毫无知觉的菜头艰难地爬上对面呼了口气:“真是好累啊!”   工作人员并不知道他们已经在菜头的小脑瓜里,有了一个不负责任的印象了。   就在他爬上对面的瞬间,身后突然“咚”的一声,水花溅起,有什么落进了水里。   菜头毫无察觉地朝前走,他并不知道身后一个人跌落了下去。那名少年惨叫着摔进水池里,所有人都以为少年必死无疑了。然而,谁能料到,他眼睛下的位置正好是一块被厚厚泡沫挡住的木刺,应该说少年整个身子被那大块泡沫接住了,只有小腿露在外面,被巨大的冲击弄折了。   有个落在末尾不慌不忙,还十分有公德心的小朋友,很有耐心的把所有的小木刺上全戴上了一个厚厚的小帽子。   场中所有人都没有察觉到这一幕,只有一双眼睛,一直在远处观察着,看见那小孩玩得满脸红彤彤的,两片好看的嘴唇抿在了一起,在一片嘈杂混乱中,轻轻地笑了。   场内所有人开始纠结在了一起,白方和黑方相遇,开始了相互厮杀,对于白方来说,遇见黑方,那就相当于遇见了屠杀。黑方一人灭掉了一个白方小队,快速又狠绝。粘稠的血液在空中飞旋,怒吼痛呼声不绝于耳。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赛程惊险无比,而菜头玩得很尽兴,这会儿满头是汗,甚至还有些口干舌燥。   因为大多数障碍物太高,他大多数时间选择了简单笨拙的办法——破坏障碍物。   所有的障碍物都是用泡沫或者花草制成的,其他人都严格遵守赛规制度,没有人在进入死角后会去破坏这些道具。菜头第一次迷路的时候,懊恼地拿着手边的石块砸着墙,那些墙很高,几乎有三米,通体黑色,结果没有预料到的是,他大力地一砸,居然把墙砸了个洞,还不等工作人员反应过来,他就迅速地爬进了洞里。   接下来,菜头就这样一直砸着洞,居然奇异地躲开了一切危险物,场地已经被他破坏得倒塌了好几处,他只得边砸边加快速度,不让后面的障碍物砸着自己。他做着这样的事情,并没有工作人员出来阻拦,菜头于是做的越来越起劲。他还在玩得不亦乐乎,全然忘我。   就这个孩子,牢牢锁住了容铮的视线,大概是觉得孩子的动作和某个小东西极其相似,从一开始,容铮就观察着,出乎意料的,周围没有任何人攻击这个小不点,可能是大家都不把这个小东西放在眼里吧,这样居然让孩子奇特地过了无数个关卡。   看到这里,容铮难得的脸上展现一些笑意,只是不太明显,在其他人眼里,容铮的表情依旧很严肃。   那个小不点明显不知道周围发生的事情。他不知道遥遥领先的女皇因为一张卡,落在了末尾。他也不知道为了阻挡白方进度,已经在前面的黑方选手,不得不回头将白方干掉。而白方虽然体质很弱但是智力却不简单,甚至联和引诱黑方进入陷阱里,不惜牺牲自己困住黑方,也要让教皇拿到宝石。   出乎意料的白方计划,让黑方始料未及,因为比赛实际上不是团体赛,而是个人赛,不仅仅是要和自己的队伍里的人争夺还要和敌对队伍争夺。   每个选手背后不是他们个人,而是那些面都没见过的捐助人,那些人是他们的信仰,支撑源泉,看见白方其他选手不惜一切要让教皇获胜,黑方甚至有种“这些人是疯了吗?”的感觉。   黑方被白方自杀式袭击弄得一个个陷落,比赛快到末尾,教皇完好无损地落在队伍最末端,清闲地朝前走着,他的兜帽挡住了他的脸。   每当他走过一个困住黑方的队友的时候,他都会朝对方伸出手,白皙修长的一截手臂从巨大的袖口中露了出来,指尖轻轻拂过对面赤红的双眼,奇迹发生了,本来上一秒还在咬着牙痛苦嚎叫,这一瞬间闭上了眼,跪在地上,左手放在胸口,表情虔诚无比。   教皇是精神的主宰者,其他人都是他的信徒,甘愿为他牺牲自己,就算丢掉性命也在所不惜!   接下来比赛接近了尾声,似乎一切已经成为定局,教皇不紧不慢地踩着一个个破碎的身体,场中的选手越来越少,周围越来越安静,教皇也离着终点代表胜利的宝石越来越近了。   “哈哈哈。”看着这一幕,瘦高个得意洋洋地仰起头大笑,似乎早已经胜券在握,他从兜里丢出一张黑金卡,冲身旁的脸色不太好的胖子面前一丢,火上浇油道:“今晚我请客,你尽情地地吃,尽情地喝,还要些奶油蛋糕吗?我让服务员再给你拿个双层的来。虽然皮包瘪了,还是不能让你肚子也空了。”   “你们有什么想要的吗?”瘦高个朝舒墨容铮看去,不过还不等两人反应,他又侧头逗起了看起来已经面色发黑的小男孩了:“要叔叔给你买些牛奶吗?你这个年纪,应该在床上好好睡觉,不应该和奶奶来看这么血腥的东西。”   小男孩瞪了他一眼,忍着怒气,僵硬地别开头。   接下来瘦高个又添了把火:“以后要让贾老板好好审核下了,怎么能让老年人和小孩子参与呢?虽然说是游戏,但是实在是有些惊险,小孩子就该在家好好看动画片。”   小男孩被激怒了,咬牙切齿地推开椅子,一跃站在桌子上,居高临下盯着瘦高个,瘦高个感到有些诧异,不过很快就恢复了逗小孩的神态,毕竟只是个八岁的小孩,这时候隔壁的奶奶还依旧低着脑袋,似乎早已经睡着了,根本就不知道自己的孙子被人欺负了。   瘦高个不屑地撇撇嘴,就是不应该让老人小孩进来,他收回逗玩的目光,站起身走到栏杆边,两手撑在栏杆上,深吸一口气,两眼都是满意地看着教皇正毫无阻碍地朝终点走去。   终于要赢了。   瘦高个拽紧了冷硬的栏杆。   小男孩看着他的背影,握紧了拳头。   见识过小男孩的恶劣玩笑,舒墨早就对小男孩没有好感,这轻轻一瞥,又窥见对方不符合年龄狠厉的眼神,舒墨的心里忽然冒出了一种不好的感觉。   眼看教皇一步步朝前走,一只獒犬正龇牙咧嘴地从旁边跳出来,教皇却手指轻轻一划,那只獒犬居然忽然脚底一划摔在了地上,原来那里早就放了一根绳套陷阱,就等獒犬一爪踏入绳套,立刻就被束缚起来吊在了头顶。   教皇就要赢了,所有人脑袋里第一时间浮现出这个想法。   就在这个时候,忽然舒墨听见一阵很轻的笑声。笑声像是辛苦憋了很久,一口浓痰卡在嗓子眼,声音是压在嗓子里发出来,听着有些沙哑。   那是一直往嘴里不停塞蛋糕的胖男人,他一笑,身下的椅子就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似乎感受到了舒墨的视线,他冲舒墨挤了挤眼睛,接着就听见一声惊呼。   是瘦高个的声音。   此时,教皇毫无察觉地朝前走着,他正准备穿过笼子,而他身后却有一个人影悠悠地从黑暗里冒出来,那个悄无声息的影子隐蔽在黑暗里,忽然教皇感受到了一点风,额发被轻轻吹动了下,他迷惑地侧开脸,兜帽滑落在肩上,露出那张精致得不像话的脸。   慢慢地,他脸上露出不可置信的表情,本来不慌不忙的脚步变得踉跄起来。   “你好啊,教皇。”人影一跃跳上了笼子上方,手里有什么东西亮晶晶的,被他抛来抛去。   教皇急忙转过身,朝笼子的另一边奔去。   接着就看见那个人影将手中的东西往天空上猛地一抛,然后脚步飞快地朝前跃去,他的脚尖轻快地踩在笼子上方的每一根铁骨上。教皇瞳孔一缩,迅速地朝地上一滚,白色的长袍上卷起了一层灰色的灰尘,他一个狼狈的翻身,眼看就要从笼子里钻出去。   就在他的手要伸出去的瞬间,被抛在空中的东西忽然一闪落在了人影手里,笼子的门倏地落下,教皇赶紧收回手,电光火石的瞬间,指甲被削去了一点,教皇收回了手,却也被牢牢困在了笼子里。没有丝毫犹豫地,教皇反身准备朝后方冲,却刚起身,就看见那抹人影轻松地落在地上,手指正放着锁的上方。   “不要。”教皇睁大眼睛。   “求求你,放我出去,你出去也来不及了,你根本没法赢……放我出去,我会把我的荣耀分你一半……”教皇不死心地循循善诱。   “你的伙伴给你好处,说要分你一半吧,那都是假的!谎话!根本不可能的,荣耀只会属于一个人,所有的奖品待遇都只属于胜利者。你不如相信我,我的捐款人非常好,他会拿出赢得的一笔钱,来捐助我们所有人的。”   “没有呢。”人影从黑暗里抬起头,教皇愣住了。   人影狡黠地朝教皇一笑,右眼轻轻一闭:“没有人和我承诺什么。”   教皇两条好看的眉毛皱成了一团。   “还没自我介绍吧。”人影彬彬有礼地微微欠了个身。   “你好,大家都叫我魔法师。”他自我介绍完,不等教皇反应,手指轻轻的一扣,锁瞬间关上,教皇不可思议地瞪大眼睛,猛地一跃而起朝前扑去,抓住栏杆大声质问:“明明你赢不了!”   魔法师抿嘴笑了笑,无所谓地耸了耸肩,就看见一个亮晶晶的东西从他手里划出一个弧度,掉进了不远处的水沟里。   教皇怒不可歇:“你为什么要这样!”   “为什么?”魔法师离开的脚步顿住,他回过头深深看了教皇一眼,忽然,他笑了,是一种十分灿烂的笑。   教皇怒气冲冲地瞪着他,却听见魔法师问了他一句。   “游戏,不就是为了好玩吗?”   教皇倏地愣住了。   对啊,这不过是一场游戏啊,为什么要争得你死我活,就算赢了,又怎样呢?   他们根本什么都得不到啊!   教皇缓缓地蹲下身子,魔法师哼着小曲,踮着脚尖蹦蹦跳跳朝前走。   作者有话说:   大家愚人节快乐呀~又是新的一个月了,月票又更新了哦,求波月票票给孩子们养养身体啊~~ 第321章 地底封印的残肢(一百一十二)害怕   瘦高个不可置信瞪大眼睛,不敢相信近在咫尺的胜利,居然被突然冒出来的一个不起眼的小家伙破坏。他顿时勃然大怒,踢翻了桌子,蛋糕饮料酒水洒了一地。胖男人咯吱咯吱笑着,他身下的塑料椅发出难耐的嘎吱嘎吱声响,他似乎并不在意输赢,瘦高个气急败坏的模样,让他觉得值了。   这时候,舒墨却眯起眼睛,他不明白,魔法师为什么要潜伏在那里,专门要等着把教皇弄死。   他所在的位置就在一开始的起始点,难怪一直没了那个魔法师的影子,原来魔法师一直就悄悄躲在这里,是不想动,还是早就知道白方会先一步走到这里?   想到这里,舒墨不禁对那个瘦瘦小小的魔法师刮目相看,看来他早就发现了之前少年手中的牌,他早就知道了女皇会被换掉,也知道黑方这次一定输定了,所以在潜伏在原地。   而他知道自己绝不可能赢,于是采取干脆把白方灭掉,然后让自己方赢的策略,虽然对魔法师的想法有点捉摸不透,但是也就只有这个解释能说得通了。   魔法师他要的不是自己赢,而是黑方赢,那么他算到了,到底是谁赢了吗?   舒墨眯起眼睛。   这时候,本来一直低着头不知道想什么的教皇忽然发出一阵巨大的笑声,他捧着肚子哈哈大笑,笑得眼泪都从眼角逼了出来,早就没了之前的圣洁感。   不顾形象地大笑接着是大哭,看着那个好像突然脱下了一切面具,恢复成了一个孩子模样的教皇,有一瞬间,舒墨突然觉得有些心疼。   听见不远处传来笑声,菜头迷惑地停住脚步,放下手里的石头,呆呆地转过头,好奇地向那边看去。紧接着他看见有金色的闪闪亮的东西在空中一会儿抛上去,一会儿掉下来,于是他的脑袋也跟着一会儿抬起来一会儿低下去。   声音不一会儿就停了,连同那个闪亮亮的东西也不见了,这一瞬间周围变得静悄悄的。   于是菜头又拿起了石头,举起手准备要砸,忽然他大力眨了眨眼睛,石头举在头顶,歪了歪脑袋。   他面前有一堵墙,具体来说应该是一堵异形的障碍物,从上方看可以发现这个障碍物呈不规则多边形,上面坑坑洼洼的,就像是一座仿真小山,那底下有个洞,黑漆漆的,只是偶尔有些风卷着灰尘往外喷着。   实际上,每堵墙里都有钢板,只不过那钢板的位置恰好在一米高处的位置,底下是厚厚的特殊泡沫板用来防潮,刚好矮个子的菜头砸的位置,恰巧是钢板向下的一点位置,所以他每次都能成功。   同样的,这种异形的小山洞,洞壁会制造的特别薄,只要他把石头砸下去,那堵墙一定会破开一个小洞。然后他就可以瞬间很快地穿过那个小洞,到达另外一边。   然而,所有的观众都知道,在这样的障碍物里,会有什么可怕的东西——一只巨大狰狞的獒犬。   而留在山洞里,没有出去捕猎的那只獒犬体型异常的大,几乎是其他獒犬的两倍。有着棕红色厚重的毛发,两只漆黑的小眼睛,正平视着前方,它的前爪在地上抓出无数道爪痕,锋利的牙齿间腥臭的口涎正滴落在地面上,小指头大的鼻孔里,朝外喷着热气,远远地看去,就像是山洞在朝外喷着气。   这只獒犬很安静,匍匐在地上,等待着什么。   一墙之隔地菜头耳朵微微动了动,菜头的听力很好,在刚刚室内忽然安静的一瞬间,他听见了类似喷气的声音,他趴在墙上,仔细倾听那个声音,是很粗重的喘气声。   这会儿会场里很热,周围的空气都要焦灼了一样,有着厚重毛发的野兽腥臭的唾液滴落在地上,它伸出猩红的舌-头,难耐喘息。听见这个声音,菜头本能地他想到了家里的垂暮之年的老牛。   “别靠近牛,当心把你踢着了。”在家里,每次他要去牛棚的时候,奶奶总是这样唠唠叨叨嘱咐着。   于是很听话的菜头把石头放下,他大概已经形成了牛等于危险这个等式。   这个无意间的举动,让菜头躲开了最致命的一关。   不过,菜头不知道这一点。他只是寻找着另一条路,每条路仿佛都堵死了,他很苦恼地原地绕了一圈,这时候那头野兽似乎注意到了隔壁的动静,庞大的身躯忽然立了起来,漆黑的鼻头顺着缝隙嗅着。   喷出的气热热的,刚好喷在了白白圆圆的小脚趾上,菜头仿佛察觉到什么,蹲下身子把脸贴在地上,朝那看去。   他看见一只红彤彤的眼睛。   獒犬发出一声巨大的咆哮,张大着嘴扑了过去,猛烈地撞击着墙壁。   菜头吓了一跳,立刻四肢快速在地上爬动起来,獒犬小牛一样的强壮身-体,撞击着脆弱的泡沫障碍物,很快,上面裂开一条小口,獒犬猩红的舌-头从小口伸了出来,对着空气胡乱舔着。   尖叫一声,菜头惊出一身冷汗,脚到处乱蹬着,手臂朝后胡乱抓着,忽然他一个挖空,身子向后倒了下去。   他这才发现身后有一条细细的小沟,那条小沟用来固定泡沫墙壁被獒犬一撞,小沟就露了出来。而瘦瘦小小的他刚好可以躺在那个小沟下,菜头急忙缩着身子躲进了进去。   就在他爬进去的时候,一声咆哮,洞壁破开一个大洞,獒犬龇牙咧嘴冲了出来朝他扑了过去,菜头差点吓傻了,一咬牙一闭眼,两条小腿拼命朝外蹬着,手也不停地滑动着沟划着沟壁。   獒犬的龇牙咧嘴冲上前,大嘴对准小孩的腿大大张开,锋利的牙齿对准小孩细嫩的小腿就要合上,千钧一发的瞬间,菜头手肘一用力,身子咕噜瞬间滑了出去,竟从獒犬张开的大嘴中逃了出去,还顺便对准獒犬柔-软的鼻头狠狠踢了下。獒犬吃痛地发出一声痛苦的嚎叫,巨大的身子踉跄摔在地上。   沟里湿滑的水甚至还颤动了下,片刻后,周围又陷入了一片死寂。   “真是可怕的狗狗啊。”菜头呼出了一口气。他记得被狗咬了,需要打针,不喜欢打针的菜头觉得真是幸运,逃出一劫了啊。   就在所有人看得惊魂未定的时候,菜头又开始心里毫无负担地前行了。   大概是狭小拥挤的空间让菜头觉得很安全,他就趴在那条小沟里匍匐前进,小沟又湿又滑,甚至有股难闻的腥臭,却因为这黏滑的沟水,菜头的身子很快就钻过层层阻碍,在爬到尽头的时候,他抬起头,然后看见了一个巨大的笼子。   好不容易从獒犬嘴底下逃生,接着菜头被眼前的景象吓呆了。   他看见之前还和他一起的伙伴,此刻困在金属笼子里,两个人打得难舍难分,一个被按在地上,另一个握着拳头,眼睛通红地往下面人的身上砸。   菜头离他们那样近,可以清晰看见正在砸另一个同伴眼睛闪闪的,有水不停砸落在地上,而下面被按住的人咬着牙,拼命用手遮挡住身-体关键部分。   看着那张布满血污和泪水的脸,菜头有些害怕了,他第一次感到了恐惧,心里也抽抽的,那是种奇怪的感觉,像是喝了某种很酸的东西一样,菜头踉踉跄跄朝后退了一步,躲进了角落里。   然后——菜头哭了。   他哭得很伤心。   安静的会场里,哭声不停地回旋。一直很开心的菜头,突然意识到了什么,哇哇哭着,抬起手,他闻见了手上身上那股粘稠的腥臭味,两个撕打的少年身上也散发出那样的一股味道。   “菜头……小心一点。”   “靠,你这家伙,运气也忒好了吧。”   “赢了有丰盛的奖品呢,我也不知道有什么奖品,反正据说是一辈子吃不完的巧克力。也有可能是电影票,如果我赢了,我们一起去看电影吧。”   “那是一个比赛,很棒的比赛。”   “你们的吃穿住行,全都是来自于捐助人们,所以你们要强加锻炼,为了报答你们的捐助人们。”   “菜头,你去学校了,要好好听老师的话,千万不要惹事啊。”   “真是大好人啊,愿意救助我们家,真是太好了!”   菜头哇哇大哭着,那些人的话传在他耳边,奶奶笑起来满是皱纹的脸上都是对他的期待,特地给他做了四双布鞋,走的时候,奶奶浑浊的眼睛里,不停掉下泪水,摸着他的手,千嘱咐万叮咛,满眼的恋恋不舍。   ——可是啊,奶奶,真的好累啊,每天的训练好累也好饿啊,上学原来这么累的吗?   ——奶奶啊,我发现,这里的人好严肃啊。   ——捐助人告诉我,我要参加一个游戏了,太高兴了。   ——但是,奶奶,现在菜头好害怕啊。   哭得好伤心的菜头蜷缩成了一团,撕打在一起的少年突然停止了动作,他们同时抬起头,发现那个哇哇大哭的小孩就是那个小奶娃。他们又同时皱起了眉毛,这个孩子太小了,就不该来参加他们的比赛。这里冰冷残酷无情,上一秒的兄弟朋友下一秒反目成仇,就算对方比自己小很多,他们也不会让的。   比赛就是比赛。   他们吊着眼睛,冲地上吐了口血唾沫,朝菜头径直走了过去。   听见脚步声,菜头慌忙把自己的脚抱了起来,尽量把自己缩在最角落里,然而那个脚步声却越来越近,就在他害怕到极点的时候,脚步声突然停止了,周围又静悄悄的了。   菜头捂住嘴,慢慢地抬起头。 第322章 地底封印的残肢(一百一十三)距离   两张满脸血污的脸对上了他的目光,菜头倏地瞪大眼睛,开始拼命地蹬腿。然而两个少年力气很大,其中一个拎着他的后领,就把他拎在半空中,菜头发出小兽般凄厉地尖叫声,两条腿无力地在半空中踢打着。然而却没有用,他的力气实在太小了。   两个少年彼此对视一眼,他们握紧了拳头,他们的耳朵很好使,他们能听见他们的捐助人正在上面呐喊着,快干掉那碍事的小东西。   “这小孩什么时候跑到这里去了?”胖男人眯起眼睛。   他现在心情很好,相比于面如死灰的瘦高个,他丝毫不在意魔法师没有去争第一,而是转过身去逗玩骚扰那些狰狞的獒犬,在魔法师的手下,那些獒犬焦急狂躁地扑咬着,然而却丝毫拿对方没有办法。   胖男人似乎很欣赏,还一边看,一边还对着獒犬的品相品评几句,显然他业余时间还是个斗犬的爱好者。   说得口干舌燥,他站起身去拿桌子对面的酒,就这轻轻一个动作,让他瞥见另一边。   出乎所有人的意料,那个黑方最小的孩子居然毫发无伤的出现在最后障碍物的地方。那是最后一关,笼中格斗。先要从獒犬身后的山洞里拿出钥匙,接着用钥匙打开铁笼,然后再打开另一边的笼子就达到了宝石所在的地方。   往往人一旦进入铁笼,还来不及打开锁,獒犬就紧跟其后冲了过来,要不就是刚把铁笼打开,其他人冲了进去。刚刚菜头遇见的正好是两个选手,在互相抢夺钥匙。   突然出现的孩子一声尖锐的哭声,搅乱了场中的气氛。   “那孩子死定了。”胖男人往杯里倒着酒,还不忘记给对面人的被子要倒满,“可惜啊,他该一直藏着的,也许还能完好无缺地等着游戏结束……”   容铮静静看着会场,半晌,突然问:“出过什么事吗?”   胖男人往嘴里关了一大口酒,酒水洒了些出来,金白色的前襟被染上了黏糊糊的红色液体,胖男人随意擦了两下,听见问话,脸上两团耷拉在下巴的肉挤做了一堆:“是出过事情,不是那种断手断脚的小事情,我记得就在两年前,有个孩子,就和那孩子一样大吧。”   他细缝一样的眼皮努力睁开,露出精明的黑色眼睛:“是个漂亮的男孩。”   “那个男孩吧,也是不该参加比赛的,压根没到年纪,不过这孩子运气实在太背了,被抽中了。具体发生什么,我不太清楚,反正等我看见的时候,那孩子被人埋进水里,没多久那孩子就不能动了。”   “死了。”胖男人肥厚的嘴唇张了张。   他朝着男孩的方向努了努嘴:“那个凶手,就是女皇。”   容铮皱紧眉头,脸色倏地沉了下来。   “那孩子,多半也要不行了,撞上那个人,不死也半条命没了。”胖男人粗短的手指指了指,场中两个少年围住了小孩,而不远处,女皇正像一条猎豹一样在快速奔来。   这时候两名少年的捐助人大声催促着,两少年都沉着一张脸,身后不远的地方,正有其他对手正匆忙朝着他们这里赶来,而令人胆寒的女皇也在其中。   这是一场无情的格斗比赛,每个选手在参加的时候,都牢牢记着一条准则:干掉所有障碍物。   从他们入学的第一天,就被教育,要有竞争意识,他们不停地上课参与考试每一样都进行比赛,在睡觉的时候,他们听着入眠的是赞美捐助人的圣歌,唯一能接触的外人,只有捐助人。捐助人赞赏或唾弃的目光,就是他们对自己生命价值的估量。   他们所做的一切,一是为了活下去,二是为了报答他们的捐助人。   无论从哪条来看,他们现在都只会做出一个决定。   然而,他们却做了一个让所有人瞠目结舌的动作。   手一甩,少年把小孩抱在了怀里,跟着他们彼此搀扶着,一瘸一拐朝前走着。   捐助人们看见少年的动作,猛地瞪大了眼睛,仿佛看见了不可思议的事情,大声怒斥着。   “你们在做什么?”   “你们还要不要捐助了!”   少年们充耳不闻,他们眼中麻木的神情褪去,似乎有些东西正在慢慢苏醒,他们感觉到一种更加宝贵的东西,为了那个东西,他们要奋起反抗,然而他们不知道那是什么东西,只感到一腔热血在胸中奔流。   或许是少年们的眼神太过炙热,舒墨感到些许地熟悉。只要有人看向他,就会发现他那双和少年们眼神太过相似的目光。他那张苍白毫无血色的脸上,大海一样深沉的眼睛正升腾着刺目的火焰,看向少年们的眼神倏地变得和少年们一样灼热。紧紧握住了拳头,一种控制不了的血液在体内复苏奔腾,无数次他抗争着,就是为了那个东西。   是啊,那股味道特别熟悉。   那就是——自由。   菜头刚刚伸出手捂住了眼睛,却没得来想象中的疼痛,反而落入了一个硬邦邦有些发臭的怀抱里,他小心翼翼地张开食指和中指,露出双小眼睛朝上看去,这一看,他就愣住了。   两个少年笑得很灿烂,露出带血的牙齿,其中一个眼睛周围一圈红肿,嘴角也破了,但是他们笑得很灿烂,好像是很愉快一样。   菜头放下了手,接下来他听见少年的话。   “这是个游戏,不要害怕。”   菜头倏地就不怕了,他仰起头,眼睛突然被大灯闪得晃眼,他听见后面有人正在奔跑的声音,脚步有些凌乱,像是有很多人,他正要抬起头去看,就听见其中一个少年大声喊道:“你叫什么名字?”   菜头下意识地开口:“我、我叫菜头。”   接着他看见两个少年笑得更敞开了,一个咳嗽一声,朝地上吐了口血唾沫,另一个用袖子擦了擦脸上的血,冲菜头大喊:“菜头,我们要赢了。”   菜头泪痕还没干的眼角闪了下:“真的吗?”   少年咧了咧嘴:“那是当然,菜头,抓住了啊,我要加速了!”   菜头一听,急忙扯住少年湿漉漉的衣服,接着他们开始迅速朝前奔去,而腿受伤的少年却忽然停住,对上菜头疑问的眼神,他笑着朝菜头挥挥手:“你们先去,我马上就到。”   菜头连忙点头,招了招手:“你要快点啊。”   少年笑着点头,然而他身后不远处几个人正朝着他们的方向冲过来。没料到的是,还没等一个人冲过去,黑漆漆的山洞里忽然扑出一只巨大的獒犬,只听一声惨叫,最前面的人被獒犬死死咬住腿朝山洞拖拽去。   高高在上的台面上,黑发男孩快速爬到椅子上,居高临下往下看去。   忽然,他耷拉下去的嘴角慢慢勾了起来。   就看见一道黑色的虚影,女皇像一阵旋风一样飞了下来,她抬起头看向菜头的方向,眼中闪过一丝阴霾。   随着一阵凌厉的风,狰狞的獒犬冲她扑了上去。女皇迅速地一个翻身滚到了一边,獒犬扑了空,还没回头,就看见她举起手,跟着寒光一闪,一柄锋利的刀刺入獒犬的眼睛里。   獒犬凄厉地惨叫着,疼痛让它发狂甩动着身子。女皇轻轻一跃,稳稳落在地上,没了视力的獒犬已经陷入疯狂,其他人被撞得七零八落,很快现场变得一片狼藉。   女皇则大叫一声,奔着三人的方向冲来,菜头看见这一幕紧张地扯紧衣服,心脏嘭嘭跳个不停。   瘸腿的少年看见气势汹汹冲来的女皇,却不动作,只是冲她虚弱的笑了下,甚至还伸出一只手打了个招呼。女皇没心思和他玩熟人游戏,正准备越过他朝前奔去,冷不丁看见少年的嘴角越来越大,她看少年的脸倏地心底有些发慌。   “你笑什么呢?”她皱着眉,没好气地问。   话音刚落,唰的一声一个巨大的铁栅栏忽然从面前落下,紧接着就听见少年轻轻咳嗽一声,少年落地一个敏捷地后空翻,另一边巨大的铁栅栏“嘭”的一声巨响落了地。   女皇被困在笼子里了……   不仅仅如此,她转过头,一下对上了一对血窟窿一样的眼睛,她一点点睁大了眼睛。   四道爪痕划过地面,野兽发出一声狂啸,扑了过去。   *****   被人抱在怀里,菜头觉得无比的安全,虽然又硬又湿,他还是把脸颊紧紧贴在了上面,两只细细的手,用力抱着少年的腰。接着,他突然被拍了下头,他抬起头,看见少年,他下意识地喊了句:“大哥哥。”   少年倏地愣了下,接着咧开嘴很欢乐地笑了下,把菜头放在了地上,他轻轻地推了下菜头的背:“菜头,那里,宝石在那里。”   菜头顺着少年指着的方向看过去,就在一步远的地方,有个脑袋大的宝石在镶嵌在一个高台上,菜头回头看了眼少年,用手拽了拽少年的衣服。   少年摇了摇头,又推了推他:“菜头,把那个宝石拿起来,然后把对准那边那个凹槽,插进去。”   这时候周围安静的不像话,菜头听见少年心脏强有力的跳动声,他一时间忽然有了勇气。   他转过头,快步走到宝石边,接着周围的时间空间仿佛静止了,所有的声音都没了,无论是呼吸声还是心脏的跃动声。这一瞬间,菜头觉得自己像是在童话世界里,他睁大闪闪发光的眼睛,用尽全身力气捧起那颗巨大的宝石。   然后,菜头捧着宝石,一步一步朝前走,他中途回过头,发现少年的影子变得模糊了,少年的手在半空中挥舞着,他咬着牙,努力朝前奔跑着。   明明只有短短的两米距离,却是他这一生跑过最远的距离。 第323章 地底封印的残肢(一百一十四)胜利   飞快的,菜头跑近凹槽附近,他吃力地高高举起宝石,突然他顿住了,抱着宝石转过头看向少年,他看见刚刚还看起来很精神的少年,突然倒在了地上——膝盖跪在地上,身子靠在放宝石的高台上,两只手垂在两边,眼睛也闭上了。   “大哥哥。”菜头抱着宝石转过身跑到少年身边,担心地推了推:“你没事吧?”   少年听见声音,撩开眼皮虚弱地朝菜头抿嘴笑了笑:“没事,哥哥只是觉得累了……”   菜头懵懵懂懂听着,担心地捏住少年的衣角,显然少年满脸血污有气无力说出来的话实在没有说服力。   宝石被他放在脚边,然后滚啊滚啊,滚到了一边。少年看见这一幕,抿嘴愉快地笑了,所有人都在争夺的东西,菜头似乎一点都不在乎。比起宝石,菜头更在乎的是自己,少年早就坚硬的心,似乎一点点柔软了。   女皇一脚踹开发疯的獒犬,一刀刺入獒犬的肚子瞬间鲜血四溅,刀尖跟着猛地一拉,肚子被剖开,滚烫的血液染红了白色的地板。不能输,绝对不能输,得拿到宝石,得赢得比赛。   女皇雪白的刀刃被染得通红,在她的刀下,凶猛的獒犬变得支离破碎,女皇伸出舌头,将刀刃上的血液尽舔进肚子里,然后直勾勾盯着前面一大一小的背影,开始不死心地拿着刀尖撬锁。   忽然她听见一个童稚的声音响起,她抬起头,看见她一直追逐的宝石滚在了笼子边。她倏地愣住了,颤抖着趴在地上,伸长指尖去碰。碰到宝石的瞬间,她几乎要大笑出声,   “那个东西是假的,一点都不好呢。”菜头的声音响了起来,女皇的动作顿住了。   “是塑料的,我一摸就知道了。”菜头很肯定的说,“在批发市场,十元钱就可以买一个。”   以前菜头会陪着奶奶去批发市场买些小东西回来卖,菜头很懂事,奶奶眼睛不大好,他会帮奶奶穿线,把宝石一个个穿进红色的绳子里,然后做成手链项链,卖的特别好,当然菜头很聪明的知道,这些都是塑料制品,不值钱的。那时候他就见过那个大宝石,奶奶一脸嫌弃地说,那个东西不好。   于是菜头看见宝石第一印象就是不好,奶奶其实是觉得这么大一颗,又做不成首饰,是个没用的东西,这个观念牢牢记在菜头的脑袋里。   女皇低头看着宝石,染上了手上的血,脏兮兮的,她扯起衣服一角用力擦了擦,可那抹红色怎么也擦不掉。   “……他们还告诉我很好玩,太危险了,我再也不要参加了……”菜头的声音很大,抱怨声在这个冰冷残暴的场所令人发笑,然而没有人在笑,周围的人上一秒还在焦躁,互相打斗,嘶咬。下一秒都停住了,随之而来的是久久的沉默。   菜头絮絮叨叨讲着家里的事情。“Y”“X”D”“J”。   菜头真的很喜欢和奶奶在一起,那让他感到幸福快乐。   可是后来渐渐的,奶奶身体越来越不好了,就在去年,奶奶出门的时候,不小心踩在了圆滚滚的项链上,摔在了地上,然后奶奶就被白色的车带走了。于是菜头每天等啊等啊,日升月落,小小的菜头一个人在家,饿了就挖地里的萝卜吃,渴了就舀缸子里的水。   等他再回神的时候,他被村长伯伯带到了医院,奶奶躺在病床上,嘱咐他要好好学习。   村张伯伯说,只要自己好好学习,奶奶的病就可以治了。然后菜头被带来了学校,他见到了他的捐助人,是个漂亮的女人,那个女人让奶奶可以快些从床上起来,菜头特别感激,经常会偷偷叫她,漂亮姐姐。   所以比赛可以回报漂亮姐姐,菜头就毅然决然地参加了。   可是——   “我想奶奶了,也想家了,虽然在学校吃得饱穿得暖,但是我还是想奶奶做的米糊,还有奶奶做的红红的袄子。”菜头是男孩子,但是过年就是要穿红色的,他们却只能穿黑色白色,这可是很不吉利的,菜头这样想着。   所有人都静静地听着,菜头的稚嫩清脆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他们都同时想起了家,虽然那个家不怎么好,但是还是有点想啊。然而他们却怎么也想不起家的样子,还有家人的样子,因为他们离开太久太久了,久到他们几乎忘记了做“小孩”的感觉……   “好孩子不能打架的。”菜头牢牢记得奶奶的教训,“我们是同学,同学间就要团结友爱。”   打架的坏孩子们都沉默了,少年擦了擦脸,泪水鼻涕流个不停,怎么擦也擦不干净,反而脸更脏了。   教育完后,菜头站起身来,走到笼子旁,女皇抬起头,看见了一张熟悉的脸。   周围的灯太亮了,她几乎睁不开眼睛,迷糊中她就只能看见一个模糊的影子,那抹影子很小,背着光,按道理来讲,她是看不清的,然而那张脸却在她脑海里渐渐地清晰呈现出来了,那是一张害怕到扭曲苍白的脸。   那张脸还往下滴着水,满脸的失望,那失望的眼睛往下淌着涓涓的水,像小河沟一样落在地上,她猛地一颤,可以抓不住地颤抖起来。   那是每天晚上的噩梦,她睡在近三米的松软大床上,享受着阳光浴,却总是觉得浑身冰冷,像是在冰窖里一样,只要一到夜晚,她就看见那个湿漉漉的黑影站在床前,朝她伸出握成拳头的手。   然后小声地一遍遍在她耳边问:   “为什么?为什么?”   ——当然是因为你挡了我的路。   ——我不能输,你不知道走到了最高点,再跌落到最低点会有多惨吗?   ——如果输了,捐助人会杀了我的,我不想死,那就只能杀了你。   她没有抬起头,当做没有看见,没有听见,也没有回答,她紧紧地裹着被子,将脸盖住,让自己全身藏在被子里。声音隔绝了,她闭上了眼,一夜无眠。   然而,这个时候,没有被子,他就在她的面前,她无处可躲,那个影子依旧伸出了拳头,依旧一遍遍小声地问:“为什么?为什么?”   一声声稚嫩的追问砸在心头,“咚”一声,宝石掉在地上,滚到了笼子外。   她颤抖着抱紧身子,嚎啕大哭起来:“对不起,对不起,真的……我当时脑子一片空白,我真的不想那么做。我只是一时心急,想让你赶紧离开,那里有獒犬,太危险了,可是你一直跟着我……你为什么怎么都不肯离开……”   温暖橙黄色的灯光下,胖男人砸吧砸吧嘴,晃动着全是戒指的手指,挑了个蛋糕塞进嘴里,然后突然对舒墨说:“对了那个死掉的孩子,是孤儿院里的聋哑儿童。所以不用担心,根本没人在乎的。”   将宝石捡起来抱在怀里,菜头奇怪地看了女皇一眼,女皇背靠在坚固冰冷的牢笼里,身体颤抖,好似在哭,菜头顿了顿,他犹豫了一会儿,片刻后,他伸出手,轻轻地圈住了女皇,紧接着他感到手臂下那个身子,猛然变得僵硬绷紧。   “抓住他,女皇,把宝石抢过来。”一个尖锐的声音在上空回荡。   高高在上的黑发男孩握紧拳头,在头上挥舞着,这时候周围都安静,安静得一根针落下都听得见,如上帝一般的捐助人们,略感迷惑地看着场下的情况,他们眉头皱成了一团。他们明明是花了大价钱来看争夺的,而不是来看谦让的,慢慢声音又嘈杂起来,场内到处是不满的声音。   那些人怂恿着,愤怒地朝场中咆哮着。他们不顾服务员阻拦,开始朝场内砸东西。   “我们给了钱,就该给我们点像样的东西!我们可不是来看温情大片的!”他们这样吼着。   其实他们之所以这样歇斯底里,不过是无法承受良心责备的痛苦,赶紧厮杀打斗起来,他们可以加钱,只有残酷的血腥的打斗,才能压下他们那心底不知道哪里突然冒出的愧疚之情,他们绝对不承认,他们没有做错任何一件事情!赶紧地厮杀起来,白眼狼们!   又是一瓶酒砸在白净的地面,将其染上一层刺目的红色。   眼看局势就要失控,接着就听见一声盖过所有人巨大声响在身边炸开,所有人不约而同地转头看向声音来的方向,等他们看清的时候,冷不丁打了个寒颤。   一个人,正以危险的姿势坐在栏杆旁,橙黄温暖的灯光从背后打出来,洒在那人微微佝偻着的背上,看清楚那人手中的东西的时候,所有人猛地一颤,再也没人说话了。   那个一出现就吸引所有目光令人惊艳的少年,此刻没了外套,穿着一件简单的白色衬衣,苍白的脸色殷红的嘴唇就像是刚吸过血一样,身周散发着一股冰冷淡漠的气息。就看见他修长的手指上,正挂着一把黑色的手枪。   黑发少年看起来如此地危险,这时候他手里还握着一把更具威慑力的危险用品,刹那间,所有人的心不克制地害怕担忧起来。   就看见那个黑发少年,犹如真的摄人心魄的吸血鬼一般,渐渐绷直身子,然后猩红的嘴唇里一个字一个字蹦出一句话:   “谁他妈乱动,我干了谁。”   容铮眼皮一跳,从他身后缓缓地站了起来。众人顿时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威压,睡也没敢再动。   绷紧的身子慢慢软化下来,女皇一直挺直的背忽然微微弯曲了,她感到了一股暖意,她在抬起头的时候,轻轻地望向了那个影子,她抹了下眼睛:“对不起。”   那个影子伸出了拳头,她也跟着颤抖着张开手,下一秒,她就看见她的手里多了一样东西,顿时她热泪盈眶,她终于知道,那个孩子为什么一直跟着她了,她手心里现在躺着的是那把小小的钥匙,那个孩子……原来是要把这个东西交给她啊。   她握紧拳头,眼泪鼻涕止不住地涌了出来,那抹一直漆黑的影子,突然化作了一道强烈的光,猛地从面前四散开去。   女皇呆呆地抬起头,伸出手,“哐当”一声,刀落在地上。   “对不起。”   “没关系。”一个稚嫩的声音响了起来,女皇惊讶地转过头,看见菜头灿烂的笑脸。   女皇看着他,片刻后,她笑了,她推了推菜头的背:“菜头,快去,你赢了。”   菜头眼睛兴奋地闪了闪,点了点头,然后欢快地走到少年身边:“虽然你打架做错事了,但是承认错误还是好孩子。”   “你知道错了吗?”   少年哽咽着大力点了点头。   菜头满意地点点头:“那我们一起去把宝石放下吧。”   少年愣了愣。   菜头把宝石放在少年身上,然后扶着少年站起来。   接着就看见一大一小两个孩子,彼此搀扶着,一瘸一拐走到凹槽旁,两人对视一笑,跟着同时把宝石放了下去。   刹那间,标志着比赛结束的巨大的哨响声在会场里响起。   容铮赶紧大手一捞,将舒墨从危险的栏杆上抱下,就在这瞬间,耳边突然一声惨叫炸开,刚还在他们身后惊慌失措地瘦高个从高台上掉了下去,舒墨略感惊讶的撩开眼皮,就看见瘦高个掉落的位置,男孩正冷冷地朝前看着,嘴角擒着一抹意味莫名的笑意。   上面乱做了一团。   而站在场中的菜头举起手,开心地笑了。   ——奶奶,菜头参加学校比赛,得了第一名呢! 第324章 地底封印的残肢(一百一十五)傀儡   “谁?”   忽然听见一段嘈杂的脚步声,一直埋首于文案的贾杰皱起了眉,警醒地站起身走到门边。   门外两边站着高大的保安,冷肃地板着脸,目光一眨也不眨地直视前方,听见门内动静,只是右侧的人微微低下头,与出来的人对视一眼,轻轻摇了下头。   没有人……   贾杰怀疑地朝走廊左右看了一眼,这里除了他们似乎一个人也没有,周围唯一的声音只有不远处会场里发出哄闹的声音。   “会场里出什么事了吗?”按照惯例他询问一句,眼睛一眯,目光朝外眺望去,看起来似乎很认真,可是他的手指却有节奏地敲着扶杆下意识地漏出几分心不在焉。   “出了点事……死了一个客人。”保安顿了下,眉头挤出个川字,又快速回答:“大概是对比赛结果不太满意,被另一个客人的孩子从观景台推下去了。”   “死人了?”贾杰手指陡然一僵,目光朝周围散去,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那……有点麻烦。”   保安没再吭声,静静地又站回原位,把自己庞大的身子隐在了黑暗里。   一切又变得悄无声息了。   目光倏地收回,贾杰收回手,将手背在身后,一步一步往回走,似乎对刚刚所发生的的一切毫不关心,他的脚步沉稳地踏在地板上,脚下的钢结构发出吱嘎吱嘎的呻吟声。   他走的很慢,含着下巴,永远一副在沉思的模样。忽然,他又顿住了脚步,抬起头透过镜片朝前望去,耳尖微微动了动,似乎听见了什么,他快速几步,走到窗前将身子隐蔽在窗帘后,悄悄朝外看去。   然而,外面一片漆黑,此刻黑幕已经慢慢降临,外面狂风大作,树枝被甩得猛烈地敲击着窗户,噼里啪啦作响。   手指快速地将窗户移开一条缝,夹杂着泥土腥气的风猛烈地顺着窗缝灌进了屋里,浓云翻滚着卷着灰色的边像是浪花一样,从远处一层层朝着这处袭来。紧接着,他闻见了一股怪异的香味,那是很久远的味道,让他有些微微愣神,那一瞬间,脑子里像是想起了什么。   一个模糊的影子在脑中缓缓出现,还没等成型,这一刹那间,一阵巨大的狂风猛地吹开窗户,还不等他反应,桌上刚处理的文件忽然被狂风吹起,像是树叶一样一张张吹了起来四散到处都是。   贾杰赶紧回神,伸手朝文件抓去,文件却像是长了脚一样,从他手指缝间穿过,紧接着被四面八方来的狂风一吹,全从窗户里鱼贯而出,洒了一地。   死了人都没有人贾杰有分毫慌乱,却在一张张白纸上映出了他惊慌的面孔。   那些纸片像是一片片雪花一样在空中飞舞,落在了地上,树巅上,在漆黑的夜晚里,一盏盏昏暗闪烁的灯光下,泛着白莹莹的光。   然而,白纸下,有些许斑驳的影子在碎碎的晃动,打理得一丝不苟的头发被狂风吹得凌乱,厚厚的镜片下,满是纹路的眼睛眯了起来,他扶了扶眼镜,鼓着眼珠子看了好一会儿,两秒后他一声不吭的抬起头。   助理忙得焦头烂额,破烂摊子收拾了半天,才将将松了口气,这不刚进屋,恰好看见他站在桌边僵硬的身体。窗户大大开着,乌云将月亮遮住,桌前一盏台灯发着昏暗的光,文件被吹得七零八落。而他的老板,四十多岁,依旧英挺的身子,此刻忽然有些佝偻了。他站在窗前默然许久,狂风刮得呜呜作响,他却一动不动。   好似一尊雕像。   “小江。”他突然出声,喉咙却像是卡了口浓痰,声音变了调,于是他大力咳嗽了一声,又沉声喊了声:“小江。”   “是,贾总,有什么吩咐?”助理连忙低下头,答应了一声。   贾杰看起来很平稳,他拉开椅子坐下,双手握在一起放在胸前,似乎还是往常镇定自若的模样,然而,从助理的角度看过去,隐在桌下的那双脚却在颤抖。   助理眼皮一跳,倏地心头冒出点不安的预感。   “还记得我们几年前到这里来的,那时候我其实一点都不想接这个烂摊子,这里太穷了,地势也太不好了,不具有商业发展的潜力……至少凭那时候的技术条件来说,不具备发展条件。”贾杰说的很平稳,语速却很快,他扭过头看向窗外,眼神有些出神望着远方,似乎突然回忆起了很多事情。   “八年前,当时所有人都劝您,不要投资这个项目。”助理点点头,他跟了贾老板很多年,算是贾杰的亲信,在很多时候,他的实权甚至超过了贾杰。   “对……不过,那天下午,我还以为我们死定了,他们人很多,把我们的车团团围住,手里拿着锄头刀具,而我们却无计可施,警车就在旁边停着,却没人下来,那几个人就在后面的大楼里等着……如果我当时不同意,可能我也就消失在这个世界上了吧。”   助理沉默了,好些年,他做了很多违心的事情,好像都起源于那一天,桌上那轻飘飘的一张纸。   “很多时候,我都在回忆之前的事情,就像是埋了一颗不知名的种子,不可预料的事情疯狂生长,越来越无法掌控。”贾杰手指微微颤了颤,脸上露出痛苦的神情,闭上了眼睛,“还记得我给你讲过我小时候的事情吧,我是家里的幺子,上面有两个姐姐。”   贾杰再次睁开眼,目光放在桌前一张小小的相框上,陈旧的黑白照片,是小时候的模样,两个扎着辫子的小姑娘怯生生地朝镜头看去,而他们中间,坐着一个调皮的小孩,带着大了一圈的军帽,手拿着玩具枪,做了那时候流行的打仗的姿势。   助理其实一直觉得很奇怪,老板的亲人都还健在,他还见过,老板的姐姐们和他关系看似很好,逢年过节都会聚在一起,而桌上这张照片,却是他们小时候,还是黑白的……总会让第一次看见的人,误认为老板的姐姐们已经不在世了。   不过这些话不是他该问的,所以他一直紧紧地闭着嘴,保持静默。毕竟这算不上什么怪癖,老板是个克制的人,私生活并不乱,这样的人总是有些不可言说的秘密。   “我姐姐过的不好,她们大概读到中学就辍学了吧,家里三个孩子,拿父母的话来说,总要有几口人出去赚钱养家。”   说着他把眼镜摘下,从兜里掏出纸巾,轻轻擦拭着玻璃镜片:“她们要养家,可是那个时候穷啊,哪里有工作给她们做?”   说到这里,贾杰微微顿了下,嘴唇微微张了张,就在助理以为他要继续讲下去,他扭过头望向自己,反问了句:“你知道那时候城里,有个叫做桃花巷的地方吗?”   助理微微一愣,几不可闻地“嗯”了声。   桃花巷是个巷子的名称,那个巷子里却没有桃树,只有一条臭烘烘的小沟,到处弥漫着酸臭腐化的味道,还有廉价的香水味,混杂在一起,流下一曲时代的悲歌。   那里到处流连着各式各样讨生活的人,然而却出奇一致的都是女人。   “姐姐们牺牲了很多,她们牺牲了自己,换来我现在的生活,我却一直没有能力再面对她们……我亏欠实在太多了,我想这辈子大体是不可能还得上了。所以我总是在做慈善,希望自己力所能及帮到现在的人,可是这些人太贪婪了,怎么都填不满。”   贾杰揉了揉鼻梁,重新将眼镜戴上:“这些人总是不满足,他们总想要更多,每个人都在向我摄取,但是这个世界是个弱肉强食的世界,有些人注定会成为别人成功道路的踏脚石。世界的运转就是不断的更新,不断的淘汰,更新生成更厉害的人类,淘汰掉被基因丢弃的人类。”   助理有点拿不准贾杰的意思,只是看贾杰的表情,他脸上呈现出一丝丝疯狂的味道,没错,就是疯狂,无法克制地疯狂,助理忍不住朝后退后一步,手指就要伸进包里,这时候,贾杰突然加了一声他的名字,从位置上站起身来,一步步朝他走来。   “小江,我一直认为你是我最可靠的助手,最信任的人。”   屋里空空荡荡的,男人的声音飘在上空,他的心却掉到了地上,他忽然觉得有些慌张,连忙低下头。   “我……我从小就跟着您,没有您,就没有我……”一句话说的结结巴巴,平时谄媚拍马屁的话,说得却意外的不流畅,助理不停咽着唾沫,他感到了强大的压迫。   “对啊,你从小就跟我在一起了,我们一起打拼,一起奋斗,才有了今天。”贾杰走到他面前,两人的距离已经紧紧只差一个指头的距离,这一瞬间,他连呼吸都觉得灼热了。   “所以你觉得,我对你不公平,这么久了,你却只能做个小小的助理。所以你就暗地里做些事情,当然这些事情,我都清楚明白,只是一些小事情,我们就让他随风去吧……”声音很低,气息轻轻吐在耳朵轮廓边,淡淡的一句话说完,男人的眉毛挑了起来。   助理吞咽着唾沫,额头上的汗水像是小溪一样顺着脸颊朝脖颈里流,黏糊糊地,弄得很痒,然而他却一动也不敢动。   这时候,男人看他的目光慢慢地锋利起来,像把刀一样凌厉地刮在对方脸上。那平日里总是温和依顺的脸上,顿时露出几分阴狠,刹那间,让助理想起,就是这个男人仅凭着自己一双手打造了商业帝国,这样的男人,会一直甘愿做一只傀儡吗? 第325章 地底封印的残肢(一百一十六)抉择   此时一束光打在地上,门被从外面推开,几个彪形大汉走了进来。   助理腿一软,跪在了地上。   “贾总,我是被逼的,他们手里有我的把柄,我不得不帮他们。以后我不会了,我绝对一心一意地跟着您!”   最后一个调子拉得很高,哀求声一声比一声凄厉,然而,他却被人一把拽着领子朝后拉走,慢慢的,他挣扎尖叫的身影,消失在了走廊里,徒留下一片黑暗,及地毯上深深的一道拖痕。   屋里又变得安静了,窗户被关上,地上的纸张被一张张捡了起来。动作的人是一名中年妇女,身上穿得很华贵,却难以掩饰身上的老态,最后一张纸放在桌上,她的手指暴露在灯光下,看起来像是有很多层皮累在了一起,苍白没有血色,看起来一副命不久矣的模样。   “出事了。”贾杰站在原地,他的声音沙哑,似乎很颓废,然而紧绷着的身子却放松了。   “嗯,我知道。”女人的声音异常的年轻,她朝贾杰笑了笑,一脸温和。   贾杰抬起头,几分无助:“我该怎么办?”   “我记得很早之前我们就讨论过这个问题。”女人慢悠悠地说着,“人类有时候就是眼界太过于局限了,他们总认为路只有左右,却不知道路有无数条,他们只盯着对错,却不知道,实际上什么事情都是没有对错的。”   贾杰静静地听着。   “其实我们早就预料到有这么一天了,这一天终于是来了。”   贾杰叹了口气,点点头,慢慢走到女人身边。   女人端起桌上的相框,眼神闪了闪,手指轻轻摩挲在那张照片上,半晌,叹了口气:“准备好了吗?”   “……我。”贾杰浑身止不住地颤抖,“有些怕……”   这一刻,他仿佛变成了一个小孩,就在他慌乱的时候,一只热乎乎的手握住了他的手,那只手很粗糙,全是茧,却这么一握,让他安了心,他停止了颤抖,半晌之后,他大力点了下头:“准备好了。”   女人微笑,她直起身子,朝为首的大汉轻轻点了下头,大汉从兜里掏出一个打火机递给女人,女人朝他笑了下,将照片从相框里抽出来,然后拿过打火机,将其中一角点燃。   腾地一下,火光将女人褐色的眼睛灼烧,她抬起头,望向不远处的酒店,他们所在的位置能将会所的所有建筑看个齐全,她的目光来回扫视着,就在照片被火燃尽的时候,女人嘴角微微勾起。   “好像要下雨了。”   乌云奔腾,狂风呼啸,闪电犹如紫龙一般在其中翻滚。   “有风啊。”女人抿起嘴,眼睛里的火光闪烁着,她仰起头,双手展开,“你们听见了什么吗?”   所有人看向她。   “我听见了欢呼声。”女人闭着眼睛,仿佛进入了想象,她的嘴咧得很大,“既然比赛的优胜者选出来了,那就让我们点燃爆竹吧,吹响胜利的号角吧。”   所有人闻言脸微微有些泛白,而只是一瞬,他们依旧井然有序地朝外走去。   而屋内,贾杰脸上露出几分痴狂的表情,他牵住女人的手,要说什么,还没说出口,就感觉胸口一疼,一把冒着寒光的刀出现在他的胸口。这一秒,他呆愣住了,下一秒,他不可思议地看向女人,女人就把他抱在了怀里,就像是母亲抱着孩子的姿势,她的手轻轻拍着他的背:“睡吧,睡吧,我亲爱的宝贝……”   “姐……”贾杰一个字还没说出,血就争先恐后地从嘴里涌出。   “不要害怕,大姐已经在等着你了。”女人镇定地扯开衣袖,轻轻擦着:“你先去,随后姐姐就来。”   贾杰闻言,紧紧拽着女人的手,女人拍拍他的手背,像是哄孩子一样呢喃着:“乖,不要怕,你先和大姐去等着,姐姐我啊,随后就来。”   贾杰瞪着她,女人的目光温和,像是一汪温泉水一样,平静而又温暖,慢慢地,贾杰闭上了眼,他的手始终紧紧拽着女人的袖子。   女人抱着他的头,在空旷的办公室里轻轻唱着摇篮曲,那一瞬间,她们好像回到了很多年前,渐渐地她眼睛越来越模糊,眼前好像出现了几抹影子,她又闻见了稻田里泥土的腥臭味,坑坑洼洼的农家小道上,歪歪扭扭地站着两个人,那是一个小小的男孩,还有一个高男孩一个头的女孩,他们手牵着手,冲她摇啊摇。   女人微微一笑:“等着啊,就差一会儿了。然后……我们就可以再见面了。”   就在她说完的时候,却没发现一抹瘦削的身影正隐蔽在她面前的柜子里,那抹身影一动不动,仿佛静止了一般,和黑暗完美的融合在了一起。   为什么他会出现在这里,还要从很久很久以前说起,如果具体说起来起因末尾计划,可能要说个三天三夜,具体来说,就是少年想家了,所以他想了个出逃方案利用所有人在比赛的时候,他趁乱逃出来。   因为地质和造价的原因,整个会场是由钢结构制作,顺着山势来修建。   比赛场所有一条很长的楼梯,可以供工作人员上下,还有一条隐蔽在障碍物后的爬梯,属于检修空调用的,连接着会场的通风系统。顺着这个通风系统的管道他可以顺利地避开人群,然后悄无声息地离开。   当然,如何让自己在众目睽睽之下消失是一件非常困难的事情,少年有个外号,叫做魔法师,原因不仅仅是他会玩些小花样,他还特别懂得如何寻找观众们的视觉盲点,于是在所有人目光聚焦在比赛时,他已经悄无声息地爬上了通风管道。   不过通风管道建造地实在有些乱,他来回迷路了好几次,终于发现有点光亮的地方,结果发现是个空的房间。关键是空房间里……有个钱包。   于是他从管道上跃下,准备去拿钱包,手指尖刚要碰触,他听见了人说话的声音,他赶紧缩回了手,悄悄躲进了一旁的大柜子里。   那层柜子很拥挤,好在他勤加锻炼也不贪吃,所以身材还算不错,蜷起腿往里一躲,居然躲了进去,就在他躲进去刚把门掩上,就有人进来了。接下来他就看见这令人诧异的一幕,现在他的脸苍白得犹如纸张一样,用了十倍的意志力,才克制住发抖的身体,他紧紧捂住嘴,让自己的呼吸声都尽量不漏出去分毫。   女人唱了一会儿摇篮曲,就在少年手臂上无法克制起了一层又一层鸡皮疙瘩,就要忍不住大喘口气的时候,女人站起了身。   她把尸体平放在地上,然后站起身,走到抽屉里寻找着什么,过了一会儿,她摸到了什么,然后将东西一股脑塞进了嘴里,跟着嚼了嚼,吞咽了进去,做完这一切,她又回头在尸体前默默站了一会儿,不过不到一分钟的时间,她就开始朝外走去,她的脚步很急,像是在躲避什么走的飞快。   女人走了后,少年喘了一大口气,他推开柜子,从柜子里出来端详了尸体片刻,确认那具尸体的确不会诈尸了,他便大着胆子扯开衣服开始搜索起来,很快他找到了钱包,光是掂量着厚度,就让他眼前一亮。   他接着又站起身,跑到刚放着皮包的位置,好在皮包还在原位,不过他心里冒出一种奇怪的想法,既然女人要把男人杀了,为什么要把财务留下呢。   在他的世界里,觉得没有比钱更重要了。而那个女人,却一点不留恋,逃命一样往外奔,不过这个念头只出现了一瞬间,只是脑海里偶尔闪过的一个念头。   他哼着小曲,带着些兴奋,朝着皮包伸出了手。   刚拿起皮包的时候,他忽然听见什么声音。   滴答,滴答,滴答……   他身形一顿,侧过身朝那声音的方向看去,桌子下面有个很小的盒子,黑色的就像烟盒一样大。   滴答,滴答,滴答……   就是这鬼东西发出声音,少年低下头探究地躺在地上,朝上看去,他看见那个烟盒上居然有个时钟,而时钟的分针秒针却是反方向朝着后面拨弄。   “啪”的一声,皮包落在地上,少年猛地一跃而起朝外冲去。   就在他要冲出去的时候,他的脚步却微微一顿,停住了。   他扭过头,看向了会场,手指轻轻动了动,脑海里不停闪过方才那张张或疯狂或激动的脸,他眉头缓缓皱了起来。同时,那个声音也在他耳边响起,由远及近越来越大,秒针一下下敲击着,不停催促着他快些迈起步伐。   看着那亮堂的会场,一时间,他的大脑一片空白。   这是一道少年此生最难的选择题。   出去是生,进去是死。   然而出去也是死,进去也是生。   他该如何抉择?   *****   “你听见什么了吗?”舒墨突然抬起头,他看向大门,那里紧紧闭着,方才出了人命,让周围的宾客都惊吓不已,此刻已经乱成了一团。   容铮第一时间抓紧他的手,怕他被人冲开,拉着他让他紧紧跟在自己身边,仿佛一定要人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才能放心。   “有很多人,正朝着我们这里过来。”耳尖微微一动,容铮沉着声,目光倏地锋利地射向不远处大门。   就在他看过去的瞬间,门轰地被踢开,就见无数道刺眼的光射进场馆内,让人几乎睁不开眼。跟着就是像潮水一样,涌进一群全副武装的警察,接着就是会所里响起此起彼伏的“别动”“警察”各种各样格外亲切的名词。   然而这些人身上的制服和他们些许不同,面孔也十分的陌生,容铮被他们用枪指着,倒是没有立刻表明身份,而是细细观察了起来。这些人穿着打扮,应该是欲海市警方,和白冰分别的时候,白冰还在为如何说动欲海市警方做配合而忙得焦头烂额,还特别不客气加了句:“要是没人支援,你们就自己想办法,是死是活就看你们自己能耐了,反正就是脑袋被截了,也得把证据搞到手,不然你们就是白死,到时候葬礼上也不给浪费一颗子弹。”   想到这里,容铮不禁眯了眼睛,不是他怀疑组织,而是本来他们异地取证就是违规,按照这里当局的尿性,不刁难两下已经算是不易,怎么转过头,就提着一帮人来围了这里。说不上来,反正觉得太过凑巧。   容铮眉头一皱,忽然有种替人做了嫁衣的感觉。   他还在观察四周的人的时候,余光瞥见舒墨正极其专注地盯着不远处一抹身影,他盯得十分注意,连容铮扯了下他的衣角都没搭理,这引起容铮的特别注意,当即沉着脸把视线转过去,倒是要看看这个人是谁。   那个人虽然也穿着同样的装备,显然气度却和旁人不同,肩宽背阔看得出来是个练家子,可是举手投足却带着股文雅的气质,不过那人一转头,就从帽檐里露出几根白发,顺着白发往上看,就能找着几条纠缠一起的细纹。   舒墨就盯着那人没吭声,眼神很平静,看不出情绪,只是手指放在地面,轻轻地有节拍地拍动,似乎在思考一些事情。   接下来在他们这一层搜索完毕的警员聚集在一起说了两句,然而走出一人沉着声向那人做报告:“胡局,现场总共84人,没有找到贾杰的踪迹。”   这声不大,却恰好被蹲在不远处,注视着他们动向的容铮舒墨两人听了进去。   那人闻言,眉头皱成了一团,就要开口说什么,到处扫视的眼神和蹲在地上的容铮一碰,露出些惊讶的表情。   接着就听见那人问:“容队?”   容铮一愣。   就看那人伸出手,握住了自己的手,跟着挥退左右,把他扶起来,笑着说:“听说你们上来了,我们就赶紧来支援了。”   “胡局。”容铮握住那只手,礼貌地打了个招呼,接着开玩笑一样随口问了句:“对了,关于我们在这里的事情,您是从谁那里听说的?”   胡明海的笑容陡然僵住,脸色瞬间像霓虹灯一样一阵黑一阵白。 第326章 地底封印的残肢(一百一十七)看脸   舒墨在旁看着忍不住乐了,不过他也不敢大声笑出来,只是抿着嘴眼睛里却是漏着笑意。   这茬很快过去了,至于收到谁的命令,这种事情好似总有些不可言说的内部流程,只要人抓住了,证据弄到手了,保障了人民群众的安全,没有伤亡,一切都相安无事。在这短短几分钟的时间里,主次关系,大家都拎得很清。   所有人都安安静静的,偶尔会有几个不要命的,脑袋上顶着枪还当自己家耍横的,也都被更横的给压了下去。   胡局手下这帮子人压根不讲情面,管你是哪路的牛鬼蛇神,有哪家神仙做靠山,也别想从他的阎王殿手底下讨到分毫好处。   倒是有些令人咂舌的是,这些年胡明海苦心塑造的圆滑油腻的人设,被毫无征兆打破,露出了当年初入政坛的血性,出乎意料的让容铮忍不住多看了一眼,接下来也不再为难他。   吃了几次亏,很快不服气的那些人都老老实实了起来,毕竟都是受过九年义务教育的人,好汉不吃眼前亏的道理多少还是懂的,于是安安静静地蹲在地上,大气也不敢出。   这时候屋里大灯已经全打开了,之前故意营造的奢靡气氛被不解风情的灯光四处堵得几乎没了踪迹。一束束强光照射下,妖魔鬼怪随即全都显了形。一张张妆容精致的脸,早就被汗水和油弄得泥泞不堪,只有舒墨的脸上除了有点红润,基本没怎么脱妆。   在一群小丑玩角色扮演的现场舒墨显得尤为异军突起,这引起胡明海注意,不过他也只是多看了一眼,确认这人和容铮站在一起,也没多问,显然和舒墨不认识。   容铮看了看舒墨,又看了看胡明海,脑海里闪过刚巧舒墨直勾勾盯着胡明海的眼神,若有所思地轻轻点了点下巴。   ……   ……   这天夜里的风尤其的大,好几棵树连根拔起,枝条乱抽,云层也压得特别低,鸟虫都挨着地面成群结队地撩过地面,随着风飞来飞去,空气里湿气特别重,吸口气觉得鼻子里全是水,明明还是早春时节,却闷热得让人大汗淋漓。   这鬼天气委实古怪得很,狂风刮了整整一个晚上,就看见飞沙走石,不停有雷声在人头顶猛地炸开,却没见半颗雨从天上落下。   一道闪电呼啸着将乌云撕扯开一条巨大的口子,墨云立刻滚了层金边,漆黑空荡的街道立刻亮堂了起来,照亮了巷尾几个模糊的影子。   这条巷子是个近六十度的深坡,几辆破旧的出租车正闪着灯,趁这鬼天气想要赚点钱。但路上几乎没有行人,只有不远处有个小酒吧,里面经常有些客人醉醺醺地朝外走着。   一辆骚包的红色越野车呼啸穿过逼仄的巷子在酒吧前停下,还没等引起周围人注意,从里伸出了一双白皙光滑的腿,紧接着从里出来一个分外妖娆的女人。她身上裹着暗紫色旗袍,曼妙的身材显露无疑。   稀稀拉拉一阵声响,酒吧的门恰在这时开了,里面走出个穿着褴褛的老人,面色枯黄,头发像是杂草一样被风吹得飘来飘去。那老人抬起头眯起眼朝突然出现的陌生女人看了一眼,紧接着像是没看见一样,佝偻着身子朝另一边走去,他一瘸一拐的,步伐却尤其得快,很快拐进一个街道,消失不见了。   女人扭着身子,像是水蛇一样,“哒哒”的脚步声在空旷的街道上回响。她一步步朝前走着,一道闷雷声在头顶猛地炸开,随之而来的闪亮照亮了女人的脸,苍白的脸上,刺目的红色勾起。   女人笑了。   她朝着老人消失的方向慢慢走着。   风呜呜地吹着,本来很宁静的街道,突兀地,一阵引擎声响起,停在酒吧前的越野车慢慢启动,消失在一片黑暗里。   这条老街又恢复了宁静,一切又消失在黑暗里,静悄悄的……   ……   ……   参加比赛的选手们比赛完,就被关了起来。房间没有标识,没有任何外装饰,甚至没有凳子,孩子们席地而坐,被铁栅栏锁在里面。警员为了找到他们,颇费了些功夫。但令所有人没想到的是,找到孩子的时候,孩子们突然做了一个意想不到的动作,居然将铁门反锁了。   事实再次证明,熊孩子比熊大人还要难搞。   胡明海带着一组武装小队上来,完全是奔着抓捕罪犯来的,压根没有考虑到孩子的问题。在他们心里孩子们应该会像普通孩子们一样,看见警察痛哭流涕,朝他们寻求帮助。   可是这些孩子并不是普通孩子。   在其他孩子在被家庭溺爱,平日里遇见最暴力的事情,也就是和同学吵嘴打架。而这些孩子却一直在为生存做都斗争,他们在整个会所的生物链里,为了活下去,遵守着弱肉强食的生存法则。   孩子们警惕心很强,隔着铁栅栏,看他们的眼神充满戒备。   任何人靠近,他们就龇牙咧嘴,这帮孩子武力值居然很强,就像是丛林里生活的狼孩,有他们独特的语言和行为模式,完全不能和警员沟通。警员们又不能和孩子们动粗,很快被几个孩子弄得身心俱疲,虽然嘴上不说,但是脸上的表情都显示出对这几个孩子的不耐烦。对他们来说,孩子们并不重要,现在他们只是需要把孩子们带走而已。   但是孩子们却把自己锁在屋子里,一旦他们想采取措施进入的时候,孩子们就会奋力反抗,把他们揍得鼻青脸肿。   这个时候,舒墨找到胡明海,让他给了自己五分钟的时间,只要五分钟,他就能让孩子们自愿走出来。   听见舒墨大言不惭,五分钟能搞定孩子们,几个五大三粗的警员没好气的抱着手臂站在一旁,一副看戏的模样,也不离开。大体是觉得舒墨这小白脸的模样,应该没什么能耐。   “这些孩子情况很不好,虽然身体上没有大的伤害,但是对心理的伤害却是极大的。”来这之前,舒墨看了眼被聚集在一起的孩子,看见警察并没有被解救的欣喜感,而是茫然无措,甚至有些惊慌害怕。   容铮一如既往站在舒墨身后:“他们很小的时候,就被带到这里,不准接触外人然后封闭起来接受洗脑式教育,潜移默化的意识霸占了他们的大脑,是非观被改造。那些规则和规定让他们认为这里才是最安全的,捐助人是神圣的,比赛的胜利者才是最光荣的。”   舒墨点点头:“我们的到来无遗是打破了这个规律,看见他们当做神一样存在的捐助人被我们扣押,这个冲击力对孩子们来说是非常大的。这个时候,他们会下意识的认为我们是敌人,甚至会反抗我们,和我们产生冲突。”   “那该怎么办?”容铮看向他。   他问得理所当然,没有察觉,自己在前些日子里,已经潜移默化的形成了总是要找舒墨寻求办法的一个意识。   舒墨没有说话,他先是把繁杂装饰的外套脱去,然后随便找了些湿巾纸把脸上的妆容卸去,露出了本身不具有侵略味的面孔。   找人借了一副眼镜,舒墨戴上眼镜后的一瞬间,恢复成了平日里温和腼腆的学生。   在经过容铮身边的时候,他脚步一停,小声说:“很久以前……我在和别人学习如何谈判的时候,学过一门课程——如何让对方放下戒心。前提是,充分地了解对方,然后首先从题外话介入,和对方产生亲切感,紧接着谈谈自己的缺点,寻求地方帮助,最后诚恳地向对方介绍自己,让对方对自己也有了解。很简单的步骤,据说是谈判成功的前提条件。不过……我知道一个更简单的办法。”   容铮撩了撩眼皮,认真等着答案。   舒墨却突然笑了下,抬起头,透过镜片眼睛极为不正经地闪烁看向容铮,就在容铮感到有些不自在的时候,舒墨突然收回了目光,边朝那群孩子走去,边小声说:“就是看脸啊。”   菜头懵懂地被大人们带出来,他紧紧地握着拳头,这是害怕的表现,一个孩子突然被一大群陌生的人包围住,他首先是无措,其次是不停地寻找认识的人,这是下意识地寻求安全感的动作。   当穿着一袭白色衬衣的舒墨出现的时候,菜头四下乱窜的目光陡然顿住,眼睛一亮,跟着就不动了。舒墨进来的时候,并没有目光乱扫,他就像是专门为了菜头而来,从一过来,眼睛就没有离开过菜头。   紧接着四目相对,舒墨抿嘴笑了笑,蹲下身子,让自己和孩子和平视,菜头一眨不眨地看着他,眼里有些惊奇。   舒墨冲菜头打了个招呼:“你好,我叫舒墨。”   菜头说:“我叫菜头。”   其他孩子警惕地看向舒墨,监视着他的一举一动,眼神阴狠,让周围人毫不怀疑,只要舒墨有任何让他们怀疑的举动,这些孩子立刻就会群起而攻之。   舒墨却像是压根不担心,朝菜头伸出手,比了个大拇指:“听说你是冠军,真是了不起啊。”   被夸了,菜头不好意思地笑了,露出两个小酒窝,不过他也没谦虚,伸出小拳头扬了扬:“他们都说,我是第一个六岁就拿到宝石的人。”   “太厉害了。”舒墨拍起手,“我在你这么大的时候,只会流鼻涕到处惹祸。”   菜头嘿嘿又笑了。   舒墨问:“既然你得了第一,你有什么愿望吗?”   菜头面色潮红,手指头绞在了一起,小心翼翼地看向舒墨:“我想……去电影院看电影。”   舒墨一愣。   菜头立刻露出担忧的神色,疑虑地问:“是不是要求太高了。”   舒墨盯着他的眼睛,半晌,摇摇头:“不高,你还可以有其他的要求,我,可以满足你一切要求,只要你提出来的。”   菜头这时候却摇摇头:“没有了,我没有其他要求。”   “不急。”舒墨笑了笑,手穿过栅栏揉了揉菜头的脑袋,“那我们已经去看电影吧。”   菜头点点头,接着“啪”的一声,门锁被打开了,菜头扒在铁门上小心翼翼地看向舒墨,看了眼身后,一脸警惕地朝舒墨招招手。   舒墨把头低了低,毫无防备地将脖颈露在菜头身边,他做得很轻松,可周围看着的人都神色各异。   菜头声音压得很低:“哥哥,我能带他们一起去吗?”   舒墨抬起头,看向他的身后,掩在黑暗里,亮着的光是那些孩子的眼睛。   他点了点头:“当然可以。”   菜头甜甜地笑了笑,朝屋里招了招手,不知道是不是错觉,那一瞬间,屋里的紧绷的气氛瞬间放松了。菜头扒着舒墨的肩膀被舒墨抱起来,菜头在舒墨脸上左右亲了亲。   之前被各种嫌弃的糙汉子们冷不防被这一幕打击了,之前他们看菜头小,想要引诱菜头出来,结果手还没碰着孩子,这孩子撕心裂肺地哭。然而舒墨一出来,那孩子就看舒墨脸看愣了,接着就成了丢不开的跟屁虫,舒墨去哪里,他就跟着。有菜头相助,其他孩子也愿意和舒墨交流。   几个人都不禁叹了口气,这年头,做什么,都是得看脸啊。   被轻薄了的舒墨,顿时有些失笑,揉着菜头脑袋。   菜头被揉脑袋揉的很舒服,不禁弹动着小脚丫,眯起了眼睛,正在享受的时候,余光忽然瞥见一个高大的影子突然出现,菜头睁大眼睛,紧接着看见那张黑沉的脸上裂开一道口子。   容铮冲孩子展现了一抹自认为善意笑,却不知道,他板着的脸上,除了嘴,其他地方却丝毫不动的表情看起来对孩子来说是多惊悚一个表情。   这个笑容却菜头吓得手一缩,赶紧抱紧了舒墨的脖子,还不忘小声告状:“这个脸黑黑的哥哥凶我。”   容铮:“……”   有了对比,容铮瞬间觉得这个世界上恐怕没有比小萝卜还要可爱的小孩了。   舒墨笑了两声,伸手轻轻拍了两下容铮的背,这下菜头才满意了。   这茬过去,舒墨赶紧让容铮离开。   看长得凶神恶煞的容铮被打了还不还手,菜头心底默默佩服起来,再看见容铮悻悻地离开,菜头眼珠子一转,比了个大拇指,接着谄媚地说:“大哥哥你还收小弟吗?”   舒墨:“……”   实际上,如果光靠脸,舒墨不可能打动孩子们,那不过是个玩笑话,真正让这帮孩子动容的其实完全没有大人们的事情,而是那个不起眼的小小的菜头。   作为一个年仅六岁的孩子,菜头对这个世界懵懂未知,比起那些获得丰富信息而变得早熟的孩子们,他实在懂的太少了,知道的太少了,就像他的世界里,电影院是件可遇不可求的事情。   菜头可能一辈子不会明白,他是如何单纯打动周围的人,他只是简简单单快乐着,然后把快乐带给周围的人。   就像现在,菜头虽然被安排了帮忙做事的任务,他依旧脸上泛红,然而他却做得一丝不苟,甚至敛起笑容,学起大人们老气横秋的模样掰着手指头帮舒墨数着孩子们的人数,随便给出他们的姓名特长外号,偶尔他还会自作主张夸赞一下。   被他夸赞的孩子脸上的警惕色一扫,立刻扬起下巴,露出得意的神色,难得的,他们表露出孩子气的一面,果然还是喜欢听别人的夸奖啊。   “一,二,三……”   数到二十八的时候,忽然菜头停住了动作,猛地拉了下舒墨的衣领,摇了摇头:“少了。”   舒墨轻轻地眯了眯眼睛。   菜头晃着脑袋,小脸看似十分苦恼地皱成了一团。   菜头突然拍了下自己脑袋瓜:“哎呀,我忘了自己了。”   舒墨却没笑,他皱着眉,压低声音问:“魔法师呢?”   参加比赛的总共有三十个孩子,而眼前只有二十九个孩子,明显少了一个。   “嘿嘿。”菜头捂着嘴笑着。   舒墨一愣。   菜头朝舒墨伸出手指头,指了指天花板:“他一直在那里看着我们呀——”   舒墨瞳孔猛地一缩,一抬头,对上了一双眼睛。 第327章 地底封印的残肢(一百一十八)最后的笑   “周大鸟,你他妈现在在哪儿?”一个声音极为暴躁地在林子里响起。   这会儿林子里风实在太大,手机没了信号,要找人,只能靠扯着嗓子吼,然而那声音吼出去半截,就被风刮得消失在山林里,只剩下大树枝条彼此摔打的声音,让人心怦怦乱跳个不停。   前方七零八落躺着两人,仔细看眼,那两人正是之前守着等周鹏的小保安,这会儿正半昏迷躺在地上,脑袋上挺大一肿块。罗海和魏威爬上山的时候,两个人就是这个模样。罗海观察了一阵,躺尸在地的两人应该是正在玩牌,后方突然蹿出来个人,扒着两人脑袋瓜来了个世纪大碰撞,就昏过去了。   做这事的人,速度极快,身手不错,想到这里他忍不住叹口气,今晚第一百零八次后悔带周鹏上来。   他又仰起头吼了一嗓子,然而周围却没了声音,想到之前忽然断了的电话,罗海越发担心了起来。早先他的算盘是,借着从淮赧市飘来的周鹏这股风,把那群黑煤窑好好收拾收拾,可这风还没借着,眼看天就要下红雨了。   要是周鹏遇上什么事,他干脆不用下山了,直接打包包裹一路向南,不不,向南就干脆别想活了,还是一路向北。   “罗副队。”忽然有人叫他,罗海一抬头,看见魏威扒开树走出来,神色凝重,罗海顿时有点不好预感,连心跳都乱了起来,他脱口而出:“你刚走了有小半小时了……该不会,周鹏出事了?”   “后山里有辆车。”魏威摇头,“罗副队,我觉得……那辆车挺古怪。我查看了下周围,没有可以供人上下的便道,周边地面干净,没有生活垃圾,看来平日里鲜少有游客和本地人会去那里,可那里却停了一辆车,车身虽然有灰,但是还是很新,看起来也不像废弃车。”   罗海听见不是周鹏出事,心落回原处,没有意识到魏威说的问题,下意识问:“你怎么想?”   魏威吞了口唾沫,眼神警惕性地朝左右一扫:“我怀疑那辆车就是我们要找的车。”   罗海正在掏烟的动作一顿,抬头看了他一眼,魏威直勾勾地看向他,神情严肃,没半点玩笑的意思,把手里的烟盒落回包里,朝他扬了扬下巴:“带我过去看看。”   魏威“哎”了一声,不废话,调头就走。   魏威在前面带路,罗海跟在后面,一前一后朝前走,这俩一个是体育考试一律低空飞过,一个是缺少运动的中年人,爬着这陡峭的山体实在有些困难。好在两人身材中等,重心比较低,深夜里密林中被狂风来回吹着还算走得挺稳,就是有点慢。   那地方并不远,魏威记忆力也出奇的好,在黑黢黢到处是树的地方,居然也能找着地方。   远远的,罗海就瞧见停在林子中间的灰白色小轿车,上面有些落叶遮挡,如果不是仔细看,还真的见不着。罗海不禁有些佩服起来眼前这个看起来傻乎乎的青年,本来以为是个累赘,没料到居然是个不露圭角的人才。   “罗副队,就是这辆车。”魏威喘着气,指了指周围,“你看,这里地形复杂,越往上越陡,这辆车不是越野车,只是一般轿车却能停在这里,说明这人对这里的路线非常熟悉。”   然后他又拿出手机,点了几下,向罗海展示屏幕上的地图:“我们在的这个位置,就和之前我们推测的抛尸地点很近,我估计这辆车的车主有很大问题。”   罗海打开电筒,朝那车射去,他先是走到车尾,把手放在引擎盖上,小声说:“还是热的。”   然后蹲下身子看了眼排气管和轮胎。轮胎后面放了块石头,应该是用来防止车下滑。   魏威站在一旁,帮忙打开手电筒,让罗海能看更清楚。   就在他观察的时候,罗海突然朝他猛地挥了下手。   这个姿势做得突兀,手掌猛地往下一扇,做了个赶紧扑倒的姿势。   一切发生太迅速,魏威看出那手势意思,瞳孔倏地一缩,下意识地就赶紧匍匐倒地与此同时,手也快速地将电筒关上,这一瞬间,就听见两人此起彼伏的呼吸声,周围一时间安静的不像话。   两人趴在地上,魏威还闹不准怎么回事,就看见罗海手开始摸向腰侧,那是手枪的地方!   魏威顿时紧张起来,赶紧打起十二分精神,警惕地朝四周看去,山林丛野黑黢黢的什么也看不见,而风声和林间树叶摩擦的声音是最天然的屏障,这会儿他们什么也听不见。   就在魏威不知道怎么回事,突然,他看见罗海动了,只听几道悉悉索索的声响,一个影子猛地从山林里跃起,朝另一侧奔去,罗海连忙紧跟其后,不忘大声喝止:“站住,别动。”   那人哪里会听他的话,喊了别动,却是跑得更快,径直朝前奔去。罗海一咬牙,骂了声操,赶紧大步飞快追了出去。那人走得踉踉跄跄,影子看起来很小,罗海虽然老了,但是爆发力还是高于一般人。   这瞬间顿时拿出年轻街上抓抢匪的干劲,两步做一步,借着风力和下坡路,一手握住树枝使力,不一会儿就到了那人身后。   眼看越来越近,罗海又大喝一声,那人身子果然僵住了半秒,罗海趁机大手往前一捞,一把揪出那人肩上衣服。那人还在往前蹦,罗海赶紧一脚踩在树根处,借力朝后一扯把那人整个身子往后一靠,紧接着顺着擒住那人胳膊,顺势给他来了个擒拿,将人控在手底下。   那人吸了口气,被控住仍旧不死心,回手将空着的手往上抓,罗海赶紧一猫腰躲过了这一抓,这时候那人趁罗海放松动作,猛然站起身,打算借着身体的力道撞开罗海。罗海看出他的企图,手猛地扯住那人手腕狠狠地往另一方一掰,就听见那人发出尖利的痛呼声。   “是女的?”听着叫声,魏威晃着手电筒朝前奔了过去,罗海也有些诧异,不过手下并不放松,而是拎着人朝后拖去,将人提到车旁,接着拿出手铐将人拷在车把手上,才打量起那人来。   头发披散,把脸盖住了,只能看出身材,是个穿着背心短裤是个女人。   “你是谁?”罗海拿过手电筒晃了晃,那女人被晃得睁不开眼,缩着身子朝后躲。   “等等,看那里!”魏威拦住罗海的动作,朝他指了指女人的脚腕。   “这是……”罗海一愣,发现女人的脚腕手腕上都有被捆绑的痕迹,再加上女人狼狈的动作,明显不符合季节的穿着,让人猛地想起了那几个大尸袋。   罗海赶紧抓住女人的胳膊:“别怕,我们是警察,你、你是不是被什么人囚禁了?”   女人动作一滞,呆呆地抬起头看向他。   魏威脱下外套,把衣服披在女人身上。   女人挣扎的身形一缓,瞬间眼中泪花闪动:“你、你们是警察?”   “嗯。”罗海重重地点下头。   女人立刻哭了起来,上气不接下气,哭得撕心裂肺。   罗海皱紧眉头,起身帮女人解下手铐。这次女人没逃,而是把身子蜷缩在魏威的外套里,一直在哭。   魏威柔声问:“你一直在这里吗?”   女人咽了大口口水,打着嗝,哆嗦着朝他指了指车的后备箱:“我被他捆在后备箱里,后来我听见周围没了动静,就打开后备箱逃了出来。”   罗海倒车后面看了眼:“他没锁后备箱吗?”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他为什么不锁,听见音乐停了后,我等了一会儿,没有再听见音乐声,我想那人应该走了,就试着推了推,没想到箱子就开了。”女人不知所措地抬头看了魏威一眼,“从后备箱里出来后,我发现车门没有关,于是我找了些东西割开绳子,接着就听见有人走动的声音,我就赶紧躲在后座去了。”   那应该是魏威第一次找到车的时候。   女人低下头,摩挲了下红肿的手腕,魏威好奇地问:“什么音乐?”   这个问题难倒女人了,那是一首没听过的音乐,旋律很老,不是现在的流行乐。于是她试着哼了哼,破碎的调子从她嘴里出来,魏威聆听了好几遍,才听懂——那是一首校歌。   淮赧市理工大学的校歌,魏威读书的时候,到理工大学参加过知识竞赛,听过那首歌。   旋律在魏威听来,觉得很美,歌词也朗朗上口,所以一听他就记住了。   于是他试着记忆里的那首歌的旋律唱了起来,这时候女人的眼睛倏地亮了,大力地点头:“就是这首歌!那个人总爱没事哼哼!”   那个人?魏威抬起头望向罗海,两个人漆黑的眼,因为这个信息倏地亮了起来。   然后他们听见女人说:“对了,那个男人离开的时候,还哼着歌,我听声音,他应该是朝着那个方向走的。”   他们朝着女人手指的方向看去,那里正是八佛会所,电筒昏暗灯光下,仔细辨认了下地面,地上有一排很深的脚印,纹路是波浪形,且鞋尖像是戳到了泥土里,顺着脚印走,从他们所在的位置直直穿过茂密的树林,顺着他们来的方向朝下走,沿着外墙转了一圈……   看着两躺在地上还昏迷的小保安旁,两个一模一样的脚印。   魏威和罗海对视一眼,这一瞬间,两人的心都吊了起来,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冒了出来。   ……   ……   八佛山庄后漆黑的院子里,不时有光在闪烁,远远地看去像是黄色的鬼火一样在空中飞舞。   那是一双双眼睛,透露着内心的不安和忐忑。   他们隐在小花丛里,建筑物缝隙里,悄无声息的融为了一体,不时有穿着整齐的保安在外穿梭,没有人发现他们。   “我们现在该怎么做?”一个雌雄难辨还没脱离变声期的声音在草丛后响起。   “废话,当然是逃出去。”另一个声音很快冒出来。   “我当然知道逃出去,但是我们该怎么逃?”话音说完,几双目光齐刷刷地射向一处,那是个同样穿着保安衣服的男人,只是明显保安衣服有些不合身,像是穿着七分裤,看起来有些别扭,好在这是夜晚,没人注意到这一幕。   那人撅着屁股隐在墙后,朝外观察了会儿,冷不防感到背后几道炙热的目光,一扭头,就看见无数视线正聚焦在自己身上。于是他赶紧端正姿势,大手镇定一挥,所有人的视线立刻热烈起来,仿佛在看救世主一样,目光炯炯有神地看向他。   这人就是周鹏,周鹏被孩子们眼神炙热的盯住,心里有种发烫的感觉,肩负着信任,他突然再也展不开平日里那嬉皮笑脸的一面。   在他看见孩子们的住宿的时候,在他看见那个突然出现被截肢的孩子的时候,在他听孩子们争先恐后向他描述今晚举行的比赛的时候,周鹏再也坐不住了。   他扫过一张张脸,没有一个人怀疑,百分之百的信任,相信一个突然出现的陌生大人,只因为这人说自己是警察,所有的孩子就无条件地相信他。周鹏看着眼前的孩子,孩子们数量很多,花费了五六个小时,他做了大量工作,终于将全学校的孩子一个不漏地全都被他召集来了这里。   一切都很顺利,可是——   本来空旷的院子里突然出现了一群保安,神色闪烁,表情严肃。周鹏一看那些人的眼神,就感到熟悉,那是一种带着必死决心的眼神。   什么时候会让人有必死的决心呢?   周鹏想到这里,深吸了口气,他缓缓地抬起头,然后朝孩子们温和地笑了笑说:“不要害怕,大家一个牵着一个,千万不要漏掉谁,然后……听见第三声枪声响起的时候,你们所有人翻出墙去然后朝山下逃。”   笑容一敛,他十分严肃地说:“记住,速度一定要快,不要回头,使劲朝前跑。一步都不能停。”   所有孩子都使劲点头。   “真听话。”周鹏说完咧嘴笑了笑。   “你会没事吧。”周鹏的衣服被扯了下,他对上一双担心的眼睛。   “不会。”周鹏拍了下对方头,“我可是警察啊,那群人不能把我怎么样!”   孩子们因为他的话,松了口气,他们印象里警察是最厉害的,没有他们办不成的。周鹏这时候特想跟人装个逼,在孩子们眼里,咱们警察可就是无所不能的超级英雄!   他哈哈笑了两声,蹲下身子,抱起那个截肢的男孩,神情一黯,把孩子交给另一个强壮的男孩,然后举起枪,猛地朝前跑去。   就在他跑到很远的地方的时候,他看着前方,然后毅然而然地抠动了扳机。   只听“呯”的一声巨大的枪响声,在伸手不见五指陷入死寂的深夜里,仿佛一阵雷声从天而降直接在头顶猛地炸开,霎时间,站在院子里的保安都愣住。   一时没反应过来,这时候又是一声枪响,所有保安当即回过神。   常人听见枪响躲避不及,这帮人却忽然像是不要命一样,互相吆喝一声,接着哗啦犹如流水之势,从四面八方朝枪声的方向一窝蜂全涌了过去。   他们手上抄着钢管,扯着皮带,还有人举着刀,无一不目露凶光。   很快人群聚集成黑压压的一片,举着枪的高大男人穿着件破夹克衫,脸上头发上都混乱一片,他却目光锋利而坚定,毫不落怯地盯着那些人。   两方对峙,很快人群将男人逼到了墙角,将去路全部封住围了起来。   刀在黑夜里闪着寒光,钢管拖着地面发出兹拉的声响,皮带一下下甩着空气。所有人的眼里都狠狠地盯着这个突然出现的人。   这时候,有人认出了男人,指着那人大喊了句:“那是雷子,得干掉他!”   周鹏瞳孔一缩,退后一步,心兀自漏了一拍——这帮人居然连警察都敢动!   “操他妈的臭警察,我早他妈看不顺眼了,干了他!”   吼完站在最前方的几人瞬间举着手里的武器直接率先冲了过去。   周鹏本来就是从小练大的,个子高却意外灵活。比起很多没什么实战经验的警察,周鹏可是部队里从小打到大的,武力对着几个臭虾烂蟹绰绰有余。这时候周鹏一闪,跟着一个侧踢一脚踹在嘴前的一人面门上,然后又一左一右闪开攻击,还卸下了一人手里的刀。   可是那群人却像是不要命一样,一个跟着另一个,三十几个人争先恐后地朝前涌了上去。周鹏很快没了招架之力,他一抬头,忽然看见十几米外,有个残缺的影子正呆在那里,他的心里猛地一震。   那个影子摇摇晃晃,又急又快地像是要朝着他方向冲来。   就在这时候又是一声巨大的枪响,刚还不要命一样往前冲的人硬生生地顿住了,而那抹影子也像是被点了穴定在原地。   “听见第三声枪声响起的时候,你们所有人翻出墙去然后朝山下逃!”   这是第三声枪响,这一声就像是一个号令,刚悄无声息的大院里一个个影子钻了出来。他们飞快的像是逃命的羚羊一样一窝蜂往外冲。那个摇摇晃晃的影子还没来得及说什么,立刻被其他的影子抓住往前跑。   “大家一个牵着一个,千万不要漏掉谁!”犹如周鹏的嘱咐,所有孩子谨记着,一个都不能少。   “记住,速度一定要快,不要回头,使劲朝前跑。一步都不能停!”他们使劲奔跑着,风凌厉地从耳边刮过。   周鹏咧开嘴笑了。   他从来没有这么开心笑过,酣畅淋漓的,真是畅快啊。   噗……一声刀入ROU体的声音,他低下头,一把刀在插在他下腹上,血正涓涓地往外流,他一咧牙骂了句操……真他妈疼啊。   最后他抬起头,一抹寒光在头顶乍现,他勾起嘴角,闭上了眼睛。 第328章 地底封印的残肢(一百一十九)少年带来的消息   被人发现了!   躲在通风口的少年迅速地朝后缩了下,打算赶紧逃跑,就听见底下一个软软糯糯的声音招呼着他。   “大哥哥,快下来啊,这里有好多糖,再不来就没了。”   菜头仰着头朝上伸出细小的拳头,像是之前在会场里做出的胜利姿势一样,他把手举得高高的。   少年听见呼唤声迟疑了下,悄悄朝下看的时候,菜头被擦得白白嫩嫩的手恰好展开了,露出了手心里金灿灿的糖。   为了保持体力,舒墨会随身带糖。   舒墨并不知道,这些孩子到学校后,很久没有吃过这类东西。   不是孩子们吃得不好,实际上他们营养均衡,有专门的大厨根据孩子们的身体各项素质量身打造。   白水煮的鸡胸肉,糙米,鸡蛋,西兰花以及各式各样永远不重样的水果。然而这些食物寡淡无味,孩子们一个个很健康,但是漫长的童年,他们却失去了一些比健康要珍贵许多的东西。   简单的奶糖和普通的巧克力被舒墨拿出来的时候,所有的孩子眼睛都噌地亮了,年纪大一些的还比较克制,默念着那不过是垃圾食品,年纪小的完全克制不住了,争先恐后从舒墨手中将糖果拿走。   菜头从没有吃过带包装的糖果,就是在家的时候,他也只舔过奶奶放在灶台的铁罐子里的白糖。那是他吃过最甜的东西,每次他和奶奶一起赶集的时候,他总是盯着橱窗里那带包装的花花绿绿的糖果。那时候他就想着,快些长大,这样才能赚钱买想要的东西。   可是等他大了一点的时候,奶奶也老了,他被送进了集中营一样的学校,和外界失去了联系,在这里世界仿佛只有黑白,孩子们不允许有多余的财务和属于自己的东西。像菜头这般大的孩子,懵懂无知,脑海里没有自主意识,大多数时候会因为每天有肉吃,还可以吃得很饱这个状态身心满足。然而菜头却一直心心念念着奶奶,还有外面的世界,以及那些花花绿绿甜甜的东西。   所以当他看见那些糖的时候,他脸都激动红了。   这些年龄最大也不过十六周岁的孩子,方才还在会场里彼此凶狠厮杀,显露出连成人都不可及的心机,这会儿在几颗不值钱的糖果下,露出孩子特有的忐忑渴望眼神。   得到糖果的时候,孩子们脸上又立刻露出了欣喜的表情,虽然还有些认生,但是还是愿意和他们交流了,并且似乎已经把他们认定为好人,不再和他们对抗。   顿时周围的人有种五味杂粮的感觉,绞尽脑汁和几个孩子周旋,却不如拿出颗糖有效。   不过数量有限,每人只拿到一小颗。菜头拿到糖果后,却没有着急吃进肚子里,而是悄悄地放进内兜里,似乎打算等无人的时候再拿出来细细品尝。   舒墨被他贼眉鼠眼的小模样弄笑了,于是又从兜里掏出糖给他,菜头还是捏在手里不吃,藏进自己的小兜里。   当对上舒墨疑惑的眼神,他红着脸解释:“这个看起来很贵,我要把这个留给奶奶吃。”   “真是孝顺的孩子。”听见理由,舒墨笑了。   其他孩子打开糖纸舔了舔糖,听见菜头说的,犹豫了一下,也把糖重新放回糖纸里包好,然后一脸郑重地把糖收进最内侧的包里。   这是一颗再普通不过的糖果,可是在孩子们手里却很珍惜,尤其是菜头,这可是他得到的第一颗糖果,他的眼睛都放了光。   谁也没想到,他会毫不犹豫朝少年伸出手,拿着自己手里的糖呼唤着躲在暗处的少年。   “快下来啊,别一个人在那里,我们一起吃糖。”   菜头举着手,一脸真诚。虽然菜头家很穷,但是菜头奶奶对他教育却十分好,特别是一些传承下来的传统美德是一定会不停在菜头耳边念叨的,所以就算是小小的菜头,脑袋瓜里也牢牢记住了,好东西,大家该一起分享。   想到这里菜头咧开嘴笑得更甜了。   当然,也可能是少年的模样,太落魄了。   通风管道狭小通道四通八达,管道壁上全是灰和油,少年虽然身材瘦小,但是还是蹭得浑身脏兮兮的。   露出一双明亮清澈的眼睛,他直勾勾地盯着菜头的手心里那颗金灿灿的糖。此刻神情有些复杂,他的嘴抿在了一起,好久没有动作。   舒墨仰起头,觉得少年的模样有些不对劲,他脸色煞白,嘴唇发青,不大的眼睛瞪圆了全是血丝,而他的十根手指此刻也紧紧地抓着通风口。   这是一个在思考、犹豫还有些惊慌失措的表情。   紧接着他对上了少年的眼睛,少年的眼睛漆黑,隐在黑暗里,几乎快成了一道影子,然而对上他的目光却闪烁着,其中隐隐约约能看出些透着急切。   舒墨眯起了眼,他突然有种不妙的感觉。   “怎么了……是出什么事了?”   他心一点点往下沉,可是说出的话,却依旧温和,语气不紧不慢,像是绵绵的细雨。   少年动了,他从黑暗里一点点显出脏污的身子,灯光打在他的身上,黑色的衣服黏糊糊的。   舒墨瞳孔猛然一缩,那黑色衣服被光一照隐约能辨出几分褐色,分明是血!还是刚粘上的血迹!   “你怎么了?”   “快走。”少年压低声音,小声喊了句。   舒墨愣了下,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什么?”   “快走!”少年猛然睁大双眼,大喝一声。   这声很大,几乎瞬间在屋里炸开,正在彼此交换糖果嘻嘻哈哈的孩子们瞬间把目光投向少年。少年喘着粗气,不知所措地扫了四周的大人一眼,最后他目光停留在了舒墨身上。   “刚刚我想逃出去,结果误入了大老板的办公室……我躲在柜子里看见、看见他被人杀了……然后我在他的桌子下面找到了一个盒子。那个盒子有不停倒计时的数字,我觉得……那是一个炸弹,那些人要炸了这里。”   他说得又急又快,眼神一边警惕着其他人,一边尽量压低声音,只让舒墨一人听见。   舒墨被这消息震得又惊又骇,刚要开口追问,就见身旁一个孩子突然跳起来,大声喊着:   “快走!有炸弹,大家赶紧往外跑!”   那孩子的一句话犹如一声炸雷在所有人耳边响起,屋内突然安静一瞬间,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   “还愣着干嘛!跑啊!!”少年从通风口一跃而下,不等人反应,当即一阵风一样飞快朝外奔去。不一会儿就没了人影。   舒墨立刻第一个回神,弯腰就扯住身边两个孩子揽在怀里往外跑,孩子们的尖叫声猛地从屋内向四周迸射出去,尖叫声像是硬物刮蹭着金属面一样尖利,立刻引起外面的注意。   舒墨的心扑通扑通乱跳着,看着蜂拥从小屋里往外急奔的大人小孩,他脚步一顿,缓缓地皱起了眉。   ……   ……   胡明海打了几个电话,结果发现信号突然断了。本来他们上来时特地做了信号加强,可是现在好像有人故意在周围放了干扰器,让他们和外面的人断了联系。   本来胡明海领着人上来打算给个突然袭击,让贾杰措手不及。按照计划,今晚所有事情必须要做个了结,可是现在贾杰不见踪迹,周围的信号也被断了,这时候的八佛山庄就像是在一座孤岛。   突然,胡明海莫名其妙有种背脊发凉的感觉。   来回在原地踱步,他烦躁地从兜里掏出烟点上。打火机是用了许多年的老牌子,一直舍不得换,现在有些打不着火了,弄了几次,搞得他越加心慌意乱。就这个时候,一小蔟火出现在眼前。胡明海呼吸一滞,抬起头就望见了容铮。   容铮正立在他跟前,单手举着打火机,这个动作实际上不太尊重,胡明海却没说什么,只是手一抖,烟点上了。他道了声谢,同时细细打量起眼前这个年轻人来。   胡明海沉浸官场多年,依旧拿不准容铮的真正身份是什么,一毕业就说就在京都市市局里工作,接下来就是连跳三级,一蹦跃上了京都市刑警队队长。   要说这样升职速度,没背景全靠本事,没人会信。他向来瞧不起那些走后门靠关系的人,可是出乎意料地一次见面,让他对这个人大为改观。   说话态度不卑不亢,话语间逻辑清晰,还有种说不出道不明的气场,只是见了一面,胡明海的气势硬生生被一个二十多岁的小伙子给压了下去。   所以当他从其他人嘴里听说容铮也在会厅的时候,他心里十分震惊,不过,震惊之余他还有些欣喜,他知道有了这个人在,很多事情,不用多费口舌了。   想到这里,他烦躁的心像是被定住了,再看容铮一直镇定自若的模样,他干脆开口,和容铮说起了情况:“这里会厅我们已经封锁了,为了避免有人趁机逃跑,也把大门锁了,可是怎么也找不到贾杰,按照线人给我们的情报,贾杰没有从会厅里离开,他会去哪儿呢?” 第329章 地底封印的残肢(一百二十)人群   容铮皱眉,和他抬起头扫了眼会场里的构造,繁重的装饰后面尽都一目了然。他握着冰冷的钢管,沉默半晌,脑海里浮现出贾杰最后出现的画面。   贾杰和他告辞后,便起身穿过沉重的珠帘朝后走去,接着他看不见对方的身影了,然而那人每每经过一个地方,都有人起身和他打招呼。   这是一个环形走廊,一边下是四米来高的观景台,一边是封死的,只有到走廊尽头位置左右各有一扇双开门。   贾杰离开时候走的是左侧,当他走到左侧尽头的时候,他突然顿住脚步,躬身和人打招呼。   被珠帘挡着容铮看不清那模样,只能看见布幔凸起的褶皱显出个人侧身的形状,有些臃肿佝偻,跟着出现了一个女人的声音。   意外的,那女人的声音很好听。   而贾杰和女人说话的时候,出乎意料地,居然透露出几分孩子气的亲昵。   是熟识的人……   还是关系十分密切的人!   “我想起件事,有个女人……”容铮迟疑地出口。   他环视了下周围所有人,扫过面前蹲在地上瑟瑟发抖的人群,在一张张忐忑不安的脸上,试图找出那个女人。   “什么女人?”   “我没见着人,只是听了声音,他和那女人打招呼,我恰巧听着了……那女人的声音很好听……可能是他的爱人。”年轻的声音,男人撒娇的语气,让容铮有了这个猜测。   容铮正眯着眼回忆,未发现他说出第一句话时,胡明海的脸色霎时有些难看,胡明海看容铮,紧张道:“说了什么?”   “太远了,就听见声,听不清楚具体说了什么。不过,在这种人多嘴杂的场合,也不会说些过于私密的事情。应该就是打个招呼。如果找到那个女人,可能就知道……”   话还没有说完,忽然一阵急切的脚步声响起,那脚步声又急又快,还没等他扭过头,脚步声就到了跟前,他抬起头,就看见好几个警员或抱或抗着孩子正朝着他们的方向冲来过来,每张脸都煞白,显得惊恐万分。   “你这是什么样子,出了什么事了?”胡明海眉头一紧责怪出声。   那警员脸色惨白,虽然惊恐,却绷紧身子克制住自己情绪,紧张地说:“胡局不好了,出大事了。”   另几个警员正劝抚着孩子,孩子要哭不哭地扯着嗓子要说什么,看起来状态很不好,本来垂头丧气等候发落正焉着的那些富商们都疑惑地抬起头,好奇地朝他们张望过来。   一时间紧张的气氛蔓延开来。   胡明海当即猛拍了下警员的脑袋:“什么大事小事,直接说事,最烦咋咋呼呼半天不说重点。”   “有炸弹!会所里被人安放了炸弹!胡局,我们得马上撤离!”   有那么一两秒,忽然就安静了,容铮和胡明海都呆愣住了。   “慢着。”舒墨一手抱着菜瓜,一手牵着个女孩,走到他们跟前,然后环顾了眼四周,冲容铮胡明海一点头,小声说:“先不要声张,以免造成混乱,到时候控制不住。”   前面大门被长链锁住,只能供一个人挤着门缝出入,现在场内人员总共有一百来人,几乎全在这不到两百平米的大厅内,就跟老鼠遇见猫,人遇见危险的危机本能就是逃跑,如果所有人一齐往前朝门处奔跑,却逃不出去,比起不知道什么时候会爆炸的炸弹而言,踩踏事故是此刻最为致命的。   舒墨正是想到这里,才几次嘱咐孩子们和警员千万不要将炸弹的事情告诉其他人。   愣了一秒,胡明海回了神,这时周围人正好奇探着脑袋往前看,他忙揪着那警员到一边,压低声音问:“你说炸弹?到底怎么回事?信息来源可靠吗?确认了吗?”   那警员咽了口唾沫:“刚有个小孩说他见到了贾杰。”   “在哪里?”容铮急忙问。   “在二楼他的办事间,孩子说他已经死了,然后那小孩还说,那屋子里有炸弹,杀了贾杰的人打算把这里炸掉,以此毁灭罪证。胡局,我们现在得赶紧疏散人群。”   胡明海手松开,他大脑忽然一片空白。   “疏散人群是肯定的,但是不要提炸弹这件事。”舒墨加重了语气:“所有人的内心其实就是一个容器,本身他们现在就要面临刑罚,心理已经高度紧张,炸弹的讯息一旦公布,就会让容器内在的压力值急剧上升,还不等炸弹爆炸,他们内心的容器会先一步炸开。集体惊慌必然会产生不可估量的后果。”   “什么后果?”警员紧张地问。   “发现自己的安全利益受到威胁的时候,他们要么战斗要么逃跑。威胁知觉是即刻的,这时候的反应是反射性的,根本来不及阻止。在这么狭小的空间内,一定会发生集体恐慌引起严重的踩踏事故,甚至会有人为了保障自己的生命安全,不惜攻击其他人。”舒墨说得很急,光是听语气就让人有急迫感。   那警员点点头,他已经镇定下来,和众人细细说起刚才发生的事情,同时还反映了一条,他们之前去过孩子口中所说的那间办公室,早已经人去楼空,半个影子也没找着。因为当时想着要找贾杰,就没对办公室仔细做搜查,所以对有炸弹的事情一无所知。   了解完情况,容铮想到现在最重要的是,在不引起人群惊慌的条件下,疏散人群,接着是要确认是否是真的爆炸物,如果是爆炸物,确认是何等规格,威力有多大,到底有几颗。   而在这时候,胡明海却满脑子是炸弹绝对不能在这个时候炸。如果炸了,这里全都变成灰烬,那他所做的一切不就毁于一旦了吗?   容铮转身招来剩余警员,警员们还不知道怎么回事,犹豫看向胡明海,胡明海没做反应,似乎还在愣神,不过他没有阻拦,加之之前胡明海对容铮的态度,看来这人不能得罪,思及此,几人面面相觑半秒,只能硬着头皮上前。   “会厅内发现了炸弹,现在还不确定炸弹的种类,也不知道到底有几颗炸弹。”舒墨说的很平静,却让训练有素的警员们纷纷变了脸色。   “这就是现在的情况。”容铮不给他们消化时间,语气咄咄逼人,沉着声直接下命令,“紧急疏散人群,尽量躲避多建筑物障碍物的地方,另外酒店及会所后学校有大量住客和学生,要尽可能快速撤离这部分人员。另外有谁愿意带路,和我一起去查看下炸弹情况。”   话一完,顷刻一片死寂,没人吭声。   这项工作专业程度太高,再一个,炸弹这东西一遇见,非死即伤,就是拆弹专家,也有失手的时候,更别说他们今天来这里的人里不可能有专业的,就算是懂一点,也起不了作用。   “没人吗?”容铮问了一遍。   舒墨神情焦急观察着众人面部表情。   还是没人吭声,容铮眉头皱成川字,冷眼扫了眼这一排大小伙子,冷不丁余光瞥见不属于警员的一张不知哪儿冒出来的惊慌失措的脸。他顿了顿,张嘴要说什么,就看见那人猛地一跃而起,脸上垂着两层肉跟着一震,还没等容铮对这人挺着大肚子都能跃到姚明高度感到佩服,就听见那人朝着人群大声喊着:“快跑啊,有炸弹!”   爆喝完那人骨碌跟个球一样摔在地上,厚厚的肉弹了下,没伤着,他极其利索地从地上弹起,撒丫子开始往外跑。   这时候,那人衣服一把却被容铮揪住了,跑了两下,发现还在原地,那人急忙推了下:“快放手,知道老子是谁吗?老子要是今天出了事,你们全家老小都得给老子赔命!”   “哦?”容铮冷笑看着他,薄唇一张,冷冷道了句:“我等着。”   那人看容铮一个连制服都没穿的便衣警察,气急败坏,就要破口大骂,却忽然听见周围猛地爆发一声凄厉的尖叫声。   就在容铮揪着那人的时候,刚在旁本来因为孩子们惊叫心底发慌的众人,一听见炸弹顿时哄闹起来。本来老老实实蹲在原地的那些人瞬间不要命地顶着枪站起来,跟着不管不顾地拼命往外奔。有炸弹啊!他们这时候还管什么枪啊警察啊,逃命才是最要紧的!   一个个咬牙切齿,谁也不愿落后,争先恐后往前跑着。   有落在后面的往前一伸手,抓住个头发,跟着使力往后扯,那露了半个脑袋的长发女人凄厉惨叫,这声音恰好在容铮身边炸开,差点把耳膜给炸穿过去。   绷着背,容铮站直身子,朝外快去,这狭小的走廊里,此刻满满当当挤满了人群,全都轰地一下,四散跑开。   本被安抚好了的孩子们,因为这句话脸顿时变了色,脸跟刷了白漆似的,本能地心底发慌,赶紧逃命的念头瞬间钻进脑袋里。他们扭过身子,就要往前跑,却见人群如倾巢而出的蜂子一般从左右两侧奔涌而出,前面形成了一道道肉墙。   企图维持次序的警察们声音完全淹没在了恐慌声浪中,被疯狂的人群挤得七零八落,骈肩叠迹的人群像浪潮一样,根本无法阻止。   一时间惊恐的尖叫声,害怕的哭泣声聚焦在一起,引得人更加心慌意乱了。很快地上响起了凌乱的脚步声,挂在墙上的布幔全被拉扯在地上,一双双脚踩了上去,那些让承办人引以为傲的装饰品全摔得七零八落。   本来就不大的地方,穿着昂贵晚礼服人群再没了形象,甚至脱掉累赘的外套,拼命抓扯着前面的人,他们得活下去,他们可是身负万贯家财,有庞大家族的人啊,怎么能该死地死在这里呢!   混杂在其中的服务员们压根不管前面的人是什么官职,是什么社会地位,求生的本能驱使着他们,只想赶紧扯开这帮子挡路的人,冲到几米外的大门到外面去,拼命抓扯着前面的人的头发,他们的身形矫健很多,甚至还有人企图爬到人身上,踩着人头奔到门外去。   所有人积压成了一团黑压压的肉海,纠扯扭打就像是种族密度过大的旅鼠们唯恐被身前身后的同类杀死,争先恐后地做出踩死同类博得自己生存的希望。   被容铮揪住的男人脸上横肉一甩,看见眼前情形,终于明白方才自己做了什么蠢事情。当即吓得浑身一哆嗦,站不稳了,容铮手狠狠一甩,那人瘫坐在地上。   见人群拥挤容铮心咯噔一下,忙回头去搜寻某人的踪影。   “舒墨!”   人们使力地尖叫,声响在耳边一声声炸开,全化作一道道盲音,把他用尽全身力气的一吼给淹没了。   不知何时,他身边竖起了一道肉墙,眼前全是闪影将他和之前的人完完全全隔绝开来。他努力寻找着那抹熟悉的身影,光线太暗了,他无法从中辨析出想要的那个人。   他踮起脚尖,有人群在推挤着他把他往后推去,越来越朝后,他咬着牙,用力一声声喊着名字。直到嗓子喊得嘶哑难受,却一声回应也没有。然而他却不想放弃,艰难地咽了口唾沫,他感到一股甜腥在喉间散开。   用尽全身力气他想爆发出最后一声吼,声音却想破了口的风箱一样,怎么也发不出声了。   容铮焦急万分,使劲扒着人群朝前挤,人呢,人在哪里去了! 第330章 地底封印的残肢(一百二十一)办法   孩子们这时候都被挤到了走廊左侧,警员和他们站在一起把孩子们尽可能护在怀里。   “不要挤,大家不要急,先让警察过去开门,每个人都能出去。”年轻警察扯着最大的声音喊着。   可是谁都听不见,这种时候哪怕是警察的话也没多少用处,再大的嗓门也湮没在争相走避的人群中。   人们如同蝗虫一般疯狂朝前涌着,场面愈发混乱。   孩子们被统统挤到了走廊左侧,警员只能努力在人群中稳定身体并把孩子们尽可能护在怀里。   年轻警员皱着眉,举着手里的钥匙,看着前方的人墙焦急万分,他必须想出办法。   这时,背后跑过来两人,甩出的胳膊将他猛地往前一推,他一个踉跄狠狠地摔在地上。钥匙旋即脱手,只见黑暗里一道闪光在空中划过弧度,钥匙掉到了不远处,然而很快便被几双鞋争先恐后地踩了过去,不见踪迹。   警员顾不得疼痛,眼中只有那把钥匙,此刻那把钥匙正闪着微弱的光芒,似是召唤。   年轻警员咬着牙伸出手,可他刚伸出手,一只被擦得干干净净闪着森冷反光的黑牛皮鞋狠狠踩过他的手掌。   警员吃痛地,双目通红,惨叫还来不及呼出嗓子就被一股巨大的力气朝前一踹。   他猛然睁大眼睛,身体被踹得前扑,手指匆忙间抓到了一块柔滑的布料。那块布料入手冰凉,他下意识地朝前看去,被他握住裙角的是一个女人。这女人手里攥着不知道从哪里来的一把小刀,毫无章法地挥舞攻击着前面所有挡路的人。   他惊愕地张大嘴,女人也因为被他抓住裙角停下脚步,回头便对上了他的眼睛。女人目露凶光,眼神略一下撇,想也不想,刀尖对准警员的手猛地一戳。女人拔出刀转身继续往前挤,面前所有的活人,都被她当做是拦路的荆棘树枝,手起刀落。   年轻的警员手掌立刻被刀身贯穿,重重地摔倒在地上。   紧接着一双脚从他身上踩过,跟着又是一双,他张了张嘴,尖叫声没能发出来,只是在他手边的位置,有个东西闪闪发光。   猛地,他用尽最后一点力气,将钥匙一把握在手里,冰凉的触感在手心,他松了口气,嘴角刚要勾起。下一秒,笑容被慌乱无序的无数只脚踩碎。年轻警员蜷缩着身体尽量将危险部位隐藏在下,钥匙被他死死攥在手里,这是最重要的、唯一的希望。   可是……   人都疯了。   怎么办!   *****   被挤到最外围,孩子们彼此牵着手,看着眼前的场景,他们心生恐惧,惊愕地张大了嘴。   舒墨心里咯噔一下,狭小的空间里,前方是拥挤缠在一起的人群。   他意识到了即将来临的灾难。   虽然人类努力求证他们与其他生物的区别,不可辨驳的是,人类生而就具有危险性和兽性,攻击暴力行为总在不经意间流露,牢牢地刻在他们生物本能里,属于人类早期进化的残留物。   此刻人们仿佛受到身体内动物本能驱使,他们彼此推搡,白花花的手在空中飞舞,被恐惧驱使的他们根本没意识到,他们拥挤成一团根本无法快速地从狭小的大门逃出去,很快空气里腾起了一股熟悉的味道,带点腥气——那是血。   “拥挤的人群中,如果前面的人摔倒,后面的不知情的人会继续前行,这就会引起‘多米诺骨牌’一样连锁倒地的拥挤踩踏现象。不仅仅是踩伤,更严重的,是外力导致的骨折,撞伤,更有甚者会窒息、内脏破裂而死。”舒墨尽力用身躯拦住涌动的人群,将孩子们牢牢护在怀里。   警员满头大汗地问:“这可怎么办。还有炸弹。”   “我……也不知道。”舒墨皱眉,情况太过紧急,他就是担心这样的情况,所以要求保密下疏散。   比起炸弹爆炸,拥挤踩踏引起的伤亡似乎更早到来。   事发太过于突然了,没回神的人还来不及自我保护,就被涌上来的人群吞噬,倒在了地上,一个个人争先恐后踩着人身体往前走。还有人脸色已经慢慢被挤压得变得铁青,腿脚都腾空无力奔腾,不知道身体里那块内脏受了伤,嘴角慢慢有血溢出来。   舒墨看着这幕,心底不由地发慌。物竞天择适者生存的丛林生存法则,却被自认高等智慧的人类在钢筋铁骨铸造的现代化都市里展现的淋漓尽致。   见人群歇斯底里的模样,舒墨心里腾起一丝道不明的焦急,时间一分一秒过去,记录着此刻在场所有人生命的倒计时,清晰的仿佛能在哄闹的人群里听见那不曾为任何事物停歇过的滴答声。   “不要担心。”   舒墨低下头,看见菜头正和小伙伴们打着气:“我们一定能出去的,一定能的。”   嘈杂绝望的狭小空间里,几乎让人喘不过气,到处是痛苦的呻吟和恐惧的尖叫,而菜头却很镇定。虽然他的腿有些发软,得靠在身后舒墨的腿上才能站稳,但是他依旧还给周围的同伴打着气。   他们一定能出去的!   舒墨低下头,这时菜头抬起头,对上舒墨的目光,他笑了起来:“是不是大哥哥,我们一定没事的!”   舒墨用力地点点头,蹲下身把菜头抱在了怀里。舒墨很少动容,实际上他是个极度冷漠的人,熟悉他的人也都说他总是对任何事情无动于衷,甚至可以说没有心,没有感觉。但是今天,他却一而再再而三的产生无法克制的内心波动。   仿佛打破了某种禁忌。   对上所有孩子的目光,舒墨从未有过地认真保证:“一定会没事的。”   然而除了菜头,其他孩子似乎对这个陌生人的话不太信任,大概舒墨做梦也不会想到,这些孩子正心里嘀咕着长得好看的人不太可靠之内的话。他们手紧紧牵在一起,眼睛里透露着忐忑和不安,同时小心翼翼地看着舒墨。   “真的吗?”   “时间不剩多少了……”   “他们都疯了,根本什么都不听了。”   孩子们看着舒墨,虽然是个很温柔的人,却实在太纤瘦了,甚至没有他们强壮,看起来弱不禁风,貌似不太能够被信任。   “不要急,别担心,总会有办法的。”菜头说得十分笃定,舒墨不知道他从何而来的信任,被扯了下衣服,菜头小小的声音传了过来:“对吧,你会有办法的吧,我们一定不会有事的。”   菜头说的格外镇定,然而那句“对吧。”却漏出了他那点不安。   不安却很镇定,舒墨听着那稚嫩的小声音,不禁抿嘴笑了笑,伸出手揉了揉那小脑袋。   他心中有些动容。   菜头想法很简单,他只是下意识地在不知所措的时候,倚靠身边的成年人,他们不过是一群小孩子,这时候他们能有什么办法呢?   那就依靠身边的大人了,大人总是能有办法的,更何况是警察叔叔呢?想到这里菜头更觉得安心了,踮起脚,让舒墨的大手能在头上多留一会儿。   孩子们面面相觑,菜头依旧仰起头一眨也不眨地看着他。聚焦在舒墨身上的目光越来越多,越来越炙热。   然而——   “的确,靠我可能没什么用。”舒墨这样说。   他没有鼓舞,没有打气,甚至没有加油,语气丝毫没有起伏的,平静地阐述着事实。其实这就是他认真的处理方式,和妄自尊大的年轻人不同,他早早地习得了清晰认清自己的重要性。   “对不起,我不会拆弹,也没能力瞬间让所有人安静镇定下来。”舒墨手一遍遍顺着菜头头顶,抚慰着,真遗憾,他也想要那样的能力来着。   果然是这样啊。   叹了口气,菜头缓缓垂下头,扯着舒墨衣角的手没了力气。   气氛一时间僵住了,孩子们垂头丧气,他们什么也没说,这一刻,仿佛接受了即将到来的命运。看孩子们脸上略发麻木的表情,在外人看来尤为刺眼,那些护着孩子们的警察都纷纷对舒墨露出责怪的神色。   看着他们格外严肃的神情,突然间,舒墨觉得有些好笑,不过他没笑,这时候笑,肯定会让他们恼羞成怒,这貌似不太好。   距离方才有人喊炸弹,不过过去两三分钟,人群却已经变得混乱不堪,不远处黑压压一片,很明显已经有人发现夹在中间无法前进无法后退。这个时候显然已经晚了,身后人朝前挤着,身前人往后退着,只要有人稍微一犹豫,顷刻间会被后面的人推倒,跟着消失在人潮中。   舒墨分神看了一眼,犹豫着又开了口:“我们都知道意识到危险的时候,奔跑逃生是人类的本能,大多数人都会因为恐惧而“慌不择路”,引发拥挤甚至踩踏。就像你们看见的,现在周围的人情绪都过于激动,而这不仅仅是单纯的踩踏事故,还有炸弹的威胁,人们的求生欲望会格外强烈,很难理智配合,不过——”   舒墨话音陡然一转:“我有一个办法,不知道可不可以。”   方才还垂头丧气的孩子们疑惑地抬起头。   “你说说看。”警察中年纪最大一直闷不吭声的警员大叔,听他说话,扭头看向了他。   舒墨朝他微微一笑,跟着神情猛然一凛,显得格外肃穆。   “动物为了生存,他们在面临危机时刻会产生攻击行为,人类虽然也有这部分基因,但是由于我们有复杂的大脑皮层结构,因此我们的生物生存方式还包含联想、学习和信念。人们通常会像风向标一样,会受外界的行为干扰转换自身行为。”   “2011年9月17日,美国占领华尔街运动中,人们采取了一种能在人群中传播信息的简易方式。叫做人体麦克法。”舒墨说的很快,音调也不大,然而周围的人却听得一清二楚,虽然听不太懂,每个人依旧努力听着。   “我一直认为财富和一个人的智慧相辅相成的,虽然这样说可能不太准确,但是恐怕此刻这些人随便一个人的学历也比在座的各位高。就算他们起初听见炸弹,产生了混乱,很快也会清醒过来。”舒墨环顾四周,视线最后定在身下小小的菜头身上,“这时候需要一个声音,与众不同瞬间能打动陷入疯狂状态人类的声音来干扰他们行为的声音,同时要带有指向性的命令,简洁明了……”   “所以,需要一个喇叭。”菜头仰起头,斩钉截铁地说。   舒墨话语一噎,愣住了。   周围人疑惑地望向菜头。   众人目光下,菜头毫不露怯,反而站得笔直,认真说:“我和奶奶进城的时候,坐过大汽车,那售票的阿姨就拿着个大喇叭吼我们,让我们不要挤,不然就不让我们上去了,然后所有人都不挤了。”   听见这里舒墨笑了,他蹲下身子,朝菜头举起大拇指:“厉害,我就是这个意思。”   菜头洋洋得意地扬起下巴,耸了耸鼻头,好似再说:看我多聪明,快夸夸我。   “这里哪里有喇叭?”   “别踩我!我记得主持人有用话筒来着……”   “哪儿还得找话筒,人那么多怎么找?”   孩子们七嘴八舌讨论着着,舒墨揉了揉菜头的脑袋,朝菜头抿了抿嘴,听着议论嘈杂变得混乱的声音,他清了清嗓子,柔声道:“我们这样做——”   *****   不远处,一双焦急的眸子在注视到此处时,猛地顿住了,舒墨也恰好说完抬起头,隔着人墙两人遥遥相对。   容铮看着他,半张着的嘴,终于闭上了。甚至他抿起了嘴角,这一秒,恍惚间他有了一种魂魄归体的感觉,接着他看见舒墨朝他笑了,像一抹黑暗里唯一的阳光,寒冷中的一抹温暖,顷刻间嘈杂的空气安静了下来。   舒墨朝他笑着,伸出手朝他轻轻挥了挥。   会场里白炽的光打在舒墨侧脸上,他柔和的面孔,倏地变得凌厉起来,嘴角微微勾起,眼里闪烁着自信的光芒。   接着容铮听见舒墨大声喊了什么,他努力地去听,舒墨的声音却被哭喊声阻拦如何也传不过来,就在他焦急万分的时候,他终于听见了点不一样的声音。   那个声音一开始很小,因为他全神贯注听,才能听出一点,脆生生的,很轻,和细蚊声一样,很快被周围喧哗声湮灭。   接着他看见舒墨又张了张嘴,他先是瘪了瘪嘴,跟着又张大嘴,是两个音。   他努力辨认了下,貌似是“一、二”。   紧接着他看见舒墨笑了,跟着忽然场中响起了意想不到的声音,那声音就像是狂风暴雨中突然出现的小溪清脆叮咚的声音,尤为突兀。   “后!退!”   他一愣,跟着他又听见了,稚嫩的声音坚定沉着在嘈杂声中响起。   “后!退!”   声音慢慢汇聚,带着节奏,犹如鼓点,敲打在附近的每个人心中,跟着最外围有人顿住了脚步,他朝后一看,不由地心下震撼,那里站着三十几个人,其中不多数是孩子,他们手牵着手,语气坚定沉着镇定,一起有节奏的呼喊着:“后退。”   下意识地他也退后一步,跟着喊了一声:“后退。”   接着意想不到的一幕发生了。   一浪跟着一浪,就像浪潮一样,那后退的声音越来越大,从最外围开始声音慢慢扩散到前面,人们开始缓慢地停止动作,跟着慢慢地朝后退。 第331章 地底封印的残肢(一百二十二)信号   “容队。”   容铮倾身往前走,步子还没迈出去,就感觉手肘一紧,被人给扯住了。   他扭头对上了胡明海的目光,胡明海两眼皮吊着,正直愣愣地盯着他。这时候周围的人渐渐散开,灯光打下,胡明海面容枯黄额头上几层皮垒在一块,看着异常憔悴。短短几分钟,好像已经心力憔悴了,这等反科学的现象纵然是见多识广的容铮也有些纳闷。   回想胡明海刚带队冲进会场将其包围时,还容光焕发一副踌躇满志的模样,快速捋下前后时间线,这比天气变化还诡异莫测的胡局心态,怕是在听见说这里有炸弹时候就变了。   这就有些奇怪了,不是在人群惊慌,还是听说炸弹的时候。如果没有突然出现的一个声音,将有炸弹这事情宣扬出去,他们完全有时间安排群众撤离,根本无须担忧炸弹的事情。   忽然间容铮有些想笑,这是舒墨的思维方式,不知道什么时候,自己居然跟着舒墨一样思考。既然所有情况前后因果分析清楚,那么,只剩下一个答案——贾杰的死。   “胡局?怎么了?”容铮唤了一声。   胡明海这才回神,他并不打算解释什么,舔了舔起皮的嘴唇:“这个主意不错,人心算是稳了。”   他指的是舒墨。   不远处隔着城墙般黑压压的人群里,有一抹熟悉的身影。   相对于惊慌失措的人群,少年十分镇定,笔直站在外侧,一双眸子亮晶晶的,顾盼生辉,虽然白色衬衣皱成了一团,也染上了刺目红色,这会儿却像霞光一样,尤其耀眼。   他的办法极其简单,用的就是最原始的信息分享办法,即口口相传,这个方法可以说是笨办法,然而效果却意外明显。   在孩子们用童稚的声音大声喊着后退的时候,无次序的大人们先是缓下了脚步,每个人脸上都显露出不同程度的茫然。   不可否认,在场的人本来就是社会上的高素质人群,他们那被危险逼出的生物求生本能消失后,大部分人的理智迅速回笼,哪怕是反应稍慢的人也会被周围的人合力拦下。   实际上,他们已经意识到了危险,却苦于没有办法。   这时候,孩子们在舒墨的指示下节奏的喊出后退这个动作词,无疑成为密实大坝上的一个豁口,越来越多的人加入了呼喊声的浪潮里。   人群稳住了,渐渐停止了推搡,开始跟着呼喊声慢慢动了起来。当有人打算逆流朝上寻找亲人时,立刻被阻止劝解,所有人渐渐地恢复了理性。   从最外围开始,每个人徐徐地朝后退,有人被挤在中间,踉跄要倒下,旁边的人立刻帮了一把手,还有人摔在地上被踩得血肉模糊,立刻有懂紧急救援的人走上前可以援助。   接下来,舒墨的话从他身边的人开始一个个朝前传去:“请大家帮个忙,寻找一位警察,他被人群挤到前面,警号是19XXX0,麻烦周围的人先查看下这位年轻警察的伤势,然后让开一条路,让他能直接去门边。拜托了,各位。”   人群动了下,这条讯息被一个个传到前方,传得或多或少可能有些误差,不过关键点都没缺漏。于是渐渐地挤在一堆的人群开始出现一个个空圈,舒墨的话出了出乎意料的作用,所有的警察终于有了空间,他们一获得自由便开始有序的指挥起来。有了专业疏导,还有些惊慌的人群冷静了下来。   所有人都在焦急地寻找那个警号19XXX0的年轻警察,人群开始出现一小片骚动,有人惊呼一声,就看见一个血肉模糊的身影被人扶了起来。   虽然衣服已经破烂不堪,胸前的号码确是紧紧地贴着:19XXX0。他的身上全是被刀划开的伤口,血肉淋漓的,这时候低声的呜咽声传了出来,在场所有人恍惚间才察觉,刚刚发生了多么可怕的一幕。   没有发生危险前,每个人都认为自己有高出常人素质修养,可当危机发生的一刹那,所有人仿佛化为了野兽。   有那么一两秒,没人说话,大概是在沉思,时间都静止了。   年轻警察吃力地撑着身子站起来,他头上的头盔还牢牢地戴着,身上的装备虽然又脏又皱却依然紧紧裹在身上,他的手臂、露出的脸上全是血,不过他身上好像并没有致命伤。试着朝前走了一步,有些踉跄,旁边立刻有人伸手扶住他。年轻警察这时候还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小声说了声抱歉。   那人抿了抿嘴,他的西服已经皱巴巴了,干脆脱下来,人蹲在警员身前,拍了拍自己的肩膀。   年轻警察一愣。   “上来吧。”那人微微偏头,警员看不见他的表情,却听见了男人略带嘶哑的声音。   他微微低头,看见了一双十分熟悉的鞋,只不过之前这双黑牛皮鞋干净得还反着光,现在同样被踩的布满灰尘。   警员道了一声谢谢,趴到男人的肩上,他也的确走不动了,他的双腿不知道被踩了多少下,现在都还在打颤直不起来。   男人背着警员走了两步便有些踉跄,这里没有一个人不累的,可是他没倒,因为立刻就多几个人出来扶着他们。   男人偏头看了一眼出来扶着自己的人,说了一声:“谢谢。”   舒墨的最后一句话已经被传得微微变了样——拜托了,各位,让他到最前方。   没有人知道为什么,他们没有注意到年轻警察紧紧拽着的拳头,他们都下意识地遵循着那句话——让他到最前方。   “我来吧。”男人并没有背着警员走上几步,人高马大的保安挤出来:“我身体好,快一点。”虽然他的身份不如这里任何一个赌客,但在这种生命危急的关头,反而他是损伤最小的一个。   警员刚看了一眼,“好”字没说出口,脚下一轻,失血过头的脑袋天旋地转。   保安横抱着警员就往前冲,警员一只手还死死捏紧拳头,空着的手下意识抓在保安衣服上,的确如他所说,由他来送警员比较快,在现在人群配合的情况下十几步就跨到了大门前。   所有人屏住呼吸,目光全都聚焦在年轻警察身上,炙热的目光似乎让他很不好意思,一直垂着头,直到到了门边,他握紧的拳头终于打开,顿时周边响起了抽气声。   手掌血肉模糊,中间插着个闪光的东西,将掌心的肉皮戳得稀烂。咬着牙,年轻警察将那铁片使劲扯了出来,然后把那铁片给了身旁的人,这时候他们才发现,那铁片是一把微微变了形的钥匙。   颤抖着手,哆嗦了好几次,只听哐当一声脆响沉重的锁链摔在地上。所有人憋着一口气,门被大力推开,一阵狂风随之猛地灌进屋内,所有人惨白的脸上开始回暖,眼眸中微微闪动着光。   有人要往前一步,紧接着被身旁人拉住,接着后面又有一句话口口相传。   “把锁链打开后,大家按照身旁警察的指示,有次序地开始离开,从靠门的人员开始移动,后面的人等等,不要着急,我和你们在一起,请不要担心。”   “我会最后离开。”   这个“我”谁也不知道是谁,但是在场众人心里已经知道这个人就是让他们重新恢复理智,且成功解脱掉目前危险境地的人。对于这个人的话,他们下意识地相信、遵从。   稀稀拉拉的脚步声响起,警察指示下,拥挤的外围人群开始稀稀拉拉起来,按照顺序慢慢朝前挪动着步伐。   站在外围的少年犹如他承诺一般,笔直的身子像是插进了地面,一动不动,坚定的目光柔和却不失刚强的声音让他周围的人都镇定了下来。   容铮看着舒墨背影,倏地冒出了几分危机感。   这些日子他似乎忘记了,舒墨是一个多么耀眼的存在,好像……没了他,也不会有任何事情……这种感觉实在让容铮有些不太好受。恶劣地说,容铮实际上是个很霸道的人,在他的羽翼保护下,容不得被保护人受半点伤害,然而这个明明该受他保护的人,却保护了他,这感觉让容铮——有些酸爽。   在他万般感慨的时候,他听见胡明海说:“容队,你赶紧先走,我带人去看看是不是真他娘的弄了炸弹!”   容铮手指一颤,撩开眼皮深深看了舒墨一眼,两秒后,他望向胡明海:“我也跟你们一起去。”   跑了两步他突然想起了什么,拿出手机打了几个字,然后发了出去,可惜没有信号,这条短信没能发出去。大概这就是所谓的命吧,他看了一眼,前方人已经一溜烟不见了,他赶紧将手机放回兜里疾步追上。脚步声踩在绵软的地毯上,一点声音也没有,那抹身影已经消失在了暗红色的灯光里。   ****   一百多个人并不多,很快所有人离开了,而舒墨遵守他的承诺自己会最后一个走,不得不说他这个说法意外的让人安心。   拿菜头的理解就是,他奶奶在集市里抢便宜货没抢着正伤心,结果听说隔壁张奶奶也没抢着的,瞬间那点烦恼就烟消云散,还特带劲的安慰来着。   地上不知道是谁的宝石耳环掉了,舒墨脚步一顿,大概是担心有位美人会为耳环的丢失而伤心,遂蹲下身子将耳环捡起。   “舒墨,刚刚胡局下了命令,所有人紧急撤离,咱们赶紧走。”   舒墨愣了愣,这声音陌生得紧,他抬起头,看见的是一张从未见过的脸。   “刚刚我身后的人呢?”舒墨抬目环顾四周,周围已经空空荡荡,所有人离开了,只剩下他和这个人。   “就我啊。”警员大叔呆愣了下,就看见舒墨皱起了眉,这让他下意识地自我检讨,这是自己的保护没有到位,让这位同僚有了意见?   “不是。”舒墨像是把魂丢了,失魂落魄地扫视了眼周围:“容铮呢?”   “你说容队啊。”警员大叔面色复杂地瞅了舒墨一眼。   知道两人是一起的,他犹豫半晌不知道该不该说,最后看舒墨梗着脖子满大厅转到处找人,就是不肯跟他离开,不知道为什么,看那表情有点不落忍,这才开口说:“他和胡局一起去贾杰办公室了。”   舒墨倏地站住了。   就在警员大叔酝酿话语的时候,舒墨又动了,他挥了挥手,似叹气似无奈地说:“走吧,我们赶紧出去。”   警员大叔连忙跟上,这时候舒墨脚步又顿住了,那人苦恼,这又有什么事啊!   舒墨低沉着声音问:“你懂信号干扰器吗?”   警员大叔皱眉摇了摇头。   舒墨:“我记得每次考试的时候,学校都会用手机屏蔽器来屏蔽学生信号,让学生无法利用手机等通讯物作弊。”   “哎,以前考试哪有那么严格,时代更新太快了。就我们年轻那会儿,就在手臂上写字,结果老师手一摸,就没了,成了大花臂。”警员大叔回忆着,有些感叹。   舒墨没理那句感慨,回忆着当时电子技术专业的学长为了能作弊采取的不择手段的办法。   “屏蔽器的工作原理是通过干扰指定波段的手机信号屏蔽手机的。”学长拿着板砖一样的手机,滔滔不绝说着:“屏蔽器只能屏蔽一定MHZ的手机信号,只要修改手机的接受发率就行。就拿咱这破手机来说接受最高发射频率是1900MHZ,而屏蔽器一般只能屏蔽最高1800MHZ。我啊,只要在手机设置里把发射频率调到最大,就可以接受手机信号了。”   舒墨拿出手机,脑海里浮现当时学长的操作,手指快速按键,噼里啪啦一阵手指敲击屏幕的声音在悄无声息的会场里尤为刺耳。   警员大叔实在等不及,不知道舒墨卖什么关子,想着干脆直接把舒墨头打昏把人扛走。就在他到处找哪里有板砖的时候,只听见有几个熟悉的嘟嘟声传进耳朵里,他一愣,就瞧见舒墨兴奋地举着手机,大喊:“成了。”   电话那头有人喂了声,油腔滑调的声音冒了出来:“舒墨?舒哥?小舒舒?”   舒墨嘴角一抽搐,想给那头多米脑门一下子,他做了个深呼吸,声音从牙齿缝里逼出来:“多米,是我。”   多米听见他的声音,几乎泫然欲泣了:“哎哟小舒舒,不,呸呸呸,舒哥,我可想死你们了!你们一上去就没了信号,我差点被白姐给掐死了,现在脖子上还有印,你帮我找容队说说,这可得算工伤啊!”   舒墨没理他,而是转过头看向警员大叔,警员大叔被他盯着浑身发毛,忙问:“有什么事情需要我做的?”   舒墨咧嘴一笑:“的确有个事情需要大哥您帮忙。” 第332章 地底封印的残肢(一百二十三)找证据   偌大的房间被翻得乱七八糟,地上到处是废纸,凳子也东倒西歪。胡明海刚到门口就急着往里冲,两步快跨到房间内唯一的桌子前,探脑袋朝下面一看,冷汗顷刻间淌了下来。   “这……这是定时炸弹!”胡明海几乎跳了起来。   虽然已经从他人口中得知炸弹的存在,但是在看到实物的时候,在场几人都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一时间惊惧交加。就连一直面无表情的容铮,面色也白上了几分。他疾步走到胡明海身侧,上前探看。   桌子下本该是抽屉的位置,悬挂着一个通体漆黑的盒子。   盒子偏平,约莫长十公分宽八公分,厚度仅仅三公分,用黑色胶带紧紧贴在桌子底下,胶带中间的部分有块手表,手表上的秒针正飞速倒着往后跑发出滴答滴答扰人心弦的声音。   这赫然是一枚已经启动了的定时炸弹!   容铮汗水倏地顺着脸颊流了下来。   后面的警察这时候已经从惊吓中回神,疾步朝他们走来。   “别过来,都出去!所有人全部离开这里!”容铮急忙站起身,大声喝止他们靠近。   胡明海急忙问:“还有多少时间?”   手表是老式泸牌手表,保养极好,表面无摩擦划痕,里面有三针,其中表盘上在显示凌晨一点的时间上特地染了红色。   容铮扫了一眼手表,随即深吸一口气:“二十八分钟。”   警察们面面相觑,每个人脸色都跟刷了白漆似的。他们都吓坏了,在欲海这个小地方任职,他们哪里接触过炸弹这玩意。不过,他们不约而同的没有一个人听从命令离开,其中一名警察冲出来,焦急地喊:“胡局你赶紧走,这里交给我就行了!”   “胡闹,赶紧都出去!”胡明海大力推了一把那人,见众人都不愿意走,而耳边那秒针声还不停地像是催命符一样响个不停,他心中一急,大喝道:“这是命令!你们连我的话都不听了?”   众人犹豫了下,胡明海又大声怒骂了几声,这才面露不舍的哽咽着道别离开。   *****   众人甫一离开,胡明海立刻撸起袖子跑到桌面翻找东西,余光一瞥容铮居然还在桌子底下躺着,顿时呲目欲裂:“你怎么还不走!”说着就要拉容铮。   容铮直勾勾地盯着那手表,被胡明海一拉,他顺势扭头目光和胡明海对上,胡明海当即被他此刻的眼神一震打了个寒颤。   “胡局,你刚是要找什么东西?”   “是……是一份名单,上面列着这些年贾杰行贿的记录!那名单他据说他随身带着,当做保命符,加上之前那孩子的话,那东西一定就在这里!”胡明海咬着牙,“贾杰和那些人勾结开设赌场,干尽了伤天害理的事情。我必须要找到那份名单!”   容铮一下就明白了,安置这枚炸弹的人的目的,不是杀了他们,而是想要毁灭掉所有证据,逃脱法律的制裁!   容铮一把扯下外套,凑到胡明海身边,用从未有过的严肃语气道:“我帮你,咱们两人一起速度快些。”   时间紧迫,胡明海看容铮神情坚定,直勾勾地瞧着他半分不退,也不再和容铮多废话,赶紧埋头找东西。时间一分一秒过去,而他屋内文件资料实在太多,只有两双眼睛,毫无头绪地找了半天,依旧是一无所获。胡明海急得满头大汗,动作已经无法克制地乱了起来,手里的文件好几次没拿稳,摔在地上。   “不行,这样找下去不是个办法!”容铮焦急地看了一眼时间,只剩下不到十分钟了,他急忙拉了下胡明海的袖子,“胡局,没时间了,你赶紧离开!你放心,我一定会把名单给你找着!”   “你赶紧走吧。”胡明海脸上露出决绝的表情,“名单找不到我出去也是个死。”   容铮脑中一片空白,没明白什么意思。   胡明海红着眼,他直勾勾地看着容铮,神情专注好似在做最后的判断。气氛变得格外凝重,容铮紧张地看着他,眉头越皱越紧,下意识觉得会从胡明海嘴里说出什么重要信息。   “容队,你是个好人,从看你第一眼,我就知道了。可是,这世道,好人却向来没有好报……”胡明海说到这里,忽然笑了起来。   这是临终别言,面对一个一心赴死的人,容铮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他听见胡明海在笑,那笑声让他一时间心底越发酸楚。   “反正我都要死了,一些话留在肚子里也没什么用处。”胡明海说,“我有些忠告,你身边……”   话说一半,胡明海突然顿住,极其愕然地看向容铮身后,容铮心中急切,循着他目光看去,就看见一抹熟悉的身影。   看清来人,容铮脸色骤然大变,一把抓住舒墨的手臂质问道:“你怎么还不走!赶紧给我离开!”   舒墨猛地推开他,接着朝他举起手里的手机,大喊一声:“容队,有你的电话!”   容铮愣了下。   舒墨把手机一把塞进容铮手里,他说:“我刚刚更改了手机的MHZ值,终于有信号了,然后联系上了多米,我想……他应该能给予你们要的帮助。”   容铮低头一看,果然手机上显示已经连线。   他吸了口气,把手机放在耳边。   “头儿,一夜不见如隔三秋啊!”电话那头传来多米一如既往活泼的声音,一时间,容铮百感交集,导致他忽然失声,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那头多米也不觉得尴尬,还自顾自说:“今晚真的是累死我了,别以为我在偷懒,我可发现了一条重大线索,等着你回来跟你论功行赏来着。”   容铮深吸口气:“……你的发票等回去我就给你签字。”   电话那头立刻传来多米欢呼声,那声欢呼从手机里传出,安静的屋内格外响亮,一时感染了屋内三人,剑拔弩张的气氛终于缓和了下来。   “多米,现在有事情要你帮忙。”容铮直接按了外放,长腿一跨走到桌子边:“我面前有一枚定时炸弹,时间只剩下八分钟不到了。”   电话那头传来一声倒抽冷气的声音,紧接着就是多米大呼小叫的声音来:“头儿,定时炸弹啊,你还不跑,留着做BBQ趴体呢!”   容铮抬头看了一眼胡明海,胡明海因为多米的话,眉头拧紧,咬着牙说:“你们赶紧走,我……”   容铮挥手打断胡明海的话,接着望向舒墨,用不可辩驳的口气命令道:“舒墨,把胡局带离这里。”   闻言,舒墨心咯噔一下,猛地看向他:“你要做什么?”   容铮挽起袖子,扶着椅子弯下腰,听见舒墨问话,他深深看了舒墨一眼,舒墨一眨不眨地盯着他,眼中有愤怒、有狂躁、还有……恳求。   容铮面目一紧,爬起身迈步到舒墨身边,一把将他按在胸口处,将下巴搁在他头顶,狠狠地蹭了下。   舒墨浑身止不住地发颤,胸口很快浸湿了。容铮张了张嘴,有千言万语欲说,嗫嚅良久,最后只闷声道:“对不起!”   舒墨猛地抽泣,张嘴狠狠地咬在容铮肩上,他眼睛模糊了,什么都看不见。   容铮伸手缓缓摸着他的头,他的动作很轻柔,将舒墨凌乱的头发一缕一缕捋过,黑色的发丝在灯光下微微发黄。容铮将他的头发捋在耳后,手指刮过他瘦削的侧脸,悠悠地,他叹了口气:“照顾好自己。”   舒墨局促地喘息起来,几乎无法呼吸,这时候他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只是手指紧紧抓扯着对方衣服,生怕这人下一刻会离开……然而他的手指却被一根根无情地掰开,接着他听见容铮一字一顿地重复道:“舒墨,带胡局马上离开。”   舒墨抬头看他,容铮此刻面色很平静,舒墨眯起眼睛,这时候他仿佛回到了五个月前看见容铮那天,容铮一脸严肃地分析着案情,他的脸上几乎找不到任何有关七情六欲的影子,就像现在。   舒墨顿时明白了,他深吸一口气,大力擦干了眼睛。头也不回地拉过正欲表露不怕死精神的胡明海,大步朝外狂奔。眼睛依旧模糊着,然而他的步伐异常坚定,隐隐的,他听见背后一个声音,那声音很轻:   “等着我,我不会有事。”   舒墨捏紧拳头,大声骂了句脏话。   然后用尽全身力气朝外狂奔着,这时候,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流,怎么擦也擦不干。他咬着牙,拖着胡明海踏出大门,等他回过神的时候,他和胡明海已经在外面了,他深吸一口气,回头望了一眼身后的大楼,黑夜里,黑黢黢的房子,有一盏灯微微发着光。   容铮听见脚步声越来越远,再听见突然爆发的一句脏话,终于忍不住笑了出来。   “不是吧,拆弹咱就玩大了啊,踩地雷我能玩满分,这个我就……头儿咱还是赶紧撤退吧!”多米声音焦急起来,甚至还带上了劝说的语气。   容铮擦了把脸,钻进桌子下面,把手机搁到一旁,沉声说:“多米,你知道我什么敢下这个决定吗?”   多米绞尽脑汁想了个答案:“耍帅?”   容铮叹了口气,停下手中动作,用极其认真的语气说道:“因为,我相信你。”   那头声音猛地一顿,小声骂了句脏话,跟着就是窸窸窣窣一群乱七八糟的声音,听着很纷乱,像是很多人抓狂,还有人在怒骂,最后多米吸了口气,略带哽咽的声音传了过来:“这时候说这么煽情的话,有点犯规啊!”   容铮笑了起来。 第333章 地底封印的残肢(一百二十四)拆弹   【00:34】   监控记录还在运转,监控室早已经是人去楼空,屋内满屋狼藉,废纸和零食包装袋齐飞,硬是没留下一个钢镚儿。   寒夜冰冷,狂风凄厉刮着,门也大敞开着,萧瑟得有点像恐怖片现场,就差来点血浆和尖叫。   由于门上没挂非请勿入的牌子,所以陆正国进来的倒是毫无心理负担。   陆正国今年五十有四,小腹上挺着被岁月催胀的啤酒肚,耳鬓早早发了白,脸上也坑坑洼洼的油泞不堪。相比同龄人较茂密的发顶,额前几缕头发遮着右脸眉头向上的部位,要认真查看,才能在夹着白发的发丝间找一小块未平的刀疤。   他这个年纪不该跑第一线,大多数这个岁数的都在办公室坐着了,他也一样,早早在欲海市市局挂了个文职,日子过得清闲。另外多说一句,虽然他这人比较低调,实际上他资历很老,年轻时候参与破获多起令人闻风丧胆的大案,在省里都是挂的上的刑侦专家,一般的案子还真请不动他。   为什么他会来这里?是因为胡明海,年轻时候两人是同事,一起上过刀山下过火海,现在各自家里都有对方写的遗书,那是过命的铁哥们。   当胡明海找到他的时候,他义不容辞地接受了,这个任务性质极为险峻,可谓是九死一生。   其中最重要的是信息保密,一旦中途有半点信息露出去,那任务就会失败,失败的结果是他们都无法接受的。   所以今晚和胡明海一起上山抓人的人,大多数都属于胡明海的“自己人”,至于关于任务目的他知道多少,这都是后话了,和今夜的任务无关。   鉴于以上,舒墨拜托的事情,陆正国没有办法拒绝,就算是冒着生命危险,他也得去。   好在虽然今晚十分混乱,但是会所里的监控设备依旧是运转良好。他大概看了下,现在所有人都有次序地跟着警员指示离开,好在前几天下暴雨,将其中一个会场淹了水,所以除开今晚参观那场特殊比赛的人,其他客人并不多。   现在这些人都汇集在一片空地上,准备依次上车到山下。因为实在估摸不准炸弹的威力和范围,再加上今晚诡异天气着实有点让人心不安宁,他们合计,干脆将所有人迅速转移到山下,以防出现其他事故。   看着人们有序快速地上车,随着一辆辆车离开,陆正国松了口气。他坐回椅子上,静静等待着舒墨下达的指令,等待过程里,他握着手机,翻看着手机里的照片。这是所有刑警的老习惯,身边总是有那么一两张家人的照片,作为精神上的寄托。   照片不多,他平日里忙照顾不到家里,和女儿不大亲,只有几张过年过节他下令必须得拍的一张全家福。   就在昨天他拍了一张,他特地穿上最好的衣服,戴上几年前女儿刚工作给他买的手表,喜气洋洋地大家伙一起拍了张照。   当然照片还没洗出来,他手里这张照片是让摄像师帮忙拿他手机拍的,或许在昨天他就隐隐了不好的感觉。   眼睛湿润了下,他吸了下鼻子,想打个电话,手指停留在拨号键,犹豫了会儿,最后还是没能拨出去。   视线被眼泪花糊得看不清,他抬头,发现眼前屏幕上有好多影子纠缠在一起又散开。其中一个影子特别奇怪,像是两个脑袋叠在了一起,只扫了一眼,他浑身汗毛都立了起来。他赶紧大力抹了下眼睛,朝屏幕看去,这下,那屏幕里又什么都没了,他不禁眯起了眼睛。   那里貌似是处小花园。   在会所里类似这样的小花园挺多,有膝盖高的灌木丛将空地围在里面,黑夜里那些灌木丛看来黑森森的。这个季节没什么花,看着空空荡荡,地上有些碎玻璃,今晚这样乱,倒也不奇怪。   鬼使神差的,陆正国看着这空空荡荡的场景,总觉得有些心底阵阵发慌,好像忘记了什么,他下意识地拨动下鼠标,想要调回些前些时间看看,就在这个时候,手边的手机一震,突然响了起来。   他连忙拿过手机,往屏幕一看,是个陌生号码,这时候已经凌晨,没人会闲着没事乱打电话,他当即就把电话接了起来:“喂,我是陆正国。”   电话那头传来一段电子音,陆正国眉头一拧,又拿开手机看了一眼电话,号码归属于淮赧市,对了,那个年轻人也是淮赧市的。陆正国松了口气:“舒墨吗?我已经到了监控室……”   “太好了!”那头传来欢呼声,陆正国一愣,这声音明显不是那个人啊。接着听见那声音轻快地说:“你好,我是多米,刚刚我们通过话来着,现在需要你帮个忙。”   陆正国下意识问:“什么忙?”   “别催别催,我这不正找吗?”好似在和别人说话,电话那头传来嘀嘀咕咕的抱怨声以及噼里啪啦的键盘打字音,陆正国屏住呼吸,不知怎地,觉得十分紧张,连握着鼠标的手心都冒汗了。   没过两秒,那个自称多米的声音语速飞快地说:“麻烦你,陆老师,打开你手边的电脑把网联,按下那个键盘上像窗户一样的键再按下R键,在弹出的对话框里输入CMD,然后会弹出个黑色文本框,你输入:ipconfig/all按回车……看见出来的密密麻麻文字没,找到IPV4地址,把那排数字念给我……”   对于电子产品,陆正国一阵手忙脚乱,还好多米吐字清晰,他按照多米的方法快速完成后,就听见多米那头轻快地说了句:“行啊,老陆,比我家老头强多了啊!多谢了!”   陆正国被夸得老脸一红,准备谦虚一番,忽然发现屏幕上的光标居然自己动了进来。   看见这神奇的一幕,陆正国眼睛都瞪直了。   “这……”   那头电话被挂断了,陆正国没搞清楚什么状况,这时,屏幕上弹出个空白文档,跟着飞快出现:多谢,您赶紧离开吧——^_^   难掩喜色,陆正国没再犹豫,立即丢下手中鼠标,转头开始往外狂奔。   【00:52】   而在离监控室一公里的地方,呈圆弧异形装饰的建筑物内,容铮正将手下看见的炸弹拍照传给多米,很快那头多米的声音就传了过来:“不对头啊。”   “怎么了?”羽。希。椟。佳。   多米吸了口气:“头儿,你知道一般自制的IED炸弹都极其粗糙,就算威力再大,也不会搞那些乱七八糟的装饰……毕竟,说到底都是要炸的嘛。”   炸弹的设计者像是处女座。炸弹干干净净,一点灰尘也没有,甚至从容铮的角度看过去会发现,黑盒子外层还打了一层光。盒子和手表几乎无缝隙紧紧贴在一起,暴露出的引线全都一模一样,像是小梳子一样整齐地排列着。如果不是早就知道这是一块炸弹,很有可能以为这是一件和时间有关的艺术品。   “别那么多废话,你只要告诉我怎么拆就行了。”容铮不耐烦打断他的感叹,来回扫视着那五根线,秒针滴答滴答转个不停,时间一点点减少,忽然间他真真切切感到了死神的气息,他擦了下额头上细密的汗。   “等等,这炸弹太特别了……我查查看咱们军方有没有类似的……哎呀,还真找到了!”   容铮:“你在什么地方找的?”   多米支支吾吾,容铮叹了口气:“你这样随意黑进军方,马上……”   “你好!”那头突然出现一个雄浑略带威严的声音。   容铮一愣。   “我是南湾市公安局特警支队三大队副大队长方全胜,在我从警十三年来,担任主排爆手亲手排除爆破装置有上百枚,现在由我来协助你排爆工作。”   容铮精神一震:“谢谢!”   “容队,我看过你传来的炸弹资料,很凑巧,这枚炸弹外形和我前不久遇见的炸弹很类似。”   双人电话,一时间变成三人群聊,多米惊骇无比:“我去,你是什么时候来的,还有我刚刚得到的资料了?你们对我的电脑做了什么!”   容铮急忙打断道:“那你一定知道怎么拆除这枚炸弹了!”   电话那头忽然沉默一下,容铮顿时有些紧张。   “我们只见过这枚炸弹的监控录像……”   容铮刚扬起的心倏地沉了下来:“之前的都炸了是吗?”   “……是的。”   容铮面色凝重,看着无法停止的秒钟,时针几乎快要挨近那条标志着死亡的红线,他闭上了眼,深吸口气,再睁开眼眼中又恢复清明:“我该怎么做?”   “虽然前面的爆炸装置都被炸毁了,但是我们还是从案发现场的炸点确认了犯罪分子使用的炸药成分是C-4炸弹。这种炸药威力非常强。不过,他的稳定性也非常高。计时炸弹的工作原理是用计时器当做引爆装置,当计时器设置的时间一到,线路连接产生电流接着雷管会产生高温热量,导致……”   “我需要切断电源是吗?我看电视上都是一根线,我是要找到连接电源的那根线是吧?”容铮语速飞快地问。   “……差不多吧。”   容铮咬着电筒,一束光直接射到盒子上,那片漆黑中立刻像是点燃了一样,出现一个橘黄色圆形光圈,他扫了一眼时间,还剩下六分多钟。   以他的速度,可以在三分钟的时间逃离现场,不过——   他抖了抖额头上的汗水,将手机固定在几本书上,让自己的所有动作能全部出现在摄像头里。   “没有专业的排爆工具……”容铮从腰包里掏出一把瑞士军刀,接着吸了口气沉声道,“我现在准备把外壳打开,看看内部的结构。”   电话那头立刻传来吸气声,大声嚷嚷着:“老子不敢看了!”   “安静。”容铮小心翼翼地将胶带揭开,多米那头突然“啊啊啊,等等!”叫了起来,容铮眉头一皱:“又怎么了?”   方全胜提醒:“当心盒盖上或许会有引线连接着引爆装置。”   容铮大力擦了下手上的汗,做了个深呼吸,尽量轻柔的动作将外壳揭下,在他揭下的瞬间,立刻感到了一小股阻力。果然那手表不光光是外露的导线连接,还有一根细细的导线从盒子中间打的细洞中连接着雷管和手表。此刻这根导线正因为他的动作而绷成一条冒着寒光的直线。   容铮深吸两口气,单手稳稳举着盒盖,另一只手去拿手机,将盒内情况清晰地展示出来,那头传来两人的吸气声。   多米要哭了:“头儿,还有时间,咱赶紧跑吧!”视频里露出他恳求的脸,他已经忍不住泪流满面了。   方全胜诚恳道:“容队,感谢你,提供了极其宝贵的资料……可是,这不是一枚常规意义上的IED炸弹,那枚雷管里是黄色油状透明液体,我判断应该是硝化甘油,很有可能因为震动而产生爆炸,还有C-4的炸药量,足够将一栋楼夷为平地。所以……请你以最快的速度离开这栋建筑物!”   容铮一怔:“你的意思是……不能拆除吗?”   “容队,这个时候不是逞英雄的时候了!”方全胜语气急促而严厉,“据我所知,所有人都已经撤离,这种时候,赶紧逃离才是最重要的选择!”   “头儿,什么东西都没命重要!你想想你父母,想想我们,想想舒哥啊!”多米大喊起来。   容铮手下动作一顿,沉默了下来,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他却一动不动,多米焦急地大喊着,方全胜也不停列举其中危险性和之前的案例。   容铮突然问:“其实你早就知道炸弹不可能拆除吧。”   那头滔滔不绝的声音戛然而止,视频里的方全胜面露惊讶之色。   容铮静静地看着他:“那个人……知道他的儿子,这个时候就在这枚绝对无法拆除的炸弹面前。”   顿时多米也跟着沉默了。   一时间,屋内一片死寂。不过容铮问的问题,他并不想知道答案,或许在他心里,已经隐隐地有了答案。果断的,容铮按掉那头方全胜的电话,旋即利落地站起身,低头看了眼时间。   还剩不到三分钟了,时间很紧张,他拿不定自己到底能不能逃出去。 第334章 地底封印的残肢(一百二十五)危情   “头儿,最快的路线图我发在你手机上了!”多米大吼了一声。   手机猛地震了下,容铮赶紧低头看了一眼,他飞快迈开腿往前狂奔着。   如果按照C-4炸弹的威力,这里很快会变为一片废墟,这意味着他不仅仅得离开这栋建筑物,还得找个隐蔽的地方躲藏会因爆炸四处飞溅的碎渣。   “还有二分二十秒。”两步跨下楼梯,多米的声音响起。   “知道了。”容铮咬着牙喊道,风呼啸地灌到耳边,一跃跳下楼道。他跑得飞快,没有一点多余的动作。   “一分四十秒!”多米大声倒计时着。   容铮咬紧牙关,大力狂奔,以他的速度绝对没有问题,然而当他跃下最后一个台阶推开安全通道侧门时,映入眼帘的是层层叠起的布幔,华贵的装饰品此刻碍眼的很,果然减缓了他的速度。   多米焦急的声音从手机里传出来:“头儿,快呀,还有不到四十秒了!”   容铮瞪大眼睛,猛地爆发出生命最后的极限大力挥开眼前的布幔朝外狂奔着。   大概是生命的最后一刻,人总能爆发出未知的能力,就像有人宣称见到了灵魂,看见了死神,这时候,他的耳边出现了很多声音。   那些声音或远或近,甚至还有的陌生,就像是有一群人在争吵,其中嘈杂的幼儿哭声还有盛气凌人的打骂声,还有很轻微的细细的歌声,清凉得浸人心脾像是从很远的地方飘来,又像是附在耳边响起,那歌声既熟悉又陌生,这是死神的歌声吗?   他胡思乱想着,心脏砰砰乱跳着,他下意识地想记起那歌声,却怎么也无法留下深层的记忆。   接着又是那个歌声,不过那是孩子的歌声,他眼前浮现出一个身影。   小萝卜摇头晃脑地哼着小曲儿,就在他不远的前方,穿着到膝盖的大背心,戴着几乎遮住半张脸的草帽。   草帽下那张红艳艳的小嘴正笑着,小萝卜朝他欢快挥着手。   他大力奔跑着,灯光从天上洒下,小萝卜站着光圈里朝他伸出手,周围一片黑。   他听见小萝卜稚嫩的小声音在说:“容容,快把手给我!”。   一个大跨步,他朝着那处光圈伸出手,眼前却强光猛地一晃,小萝卜的影子没了,他抬起头,看见了小萝卜正嘻嘻哈哈往前奔跑着,身影掩盖在黑暗里。   他赶紧随后冲上去,就在要靠近的时候,他听见多米大喊:“头儿,还有十秒!”   那个小小的影子不见了,一双镶着闪亮铝钉的鞋子出现在面前,他听见一首五音不全的哼唱声熟悉的,他突然有些热泪盈眶,黑暗里,他抬起头,对上了一双乌黑的眼珠。   “容容,你快些啊。”他听见了舒墨的声音。   那个黑暗中的影子朝他伸出手,光线打在手掌上,周围有一层金黄色的光晕。   “啪”的一声手机落在冰冷的地板上,多米焦急的呐喊声变成一道忙音……   *****   站在建筑物不远处朝前焦急凝望的舒墨,那屋内的灯始终未暗。   “快趴下,快趴下,时间要到了!”还留在场地里的警察和宾客正疯狂朝外跑着。   而除开舒墨外,朝会所大门往外飞快狂奔的人群里还有一个人正立在原地。   “陆主任你还愣着干嘛?”有人喊了声。   陆正海正怔怔地朝着会所那酒店看去,正在人焦急地要去拽他的时候,他突然猛地一跃而起,焦急地指着前方:“那些孩子们,孩子们都在学校里啊。”   之前在监控室里看见的那些疏散人群里,只有三十几个孩子。那几个猛地出现在屏幕里那个让他疑惑的影子,现在想起来,那赫然是孩子的身影!   而且还不止一个,是一群,其中那个叠在一起的两个脑袋,是一个孩子背着另一个孩子的影子!   舒墨一怔,冷汗倏地冒了出来,他不可置信瞪大眼睛:“你说什么?”   陆正海着急大喊起来:“后面学校里面还有四百多个孩子,一个也没出来啊!”   四百个学生?在开什么国际玩笑?他们居然忘记了还有孩子!!   舒墨大脑嗡嗡作响,就在时间即将归零的刹那,他猛地一跃而起朝建筑物冲去。   “来不及了!”其他警员立刻冲上前一把拽住舒墨往后拖,舒墨拼命挣扎着,忽然他听见有人大喊了一声:“快趴下!趴下!”   他还没回神,忽然身子猛地被人扑倒,与此同时,一阵巨大的气浪朝他们传来,跟着天崩地裂般的震动和着爆炸声几乎将人的耳膜扎破。无数石子碎渣呼啸地从他们头顶刮过,舒墨趴在原地,被气浪掀着从原地往后挪了数米远。   不知道过了多久,气浪才彻底消失,一切又恢复了平静,舒墨趴在地上许久,一动未动。   其他人都慢慢站了起来,呻吟着彼此搀扶着,这时候五脏六腑都感觉被人狠狠地揍了一拳,嘴里全都是沙土和血的味道啊。烟尘弥漫在空间里,漆黑的深夜,伸手见不到五指,他们此刻有些仿徨,有些人开始情绪崩溃,最开始咬着牙低声哭泣,到了最后变成克制不住的嚎啕大哭。   砂石碾在脸上,恍惚间,舒墨听见了哭声,这时候他麻木的想,这哭声应该是为劫后余生喜极而泣吧。如果哀默像他,大概会是不喜不悲毫无感觉吧。   那些孩子们呢?   四百多条命啊……   “容铮,你在哪儿呢?”他心里闷声问着,一遍又一遍。   站在这里,就像是乘着一抹扁舟在无边无际的大海中央无依无靠,舒墨心里空落落的跟没了主心骨一样,脑袋里只剩下一个单调的名字。   “容铮,你在哪儿呢?”他心里念着,然而目光却麻木的很,名字的主人面目都被灰蒙蒙的雾挡住。   他踉跄地从厚厚的残渣中爬起来,疼痛瞬间达到四肢百骸,他却没有丝毫感觉,无神的双眼平视着前方。他的头上被碎片砸出了伤口,正汨汨地朝外流着血,他撑着地缓缓让自己站起身来,跟着一瘸一拐朝前方走着。   偶尔会听见有人在唤他名字,不过他也不能确认,他的脑袋现在像是被炸开一样,嗡嗡作响。身体也没有知觉,仿佛一具行尸走肉,踉跄拖着步子行走在碎石之间,麻木的眼神空洞地看着四周。   耗资上千万的山中会所已经成为了一片废墟,到处都是断壁残垣的景象,满目荒凉。不少警察从他身旁跑过,朝着会所里面的方向奔去,消失在一片灰黑色滚滚浓烟中。   目光所及的地方全是茫然无边的黑灰色烟尘像浪花一样由远及近涌来,这时候闷雷声在头顶滚动着,紫色电光闪烁着,猛地照亮了舒墨满是血污的侧脸。他像是突然受到了惊吓,瞳孔猛地一缩紧接着回过神来。   接着不要命地飞奔跑到前方,那异形的建筑物已经没了,变成了一片狼藉,到处是破碎的钢板和砖头,看着这场景,根本不可能有一个生命能留下来。他漫无目的在废墟上走着,努力辨认着眼前的事物,石块和钢筋砸得粉碎,还有的在半空中悬空支着,摇摇欲坠。   亮晶晶的,是玻璃渣和宝石吊坠。   红色的,是华贵的高档布幔。   黑色的大片厚木板是门的其中一部分。   努力辨认着这些物品,记忆慢慢复苏,这些东西之前的模样浮现在脑海里,华丽的会厅,谈笑风生的宾客。   突然,舒墨的动作顿住了,这一刹那,他瞳孔猛地一缩,呆呆看着脚边那黑色的物品——屏幕四分五裂的手机。   他嘴唇抖了抖,颤抖着伸出手。   “舒墨!”后面有人叫他。   舒墨没有听,手机上有新鲜的血迹,一股腥臭味钻入鼻腔,他眼睛猛地一酸,十指深深地陷入泥土里,“啪”的一声,一滴水珠滚落在废墟里,扬起灰尘。   舒墨张合着嘴,喃喃着什么,却没有声音。   无数水滴从他眼中滚落,又消失在了灰烬里。   “舒墨……”呼喊声靠近了,那声音哽咽着,努力压制着情绪,才能不破音。   置若罔闻,舒墨面无表情飞快用手指刨挖着那些砖土,手指已经被玻璃碎渣刺得鲜血淋漓,木刺顺着指甲缝刺了进来,他却像没有自觉一样大力挖着,嘴里喃喃自语着:“在这里……在这下面,不对……躲哪儿了……别躲了,赶紧出来……”   其他人听见那声音,无不动容。   “舒墨……”一只手按住了他的肩膀,紧接着不等他反应,猛地拽着他衣领朝后拉,陆正国使出全身力气,把他双臂紧紧困住,颤抖着声音劝说着:“别挖了,你的手……”   十指连心,满是泥灰血渍的手,正无法克制的微微颤抖着。   陆正海看着,忽然觉得眼前的孩子很可怜,有些心疼。   爆炸威力极大,建筑物已经成了废渣,之前那个豪华的会厅,奢华的装饰早就成了灰烬。   舒墨大力挣扎着,疯狂想要挣脱开束缚,很快又有人涌上来,无数双手伸过来按住他。   舒墨死命和那些人对抗着,他红着眼睛,不停地挥出毫无章法的拳头,然而那些人任由他的拳头落在身上,抓着他的手,咬着牙想让他冷静下来,无数劝说声音此刻苍蝇一般在耳边嗡嗡响着,可是他却一个声音也听不见。   “放开我!”舒墨突然暴起,猛地一个拳头击打在身后人的柔软的腹部,身后人立刻松开了手,趁对方吃痛的瞬间,舒墨疯狂地朝前奔跑。   “舒墨!”陆正海大吼一声:“别挣扎了!冷静下来!”   “他还在等我呢……我得去找,我得去找……”舒墨像是没听见一样,一瘸一拐努力奔跑着,其他警员赶紧去追,很快他又被追上了,这时候那些人吸取了教训,拿出皮带迅速把他双手捆住,舒墨蹬着腿,大力嘶吼挣扎着,宛若一个病入膏肓的疯子。   然而,无论他怎么挣扎都没有用,双手被牢牢束缚者,三个训练有素的警察正控制着他的行动,很快,他就没了力气脱力般倒在地上。   “我、我对不起容队。”胡明海双目通红,自责地喃喃自语。   舒墨没有理他,他大声嘶吼着:“容铮!”   “容铮!”   “你给我滚出来!”   “他妈骗我,老子把你剁了!”   声音扩散开,又被浓雾吸走,舒墨一遍遍吼着,吼道声音嘶哑,声音越来越小的时候,他听见轻微的咳嗽声。   “骗子……说什么等着……”   “骗子……”   “骗子啊……”   舒墨哽咽着,全身剧烈的颤抖着,束缚他的警察放开了他,他顺势趴在了地上,眼泪不停滚落在手心里,他紧紧捏着四分五裂的手机,固执地按着容铮的号码,好像按着,容铮下一秒就会接起来。   一遍遍大力摁着,骂着骗子,血染红了手机,和黑色融为一体。   “咳咳……谁……骗你了?”   熟悉的声音钻进耳朵里,他猛地抬起头,对上了一张狼狈的脸。   “舒墨啊。”   “……嗯”   “我在这里。”   “……”   “可是我动不了了,好像腿伤了,肋骨多半也骨折了。”   “……”   “所以啊,你快过来啊。”   容铮咧开嘴角,强撑着直起身子。   舒墨颤抖着伸出手,下一个瞬间,两只手握在来一起。   容铮紧紧将舒墨的手握住,很认真的,他在想,再也不要把这只手放开了…… 第335章 地底封印的残肢(一百二十六)自由   树林里稀稀拉拉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深夜里繁茂的枝叶顿时像海浪一样颤动簌簌作响。   “万岁,终于出来了!四年了,我要吃火锅、冰激凌!我要去游乐场!啊啊啊,我要大玩一场!”   “我不行了,跑不动了……”   “快跑,拉着后面的人,那个警察叔叔说了,不能停!”稚嫩的声音格外严肃。   “体力那么差,你们这群只知道读书的人真是不行,来我背你!”   “往那边走,那边有很多脚印,应该是经常有人来,顺着那条路往下走应该就是公路了。”   穿着不便行动的白色长袍被黑色劲装的壮实孩子们搀扶着,曾经彼此对立的他们此刻互相帮忙,他们眼神闪烁着,在大树间穿行,享受着林间属于大自然的独特气息。   山路坑坑洼洼,年纪小的跑得踉踉跄跄,偶尔摔在地上,也不哭,拍拍膝盖上的灰站起身,迈开步子跟着大孩子们后面努力跑着。   这些孩子大多数是孤儿,从小孤儿院长大,没有父母的疼爱,没有长辈的呵护。   他们比同龄孩子早成熟起来,很小的年纪就已经学会了要独立。   知道哭闹不会有任何作用,反而会引起大人们不耐烦的打骂。他们知道要生存下去,那就要学会不哭、不怕疼,想要的就和人争、和人抢,咬紧牙关在艰难的世道活下去。   他们大概不会知道,孩子天生就该被父母当做宝贝疼爱,和一群同样年龄的孩子一起学习生存之道。   孩子啊,就是要慢些长大,慢些去体会那些社会的尔虞我诈。   然而,他们实在懂得太多了。   所以——   “出去后我们要怎么办呢?”有孩子问出了话。   其他孩子沉默了。   “我爹早死了,我妈嫁人了,然后把我送到爷爷家,爷爷嫌我是女孩让我天天干活,不让我上学。”一个脆生生的声音响起,女孩甩了甩马尾,捡起根棍子当做拐杖。   她看起来不过十三四岁,花样的年纪,手上全是细小的裂口,露在袖子外的手掌全是鱼鳞一样的茧皮,一层一层,红肿裂开,饱经风霜得像是四十来岁的妇人一样。   接下来更加沉默了。   他们迈着步子,突然开始回忆起他们没来学校之前的生活,好像……穿不暖,冬天很冷,还总是被打,还有……好饿啊,总是吃不饱。   “我不想去孤儿院。”小男孩踢着石子郁闷地开口,这话立刻引起一片共鸣。   “我也不想回家,天天干不完的活儿。”   “是啊……我也不想。”   于是有人提出:“要不……我们回去吧……”   回的是学校,就在他们身后,越过山林,爬进围墙就可以回到他们的宿舍里。   前方就是马路了,风刮着,卷着叶子在马路中间滚落了一圈。   那个孩子犹豫地站在原地,其他人担忧地互相对视,好像逃出去也没有什么好处。   “让我下来。”被人背在身上的孩子闷闷出了声,接着他被放下了地,他的脸色苍白,头发是浅褐色,像是缺少黑色素,或者说很久没有见到太阳。   在他下到地面,马尾辫的女孩立刻递上去拐杖,于是他道了声谢,在拐杖和旁人的搀扶下走到最前面,所有孩子围着他形成了一个扇形的形状。   撑着拐杖,瘦削的背在黑夜里挺得笔直,他吸了口气:“那个警察叔叔来救我们,因为我们遭遇了不公平的待遇。”   一阵风吹来,拂过他的脸颊,额前的发丝被吹起,右腿上裹着裤腿的布料被风一吹就吹了起来,底下空空荡荡的——男孩没有右腿。   因为没有右腿,所以他成了一个废物,在其他孩子晚上集中做体能训练的时候,他就安安静静地在宿舍里。晚上的宿舍格外的安静,为了省电,电闸晚上总是被关着的,所以他只能习惯黑暗。   他爱坐在角落里,享受着月光,看着天上的繁星,听着鸟叫虫鸣,摸着地面上的坑,一遍遍数着数。   今天晚上外面没有月亮,乌云把月亮挡住了,他就悄悄的蜷缩起身子把自己藏在床底下,和自己玩着躲猫猫的游戏……直到进来了一个陌生人……   他看着那人的背影,后者正一脸认真地翻找着什么,于是他从床底下慢慢爬出来。   他问:“你在做什么?”   后者吓了一跳,看见他的瞬间,就瘫坐在地上,看起来像是吓得不轻。   他抓住床栏杆,疑惑地打量着那人,说老实话,那人看着不像是坏人。   于是他犹豫地开口:“你不是小偷吧?”   那人定定看着他,目光震惊停留在他的腿上,空空荡荡的。   沉默了一会儿,那人脸上的震惊不见了,换上了笑容,看着有点傻。   “你是学生?”   他点点头,想着这个人真的很傻,这里是宿舍,自己肯定是学生啊,撇撇嘴:“是我在问你。”   “我是警察。”陌生男人忽然说出了口,在他愣着的时候,那人从兜里掏出了警官证放在他手里,他拿着那黑色的卡片大的小本子,呆呆地念出声:“周鹏?”   “诶。”那人应了声,笑得更傻了。   他们聊了许久,那人问了他很多事情,不知道为什么,他没有丝毫顾虑一股脑全回答了。他一直被排斥在外,很久了,他没有和人说过话了,再次聊天,他觉得很高兴。   聊着聊着,突然那人顿住了,一脸犹豫地看着他,他不解地看向那人,那人尝尝叹了口气。   然后他听见那人用特别不符合自己气质的声音,柔和地问:“……你的腿是怎么回事?”   右腿是怎么没的?这个记忆要追根溯源那就要很久了。   光看他的外表不过十三四岁的样子。实际上,他年纪很大,还有一年他就要成年了,到这里已经整整八年,也就说在学校刚刚建立的时候,他就来了。   “才来这里的时候,我也和你们一样,觉得这里比家好……”他努力回忆着,那些记忆在脑海里很深的地方,被他故意隐藏了很久。   “每天就是单纯的上课,偶尔还可以出去玩,家长也能来看我们。突然有一天,好像是我到那里的三四个月后。那天和人玩游戏玩得有些晚了,我们都忘记了吃饭,直到感到肚子饿的时候食堂早就关闭了,于是我俩商量了下打算去食堂偷点吃的,结果我们刚进去,就被巡逻的老师发现了。   老师很生气,说要教训我们俩,然后就把我们带去了酒店的最下面。那里有一个很大的门,朱红色,两边有金色的大柱子。之前有人偷偷跑进酒店,发现底下有一扇怎么也推不开的大门。那时候我们都传那里面有宝藏,数不清的金银珠宝,有一只全身都是毛大怪兽在那里守着。被带到那里,我们两人都惊呆了。”   他声音平缓描述着,很慢,没有起伏,周围的孩子们听得全神贯注,一眨不眨地看着他。   男孩看着他们的聚集在身上的目光,顿时觉得有些恍惚。   “……推开门,里面全都是人,没有金银珠宝,没有怪兽,我们一进去,只有无数双眼睛正盯着我们……他们的那眼神让我很害怕……我们被叫上了一个舞台,老师说这是惩罚,我们犯了错误,必须受到惩罚。”   他颤抖着伸出手盖住脸,沉默了一会儿,接着说道:“我们……被关进一个笼子里,让我们俩打架,我们不肯,老师就打我们,他说……要是不做,我们就会被杀死。”   放下手,泪水从眼眶里滚落下来,他吸了下鼻子:“然后……我赢了……”   说完,他抬起头,双眼浑浊慢慢看向周围的人:“他输了……”声音无法克制地颤抖着:“接着……接着就有一群人冲上来,使劲踢他打他,他一直在求饶……一直在道歉……那些人说他让他们输钱……他们就是不停,他一直在惨叫……好久,好久……”   声音越来越小,他喉咙里发出一声悲呛凄凉的气声,颤抖了半天,他从终于出了声音。   “他那天抓着我的手,跟我说……他想回家……他家很小很破,可是他特别想回去,想吃玉米面蒸的饼子,想家里老得走不动的老黄狗。可是,他再也不能回去了。”   猛地擦了下眼睛,他再抬起头看向其余人的时候悲呛的神情变得锋利起来,并用极其严肃的口吻大声道:“我那天赢了,可是你们看见了,我没了腿,我成了废物,连走路都没有办法……赢了后,他们是不会让我们离开,他们会让我们继续像畜生一样去比赛去争斗,直到你们变成我这样,或者……变成他那样……”   所有人闻言一颤。   这时他继续大声说着:“我情愿吃不饱,情愿干活,也不想变成这样!”   声音陡然一轻,他悠悠地问:“……你们想活下去吗?”   当然想活下去,他们一直以来之所以拼命的训练,学习就是为了更好的活下去啊!   “那我们就赶紧跑吧,免得他们追上我们!”   孩子们立刻又开始动了起来,他们跑到公路上,打算顺着公路快速下山,就在这时,他们不约而同听见远方传来一声尖锐的喇叭声,还不等他们反应,两道光束猛地打下来晃着好些人眼睛,跟着就听见刺耳的刹车声……   “他们追来了!”   他们顿时心里惊慌起来,争相恐后朝密林中奔去。   后面冲过来的脚步声离得他们越来越近,他们不由地紧张起来,赶紧迈起步子疯狂跑动,就在他们打算重新跑进密林的时候,听见一道焦灼的声音。   “别跑了,孩子们,我们是警察,我们是警察!”   他们停下脚步,回头看过去,几个穿着制服的警察正朝他们跑来。   “没事了,孩子们,没事了!”   孩子们被揽进一个个温暖的怀抱里,被揉着脑袋,被焦急地询问身体状况,孩子们呆立在原地,傻呆呆的。   警察们着急地看着孩子们的脸,赶紧拿出水递给孩子,忽然,一个孩子张开嘴嚎啕大哭,那声嚎哭声立刻就扩散开来,紧接着所有孩子开始嚎啕大哭。一个个平日里英勇无畏的警察们,此刻都手忙脚乱起来,努力安抚着孩子。   哭声回荡着密林里,林子里一个黑色的身影隐蔽在大树后面,一动不动,那人倚在树上很久很久,没人知道他什么时候到来,看着眼前场景,他脸上洋溢着笑容,无比满足。   低矮的树林里发出簌簌的声响,车辆再次发动,他收回目光。他拿起手机,默默拨打了一个电话,嘟嘟的忙音响了好一会儿,就在他犹豫要不要挂断重新拨打的时候,忙音突然消失,话筒内传来滋滋滋电流声。   那个人接起了电话。   “就要完成了……只差最后一步了。”   电话那头没有说话声,而是传来轻轻的敲击声,一声,两声,三声……两疾一短。   他笑了笑,心底涌起一种难以言说的愉悦:“我今晚看到他了,他的眼睛真是漂亮啊……最后一个任务,我会完成的,就差一点……”他眯起眼睛,像是对情人述说深情般轻柔地说:“就可以,杀了他……” 第336章 地底封印的残肢(一百二十七)拘禁   凌晨一点,欲海市最富盛名的旅游景点八佛山发生爆炸,附近十几个村庄都有震感,人们迷惑地睁开睡眼惺忪的脸,推开窗户,就看见远处山上腾起滚滚浓烟。   凌晨一点十五分,天空突然发生一道剧烈的声响,黑云被从中撕开一条巨大的口子,久久盘旋于欲海市八佛山顶上的大雨终于倾盆而下,将满是浓烟黑灰的烟尘全裹进了水珠里。   曾经风光大作的人称欲望山庄的八佛会所此刻成为一片废墟。   几乎已成黑色的水流一道道顺着山坡朝山下蜿蜒而下,穿行其中的人们艰难地顶着大雨在废墟间行走,电筒的明黄色的光束在黑暗中不停闪烁着。同时他们嘴里不停大声呼喊着,期待生命的奇迹会在此刻发生。   被雨水洗涤,黑烟渐渐散去,残垣断壁的景象渐渐显露,分外凄凉。   而在远方,无人知晓,推开窗户张望的人们无动于衷地打了个哈欠,转身将窗户关得死死的,继续钻进被子里。   街头摇摇晃晃的酒鬼倒在地上呼呼大睡。   灯红酒绿的巷子里还在夜夜笙歌。   一切就像是没有发生过,世界还是悄无声息地运转着。   ****   容铮还活着,情况却不容乐观,下腹部的旧伤撕裂了,绷带已经被血浸湿了。爆炸的力度很大,很可能还造成内脏伤害。没有人敢动他,只是把他抬进车里避雨,等待救援。   舒墨一直握着他的手,他还没回过神来,眼睛里都是血丝。   爆炸的一瞬间,舒墨感觉自己的心都快抽搐了,外面腾起的灰白色的烟,在他眼里都变成了红色,他的眼眶剧烈得疼,疼到他觉得自己灵魂快要出窍。   容铮不会有事的,但是他总是忍不住去想,忍不住去担忧。甚至觉得命运对他太不公平了,怎么能总是对他这么坏。绝望冒了个头,瞬间霸占了他整个人,他几乎喘不过气。   他只有一个想法,容铮千万不要出事,只要容铮活着,他愿意拿自己的命去换。   他大力掏挖着废墟,抓住石块,泥土,玻璃……他整个人是麻木的,感觉不到疼。   却一点容铮的影子都看不见。   舒墨浑身压制不住的颤抖起来,他感觉心快要疼死了。   容铮你在哪里。   你不是说让我等你吗?   你不是说要保护我吗?   舒墨跪在地上不停挖着泥块,可是下面就是什么都没有,无论哪里都没有他的影子。   好疼啊。   每掏挖一下,碎玻璃扎进手里的时候,舒墨都觉得疼得要命,心口疼得太厉害,疼得他就要窒息了。   搬开石块,看见破碎的残肢,舒墨几乎就要站不住了。   他忽然意识到容铮对他原来重要到这种程度。容铮已经密不可分地渗入他的血液里,刻在了他的骨头里,烙印在他的灵魂上。   原来,要把容铮从身体里剥离开,会这么难受,这么疼。   找到手机的时候,舒墨已经喘不上气了,眼眶疼得要命,泪水止不住了。   晚上天都是暗的,空气是冷的。他低着头,看着四分五裂的手机,整个人不争气地哆嗦着,他感觉自己也在那一瞬间四分五裂,他不想面对了,他甚至想到去死。   他不想活了,活不下去了,他被活生生剥离了一块,怎么也活不下去了。   直到听见容铮的声音,舒墨呆住了,整个人都是懵的,他几乎不敢相信,那一瞬间绷紧的神经放开了,下意识地先朝后退一步。   他不敢肯定那是容铮的声音。   他看向声音的方向,那张脸太熟悉了,刻在了他骨血里的,是容铮的脸。   容铮的脸很白,几乎没有血色,但是他还是勉强自己笑着。   真丑。   头发都是泥浆和血,完全变了模样。   但是舒墨就是认得出来,那是他要找的那个人。   下一秒,舒墨软成一滩的身体猛然充满了力量。他站起身飞快朝着容铮的方向跑过去,他抓住了容铮的手,死死地,容铮也回抓着他的手,很用力。   舒墨握着他的手,一直絮絮叨叨的说着,从拉住容铮确认对方安全后,他就停不下来,他好像非要说很多很多话,才能堵住刚刚心头空的那一块。   容铮就温和地看着他,安静地听他说着,不时伸出手指帮他理下掉落的头发,捏下他的鼻子。   容铮也想碰他,摸摸他,感受他的温度,知道他也是活着的。   他们都活着,还能彼此在一起,真的太好了。   “别担心。”容铮看着他,手指描着他的眉和眼,舒墨的眼睛里是红的,容铮抬手去摸,碰到了睫毛,睫毛是润的,还沾着眼泪,他再开口声音是哑的,“别怕,我就在这里,哪也不去。”   舒墨一下就释然了,他不再没完没了地说话,容铮和他对视,目光一如既往的柔和。   舒墨用力笑了下,低头小心翼翼地靠在容铮的肩窝里,鼻腔里全是容铮的味道,舒墨瞬间觉得自己又重新活了过来。   他低头咬在容铮的肩膀上,用了很大的力气。容铮没有拦。他抬头,看见容铮在对他笑。   舒墨不好意思地蹭了蹭容铮的肩窝,带点撒娇埋怨说:“我怎么都找不到你。”   “我太害怕了,我担心你出事,你以后不能这样,危险的事情你不能去。”舒墨抱紧他的身子,还有点鼻酸,“以前你怎么做我不管,现在你要考虑考虑我,我很自私。”   舒墨说完拧紧眉,刚刚的感觉太难受了,失去容铮让他窒息,差点喘不过气。   容铮在他头顶落下一个吻,声音贴着头皮小声说:“我知道,我怕你找不到我会哭,所以我赶紧先找到你。”   ****   两人相处的时间没能太久,不多时就有人组织剩下的警力去会所后面查看情况。先前陆正国按照多米的指示,去监控室收集资料,无意间发现会所后面居然还有不少孩子。   那些孩子应该是会所到处收来、没有选中参加比赛的孩子。   他们找到会所保安,对方说,会所后山全是围栏,还有很多打手护卫,这么多年一个孩子都逃不了,这些孩子应该已经没了。   “都是屁话。”陆正国不信,组织警力去后山查看。   警力太少了,后山很大,现在成了废墟,根本辨不清方位,舒墨自然被应征到寻找幸存者的行列。   容铮没有阻拦,这时候,孩子们的情况更为重要。   舒墨走到不远处,回头看了容铮一眼,后者担忧地盯着他。舒墨又走了回来,俯下了身亲了下容铮的额头,低声道:“等我回来。”   容铮嘱咐他:“注意安全。”   “嗯!”舒墨大力点了点头,身形轻快地一跃消失在雨幕中。   容铮看着那抹被雨雾掩盖的背影,不知道为什么,他的心跳得尤其厉害。   容铮就这样看着雨幕里乱晃的人影和灯光,努力辨认着,一会儿走过来一个人,他下意识地抬起头看一眼,飞快地又收回目光继续在人群里寻找身影。   就靠这无聊的举动他打发了很多时间,不知道为什么,随着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他的心越来越焦灼,总觉得有些不安,却说不上来为什么。   最后他只能归咎于大概是天气的原因,毕竟天气这东西总会干扰人的情绪。   十几分钟后,就有援救车辆上来了他立刻被人抬起来朝救护车上送,他心里觉得不太对劲,右眼皮一直在跳,他揉了揉眼睛,躺在救护车里朝外看去……   水雾里出现一抹身影,正飞快地朝着他这个方向冲来,那人举着手里的电话大声喊着:“没事了,孩子们没事了!刚刚来了电话,孩子们被安全转移到山下了!”   “所有的吗?”   “调查了,所有的孩子,一个都没少!”   这消息当即让所有人兴奋地欢呼起来,哄闹声炸开,所有人脸上挂着笑。   先是遭遇炸弹威胁,再到踩踏事故,最后遭遇爆炸,劫后余生还没一会儿又听说孩子们没逃出来。这心顿时像过山车一样,所有人都没喘口气,担惊受怕了整整一晚上,在听见孩子们安全的一刹那,终于都松了口气,发自内心的畅快起来。   容铮兴奋地抓住一旁的警察:“能不能帮我叫一个人,就是刚刚和我在一起的,他去那边找人了,把这消息通知给他。”   容铮职位高,这好消息让大家悬着的心放下,之前忘记的身份隔阂又起来了,那警察连忙答应,飞快地冲进雨幕里。   黑沉沉的夜里,密集的暴雨交织成雨帘,腾起厚厚的浓白色烟雾根本看不清楚前方,他焦急等待着,救护人员按住他肩膀,在他身上包扎着伤口,他扯着脖子朝车窗外看去,却什么也看不清楚。   狂风不断被异物掀飞,从人头顶上刮过,看得人心惊胆战。   他眼皮越发跳得厉害,喧闹的声音不时响起,他努力倾听着,都是陌生的声音。   怎么那么久?   他的脑袋里闪过一个问号。   会所太大了,他进来的时候都要坐车,更何况步行前往,又是狂风暴雨,又是废墟上随时会掉落的危险险情,时间多点也是应该的。   他找到了原因,可是依旧眼皮跳得厉害。   强壮的男护士把他按回担架上躺着,然后开始给他输液,他心砰砰乱跳着,雨滴敲击着车顶,噼里啪啦的,让他心慌意乱?。   猛地,响起一阵“啪啪”敲击声,有人在拍车门。   男护士疑惑:“怎么了?”   容铮心脏跳得厉害,他挣扎着坐起来:“快去看看。”   男护士看了他一眼,又把他按回去,叮嘱了一句,跟着推开车门,刚刚被容铮叫去找的警察出现在他面前。   容铮焦急地问:“他人呢?”   警察抿了抿嘴,迟疑地说:“没、没找到。”   容铮:“怎么会,就那么大的地方,他肯定在那里的,你再去找找。”   警察面色复杂地看了他一眼,他的手背在身后,身子靠车门倾斜,像是在藏着什么东西,容铮注意到他的动作,眉头一皱:“你身后拿着的是什么?”   “是……”警察犹豫地看了他一眼,跟着把手伸出来,手上是一个屏幕四分五裂的手机,那手机赫然是容铮之前坏掉又被舒墨找到的那部!   “这个落在地上,我记得应该是你朋友之前拿着的。”   容铮拿过手机,又辨认了一遍,黑色的手机什么都没贴,裂开的口上还有些许暗黑色的血迹渗透了进去,这型号,还有一些陈旧磨碎的地方,千真万确是他的手机。   “这手机掉在地上……”警察皱了皱眉,“手机旁边有杂乱的脚印,还有些没被雨水冲刷掉的喷溅型血迹,和一条很长的拖痕……”   容铮头嗡嗡作响,他看着那警察满是胡茬的嘴开开合合,他突然一句也听不见了。   “刚刚还找几个人到处找了一圈,怎么也找不到人。”警察说,“我怀疑……他被袭击了……”   男护士突然拉住警察:“病人血压升高的厉害,你快出去。”   警察被推出去,着急大声喊着:“容队,你放心,我们一定会把他找到的。”   声音在小小的车厢里回荡着。   容铮眼前一黑,身子重重地朝后倒去,陷入了一片黑暗。   ******   好黑。   好黑啊。   怎么那么黑,就像是被封住了一样,浓黑里一点光也没有。   舒墨突然觉得有点不对劲了,太黑了,这是他瞎了吗?   他挣扎了下,顿时身子像是突然从沉睡中醒来,钝痛霎时间从头顶袭满了全身,他的头像是被炸开了一样,疼得他忍不住呻吟了一声。   这一疼让他之前的记忆倏地全都冲进了脑海里。   在废墟里,他看见了一个臃肿的胖子,正在拖着一个人朝外走,那时候雨雾太大,他看不清楚,只能快步走上前,打算帮助,接着他看见那胖子拖着的人,赫然是淮赧市重案组组长周鹏。   他脑子里蹦出的第一个想法是:周鹏怎么会在这里?而且全身是血?他做了什么?   就在他脑袋里一股脑冒出一堆问题的时候,他突然脑袋一疼,被人袭击了。   意识到到底发生了什么,他瞬间冷静了下来。   接着他开始慢慢动了,先是努力控制着自己的四肢,确定自己的身体还完好无损,他眼珠转了转,努力睁开眼皮,依旧是黑暗。   舒墨想,应该是被蒙住了眼睛。   于是他张了张嘴,舌头里的知觉慢慢恢复,随之而来一股甜腥味在口中扩散,舌头上被压着有着浓重酒精味道的东西——他被堵住了嘴。   手呢?他动了动手指,指尖摸到冰冷坚硬的东西,指甲戳了戳,发出清脆的声响。   是铁,他大力动了下手臂,立刻听见哐啷的声响,他想他应该是被人束缚在了铁制的椅子上,还给上了镣铐。   这是一个刑椅啊,舒墨脑子里倏地冒出这个想法。   顿时他脑海里浮现出一个画面。   在一个满是霉斑的屋子里,他被人蒙住了眼睛,堵住了嘴,困住了行动。   他被人拘禁了! 第337章 地底封印的残肢(一百二十八)碎毛   意识到自己所处的情形,舒墨立刻镇定了下来。   慢慢的,他调动着身体所有的感官,努力去感知身体里的每一个部位。好在,他除了头部遭到重击,身上倒是没有受到其他残忍的伤害。不过空气中那股历久弥新的淡淡的铁锈味让他实在无法太过乐观,此刻,这股异常熟悉的味道让他更加冷静了。   那些只存在于书本里的案例突然间跳进了脑海里。   袭击,囚室,黑暗,死寂,刑椅,拘禁。   一个个可怕的词眼都莫名形成了一个模糊的影子,渐渐地那个影子有了脚有了手,为那影子逐渐成为人形的玩意填上血液、骨头、脂肪、肌肉……变得越来越具象化,最终形成了无数张脸——天才巨人狂魔EdmundKemper、同性恋食人王JeffreyDahmer、学霸王子校园杀手AndreiChikatilo、邪恶虐杀狂CarlPanzram、恶魔的首席门徒RichardRamirez……   那些都是变态的、喜好折磨的、嗜血的连环杀人狂。   想到这里,舒墨轻轻地打了个响指。   那他似乎不会容易那么简单挂掉了。   没有一丝光线,逼仄黑暗的屋子里,放置张满是铁锈的刑椅,上面囚禁着一个少年,鲜血淋漓的,看起来很惨。   少年脑袋无力地向下垂着,头上眼睛部位被黑布遮住,嘴被堵住,口水只能顺着闭不上的嘴角止不住地顺着下巴流到脖颈里。   屋里几乎没有声音,唯一的声音,就是因他手里的动作而传来的金属锁链摩擦的声响。   到处充斥着恐怖和令人生寒的恶臭味道,宛如人间的炼狱。   或许屋子的主人是要用无边的黑暗加上难以忍受的恶臭,让被五花大绑囚禁在刑椅上的少年发自内心为自己的未来担忧,甚至瑟瑟发抖,痛哭流涕已达到精神崩溃,以至于变成蝼蚁苦苦哀求,这样,他就可以享用满是绝望和恐惧的大餐。   然而……   这世界的规律总是被一而再再而三的打破。   被束缚的黑发少年却没有一丝丝的慌张,他甚至没有任何挣扎的动作,反而是好整以暇地活动了下脑袋,慢慢舒展身子,看来十分惬意。   真是古怪的景象。   没有人看见,那被堵住可怜兮兮的嘴,嘴角正轻轻地向上扬起,与此同时少年喉咙里不时地会发出诡异的赫赫声。让人听着,就浑身起鸡皮疙瘩。   如果有人看见少年的模样,一定会发现,少年的表情十分奇妙,他此刻像是沉浸在一场盛大的演奏会现场,脸上流露出尽是陶醉享受的表情。   微微上扬的嘴角透露出些蠢蠢欲动的味道,他似乎急不可耐地想要做些什么。   如果非要形容,他像是被狩猎的狮子,在囚笼里丝毫没有畏惧,反而在潜伏在角落里,伺机打算给任何出现自己眼前的人类致命一击。   少年无声笑着,苍白的脸上慢慢腾起兴奋的粉,心里默默想着。   真是……   令人……   兴奋呀……   这感觉让他热血沸腾,一时间所有的毛孔都张开,他心里着急地想着见到那个抓他来的人,想看看那人会使出怎样的手段折磨他,光是想想他就觉得更急不可耐了。   他正期待着即将而来的战斗,无论是肉体折磨还是心灵的侵入,对他来说都是一件玩味的事情。   他在想,该死,怎么那家伙还不来?   可惜,他并没有发现,离他仅仅一步之遥的位置,有一张脱了漆的椅子,一个瘦削的男人正端坐在上面。那男人穿着一套深黑色贴身衣服,将自己隐在黑暗里,和沉闷的黑色融为了一体。   从少年醒来到方才,那个男人一步都没有离开,也没有发出一个声音,宛如一具死尸。   那人此刻正一眨不眨地仔细观察着他的一举一动,闪动的眸子透露出意味深长的东西,他看得津津有味。   直到少年再次闭上眼,沉沉地睡了过去,他才缓缓站起来,背着手一步一步朝门外走去。   ****   在幅员辽阔的平川省,欲海市只是在角落里的一个几乎被人遗忘的小城市,年轻人都大多离开,街上行走的人群都是悠闲的老人,这座城市仿佛已经进入了倒计时,等待着被融合,等待着消亡。   夜晚的巨大爆炸没能引起民众半点兴趣,大概没有比喝茶遛弯更能吸引他们的。   街上被人丢弃的流浪狗三两只成群结队在街道上横行,宛如城市里的恶霸,为了生存权利和人拼死搏斗。   又抢了一个小孩手里的肉包子,逃过举着棍子的年迈的两脚兽追击,四腿兽立刻钻进街角里准备享用大餐。谁知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一只硕大的大肥猫犹如炸弹一样呯的一声砸向地面跟着灵活地肥肚子一晃荡,直接对准狗嘴上来就是一抓,接着又是啪啪啪三下,麻利地从狗嘴里抢走了肉包子跳上围墙逃走。   这一切行动快如闪亮,骨瘦如柴的流浪狗来不及反扑,只能饿着肚子继续上街寻找下一个目标。   肥猫舔着爪子,雄赳赳气昂昂地从围墙一跃到旁的大树上。虽然又肥又丑,但是肥猫依旧保持着优雅的姿势,扭动着腰肢几乎压弯了细弱的树枝。就在树枝被压到极限时,它又灵活地一跃在空中来了个三百六十五度旋风转,云滚滚的肚子左右一晃,羽毛般轻轻落在旁边窗台上。做完这些让牛顿都目瞪口呆的动作,它好整以暇地扭动着腰肢,把肉包子丢在窗台边上,伸出爪子拍了拍自己饲养的两脚兽幼崽。   小萝卜却一动不动,趴在床上,小身子有节奏地上下起伏。   看起来很疲倦的样子,眼角还挂着泪,眉头皱着看着挺可怜。   土豆尾巴一甩,心疼地舔舔小萝卜的鼻头,小萝卜哼哼了声,倒是没醒。   于是土豆转过身,踩着绵软的铺盖从床位到了床头,跟着仰着脑袋注视着一直没醒的男人的脸,它撇了撇嘴,不客气地一抓踩在那人脸上,自己饲养的两脚兽幼崽就是被这家伙惹哭的,想到这里,它眯起眼睛直接挥动着爪子狠狠地拍在男人脸上。   这毫不留情的肉垫子猛地一拍,一直昏睡不醒的容铮猛地睁开眼,就对上了一张毛乎乎的大脸,两两呆立对望,两秒后,土豆对准容铮的脸又是狠狠地一巴掌,不等容铮反应立刻就钻进了小萝卜的怀里,还瞪着眼睛冲容铮威胁地发出嘶嘶的声音。   容铮一愣,眼里没有焦距地打量了下屋里的装饰,冷蓝色塑料窗帘,白色墙砖,及对床上昏昏欲睡的老大爷,正撑着眼睛努力注意着床上的吊水。   那张床上躺着个和小萝卜差不多的男孩,剃了光头,浑身插着管,看来病得不轻。   真是可怜……   看见这一幕,容铮眨了眨眼皮,刚醒来还有些迷糊,不知道自己身处何地,到底发生了什么。   土豆眼疾爪快,趁容铮愣神又飞快给了他一巴掌。   “嘘。”容铮这次一把抓住伸来的小爪子,然后举起食指竖在嘴前,警告道:“大家都在睡觉。”   土豆一双绿豆眼直勾勾看着他,好似看出他的意思,对峙两秒后埋下头自顾自舔着爪子。   容铮松了口气,脸色渐缓,伸手轻柔地捋了下小萝卜额前的碎毛。   这时,小萝卜忽然嘀咕了声,土豆和容铮同时大惊失色,前者挥舞着爪子准备给容铮再来一下,后者懊恼不已考虑对策,然而小萝卜却只是伸手抠了抠肚皮转了个身继续闷头大睡,大有雷雨不醒的架势。   容铮轻轻叹了口气,昏昏沉沉地撑起身子,身体里传来巨大痛感让他忍不住咬紧牙关,之前的记忆瞬间侵入了脑海里。   没有孩子的兴旺村,娇羞的谷曼谷小玉,疑神疑鬼的刘大娘,死不瞑目的谷大叔,一起起无人问津的失踪案以及后院那棵包裹着尸骨的大树……   容铮猛地抬起头看向窗外,那寥寥的黑烟在山间飘散着,位于山中的八佛会所、参加生死比赛的孩子们、疯狂踩踏的人群、巨大的爆炸所有的一切瞬间钻进脑海里。   容铮瞳孔一缩,最后的画面停留在少年的脸上。   狂风暴雨间,满脸血污的舒墨微笑着看着他,俯下身轻轻地在他额前落下一吻,紧接着轻声道:“等我回来。”   刚一说完,一股巨大的爆炸声忽然在耳边炸开,只见舒墨陡然被一阵旋涡吸进了黑暗里,留下一个支离破碎的手机,赫然出现在眼前。   容铮身体抽搐了一下,心脏猛地缩紧,一股难以克制的恐慌感席卷了全身。   他颤抖着从床边小桌上拿下那部四分五裂的手机。   头上悬着的老式电灯发出“滋滋滋”的声响,对床昏昏欲睡的老大爷再也坚持不住,头往前一栽睡死了过去。   光头男孩猛然睁开眼,他面无表情地侧开脸看向容铮,朝着容铮缓缓勾起了嘴角。   昏暗的灯光照在脸上,男孩的眼皮翻着,没有眉毛的眉头皱在一团,在容铮眼里男孩的五官扭曲成了一个漩涡的形状。   粗喘一口气,他惨白着脸,急忙翻开被子,将手背上的针头猛地一拔,血顿时就涌了出来,他毫无反应,趿着拖鞋一瘸一拐朝门口走去。   门此刻却猛地被推开,多米黑乎乎的脑袋从外面钻了进来。他手里拎着塑料袋,还背着个沉甸甸的电脑包。看见容铮正朝着他走来,下意识地就要展开笑容,容铮却大力推开他,朝门外走去。   指针现在指着凌晨三点,可医院走廊满满当当全都是人,看起来十分热闹,除了穿着白衣痛苦呻吟的病人,更多的是穿着红白制服的救援人员及穿着黑色警服的警察,他们正皱着眉商量着什么。   “怎么样?”   “我们已经在山里开始寻找的,森林武警部队也已经加派了人手,我相信很快就能有消息。”   “人必须得找到,不然周老……”   话听一半,容铮皱眉没打算再听下去,不知道是谁家公子丢了,这么大阵仗,不过和他没有关系,他满脑子只有一个人,忍着疼,他摇摇晃晃朝电梯走去。   眼角却闪过一个红肿着眼的少年,正抽抽搭搭地和人讲述着什么,他脚步猛然顿住,惊奇地转过头看向那两人。他倒是不惊奇少年为什么只有一只脚,而是惊奇于和他说话的瘦小人影。那人穿着的衬衫老老实实系到下巴下第一颗,看起来一板一眼的,却有着一头羁傲不逊黑色小卷毛,昭示着主人既规矩又叛逆的矛盾性格。   那人似乎也注意到了一旁有人注视的目光,动作顿了下,回头和容铮直接打了个照面,忍不住惊讶地张大嘴:“容队!”   容铮眉头一紧:“魏威,你怎么在这里?”话刚问出,倏地看见魏威眼角微红,脑海里有闪过方才那两人说的话,他脑海里猛地闪过一个念头:“周鹏,周鹏是不是出事了?”   魏威看着他,沉默半晌,轻轻点了下头。 第338章 地底封印的残肢(一百二十九)酒鬼   同一个夜晚,凌晨四点左右,老张就起身换上红黄相间的衣服,拿着扫帚和簸箕慢慢吞吞下着楼。   这是一条热闹的新街,不,准确上来讲,应该说这是一条在这座苟延残喘老城中唯一一条有娱乐活动的街道。   早就被淘汰的属于九十年代的迪厅、街角里若隐若现妖娆扭动身姿的浓妆女人和门口站着膀大腰粗保安的老土酒吧,在这里扎根发芽且发展得欣欣向荣。   巷子里弥漫着股消散不去的恶臭,街边的下水道时常被凝固的呕吐物堵塞导致污水横流。老张脸上毫无波澜,只是熟练地戴上口罩,利落地飞起扫把又落下,顺着这条深夜依旧光火的巷道朝里慢慢清扫。   “叮当”一声,一个酒鬼踉踉跄跄从酒吧里摔出来,同时骂骂咧咧嘴里蹦着不知道谁的父母亲戚,也没人应声,他倒是也没再回酒吧的打算,臭嘴骂够了挠着裤裆一步两晃朝着老张的方向走去。   老张听见那人的脚步声,习惯性地提着扫把朝边上一站,留出过道,让那人经过。   那酒鬼嘟嘟囔囔不知道说什么,半眯着眼睛朝前走着,醉得实在厉害身子已经几乎稳不住,上宽下窄的身材跟不倒翁似的一直在左右乱晃,老张下意识地朝后缩了缩身子,想要避开酒鬼的范围,谁知酒鬼手使劲一甩,只听“嘭”的一声,老张的扫把簸箕被那酒鬼手随意一碰全哗啦啦地摔在了地上。   酒鬼随即跳起来大声责骂:“你他妈故意的啊!看老子不揍死你!”   老张吓得满头大汗,磕磕巴巴解释:“我站在那里一动没动啊,是你手碰着扫把,把扫把碰倒了!”   “还他妈狡辩!”酒鬼啐了一口,一把揪起老张的领子把人贴着墙根提了起来:“你知道老子是什么人吗?你个破扫大街的,老子弄死你!”   “对不起,对不起,是我错了,我错了。”好汉不吃眼前亏,老张心知和酒鬼没什么理论可将,干脆讨饶。   可道歉也没能让对方满意,反而更加蹬鼻子上脸。   老酒鬼骂骂咧咧,大有你道歉我就原谅,我还有没有面子之类的意思,他不让老张离开,扯着袖子指着上面一块深黑色酒渍:“赔赔赔钱,我这衣服进口的,干洗都要两三百,你得赔!”说完朝老张伸出四个手指头比了四,“没有那么多钱,你今天就别想走。”   老张错愕地张大嘴,这一开口就要他小半月的工资,完全就是狮子大开口,再说这污渍一看就不是自己弄上的,这怎么能行!   那人看老张半天不回话,还拿小眼睛瞥着他,大有不愿意掏钱的意思,突然酒劲上来,酒鬼大骂一声:“好,不赔钱是吧,那就给老子割块肉!”说完从兜里掏出一把食指长的折叠刀,吊着眼睛拿着寒光闪闪的刀对着老张的脸比划。   割肉?   老张心中咯噔一下,脑海里顿时浮现起往日这条街巷里有人半夜被酒鬼捅死的事情,顿时吓得脸色惨白,再看那近在咫尺的小刀离着自己鼻子也就两三厘米的距离,张嘴就要叫。   这时,突然幽深的黑巷尽头深处,传出了一道脚步声,不大不小在整条巷道里悠悠回荡,那是高跟鞋和坚硬的水泥地大力的碰撞才会发出的“哒”“哒”“哒”的声响。那脚步声带着节奏,中间每次间隔了两秒,再发出另一个同样的声音。   老张的叫声扼在喉咙深处,酒鬼迷迷糊糊朝那声音的地方看去,那里黑森森的,附近的路灯不知道被谁家砸了,没半点光线。   他又伸手抓了把裤裆,放开老张没头没脑说了句:“算你这小老头运气好。”   “嘿嘿嘿。”他晃悠着朝声音方向走去,嬉笑着说,“操,想哥哥的大棒了吧,我都听见滴水声了,瞧瞧,都等不及了。”   那有节奏的高跟鞋声戛然而止。   摆脱掉酒鬼纠缠,老张疑惑地朝声音的方向看去,下一秒,瞳孔倏地一缩,整个身子无法克制地颤抖起来,只见巷边的一家按摩店门被推开,由店里洒出的昏黄色光线将周围的漆黑一点点驱散开。   昏暗的灯光下,一抹暗紫色的身影若隐若现,那是一个女人,相貌姣好身材曼妙的女人,暗紫色的旗袍将女人的身材表露无遗。   酒鬼发出咂巴嘴的声音,眼睛直愣愣地盯着女人白皙的脸脖颈、胸部、及水蛇一般纤细的腰肢……大手不停揉着(见微薄:滑孙头)   然而……   他身后的老头此刻却大煞风景地惨叫了一声,把刚刚高涨的情绪打断,硬是憋得不上不下,酒鬼顿时怒了,大骂了句脏话,脸红脖子粗地回头打算给老头点颜色看看,却见方才还哆哆嗦嗦跟他求饶的小老头,此刻脚上踩了风火轮一样跑得飞快,还边跑边喊:“血啊!好多血啊!”   酒鬼被那最后歇里斯底的喊声猛地一震,酒劲顿时去了五分。   夜风此刻冷冷地吹着,他耳后一大片鸡皮疙瘩密密麻麻冒了起来,这时候那“哒”“哒”“哒”的鞋声又响了起来,开启的按摩店门又观赏周围瞬间又陷入了一片黑暗里。   那声音越来越近,酒鬼的身子像筛子一样剧烈地颤抖起来,他想跑,却感觉自己的两条腿像是灌了铅一样一动也无法动。   “这位……大哥……”一道清脆的女声猛然出现在背后,气吹在耳边,酒鬼几乎站不住了,脸上坑坑洼洼的毛孔里不断往外渗着油汗,把衣领浸透,弄得脖子瘙痒难耐,可他的手却有千斤重般,怎么也举不起来。   接着他感到了一双冰凉的手湿湿滑滑的触摸到他的脸上,巨大的血腥味也随之钻进鼻子眼冲进大脑里。   他瞪大双眼,想哭,却怎么也哭不出来,只能咬着牙发出抽噎的声音。   “你……刚刚……是……在叫我吗?”女人的声音悠悠的,像是飘在天上,听得那酒鬼小腿一软,再也坚持不住了,“噗通”一声跪倒在地上。   这时候他看见女人苍白的脸上裂开一条猩红的缝隙,嘴唇周围乱糟糟的红色,就像是刚吃过什么血淋淋的东西一样,酒鬼不敢再继续想下去,只能哆嗦着蜷缩着身子,大力摇晃脑袋:“没有,没有,我没叫您,没叫您!”   “哦?”女人打量着他,似乎在判定他说话的真假,视线从脸部一直到了裆部。   那酒鬼打了个寒颤,连忙爬起来,趴跪在地上,双手合十举在头顶不停念着菩萨保佑菩萨保佑。   不知道是不是菩萨真心听见他的请求,那女人没再纠缠,而是踩着高跟鞋朝另一边走去,酒鬼中间悄悄抬起脑袋朝远处看了一眼,就见地面上新鲜的一滴滴血迹,在脚步声消失之后,酒鬼趴在地上,顺着那血迹的方向朝巷子里爬去。   就在他爬了大概十来分钟,到了一个拐角,他抬起头朝那拐角看了一眼,里面有一条逼仄的墙缝,几乎只能供一人通过,猛地咽了口唾沫,他听见自己心脏剧烈的跳动声,正一下一下猛烈地撞击着自己的耳膜。   他脸色煞白,小心翼翼趴着墙壁站起身来,他大着胆子朝里探头看去,里面黑黢黢的,什么也看不见。   “阿弥陀佛,阿弥陀佛……”嘴里念叨着,他从兜里拿出手机调出电筒,朝那逼仄的小道里照去,接着他听见一个轻柔的声音。   “你……在看……什么呀?”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惨叫声回荡着空荡荡的走廊上。   多米一蹦三跳地举着手里的手机疯狂朝走廊上跑,他身上挂着一只硕大的肥猫,正眯着眼睛抓扯着他那头染烫得乱七八糟的头发。   一把抓下肥猫,魏威推了下脸上的眼镜面无表情地把事情全经过粗略地给容铮讲了一遍。   “……我们后来查到可能会所的监控会拍摄到嫌疑犯的画面,昨晚上了会所查取监控录像,没想到周队半途借口开溜,说是要去查探下会所,结果这一去就没再回来。”魏威吸了口气,“半途他有打过电话……说什么要救人,还让我们联系市局,可是后来突然没了信号电话断了,我们也没联系到局里……”   接下来不用再说了,容铮皱着眉,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不知道该大叹一声孽缘,还是细说一声巧合,周鹏魏威和他们调查组居然不约而同到达当地。   无论是从周鹏口中了解到的失踪少女及当地城镇不作为甚至包庇的行为,还是他们自己调查出来的欲海市某些官员富商和贾杰勾结在当地建立赌场,甚至利欲熏心让孩子打黑拳参加类似大逃亡的赌博游戏来获得大量钱财。   都指向一个方向。   小小的一个欲海市,居然敢这样无法无天,利用其闭塞贫穷的环境,当地官员与富商勾结,形成了密不可分的关系网,成为了另一种扎根在当地无形的黑色恐怖。   社会越发发展,一片欣欣向荣的繁荣景象,老百姓们感受着国家发展进步带来的莫大好处,吃饱肚子安居乐业,没事还能上上网骂骂小明星。老一辈的可能还记忆里留着当年战争留下的阴影,新一代新新人类根本无法想象这个社会还会有如此阴暗的角落。更无法想象,当今社会在不断大力度的反腐倡廉的举措下,居然还有官员敢做出这等字勾当。   就连容铮都觉得不可思议。   要不是他们偶然从黄媛失踪案查起,恐怕连门路都摸不到。   如今一份份证据摆在面前,一份份受害人的血泪盈襟的申诉在耳边回荡,亲眼所见亲耳所闻,纵然震撼,无法相信,却依旧得面对事实。   那些官员为何执迷不悟,深探其原因,或许就是一个词语:贪婪。   容铮脑海里突然出现了胡明海那张脸,胡明海来得未免太过巧妙,而且不惜牺牲生命也要拿到那份所谓的名单,那他在这个案子里扮演的究竟是怎样的一个身份?   可惜……那份名单终究是没有找到……   容铮看着眼前的孩子,裤管下空落落的,低着头不安揉搓衣角的男孩,男孩从容铮突然到来后,就没有再吭声,只是直愣愣地看着脚尖,脚中间的地面上有一小滩积水,被光照着特别闪。   这一场景让他实在于心不忍,忍不住问:“这孩子,是解救出来的吗?”   魏威轻声“嗯”了一声,看起来十分疲倦地揉了揉鼻梁:“这个孩子说他逃出来之前见过一个自称警察的男人,听他的描述,那人很像周队。”   魏威顿了下,沉默了一小会儿,深深看了容铮一眼说:“我听说,那里爆炸了,还起火了。”   容铮抿了抿嘴。   魏威说:“山那么大,听说每年不少人失踪,失踪后又突然出现……所以不用太担心了。”   容铮“嗯”了一声,手揣着兜里。   魏威垂下眼,长长的睫毛在脸上留下一片扇子状的阴影。   容铮看着他欲言又止几次,最终还是没能说出话。他也不断想着,那山那么大,舒墨一定也是藏身在其中一个地方,没准下一秒就会出现在自己面前。   同一处境的两人突然有了一种默契,谁也没开口。   这一秒钟,走廊嘈杂凌乱,却又异常安静,格外压抑。   “他……他不会有事吧……”男孩突然抬起头,看着他们,不安地出声。   魏威没有说话,表情从未有过的严肃。   容铮眉头紧皱,心事重重的样子。   就在如此凝重的气氛下,多米张牙舞爪地窜出来:“放心,放心,周鹏没事!”   说完把沉甸甸的挎包往所有人面前一放,拿出厚得像字典一样的笔记本电脑,从电脑桌面上一个叫做【八佛会所监控录像】的文件夹里调出一个视频打开。   只听见一阵滋滋滋令人厌恶的电杂音,跟着视频上出现一个捂着肚子的人影,正跌跌撞撞地朝林子里奔去,那个人影无论从外形,还是那个逃命姿势都好刻意耍帅的行径分明就是失踪的周鹏! 第339章 地底封印的残肢(一百三十)凶手   不过周鹏的状态看起来很不好,逃跑时候身体像是很难受一样往前倾斜着,灯光下脸色惨白,头发全一缕一缕被黏腻的油汗粘在脑门上,右腿大概受伤了,左腿大力往前迈,右腿后面拖着前行,在地上留下一条清晰的暗红色血痕。   最令人揪心的是,他后面还有恶徒,疯狂地持着冒着寒光的凶器穷追不舍。   情形万般惊险,眼见后方人群就要追上,在这电光火石的一瞬间,只见周鹏突然拿出枪对着背后开出一枪,这一声枪响猛地炸开,把后方一群恶徒吓得一愣之后,周鹏借着这枪声带来仅仅几十秒的点穴效果,猛然间爆发了全身力气猛地伸手朝前方围墙一扒,紧接着就见他麻利的跟只猴一样,拖着半残的腿,迅速地窜上了钢板做的围墙。   围墙没有着力点,表面光滑,且最矮的地方也有三米高,周鹏右腿受伤,却依旧仅凭着一条腿嗖嗖两下利落地翻过了围墙,光是这举动,恐怕就连正在受训的特警官兵也要自愧不如,成功把后面一群虾兵蟹将甩在身后。   “哈!”男孩兴奋地叫了一声,拍了下手,激动道:“警察叔叔果然最厉害的!”   魏威神情闪烁,嘴角微微地勾了起来,之前的萎靡一扫而空,额上零碎的碎发轻轻吹起落下。   视频里,满身浴血的周鹏狼狈地坐在围墙上,还得意洋洋地仰着下巴,特傲娇地一甩头冲后面追兵咧开嘴,露出一口闪闪发光的大白牙。   看他这作死的模样,魏威就忍不住想笑,大难临头还嘚瑟,果然是他们周队的作风。   就在他们被周鹏这死到临头都要开嘲讽大招的举动啼笑皆非的时候,忽然屏幕开始晃动,只见屏幕一角猛然腾起一层灰雾。电光火石之间,刚刚还龇牙咧嘴的保安猛地被一张铺天盖的气阵从头顶像一张巨大的手一样猛然拍下,那些一个个血肉之躯瞬间被巨大的无形压力猛力锤击、撕裂变成一块块鲜血淋漓的肉块四下喷溅而出。   而另一边周鹏似乎察觉到即将要降临的一切,身体忙不迭在地下打了一个滚,还不待停稳紧接着起身忙往前跑了几步,在听见巨响的刹那间,只见他一个飞身朝前扑去滚落在了前方草地上。   后面的气浪瞬间将他身后围墙生生从地上拔起掀飞出去,整个场面惊心动魄,就在他们迫不及待想看周鹏到底如何时,视频却戛然而止,变成了一堆让人眼睛发胀的雪花点。   喜剧动作片顷刻间变成灾难末日片。   刚刚还看着视频,忍俊不禁的几人,脸上此刻都挂着惊恐慌乱的表情。   电脑发着“滋滋滋”让人烦躁的电子音,魏威刚刚才勾起的嘴角倏地凝固在脸上,他只能听见自己无助且恐慌的喘息声。   这陡然生变的场景把刚刚还欢呼的男孩吓得脸色霎时免得惨白,魏威分神注意到孩子异像,只能咬着嘴唇稳定下情绪,回头安慰起孩子。   这时候周队不在,他绝不能乱!   纵然容铮亲历了这一场爆炸,再次看见那气浪将人活生生撕裂的场景也忍不住心跳乱了节拍。   注视闪着雪花点的视频一阵,直到多米将视频退出,调出会所地图时,他才陡然回过神。深吸一口气,他俯身敲了敲电脑屏幕:“多米,现场有摄像头在这附近的吗?”   他的手指指着的位置,是一个围墙侧开的小门。   像围墙的侧门位置,正开在后面学生待着的“后花园”的位置,离着刚刚周鹏逃离的位置大概也就四五米远。   之前他们就从那帮子赌客口中得知,这后花园他们是不能进去的。   那么一些因特殊原因不能直接走正门,又有资格去后花园看看的人该怎么进去呢?   必然是走这个门。   隐蔽,安全,隐私。   特别符合某些人的要求。   换言之,这个侧门附近,不会有摄像头,就算有摄像头也不会拍摄到这里。   可是按照这种娱乐会所的尿性,特别是这种灰色地带的娱乐会所,为了给自己留下后路,将来或是要挟作用,或是自保作用,必然会设置几个摄像头隐藏在暗处。   多米忍不住看了容铮一眼,他没说,这视频是舒墨让他备下来,原因除了留下证据,就是去寻找那些隐蔽的摄像头。自然,在容铮昏迷的时间,他就摸清楚了几个隐蔽摄像头的主要位置。   可惜的是,会所的摄像头只保留了十五天,十五天前的视频信息早就没了,而在留存下的十五天监控录像内,也没有任何有价值的信息留存。   “就调出昨晚凌晨一点前十分钟。”容铮抱着手臂,眼睛一眨不眨地注视着屏幕。   “哦。”多米也不多问,利落地从文件夹角落里找出一个,跟着点开视频将进度条跳到最后十分钟的位置,“这个摄像头的位置,我没猜错的话,应该是放置在围墙外的树上,拍摄范围是侧门两米内范围。也不知道拿来拍什么的,这个位置最多拍个人走路动作,完全没有爆点好吗?还不如在酒店里安几个摄像头,弄死那几个老不死的。”   “闭嘴。”容铮按住他的肩膀,全神贯注的注视着视频里每个细节。   这个监控录像不像周鹏那个还有激烈的你追我赶环节,全程十分钟极其乏味无聊,别说人影,瞧了半天,连个鬼影都没,只有一展路灯闪着荧光招惹几只胖飞蛾在身边转悠。   这空洞无剧情的场景看了一小会儿就让多米忍不住连打了三哈欠:“头儿,这视频我看了好几次,啥都没有。”   容铮不置可否,抿了抿唇:“从00:56分的时候开始,再放一遍。”   “行行行,您是老大,您说的算。”多米无可奈何地点了下空格键,视频从零点五十六分开始播放,还没两秒,容铮突然伸手猛地抢过鼠标,多米吓了一跳,刚要问怎么了,就看见魏威一脸惊愕地看向视频。   多米疑惑地回过头,屏幕里依旧是那乏味至极的胖飞蛾绕着路灯转圈,他刚打算问怎么了,余光猛然撞见一处,刹那间,他的瞳孔猛地缩紧,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   只见屏幕右下角不起眼的地面上赫然有个影子正一动不动地躺在那里,那影子上圆下窄,不知道是什么生物的影子,要不是那影子明显有处像手指一样的东西,在一伸一缩,他都要以为那是个诡异的雕像。随着视频上那进度条缓缓的前进,那抹不知道是什么的影子忽然毫无预兆地开始猛烈颤抖,从那两根诡异的手指开始,上圆下窄的身子一会儿前弓,一会儿后弯,就像是羊癫疯发作一般,无法克制。   那抹暗黄色灯光下漆黑的影子一会儿拉长一会收缩,不停扭曲挣扎。   多米的眼睛越睁越大,只觉得画面异常的诡异。   就在这抹影子猛然消失的瞬间,容铮又快速调出之前拍摄到周鹏逃跑的录像。   定睛一看,那录像的左下角,赫然站着一个黑乎乎的人影,和刚刚那影子一样,发生剧烈的颤抖。全过程只持续了一分钟不到的时间,那抹人影顷刻间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容铮眼皮一跳,迅速拉回那人消失前,猛地按住空格,画面瞬间定住,他手一抖,鼠标从手里落在地上,发出清脆的一声响,忍不住倒抽了口气。   只见那微弱无力的昏黄灯光下,那人半张被光打亮的脸,像是充胀的气球往外鼓着。   这个模样的人长得很怪,就像大型人形金鱼一样,显得格外诡异。同一张图像里的另一端周鹏还在被追打,有些慌乱,而这人露出的侧脸,嘴角却向上勾起拉开一诡异的弧度。   那人……居然……在笑。   屋子里诡异得安静下来,只能听见自己撞击着耳膜的心跳声及急促的呼吸声。   “这……到底……是人是鬼?”多米哆嗦了下,撸起袖子,他的手臂上起了一层密密麻麻的鸡皮疙瘩,他大力揉搓了两下,明明医院暖气开得很足,却总觉得后脖凉飕飕的,好像有什么看不见的东西在朝他吹着凉气。   “是人。”容铮压低声音:“有点奇怪,注意他的目光,他没有看其他人,从始至终只盯着周鹏、观察着周鹏的一举一动,你看见他笑的时间点,那时候周鹏正好从翻上围墙。”   “我去!”多米跳了起来,“不会这人把周大鸟抓走了,所以我们才死活抓不到吧!”   容铮没吭声,他有同样的想法,但是顾忌到魏威在旁,他只能淡淡的说:“有可能只是保安,我们先查查……”   “这人……”魏威迟疑出声:“看着有些眼熟。”   看着那人摇摇晃晃转身离开的背影,魏威眼睛倏地眯成了一条缝。他努力地在自己记忆力翻找,却怎么也回忆不起来。   被魏威捋得正舒服的土豆,陡然感觉到那伺候自己的手指停顿了下来。它睁开一只眼,看着两脚兽们一副忧心忡忡的模样,顿时有种居然被忽视的感觉个。土豆顿时就怒了,猛地一甩尾巴,从魏威怀中跳出来,正好落在多米的电脑上,一屁股坐在键盘上挡住屏幕。   屏幕立刻弹出一堆视频框,将多米急得手忙脚乱,一时间,乱成了一团。   土豆冷冷地睨着多米,多米被那眼神一激,大概是觉得一只只知道吃了睡睡了吃,满脑子只有食物的寄生动物居然敢鄙视他这个智商178的天才,他也跟着怒了,一人一猫展开人猫大战,一时间忙得不可开交。   走廊尽头电梯忽然“叮”的一声,砰的一声,一张病床被猛地从电梯推出来,引起一片哗然。   这时,容铮忽然被人撞了下,抬起头朝旁瞥了一眼,看见一个瘦削的背影正急冲冲地逆着人群,朝正开着的电梯门奔去。   那人穿着一件不太合身的灰色大衣,顶着一头凌乱的乱毛,抱着手臂一副很冷的样子。那人跑得太急,一连撞着几个人,引起一阵愤怒的抱怨。   不过这和容铮没什么关系,他没多想,医院这样的人比比皆是,本来就翻出充满各种负面情绪,他不打算为那阴暗的东西添砖加瓦。   他的注意力转到那张被推出的病床上痛苦呻吟的病人,那人也就二十出头的样子,还很年轻。上半身套着水蓝色的保安制服,膝盖以下的部位被砸得稀烂,两条小腿像是破布一样,红肉翻开露出里面白森森的骨头,恐怕马上要面临的是截肢的命运。   血腥味顿时搅乱了刚还混沌的走廊,人群张望着的眼神有幸灾乐祸,有唏嘘不已。   容铮抿着嘴,当他注意力集中在那病人身上时,没有发现,刚刚那个瘦削的人影在进入电梯后,便一眨不眨地盯着他,直到电梯门缓缓关上,那人紧绷的身子才松懈袭来,露出一抹轻松的微笑。   对这一切毫无所觉的容铮转回头,就看见魏威脸上的表情凝固,手顿在半空。刚刚还因情绪激动而绯红的脸,顷刻间变得白纸一样惨白。   “这……这个人……就是这个人……”魏威颤抖着伸出手指指着屏幕,吞咽了口唾沫。   容铮猛地抬头看向屏幕,目光从迷茫变为愕然。   15.7寸的电脑屏幕里正播放的视频,街道的拐角处,放置着四个生锈的深绿色垃圾桶,一个人拿着扫把清扫着地面,动作很轻,不紧不慢,头上软绵绵的头发随着他的动作左右摇晃。   最后那个人将扫把放在一边,跟着慢吞吞地整理了下衣服,然后一瘸一拐的离开了。   魏威脸上此刻写满了惊慌,牙齿不停打着颤,浑身的寒毛都竖了起来。   他红肿着眼眶,忽然转身猛地拽住容铮衣袖:“这个人……这个人就是那天,设陷阱杀了黄医生的人……”   容铮愕然愣在原地,低头看着魏威,魏威正死死的咬着下唇,像是要求证什么,紧紧地抓住容铮的袖子不放手。   容铮嘴唇抖了抖,一句话没说。   魏威吸了下鼻子,好似再也支撑不住了,眼泪大颗大颗从眼眶里滚落下来,他摇着头,嘴里呢喃着碎碎念叨着:“不会的,不会的,周队不会被他带走……绝不会的……”   说完他猛地抬起头,拽住一旁的多米,大声问:“你快查查啊,你不是天才吗?找到周队的位置啊!”   一声声追问砸在多米身上,多米的脑袋几乎低到地上,他根本不敢和魏威对视,他真的做不到啊…… 第340章 地底封印的残肢(一百三十一)死相   天开始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雨纷飞凌乱,老旧的城区坑坑洼洼的水泥地很快被污水填满。   老张慌乱地朝前跑着,闷头钻进一家酒吧,大约过了两三分钟,几个光膀子的彪形大汉气势汹汹地推开门,大力踩在地上,溅起一片水花。   水花溅起落下,顺着缓坡直流向下,灯火酒绿的巷子顺着水流深入而变得越发宁静,越过一条逼仄的墙缝,前方又到了另一条陌生的街道。   这里的每一幢低矮小楼鳞次栉比,与隔壁那条街弥漫着酒臭脚臭味不同,这里空气中总有股子难以消散的腐败发霉的气味。   夜深人静,这里却一点灯光都没有,唯一的一盏路灯,灯泡早已不翼而飞。   整条街都安静得不太像话,没有汽车行人通过,仿佛一条死巷。   在这条空旷的街道里,有人咳嗽,可能都会被人听见,果然,在凌晨四点过,如死一般沉寂的小巷里传来了脚步声,不紧不慢,有节奏地在巷子里回荡,十分突兀。   脚步声的主人好像并不惧怕黑暗,任凭雨水打在身上,给头顶身上覆盖上一层白霜,他低着头,只专心于脚下,好像早就把路线常记于心,根本无需灯光的指引。   很快,他绕过一个拐角,接着,走到一处有卷帘门的商铺处停下,商铺是普通民宅改造,招牌在黑乎乎的街道里看不清楚,只能依稀辨认出上面有个红色的十字。   门被拉到底,只留下一条缝,羸弱的灯光顺着缝隙透出来,将男人满是污泥的鞋照亮。   男人把鞋上的泥在台阶上擦了擦,接着敲了敲卷帘门。就算没用多大的力气,卷帘门也会引起一阵“哗啦哗啦”的声响。   “来啦,来啦。”店铺的主人好像就预料到了,听见声响立刻就给了反应。   随着又一阵“哗啦哗啦”的噪音,卷帘门被人拉开,店铺主人是个四十来岁的中年妇女,睡眼惺忪的,穿着十分土气的大红色棉袄,浑身散发出一股不耐烦的气息。   她冷冷地瞥了来人一眼,边引着人朝里走,边抱怨:“你来得也太晚了,瞧瞧,都几点了,我足足等了你一个多小时!”   男人没说话,嘴角抿着,带着歉意朝对方笑了笑,眼中却带着不可捉摸的阴晦。   “这东西可不好找啊。”中年女人突然脸上出现几分得意,“要不是我和市医院的王院长有铁交情,你这东西就是给钱也拿不着啊。”   “是,多亏了你。”男人千恩万谢,“我早就听人说了,只有二嫂才有这本事。”   中年女人从那两三句话里获得了极大的虚荣心,让男人等着,自己绕过玻璃展柜走到后面的屋子里去。   站在不到三十平米的小屋子内,拥挤陈列着四个玻璃展示柜,玻璃边角已经泛黄,里面罗列着的药物,大多数都是又贵又吃不死人的保健药,牌子没听说过,看包装上厚厚的一层灰,男人不禁想这些药物是不是过期了。   “哎,兄弟,你要的东西在这里。”背后响起老板娘的声音,他回过神,看见老板娘撩开布帘,捧着一盒被红布包裹着的东西。   男人愣了下,他恍惚之间,好像回到了很多年前。   那时候他刚考上大学,欢天喜地,畅想着在梦寐以求的国家最高学府上课,他太过于兴奋,没有注意到家人欲言又止的表情,在他收拾包裹准备离开那天,他妈妈轻轻敲响了他的门,跟着咧着嘴走进来问,儿子,准备得咋样了?   刚成年的男人兴奋地点了下头,在拿到通知书那天,他就把行李准备了无数遍。   他妈妈从怀里掏出一个皱巴巴的布包,红色的,厚厚一叠。   男人愣了下,忽然想到了什么,就见他妈妈笑着走到他身边,将布包展开,里面还裹着一层旧报纸,旧报纸再打开,露出来了厚厚一叠钞票,一分两分,一角两角……堆起了厚厚的一小叠。   在那时候,十元钱都是大钞票。   他离开家的时候,看见他父母咧嘴大笑,而他的妹妹,却藏着门后面,拿眼睛瞅着他,那个眼神阴沉沉的,眼眶红肿眼球布满血丝,狠狠地瞪着他。   上学后的某一天,接到家里的一个电话,说是他妹妹要嫁人了。   嫁的对象是隔壁村一户姓张的人家,那家人有钱,说是娶了他妹妹就会负担他的学费,让他好好读书不用担心。   那个年代,农村里女孩子嫁得早,虽然法律定了20岁,却大多到十五六岁,就早早进了别家门,等到了二十岁了再去补办证件。   男人没有多想,甚至还觉得十分开心,对于妹妹嫁了个好婆家还顺带给自己带来的好处感到兴高采烈。   直到他大学毕业,保研,读博,再到留校任教,结婚生子,他都没有见过妹妹一面。偶尔提起一嘴,也被他父母避开,自然而然,他也就忘记了有个妹妹的事情。   现在想想,觉得可怕,明明有着血缘关系,他们却从小都像是陌生人一样。他在上课,他的妹妹在家做农活,他在和朋友玩,他妹妹在家做家务。他们甚至没有像现在的孩子一样,有过争宠、打闹,也没有在一张餐桌吃过饭,一起聊过天。   对他来说,妹妹两个字,不过是纸张里的两个冰冷的字罢了。   他不断告诉自己,那是时代的错,那是民众的麻木和愚昧,自己不过是随波逐流,说到底他还是个好人。   直到他有了女儿,网络电视媒体上大肆宣扬男女平权,才想起自己还有个血脉相连的妹妹,为了自己能上大学,而早早嫁人的妹妹。   大概就是那一天,他那颗静止的心脏开始砰砰跳动了起来。   那是一座在深山里闭塞的小村子,村民像是停在上世纪初,穷困潦倒,看着他们的眼神,麻木诡异。   那时候他突然有了一种强烈的不安感,浑身上下都猛地一阵发凉。   村民带着他走到那间塌了半边围墙的屋子,他永远记得那扇大门,上面缠着深红色的布,贴了个残损的喜字,那时候他还想着,妹妹结婚的时候是什么样呢。   推开脱了漆的大门,听见了一阵狂吠声,他看见蹲在地上,跟畜生一样被锁住的女人。   女人浑身赤裸,似乎很久没有洗澡,全身上下都是黑色的油污,头发凝固成团,散发着尿液粪便的恶臭。   女人看见进来的男人,害怕地“啊啊”叫了两声,飞快蜷成一团缩进角落里。   他记得他哭了,眼睛发胀,心抽抽得疼。   他还记得他发疯地跟人打架,却感觉不到身体的疼痛。村里人聚在一起举着锄头驱赶他,他无奈,绝望,女人缩在角落,害怕地看着他,那眼神陌生极了。   他还记得他领着警察进去的时候,那家人说,他们花了钱从隔壁村买来的,他慈祥的爹娘为了供他读书将妹妹卖到隔壁村。妹妹一连生了两个女孩,那家人觉得妹妹生不出男孩,将她又转卖给了其他人。就这样,妹妹碾转了好几个村子,逃跑过,被追回来暴打,从此不能穿衣服,自杀过,被救回来,当猪狗一样捆住。   他还记得,他要带妹妹离开的时候,那家人愤怒地咆哮,和妹妹突然露出的甜甜的笑,那抹笑几乎晃花了他的眼睛,他从没见过这样纯真的笑容。   下一秒,寒光一闪,笑容却染上了刺目的红。   耳边隐隐传来那村里人疯狂的叫嚣声:“我花钱买来的,就是我的,谁也别想带走。”   等他再回神的时候,他抱着红布裹着的牌位,踉踉跄跄走到河边瘫坐在地上,嚎啕大哭。   “怎么哭了?”一道女声在耳边响起。   男人抬头,看见老板娘满脸疑惑地看着他,像是看一个疯子,男人自嘲了下,伸手摸了下眼睛:“想起些过去的事。”   他的声音压在喉咙深处,沙哑得难受。   老板娘点点头,似乎明白了些什么,若有所思地看了手里的东西一眼,叹了口气:“会好的,你看咱们日子越来越好了,以前得个病,什么肺结核啊,都是绝症,你看现在不仅能治了,还是免费。”她顿了下,抬头扫了他一眼,又飞快低下头,肯定道:“我看你这病啊,也快了,再坚持坚持,不都说了吗?坚持就是胜利!”   “对。”男人点点头,“再坚持坚持。”   “有了这东西,够你坚持一阵子了。”   老板娘把红布打开,露出里面的东西,是个扁平的纸盒。   男人伸手拿过那纸盒,沉甸甸的,打开后,露出里面码的整整齐齐的小玻璃瓶,里面黄色的液体随着他的动作晃来晃去,晃了晃,光洒在上面透出隐隐的光,金灿灿的,男人脸上露出满意的笑容。   “怎么样,不是假的吧。”   “真的。”男人给钱很利索,没刷卡,没走网络支付,直接给的现金,这让老板娘好高兴,甚至还心里帮男人找老天爷说了两句好话,让他多活两年。   男人又要了一些药和物品,老板娘没多问,干净利落地拿了。   男人走后,屋内窜出个人,走到门口朝外看了一眼,巷子里已经空无一人了。   他咂巴咂巴嘴抱怨:“又是那人啊,每次都这点来,真是麻烦。”   “给钱就行。”老板娘无所谓。   那人想了想:“也是,他给钱倒是大方,从不讲价,也不耍赖。”   “是个好客人。”老板娘捏着钱,叹了口气:“可惜……”   那人把卷帘门重新拉下,回头奇怪问:“可惜什么?”   老板娘把钱收好,深深看了大门一眼,摇摇头:“已经一脸死相了。”   趁着夜色,男人拖着疲倦的身子,走进了这低矮的楼群其中一栋,就看见楼道上的灯不断一盏盏亮起,又一盏盏熄灭。   推开门,男人走进屋子里,屋子很窄,长筒状,进了一扇门,对着的就是另外两扇门。不过他没有进卧室,而是扶着墙艰难地拖着步子一步一定地走到一旁的卫生间内,打开了灯。   卫生间里有着刺鼻的血腥味和消毒水的味道,他深吸了口气,从四瓶注射液里拿出一瓶,接着拿出针管,对准大腿给自己打了一针,跟着他瘫坐在地上,喘着粗气,过了好一会儿,他才缓缓地撑着地站起身来。   不过,他没有离开,反而转过身,将注射液又拿出一瓶,将黄色的溶液一滴不剩地全部吸入针管里,接着他将针管的药物逼出一些,这才一瘸一拐蹒跚地走到一旁浴缸旁。   浴缸里躺着一个健壮的年轻男子,闭着眼睛,近乎于赤裸着,只下身穿这条有个奇怪黄色长方体的内裤,整个人鲜血淋漓,仔细看,才会发现,他下腹有一个小口子,正汨汨地朝外涌着暗红色的血。   男人伸出手指在年轻男子鼻子前放了放,脸上出现片刻的紧绷,不到两秒,他又笑了,拍了拍对方的脸。   被他这猛地一拍,对方迷迷糊糊地醒了过来,看见男人脸的刹那间,他眼中还透着茫然的情绪。   很显然,他还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处境。   男人朝他温和笑了笑,甚至还出言安慰了几句,就在对方放松的瞬间,男人猛地将手中的针管扎进那人身上。   年轻男人猛地哆嗦了下,瞬间失去了痛觉,他甚至感受不到自己的身体,只能无助地张开嘴,想要惨叫,却发现他什么声音也发不出来。他的嘴被死死地堵住,半点声音也露不出来。不仅仅是嘴,他的手腿都被尼龙绳紧紧捆着。   男人打完针,额头上就起了密密麻麻的汗,汗水顺着鼻尖掉在地上,小小的一个动作,他却累的不行。他站起了身,然后不紧不慢地走了出去,过了一会儿,他又走了回来,提着一个白色塑料袋,上面写着绿色的店名——便民药店。   年轻男人神色紧张地盯着对方的一举一动,男人正低着头仔细在袋子里翻找着什么,弄出“哗哗哗”的声响。他找得很认真,甚至额头上不断冒起汗水,他又飞快地擦掉。嘴里一直念念有词,好像在和什么人说着话,脸上的表情一会儿沉着镇静,一会儿暴怒狂躁。   细碎的光将男人此刻的表情分割成无数片碎片,年轻男人咽了口唾沫,不好的猜测浮现在脑海里。   这个男人不正常,他得赶紧离开。   就在他专心用手指试图解开手腕上的绳结的时候,那翻弄塑料袋的声音倏地停了。   男人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了他的身边,脸上透着复杂的同情怜悯的神色注视着他。   年轻男人惊愕地望向他,猜测着男人到底要做什么。   就在这时,男人嘴角扬起一抹极度温情的笑,他抚摸着年轻男人的头发,动作不含有一点暧昧的味道,就像是父亲在爱抚孩子。   刹那间,年轻男人却感到后背一阵发凉,他挣扎地想要坐起。   “别动。”男人柔声制止,接着像是要给对方拿出惊喜玩具般,慢悠悠地从背后拿出一把剪刀,剪刀刀柄缠着红色的线圈,刀刃磨得光滑,透着森白的寒光。   那不停闪烁的光芒,将男人臃肿的侧脸分割成好几块。   年轻男人惊慌失措地拼命挣扎。   男人连忙制止他动作,没头没脑问了句:“你做过手术吗?”   年轻男人愣住了,猛地抬头看向他。   男人脸上露出微笑,半宠溺半责怪地说:“你不要乱动,虽然我经常拿刀在人身上割,但是他们都死了,要不就是马上死了……你这样乱动,我这把剪刀不知道戳到哪里,这手术就容易出事故……”   年轻男人听了他的话,却更加猛烈地挣扎起来。   男人叹了口气,伸手将所有的束缚全都再重新紧了一下,确认不会挣脱开后,他长长舒了口气:“那我们……就开始吧。” 第341章 地底封印的残肢(一百三十二)方块J   县医院,几辆警车呼啸地停下,很快车门开了,呼啦啦下来一群穿着制服的警察。   这个时候,没人会多看一眼,毕竟前天才发生了泥石流,居民这几天一会儿看见消防,一会儿看见部队,一会儿看见警察,早就见怪不怪了。   县医院不大,一楼二楼是诊疗室,三楼以上是住院部。这里早就人满为患,在沟通好几次后,才把院长办公室给让出来。等不及电梯,冬宁领着一小队人一口气冲上了五楼,结果这冲得太急,一时头晕目眩,差点一跟头栽进楼道里。   之前,他和高浩在山里找人,找了整整半宿,忽然一阵巨响,天崩地裂一般,把他们吓了一跳。   山连着山,他们虽然所处的位置离着八佛山还有相当长一段距离,可这连降暴雨泥石流了不少次,山体早就变得不稳定,隔壁山忽然发生爆炸,裹着巨大的冲击把整座山都晃动了。   刹那间,冬宁感到了生死一瞬间的危急,连忙一把拉住高浩往地上一扑,结果谁知道他这力道使得太劲儿,两人一个脚下没稳,带着一块滚下了崖子。   不得不说,老祖宗的话说得好,置之死地而后生。   这崖子不深,经过一场雨,泥土软绵,上面还落了厚厚的一层落叶,摔在上面,两人仅仅只有一点擦伤。   虽说没大碍,但是冬宁终究心里感到一阵后怕,特别是他额头上方就有一根劈了叉的树枝,尖头的位置恰巧对准他的眼睛位置,要是他再往前一点,后果不堪设想。   就在他撒气般踢了两脚树枝时,突然听见了很轻微的呻吟声,那声音很轻,像是被埋在地底下,很沙哑,像是嗓子眼被人掐住。   冬宁愣了三秒,没等高浩问情况,突然脸色大变,扯着嗓子吼了声:“郭老,郭老,是你吗?”   那声音突然消失,冬宁心提在嗓子眼,从兜里掏出手机打开屏幕,微弱的蓝光仅仅照亮脚下一处。忽然他眼前的树枝开始大力颤抖起来,他猛地把手机顺着那树枝的方向撑着旁边的树枝往下爬去,黑暗里,他听见那树叶摩擦杂乱的声音里,忽然出现一声很小很小的呻吟声。   那声音是:“小冬!”   冬宁顿时脑中铃声大作,他高声喊着让高浩快去叫人,自己两手做铲开始大力掏挖起来。   原来郭老和高阳在四处查探现场痕迹的时候,郭老没留神摔下崖子,高阳连忙拉住郭老。   郭老退休后就不怎么动弹,发福得厉害,读高中的孙子都感叹说,爷爷一退休就从宫城良田变成了安西教练。   高阳才刚满十八,九年义务教育加高中,他就没怎么具体锻炼过,被体重相当于两个自己的郭老一拉,最终没能扛过地球引力的招唤,两人滚落了山崖。   没冬宁高浩走运,高阳一头撞到石头上昏了过去,郭老则是陷进了坑里,被树枝泥土压住,怎么也没法做到翻身。   冬宁误打误撞,救了郭老和高阳,还没喘口气,又接到八佛会所爆炸的消息,他火急火燎朝八佛会所赶去,刚到没多久,又接到了郭老的电话。   两头跑得晕头转向,到了现在,就算是铁打的,冬宁也感到有些扛不住了。他让其他人先走,自己扶着栏杆缓缓坐下。打算歇口气,等气顺了,再过去。   喘了口气,那阵晕眩稍稍褪去,他抬起头,恰巧看见对面开着的小窗户。   窗户很小,大概是县医院在小山坡的缘故,他倒是可以将附近几条街净收眼底。   街道上的路灯正亮着,环卫工人推着环卫车慢慢悠悠朝前走着,一切都那么安静,那么祥和,他掏烟的动作一缓,像是着了迷一样,目不转睛地看向那小方框外的世界。   这片地,这片山,这片天空,每一寸都是属于他的地方,空气里都透着他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味道。   他出生、成长、长大,在这个小小的城市,他整整度过了三十二年。   人能有几个三十二年,更何况他干的是脑袋提在裤腰上的工作,很有可能一眨眼,一辈子就这么没了,可他就死心塌地地待在这里。   城市下的资源慢慢被挖空,身边同学朋友一个个离开,同事也都走了,年轻人越来越少,老人越来越多,这座城市从破烂到繁华,再从繁华到衰败,只经过了短短的四十年。   一座城市就这样慢慢走入消亡……   以前那些光鲜亮丽的房子,此刻都变得老旧不堪,甚至连人影都没有了,到处都是孤独寂寞的味道。   冬宁眯起了眼睛,他眼中的景象渐渐模糊了起来,恍惚间才发觉以前的日子原来这么快过去了。   他叹了口气,扯着袖子大力抹了下眼睛。有些怅惘,有些难过,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他只能呆呆地看着这座宁静的城市,享受这最后的安宁。   突然他感到身下一麻,兜里的手机突然震动了下。他愣了下,拿出手机低头看了眼屏幕,屏幕上是个未知号码,这不同寻常的号码让他倏地屏住了呼吸。   他警惕地看了眼左右,周围的病人和医生都在彼此相爱相杀,没有人注意到他。   拿着那小小的手机,他的手有些发颤,感觉怎么拿也拿不住,深呼吸好几次,才按下确定键,将那静静躺在屏幕上的短信打开。   ——你的任务完成了,请将牌销毁。   你最忠诚的R。   深吸了口气,冬宁镇定了下来,毫无留恋的,他飞快地将短信删除,接着他转过身面无表情地走进走廊,走廊里人来人往,有人认识他,和他打招呼,他镇定自若地点了下头,闪身走进厕所。   厕所里人很多,他走到第一个隔间,隔间门紧闭着,还有人在努力拼搏发出的阵阵呻吟。他捏着鼻子,转身走到最末尾,轻轻一推,门开了。   没有人注意,他走进去,将手机放进兜里,跟着掏出盒烟,“咔擦”一声,隔间里腾起白烟,尼古丁的味道总算把厕所里那股难以消散的恶臭击退了些。   看着烟头那忽明忽暗的火光沉默了一会儿,半晌,他将手伸进包里,掏出了钱包。   钱包很旧也很鼓,糙爷们一般不怎么讲究,一把钱胡乱塞进去。   一直以来没人发现,他钱包内侧有一个下下的夹层,十分隐蔽。   他手指轻轻在那处搓了两下,豁地露出了一小条缝,里面夹着两张卡片,他掏出第一张,是张照片,照片上的女孩穿着学士服,比了个二的姿势,笑得没心没肺。   他深深地朝那照片看了一眼,把照片轻轻按在胸口,虔诚地,让那照片和他的心紧紧地挨着。   看着虚空一角,他张了张嘴,却什么也说不出来,半晌,他红着眼睛,将照片放进衣服内兜里,让那照片可以和自己的胸口帖在一起。   然后他将钱包里另一张卡片拿出来,那上面写着方块J。   “扑克牌总共有54张牌,每张牌代表的意义都不一样,大王代表太阳,小王代表月亮,剩下的52张牌,代表一年的52个星期。”   “扑克牌最有魅力的一点是,在不同规则的牌局下,不同的牌有不同的作用,甚至是很小的一张数字牌,往往都会最大的王牌。”   “黑桃代表橄榄叶,象征和平;梅花为三叶草,意味着幸运;方块呈钻石形状,象征财富;而红桃为红心型,象征智慧和爱情。不过——”   “还有另一种说法,黑桃代表长矛,象征军人,同时也代表死亡;梅花代表三叶花,象征农业;方块代表工匠使用的砖瓦;红桃代表红心,象征牧师。”   “四张K牌代表着西方世界最伟大的四个国王,而方块K代表的是凯撒大帝,他是罗马帝国的国王,四张牌里,他是唯一的一张侧面像。讽刺的是,其实他从未称帝。凯撒有掌控人心的能力,了解人性弱点,社会生存的规则。可是最后他却死在了自己兄弟手里,真是讽刺。”   “方块J代表了,赫克托耳,有人说是查理一世的仆从,我却认为他是荷马史诗《伊利亚特》中的特洛伊王子,他是特洛伊第一勇士,最后因众神的裁决和宿命死在了决斗中……”   他坐在那里,听着黑暗里那人沙哑的声音细细述说着,那声音很怪,听着让人浑身不自在,然后说话的人却将说话的语气拿捏得很好,甚至他还听入了迷,一时忘了时间,直到月亮升起,周围人越来越多,太才发现对面早已空无一人。   只留下一瓣奇怪的花瓣,花瓣下压着一张牌——方块J。   “逃脱不了宿命,死在众神裁决的决斗,死在众神的一场游戏……”冬宁看着卡片,轻轻说出那个名字:“赫克托耳。”   火苗腾地点燃那张牌,他乌黑的眼睛里闪烁着红色的火光,火苗渐渐变大,很快成了剧烈的火焰将整张牌团团围住,他的指尖猛地感到疼痛,反射地他张开手,那团火簌簌地掉进蹲坑里,顺着一阵急速的水流,所有的灰烬消失殆尽。   冬宁扇了扇眼前灰色的灰,不断重复地念着一个词。   他很快走出厕所,厕所一直紧紧闭着的隔间门在他出去的一刹那打开,多米蹦蹦跳跳地跳出来,奇怪地哼着那人说的词:“宿命?现在的文青不得了,蹲坑还念诗啊!”   多米摇头晃脑感叹一句,随意洗了两下手,闻了下自己身上没啥味,就飞快地离开了。   灰蒙蒙的天空下,城市的另一边,一个少女忧心忡忡地看着窗外的天空。   “敏敏这都几点,天都要亮了,怎么还不睡啊?”苍老的声音传出来,还带着责备。   少女平时听见对方的声音,立刻就会撒娇,然后听话地乖乖睡去。   可是今晚,她却一动不动,倚靠在飘窗上,一只手紧紧地捂在胸口,一直没有拿下。   “怎么,心脏不舒服啊?”老人担忧地问。   少女摇摇头,她疑惑地说:“突然觉得,心跳得很快,好像有什么很重要的东西就要离开了……”   老人看了她一眼,抿了抿嘴,没有再说话。   这个夜晚,还真是不安生啊。 第342章 地底封印的残肢(一百三十三)分析   容铮的精神状态很不好,可能是炸弹近距离爆炸,导致他到现在大脑里会发出嗡嗡的蜂鸣声。就像上百只蜜蜂,同时在他脑袋里扇动翅膀。   现在度过的每一分钟,对他来说都是煎熬。   他是一个极度自律的人,没有什么业余爱好,不谈风月,不论古今,工作和学习就是他的全部。性格上也不讨喜,是个闷炮仗,点了半天也不会炸,吵吵不起来,说说不清楚,这样的人很乏味,很无聊。   他这一生貌似也没多少朋友,他不会主动去和人亲近,对于主动和他亲近的人,他也会下意识地和对方拉开距离。   在学生时代他就总是孤零零一个人,一直到成年,也没有丝毫改变。容铮的家人一度担心,容铮会因为没有朋友感到孤独,然而他其实非常享受这种状态,一个人上班,一个人下班,在家里一个人坐在角落里,打开一盏小地灯,静静地看书。   对于他来说每一次社交都等于浪费时间,浪费精力,实在是他觉得人生太短,每一分每一秒都不该被浪费。   所以他从来没有想过,会有一天,为一个人浪费他的时间,浪费他的生命,甚至会有多余的焦躁担忧的情绪,来阻碍他的理性思维,这很可怕,特别是在这种时候。   他变成了情绪上的野兽,被情绪支配,任凭周围人不停向他说什么,他都听不清楚,只是脑海里不停浮现那个人的模样。   那个人还是一个让他琢磨不透、看起来很瘦弱、却内里包含巨大能量的人。这人无疑是对他有所隐瞒,他无法分辨这些小小谎言的善恶,脑门里名叫危险的阀门,一直在高颤着警告他,他却克制不住。   被吸引,被捕获,甘之若饴,越来越近。   这是为什么呢?   容铮想不明白,对于自己的做法,他很迷茫。   “容队,你有什么看法?”   突然一个声音插进脑门里,容铮下意识地看向说话的人。   这个人好像是胡明海身边的人,名字他已经忘记了,这让容铮皱起眉,明明这人刚进来就自报家门,他却转头就忘,这一瞬间,容铮感到了一阵后怕。   “我们准备把两个案子并案,你看……”   “什么案子?”容铮皱了皱眉,他并不想让其他人知道他的精神状态出现问题。   不过这句问话肯定会引起不满。   对方果然不太高兴,满是胡茬的下巴微微上扬,要不是碍于容铮的警衔,肯定下一句就要爆粗口了。   “冬队,我们头儿还打着点滴呢。”多米提醒了句,“要不是你们胡局非要找什么名单,我们头儿至于爆炸前最后一刻还待在那儿吗?你看看,现在我们头儿脑袋就不好使了,这要是以后都这样,我们可要……”   “……”容铮眼角抽了抽,连忙挥手阻止多米即将奔涌而出诅咒自己的话,清了清嗓子,居高临下看向那人,审视了好一会儿,心想,原来这人姓冬,不过这人却像是一团火,随时能点炸。   容铮个头太高,一般人和他对视必须仰着头,这姿势让冬宁觉得很不爽,有种被压了一头的感觉。所以当自己说了一大堆后,对方却问了一句什么案子,顿时让他有种气不打一处来的感觉。按他的脾气,要是搁在平日里,他早就劈头盖脸地骂过去了,可是今天,他必须得憋着。   “抱歉,刚才在想事情。”容铮没找借口,坦诚自己开小差,“不好意思。”   冬宁冷冷瞥了他一眼,不知道是不是被容铮坦荡的厚颜无耻震惊了,咳嗽一声:“不,我才该要道歉,胡局办案心切,连累了您,您要多注意身体。不过你放心,既然这位小兄弟提了,我在这里保证,万一以后要脑子上真有个好歹,我一定会一把屎一把尿的把你当亲祖宗一样体贴照顾。”   容铮:“……”   多米赶紧拿出纸笔,一边要冬宁赶紧把保证书写下来,一边得意洋洋的冲容铮使眼色。   容铮脸一阵黑一阵白,默默地把兜里那份报销单揉成团。   他咳嗽一声,当作什么没听见,扭头招呼另一个人:“魏威,你给我说下吧。”   魏威眼角通红,正瞪着满是血丝的眼珠子全神贯注地查看会所的监控录像。被突然点名,他显然有些莫名其妙,不过他状态一直在线,所以回应的也快。   揉了下发酸的眼角,他说:“哦,对了,我和罗副队去找周队的时候,意外在会所后面林子里发现了辆车。那车出现的位置有些奇怪,我多了个心眼,领着罗副队去看,结果没想到居然发现了个人,是个二十岁上下的年轻女性,穿着内衣,手腕脚腕都有勒痕,自称昨天在回家路上突然遭到歹徒袭击,之后一直被捆绑囚禁在后备箱内。受害人刚和我来医院,接受治疗,罗副队现在跟着,等她好些了,会向她了解具体情况,希望能找到有关凶手身份的线索。”   有了受害人的证词那这案子就好办了,容铮心不在焉地点了下头,这案子他着实现在没精力去听。   冬宁那头正埋首写着保证书,听魏威说到会所后发现的车,抬头插了一句:“那辆车轮胎印和郭老他们在埋尸地点发现的轮胎印一致,所以怀疑那车的主人就是我们要找的凶手,两个案子可以并案侦查了。”冬宁转手把带来那份文件抛在桌上,凌乱的资料散乱出来。   那资料是关于3.25专案的绝密资料,容铮手指在空中划过一圈,停留在露出的照片一角上,他手指按住那角往下一拉,照片立刻就全显露了出来。   照片在夜晚拍摄,旁边用强光灯打光,拍摄的物体一半掩在黑暗里,有些鬼气森森。泥泞不堪的编织袋,编织袋有四个,鼓囊囊的,口子上扎着绳子,绳子裹着半干的泥浆,几乎看不出颜色。大概是夜晚反光效果,让这张没有半点血腥气的照片说不出的诡异。   而下一张照片,就连从来面不改色的容铮,也脸色微微泛白。   十八个放在地上排列整齐的人头,有的已经呈白骨状,有的还突突往外冒着血。   照片是专门放在案卷内,供警察方便查案,所以会尽可能将人头细节拍摄出来,头骨断口很明显,是被尖锐的器具砍了几次砍断。   案卷里附着的尸检鉴定意见是头部断口系死后造成,其伤口断面形状呈下窄上宽梯形状,且具有连续性,怀疑是斧头一类的砍削工具造成。   容铮问:“魏威,你觉得这案子和你发现那女孩有关系吗?”   魏威巴拉下头发,想了想,认真看了一会儿,最后一脸狐疑地摇摇头:“不一定。”   冬宁愣了下,看向容铮:“不是,是我讲的不太清楚,还是您还没反应过来我们说的话?”   容铮和他对视了一眼,不慌不忙地说:“我只是觉得结论不能下太早,还需要一些证据支撑……”   时间有限,冬宁急得满嘴都是火炮,一进来容铮先是走神,后又质疑他,这让冬宁实在是气不打一处来,然而碍于他的警衔,他只能耐着性子再说一遍:“这位小同志说了,他们找到了一辆车,车上发现一个被绑架的女孩,并且那车车轮胎印和埋尸现场相符合。另外,我们还在埋尸现场发现了一种寄生性苔藓植物,这种植物只会生长在潮湿的地方,比如有山泉水或者有溪流的地方。会所附近没有水源,也没有潮湿的地方,根本不具备该植物的生长条件。您刚刚走神,没听我介绍这埋尸地点情况。昨天我们人顶着泥石流再次爆发的危险上山去找,这才找到了这地方。地方十分隐蔽,周围全是未开化的森林,附近没什么景点,地势崎岖得很,根本不会有人没事车后备箱绑着个女孩上那儿野餐去。”   越说冬宁越有把握,突然,对准容铮激流勇进,举起手指头一个个掰扯:“你看,第一:在去埋尸地点必经之路附近发现一辆车,车上绑着个女孩;第二:埋尸地点附近有这车的车轮胎印。容队你说说,这世界可能有这么巧合的事情吗?”   容铮一眨不眨看着他,也不否认,也不确认,面无表情。他大脑运转得缓慢,可能是药物的副作用,刚刚冬宁的话,他只能捕捉到几条不是很清晰的信息。不过,容铮板着脸的样子还挺能唬人,被他这么直愣愣地盯着,突然冬宁心底有点没底了,不过输人不能输气势,他也干脆回瞪容铮,谁料到这时候容铮又收回了目光。   容铮绕过冬宁,从兜里掏出烟,点上烟对准多米的脑袋吹了一个,然后手指点了点:“把那几分资料拿给冬队看看。”   多米平时不太着调,说话总是往负无极限下走,这一秒却突然智商爆棚,瞬间心有灵犀明白了容铮的话,赶紧从他那大挎包里扯出一大份资料,只听哗啦一声,一张五彩缤纷的全开地图,瞬间晃花了屋内一众人的眼睛。   有人认出来,惊讶喊:“这不是咱们市的地图吗?”   冬宁一时没反应过来,结巴问:“这、这是……干嘛?”   “冬队,其实我并不是否定你的看法,我们来这里的原因大概还没有和你讲清楚,我们是来调查一起八年前的失踪案,我们发现并不是仅仅只有这一起失踪案,你看地图上这些红点,每个红点代表一个失踪案……”容铮说到这里顿了下,如愿以偿看见冬宁因不可置信而瞪大的眼睛。   他吸了口烟,手指在地图上画了个圈,最后落在了一点:“冬队,你觉得,这满满当当的红点,代表了什么?” 第343章 地底封印的残肢(一百三十四)出乎意料   冬宁无比震撼地站起身来,这地图他几乎每天都能见着,市局大门口贴着一张,楼上过道贴了一张,办公室还贴了一张。可今天,对他来说再寻常不过的地图,却让他眼睛几乎瞪直了。   他不可置信来回扫视着上面密密麻麻的红点,结巴道:“这……这不可能……系统里没有那么多……”   “系统?”魏威突然笑了:“冬队,我认识了一个民警,叫做姚大江,我觉得你可以和他谈谈。”   冬宁头皮阵阵发麻,抖着嘴唇想说点什么,到最后一句也说不出来。容铮把那盒还没收回兜里的烟发了一圈,看得出来,每个警员现在都需要找静静聊一聊,最后烟放在冬宁手里,冬宁才回过神来:“容队,关于这上面的信息有汇总名单吗?”   “有!我多米可不是浪得虚名。不仅是姓名,家庭住址,父母干嘛的,长啥样,我全都给统计了,你们要觉得不信,可以挨个去查。”多米擦着汗,火急火燎地跑了出去,过了会儿他回来手里拿着一叠文件,给屋里每个人发了一份。   魏威揉了揉眼睛,大致瞄了下名单,突然他眼神落在一处愣了下,这动作被多米恰好看见,下意识打趣了句:“怎么,这还有熟人啊?”   魏威瞪了他一眼,飞快把他那破布包拿出来,然后哗啦两下把东西全倒出来。这里面东西实在丰富,居然还能发现油乎乎的半袋包子。多米一双双眼皮眼睛瞪圆了,愣是把两层皮拉成一层皮。   魏威不好意思将包子捡起来,揣回兜里,欲盖弥彰支吾道:“这不还能吃吗……”   “……勤俭节约。”多米想了半天,只能用办公室里的标语来句总结。   魏威笑了下,两手在那堆烂玩意里翻了阵儿,很快捏出一团烂纸团。   多米心想,魏威这节约精神,连卫生纸用了还舍不得丢,得二次利用。   魏威展平那纸团,又单手拿过刚那名单,朝多米往名单上一指:“你看!”   容铮低头,恰好和多米视线撞在一处,只见那份皱皱巴巴纸条上,歪歪扭扭地狗爬一样的字体末尾赫然是两个十分熟悉的字眼:“陈……茜。”   突然,魏威的手机震了下,他手忙脚乱将电话接起。没过两秒,脸色骤然大变。众人紧张地看着他,就看他默默放下电话,深吸口气,一字一顿地说:“那女孩指认绑架她的人就是出现在监控里的那人……”   容铮手指猛地抓紧:“你是说?”   魏威突然想起什么,陡然提高声调:“我、我好像知道那人的身份。他哼着的歌,是淮赧市理工大学的校歌!”   容铮手一抖,烟灰往下簌簌的落。   烟灰还没落在地上,突然,他听见门的方向传来轻微的敲门声。门被开了一条小缝,缝隙里露出两只乌黑滚圆的眼睛,不安仿徨地看着里面的人。   小萝卜眼角挂着泪,看来没睡好。   看见容铮的瞬间,他就推开门晃晃悠悠朝里走,全程动作很轻,他就像是个小幽灵,踩着小步子悄无声息沿着一条直线往里走,直到走到容铮身边,他才像模像样的站直,然后伸出手,轻轻拉了拉容铮的裤腿。   “咳咳……”   小萝卜一脸严肃,皱着包子脸冷冷地瞥着周围好奇张望的大人,生人勿进的气场像极了身旁的容铮。   容铮弯下腰一把把他抱进了怀里,抹了下他眼睛:“怎么还哭了……做噩梦了?”   小萝卜扒着容铮的脖子,扫视了周围人一眼,发现多了许多陌生人,他腿晃了晃脸黑黑地朝容铮勾了勾手指,这意思大概是:我有个小秘密要告诉你。   容铮注意到,小萝卜努力做出的严肃小脸上,眼睛里湿漉漉的,眼泪在眼眶里打转,他叹了口气,抱着小萝卜走到窗边轻轻拍着他的背。   不知道什么时候起,他开始熟练哄孩子的技巧。   果然在他轻缓节奏的拍打下,小萝卜绷紧的小肩膀,总算是松了下来。   小萝卜静静趴在容铮怀里,闻见容容的气味,被抱进容容宽大的怀里,这一切都让他感到无比的安心。   感到安全后,他就在容铮怀里站起来,趴在耳朵边:“我跟你说,我梦见我醒来,舒哥哥就站在我床旁边,他就那样站得直直的,歪着头看我……我……”   小萝卜边抽抽搭搭回忆着,边用手指头扯着容铮的耳垂完。   忽然,他的语音一顿,余光瞥见桌上,宽大的桌子乱七八糟的,灯光由上而下投射下来,那里有什么反光的东西,在闪闪发光。   那好像是照片,红红的,绿绿的……是什么照片呢?   好奇心是小孩子的天性,就算小萝卜是个早熟的孩子,依旧很想知道照片上是什么。   那种感觉让小小年纪的小萝卜心里像是被上百只手指抓挠一样难受,于是他好奇地眯起眼睛……   突然停顿的话,让容铮疑惑,他正打算问怎么了,“怎”字卡在喉咙,刚要发出,突然听见小萝卜发出一道尖锐刺耳的尖叫声,直接把容铮的耳膜给差点震破。   多米连忙飞扑上前,用身体遮住照片,双手合十朝小萝卜拜了拜:“祖宗,我的错,我的错,您老别叫了,我们这忙了一晚上,眼睛都没合过啊。”   电量持久的小萝卜这次不知道怎么了,或许是体谅容铮青乌的眼圈,或许是没见着舒墨,下意识地担忧,他叫了一嗓子,就停住了,只是勾着容铮脖子,委屈地抽抽搭搭,抹着眼泪。   容铮叹了口气,让他们先忙,他先带孩子出去。   他们刚要走出门,小萝卜扯了扯他的领子,委屈巴巴地撅着小嘴:“舒哥哥为什么不来,我梦见舒哥哥跟我告别,他说要走了,要去很远的地方。”   容铮脚步倏地一顿,沉默了两秒,接着他咧开嘴,安抚地揉了两下小萝卜的后脑勺:“那是梦啊,梦是反的。你舒哥哥在抓坏人,坏人还在逃,舒哥哥就得在外面追。”   小萝卜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忽然扬起嘴角,得意洋洋地说:“我舒哥哥比小胖的超人厉害。”   “那是当然。”容铮宠溺地笑了笑,笑容却未达眼底。   孩子是异常敏感的,对于大人的情绪变化他们总是很快能发现,尤其是小萝卜这样的孩子。从小就生活在尤其恶劣复杂的环境之下,他早已懂得看人脸色,拥有比别人还要敏感的第六感,因此很简单地从容铮的无意识间的眼神和小动作中看出容铮此刻有些不正常。   这是非常厉害的,毕竟容铮受过专业的微表情肢体训练,一般人都无法从他的动作表情探知他的心理。   这样的孩子千万分之一的概率,被称为窥心者。他们有着无与伦比的洞察能力,能从人极其细微的表情动作窥视出对方的目的。   窥心者一部分会随着年龄增长,而慢慢被学校里所谓的知识理论充斥而变成常人;一部分人会被发现,精心照料,然后在专业的研究机构任职;剩下的极小部分人他们会成为罪犯,他们是最狡猾的罪犯,在任何领域他们都能获得成功,可以轻而易举地躲过警察的审问,骗过测谎仪的探知。   成为罪犯的窥心者经调查统计,绝大部分拥有高智商,而且从小生活环境极其恶劣,遭受过家庭暴力,甚至在问题家庭中长大。可是这样的窥心者如果成为警察或者心理学家,又会是罪犯最致命的对手,可以不差分毫地找到对方的致命点,然后紧紧扼住对方的喉咙。   也就是所谓的天使恶魔一瞬间。   然而无论是容铮和小萝卜他们都不知道这一点,前者是没有探究,后者是不知道怎么表达。   “舒哥哥他需要帮助吗?”看出容铮的言不由衷,小萝卜眨了眨圆圆的眼睛,不安地开了口。   容铮摇摇头,他能说什么呢,只能苦笑。   这样的表情让小萝卜更加不安,甚至拽紧了小拳头,不知道他走过怎样的心理路程,总之他突然给自己打气一样,用力点了下小脑袋,凑到容铮耳边说:“刚刚那个照片,就是舒哥哥查的案子吗?”   容铮一愣,下意识地伸手去摸小萝卜的眼睛,没有眼泪,结果他扭过头对上小萝卜一张格外严肃的小脸,不知怎地,他点了下头。   小萝卜小心翼翼扫了眼周围,悄咪咪地说:“那个照片,我见过。”   容铮心猛地一跳,差点蹦出胸口,抱小萝卜的手下意识地收紧:“哪里见过?有人给你看这照片了?是谁?”   他都是今天才看见,谁缺德把这种照片给孩子看!   院长办公室内,冬宁正在打电话,突然感到一股令人毛骨悚然的视线,不由地浑身一颤,手里的手机一个没拿稳和大地来个亲密接触。   “容容你生气了?”小萝卜忐忑地问。   容铮大力摇头:“没有。”   小萝卜不安地看了他一眼,撇清自己嫌疑说:“我只是想拿张纸画画,所以找张福借了本子,结果我在那本子上看见和刚刚那照片很像的画。”   “什么?”容铮忽然觉得没听懂,“什么画?” 第344章 地底封印的残肢(一百三十五)真凶   地底封印的残肢(一百三十五)真凶   小萝卜搅着手指头:“他画了好多,有人躺在地上,然后地上好多好多血……然后、然后脑袋、腿、手被砍下来,装在白色的大袋子里,大袋子上有红色的绳子。他告诉我,他在后山玩,遇见一个伯伯,伯伯让他帮忙一起切肉……”他吸了口气,委屈巴巴地撒娇:“我吓坏了,可是你们都不在,我去找你们,他们说你们走了。”   说着说着眼眶就红了,捏着小拳头捶了下容铮肩膀,哇哇大哭着喊:“我以为你死了,你流了好多血,那些叔叔阿姨拿针使劲戳你,你都不醒,舒哥哥也不在,就剩下我一个,你们都不要我了!”   小萝卜委屈哭喊着,把晚上的委屈一股脑全抒发了出去,到了最后,统统变成一句话:你们不要我了……一遍遍轮换着哭喊,把容铮一颗心听得拉扯一般疼,像是划了一条大口子,血淋漓的。   他默然无语,半晌,他突然伸出大手盖住小萝卜小小的后脑勺,让自己的额头和小萝卜的额头撞在一起,郑重道:“小萝卜,我一定会把舒哥哥带回来。”   小萝卜懵了下,擦了下眼角的泪。   容铮一字一顿地说:“等他回来,我们就永远不分开。”   小萝卜愣愣地看着他,过了一会儿,他抿嘴甜甜地笑了。   *****   容铮重新回到院长办公室,冬宁正举着电话,看他走上前:“容队,我的人找到叫周云龙的孩子了,正在带着朝这边过来,最多只要十分钟的时间。”   容铮点点头,余光瞥见定在屋内临时被征用的白板上,上面密密麻麻写着几个名词。   -------------------------------   金河镇派出所、黑煤窑、郑明死亡毁灭相关证据→渎职受贿→多人失踪未查。   黄媛失踪→风鬼村→兴旺村→八佛希望小学→八佛慈善会→欲海市权力机构内部腐化→赌场。   陈茜失踪→多名女性失踪(13-54岁,长发)→呈带状集中分布在金河镇附近→金河镇派出所。   黄敏→欲海市权力机构内部腐化→被威胁→死亡(怀疑被灭口)→车主→身份(淮赧市理工大学?)。   八佛山泥石流→四个编织袋、十八个头骨(3.25专案)→被囚女人→车主?→身份(淮赧市理工大学?)。   周鹏八佛会所爆炸后失踪→监控内神秘人物→车主→身份(淮赧市理工大学?)。   舒墨?   -----------------------------   容铮瞳孔一缩,眼睛眯成了一条缝,视线一直停留在那几个词:腐化、失踪、车主……   他低下头,手指在车主两个字下晃了晃,无形在最后两行划了一条线……   舒墨的失踪……会不会也是这个人?   “容队,我觉得这个车主和八佛会所里的人脱不了干系!”魏威走上前一步,为了更有说服力,他甚至拿上了笔:“从监控录像上来看,现在可以确定这名车主就是杀害黄医生的凶手。我们都知道黄医生一直在调查黄媛失踪的案子。黄媛失踪牵扯到了八佛会所,八佛会所其实就是一个以慈善打幌子的大型赌场,我猜想黄医生调查过程中越界,导致了杀身之祸。”   容铮的眉头一皱:“所以你的推测是这个人是职业杀手,专门帮会所的人灭口?”   魏威点头:“所以,周队一定会没事的,车主不是3.25专案的凶手,他只是个拿钱杀人的杀手,如果没有人给他钱,那他就没必要杀害周队,毕竟周队……”   魏威努力找着理由。冬宁在旁冷冷听着,慢吞吞地打开手里烟盒点上一根,在魏威一大堆主观理由说完,冬宁才悠悠地来句:“要是杀手,那你周队,现在就没命了。”   魏威一顿,猛地扭过头,恶狠狠地瞪着冬宁:“你乱说什么!”   冬宁眼皮一掀,对上魏威红着的眼睛,本想讥讽几句,结果当看见魏威红肿的眼眶,不知怎地,他有点说不下去,抓抓头换了语气说:“如果是职业杀手,没有指令他没必要抓走周队。抓走周队就说明他得到了指令。他们这样的人干脆利落,得到命令就会把人立刻杀掉,更何况当时那么乱,他完全可以趁机下手。”   可是,现场却没有发现尸体。   冬宁吸了口烟,眯着眼睛将那口烟在体内转了一圈在吐出来:“其实你和我都明白,最好那人是连环变态杀手。按照那女人被绑的痕迹来看,他不会急于杀害对方,而是享受那种折磨囚禁过程中所换来的征服感……所以,只有是那个3.25的变态,周队才会有生机……”   魏威吸了下鼻子,牛眼大的大眼仁硬生生睁着,血丝跟蜘蛛网一样一层层缠绕上去,却硬是一滴泪没逼出来。   “还有,刚我接到局里的电话,舒警官失踪前血液的化验结果出来了。”冬宁话音一转,看向容铮。   容铮:“什么结果?”   冬宁看了魏威一眼:“除了舒墨的B型血,那里还出现了另一种血型,A型血,周鹏应该是A型血吧。”   魏威眼圈更红了,他拿手使劲搓了两下脸,说:“所以,我们可以确认,舒墨和周鹏现在都是被那名车主带走了,车主是杀害黄医生的凶手,和会所有关联,就是不知道他是不是3.25专案的凶手。”   冬宁倏地长叹了口气,站起身走到白板前,拿起擦子大力将舒墨的名字擦掉,然后将舒墨的名字加在周鹏之后,最后笔尖停顿在3.25专案上,游移不定。   “连上吧。”容铮没头没尾地说了句。   冬宁扭头看他,发现容铮正低头看着手机,注意到冬宁的视线,容铮抬起头,将手里的屏幕展示给对方看,上面赫然是一张画像:“兴旺村有个叫张福的孩子见过3.25专案的凶手,刚我把监控录像截图发过去,孩子确认就是这人,这张画像是白冰委托的公安厅刑事侦查局物证鉴定中心画像专家根据那孩子描述画出的正面肖像。”   冬宁听着他的话,忽然开了小差:“你怎么找到的这孩子?”   容铮惜字如金:“见过。”   冬宁没多问,转身下笔,将线连上,画上最后一笔眼神熠熠发光:“相信我,我们一定能马上找到这个狗杂种!”   他语音刚落,旁边多米忽然怪叫了一声,引起他们注意。   只见多米站起身,举着手指指着屏幕,两条腿激动跳着,一脸不可置信。   容铮觉得头有点疼:“怎么了?”   “我找到那人了!”多米喊了一句,魏威闻言连忙站起身快步走到他身侧。   多米激动地说:“我筛查了淮赧市理工大学所有职员及学生的照片,没有一个和这半张侧脸对得上的,我正想多半没戏了,刚打算关上网页,忽然瞥见这学校主页上有个人名字挺眼熟。我就多了个心思,查了下,结果你们猜怎么了?这人四年前体检发现肺部有阴影,结果一查发现有肿瘤,看病历上,医生开的抗癌药物含大量激素,他的体型在药物作用下回慢慢变得臃肿。”   “你们看看,医院记录上的照片,难怪我怎么都找不到啊,瞧瞧这鼻子,这嘴,和学校的照片完全是两个人!啧啧,这人就是不能生病,那些抗癌药简直和毒药没区别,硬生生把人变了个样!”多米叹了口气。   “另外为了确认这人就是我们要找的那家伙,我查了他医保卡记录,他好像发现癌症后,脑袋就不太正常了!购买记录里有一种叫做苯海索的药物,这种药物是用来抑制利培酮的副作用。我来解释下利培酮,这是一种用于治疗精神分裂症的药物。这种药物会造成的毒副作用是锥体外系副作用。”   魏威一脸茫然:“这都什么意思?你说的是中文吗!”   多米翻了个白眼,突然走到一边去拿起一支笔猛地用尖头部位朝魏威扎去,魏威吓了一跳,反射性抓住他的手问:“干嘛?”   多米把笔放下:“刚刚控制我动作的不是我。”   魏威冷哼一声:“那就是有鬼了?”   多米笑嘻嘻地拉着魏威,哥俩好地拍了下肩:“别介,我刚没用力,就是动作有点吓人,而且我这是圆珠笔,笔芯没出来,扎不伤。对了,我刚说的那个锥体外系,粗略来说就是咱们的运动系统,可以控制我们的肌肉——肢体动作、面部表情,甚至还控制我们吃饭,椎体外系如果出现问题,就会出现身体无法克制的抖动,比如手抖,脚颤……还有呼吸困难,无法正常闭合口,以上几点都和那监控录像的变态一模一样啊。最最最最关键的是,这人最后取款记录显示,他就在欲海市!你们说是不是太巧了!”   冬宁揣着兜半信半疑看了眼屏幕:“这人居然还是大学教授啊,想不通,我看看,叫做……彭泽?”   彭泽?容铮眉头一皱,眯着眼睛在记忆力搜索了一遍,陡然出现六个身影。   八年前,为了寻找黄媛下落,黄敏的朋友们陪着她一起到风鬼村寻找。   当地少数民族向导奇妙,心理医生王有利,记者胡淘淘,学者管文君,大学教授彭泽。   那录像里的彭泽,高大帅气,一身正气浩然,而监控录像里的彭泽,却臃肿佝偻,整个脸都是肿胀的,眼球也往外鼓着,像一只人型金鱼。   那个彭泽,怎么会变成这样……   怎么会……   突然,容铮手机响了,他的手机上还留着那张彭泽怪异的金鱼脸画像,冰冷冷嘴角带着诡异的笑,让他忍不住抽了口气。   他按下接话键,放在耳边,那边传来轻不可闻的低泣的声音。   还不等容铮说话,电话那头就传来一个女人因为哭泣而扭曲的声音:“请问……是容警官吗?”   容铮吸了口气:“你是谁?”   电话那头传来抑制沙哑的哭声,过了会儿那声音说:“我、我叫管文君。” 第345章 地底封印的残肢(一百三十六)草原   2015年3月28日   欲海市八佛县医院内。   容铮接起电话后,一直沉着脸。   管文君一直在哭,电话那头声音含糊不清,容铮听了好一阵儿,只能听见她翻来覆去地念叨一句话:“是不是彭泽出事了,是不是彭泽出事了!”   容铮感到头皮一阵发麻,他不知道管文君如何知道自己的电话号码,他的号码倒不是国家机密,本来个人信息这块早就被泄露的厉害,有心人在系统调查一下,就能查到。更何况管文君家里在系统有人,轻而易举能找到他的号码。   让他心里莫名不安的是,就在他恰好查到彭泽的时候,管文君就紧接着给他打了电话,自报家门。   好似冥冥之中,有双无形的眼睛一直悬在头顶,想到这里,容铮忽然觉得后背有些发凉。   这时,电话那头撕心裂肺的哭声猛然抽离,崩溃尖利的女声骤然一停换上了沉着冷静的男声:“不好意思,打扰了,我想问下,你是谁?”   容铮一愣,没料到对方居然不知道自己身份,他想了想,如实回答:“我叫容铮,是名警察。”   “警察?怎么会是警察……”对方迟疑了下,沉默半晌,说,“我叫王有利,职业是心理咨询师,在……”   “淮赧市第三人民医院任职。”容铮打断他的话,“你们是怎么知道我的电话,还有你们提起的彭泽……”   “这个……你的电话,是之前有人联系我们让我们在早上六点联系你。”   “是什么人?”容铮神色一紧追问道。   王有利吸了口气:“……是彭泽。”   容铮心中一跳,忽然心里腾起怪异的想法。   这时,电话那头王有利长长叹了口气:“容警官,我不知道到底发生什么事了,可是我有很不妙的想法。一个小时前,文君接到了他打来的电话,在电话里,他说了很多奇怪的话,说起了他小时候的事情,说起他父母,他的妹妹,断断续续的……你明白吧,很像是……”   “遗言。”容铮眉头蹙起。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许多罪犯在感到自己生命即将终结的时候,会选择倾诉自己做过遭遇的事情,仿佛这样做了,就会为自己的罪行找到借口一般,让自己能够得到救赎。   王有利咽了口唾沫,沉默了一会儿,疲倦地说:“彭泽他……很久没有联系我们了。”   他的声音隔着话筒传来,依旧能听出那浓浓的自责。   容铮问:“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11年的时候。那时候他查出肿瘤,精神状态不太稳定,后来又遇上那事……搞得家破人亡,社会上也出现很多不实言论,对他心理造成了极其恶劣的影响。我们当时想尽了一切办法想要帮助他,但是他却不声不响的跑了,和我们彻底断了联系。”王有利叹了口气,“我担心他会想不开做出不可挽回的傻事,容警官,竟然他给我你的电话,你一定知道什么,是不是……彭泽又做什么事了?”   “又?”容铮皱了皱眉,王有利对彭泽的事情支支吾吾,明显有所隐瞒:“那件事?是什么事?王有利,竟然你给我打来这个电话,联系到了我,我希望你能配合我,不要再对我有所隐瞒。”   对于容铮的提问,王有利沉默了。那头声音很嘈杂,除了王有利粗重的出气声,还有女人低泣间或咒骂的声音,这一切都在告诉容铮,这里面有很多故事。   容铮想了想,拿过笔迅速将几个关键字写下,多米看了一眼,手指快速在键盘上敲了两下,电脑屏幕上瞬间弹出一条骇人听闻的社会新闻:男子疑妻出轨捉奸引发悲剧,致三死一伤。   容铮匆匆扫了一眼,大致内容是:男子的妻子带女儿上补习班,男子疑心跟踪,误认为妻子和补习班老师有染,暴怒下发狂将妻子、补习班老师连同女儿一同从八楼推下,暴行之后男子后怕欲跳楼自杀却未遂苟活。   底下的网友留言十分精彩,除开一般会留言表示这种恶行的痛斥的路人,居然还有一部分自称为案件知情人的人声情并茂地描述了凶案发生的一家人生活状态。   丈夫嗜酒贪玩,不顾家庭常常出入声色场所,且脾气暴躁,疑心病重,一言不合家暴妻子女儿。而妻子名门毕业,为了家庭毅然抛弃事业,在家战战兢兢生活却依旧如同生活在地狱。被丈夫斥为妻子外遇对象的老师,是一名品学兼优的大学生,长相英俊阳光,周围不乏美女追求者,绝不可能和有夫之妇有染。   经过这么三三两两的人言语一搅和,网友顿时群情激奋,下面的留言都是斥责彭泽,要彭泽杀人偿命,还有人声称要将彭泽现在所在的医院地址人肉出来。偶尔有一两句话指出报道有失偏颇,也立刻被其他网友咒骂问候全家,到最后偃旗息鼓。   王有利对新闻报道十分愤然,听见容铮问起,声音几乎是咬着牙缝逼出来:“都是一派胡言!”   容铮问:“真相是什么?”   “真相?”王有利忽然笑了,“那还重要吗?”   ……   彭泽虽然家庭条件很差,但是那时候和现在不大一样,找对象家庭条件考虑的是其次,最主要的是人。   看彭泽年轻时候照片,长得高大帅气,满身腱子肉,一笑就特阳光,一看就挺招女孩子喜欢。   那时候流行港台动作片,青春期孩子没事就三五成群聚在一起切磋武艺。彭泽小时候跟人练过,打架是一把好手,城里孩子根本不是彭泽对手。加上他勤学苦读,不是那种只有肌肉没有大脑的傻大个,各方面都非常突出,在学校里追他的女孩子两只手都数不过来。   另一边,柳苪是干部子女,长的一般,主要气质不错,走路抬头挺胸,看起来颇有些英姿飒爽,偏偏她又爱穿小白裙。白色是浪漫,纯洁的意思。在那时候穿条小白裙,迎着风在河边走,立刻就能引来一堆追求者。   两人都属于被追求的对象,没有交集,认识的情景很狗血,就是很多人已经看烂了的英雄救美。逼仄小巷里,少女遭遇不良少年调戏,被路过的英俊少年搭救,两人产生情愫。   没有棒打鸳鸯的戏码,柳苪父母对彭泽很满意,两人一毕业就毫无阻碍的结婚,结婚后依旧恩爱,后来生了个女儿,在外人眼里,他们就是五好家庭,就连彭泽自己心里也是这么想的。   那天天气很寻常,是个不冷不热的天,也是个很普通的日子,周三,上了两天班,还有两天才周末,真算的上是个再平凡不过的日子了。   就在所有人忙碌着的这一天,一辆低调的黑色德系车停在了高架桥下面,淮赧市在做交通改造,上面修高架桥,下面修地铁,整个城市挖得乱七八糟,到处都是噪音和灰尘。   这段高架桥被修了一半,只剩下个桥墩,工人赶着去忙另一端高架桥的工期,这一段就一直荒着,只有简单的几个围栏做提示,毕竟这么大个没有修好的桥墩在那里立着,除非眼瞎了,才把车往那里开。   彭泽的车却恰好撞了进去,好在只撞了围栏,他迅速地踩了刹车。   他记得当时,他忽然感到胸口一阵剧烈疼痛,导致他脚下一个不稳,踩了油门。   从医院拿到检验报告的时候,彭泽却异常的安静,他想了很多,桥墩底下很安静,这里周围都是拆了一半的房子,没有半个人影。   人是群居类动物,大多数喜欢热闹,往日彭泽总觉得身边要是每个人就浑身不自在,可今天,他觉得一个人特别好,这种天地之间唯有我一人的孤独,恰到好处。   太阳懒洋洋地照射着大地,他伸出手,感受着阳光,感受着灰尘,感受着大地,忽然间,他有无限依恋。太阳下山后,起风了,一丝凉意,让他在仿徨中醒来,他起了身,开着车浑浑噩噩地回到了家。   路上他一直思考,他想他需要花更多的时间陪陪家庭,以前自己总是忙于学术,而忽略了家庭,虽然妻子从不抱怨,但是他内心深处一直以来都很愧疚。   他一直胡思乱想着,该怎么告诉妻子这件事,他应该是继续保密,还是坦诚相告……   纠结一路,依旧没有想出所以然。彭泽家小区位于闹中取静的位置,周边有四个大型商业小区,隔着一条公路,左边是彭泽家的别墅花园小区,右边是高级公寓小区,那里的房子百分之八十都是投资房,基本都租出去做了商业用途。   彭泽没有把车开进自家别墅区,而是将方向盘朝右打,进了另一边。   他算了算时间,这时候应该妻子去补习班接女儿了。   华侨小学的放学时间比普通小学要早一个小时,所以他们商量了下,不能让女儿输在起跑线上,干脆又给女儿报了个英语补习班。   考虑到英语补习班大班课程的效率很低,两人选了很久,最终选了一个可以一对一、小班教学的培训机构。   这个培训机构就在他们隔壁的高级公寓小区,很近,环境也不错,去上课的也都是周围的孩子,和自家孩子比较熟,不怕被欺负。   阴差阳错的,这天彭泽忘记带电话,所以他干脆没打电话,反正就几步路,直接上楼去接她们就行。似乎老天爷注定要发生点什么,他正要按响视话门铃,碰巧又遇见有人要进楼,他就顺道直接进了门。   培训班生意貌似不大好,彭泽来的时候,没有看见半个人影,而门是虚掩着的,他觉得奇怪,开门做生意,一般都是开着,更何况会有家长来接学生……   他轻轻推了下,门开了,他走进屋,看见空无一人的客厅,地上散落着各式各样的玩具,乱糟糟的。他皱了皱眉,不知怎地,心里有种奇怪的念头,脑海里浮现出许多国外教师猥亵儿童的案例,瞬间紧张了起来。   他慌忙推开身边一扇扇卧室门,在推到最里间的时候,他突然听见了一个奇怪的声音,那是压抑着的欢愉的呻吟声,他心中一跳,猛地一脚踹开门。   一声惨叫猛然刺进耳膜。   彭泽不可置信瞪大眼睛,脑袋嗡嗡作响,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踉跄退后几步,才稳住了身形。   这间卧室里,他保守忠贞的妻子……如野马一样(……)奔驰。 第346章 地底封印的残肢(一百三十七)事变   刚诊断出癌症,下一秒又撞见妻子出轨,常人都会接受不了打击暴怒之下做出不可挽回的行为,而彭泽却只是呆呆看着这场景,大脑一片空白。   他踉踉跄跄朝后退了一步,扶着墙根坐在了地上,把脸深深埋进双膝中间,久久默然无声。   这一瞬,空阔的屋子,寂寥无声。   “多久了。”   彭泽的声音沙哑得不像话,闷闷的从膝盖传出来。   “彭泽,我……”   “我不想听什么解释,我只想知道多久了。”彭泽抬起头,眼眶红肿。   柳苪裹着被子,露出通红的脸,她虽然已经三十六了,但是保养得极好,平日里又没有什么可操心的,脸上没有一点皱纹,看上去也就最多二十七八的模样。   比起年轻时候羞涩平凡,现在的柳苪会打扮,加上偶尔做些微整形,越来越漂亮。   每次聚会,有眼红的同事同学暗示两句,要他注意些,彭泽都一笑了之。   首先彭泽也是个大帅哥,事业有成,平日里学校里莺莺燕燕追求者不少,而柳苪从来都没过问过,夫妻之间的相守之道,秉着的就是互相信任。再其次,夫妻两人多年恩爱,都是彼此的初恋,相互扶持经营才有了今天,感情迸出火花只需要一瞬间,而维持感情的温度,却是需要无数的心血。   在他心里,他们夫妻之间绝不可能出现问题,保持着十五年来的信任和执着,却只需要短短几秒就毁灭得干干净净,彭泽的脸火辣辣的,像是被扇了无数耳光,一口气堵在胸口出不去。   柳苪咬着下唇,眼含泪光,踌躇半天,没有半句话。   彭泽看向被子里裹着的另一人,冷冷道:“我见过你,你是平川文学院大三的学生李浩。那天我带女儿过来,看了你的成绩,你的成绩在学校中等,偶尔还有挂科。鉴于你的成绩,我对你不太信任。你先说你父母都是下岗职工,在这里是勤工俭学来获得我同情,另外你又说以你的成绩,教育一个小学就读的孩子还是绰绰有余。你还跟做保证,一定会好好照顾我女儿。想到我自己曾经也是寒门学子,才同意让你对丫丫做一对一教学。没、没想到你居然照顾到我老婆身上去了!”   李浩哆嗦了下,不知道彭泽那个字眼刺激到他,脸色煞白,他慌忙摇着头:“不是,彭教授,我……我是一时糊涂,你不要告诉我学校。”   彭泽冷哼一声,大声质问:“多久了?”   李浩抱着手臂,带着哭腔,抽抽搭搭地说:“没多久……”   “没多久是多久,总要有个具体时间,一周前,一个月前?”   “……就今天。”李浩目光乱晃,不敢与彭泽对视。   “呵呵,瞧瞧,你自己都不信。”彭泽冷笑。   “彭泽,对不起,我……”柳苪突然出声。   彭泽猛地站起身,挥手打断她的话:“丫丫呢,她在哪儿?”   柳苪脸上顿时出现一丝复杂,犹豫不决,这表情让彭泽忽然有种怪异的感觉。丫丫是个活泼好动的孩子,可他们进来这么久,搞出那么大的动静,丫丫却一声不吭,这太不寻常。   彭泽心中大骇,紧张道:“丫丫到底在哪儿?”   见彭泽惊慌,柳苪裹着被子直起身,忙道:“丫丫没事,丫丫她只是睡着了。”   李浩快速穿上裤衩,从床上跳下,企图偷偷穿鞋溜之大吉,突然听见柳苪说话,他脸色紧张,忙跟着点头附和:“对,丫丫只是睡着了。”   彭泽瞪着他们,眼中信任荡然无存,柳苪一时之间顿感失措。   彭泽虽然看起来黑眼圈很重,一副疲倦的模样,然而依旧高大威猛,透着股成功男人独有的成熟气息。柳苪一时百感交集,暗想到底自己如何走到今天。   李浩年轻,长得帅气,挺像现在电视上热播的奶油小生,加之平日里对柳苪总是花言巧语,没事就夸夸捧着,动不动就比个心说愿意把自己一颗心全给柳苪,一张嘴像是抹了蜜一样,让人听了就觉得舒心。   反观彭泽,有着许多丈夫的毛病,忙于工作就忽略了家庭。彭泽本身性格就是不爱把情情爱爱挂在嘴边,不懂浪漫,加上彭泽太过于在乎朋友,有时候会为朋友帮忙而忽视关心自己,这让柳苪心里很不是滋味。   或许是贪恋那肾上腺素的刺激感,或许是想给彭泽忽视自己一些教训,或许是迟来的叛逆,先是抱着玩玩的状态,接下来越来越深陷,直到现在,一切都无法挽回。   看着李浩在彭泽的气势压迫下,畏畏缩缩的模样,柳苪心里懊悔不已,再看彭泽脸上出现决然的神色,她瞬间乱了阵脚,裹着被子跌跌撞撞去抓彭泽,彭泽却反身躲开,让他抓了个空。   “孩子在哪儿,你带我去。”彭泽目不斜视,直直盯着李浩。   “……好。”李浩连忙起身,领着彭泽往外走,他全程缩着脖子,不敢回头。   “你看,丫丫睡得正香呢。”推开门,李浩谄笑着指着里面。   这是一间单人卧房,有简易衣柜和廉价的书桌,单人床上棉被下有一块很明显的凸起。彭泽忙推开李浩,冲到床边将孩子抱起,然而孩子睡得很熟,彭泽猛摇了两下,孩子依旧不醒。彭泽余光瞥见旁边小桌上放着的半杯牛奶,顿时勃然大怒,猛地抱着孩子往外冲。   柳苪恰好穿好衣服跑出来,看见彭泽动作,倏地明白了什么,连忙扑上前扯着他的裤子大声哭喊:“彭泽,我错了,我错了,都是我的错,我做错了,我该死,你原谅我好不好!”   彭泽本想一脚踹开,但是看柳苪跪在地上哀求,心有不忍,怀里沉甸甸的分量却又告诉他这个时候不能再念儿女私情,他只能退后一步,咬着牙痛诉:“柳苪,如果是我忽略你,你觉得我待你不好,你看上了其他人,你说就是!我彭泽不是强人所难的人,你找到了愿意过下半辈子的人,要走就走,我绝不拦你。”   听着彭泽的话,柳苪心如刀割,万般懊悔却无计可施,她只能不停地摇头,死死地拽着彭泽的裤腿,希望能用眼泪让彭泽回心转意。   彭泽仰头,眼泪顺着眼眶掉进鼻腔,让他难受得紧,见他流泪,柳苪站起身,一把抱住他的后背,在他耳边重复着:“彭泽,我爱你,原谅我好吗?我真的是一时糊涂,真的,我错了,我下半辈子只想和你在一起……”说到这里,她哽咽到不行,手指紧紧陷进自己手心里,“对不起,真的对不起,求求你,别离开我,没有你,我真的不行。”   彭泽如钟站立在原地的身体风般颤抖,他嘴唇微抖,泪水再也忍不住往下滚落,柳苪连忙伸手去擦,吸着鼻子哭道:“我错了,以后再也不会了,看在丫丫的份上,你原谅我,就这一次,我发誓……”   “丫丫……”彭泽突然嘶哑出声。   柳苪一愣,发现彭泽正狠狠地瞪着她,那眼神让她浑身一颤,感觉自己全身被刺穿一样。   “柳苪,如果你耐不住寂寞,出轨,我可以原谅你……可是你是丫丫的妈妈啊!丫丫是你怀胎十月生下的,你身上的一块肉,连着你的血,你怎么能……”彭泽痛心疾首。   柳苪不停摇着头,她哭着,嘴里发出毫无意义的哭声,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她还那么小,你们为了行这种龌龊苟且的事情,居然给她喂安眠药!这个事情,我必须得报警!”彭泽忽然大喊,猛地甩开柳苪,朝门外走。   李浩一直缩在角落,听见彭泽要报警,他猛地跳起来,拦住彭泽:“彭教授,绝不能报警啊,你要报警,我可就完了啊!”   彭泽冷冷看了他一眼,一把手挥开他继续往前走。   柳苪忙扯住彭泽:“彭泽,不能报警,丫丫都读五年级了,安眠药量很少,不会对她造成伤害的,你要是报警了,他最多关起来两三个星期,而我……我就完了啊!”   彭泽没料到柳苪居然会因为这个理由阻拦,他深吸了口气,心中那些不舍眷恋之情刹那间一扫而空,他毫不留情挥开手将柳苪推倒。   “柳苪……没想到你居然是这样的人,我、我看错你了。”   柳苪浑身一震,瘫坐在地上,将脸埋在手中嚎啕大哭。彭泽冷哼一声,一手虚抱着丫丫,另一手去开门。   此时李浩目眦欲裂,见彭泽根本不听,趁着彭泽正开门,他猛地扑上前一把抢过彭泽怀里的丫丫。   怀里忽然一轻,彭泽吓了一跳,看李浩脸涨得通红,全身大汗淋漓,眼珠子裹着蛛网一样,显然情绪很不稳定。看来彭泽要报警对他打击极大,为了不让彭泽报警,接下来要做的事情,必然会超出理智。   就见李浩抱着丫丫快步跑到飘窗边,站在飘窗上,举着丫丫冲他大喊:“你还报警不,你还报警不?你他妈还报警不报警!”   彭泽猛咽一口唾沫,丫丫还没醒,在李浩高举的手里摇摇欲坠,而就在旁边,就是大开着的窗户,窗户仅仅达到李浩腰部,他站在上面,看起来危险万分。   这里可是八楼,从这里掉下去,一般人绝不可能有生还的可能!   彭泽倒吸了口凉气,他矮下身形,让自己半曲着举起右手朝李浩示弱:“李浩,你不要做傻事。”   李浩红着眼,口水喷溅:“他妈废什么话!” 第347章 地底封印的残肢(一百三十八)惨剧   “你要做什么!”柳苪惨叫一声,猛地扑进屋内,此刻看见李浩高举着女儿,母性瞬间回到身上,她不可置信地看向李浩,想要把丫丫抱回来。   彭泽看见突然冲进来的柳苪,吓出了一身冷汗,连忙抓住柳苪,将她紧紧抱在怀里,暗自冷静了下,沉着声跟李浩商量:“李浩你先下来,无论什么事情我们都可以商量!”   柳苪哭喊:“李浩,你把丫丫还给我,丫丫要是出了什么事,我一定弄死你,弄死你全家!”   听见这话,李浩猛地抬起头,咬着牙骂道:“臭娘们,贱货,你以为就你那整容成妈都不认识的假脸我能喜欢,做你的梦吧。”   “你把我给你的钱都还给我!”   “你的钱?你还不是你老公养着,你这老女人,让老子辛苦那么久,拿点劳务费,也是应当的。”   “你!你这个混蛋!我要杀了你!”柳苪不堪羞辱,咬牙切齿,尖叫着前冲,要从彭泽怀里挣脱。   李浩单手举着丫丫,一只手指着柳苪鼻子:“你来呀,来呀,杀了我呀!”   彭泽看见丫丫在李浩手里摇摇欲坠,一团火朝着头顶窜了上去,忙拽紧柳苪对她大声喊:“你他妈闭嘴!”   声音就在耳边炸开,柳苪浑身一颤,不甘心地瞪了李浩一眼,闭上了嘴。   李浩洋洋得意,朝地上吐了口唾沫,嘻嘻哈哈笑了起来。   彭泽死死地盯着他,沉声道:“我不报警,你把丫丫放下来。”   李浩愣了下,回头看彭泽,彭泽面色异常平静,一双眼牢牢锁在他手上,他眼珠子轱辘一转,打起了算盘:“这不够。”   彭泽皱了皱眉:“你还要什么?”   “钱。”李浩飞快地说,“一百万。”   柳苪忍不住大叫:“去你妈的一百万,你电视剧看多了,我们怎么可能有一百万。我告诉你,你这是勒索!”   李浩置若罔闻,他根本不担心柳苪会告他,因为他知道,柳苪爱面子,告了他,必然出轨的事情会被曝光。出轨还被勒索,这简直是个不可擦拭的污点。   不过,李浩错估了一点,彭泽只是个大学教授,且是没有什么油水的科研学科,经常为跑赞助经费跑得焦头烂额,到处借借拿出二三十万还有可能,一百万,根本不可能。   “你们那么有钱,住着别墅,开着奥迪,这根本是小钱。”   “你……”   彭泽打断柳苪的话,说:“别墅是我老丈人的,挂在我女儿名下,这个不能换钱,车是单位配的,我只有使用钱,柳苪是家庭主妇,每个月理财的收益最多一两万,我做科研工作,一个月最多八千。你也看见,柳苪平日里日常开销大,基本不存钱,我的钱也就只能节省着用,存一点……”   “废什么话,我不需要知道你们家怎么用钱。”   彭泽按捺住心中怒火,尽量平心静气说:“你需要马上拿到钱,我这张卡里有二十三万,存的活期,小区楼下就有银行,你可以去那里去提。”   二十三万虽然对比一百万少了三分之二还多,但是对于李浩来说已经是不小的一笔数目,他没有迟疑,点头同意。   彭泽松了口气,觉得这一下午十分疲倦,就要起身,忽然听见柳苪的惨叫声,抬头一看,就看见丫丫突然睁开眼,身子一晃,从李浩的手中往后一翻,彭泽只听见丫丫大声喊了句:“爸爸!”   下一秒,声音一空,丫丫的身形消失,紧接着“砰”的一声巨响,外面传来人们的尖叫声。彭泽一时间有些站不稳,只觉得天旋地转,喘不过气。   李浩脸色惨白,呆立在原地,听见楼下传来人们的尖叫声,才恍然中回神,打算跳下飘窗想往外跑,他正要下脚,却感到腰部一紧,抬起头,就对上了柳苪冒着熊熊怒火的眼睛、   李浩心中一跳,惨叫一声,大力挣脱,平日里柔柔弱弱的柳苪,此刻却像是爆发了无穷的力量,抱住李浩猛地往上一推,就听见李浩一声尖利的惨叫划破天空,跟着就消失在窗台前。   又是“砰”的一声巨响,彭泽回过神,抬起头看见柳苪呆呆愣愣地站在飘窗前往下看。   风这时候特别大,把她的长发吹起,感觉整个人都要飘走一样,彭泽心脏猛烈跳动,他踉跄着站起身,叫了声:“小苪……”   这声熟悉的叫声,让柳苪眼眶红了,眼泪从她眼睛里大颗大颗掉下来,她咬着下唇,抽噎着轻声说:“对不起……”   “没关系,没关系的。”彭泽小心翼翼朝前走,他忍着心中剧痛,用手使劲掐着手心,让自己不要失去理智。   “丫丫,妈妈对不起你。”柳苪看着下面,眼泪从空中落下,不知道滴到哪里。   “小苪,你先下来,好不好。”   柳苪摇头:“彭泽,我下不去了。”   “怎么会呢?”彭泽着急地带着哭腔,他努力忍着,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平静,带着讨好的声音说:“你先下来,我们一起回家好不好。”   柳苪哭得像个小孩,无措地抽噎着:“回不去了,丫丫没了,我也杀人了,我……我活不了了。”   每听见丫丫两个字,彭泽的心就像是被锥子狠狠地扎进去,抽出来的时候,上面全是血,然而他却依旧要保持冷静,至少现在他不能崩溃。   “小苪你会没事的。”彭泽轻声说,“人是我杀的,和你半点关系都没有。”   柳苪一愣,回头看见彭泽正站在她身后,两只手朝她展开,只要她轻轻往后一退,就能倒在他怀里。这一幕这样熟悉,恍惚之间,他们回到了刚恋爱的时候,她坐在树杈上,彭泽在树下,朝她展开手,喊道:“快下来,我们该回家了。”   柳苪睫毛轻轻颤动。   彭泽咧开嘴,两只眼里晶莹的泪花在颤动,他笑着说:“小苪,咱们回家吧,好不好。”   柳苪动容地抿了抿嘴,朝后轻轻退了一步,然而她随后却又快速站回原处,她继续扒在打在腰间的窗户上,摇摇头:“我不值得你这样为我,人是我杀的,丫丫也因我而死,我没脸再活下去……”   “小苪你听我说!”彭泽着急走上前,想要碰柳苪,柳苪却警惕着看他的动作,手指扒着窗沿,像是在警告彭泽只要他上前,她即刻就会跳下去。   彭泽只得退后,嘴里却继续喊着:“我得了胃癌,活不了多久了,到时候警察来,我会告诉他们,我和李浩产生争端,一怒之下我把李浩杀死了。”   柳苪眼睛倏地睁大,不可置信看向他:“什么!”   彭泽快速捡起地上的包,从里面拿出一叠纸,朝柳苪递去:“我没骗你,我上午拿到的结果,这上面有医生电话,你可以打过去询问。小苪,我活不了多久了,医生说最多也就活个四五年,对我来说,四五年也没什么意思!你了解我的,让我忍受化疗,吃那些药物,看着自己一天天变得虚弱,我情愿死!”   柳苪嘴唇颤抖,泪水模糊了眼睛,她只能看见那叠纸上刺目的红色图样,她这时候恨不得弄死自己,自己为什么要做那样的傻事,为什么,为什么!   她一遍遍问着自己,感到无比巨大的悲痛。   彭泽小心翼翼走到她身边,抬头看着她:“小苪,是我不好,总是去忙工作,忙应酬,忽视了你,让你总是一个人。”   柳苪咬着下唇疯狂摇头。   彭泽一跃跳上飘窗,站在柳苪身后,试探着抚摸着她的背:“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你还记得我们结婚的时候,我对你的承诺吗?我答应,我一辈子对你好,一辈子照顾你,绝不会让你有半点不开心……”   柳苪仰头看着他,彭泽低头,两人目光碰在一起,柳苪摇着头失声痛哭。   彭泽轻轻将她揽在怀里,顺着她的头发轻轻抚摸:“对不起,我没有做到我的承诺……这一切都是我的错……我会好好照顾丫丫的,你好好活着,不要难过,我们会在那边等你。”   忽然柳苪推开他,彭泽愣了下,看见柳苪粲然一笑:“你们要是都去了,我一个人活着太没意思了。”   彭泽心头一颤,就看见柳苪抵在窗户边,倚坐在窗户沿上,对他柔声道:“哥,我先去了,我去照顾丫丫,你慢些来。”   彭泽大喊:“不!不要!”   柳苪展开手,瘦弱的身子被大风一刮,她整个身子像是纸片一样,飘然落下,彭泽嘶吼大喊着,柳苪微笑着看着他,彭泽眼睛喷着火,他不要命的从窗户下一跃而下,伸手去抓柳苪,柳苪也伸手去抓他,眼泪被风刮得到处乱飞,从柳苪的眼睛里往上飘,扎进彭泽的眼睛里。   他们四目相对,风猛烈地从脸颊刮过,彭泽撕心裂肺大喊,柳苪动人微笑着。   “砰”的一声巨响,柳苪微笑挂在脸上,她眼睛看着天空,血从她的头部向四周晕开,彭泽想大喊,却感到身下传来一阵阻力,发现自己被雨棚拦了下,速度一缓,跟着又被第二个雨棚撞了下,他感觉五脏六腑在体内摇晃,在他最后终于与大地靠在一起的时候,他躺在一个腥滑湿润的肉体之上,李浩被他压在身下,他扭过头,看见柳苪的脸,柳苪微笑着,丫丫就在她旁边,两只手重叠在一起。   彭泽闭上了眼,陷入了一片黑暗。   黑暗里,他听见了一个声音:“你想复仇吗?”   猛地他睁开眼,看见一双诡异的眼睛,眼睛的主人沉声重复了一遍:“彭泽……你想复仇吗?”   阳光猛地钻进屋内,他呻吟一声,猛地拉上窗帘遮住了突如其来的亮光,一瘸一拐地,他慢慢踱步朝屋子中央走去。   那里有一张铁做的椅子,常年浇灌着血腥味,让他怎么清理也清理不干净,他皱着眉,挪着沉重的步子走到中央,跟着他拿过椅子坐下,然后看向椅子上的人。   对方似乎醒了过来,慢慢地抬起头。   男人想了想,他伸出满是伤痕的手,一把扯下围住那人眼睛的黑布。   那人呻吟一声,慢慢睁开眼,和男人对视的瞬间,两人倏地一愣,男人不可思议地指着他的眼睛:“你……”   他听见耳边出现了一个声音,充满蛊惑着问:“你要复仇吗?” 第348章 地底封印的残肢(一百三十九)推断   “彭泽被抢救回来后,听说老婆女儿当场死亡,受到很大刺激,性格也随之大变,那时候我们都不太注意他的状态,毕竟遇见这么大的事情还没事,那才是有事。你现在上网可以查到当时的相关报道,无良媒体收了钱颠倒是非,把白的写成黑的。”   王有利长叹了口气,“柳苪父母虽然退了,但是威信还在,学生也遍布系统内部,据说还自成一派。听说女儿孙女出事,老俩口立即拜托学生帮忙调查。纸包不住火啊,柳苪之前和那个李浩眉来眼去,在培训班老师学生家长之间早就传开了。可笑的是,柳老这个学生正在和人竞争某个职位,认为如果柳苪的事情传出去,会给柳老带去污名,同时也会连累到他,于是他联系媒体,找人带节奏,到最后柳老还真以为是彭泽害死了自己女儿。要不是那个培训班装有监控,彭泽就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后来事态发展越来越不可收拾,无论警方如何解释,公众认定了事实,反而认为彭泽和警方内部有勾结,甚至还有人威胁彭泽父母,给他父母寄去恐吓信,就连彭泽在任的大学也经常会有人示威。”   “原来是这么一回事。”容铮将网页关掉,忍不住摇了摇头,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知道很多人看一件事物,最直观的是表面。他自己也经常这样,在无法获得真实情况下,人云亦云。   如果说一个人是独立的特性,当两三个乃至更多人在一起的时候,他们的个性消失,观点就会趋近于一致。缺少独立思考判断的时候,人就容易受到他人暗示,所谓三人成虎,就是这个道理。   “假的毕竟是假的,如果彭泽在谣言传播时出来解释,事态绝不会发展成这样。我想彭泽已经疲于澄清,刚诊断出绝症,又面临这样大的打击……他的精神状态是不是出了问题?”   王有利那头声音明显一顿,沉默半晌后,犹豫道:“的确是出了问题……彭泽他开始记忆产生混乱,几次我们试着和他谈起丫丫和柳苪,他都一脸茫然地问我们,她们是谁……一开始我以为只是在多重打击之下,而产生的心理防御机制,压抑自己,否定事实,从而达到逃避痛苦,可是……后来直到有一天,他给我们讲了一个根本不属于他的故事……”   “什么意思?”   “彭泽的记忆出现混乱,他说他小时候很穷,家里重男轻女,他是吸妹妹血长大,然后非要说他父母为了供他读书,把他妹妹给卖到山村里去,他死活要出院去救山里解救他妹妹。”王有利无奈道:“实际上,他是军人家庭后代,他父亲早期参加海外战争瘸了一条腿,回来后他父亲没有参军,而是在在城市郊外定居,每天就闲来无事种种地,家庭条件很不错。当时国家出台独生子女政策,他属于响应的第一批,家里只有他一个独苗,他哪里来的妹妹!”   多米吸了口气,搓着手背插了句:“他这个想法总不会是凭空想出来的吧。”   “那年年初网上爆出了一件影响很恶劣的事情,前些年有对教授夫妇的女儿到外地旅游失踪了,找了很久没有找到,直到那年有队驴友到附近旅游,发现村里人有户人家,居然把一个女孩像畜生一样绑在屋里。”王有利顿了顿,话语间有些不忍,似乎有些说不下去,“那女孩就是失踪的女孩,她半路被人贩子绑架,以三千元的价格卖给了当地农民,后来又几经碾转,六年内卖给了三户人家,生了三个女儿,流产四次……在驴友发现的时候,她已经彻底疯了……”   话语刚落,多米的电脑上立刻弹出了一个视频。那视频上女孩脏兮兮的,头发凝在一块,一张嘴就是满牙黄垢,赤脚下是尿液和粪便。她脖子上带着拇指宽的锁链,另一头绑在屋内的柱子上。她手指在地上不停画着什么东西,嘴里念念有词,一会儿哭,一会儿笑,镜头拍过去的时候发现,女孩沾着尿水不停写着两个字:妈妈。   看见这一幕,容铮深深吸了口气,屋内其他人也久久默然无语。   “那女孩被解救后,就和彭泽在同一所医院,彭泽受到影响,记忆产生严重偏差,他认为女孩就是他的亲妹妹。无论我们怎么说他都不听,我那时候想的是,也许彭泽把对方当做亲人,对女孩,和他自己都有一定好处,就没有太做干涉……直到后来……我发现我大错特错了……”   电话那端传来管文君的抽泣声,哭着说:“不是你的错,你也想不到她会自杀,还是当着彭泽的面自杀!”   “不!”那头王有利咬着牙自责道,“是我没误诊了彭泽的病情,他明明已经产生了妄想、记忆倒错……我却还以为只是心理防御机制而已。让两个高危精神病患者在一起,无疑把炸弹和明火放一块,只会产生更严重的后果!”   容铮急躁地捏紧手机问:“到底出了什么事?”   听见提问,王有利声音慢慢颤抖起来:“那……女孩当着彭泽面抹了脖子,彭泽突然发狂,打了医务人员,从医院逃脱,后来我们发现他的时候,是接到了警方电话……彭泽、彭泽他……潜入到别人家里,把那人的手指头全剁了……”   “那人还活着?”   “是,还活着,手指头全没了。”   多米咽了口唾沫,强颜欢笑说:“这个疼是疼了点,不过被剪断后,只要送医院及时,手指能接上。”   王有利粗喘了口气:“没有!”   多米不解地问:“什么?”   “没有!没有找到手指……我们找遍了现场,及彭泽出现过的地方,可是……”王有利迟疑片刻,犹豫道:“我们怀疑他把手指都吃了。”   多米汗毛瞬间竖了起来,深深看了自己手指两眼,室内所有人不约而同的摸了摸自己的手指。   容铮深吸了口气,看着自己修长且骨节分明的手指,沉默了两秒,突然问:“为什么是手指?”   王有利忽然沉默了,许久,才结结巴巴地说:“我、我也不知道……”   他叹了口气:“我问过彭泽,彭泽只是说那个人没资格活着。”   多米翻找了下当时的新闻,有用的新闻信息很少。   虽然案件够离奇,但是那时候网络不像现在这么发达,只要断了媒体的口径,就不会传出去。应该是案件性质太恶劣,砍人手指并吃下去的新闻要是传出去,必然会引起社会恐慌,出于这一点考虑,警方一定会要求做保密措施,更何况凶犯是个精神病人。   找了一会儿,多米终于有了发现,兴奋地说:“我找到这个受害人新博客了,瞧瞧,我之前说过,只需要一台电脑,我就能掌握一个人的一生,这绝不是吹牛逼!这人真名叫徐川,在一家医药器械公司做销售,案发前他发了一条短视频,被404了,等下,我把这视频找出来……”   屋内瞬间安静,只有一阵快速敲击键盘的声音响起,所有人都屏住呼吸,猜测这个被404和谐的视频,会有怎样的劲爆画面。   “搞定!”回车键猛地一敲,多米从座位上弹了起来。只见那视频画面摇晃不行,周围全是嘈杂的尖叫声,最后镜头焦距定点在楼顶,小楼只有七层高,上面有个神情激动的男人,站在天台边走来走去,他身旁站着两个老人,还有一个女人抱着小孩,都发出凄厉的嚎哭声,捶胸顿足地敲着胸口,看样子是要自杀。   拍摄人一直激动喊着:“跳啊,快跳啊,要跳就赶紧跳,不要浪费我的时间!”他话音刚落,只听“啪”的一声巨响,周围人立刻喧闹起来,一个男人砸在了地上。拍摄人立刻跳起来,骂了句:“我操!”跟着举着手机冲到前面,拍摄那男人的模样。男人还没有死,身体支离破碎,眼珠子却还在转动,还没等他拍摄完毕,又是一阵惊呼,手机乱晃的镜头立刻往上移,只见一道白影,下一秒又是“啪”的一声,一个女人摔了下来……   多米唏嘘道:“是一家五口,两个老人,夫妻,还带一个孩子……丈夫赌博欠了高利贷一大笔债,无力偿还。高利贷天天上门找麻烦,门口都是泼的红漆,一家人忍无可忍,跳楼自杀了……”   “等等……你们看看这个人……是不是彭泽!”   冬宁忽然瞪大眼,指着人群末尾的一个瘦高男人,男人明显异于其他人,其他人要不是惊愕地张大嘴,要不就是往后跑,或者是像徐川一样觉得好奇作死的。他一直安安静静站在一旁,眼睛眯成一条缝,整张脸涨得通红,把拳头拽得紧紧的,似乎在忍耐着什么。   “是!”好几个人辨认后,都纷纷认同,“这人就是彭泽!”   “难怪,彭泽一定是因为这个原因想要杀了他。”   “所以说嘛,不作死就不会死。”   然而,这时候多米却摸了摸下巴,疑惑地眨巴下眼睛,问:“但是,他为什么要剪人家手指呢……”   问题又回到了原点。   “赌行有还不起赌债、出老千就砍手指的规矩;古代也有针对偷窃盗窃砍手切手指的刑罚。”魏威在旁小声嘀咕,“他这是在处刑吗?”   “断指谢罪……”容铮闻言,倏地将目光转向他,严肃地问:“还有其他的吗?”   魏威一愣,呆呆地点了下头。   容铮:“把你想的知道的都说说。”   魏威吸了口气:“到达犯罪现场,必然要查勘现场指纹。人的记忆经常会出现偏差,往往受害人记忆里的歹徒模样会和实际模样有很大区别,而指纹确是不同的,可以百分之百辨认出一个人的身份。我认为,手指是代表了个人的标识,你看我们无论是手机电脑或者是门锁,现在都可以用指纹就可以轻松解开,换言之对于电子物品来说,我们的指纹取代了由我们大脑思考记忆出来的密码。网络越来越普及,科技越来越发达,指纹的用处将会越来越普及,如果将手指切掉,那这个人就没有了指纹,也就相当于将这个人从世界抹除掉。”   闻言容铮神情越来越凝重,按照这样的轨迹来推断,彭泽杀人根本不是他们推测的会所的杀手或者是变态连环杀人犯,他就是一个有着严重妄想症的精神病患者。   这样的杀人犯最令警方头疼,他们精神极不稳定,杀人没有固定模式,完全无法理性判断劝解,国外大多数遇见精神病人劫持人质的案件,都会采取直接击毙的方法。   之前他还可以放心,以舒墨的身手及谈判能力可以和凶手周旋一定时间,然而对方却不是一个可以“讲理”的人,这人是一个发起疯来连朋友都能杀害的严重精神病患者。   魏威理了下额头的碎发:“所以,我认为,彭泽他自认为自己是法外制裁者,任何对家庭不好的行为都会刺激到他,从而让他失去理智痛下杀手。早期切割手指,对他而言就是抹杀了一个人的存在,所以他没有杀徐川,只是切了他的手指。可是……他现在行为变得越来越不可控,很可能是到了这里,受到几方面刺激,探究起来,还是大环境的错。”   冬宁嗤笑一声:“犯罪心理学上,推断凶手的心理,往往都是在案件发生后,马后炮一样去分析凶手的出生成长行为模式,这时候犯罪已经产生,就算再怎么分析,也无法掩饰他就是杀人凶手。“   魏威一愣。   冬宁直起身子,走到他身边拍拍他肩膀:“所以啊,老弟,不要总去探究犯罪人的心理路程,犯罪就是犯罪,永远没有任何借口。”   沉默了一会儿,容铮站起身,沉声道:“尽快找出他的位置,他在这里一定有落脚点,发布悬赏通缉令,标明这人为高危A级通缉犯,让民众积极提供有关线索。另外联系交警部门,调看监控录像……”   “等等。”手机那头声音一顿,惊愕地问:“容警官,这是什么意思?通缉令?彭泽……彭泽他是做了什么吗?”   容铮面无表情地捏紧话筒:“彭泽给你们打电话显示的是自己的手机号吗?”   王有利愣了下,说:“不是,没有来电显示……”   “是打在你打来的手机上吗?”容铮又问。   “……是的。”   容铮扭过头大喊了声:“多米,查查给这个电话号码,能查到是谁打过去的吗?最好找到一个对应的范围……”   “容警官!”王有利吼了一声:“彭泽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我们怀疑彭泽和一起连环杀人案有关,从现在我们掌握的证据来看,彭泽很有可能就是凶手。另外,彭泽还绑走了我们两名警员,现在情况很危急,如果你们还知道什么情况,希望你们能尽量配合我们。帮我们找到他。”   带走警察对彭泽毫无意义,非要说个原因,那就是当做人质,好和警方做交易。可是对于一个神志不清的家破人亡的癌症晚期患者来说,交易能交易什么?容铮想不明白。   “不可能……不可能……彭泽他、他怎么会杀人。”王有利不肯相信。   容铮打断他:“你刚刚告诉我,彭泽曾经切断过人的手指脚趾,那我也告诉你一件事情,黄医生死亡现场监控录像里我们发现了彭泽的身影,不仅如此,我们发现黄医生尸体的时候,黄医生的手指和脚趾均被切除,并且还少了五根。王有利你能告诉我,黄医生这不见的五根手指会不会和徐川的手指一样,被彭泽吃了?”   “不可能!”王有利大叫。   “凶手手段残忍,多次在监控留下身影,因为凶手体型特征变化太大,我们才一直毫无头绪……”容铮忽然想到了什么,对着手机突然大吼起来:“王有利,你是不是一直和彭泽有联系!”   王有利声音明显一顿,结结巴巴地说:“我、我……”   “彭泽出事后一直没有收入,精神时好时坏,同时他还身患重病,必然需要耗费大量钱财,他的房产都还在,存款也没有被动过,也就是说,一直以来,有人在长期资助他。王有利,这个人是你吗?还是你身边认识的人?”   王有利被容铮突如起来的一串问话弄得不知所措,只能不停重复着毫无意义的“我”字。   这时,管文君突然抢过电话:“容警官,你刚刚说的都是事实吗?老黄、老黄真的是被彭泽杀害的吗?”   如果说之前还有疑虑,在接到王有利手机,听了彭泽的故事,看了那天的监控视频记录,容铮断定,杀害黄医生的人必然是彭泽。   “我知道了。”管文君突然变得十分冷静,反而是王有利那头有些慌了:“文君,还不清楚事情,我们要找彭泽先问清楚。”   “问你妈!”管文君猛然爆了句粗口,把电话两端的两位男士同时吓得愣在原地。   管文君吸了口气,用极其严肃的语气说道:“容警官,现在是需要找到彭泽的位置是吗?”   “是,按照已经发现的尸体推测,他有一个固定的杀人场所,在那里他将受害人杀害肢解,然后抛尸。”   管文君听见“肢解”两个字时,明显倒吸了口气。   在关键时候,女人爆发出的能量让人惊骇。   管文君不像王有利婆婆妈妈,瞻前顾后,直接简洁地说了一个地址:“西城街筒子巷7栋二单元6号。”   容铮连忙扯过张皱皱巴巴的纸,飞快记下这个地址。   管文君沉默了一会儿,叹了口气,说:“容警官,能不答应我个事情吗?”   容铮心中难掩激动,颤抖着将纸条递给魏威,魏威看了一眼纸条,瞳孔猛然缩紧,跟着大叫一声:“快跟我走!”说完就像一阵风一样,带着一队人跑了出去。   容铮紧紧握着手机,咬着牙一瘸一拐跟在后面,飞快说:“你说。”   电话那头,管文君又是长长叹了口气,声音颤抖,无力挣扎着说:“拜托你,让彭泽……活着回来……”   容铮脚步一顿,恰好电梯处传来“叮”的一声响,电梯门缓缓打开。   装备齐全的警员们鱼贯而入,一个小护工缩在角落忐忑不安,显然被突然出现的警察吓了一跳。   “我想知道为什么,我要从彭泽口里,听他亲口告诉我。”管文君一字一顿,语调很平静,也很严肃。   “容队,快进来。”冬宁急得热锅上蚂蚁,赶紧催促了一句。   没有直接回答,容铮捏着电话深深吸了口气:“我也想知道,到底为什么。”   说完,容铮挂断电话,眉头紧紧纠结在一起,转身进入电梯内。   过了不知道多久,被遗忘在办公室内的多米,看了看屏幕上地图上闪烁的红点,又看了看纸条,挠着脑门小声嘀咕一句:“不对啊。” 第349章 地底封印的残肢(一百四十)残肢艺术品(一)   清晨,天际泛起一丝青光,城市边界一个破破烂烂的四合院里钻出个小男孩。   男孩长得瘦瘦小小,穿着件大背心小裤衩,摇摇晃晃地举着个大铁瓷盅朝院外的小沟走。   小沟旁有棵大树,冬天那阵树叶掉光了,这几天开始冒起了绿芽。   那孩子蹲在树边,先喝了一大口水含嘴里再吐掉,然后快速地漱口刷牙。含了满嘴的泡沫,男孩抹了下嘴,睡眼惺忪地举起铁瓷盅咕嘟咕嘟往嘴里灌,接着仰起头,嘴里同时发出“赫赫”的声音,让水将牙缝里的污渍泡沫冲刷个干净。   早上的风徐徐吹来,带着丝丝凉气,吹走了一身的困倦,男孩打了个激灵,睁开眼,这时,他动作一滞,整个身子僵立在了原地。   “吱呀”一声,院子门被推开,一个瘦高的少年也举着个大铁瓷盅朝外走,他打了个哈欠,低头看见小孩鼓着腮站在树底下发呆。   少年是男孩的哥哥,他走到旁边拍了下弟弟的后脑勺:“干嘛。”   后脑勺被重重敲击了下,弟弟咕噜一口将漱口水吞下,哥哥往后退后一步,担心弟弟会闹,谁知弟弟没有和平日一样转头追着他又哭又打,而是伸出手指指了指对面:“哥,那里有个叔叔,在对我笑。”   对面是有个大厂,早就空了,男孩说的,应该是厂区的家属楼,就在他们院子旁对面,离着大概就四五米的样子。   哥哥一愣,骂了句有病:“那栋楼早就没人了。”   弟弟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人呢?”   哥哥说:“地下没黑石头了,大人们没工作了,自然都走了呗。”   有的地方寸土寸金,有的地方给钱都没人愿意住,离城市远,周边没什么基础生活设施,到处都是破破烂烂的,尘土飞扬。小孩们不懂,也不需要懂。   哥哥开始漱口刷牙,吐了满地的泡沫,弟弟“哦”了一声,回头往那里看。破破烂烂的窗户,贴着泛黄的画报,哥哥在旁边动静还不小,他不怎么害怕了,眯起眼睛,只见窗户里的窗帘轻轻一动,后面出现了一张脸,咧嘴对他笑了笑。   他猛地朝后一跳,拽紧哥哥的后领:“那里有人!”   哥哥奇怪抬头,顺着弟弟指的方向看去,窗帘拉得死死的,半个鬼影都没有,只是闪烁的路灯照上去,把窗户上海报照亮,露出一张扭曲狰狞的脸。   大惊小怪!   哥哥骂了句,扯起衣服擦了擦嘴上的泡,收拾收拾东西,拉着弟弟朝家里走。弟弟挣扎着回头,就看见窗帘拉开一个小口,一只手冲他摆了摆。   ……   舒墨被猝然扯下遮眼的破布,他本能地一闭眼,再睁开的时候,只捕捉到一抹灰白色的影子。   他慢慢适应着黑暗,胸口急促地上下起伏着,努力辨认着周围的环境。   这是一间很狭窄的八十年代的老屋,建筑结构和现在商品房很不同,没有所谓的客厅饭厅及门厅,进屋就是一个狭窄逼仄的通道,通道尽头是厨房和洗手间,墙面和天花板都有厚厚一层油渍,还有一大片一大片怵目惊心的霉斑。   他对面有两扇门,通道另一边也有一扇门,应该都是卧室。   这样的老式房屋结构很独特,早期一些传统行业工厂职工宿舍这样修建。   舒墨推测,屋子的大门应该就在他的背后。   “谢谢了。”   黑暗里一个沙哑的声音传了出来,舒墨猛地朝声音方向看去,窗户旁透着隐隐的光线下,勾勒出一个臃肿的人影。   男人正在打电话,挂掉电话后,他转过身露出一张诡异的面庞。   他的脸臃肿着,两只眼睛朝外鼓着,有血丝在上面布满,他的眼窝却有深深陷了下去,明明满是肥膘的脸却长满了细纹,有种放掉一半气的气球的干瘪感,像是雨果笔下的钟楼怪人,丑陋到了极点。   然而舒墨还是能在那张脸上,找到一些熟悉的气息,他不可置信地睁大眼,浑身像是刚浸湿在冰水中,浑身冰凉。   “醒了?”猛烈咳嗽一声,男人将手机揣进兜里,朝舒墨咧嘴一笑。   舒墨身子倏地僵硬,那声音熟悉得让他几乎喘不上气。   “你是警察?现在真是什么人都能当警察了。”彭泽摇了摇头,没头没脑地说了句。拿过一张凳子一瘸一拐地挪到他对面,然后坐下。   这一小番动作,却让彭泽满头大汗,他急促地喘了两口气,涨得满脸通红。   舒墨眼角一跳,注意到他衣服上的黑点,那是血迹,黑点呈雾状,显然是刚喷溅出从而凝固的血迹。   还没等舒墨观察完推敲出这血迹形成原因距离,一只满是伤痕的手盖在了上面。   彭泽注意到他的目光,笑了笑:“放心,不是我的血。”   没人担心是不是他的血,然而他笑得很诚恳憨厚,舒墨冷着脸看着他,在那张滑稽古怪的脸上找出点意有所指的意味,忽然他猛然一激灵,一段记忆飞快钻进他的脑门里。那衣服上血迹的主人昭然若揭,不知道从哪儿钻出来的周鹏,居然好死不死出现在现场,还被这神经病逮着了。   本还想和彭泽来段猫捉老鼠游戏,舒墨一颗心已然吊在了嗓子眼。   这时,彭泽咂巴咂巴嘴,吊着眼睛问:“你干嘛要跟过来?”   舒墨一愣,回神望向他,他的嘴还被堵着,一点声发不出来。   不过,彭泽并不打算让他说话,对方貌似是警察,有着一双奇怪的眼睛,虽然和那人很像,不过他确定,他们绝不是同一个人。这就有点意思了,不同的眼睛颜色,前所未闻。也有可能是隐形眼镜,彭泽摸了摸下巴,心里悠悠叹了口气,幽默地嗤笑声,现在年轻人的时尚他还真是不太懂啊。   他看了一眼时间,已经七点过一刻,孩子们起床准备去上学,大人们准备工作忙碌。   这个时间了,他叹了口气,对于结局,他很满意,对于现在,他只想找人说说话。   于是——   “我病了,很严重。”   彭泽颤抖着手从兜里掏出了瓶药,他的手颤抖的厉害,试了好几次,才将药瓶打开,这一阵功夫他又出了很多汗,汗水的味道和空气中空气清新剂混合在一起,隐隐还有些消毒水的味道,令人反胃。   没有看药的数量,倒出满满一把,一股脑被他塞进了嘴里,吃过药后,他脸色好了许多,至少脸上不再出汗。   他长舒了口气,对上舒墨漠然的眼神,笑了笑,晃了晃手里空空的药瓶:“晚期,医生说最多半个月的时间。”   舒墨诧异地看了他一眼。   彭泽毫不掩饰的打量着他,思考好一阵儿:“我们是不是哪里见过?”   舒墨低下头,露出纤长白皙的脖子,不愿意和他对视,这时候他还拿不准,该怎么逃离这看似坚固的牢笼。   彭泽没有介意,他摸了下脑袋站起身,来回在屋里踱步,过了一会儿他倏地一拍手:“你是那孩子啊,我们在老黄家里有过一面之缘。那时候你好像是去借书,我正巧找她,当时你看的书真让我惊讶,居然是一本描写生活中毒药的书。那本书我记得很清楚,上面记载了很多常见却致命的东西,比如将除垢剂和消毒液倒在一起,一滴就可以致命。之前我还给老黄说过,这本书可得当心,被有心之人借去可以成为杀人利器。不瞒你说,我回家想了这件事情很久,在床上辗转反侧,怎么也睡不着,我在想,那个孩子为什么要看那样一本书?”   舒墨皱了皱眉。   “学术研究,兴趣爱好?不要骗我。”彭泽笑了笑:“你的眼神告诉我,你不是拿来做研究,那时候你眼里有东西,类似一种死亡的东西,很熟悉,别人看不懂,我却熟悉的很。可是现在没有了,我想……”   说到这里他顿了下,十分诚恳地问:“那本书你用了吗?”   舒墨一顿,面无表情地看着他,没有任何动作。放佛是一具冰冷的雕像,眼神空洞,看不出情绪。   “你当时走的时候。手边有另一本书,心理学类的,我当时看了看,类似心理学的科幻读物,很有意思。”他抿了抿嘴,语气夹杂着欣赏和可惜,“你是个特别的孩子,或许我们能谈得来,可惜,我时间不多了……”   说完,他又看了看时间,眼神中透露着遗憾。   舒墨目光冷冷地落在屋里摆放在角落的相框上,厚重的布帘彻底挡住了所有的光,只能依稀辨认出照片上人物的轮廓,一个男人,一个女人,还有一个孩子——是一张全家福。   注意到他的视线,彭泽顿了下,回身把相框拿在手里。   他缓缓地摸索着,神情既悲伤又深情。屋里很凉,他额头却起了一层密密麻麻的细汗,脸色略微发青,每说一句话就像用尽了全力。这是一个病入膏肓的男人,总给人一种下一秒他就要死去的幻觉。   “以前我们是完美的一家,可惜后面全被我毁了。”彭泽抹了下眼睛,声音略带些颤抖:“我对不起很多人,首先对不起我的女儿,让她还没来得及看清楚这世界的全貌,就离开了,不过换个想法,她也不用看见这个世界的丑陋。其次我对不起我的老婆,她是个好女人,特别好的母亲……但是她不是个忠诚伴侣,把我一个人留在这个恶心的世界上……”   “对,她们都死了,我当时还迷迷糊糊,睁开眼,听见外面响了一声。你知道西瓜破裂的声音吗?啊,就是那个声音,西瓜嘣一下裂开……我听见了四声……”彭泽长长叹了口气,用力揉搓了下眼睛,眼眶一下变得通红,“我工作很忙,我不算是个好男人,不是个好爸爸……”   “对了,你和老黄应该很熟悉吧,你知道她有一个女儿吗?”   舒墨一愣,完全没料到对方会突如其来提起黄媛,黄媛对于他来说意义非凡,只是一个名字,平面的照片,却整整伴随了他好几年,记挂在心头。   这感觉,一两句话说不清楚,总之,舒墨现在并不想听彭泽提起,总感觉从那张丑陋不堪的嘴里说出,都是侮辱,他闭上眼睛,当做听不见。   “唉。”彭泽叹了口气,没眼力见地回忆起来:“她女儿07年的时候失踪了,就在这里,我们找了很久,发生了很多事情,很无可奈何。老黄为了找女儿受了很多苦,这些年她很累,早该休息了。我对不起她,有件事情,我一直藏在心里,其实08年的时候,我就找到媛媛了。”   手指轻轻一敲,舒墨睁开眼,脸上不耐烦的表情倏地变成了惊愕。   “果然你知道她。”彭泽淡淡地笑了笑:“老黄脾气我了解,她一定唠唠叨叨不听说,她为女儿什么都愿意做,然后告诉你她有多爱她女儿,甚至愿意付出生命。但是对她女儿来说,这份爱似乎太过于沉重,压得她喘不上气。唉……就和我一样,我的不合格在于不管,她的不合格在于什么都在管。我们都不够资格做父母,孩子走上今天这条路,我们或多或少都有责任。”   他叹息了口气,余光瞥了眼舒墨,突然发现舒墨脸上,那种他经常能见到的厌恶表情没了,那双诡异的眼珠子正在乱晃,流露出几分惊慌失措。   舒墨得到的黄媛信息,全是从黄医生口中得知,黄媛和黄医生感情很好,黄媛很听黄医生的话。可是现在,彭泽却告诉了他另外一种情况,黄媛很叛逆,甚至受不了母亲管束,离家出走。   这让他不可抑制地担忧,是不是自己从源头上,就被误导了。高傲自大的人从来不觉得出错,可当人突然告知,你所认定的事情,都是谎言,这冲击力就像是一盆冰水从头淋到脚,就差指着鼻子嘲讽,这傻叉。   他迫不及待地想了解更多细节,然而彭泽似乎不愿意多谈,缓缓摇了摇头:“别人家的事情,我不该乱说。我当时也是碰巧,老黄很执着,一遍遍往返两个城市,我正好有个科研项目,要到欲海市考察地质情况,我就想老黄一个女人太不安全了,我就跟着一起去,那天她去了派出所问情况,我就跟着组里的人去了那个八佛会所。当时我还问了老黄,要不要一起,她说不用了,她要全部心思放在找媛媛身上,就这么,两个人就错过了。唉,这就是老天爷注定的。不过……媛媛那孩子现在应该过的不错,至少,她找到了爱的人,对方也爱她,这就足够了。我离开的时候,媛媛已经怀孕了,我答应他帮她隐瞒,不让任何人打扰她平静的生活。所以啊,我是不可能告诉你她到底在哪儿。”说完,彭泽又开始猛烈咳嗽。   舒墨看着他,眼神暗了下去,他捏紧了拳头。   其实他很想告诉这个丑陋的男人,别做梦了,公主已经死了,童话刚起了开头,就结束了。   对于这段蹩脚的童话,他想知道故事里的王子是谁,或许眼前的男人知道甚至见过。他该问问这个男人,可是该怎么问,他的嘴被堵住了,手腕被禁锢,张了张嘴半天,只能发出单调的音调。他现在只能指望着,发出的声音,能让男人给点注意力。   然而彭泽却沉默了,低头摩挲着相框,似乎觉得灯光太暗,他拧紧眉转过身一瘸一拐走到门边,按下按钮打开了灯,屋子瞬间明亮了起来。   有光了,彭泽满意了,他转过身抱着相框微笑着坐在舒墨对面,一遍遍摩挲着相框,絮絮叨叨和舒墨说着过去的故事。   舒墨无可奈何,只能打量着房间里的摆设,空落落的屋子里,只有零星几个凳子还有几个陈列柜。   舒墨望向那些柜子,心里无端一惴。   下一秒他眯成缝的眼睛猛然睁大,一张脸倏地变得灰白——柜子里反光的东西是一个个白色透明的琥珀石头,在光线下,那石头发出金黄色的光芒美轮美奂,像是价值连城的宝石。再定睛朝石头看去,晶莹剔透的琥珀里,金色的光在外层包裹着,赫然是一朵朵令人毛骨悚然的“花朵”。   那花每一片花瓣都是人的手指和脚趾,涂上了各色的指甲油,在昏暗的灯光下,娇艳欲滴地绽放着。 第350章 地底封印的残肢(一百四十一)残肢艺术品(二)   轰的一声,天旋地转,舒墨只觉两腮冒着酸水,胃部跟着一阵反胃。   “你在看什么?”一个声音幽幽地在耳边响起。   舒墨急促地吸了口气,垂下头,掩饰着他惨白如纸的脸。   “哦,这些东西啊。”彭泽倒不介意,发现舒墨在看柜子里的东西,他脸上悲伤之色一扫而空,甚至还有些兴奋,两只浑浊不堪的眼睛瞬间熠熠发光,脸上皱巴巴的纹路被撑开,突然像是变了个人一般,站起身打开柜子兴奋地介绍起来:“怎么样,我做的这些艺术品,非比寻常吧!”   舒墨看了他一眼,就再也挪不开目光了。彭泽的模样奇怪得很,虽然依旧还是很丑陋,但是比起之前,多了几分癫狂。彭泽眼眶还红肿着,一双浑浊的眼睛还沉浸在方才的悲伤,然而他的嘴角却向上勾起,直直拉扯到耳际,两种病态分明的表情凑在同一张脸上,简直诡异得让人寒毛直竖。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眼前一花,发现墙上贴着一块已经裂成几块的镜子,把彭泽那张诡异的脸瞬间分割成好几块。这一瞬间,舒墨意识到了点什么,他脸上那震惊惊慌的神情缓缓消失,变得异常平静起来。   彭泽摇晃着脑袋,余光瞥了一眼舒墨,舒墨沉默地挺着身子,眼神直勾勾地盯着他手里拿着的“宝贝”。   这眼神让彭泽有些迷茫,与之前的人不太一样,他在那张清秀的小脸上找寻了半天,竟一丝害怕的迹象也没找着。   那不满吊起的眼角好似在说:遗憾啊,他可是个艺术品鉴赏家,可是现在,却不能发出任何声音。   彭泽吊起眼睛,想了想,过了会儿,他缓缓走向舒墨,扯下他嘴里含着的烂布,接着退后两步,煞有介事地观察着舒墨,他似乎在判断舒墨会不会大吵大闹,尖叫着喊救命。   设想一下,自己被人拘禁在陌生地方,空气中到处透着呛人的血腥味,眼前还站着个丑陋诡异的男人,不远处柜子里装着残肢做出的令人毛骨悚然的艺术品。   无论是什么样的人都会害怕恐惧。   然而恐惧对男人来说是最甘甜的事物,会让他兴奋,无法克制地达到心理上的高潮。   他期待着舒墨的动作,和那些人一样,他一定也会歇里斯底地尖叫、求饶、呼救……还有一样最甘甜的东西,那就是绝望,人类在绝望的时候,无助的眼神让他越发兴奋。   他已经隐约中嗅到空气中即将传来的恐惧的气息,还有即将出现在眼前,舒墨大吼大叫再到最后绝望地哭泣。   激动地,他看向舒墨的手指,白葱一样细嫩修长的手指,指甲圆润,没有半点污渍,真是漂亮的一双手。   只要舒墨发出一声声音,他立刻就将那些手指一根根切断。   对,那就是信号,他的脑袋里紧紧绷着一根弦,就等着舒墨的号令。   然而等了很久,期待的声音却没有发生。   彭泽讶异地低下头,舒墨居然也在看他,两人默默对视一会儿。   彭泽忍不住先发了声:“你……”   舒墨却收回了目光,好似不想搭理他,面无表情。   彭泽闭上了嘴,他看着舒墨的动作,没再出声。   舒墨好整以暇地活动活动了下巴,“咯吱咯吱”的声响后,他又悠闲地转动了下脖颈。   中途他还困倦的打了个哈欠,异色的瞳孔里丝毫找不到恐惧,反而是有些——无聊。   彭泽皱紧了眉,感觉身上的毛孔忽然全部被堵住,难受得要命。   这时候,舒墨直起身子,他看向彭泽,两人对视许久,彭泽甚至屏住了呼吸,就在彭泽快要憋不住的时候,忽然,舒墨好看的眼睛弯成了一道月牙,轻轻地,他笑了。   彭泽愣住了。   接下来,他听见舒墨似叹息似陶醉地发出声音:“真是完美啊……”   彭泽晦暗的眼睛倏地一亮,脑海里的那根弦被轻轻拨动,他颤抖着问:“真的……完美吗?”   舒墨眯起眼睛,咧开嘴露出八颗白森森的牙,呵呵一笑:“非常——完美!”   彭泽兴奋地像个小孩,他跳起来拍着手掌,把舒墨当做了知己,滔滔不绝地讲述着每件艺术品的来源。   而舒墨一直微笑着凝听着,他是个完美的评价者,总能擅长发现艺术品的独特之处和一些可以改善的瑕疵。   在举出又一个“但是……”“可惜……”的瑕疵后,彭泽脸上有些挂不住了,他强颜欢笑地扯着嘴角,激动地举着手指:“下一件,下一件是最好的!从来没有人见过,一个人也没有!”   舒墨微笑着,被禁锢的手指有节奏轻轻地敲击着发出清脆的声响:“没有人见过,你私藏的,最完美的艺术品,真的好想看看……好想近距离的看看……”   彭泽脸上横肉抖了抖,他气呼呼地瞪了舒墨一眼:“等着,我马上拿给你看!”   舒墨眼睛闪了闪,嘴角细碎地哼出曲调。   彭泽愣了愣,揉了揉耳朵,回头看了舒墨一眼,表情怪异,然而只有一瞬,他又低下头去柜子里找他的艺术品。   找了半天,他拿出一个绒布裹着的盒子,然后得意洋洋地轻声说:“这是最完美的,我给它取了一个名字,叫做牺牲!”   说完,他打开盒子,露出里面一块晶莹剔透的琥珀,他小心翼翼将琥珀拿出来,面露不舍地擦了擦,朝舒墨看去:“你说的没错,其他的都有瑕疵,因为那些人太不情愿了,每次我问他们,他们都说了又后悔。可是这个不一样,这是对方主动给我的。”   “那么厉害?”如此中二的名字让舒墨心不在焉地瞥了一眼,“那我就看看吧,希望你不要让我失望。”   彭泽又摸了两下,将琥珀放在舒墨面前的凳子上,然后蹲在地上,用期待的眼光看着他。   舒墨看着那琥珀里面的手指,只有五根,皱皱巴巴,其中拇指和食指指腹上有厚厚的一层茧,发现这一点,舒墨的脸略微有些泛白。   彭泽没有察觉,咧嘴傻呆呆笑着,像等待夸奖的小孩一样,等着舒墨的评价。   舒墨抬起头,轻轻扯开一边嘴角:“彭哥,你说的主动给你手指的这个人,是黄医生吗?”   彭泽愣了一下,不可思议地望向舒墨,迟疑地问:“你怎么……”   就在这时,忽然门口传来了一阵敲门声,彭泽整个人猛地一颤,语音顿住,接着神色狠厉地朝门口看去。   *****   平日里空无一人的街道停着一辆警车,附近的居民围在一旁,对着里面指指点点,容铮刚一脚迈出警车,看着远处围成一团的人群皱了皱眉。   冬宁从另一端下车,看见巷口停着的警车眉头一皱:“妈的,又有人闹事了?”   他话语刚落,警车旁几个纹着纹身的彪形大汉就开始和人推搡咒骂起来,瘦小的民警被挤到一边,场面一片混乱。   见这一触即发的混乱场面,冬宁无所谓地叼了根烟:“这条街很乱,全是酒吧舞厅,人嘛,一喝醉就出尽洋相,爱闹事,有时候也是为了女人,你懂的。”   猥琐地笑了下,他转了个圈,手指朝另一个街口一指:“容队,咱们要去的是那边。”   容铮深黑的眸子急躁一闪而过,当即转了身,这时候哪有闲工夫去管什么打架斗殴。   地方很容易找,就在酒吧街旁边,是很简单的一条街。所谓的简单就是,房子有序排列在街道两边,所有房子门牌号都大喇喇地甩在前面。   偷偷跟着跑出院的半残废的容铮被无情甩在队伍最后面,他一瘸一拐吃力地跟上,这会儿街上人很少,爱看热闹都跑去了隔壁街,整条街安静的不像话。   不知道为什么,走在空空荡荡的楼道里,突如其来的一种焦躁感,让他有不好的预感。这东西叫做第六感,常常出现在生理期女性身上,作为男性的容铮实在没接触过,遂在这一瞬间,他只是捂着胸口,难受地扶着墙喘气,总觉得脑袋乱得很,心里也老发慌。   “快来人,还活着,还活着,快叫救护车!”突然楼上传来一声大喊,让容铮猛然回神,突然他浑身也不疼了,一步当人三步地飞快往楼上跑去。   “是我们头儿!”魏威惊慌的声音从里面传来。   容铮整个人哆嗦了下,忙扒住门朝里走,不小的屋子全围满了人,容铮一脚刚踏进屋子里,一股刺鼻的血腥味倏地钻进鼻腔里。   这时,冬宁满头大汗地冲出来跺脚骂道:“妈的,那小子跑了!”   容铮抹了把头上的汗,这时候,管他跑不跑,人找到就行,现在满大街都是彭泽的通缉令,只要不是躲在深山里,要找他很容易。   扒着墙朝厕所走,三分之一的人都堵在厕所门口,他焦躁地往里挤:“魏威,人怎么样了!”   “活着……还活着!”魏威一时情绪激动,说话声都带着哭腔。   容铮终于松了口气,往里艰难挤着,从他的角度,只能看见血糊糊的一只手,他心中无端一跳:“谁,谁还活着。”   “周队,周队还活着!”魏威高兴疯了,声调都拔高了好几度。   连带着容铮心里也一阵高兴,他问:“舒墨呢,舒墨怎么样了!”   那头声音忽然一顿,没了声音。   容铮一愣,猛地爆发出力气,将周围人全部挤开,大喊着:“魏威,舒墨怎么样了,他怎么样了。”   “容队,”魏威满身是血的出现在眼前,眼神迟疑,兴奋之色一扫而空:“舒墨他……”   容铮深吸一口气,他忽然明白了些什么,嘶哑着问:“舒墨……是不是不在这里。”   魏威木然地看着他,轻轻点了一下头:“屋里只有周队一个人。”   他加重了最后三个字的语气。说完惴惴不安地看向容铮。   容铮沉默地站在原地,半晌室内默然无声,直到屋外传来救护车尖锐的警笛声,他才恍惚中缓缓回神:“哦,我知道了,知道了。”   他干裂的嘴唇张了张,压着嗓子说:“都让开点,别挡了道。”   他说完抬起头,这才发现,门口早就没了人,只有他堵在门口,医务人员不耐烦地瞪着他。容铮不好意思扯了扯嘴角,让开一条道。   “容队,你放心,等周队醒来,我们一定能找到那王八蛋。”冬宁拍了拍他的肩,干巴巴地加了句:“舒墨那小子我看了照片,面相上福大命大,不会有事。”   容铮没吭声,他默默目送着周鹏被医务人员缓缓抬走,一颗心慢慢沉到谷底。   这时,他兜里的手机震了震,容铮疲惫地拿出手机,淡淡开口:“……喂。”   那头声音立刻钻了出来:“头儿,不对啊,最后一次开机显示的位置是在城郊啊。” 第351章 地底封印的残肢(一百四十二)日记本   “你能确定吗?”   “肯定的啊!”多米为容铮的怀疑感到震惊,愤愤然地说,“我刚友好访问了下无线运营商后台,不费吹灰之力,很快就查到了最后打进管文君手机的号码。这号码属于不记名号码,查不到名字,要搁其他人,得拿公安部证明,再到营业厅去找工作人员查,等手续走完,那就得唱一首凉凉了。”   多米很不要脸地臭屁完,接着一本正经道:“作为一个严谨的警察,在不得已的情况下,我只好借用了在头顶那几颗卫星,为咱们服务下。根据卫星位置和手机接收器间距离,我计算了三维空间坐标值,可以精确到50-100米范围。”   “位置在那里?”容铮焦急问。   他话语刚落,手机就“叮”的发出一声系统音。他飞快拿出手机,看了一眼,一个定位位置赫然出现在手机里,位置位于城郊,离着他们大概半小时车程的距离。   虽然是只是一个范围,但是总比无头苍蝇一样到处撞墙强,容铮兴奋地说:“很好,这次给你记大功一件!”   “真的吗!记大功,我能有什么好处吗?”多米激动地问。   容铮大方道:“请你吃饭。”   多米激情瞬间减退一半,闷闷地“哦”了一声,突然说:“对了,刚有个孩子过来,叫做周云龙,来的时候带了一个日记本,那个日记本属于一个叫做张晴的孩子,你要不要看看……”   话还没说完,手机里就传来一阵单调的“嘟嘟”声,多米愕然张大嘴,没见过如此决绝的人。   他忍不住翻了个白眼,把手机揣回兜里,啧啧两声,气愤地道:“成年人真是坏,自己过了河还把桥给拆了。”   坐在对面的瘦弱小孩害怕地看了他一眼,小声提醒:“是过河拆桥。”   “管他拆桥还是拆船。”多米抱着手臂,看比自己小了一个头的周云龙,忍不住摸了摸下巴,看了年龄这人和他差不多大啊,怎么看起来这么小。   他想了想,把桌上的牛奶递给他:“这个给你吧。”   “谢谢。”周云龙接过,没有开,握在手里惶恐地捏着。   “赶紧喝啊,多喝牛奶对身体好。”多米拿过日记本翻了翻,“你从哪儿捡来的,偷人日记本可是不好的行为啊,难不成你暗恋她?”   周云龙正啜一口,听多米的话,瞬间把牛奶全喷了出来。   多米:“……”他默默转过身拿纸巾擦了擦脸。   周云抱歉地看着他,解释说:“那时候我去陈老师办公室捡到的。”   “你为什么不还给正主?还说不喜欢。”   周云龙脸涨得通红,慌忙摆手:“你不知道啊,张晴她特别宝贝她的日记本,要是知道是我捡到了,我多半就没命了!”   “这么厉害?”多米咂舌,翻了翻,“你没看吗?”   周云龙搓了搓手指,老实巴交地摇摇头:“没,别人的日记本,陈老师说过,不能偷看。不经过别人允许,偷偷看别人的东西,这是很不道德的行为。”   多米:“……”   经常“偷看”的多米捂住自己心口,莫名万箭穿心。   他干咳一声,尴尬地笑了笑:“那你干嘛今天把这个带来。”   “哦,大叔说把陈老师的东西都带上,我找了半天,只有这些东西了。”周云龙把东西往前一推,零零散散掉出些书本和笔,周云龙拿出其中一支笔,脸红扑扑地举了举:“我削的铅笔,是不是很好看。”   “哦,还行吧。”多米瞥了一眼,专心看着手里的日记本。   周云龙有些失望,他失落地收回笔,每次他把笔给人看的时候,别人都会很不耐烦地推开他,这让他觉得很不好受,大概只有陈老师才会真心夸奖他,想到这里,他更加思念陈老师了。   “居然有照片。”对面传来疑惑的声音,“这照片,是张晴的吗?”   周云龙探头看了一眼,指着照片上一团黑影一样的女孩说:“这就是张晴。”说完他手指又在照片上缓缓移动,停在末尾,说:“这是张晴的妈妈。”   “张晴脑袋上老缠着团布,也不知道为什么……”周云龙边说,边叹气,啜了口牛奶,他抬头看了多米一眼,发现多米的眼神有些古怪,“怎么了?”   多米犹豫地问:“这个人你确定是张晴的妈妈吗?”   周云龙肯定地一点头:“那天下午张晴的妈妈说要告学校,吵得很厉害,因为这事情,陈老师还和校长发火来着。”   多米吸了口气,他扭头打开电脑,点开一个文件,上面有着一张一模一样的照片,就在这张照片下面还有两份新闻简报。   一份是:本地知名女企业家游山途中不慎失足从山崖坠落。   另一份是:企业家方女士参加某地孤儿院开展的慈善基金会的活动。   下面附着的照片,方艾蹲在地上,手里抱着一个可爱的女孩。   女孩圆乎乎的小脸,杏仁眼,笑起来有两个小酒窝,看起来很甜,谁要是看见这个孩子,一定会忍不住想要捏捏那圆乎乎的小脸蛋。   而张晴站在角落,板着脸,干瘦的脸上毫无生气,单眼皮小眼睛,颧骨高高凸起。这时候她还没有的戴奇怪的蓝色布条,看起来也很小,最多才四五岁。总之就是一个很不讨人喜欢的女孩。   照片里她正面无表情地看向那个女孩。   多米内心深处腾起一个古怪的感觉,于是他拿起手机,躲到角落里拨打了几个电话。   ——哦,那时候本来她的领养意愿是一个叫做彤彤的女孩,可是就在对方来领养的前一天,彤彤从楼梯上摔下去,瘫痪了。不得已,只能换成张晴。   ——呵呵,我想你误会了,领养人不是方艾,方艾是我们这里有名的女企业家,在附近开了一家食品厂,助养了不少孩子。所以啊,所有孩子都会亲切的叫她妈妈。   ——女人游山途中不慎失足从山崖上掉下去的案子啊,我找找。看卷宗,现场测量痕迹,的确是意外无遗。而且据女孩的口供,自己的妈妈的确是意外身亡,孩子只有八岁,不可能撒谎吧……难不成,你们觉得这里有疑点?   ——张晴吗?奇怪,系统里没有这个人啊……你能把照片发来我们这里查查吗?   ——你好,你查的这个人,和系统里有一个小孩长得非常像,这个人是兴旺村人,叫做谷曼,真是奇怪啊,怎么会那么像呢?简直就和双胞胎一样。你们如果是要找这个人的话,很遗憾,刚刚这边登记的,这个谷曼是另一个案子的受害人,已经不在世了。要不,你们联系下分局,案子正在那边……   周云龙啜吸着牛奶,余光瞥见日记本被风吹得乱翻,终于他忍不住偷偷翻开。   2007年6月4日   今天院长爷爷给我们一人发了一个挺好看的小本,让我们学着写日记,他们都说要交换日记,真是傻,日记这个东西是要自己看的。我不想写的,可是院长爷爷一定要我写,还把我关在办公室,好吧,那我就写吧。   你好,小日记,我叫张晴,院长爷爷说,我来的那天是个大晴天,所以他给我取了个小名叫做晴天。   我和其他小孩不同是我没有爸爸妈妈,不止我一个,这里的小朋友都没有爸爸妈妈,不过,很快我会有爸爸妈妈的,我会离开这里。   2007年6月16日   又有人被带走了,那些人明明没有我成绩好,大人真是没眼光。   不过今天妈妈也来了,妈妈经常带好吃的好玩的过来,妈妈对我最好了,会抱着我给我讲故事。上次我和强强打架,妈妈也立刻骂了强强,还说男孩子不能欺负女孩子。   我不许强强说是我先打他的,反正妈妈说了,男孩子不能欺负女孩子的,我要做妈妈最乖最可爱的孩子。   他们都说妈妈和院长爷爷说打算领养一个孩子,都在努力表现。   要是我能去妈妈家就好了,妈妈一定是天底下最好的妈妈,能做她的孩子是最棒的。所以我特地给妈妈写了一封信,告诉她我有多爱她,她一定会发现,我是这里最棒的孩子。   2007年6月21日   小日记,今天我很生气,彤彤那个讨厌鬼,我恨死她了!   下午的时候,妈妈带了很多好吃的,我知道妈妈今天会来,特地做了一个很漂亮的小花篮,整整做了一个星期,准备送给妈妈。   但是彤彤把花篮抢走了,还告诉妈妈花篮是她做的。妈妈还问那封信是谁写的,肜肜也说是说她写的!   妈妈夸了她,还亲了她,凭什么,那都是我的!彤彤是个大骗子!   我很生气,躲在楼道里哭了很久。彤彤又过来找我,告诉我,妈妈说了会带她走,警告我不要背后搞小动作,否则让我吃不了兜着走。她还嘲笑我头上的痦子,说我有病菌,原来就是她一直在背后到处跟人说我身上有病菌,脏得很,让所有小朋友离我远远的。   我气极了,和她打起来,她抓着我头发,扯得我好痛,我痛得受不了,使劲推她,结果她掉下了楼梯,然后动不了了,只能骂我,我本来想走的,她又叫住我,求我帮她。   看她这样,我很高兴,让她一直骂我,在背后说我坏话。让她抢我的花篮,骗妈妈信是她写的。我让她跟我说对不起,她说了,我让她骂自己是贱货,她虽然不服气也骂了,这感觉真痛快。然后我让她去告诉妈妈,花篮是我做的,信也是我写的,她就又开始骂我了,骂我是神经病,还骂我身上有病菌,谁靠近我谁倒霉,说我家人都是被我害死的。   我很气愤,她居然还威胁诅咒我,要是我救了她,她肯定会乱说,到时候我跳黄河都洗不清了。我把她背到楼梯上,然后再把她推下去,这样好几次,她再也说不话来了。我想她肯定死了,我上次看电视,电视里那人说,只有死人才不会说出去,果然是这样!   晚上来了很多陌生人,有警察叔叔,我很害怕,担心他们发现,不过他们什么也没说,也没找到我。   睡觉的时候,院长爷爷特地跟我们说,走楼梯要注意安全,不要疯跑,免得出意外。   原来这么容易啊,警察叔叔没有发现,院长爷爷也没有发现,我想想,下一个我要找谁,就强强好了,让他跟着彤彤那贱货骂我身上有病菌。   2007年6月25日   大骗子,所有人都是大骗子,根本不是妈妈,那人又穷又丑,家里什么都没有!我不要被领养,我不要!   周云龙深吸一口气,将日记本合上,不敢再看下去。他终于知道为什么张晴如此宝贝自己的日记本,这本日记本记录了她将另一人推下楼道的事情,从轻猫淡写的语句里,周云龙无法克制感到了一阵阵寒意。   张晴头上始终缠着的那块布,应该是她的遮羞布,用来隐藏她头上那块丑陋的痦子。按照周云龙的心理来讲,他无法相信,张晴在那么小就敢做出这么恐怖的事情。这可是杀人,而且看张晴最后的描写,她还会继续这样做,为了清除障碍,她会继续制造一个个意外。   看着手里皱巴巴的日记本,想到自己保存这个日记本保存了整整三年,要是期间被张晴知道,他会不会也在某一天意外的摔下楼梯?   想到这里,他就感到一阵后怕,像是害怕烫着手一样,把日记本丢在桌上。   日记本翻开平躺在桌面上,上面有一行很轻的字,字体飞扬,显示出写字人此刻的好心情。   2008年8月1日   小日记,告诉你一个秘密,你可得保密啊。我找到了这个世界上和我最亲密无间的人。   *****   “哥哥,你再敲敲,肯定有人的。”小男孩皱着脸固执地盯着门。   哥哥无可奈何又大力拍了两下:“瞧,没人呢。”   门被拍得啪啪作响,铁门上的锈斑簌簌往下落,看起来就是荒废了很久的样子。   小男孩将信将疑地撑着书包带:“我看见了,人不光冲我笑,还和我招手。”   “我看你是不想上课,乱找理由吧。”哥哥扯过小男孩衣服,把他往外拖。   小孩有时候气性上来,跟驴脾气似的,觉得哥哥冤枉了自己,小男孩不服气了,舞着拳头抵着门,死活不肯走:“不走不走,绝对有人,不信咱们把锁砸开。”   哥哥无可奈何站在原地,看弟弟梗着脖子,两只手死死拽住门把手,他试了试扯了扯,呵,小东西还拽得紧紧的。   这下没辙了,哥哥特想干脆地甩手走开,但不能把弟弟丢下,这不够义气,一会儿弟弟没去上课,学校告到家里,挨揍的还是自己。   现在他特有一个冲动,把孩子狠狠揍一顿。   “哥,咱们打个赌,要是有人,你就帮我做一星期作业。”   哥哥吊着眼睛:“要是你输了呢?难不成让你这天天鸭蛋的笨蛋给我写作业?”   看不出来,这小脑袋瓜子越来越灵光了,真是打的好算盘,哥哥手更痒了。   “我、我给你洗一星期袜子!”弟弟使出杀手锏。   哥哥改了主意:“两星期。”   弟弟咬牙:“行吧。”   哥哥转身找石头,弟弟在屁股后面跟着出谋划策:“那块尖的,这块不好,太圆了,那边那块……”   “滚。”哥哥一脚把弟弟踹开,掂了掂手里的石头,往门走。铁门旁边的墙壁很薄,他们拿石头把墙敲出个洞,然后把锁芯的位置拿棍子往里戳一戳,门就能开。   哥哥把石头举得高高的,弟弟在旁边盯着,感觉心脏都要跳出来了。   就在石头要落下的时候,忽然听见有人喊了声:“嘿。”   哥哥一愣,抬起头,就发现紧紧闭着的铁门开了个口,一张肥肿丑陋的脸出现在自己面前。两小孩呆愣了片刻,就见那张恐怖丑陋的脸上裂开一条猩红色的缝隙,然后张开嘴,大声咆哮一声。当即两小孩吓得跑腿就跑,边尖叫边扔着东西,一溜烟就没影了。   笑了两声,彭泽将门重新关上,摇了摇头:“俩熊孩子。”   彭泽脸上痴狂的表情别突如其来的一阵打断,他看了眼凳子上摆放着的艺术品,脸上居然露出些许迷惑厌恶的神情。 第352章 地底封印的残肢(一百四十三)真相(一)   “你醒了?”空阔的屋里幽幽的响起一个清亮的声音,在安静的屋内,显得尤为诡异。   舒墨脸上换上了意味盎然的表情,甚至眼神中的疯狂比彭泽更甚。   彭泽看了他一眼,疲惫不堪地扶着墙吐了两口气。他眼里的光消失了,换上的是浑浊沮丧。   又看了一眼时间,彭泽焦躁的挠了挠下巴上的汗,两块无法抗拒地心引力往下吊着的腮肉跟着他的动作晃来晃去。   “你在等什么人吗?”还是那个表情,舒墨又开了口。   这让彭泽很焦躁,本该安静的屋子里出现另一个声音,让他不禁怀疑地看了一眼支离破碎的镜子,里面切割出他古怪诡异的脸庞,唾沫星子堆在嘴角,口涎无法抑制地顺着嘴角往下掉。   一个怪物。   彭泽闭上眼,浑身轻轻颤抖了下。   “现在是什么时候了?我听见了孩子的声音,应该是准备要上课了吧。算算时间,大概在七点半到八点之间。”舒墨的声音又响起了。   彭泽皱了皱眉,欢快的语气,呱噪的声音在耳边嗡嗡作响,他抬起头,看见的是一张轻松愉快的脸。   “你……”有些疑惑,彭泽眯起眼。   “你说过,我是个特别的孩子,觉得我们很谈得来,我想,我们的确很谈得来。”舒墨微微歪了歪头,朝他轻轻微笑着。   彭泽深吸一口气,收回目光:“你想谈什么?”   “你看,时间还那么早,我本想我们可以慢慢谈,可惜刚刚那两个熊孩子,我们得加紧进程了。”舒墨嘴角向上勾起,轻轻地笑了笑:“就从黄医生死的那天开始吧。”   彭泽一愣,脸上的表情写满了戒备。   “我被你绑在这里,没了行动能力,该戒备的是我,不是你。而且看来我凶多吉少,这种时候,你难道不愿意让我做个明白鬼吗?”舒墨一脸真诚。   彭泽张张嘴,不可思议地看着他。   “作为交换,我先告诉你案子中一些不为人知的细节,你要帮我保密,案件性质很恶劣,其中内容是不能对外公布的。”舒墨说。   见舒墨居然大言不惭和自己讲价还价,彭泽忍不住倒吸两口气,瞪圆了眼珠子。   “那天有人拿军用追踪器开了个玩笑,路线清晰标记了SB两个字母,嘲弄警方。当时所有人都找找一个失踪的孩子,根本没有多加考虑,没有料到追踪器地址有猫腻,稀里糊涂地踏入了凶手的圈套。对于这个圈套很多人百思不得其解,无法理解为什么这个凶手将黄医生以那么残忍的方式杀害。有人推测,是因为黄医生撞见了凶手绑架那个孩子,黄医生救子心切和凶手扭打,反被杀害。可是这样做下的案件,就有三个疑点。第一、现场虽然乱七八糟,但是并没有两人打斗的痕迹,第二、现场没有发现有孩子的踪迹,第三、如果是激情谋杀,直接一刀捅了完事,干嘛要那么麻烦切手指割脚趾,还将尸体以怪异形状放置。”   彭泽笑了笑,咳嗽一声:“或许凶手只是想要嘲弄警方呢?你也说了他路线标记了两个字母,他狂妄自大自以为不会被警方抓到,所以挑衅警方,很多国外变态杀手,比如黄道十二宫杀手,杀人后还会给报社寄去挑衅信件。他只是设下一个陷阱,愿者上钩,黄医生刚好误入陷阱,成为了他炫耀的资本。不过,不管怎么狂妄,这个凶手不是还是被你们抓住了吗?”   “绑匪的确被抓住了,实际上,他在被我找到之前自杀了,我们只找到了他的尸体,无法从他口中得知事实真相,所以只能进行推测。市局专门请来犯罪心理专家,他们了解了王昌的过去,认为王昌把黄医生当做自己惨死的母亲和暴力父亲的结合,所以痛下杀手。尸体摆成怪异形状,仅仅是为了恐吓警方,达到震慑警方的目的。切下手指脚趾是因为王昌虽然想杀人,却因为本性懦弱,只敢切除手指脚趾这种身体上最小的肢体。”   “哈哈,这个推测倒是很符合逻辑。”彭泽煞有介事地点点头,嘴角却隐含一抹嘲讽。   舒墨摇摇头:“如果是反推论,先认为杀害黄医生的凶手和绑架孩子的人是同一人,这一切貌似迎刃而解。不过这种定罪方式在案件侦查过程中是极其避讳的。就好像,我认定你是坏人,就算你天天过马路扶老太太,我也会认为你别有目的。这样的思维方式容易造成冤假错案,所以……我认为该换个思路,将凶手和绑匪剥离开,以两个独立案件来看,一切就变得清晰明朗起来。”   “哦?”彭泽来了兴趣,摸了下下巴:“你觉得是两个人?”   “原因有二点。首先,绑匪王昌,从他童年经历来看他是个深受家庭暴力所害的悲剧人物。他或许敢杀人,但是他绝没有折磨成年人的爱好,对于他来说成年人是危险的,在他杀害的几个成年人身上,都是拿刀具发泄一样刺向对方,然后飞快将遗体藏起来。他是个胆小鬼,所以他把所有的龌蹉变态折磨都放在了无能力反抗的孩童身上。其次,是监控录像,从犯罪现场附近的监控录像来看,凶手体型臃肿,走路一瘸一拐,和王昌身形很不相似。”   彭泽撇撇嘴:“既然有监控录像,那还有什么可想的?”   舒墨笑了笑,点头道:“本来是可以判定是两个人,警方却在搜查王昌家的时候,发现了带血的衣物,经过检测衣物上的血迹的确是黄医生的没错。因此警方只能认为,是对方衣服穿厚点,故作玄虚罢了。”   彭泽脸上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原来是这样,难怪啊,老黄居然是被这么个变态杀死,她肯定死不瞑目,我得给她多烧点纸。不过你也说了,那个凶手自杀了,也算是老黄大仇得报,这也算是老天爷开眼吧。”   舒墨一顿,目光直视着他的眼睛,嘴唇动了动,没有说话。   “警方调查案件,需要人证物证口供齐全。人证嘛,人有七情六欲,想让人做假证非常容易,至于口供,人的大脑不是机器,就算他不想撒谎,也有可能记忆偏差,所以人证口供在一定意义上来说,可靠性不大,关键是物证,无法转移。我相信淮赧市警方破案率全国排首必然不是浪得虚名,肯定不仅仅是血衣一件物证可以下定论,其中必然经历过严谨的各项调研和推论,才会下王昌就是凶手的结论吧。”彭泽粗短的手指慢慢点了两下,站起身来,“所以,这位小警官,你怀疑有两个凶手这件事情怕只是你一厢情愿的推测,要是所有案子都你这样推测,那这个国家的刑侦机构,还真是让人担忧。”   “哈哈,的确如此。”舒墨忍不住笑了,眼睛弯成两道可爱的小月牙,“我们的确是让人担忧,甚至关于这个案子一度还有鬼神论。那孩子救回来后,做了好几天噩梦,神神叨叨说什么有另一个小孩,还有更诡异的,明明紧锁着的门却被打开了,让孩子跑到了地下室。那时候局里传什么鬼娃还魂报复凶手,救了孩子,你说可不可笑,明明才上面下达文件,严厉打击封建迷信思想。不过……人的第六感真的是很神奇,不然我怎么会去陷阱,还在黄医生的尸体上找到了一条指引,然后来到这里。”   舒墨哈哈大笑着,彭泽的笑容却慢慢收敛。   舒墨舔了舔干燥的嘴唇:“那个地图上连成的SB符号,如果用镜子看,其实是28。”   “还可以这样理解吗?28,这代表什么意思?28岁,还是28日?”彭泽问。   “不急。”舒墨摇摇头,目光投向彭泽的手腕:“时间应该还有剩,我们一步步来。”   彭泽下意识低头看了眼手腕上的手表,无奈地摇摇头:“你给我留的时间太短了。”   “杀我只需要一两秒的时间,所以一点也不短。”舒墨无所谓地说。   “好吧。”彭泽笑了笑。   他没有意识到,舒墨留下的文字陷阱,杀他只需要一两秒,也就是没有给彭泽留下任何逃跑的时间。听见舒墨的话,彭泽没有多想直接下意识回答,表明他压根没打算逃。想到这里,舒墨眼神暗了暗,心里暗暗估量自己的存活几率,在自己刚刚作死的瞬间,貌似又少了一大半。   舒墨强打起精神,咳嗽一声,掩饰掉自己情绪,继续回忆道:“那天,我一直打不通黄医生电话,孩子还失踪,却找不到她人是一件不符合常理的事情。就算手机落哪儿了,她完全可以借个手机,给我打通电话,但是她却没有。我看着地图,将所有的追踪器开机显示过的点连成线,形成了一个SB的符号,那一刻,忽然觉得有些不对劲。我接着就急了,孩子失踪,黄医生跟着失踪,凶手居然还挑衅,所有的事情一下子向我袭来,我的理智没了,疯狂朝最终点跑过去。”   舒墨吐了口气,那天的感觉每当回忆之时,那种无助绝望痛苦的感觉又重新包围了他。   他从未有过如此心慌惊恐的感觉,让他眼睛发胀鼻子发酸,不管不顾地冲到那里,看见的却是铺天盖地的血将他淹没。他总是克制不住地去想,要是再快一点,再早一点发现,那就不是冰冷的尸体吧。   “现场被精心布置,先是入口处用透明的塑料布遮挡,那是一栋烂尾大楼,只有楼板和柱子,还没有砌墙。塑料布代替了墙体将整个楼层分割成几块,造成迷宫一样,先是让人一眼看不到尽头,产生心理恐慌,接着是铺上的大量红色油漆,给人视觉上造成冲击感。整个场面像是埋头研究心理学的艺术家所布置,从里到外给人一层层心理暗示,每往前走一步,都会对人造成巨大的心理恐慌。一场剧前奏铺好,剩下的就是高潮,绕开这些累赘的装饰品走到中间就是你们要展现的艺术品……”   舒墨顿了顿,彭泽沉默着,眉头拧在了一起。   舒墨徐徐吐了一口长气:“黄医生的尸体呈现一种令人难忘的姿态,她的脊椎被打碎,好让她可以以一个弧形形状像球一样将椅子包裹。她的手指和脚趾均被切除,切除的肢体被丢进椅子后面的塑料桶里。从尸检报告上来看,凶手切除她手指脚趾的时候,她还活着。另外,尸检报告还有一个古怪的点,除了看过案宗的人,没人知道。黄医生右手的切口,横面从右到左向下倾斜。如果是正面切断人手指,切口横面应该是从左向右向下倾斜。能造成这种切口,有三个推测,一、凶手是个左撇子,二、凶手从背后怀抱死者剪断他的手指,三、死者……自己将自己的手指剪断。”   彭泽烦躁地站起身,走了几步,走到窗前看向外面。   舒墨侧了侧脸,面无表情地看着他:“我实在想不明白,关于那个失踪的孩子大概你不了解,那个孩子对于黄医生来讲非常重要,在不知道孩子生死之前,她肯定不会自杀。于是我只能想到,她是被一个左撇子的凶手杀害。关于这一点,警方并没有在意,于是我私下开始调查,回到黄医生家里试图寻找有关凶手的蛛丝马迹。黄医生家就在她任职的医院附近,小区防护只有简单的一个护栏,没有专门的保安。监控探头就在大门上方,被打偏,很容易躲避,监控录像只保留七天,七天内没有值得怀疑的人。小区任何人都可以随意进出,没有人会注意。   “另外我发现她明明很久没有回家,那间屋子却是一尘不染,于是我查看了水表,在她离开的前一天,水表电表居然都还在运转。那说明,在案件发生的前一天,家里住过人,或者说有人出现过。这个人将屋子打扫得很干净,屋内没有任何线索,不仅仅是没有他的踪迹,就连黄医生的痕迹一点也找不到了。这个时候我很绝望,一点线索都找不到,难不成只能让这个残忍的凶手逃跑?”   这时,彭泽轻声笑了下,抹了下鼻头上冒出的汗,没有说话。   舒墨也跟着轻轻笑了起来:“真是一个难题,不留下任何线索,我只知道凶手身高体型性别,在茫茫人海里,我如何能找到这么一个人呢?” 第353章 地底封印的残肢(一百四十四)真相(二)   彭泽没有回答,顿了顿将手揣进兜里,目光看向窗外,眯着眼睛,似乎能透过窗户看得很远很远。   舒墨手指敲了敲,早就预料到问题并不会得到回应,想了想,叹道:“真是一个让人难以捉摸的难题。我能推测最简单的是,凶手和黄医生认识并且相熟,我随即调查了黄医生身边的所有人,他们都有不在场证明,包括您,我也做了调查,当时有人给你做了证明,你不在淮赧市,对于一个不在淮赧市的人,怎么可能犯下罪行,除非他穿越了,拥有超能力。”   彭泽伸出手,看了看自己的手掌,摊开又握拳:“没准我有超能力呢?”   舒墨笑了:“你是科学家,唯物主义者,对于你刚刚的言论,我能理解成你在暗示我,有人在撒谎吗?”   彭泽没料到他会这样问,脸色刹那间变得很难看。   舒墨没有追问下去,抿了抿嘴说:“犯罪讲求一个犯罪动机,犯罪目的。现在的罪犯看电视电影或多或少学了些蹩脚的反侦查意识,知道要藏匿自己的踪迹。可是这个凶手却是很不寻常,他将黄医生家里打扫的一尘不染,除了他自己,连黄医生的痕迹都没有留下,有些智商的人都会知道这里面绝对大有文章。另外他还在监控露了面,虽然警方因为某些原因牵强的将凶手认为是王昌,但是有心之人,心里必然会留下疑问。黄医生死亡现场太过于震撼,制造这个现场的人必然有心理学知识,还懂艺术鉴赏,同时还有执行力,还要了解警方的动向,把握警方到现场的时间,还有很厉害的反侦察能力,能引导最后的结论。”   彭泽嗤笑一声:“如此全能的凶手啊,看来这人还在你们系统内部,这可是了不得的问题,你应该早点上报,好好调查下你们队伍。”   舒墨叹了口气:“虽然动机还不清楚,但是他们的目的貌似是迫使我动用所有人力物力去做更深一步的调查。期间我也感到了有些不对劲,在这种情况下,我却只能顺着凶手留下的线索一步步去寻找。”   “这么说,你似乎是个很厉害的人物?”彭泽冷哼一声。   舒墨不以为然地耸了耸肩,突然说:“在我看来,你们才是厉害的人。”   彭泽目光一沉,握紧拳头,别过脸。   “是的,我差不多知道是谁了。有以上所有技能的人,不仅仅是在警队里凤毛麟角,在整个社会上更是寥寥可数,要找出这样的人很容易,然而这些人没必要,也没有动机去这样做。唯一有动机,又有能力的,我思来想去,大概只有你们了。”   彭泽转过头瞥了他一眼,上下打量了一会儿,才冷漠地说:“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我没记错的话,当年一起到风鬼村的人有六个人。除了黄医生外,王有利是平川省医科大学临床心理学教授,著名的心理咨询与催眠心理治疗专家,四年前他忽然从医科大辞职到了淮赧市第三人民医院就职做一个普通出诊医生,这举动很不寻常。管文君在省博物馆工作,父亲虽然已经在系统内退了,但是关系网依旧很深,借口担心朋友孩子了解下警方动向轻而易举。”   说到这里,舒墨突然顿了顿,他斟酌了下话语,犹豫了好一会儿,才继续道:“还有一个宛若消失的人,就是当年和你们一起的实习记者胡淘淘,胡淘淘是个孤儿,没有家人,于是我找到了他的同事,希望能了解他的情况。09年他接到了一份秘密线报,那是一封牛皮信,贴着八角钱的生肖邮票,只写了四个字:胡淘淘收。看完信后,胡淘淘很兴奋,他说他发现了一个大新闻,这个新闻非常震撼,如果是真的,那么普利策奖就是他的了。由于担心被人抢了新闻,胡淘淘没有告诉任何人,只是请了假,然后孤身一人到欲海市做调查。然而到达欲海市不久之后,他给公司发了一个辞职短信,接着就离奇失踪了。不过因为他的新博客一直定期有更新,所以警方并没有立案,失踪的事情也只是在他公司内部有传言。还有那个叫奇妙的本地少年,我寻找找了很久,也没有找到他的踪迹,也和胡淘淘一样失踪了。”   彭泽捏紧拳头,听到最后,他浑身不可抑制地轻轻颤抖了起来,舒墨静静地注视着他,轻声说:“彭教授,关于你,你已经癌症晚期,扛了这么多年,渐渐也发现自己撑不下去了吧。所以你刚刚才会跟我说,你最多半个月的时间。对于一个将死之人,妻女都过世,他自己精神也出现问题慢慢变成一个自己都厌恶的变态,在这个世界,他早已生无可恋,人世间的道德公理怕是早已在他心里荡然无存了吧。”   彭泽一愣,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舒墨等了等,他却还是一句话也没说出来。   舒墨叹了口气:“其实你们之前所做的,我没有猜到。你们应该很早就做了打算,借小萝卜失踪这事,干脆一不做二不休,趁这个机会,引我入局。因为黄医生知道,小萝卜失踪我已经方寸大乱,再要加上她的死,我一定进入你们所设下的真正陷阱。你们应该早就找到了小萝卜,保证孩子安全后,给我布下了这个局。黄医生早就录好了视频,就是准备给我看,接着我找到黄媛的吊坠以及那盒资料。根据那盒指引我到达兴旺村,调查越来越深入,再到最后调查到八佛会所的时候,我才发现,原来这一切背后有更深层次的意义。不过,关于黄医生的死我还是不明白,到底为什么要死,她直接告诉我,我一定会竭尽全力去帮忙,不需要任何人死亡。”   舒墨手指大力抠着坚硬的扶手,面无表情地重复了好几遍:“……要我帮忙……说就好了……我一定会竭尽全力,谁都没必要去死……”他的声音越来越沙哑,说到最后,他再也说不下去,冷冷地看着地板。   彭泽佝偻着身子,痛苦地将脸埋进双手之间。   不知道过了多久,谁都没有说话,陷入各自痛苦的思绪里。直到外面隐隐约约透进来几分嘈杂的声音,他们才恍然从痛苦情绪里剥离出来。   “时间……快到了啊。”彭泽突然开口,他的声音沙哑的不像话,像是被砂子碾过一样,听着难受。   他却轻轻笑了笑:“那我们就抓紧吧。”   舒墨咽了口唾沫,点了点头。   “所以……你现在知道为什么了吗?”   舒墨苦笑了下:“你刚刚给我看的那件艺术品,告诉了我答案,就是‘牺牲’吗?”   彭泽叹了口气。   “到刚刚,所有的线索全部汇聚成一条线,我终于明白了,你们这样做的目的。”   彭泽缓缓挪动步子,走到舒墨面前坐下,笑了笑:“什么目的?”   “我很有钱,有钱到能让鬼推磨,我也有些关系,认识不少人,如果是对付一个罪犯,或者是一个犯罪组织,我完全有能力让这个罪犯绳之以法,让这个组织破灭。不要脸说,我真的很厉害,所以你们为什么要另辟蹊径,这曾经一度让我很费解。”舒墨坦诚道。   彭泽点了点头:“的确挺不要脸。”   舒墨哑然失笑,看了彭泽好几眼,才继续道:“这叫做自信,你们也知道,我加入了新成立的特殊案件调查组。我们处理的第一起案子就是涉嫌人口买卖的凌氏集团,所有涉案人员都被绳之以法;第二起案子,外来侵入的邪教组织被我们从根挖起,将他们深入到系统的一些爪牙都拔了出来。然而这两个案子虽然大,不过涉及不到内部,直到了第三起案子,儿童失踪案,大量平川省的高官涉案,上面下达命令不惜代价全面彻查。这时候你们觉得时机成熟,正好可以引警方注意到你们想要调查的事情。   “可是这次的案子不是发生在淮赧市,是发生在地方保护主义严重的欲海市,这里还是少数民族混住区,执法难度相当大。另外特殊案件调查组专门调查的连环变态类型的大案子,没有这类案件是不可能把视线转移到这边。于是黄医生这时候想到了我,虽然我很有能力,但是我毕竟刚回国,根基不稳,且我无论再厉害,无法和整个地方机器抗争。   “可是我有另一个身份,就是特殊案件调查组的一员,且和调查组组长容铮关系匪浅。不过容铮是个很理性的人,他一切按照规定来,如果让他知道你们要调查的事情,并非他的职能范围,必然通过上层机构开始,这样花费的时间太长,你的身体一天天虚弱,实在等不下去。而且很有可能在调查过程中,会有变量,到最后只是出来几个替死鬼,大局依旧是没有变化。所以你们接近廖城嘉,并且一再通过他暗示我,要调查下去,必然要瞒着容铮,所以我只能借着装病让容铮同意放下手里的事情,来和我到兴旺村旅游。”   彭泽冷哼一声:“不是可能,只要是人,都有可能出现问题。人性经不得推敲,恕我直言,我真的无法相信他们。”   舒墨长叹一口气:“看似这一切是黄医生自我牺牲,引我入局。实际上是要引调查组和淮赧市市局入局,你们合伙搞了一个大场面,在所有人心里留下不可磨灭的痕迹,接下来你们密切关心我的动态,你们知道留下那些蛛丝马迹的疑点,其他人不会管,而我是绝对不会不管的。我跟着你们的指引到了兴旺村,在车上遇见了谷曼,之后谷大叔离奇死亡,再到谷曼死亡,这些手法和你们的做法太过相似,现在一想起来全都是你们的杰作。可是我实在想不通,为什么你会成为刽子手,只因为你们要达到扳倒八佛会所的目的就要杀害那么多人吗?”   听完舒墨的话,彭泽忍不住嗤笑一声:“那些人有活着的价值吗?是,所有人都是我杀的,那些人都是因为赌博导致家破人亡,你看看,他们死了,家人都不愿意报案找他们,你认为他们有必要活下去吗?”   舒墨冷冷看了他一眼:“那谷曼和谷大叔就该死吗?”   彭泽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回过头看了舒墨好一会儿,直到舒墨瞪着的眼睛觉得有些疲了,他才垂下眼,盯着自己的手指,抠了抠上面的死皮。   “你是不是想知道他们怎么死的?”彭泽问。   舒墨看着他,没吭声,算是默认。   “你刚刚说的没错,那个符号,代表的意思不是那个流行的网络用语,这并不是给警方看的,而是给我们自己看的。”彭泽说,“‘二八法则’你应该清楚吧。”   “这是意大利经济学家巴莱多提出的理论,他认为无论什么东西,最重要的只有极小一部分,其余大多数剩下的都是次要的。这个理论被广泛运用在管理学、经济学等领域,实质上就是指随着人类社会发展,各领域产生的不平衡现象。”舒墨说,“不过我认为你们并不是社会达尔文主义,鼓吹社会精英化,强权主义。”   彭泽看向他,双手合在一起又放开,过了许久,他才艰难地笑了笑:“我认可二八定律,这是事实存在的现象,不仅仅是财富,权力、智慧、资源都是被少部分人拥有的。很多人认为百分之八十的人应该为百分之二十的人服务,虽然这少部分的人并没有查觉到这一点,实际上,在我们工作学习与人相处上,都体现了这一点。大多数人无法遵从本心,碌碌无为,干着自己不愿意的事情,为精英人群服务。而这少数精英并不是白白享用这大部分的资源,他们要花费所有的精力去维持那些无用的人生存。”   舒墨皱了皱眉,忽然有些不明白了。   “可是,往往这拥有百分之八十资源的百分之二十的人……”彭泽声音低了下去,“却永远不是固定的。”   舒墨心猛地往下一沉。   “所以这百分之二十的人,如果出现问题,那就该把他们换下,毕竟这少部分享用的财富是百分之八十的人创造,对于无法产生作用,而变为庸腐的混杂在里面的杂鱼,就该毫不留情的清除掉。”彭泽握紧了拳头。   舒墨深吸一口气,他眯起眼睛,恍惚之间意识到了些什么,可是那东西又蒙着一层薄纱,让他看不清楚,只能看见外面的轮廓却摸不准到底是什么。   然而对于舒墨的迷惑,彭泽却突然沉默了,他笑了笑不再说话,两人就这样静静地对坐了许久,各自陷入了各自的思考。   过了好一会儿,彭泽忽然爆发一阵猛烈的咳嗽,像是要把心肝肺全都咳了出来,他的手已经开始不听使唤,伸进兜里的手,摸了好几处,才带出张泛黄的毛巾,他吐了口带血的浓痰,把毛巾换了个面大力擦拭了把脸上的汗水,等他放下毛巾的时候,黑黝黝的脸上出现一缕缕血丝。   “对不起。”彭泽抹了下嘴边的泡沫,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最近很邋遢,没办法,我已经越来越控制不了我的身子了,他们总是不听使唤,那些脏器被乱七八糟的毒药弄得一团乱……”   舒墨张了张嘴,想要问二八定律和谷家人有什么关系。   这时,彭泽低头看了眼时间,叹了口气:“时间不够了,现在你就安静一会儿,让我说一会儿。我会把事情原原本本,全部都告诉你。”   舒墨深深看了他一眼,闭上了嘴。 第354章 地底封印的残肢(一百四十五)真相(三)   按照多米发来的地址,容铮领着小队人以最快的速度到达标记地点。   位置位于城郊,路上听警员介绍那附近空阔的很,百八十里没有人烟,要是藏了个人,还真有些困难。可他们还没到位置就发现,这地方非但不空,还挺热闹。   他们的车刚进主道,就远远地看见粗大的烟囱,开近一看,烟囱外围着一圈四米来高水泥砖头筑成的结实的围墙。   烟囱没冒烟,围墙外却围了不少人,熙熙攘攘的。   看装扮都是附近居民,有的拿着衣架,有的扛着拖把一窝蜂拥在入口处,七嘴八舌地讨论着什么,看样子挺凶,眼睛里却是闪烁着兴奋的光芒。   他们刚把车停下,那些人就立刻涌上来,扒着穿制服的警察往人群里走,两嘴皮上下打架,滔滔不绝说着。   另一边,容铮穿着便衣,加上生人莫近的气场,身周居然出现了怪异的圆弧,没人踏进一步。   推开车门,容铮又确认了一遍定位,这里确是标记的位置,要是精确到一百米范围内,那就只有眼前这大围墙及后面私搭乱建的棚户区。   棚户区里院落稀稀拉拉,污水横流,周围还有几缕炊烟往他们这边飘。另一端的大围墙后面有道铁门,被锁链锁住,早已经是锈迹斑斑,跟血点一样密密麻麻落在门上,看起来让人觉得瘆得慌。   大清晨阳光往下落,却照不进铁门里,这围墙围着的一大片厂区看起来始终阴森森的,像是笼罩了一层厚厚的灰。   “这是老钢厂。”冬宁下车绕了一圈走到他身边,指了指那宛如鬼屋的建筑物,“当年就是发现地下有个大矿宝贝儿,修了钢厂。技术人员带着家属,部队跟着进来,人渐渐多了,就连深山老林里的原住民们也从山里跑出来。   “最开始只有几万人,到后来几十万,上百万。围着这厂,建了这座城,也风光过一阵,一度GDP省内第一,那时候说出去面上都是光。哎,谁能想到,几亿年变成的宝贝儿,才五十年不到就给挖完了。没了煤矿,钢厂跟着倒了,这里的员工都被遣散了,厂就这样荒废了。”   “这厂没人了么?”容铮从车里钻出来,两条长腿打直了站着,高出冬宁整整一个头。   冬宁仰着头觉得脖子有些酸,心说不是废话,自己刚刚嘴皮子翻了半天,感情这主儿没听懂,他“嗯”了声算是应了。   “那么大一厂区,连个看门的人都没有,不怕有人钻进去偷拿东西?”容铮问,“那要是真没人,那随便什么人进去,也不会有人发现了?”   冬宁敏锐听懂了容铮的话外音,两眼冒光:“要是凶手选择这地方,那还真是没人能发现。”   容铮看了不远处人群一眼,突然问:“怎么会有这么多人?”   “冬队。”有人喊了声。   是刚被居民拉走的刑警。   “说。”冬宁掏出烟,给对方递了一根,给容铮也发了根,自己也点上。   “刚刚附近居民说,早上有两孩子调皮偷偷跑进厂区里,出来就魔怔了,说是里面有鬼,现在还糊涂送到医院去了。两孩子家长急了,找人聚集在这里,就是想进去看看到底有没有鬼,又担心出事,所以报了警,刚刚看见我们,误认为我们是出警的民警。我想这事我们管不了,给派出所那边打了个电话,结果那边还没出警……”警员声音说到最后没音了,只是“嘿嘿”尴尬着傻笑着。   “他们在干嘛呢,是住在太平洋还是火星,要不要给他们申请个航母火箭?”   “他们说……肚子不太舒服。”   “小学生都不屑用这理由了,要脸吗?”冬宁把烟屁股往地上一丢,“给他们打个电话,说我把这里厕所给他们清理干净,让他们赶紧把尊贵屁股挪位,到这边坑试试。”   “哎。”警员抓了抓头,“是这样的,之前他们经常能接到附近居民报警,说是工厂闹鬼,半夜常常能听见哭声,可是他们来了后,大门锁还好好锁着,也没听见什么哭声。想着咱们是讲科学事实不搞封建迷信那套,后来就不管了。”   “操。”冬宁掏烟动作一顿,“这还有理有据,找着理由了?”   他骂骂咧咧一阵,回头就看见容铮沉着脸仰头看着上方。   冬宁把烟放回盒子里:“这厂区很大,占地五百多亩,我会加派人手进行排查。”   容铮皱了皱眉,一双鹰目锋利扫向四周。   四米来高的围墙一眼看不见尽头,像是牢笼一样将里面和外界隔开,只有一根根阴沉肃穆的烟囱突兀地直插云霄,空气还日久弥新地散发着煤烟和油臭味,巨大的钢筋水泥制造的标志社会发展的建筑物,给人分外压抑的感觉,让人喘不过气。   “按照派出所的说法,他们大致检查过周围,没有发现可疑人物。”容铮说。   “他们多半进去都没进去,一帮吃闲饭的,就想抱着铁饭碗最后拿长俸。”冬宁弯腰钻进车里拿对讲机,请求支援,同时他还提醒了一句,切勿开警报器,以免刺激罪犯,造成人质伤亡。   听了最后一句,容铮的脸色瞬间黑了下去,转过身沉着脸居高临下盯着小警员问:“那几个孩子说了在哪儿见鬼了吗?”   警员被他盯得汗毛竖了起来,忙回答:“那俩孩子吓糊涂了,说话颠三倒四的,什么看见那鬼从窗户对他笑,还冲他招手。”   “能从窗户看见……”容铮迈开两长腿,快速朝后退了几步,眯着眼睛朝上看去,忽然他眼睛猛地睁开,两步奔到冬宁身边一把夺过对讲机:“所有人员,全部集中排查靠围墙外侧的楼房,排查楼层四至八层靠外侧房间。”   “咔擦”一声,铁门上融为一体的两块大锁应声倒地,接着只听两道尖锐刺耳的铁门剐蹭地面的嗞啦声,两道铁门被推开,装备齐全的警察冲入厂区。   尘土扬起,昏天暗地,人群发出起哄声,兴奋地嚷嚷着,挥舞着手里的拖把和衣架,容铮一瘸一拐跟在后面,汗水从额头顺着脸颊黏在下巴上,他绷着牙,握紧拳头使劲迈着两条腿,飞快推开一间又一间房间。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他心急如焚。   阳光洒满大地,却只照亮了围墙之外的地方,屋内依旧是深不见底的黑暗,墙壁上到处都是霉斑和黏糊糊的油渍。   生锈的门窗发出阵阵呻吟,好似工厂重新发出的汽笛声和工人筋肉的呐喊声,空气里透着的不甘和痛苦透过时空渗透在每一毫空气里。   呼出一口长气,黑压压的工人聚集在厂区里,他们挥舞着手里的薄薄的纸张,朝着西装革履的几个男人发出愤怒的嘶吼。然而时代的进程永远不会被阻碍,冒着浓浓黑烟的烟囱忽然一动不动,变成一座无意义的雕像,竖立在城市一角。   九年前的同一天,这里发生了一场暴动,九年后的今天,舒墨坐在空无一人的工厂里,静静地看着眼前的人。   空阔的工厂,煤烟的味道充斥在每个角落。彭泽在窗户边站了一会儿,转身将窗帘结结实实拉上,将光线全堵在了外面,屋里的煤烟味更重了。舒墨注意到,代替阳光发挥照明作用的灯源似乎在轻轻的移动,他仰起头,朝天花板上吊着的灯泡看去。   彭泽拿出手帕,擦了擦嘴角,走到抽屉边翻找了一阵,拿出一叠信件。   信封有的很旧,有的却很新,还有不少风景区明信片,戳着专属的邮戳。彭泽在那叠信封里翻了好一会儿,他动作很粗暴,手下的力道却很轻柔。   很快,他找到了要找的资料,那是一个很厚的牛皮信封,有A4大小,时间应该已经过去了很久,信封的开口处已经起了毛,颜色也褪去了不少,看起来皱巴巴的。   彭泽拿着信颤颤巍巍地走到舒墨身旁,神情凝重,肃然地敲了敲手里的信封:“这是小胡受到的那封线报,离现在就快要六年了。”   舒墨一愣:“胡淘淘?”   突然听见这名字,彭泽有些愣神,他的脑海里浮现出那抹身影,忽然他记忆有些模糊了,到底怎么认识那家伙呢?好像实在有些记不清了。   大概是工作有关联,或者是狐朋狗友的聚会。   记忆里映像最深的是那向来胆小的小伙子,抱着煤气罐举着打火机气势汹汹朝恶徒扑去。   那天后他们都变了很多,他们不再聚会,慢慢变得陌生,好像那不过是一场噩梦,梦醒了,大家归于原处,各自成了各自的陌生人,再也没有联系过。   多少日夜,午夜惊醒,那段日子的遭遇却久久缠绕在心头,渐渐地成了一段不可磨灭的记忆,直直插入大脑深处,潜移默化地影响着他们的生活。   彭泽从黄媛失踪,寻找无果又遭受侮辱后回来的日子讲起。   自愿小队的一行人,工作生活各个方面遭受到无形的阻力和打压,不得已他们放弃了寻找,回归到平淡且安宁的生活当中。   胡淘淘新闻专业毕业,毕业后在当地一家报社做实习生。   他是孤儿,没有家庭背景,在新闻行业立足十分困难,加上他做事没心没肺,爱瞎凑热闹,为人处世热情过了头,让人不耐烦,经常处于人群边缘,招人不待见。   经过那次后,他性格大变,变得沉稳不少,万事小心翼翼,学会看人眼色。相比娇生惯养靠家里塞进报社的公主少爷,他能吃苦,拉得下脸,赔得起笑脸。   像是不赡养父母的恶子、天天打架吵闹的婆媳、邻里间为了条路大打出手的纠纷这一类案件说起来骇人,报道看多了,民众早麻木了,不如明星出个机场有爆点。   别人乐意去报道娱乐八卦新闻,他愿意深入民生。   每天骑着小破电瓶车风里雨里跑八个小时,就为了听东家长西家短。有时候甚至报道完,还顺便代替民警帮忙解决了纠纷。渐渐地,胡淘淘在当地底层民众里变得小有名气,大家伙都愿意把身边事讲给他听,让他帮忙主持公道。   2009年7月,刚进入酷夏,炎热难耐。   一身酸菜味的胡淘淘刚处理完一起家庭纠纷,疲惫不堪地将小电驴锁在公司门口顺便充上电。这一忙就是整整一上午,带回来的新闻爆点不够,主编脸打见到他就一直黑着。挨了顿训,胡淘淘回到座位打开电脑开始敲字,午饭就着面包和白开水吃了。   其实出版社中午包一顿饭,就在一条街外的居民楼租了个小房,每天中午有阿姨做饭,饭菜还行,油水足肉也大块大块的,味道也家常。   以前胡淘淘跟着一起吃饭,后来有人阴阳怪气说他无论再怎么忙,中午一定会回公司,就为了吃顿饭,主编本来就看他不爽,也跟着教训他,说他别总想着吃,干点正事儿,拿出点成绩给大家看。   从那以后,他中午回来就将就吃点,这样更省时间,同事里也有几个看不下去的,偶尔会帮忙带饭给他。他对面坐的小姑娘就是个挺好的姑娘,家境不错,刚来当实习生,性格温温柔柔,她对胡淘淘很佩服,私下会给胡淘淘带些小零食。   这天她照常给胡淘淘带了饭,顺道将刚从收发室领到的信件发给他:“有封你的信,挺厚的,我担心其他人拆了,看见就赶紧给你拿上来。”   胡淘淘很不好意思,总觉得欠了很大人情。   胡淘淘在的办公室空调坏了,报上去一直没修,老旧的铁质电风扇呱吱呱吱转动着,没多少作用,办公室依旧跟蒸笼一样。他吃得汗流浃背,很快屋里全是汗臭和中午的酸菜鱼味,味道挺冲,姑娘忍了会儿,最后没忍住,起身走到窗户边把窗户打开。   风灌进屋子里,总算是带来一丝凉气,姑娘吸了口新鲜空气,回头就看见胡淘淘一脸震惊地捏着手里的信封:“胡哥,信里写的啥?”   胡淘淘擦了擦嘴:“小向,我得出差一趟,你帮我给领导请个假。”说完就收拾东西,大步流星要往外走。   “等等。”姑娘忙叫住他,担忧道,“你这就走啊!我担心主任不同意,要不你给他打个电话?”   胡淘淘停住脚步,回头露出灿烂的笑容:“不用担心,我这次可是个大新闻,要是真报道出来,说不定还能得普策利奖。”   说完胡淘淘激动地挥手告别,头也不回地朝外奔去。   胡淘淘坐在大巴车上,手里捏着包的一角,心里久久不能平静。   信封里有厚厚的一叠照片,主人公是一个十五岁左右刚发育的花季少女,然而少女的模样惨不忍睹,她的双唇发青,下体赤裸,身子歪扭地平躺在一片稻田里,看起来宛如一个死人。不过少女没死,后面附着伤情报告,女孩下体撕裂,有精液残留,疑似被强奸。   这是一起恶性强奸案,女孩虽然活了下来,然而却再也不能生育,下半生要与尿袋相伴。当地立即展开调查,根据女孩对强奸犯的描述,很快抓到了嫌疑人,经过嫌疑人交代,他不止一起作案,两年间,他伙同同伙作案四起,根据他本人和同伙辨认,很快又找到了两具尸体。   由于影响十分恶劣,高级人民法院以故意杀人罪终审判处死刑,立即执行。   结果皆大欢喜,没什么可调查的,然而寄给胡淘淘这封信的居然是调查该起案件的刑警,该刑警明确指出,强奸女孩的凶犯另有其人,也就是说真正凶手被掉了包。而真正的凶手信封里直接隐晦指出是一个欲海市举足轻重的人物,到底是谁,出于对自身安全考虑,没有再信件里标明,只是写到会和胡淘淘见面后将证据一一交给对方。   看到这里,胡淘淘立刻意识到,这是一件大新闻,一旦披露出来必将引起震动。为了不被人抢了先机,也为了保证自己安全,胡淘淘没有将信件内容告诉任何人,自己孤身前往欲海市一查究竟。 第355章 地底封印的残肢(一百四十六)真相(完)   ……   彭泽捏紧手里的信件,两条稀疏的眉毛揉成一团,艰难地忆起那个不知前途危险的傻愣子记者:“他去了后,却没有找到那名刑警,本来他该就此罢手,可是出于责任使命感小胡继续了调查。他找到了已经实行死刑的主犯家属,发现主犯与其他几名帮凶关系不符。这名凶犯是附近一个普通人家小孩,脑袋不太灵光,从小有结巴的毛病,经常被同学欺负,另外几名从犯都是在县城里臭名远扬小混混,说这几名小混混听个小结巴的指挥?这里面明显有问题。   “除了主犯,其余人等判刑大多都比较轻微。其中有个性质不太恶劣的,判了缓刑两年。于是他选择跟踪这小混混,结果发现这混混经常出入各种高档场所,与他学生身份和家庭条件明显不符。有一天,他像往日一样在会所外蹲守,这时候会所外开进一辆高档车,那名小混混立刻从会所里出来,进了那辆高档车。小胡当时没有多想,打了个车跟在那车后面,后来那高档车越开的位置越荒凉,担心跟踪被发现,小胡在一家城乡结合部的小卖部下车。大约是有些不好的预感,下车后小胡将包留给了小卖部老板,并给了一些钱,让老板帮忙保存。”   舒墨深吸一口气,倏地意识到这封信从哪里得来,一定是一步步跟随寻找胡淘淘亲历的所有路程,才能在小卖部里发现这份信件,这般历程从期待到心灰意冷,就算是铁打的心也要堵得发慌。   他下意识看向彭泽,彭泽眼眶红肿,声音渐渐哽咽了起来。这一瞬间,舒墨忽然觉得彭泽又恢复了些人性。   “小胡那傻孩子啊。”彭泽摇摇头,站起身,捏着椅背,仰起头看着天花板,眼泪花在他眼睛里打转,酝酿了好一会儿情绪,他才用略微带着沙哑的声音继续道:“他找到了那辆车,车着停在乡道上,门开着,他拿手机当摄影设备,将车牌号录下来。突然发现车座上有抓痕,想到小混混的前科,小胡意识到了可能会有危险。果然在离车不远的地方,他看见小混混和另一人正压着压着一个女孩欺负。他当时犹豫了下,对方两人,他不敢贸然行动,便将过程全录下来来想要作为证据,结果没想到,就在两人实施完暴行后,另一人突然做出了令人意想不到的举动,他从怀里拿出刀刺向那名女孩。小胡心里一急,丢下手机冲了出去……”   彭泽说到这里,终于忍不住眼眶里滚落下两行热烈来,他猛地捂住脸,喉咙深处发出一声怪声,拉扯着人的心一阵阵抽着难受。舒墨坐在一旁,默然无语,手指抠着铁扶手,来抵御点那点法度的感觉。   屋内陷入一片死寂,只有彭泽不时发出的令人心颤的抽噎声。   过了好一会儿,彭泽缓过神,使劲擦了擦脸上的鼻涕眼泪,继续艰难道:“我来这里后找了整整三年零七个月,只找到了那个包和埋在土里的手机。一开始我拿着手机去找了当地一个朋友,那个朋友看了一眼,立刻劝我不要再管这件事情。还告诉我,如果再管下去,恐怕我也将遭遇不测。”   舒墨:“你可以报警,如果不信任当地警方,你可以到淮赧市——”   “呵呵。”彭泽大笑着打断他的话,狠狠地咬紧牙,冷笑道:“都是穿一条裤子的狗官,有什么可信任的。我这条命也没有多久时间了,与其苟延残喘活在这世上,不如发挥点作用。”   舒墨听他语气里透着非人的阴狠,忍不住深吸一口气:“所以你开始杀人是吗?”   彭泽看了他一眼,情绪释放了一大半,现在满心的疲惫,强撑着扶着椅背,淡淡地点点头:“我说过,我杀的都是该死的人。那几个小混混先后出了狱,别看他们那么嚣张。”   停顿一下,声音陡然降调,彭泽咬着牙愤恨道:“我趁他们喝得五迷三道妈都认不清的时候,开辆车当黑车司机,把他们运走,这帮傻逼根本没想到有人敢抓他们,这几年压根没花我什么功夫。我把他们关在这椅子上,他们醒来就吓得屎尿拉了一裤子。”说完得意洋洋地龇了龇牙,眼角扬着盯着对面舒墨。   舒墨坐在铁椅上,薄唇抿了抿,忽然觉得身下泛起一股难以消散的恶臭,浑身不自在。   彭泽啐了口唾沫,冷笑:“看个古惑仔电影,一帮脑残孩子分不清现实虚幻,仗着家里和地方上有点关系,以为自己有后台,在土山村里想当老大。到处横行霸道欺男霸女,黄赌毒样样都沾,十五六岁的年纪,杀人时候比成年人还心狠手辣。第一次的时候,他们从那风鬼村地道里,抓着个来旅游的外地姑娘,找了家农家把那姑娘关在农家里。农家人知道这几个臭小子家里厉害,不敢惹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姑娘被关了整整一周。一开始只有几个小子,到处吹牛,其他小混混听了心痒难耐,招来了一批又一批。真他妈畜生。”   又啐了口唾沫,彭泽说:“那姑娘一直忍受着,学着讨好他们,就求着活下去。后来那姑娘太虚弱了,看着要死了,那帮混混们想着干脆送那姑娘上路吧。骗那姑娘说,要带她回家,开车到了一条河边,拿出个硬币,让那姑娘自己决定自己生死。正面生反面死,那姑娘抛了两正一反,以为自己可以活下去了。   “那帮混混不高兴了,说换个方法。找了块大石头,把姑娘和石头一起塞进肥料袋里,扔下河。那肥料袋掉下河,瞬间就沉到底,那河水很浅,大概就到我脖子的地方,从河岸上往下看,能看见河底。那帮小混混就站在河岸上看着,等袋子不动了,那帮混混就把袋子捞起来,浇了汽油烧了,然后随便在河边挖了个坑埋在里面。”   舒墨吸了口气,光是听着就气得手有些发抖,背往后一扬陷进椅子里。   “呵呵,这就受不了了?”彭泽瞥了他一眼,站起身,抓了抓头,“这帮混混上了瘾,越杀越多,看看失踪名单,疯狗一样,尝到人肉味,上瘾,停不下来。”   “有些也是活该,觉得小混混很酷,喜欢什么坏男孩,那群疯狗可是有句话,女人如衣服,兄弟如手足,发起疯来自己女人都弄死。”   “别看我这样,对付几个小混混绰绰有余,当然我也很小心,免得被提早抓了,坏了大计……”彭泽越说越兴奋,眼神渐渐涣散,激动地比划着手指,唾沫横飞:“那些小兔崽子不是很厉害吗?我把那些艺术品给他们看得时候,那些混混哭得哭天抢地。一帮废物,垃圾。”   “嘿嘿,他们不是爱玩游戏吗?我也跟他们玩玩游戏。”彭泽怀里掏出小刀,忽然走到舒墨身边,冲舒墨咧嘴一笑:“就这样,放在他们手指上,问他们,‘你选哪根手指?’”   说着,他眼睛慢慢眯起,饶有兴致地盯着舒墨,后者回视着他,一动不动。   缓缓地,舒墨苍白的脸上裂开一道猩红色的缝隙,他动了动手指,圆润的指尖淡然地摩挲这冰冷的刀刃。   “你查出了什么吗?”舒墨柔声问。   没有意料之中的恐惧和惊慌失措,舒墨冷静的不像话,眼神漠然地直视着他,嘴角还带着笑意。彭泽顿时觉得了无生趣,咂咂嘴,拿开小刀,转身颓然在凳子坐下。   “真是没意思。”抱怨了句,彭泽拍了拍圆鼓鼓的肚子:“我都录下来了,那些小子死前把所有事情全都交代了。他们杀人取乐,为了比较谁更厉害,还弄了个杀人竞赛,每个人都签字画押。”   “杀人账本?”舒墨急不可耐地问:“这东西在你这儿吗?”   彭泽磨磨蹭蹭拿出个小本,上面有一堆人的名字。   字体有的歪歪扭扭横竖都拉不直,有的整整齐齐标准的小楷,上面还有模有样的按了红色的手指印,远远地能嗅见股血腥味。每个名字下面是一排排正字,有的一个正字没画完,有的已经翻了第二行,普普通通的一个汉字,却让人后脊背一阵阵发凉。   舒墨细长的尾指颤了颤,一时间震惊得说不出话,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回过神,可惜着说:“这不能算证据。”   “真是麻烦。”彭泽挑眉:“我录的录像,他们自己交代的,所有犯罪过程通通说清楚了,都不行吗?”   舒墨手指一抓,抬头望他,彭泽得意的嘴角勾起,看起来录像内容多半有些十三禁,舒墨下意识就摇了摇头,这证据拿到法庭上先不说合不合法,就说里面十三禁画面,对方律师就可以拿“被害人在遭受胁迫之下,情非得已做出的伪证”。   彭泽抓抓头,烦躁地哼了声:“证据证据,真没意思,要不是我时间不够,一定一个个把他们抓来。对了,他们为了比赛公平性吧,会留下身体的一部分作为凭证,有的是头发,有的是牙齿。他们之中的领头人,姓孙,当初被判了死刑被调换的就是他,那帮混混因为有他撑腰,才敢那么狂妄。   “他外公是欲海市最厉害的商人,爷爷是一个名字说出来,欲海市都得震三下的人。那小孩有个手链,用受害人臼齿做得,每次遇见人,就拿出来炫耀,以此当谈资。我一直想抓那孩子,可惜那孩子被保护得太厉害,我身体却一天不如一天了。不过好消息是,那小子已经满18了,可以追究刑事责任。还有一个佐证,名单里杀人人数几乎快追上他的小子,是XX部长的儿子,一直很不服气他,从那人下手,应该能拿到不少好料。”   舒墨听着彭泽嘴里如数家珍地蹦出一个个名字,忍不住心惊肉跳。从位于高山之巅的一根指头能摁死一个公司的大人物,到下面底层深入民众之间的基层民警,其中扮演的保护伞角色令人瞠目结舌。   不一会儿,他全身就起了鸡皮疙瘩,对于小小的一个城市,居然敢做出种种恶行,简直前所未闻。   从为了获取国家资源,官商勾结,直接导致一个国有企业轰然倒塌,连带上千名工人无处安家。小官小商为了牟取利益,建立黑煤窑砖场,草菅人命。见工厂倒塌,城市落败,腐败官员惊慌之下,骗留大批商人,暴利控制贾杰等商人投资,并出主意开设赌场……   种种行为只指向同一个事实,就是当地官员涉黑腐败,公权私用,充当黑势力的保护伞。嚣张跋扈的程度让人难以想象,居然这么多年,没有东窗事发,其中深意,细思极恐。   “对了,还有个事。”彭泽突然想起什么,轻声说,“你说的谷曼,我不认识,我只知道一个叫做谷小玉的女孩,认识一个叫做张晴的女孩,她们是对亲姐妹,长得很像。”   舒墨一愣:“你知道什么?”   “关于她们的事情我知道的并不多,我只是碰巧认识了那个叫做张晴的女孩。”彭泽沙哑的声音透出几分疑惑,“当时我正在处理‘有害垃圾’,恰好被一个小孩看见。那小孩很有意思,不怕尸块和血,还老爱和我瞎聊,好奇地问这儿问那儿。你真得见见,那可是个小话痨。那孩子带来一个女孩,那女孩见到我,说要和我做交易,她想我帮忙杀一个人。我当时想,我杀人也是有准则的,不能她说谁就谁,我就拒绝了,至于她后面找了谁帮忙,我就不知道了。所以你说的她……”   彭泽顿了下,朝舒墨笑了笑:“和我没关系。”   没有预料中的标准答案,这让舒墨轻坠的眼角倏地一扬,皱眉沉思。   这时候,彭泽看了眼时间,已经把要交代的都交代完了,心里默默沉思是否有差漏,微微挺了挺身。他的背打得笔直,然而他发福的肚子却突了出来,显得几分滑稽。丑陋的脸上,此时却交杂了很多情感。舒墨抬起头,看了他一眼,心情很复杂。眼前这人昔日高大帅气,富有正义感,但现在他却像是一只丑陋的癞蛤蟆,浑身都冒着腐烂的气息。   这人再也不是那个侠肝义胆舍己救人的英雄,他的身影永远留在了过去。   舒墨看着他佝偻的背影蹒跚着朝窗户走去,脑海中浮现起彭泽站在窗户前,看着妻女跳下楼一时崩溃的背影,心中忽地生出几分不妙的感觉,一咬牙:“彭泽,你……”   这时,外面忽然传来嘈杂的声音,空无一人的工厂凭空出现声音,情况一时陡然生变。   硬皮鞋底与地面摩擦的声音十分清晰传进耳朵里,舒墨心中一凛,眼皮跳了跳,下意识地抬头朝彭泽望去。   彭泽佝偻的背影忽然一顿,猛地扭转过身。两只倒三角小眼猛地迸发出几分狠厉。   “时间到了啊。”彭泽叹息着说出这句话,他冲舒墨眨了眨眼睛,从兜里迅速掏出一个小皮套,他把里面的东西掏出来,露出一个针管,针管里流淌着黄色透明液体。   舒墨眼皮一跳,还没回过神来,彭泽这边已经猛地举起针管,针尖寒光闪了闪,舒墨吓得冷汗瞬时就淌了下来,边拼命挣扎,边大声冲大门的方向呐喊:“容铮!”   电光火石之间,门“嘭”的一声被撞开,彭泽偏头看去瞳孔猛地一缩,一个高大的人影闪现在门口。还不等他反应,长腿空中扑腾着一转,狠狠地朝他踹来。   只见这千钧一发之际,彭泽胖肿的身子忽地灵活起来,圆滚滚的身子轻轻一矮,一阵风凌厉地从头顶刮过,堪堪躲过了猛烈的袭击。   容铮一击未中,打算补上一腿,长腿刚往上一踢出去,忽地感到体内五脏六腑像是倒了位置一样疼痛得几乎喘不上气。这才想起自己是病重患者,这一猛地用力,居然将自己浑身力气倏地抽走,腿一软跪倒在地上。   彭泽见状,咧开嘴,粲然一笑,趁着这会儿功夫,大叫一声,对准舒墨的大腿猛地扎下去。一管液体瞬间推到底。容铮双目赤红,拼尽全身力气猛地冲上前将彭泽一脚踢开。这次倒是一击即中,彭泽一脚被踹飞到墙边,和冰冷的墙面来了个亲密接触,“啪”的一声重重地摔在地上,好一阵儿起不来。   然而这时候,舒墨浑身正止不住发生颤抖,他的脑袋顿时像是压了百来斤重的石头,怎么也抬不起来,他模糊着眼睛,恍惚之间,容铮大步流星地朝他冲来,焦急在耳边呐喊。   他却什么也听不见,一阵天旋地转,胃部痉挛得想吐却又吐不出来,难受得他想艹娘骂人了。   忽然他瞧见,角落里本该束手就擒的彭泽,撑着身子摇摇晃晃地站起来。   窗帘一角猛地被打开,一道强光突如其来闯进屋内,风跟着就灌了进来,将深蓝色的布帘吹得左摇右晃。   他听见耳边有人在细声唱着首歌,那歌旋律极其熟悉,让他忍不住焦急去寻找唱歌的人。   阳光灿烂的天空,多日来的乌云被大风吹散,屋内血腥沉闷空气一扫,艳阳烈火一般将屋内的黑暗驱逐。   彭泽眯起眼睛,抬头看着虚空,目光越过无边的天空投巷不知名的地方,不知道看见了什么,彭泽大力挥着手,大喊着一个个名字,打着招呼。   工厂下的人错愕地看着窗户边那人疯狂的举动,心中莫名惊慌起来,慌乱地朝后退,不消片刻,下面空阔一片,给留下一片空地。   这时候的舒墨感觉眼眶酸胀的难受,有股热流在往下淌,虽然神志不清,却是感到了莫名的惊慌感。   他张大嘴,大声嚎叫着冲容铮指着前方:“赶紧,快去拉住他。”   然而容铮这时候也是自顾不暇,半身不遂地半坐在地上,全凭意志力支撑才能不倒下,只能咬着牙对走廊外稀稀拉拉往上跑的警员吼:“快过来!”   奈何这次跟来的警员都是普通刑警,掺杂着几个民警,跑了好几栋楼,已经累得脚下灌铅,使出吃奶的劲儿,也才刚刚冲到门口。   与此同时,彭泽笨拙的身体忽然变得矫健起来,他一跃跳上窗台。极其嚣张疯狂的大笑了几声,忽然不知道对着谁虚空喊了句:“我先去了。”   “前路我给你们铺好。”   “你们慢慢过来!”   大声吼完,彭泽猛地转过身,对着舒墨,伸出一只手指轻轻放在唇前,丑陋的脸裂开一条缝隙,笑了下,猛地转过身,展开双手,一跃而下。   “啪”的一声,舒墨闭上眼,身子不听使唤地往后仰。   “你知道西瓜破裂的声音吗?”   “西瓜嘣一下裂开……我听见了四声……”   “你听见了几声?”   容铮紧紧抱着他往后倒下的身体,惊慌失措地喊着他的名字。   舒墨皱了皱眉,他用尽力气,想要伸出手拍拍容铮的背,告诉他没事,可是他浑身像是灌了铅一样,连喉咙里发出的声音也无法控制。他缓缓地闭上了眼,黑暗里,他听见了一个声音:“小墨,该回家了。”   他努力想睁开眼,可是怎么也睁不开。   那个声音无奈又宠溺地叹息了下:“睡吧,睡吧,我们都在,一直都在。”   他忽然就安心了,闭上了眼,沉浸在了无边的黑暗里,沉沉的睡了过去。   彭泽仰面躺在血泊之中,他始终面带微笑,周围的人尖叫着不敢靠近,警员全都在工厂里,没有人注意到窗户边一个黑影正皱着眉看着这一幕,手掌慢慢握成拳。 第356章 地底封印的残肢(一百四十七)尾声(一)   周鹏满身是血地被救护车紧急送往欲海市医院,救护车笛声闹腾着穿过半个街区,顶着震耳欲聋的笛声,周鹏半途醒过一次,血糊糊的手抓着旁边的小护士,哑着声喊:“孩子们呢,孩子们呢?救出来没?”   小地方的医务系统联系紧密,凌晨县医院突然救治了大批未成年人,同一时间,市医院就得了消息。小护士挺年轻,刚上工作岗位没多久,就遇见了这百年难得一遇的大灾难,忙得陀螺一样连轴转,本来没精力去安慰病人了,突然被周鹏满身浴血还心挂救人的举动感动着了。   小护士忙柔声细语说:“救下来了,都在县医院,没有什么大碍。”   “哦,那就好,那就好。”周鹏放了心,手紧紧握住小护士的手,觉得又软又香,眼睛一闭,嘴角带着淡淡的笑,十分放心地侧脸半吐着舌头又不省人事的昏了过去。   小护士试着拔了拔手,脸色渐渐由微红转为几分微妙的白再到面红耳赤,纤细的手腕牢牢地被圈在大手中间,另一只手将细弱无骨的手指合在掌心里。   魏威刚打完电话,一张娃娃脸皱成了老干妈,一脸心事重重回头看见的就这一幕,发现周鹏已经昏得翻着白眼,手却像是僵死的鸡爪子抠在人漂亮小护士手上,怎么撸也撸不下去。   小护士满脸尴尬,以别扭的姿势僵坐在一边,假装玩着手机,可能刚开始的职业生涯里,还没遇见过这么色胆包“命”的人,居然还是警察。   本来还一直担忧周鹏身体状况的魏威,现在像是嗓子眼里钻进了只绿头苍蝇,对周鹏临死前居然还不要脸占人小姑娘便宜举动恶心坏了。朝小护士抱歉一笑,魏威帮着小护士掰了半天爪子,那爪子硬是没掰下来。   他没好气握着手机,那头罗海担忧地问:“怎么了?周大鸟现在还没醒吗?”   “醒是没醒……”魏威大力拍了下周大鸟的头,西瓜一样发出“嘭”的一声,在护士惊愕瞪大的眼神下,他粗声粗气地说:“听见没,熟透了,全天下的人有事儿,他也没事。”   罗海没太听懂,只能结合周鹏的个性,给了个自作孽不可活的定义。   他干咳一声,说起魏威刚问的事情:“周云龙那孩子现在就在我跟前坐着,他带来个日记本,所属人是个叫做张晴的姑娘。”   “张晴?”魏威乍一听觉得有点耳熟,“好像在哪儿听过。”   “是个孤儿,找不到亲生父母档案,小时候被遗弃在县孤儿院,直到七岁后被当地一对没孩子的夫妻领养。”罗海说,“你们有个小技术员叫做多米的,无意间调查到这个叫做张晴的孩子,发现她身边一直发生意外,她的同学、老师包括养母都意外身亡。”   世界上称之为巧合的事情很多,但是这全天下的意外都赶上她家了,这就令人深思了。魏威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明明密闭的车厢没风,依旧觉得后脊背阵阵发凉。   “对了。”罗海顿了下,“你之前问的那个叫做陈茜的老师,恰恰也是这孩子的老师。”   “你认为陈茜有可能是她杀害的?”魏威顿了顿,又否认道:“不对,你说的意外不太可能,陈茜之前还打电话到公安局,要是意外身亡,怎么可能活着那么久。不过陈茜之前去派出所的原因,是因为张晴养母意外坠崖,这个有可能是张晴做的。真想不到,张晴那时候应该才八九岁吧。”   “你说的是另一个,那人是孤儿院赞助人,那里的孩子都喜欢管她叫妈。”罗海叹了口气,“那时候谁也想不到一个那么小的孩子,竟然能干出这种事情,已经派人到张晴养父养母家了解情况,采集一下DNA,和另一个案子的受害人做个对比。”   魏威一愣:“受害人?张晴出事了?”   “你不知道?”   魏威有些茫然:“知道什么?”   “不都是你们淮赧市那边过来的吗?”   魏威明白了,解释说:“我们是分别带着不同任务过来,因为事情太紧急,现在没彻底通气。不过我倒是知道他们调查的是一起连环少女失踪案还顺便查到了富商私自开设赌场的案子。”   “可惜啊,人家那是大功一件啊。不过嘛——”罗海忽然话题一转,没声了,留下个意味深长的转折词,勾起魏威兴趣,结果罗海不打算顺着说下去,倒是说起容铮等人调查的案子。   更像是说个稀奇古怪的鬼故事,全然吊起了魏威的兴趣。   受害人谷大树极其诡异的死亡,警方一筹莫展之时意外发现一卷录像,上面清楚记录了谋杀全过程,惊奇发现凶手居然就是受害人的女儿,更巧合的事情跟着发生,受害人的女儿不久之后就被害了。   罗海:“你说这事情离奇不离奇?”   魏威叹了口气:“凶手查到了吗?”   “凶手还在调查,之前认为是会所那帮子人,狗急跳墙干的,可是会所那边人全否认了,现在还在审,可能还抱着其他想法,死鸭子嘴硬。胡局那边已经下了命令,严查到底,绝不放过一个坏人,现在全市警力都放在这头,肯定很快能查出结果。”   魏威:“张晴难不成是被他们杀害了?”   罗海被提醒想起这茬,语气突然压得很低,神神秘秘地说:“更离奇的事你猜怎么?”   魏威一愣,老老实实说:“罗队,别卖关子了,我这智商基本和猜谜游戏告别了。”   “哈哈。”罗海忍不住笑了几声,之后笑容一收,压着嗓音说:“那张晴和受害人谷小玉长得一模一样,你说说,离奇不离奇?”   魏威正听着这离奇异常的故事起了满身的鸡皮疙瘩,欲海市市局里白冰刚拿到冒着热气的口供,咬着下唇看着隔着双层玻璃里小心翼翼瞅着周围的张治水。   张治水穿着深蓝色工装服,脚下踩着双裹满泥壳的解放牌运动鞋,手指不安地一会儿抠着脑袋,一会儿抠着背,看起来很不安。   不安的源头来自对面坐着两个审讯人员和一个记录员。   胡局亲自过问,选派了几个资深审讯人员来审讯,个个看起来像是黑脸关二爷。吊着一双猴眼的张治水大气不敢出,垂着脑袋,问一句答一句,看起来十分老实。   “这村里的人法律意识太淡薄了。”市局的刑警叹了口气,略显烦躁地吸了口烟,“他们对当年对被害人黄媛拘禁强奸的事实供认不讳。都不认为那是犯罪,想着法不责众,就算有罪,也是害死对方的刘兰。他们现在以为我们拿他们没办法,嚷嚷着要出去,还有人居然还把我们这里当是度假村,一会儿要吃的一会儿要喝的,简直了!”   “穷山恶水出刁民这话倒是不假。”白冰吁了口气,“这个张治水问的怎么样了?”   “就是对面这人,你别看他老实巴交的样子,吃喝嫖赌样样不缺,手脚不太干净,是我们这里的常客。”   这时,突然审讯室里两个审讯人员明显一愣,像是张治水交代了什么不得了的情况。接着就听见小喇叭里传来张治水战战兢兢的声音。   “我本来不想杀她的,毕竟是我的亲闺女,不过说亲也不亲,她一直在大柱家养着,和我没多少情分。”   “为什么要杀?”   “张福是我儿子,我自己把自己儿子送到学校,学校要给钱,我就想着孩子送过去学东西,我还可以赚点零花。她不同意,老是掺和我这事。除夕夜那天,我刚打完麻将准备回去,看她和严三他们朝外山里走,我就跟在后面。那小婆娘你们知道她干嘛了吗?居然说合同作废,严三他们是啥人,肯定后头要找我麻烦。而且小婆娘说的,每个月钱都给我了,最近我找她要钱她说没钱,结果和严三他们说她有钱。你们说气不气人!”   打算卖儿子没成功,觉得寄养给别人家的女儿没把钱给自己,担心被村霸找麻烦,综合三条原因,张治水痛下杀手,他还认为这是大义灭亲,杀了不孝女,自己理由特别正当。   这强词夺理的杀人理由,简直不要脸到了极点。   审讯人员努力发挥了职业素养忍着怒气,咬牙问:“怎么杀的?”   “我就跟在后面,看她一个人坐在地上休息,我就拿绳子背后勒住她。”   “为啥把她衣服裤子脱了,你亲闺女,你还把她强奸了吗?”   “哪有,我还嫌她脏呢!她在外面干那勾当事情,我都不屑说,丢人。”   “废什么话呢?”审讯人员猛地一拍桌子,“你为什么要把她衣服脱了。”   “我之前在牢子里听人说过,用棍子捅那下面,可以伪造强奸杀人,本来她就被严三他们轮奸了,我就想着可以嫁祸在他们身上,免得后面他们找我麻烦……”张治水越说越小声,到最后不安地眨了两下眼睛,“这事情你们不会跟严三说吧。”   听到这里白冰倒抽一口凉气,脸色瞬间白得跟张纸一样,谷小玉逃过虎狼,没逃过亲生爹,想着就让人唏嘘不已。   刑警叹了口气:“这谷小玉也是个苦命孩子,真是作孽。”   “怎么说?”白冰回头看他一眼。   刑警看他一眼,不忍心说,翻了翻手里的资料递给她,短短几页,描写了女孩被村里大人奸污的事实。   “谷大树面上对孩子挺好,实际上没少做那龌龊事情,对村里其他人对她那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话说一半突然一道尖锐的鸣声,白冰倏地一愣,转头朝窗外看去,太阳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升起,金色阳光普照大地,将连日来的阴暗潮湿的空气堵得无影无踪。   一辆救护车呼啸着从市局经过,容铮一脸担忧地坐在一边看着床上躺着的病人,随车医生用手剥开病人眼睛看了一眼,跟着一脸惊愕地瞪大眼睛,要说什么,被一只手拦住。   容铮晦暗不明的一双眼睛,此刻黑不见底,一脸阴沉地直视着对方,本来还一肚子话要说的医生,忽然就闭了嘴,抱着手臂老老实实坐在一边,看着仪器上的心电图。   这时候,容铮包里的手机一震,他拿出手机看了一眼,是条白冰发来的短信。   ——头儿,妈的姓谷的老混蛋,从谷小玉五岁就逼着她出去卖,后来逼急了谷小玉才打残了谷大柱,弄死了那女人和那天要去他们家的老嫖客,趁天黑跑了,这种事他们村那群垃圾玩意不敢报警。再往后,谷小玉偷溜回来杀了谷大柱,结果正好那天被张治水撞见坏了他的好事,张治水脑袋一热把人杀了,后来怕暴露出去,干脆做成强奸未遂的假象,嫁祸给县城那个叫严三的小混混。都他妈一群王八玩意,狗咬狗。   容铮看到这里眉头皱成了一团,事情居然出乎了意料,他根本想不到那个瘫痪在床可怜兮兮的谷大柱,居然是这么个畜生,捏着手机的手指都泛白了。   “容队,怎么了?”冬宁看出容铮脸色有异,忍不住问出声。   容铮控制了下情绪,把手机递给冬宁,冬宁看了一眼,咬牙切齿怒骂道:“真他妈一群畜生。”   “这是个什么世道啊。”医生坐在一旁偷看了到短信全内容,啧了一声,“所以国家就不该学什么西方那帮天天闹腾人权的傻逼废除什么死刑,把这些人渣丢监狱里养着,简直是浪费纳税人的钱。”   “可不是吗?”冬宁也深有同感,连连点头,点头一半忽然觉得不对,忙把手机屏幕反面扣上:“你看什么呢!”   “放心。”医生拍拍他肩,“这事我懂,保密是吧,我绝不会说出去的。我们医生这行知道的也多,保密性质绝对懂的。” 第357章 地底封印的残肢(一百四十八)尾声(二)   容铮揉了揉眉头,听着耳边人吵吵闹闹,他忽然想起昨晚胡明海突然冲进会所,冒着生命危险非要找那份名单。胡明海在欲海市呆了近十年,当上市局局长也有七八年了,浸淫在当地政府系统多年,不说成为一丘之貉,再怎么也了解当地腐败情况。而且以欲海市本地严重地方保护主义,和黑恶势力勾结的政府腐败系统,胡明海如果不深入其中不可能知道有贾杰手里头有名单这个事情。   再一联想突然接到关于炸弹的那个电话,一开始他以为是多米偷偷潜入军方系统,被抓着了,可是就算是被抓着了,也不可能马上就来电话,明显是有人一直在监控他们这个方向,密切关心一切事项。   另外他还记得他父亲对胡明海曾经有过一个评价,虽然这句话只是他爸看报纸时候的无心之言,却在这时候突然浮现在容铮的脑海里。   “胡明海这个人啊,太过正直了,要是圆滑一点,早就升上去了,也不会在一个破地方呆了那么久没有升的迹象。   突然容铮脑袋里冒出了一个想法,这个想法让他握紧了拳头。他偏头看了冬宁一眼,冬宁是胡明海的左右手,刚刚就一直在自己身边没有离开过,冬宁看起来吊儿郎当,乍一看还以为他还那些贪腐势力有挂钩,可是再一看冬宁的穿着打扮,说大了不拘小节,说小了,全是地摊货。就拿冬宁的工资来说,不可能连双鞋都买不起正版的。   冬宁正和医生争论政体法制改革制度,吵得面红耳赤,忽然感到一束不知道哪里来的视线,刮搜一样在自己身上来回扫,简直要被他认为是暗恋他的人在视奸他,浑身寒毛顷刻竖起来,倏地转头去看。   狭小车厢里容铮正垂着头看着床上躺着的病人,而那病人双眼紧闭,额头间瞧了半天也没钻出第三只眼,他又找了下,随后看见正埋手写资料的中年护士勾着腰挤出了三层轮胎一样的肚皮,立刻脸色惨白地回头当做没那回事。   这时候冬宁手机里响起了个极为俏皮的铃声,短促的一声,维持了三秒就没了,明显是个短信音。   “谁的啊,还专属铃声。”   冬宁上一刻惨白的脸变得红扑扑的,神神秘秘地从包里掏出手机看了一眼,朝医生一挥手得意道:“一会儿有约。”   救护车忽然急转弯,转过一个大弯,吓得冬宁一个手机没拿稳摔在地上,露出一张可爱女孩的脸,冬宁立刻将手机拿起来,那医生看了一眼笑了:“这姑娘真好看,倒是挺眼熟的……”   容铮闻言转头,看冬宁脸红得跟猴屁股一眼,娇羞得像上花轿的媳妇。   突然那医生想起什么:“啊,有点像胡局长的闺……”   “靠!”冬宁捂住医生的嘴:“不要瞎说!”   医生笑呵呵地回过头,看见容铮正握着病人的手,那姿势有点怪异,怎么觉着跟夫妻握手方式有点像,最后归咎于担心下属的好领导,劝慰着说:“没事,那人注射器里的药剂是吗啡,吗啡导致他中毒昏迷,好在解救及时,你也做了人工呼吸,这边给药及时,身体各项数据已经趋向正常。”   容铮摸了摸舒墨满是汗水的额头,体温已经慢慢上升,现在趋于正常,他嘴角慢慢溢起淡淡的笑容,轻声叹道:“没事就好。”   这时候冬宁却扫兴地问了句:“吗啡这东西一次注射不能成瘾,也不能快速致死,舒墨身上也没病没伤的,镇痛也不应该啊,给他注射这玩意干嘛?就为了让他睡觉吗?”   容铮手下动作一顿,眉头缓缓地皱起,不知道在想什么。   救护车忽然停住,红绿灯亮了起来,人行横道上一辆骚包的红色越野车嗖地闯了红灯,后面停着的一辆黑色四个圈里,一个人骂骂咧咧地骂了句操,正要来串低俗的破口大骂被人堵住:“欧阳,你再多说一句,信不信我马上把你踹下去。”   骂声顿时偃旗息鼓。   不远处有个客运站,停着四五辆车大巴车,挺着肚子的姚大江蹲下身子,笑呵呵地抱起孩子,让孩子跟妻子赶紧上车。   孩子问:“我们去哪儿啊?”   妻子说:“去省会大城市。”   孩子又问:“我们不回家啊?”   姚大江看着天,瘪了瘪嘴:“家啊,早就没有了。”   妻子赶忙推着孩子上车,姚大江站在原地挥挥手。   孩子找到位置,发现不对劲,连忙从窗户里探出脑袋,发现爸爸还站在外面,笑眯眯冲他挥手,他心里不知道为什么觉得有些着急,忙喊道:“爸爸,你快上来啊,车就要开了。”   姚大江笑呵呵地摇摇头:“爸爸,还有事没做完啊。”   孩子要说什么,被妻子抱在怀里,妻子红着眼,看着窗户外的姚大江,久久没离开眼,两双眼睛久久注视着,许久没离开,直到车缓缓开动,姚大江才笑呵呵地摆摆手,转过身摇摇晃晃走了。   这时候孩子奇怪地眨了眨眼睛,问:“妈妈,你为什么要哭啊,因为舍不得爸爸吗?”   妈妈摸摸孩子的脸,张了张嘴,咸腥的泪水顺着嘴钻进到喉管深处把剩下的话全都噎了进去。   4月13日,清晨   欲海市郊区,一处别墅小区里,一个俏皮的女孩蹦蹦跳跳的跑出门,有辆低调的黑车正在外面等着,司机换了一个年轻的小伙。   女孩疑惑了:“之前那个大叔呢?”   婆婆走出门,晃晃悠悠地关上门,说:“哎,换岗位了吧,人不能给你开一辈子车啊。”   “敏敏,胡局要做副厅长了,你以后可是副厅长的女儿咯。”车里有人笑哈哈地出声。   胡敏瞪了那人一眼:“嘘,隔墙有耳,现在八字还没一撇,你可别瞎说。”   那人哈哈大笑。   胡敏忽然停下脚步,看向不远处的山,“咦”了一声:“火烧了十几天,这里到处灰蒙蒙的,看不见太阳。”   车里人走出来,是冬宁,冬宁笑着说:“就算没有最终的太阳,我们也要有对抗黑暗的勇气。”   胡敏没好气撅噘嘴:“行了,别嘚瑟你肚子里那点墨水了,更何况还没有。”说完回头喊了一声:“婆婆,快点。”   冬宁在旁边帮忙把行李一件件装上车,碎碎叨叨地说:“敏敏,你在那边万事注意,那是大城市,富二代官二代多得要命,你可要睁大眼睛不要被骗了。”   胡敏不耐烦地挥挥手:“我又不急着谈对象。”   冬宁动作一顿,笑了笑:“对了,你可不要像在这儿那么任性,以后你爸去了那边,可当不得现在,一言一行都要谨慎小心,作为他的家人,你可不要拉后腿啊。”   “知道了,知道了。”胡敏好看的小脸拉得老长,觉得冬宁唠唠叨叨跟个碎嘴婆子,忽然她反应过来什么,猛地一抬头看向冬宁:“冬宁哥,你不跟我们去淮赧市吗?”   冬宁摇摇头,笑着没说话,埋头装东西。   胡敏皱了皱眉:“我跟爸说说,让他把你提过去。”   冬宁停下手中动作:“我还有事情没做完。”   胡敏淡淡地“哦”了一声,冬宁摸摸头,看着自己那有些开胶的鞋发愣。忽然胡敏兔子似的蹦到冬宁身边,冬宁一抬头,发现面前一根小手指杵在跟前。   “来拉钩,等你事情做完了得来淮赧市找我们啊。”胡敏咧嘴笑着,平凡不算漂亮的小脸,只要一笑就看起来特别漂亮。   冬宁站在原地,深深看了胡敏一眼,他表情专注像是要把胡敏脸上所有的线条全都一点不落地落在眼睛里,胡敏被他看得脸一红,跺了跺脚:“你看什么呢,快点。”   “哦。”冬宁回过神,伸出小指和胡敏勾起,“那啥,不是看你好看嘛。”   “滚!”胡敏面红耳赤,嗔怪着瞪了冬宁一眼,咬着牙和他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你可记得,一定要过来。”   冬宁笑了笑,没说话。   车发动了,司机来催促。   胡敏上了车,冬宁在外面站得笔直,忽然胡敏心里觉得有些不安,摇下车窗,叫了声:“冬宁。”   冬宁一愣,“哎”了一声。   胡敏红着脸:“你一定要过来,到时候……到时候我有话要对你讲。”   冬宁呆愣在原地,胡敏猛地把车窗摇上,把脸埋在膝盖里,耳朵赤红。   车慢慢开走,冬宁呆呆地盯着车远行的方向,过了许久,车屁股终于一转弯消失在一个拐角,冬宁追了几步,终究没追上,他站在原地,过了会儿缓缓地蹲了下去。   不知道过了多久,手机忽然震了下,他连忙手忙脚乱从兜里掏出手机,只看了一眼屏幕,眼神从期待瞬间变为沉重。他接起手机,目光暗沉得见不到底,粗重的呼吸从那头儿传来,背景音是嘈杂的嬉笑声,有男有女,透出那么点酒林肉池的感觉。   手机两端的人彼此沉默一会儿,干咳一声,冬宁沙哑地出声:“喂,大江,是我。”   停顿了下,他听对方说了一会儿,冷笑着空着的手拿出烟点上含在嘴里,过了不知道多久,他半眯着眼睛透着奶浓的烟雾,看着远处的阴沉沉的天空,语气忽然变得异常的阴冷:“行,就今晚了。咱们不见不散。” 第358章 地底封印的残肢(番外)慎重购买,不看不影响剧情   2009年7月   欲海市城区   清晨第一缕阳光洒下的时候,老余像平时一样早起锻炼,今天是周一,一周的起始,也是一周里人最匆忙的一天。   他刚打开门,就听见外面喧闹的车笛声,其中还不时地混杂争吵喊叫的声音。他住在公路旁的低层老宅子里,这里终日和嘈杂相伴,经常半夜还会有喝酒的人在公路中间大吵大闹。不知道谁家夫妻俩又吵架了,老余想着,应该是四楼那对年轻小情侣。那对小情侣是新来的租户,整个大院里几乎没有原住户了,除了和他一样的孤寡老头,就是那些租户。   果然当他走到四楼,听见里面传出来压抑的哭声,这让他想起了他的女儿。那天,他疲惫不堪地推开门,一抬头看见女儿提着行李打算离开,他们静静地对视了几分钟的时间,仿佛过了几个世纪,他们都没有主动开口说话。最后他低下了头,缓缓地走开让出了通道,然后他默默走进了卧室关上了门,隔着薄薄的门板,他听见了那个压抑的哭声。   他慢吞吞地走下楼,楼下的下水道又堵塞了,粪水铺满了半个院子,到处散发着恶臭。   那是一栋一单元的下水道,他们一楼改成了小餐馆,餐馆里油腻的秽物经常会让整个小区荡漾在恶臭的海洋里。餐馆门是对着门路的,餐馆老板对于下水道堵塞对小区内部制造的麻烦毫不在乎。   他习以为常地绕开堵塞的地方,放佛没看见那些秽物一样,径直朝大门走。   他们的小区大门就是一块生锈的铁板,上面有块锁,每天早上六点门卫会起床把锁打开,然后回屋子继续睡觉。   他似乎是今天出门的第一个人,他推开铁门,发现铁门外站着个人。那是一个十来岁的小女孩,她穿着一件破旧的衬衫和不太合身的男式牛仔裤,背着比自己还大的书包。女孩浑身上下脏极了,像是在垃圾桶里打过滚,浑身散发着恶臭。   他看了眼奇怪的小女孩,小女孩回头正好和他目光碰上。女孩脸上挂着半干的泪水,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里写满了恐惧。她看见老余的瞬间,猛地扑上前,紧紧抓住老余的手臂,神经质地哭喊着:“救救我,救救我!”   老余皱了皱眉,下意识地收回手臂,他看了眼小女孩,再看了眼四周,周围静悄悄的一个人也没有。   这是一条小巷子,周边开满了小店,此刻都关着门,巷子里空空荡荡的,半个人影也没有,只有排头有一家早餐店这会儿有热气腾腾的水蒸气往外冒着。   老余把手塞进袖子里,脑袋里浮现出昨晚看过的新闻。最近周围冒出更多乞丐,那些乞丐在公共场所,利用人们的同情心索要钱财,实际上那些人是一个乞丐团伙。他们的每天个人收入比正常人工资还要高。   眼前的女孩应该是个乞丐,她脏兮兮的还带着股垃圾桶一样的恶臭味。还有明明对面有早餐店她却找我这个老头帮忙,另外离开这个巷子,往前走一百米不到的地方就是公路。因为那里有到各旅游景点大巴车的客运站,所以早已经是人来人往了,为什么这孩子不到那个地方去寻求帮助呢?   一切怀疑指向了一个结果——骗子。   老余鄙夷地看了女孩一样,心里想着年纪轻轻有手有脚的却不学好。他狠狠地瞪了对方一眼,接着飞快地离开,身后传来女孩哀求的细碎哭泣声,像是在求饶。他顿住脚步,觉得有点不对劲,当他回过头的时候,那里已经空无一人了。   他眨眨眼,感到不可思议,放佛那个突然出现的女孩只是一个梦境,他皱了皱眉,脚步如飞朝前走着。   早晨锻炼的地方是在他家马路对面。三百来米远的一块开阔地面,那是民政局的前院。很开阔,还有草坪,许多老人都在那里锻炼身体。   虽然这里老人很多,但是老余依旧和他们交流的意思。他是个怪脾气的老头,喜欢独来独往,但是他又喜欢热闹,算是个矛盾的人。   他女儿曾经埋怨过他,说他是个冷漠的人,也是个冷血的人。   他的确是个冷漠的人,但是他并不冷血,他一样会觉得孤独害怕。尤其是在街上遇见拿着带着孙子孙女笑得一脸灿烂的老人,他就会感到内心无比的空虚寂寞。   “我冷血吗?”老余小声问着自己,突然他脑海里浮现出刚刚那个小女孩的模样,那个孩子惊慌失措地抓住他,喊着救命……那个表情会是装的吗?一百米远的地方就是包子店,为什么那孩子不去那里求救呢?   阳光一点点撒满大地,给来往的路人和车辆都镀上了一层金箔。在阳光下,所有的事物都一一显露出真容来。刚刚那个女孩的表情动作神态,就像慢动作一样在他面前回放。   女孩死死地抓住他的手臂,他的手臂就算有袖子,依然会觉得有些疼。女孩哭喊着救命,惧怕的眼神让人心底不安,她的眼睛睁得很大,眼泪和血丝把眼睛挤得满满当当。她的脸面对着老余,而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却似乎望向了别处,黑色的眼珠子死死地瞪着右下角,不停暗示着他朝那里看去。   老余努力想记起来那里有什么,他现在感到前所未有的恐慌和惊惧,那个角落有什么?那孩子想告诉他什么?   老余怔怔地看向右下角,突然站起身,脸色唰地一片惨白,他疯狂往前奔跑。   他突然想起来,刚刚那个孩子的脚后面多了一双脚!   ………   2011年3月   淮赧市高新区   周一下午,天将要黑了,这是下班时间,老桥已经慢慢热闹了起来,下了老桥,边上停着辆改装了的三轮车,车边上站着一对打着哈欠的老人,他们一个忙碌着收着钱,一个不停摊着饼子,嘴里南腔北调地吆喝着:“豆汁儿油条包子馒头花卷煎饼果子豆腐脑哟!”   一辆公交车嗖地停在了老桥旁,一堆拿着小吃的年轻人飞快挤上车,司机一直扯着嗓子喊:“朝后面走,后面还空着。”   徐川好不容易挤上车,他捏着鼻子,忍着胃里因脚臭味翻腾的抗议声蹲下了身子,他努力朝后挤着,希望能获得一丝丝新鲜空气和松和的落脚点,可等他好不容易翻过人山人海挤到末尾的时候,他绝望了,单腿站立,活像一只火烈鸟。   他们像是沙丁鱼一样被装进了罐头里,浑身散发着一股咸菜味道。   下车的时候徐川狼狈地扶着电灯杆干呕着,他大喘了两口气,看了眼塑料袋里碾碎的煎饼,此刻像极了人的呕吐物,在下次胃蠕动前他飞快地将煎饼扔进了垃圾桶里。   这时候,他的包“叮”的一声响了,他揉了揉鼻梁,飞快地把包里的手机拿出来看了眼。   烦躁地撇撇嘴,骂了句“操,臭婊子。”   突然,一只手横过他的脸,他一愣,转过头,是一个高大的男人。   他没有骂出口,隐忍着闭上嘴,刷着手机新博客,骂着难听的脏话。   等他疲惫不堪地挤下车,他的胃被颠来颠去早已经没了胃口,想起前些日子发生的事情,他就忍不住吸气,祈祷着赶紧忘记当时的场景,咒骂着这些人真是没有公德心,自杀选在他们公司前面,害得他想起都瘆得慌。   徐川叹了口气,暗暗相信一切都会好起来。这时,包里传来“叮”的一声短信通知音,他飞快掏出手机,想着一定是女朋友小丽,今天给小丽打了好几次电话,没人接。他兴奋地打开手机一看,紧接着下来是更大的愤怒。   他母亲是个霸道的女人,不知道该说她是成功者还是失败者。她从偏远山区嫁到了一座偏远的小山城,接着在那个做小生意都能发财的年代,赚了些钱,买了几套房子。   这短信是让他回家,家里遇上点租房纠纷,要强的母亲话语里不太客气。   他的愤怒来的莫名其妙,因为他的确没工作了,他妈要他辞职回家,这不正是一个借口吗?而且这一刻他的家里正遇见危机,他不该毅然回去吗?   如果要是忽略掉他每天能接到一条类似短信和电话,他的确会高高兴兴收拾包裹回家。实际上他讨厌回去,不是他嫌弃那座城市,是他讨厌他的母亲。   从小他的母亲就想把他紧紧拽在手心里,把他当木偶一样控制着他的行动。   他狠狠地拽紧手机,一个键一个键大力按着,一字一顿地咬牙切齿道:“我—不—回—去!”   那边短信飞快地回过来:“养你真不如养条狗,白眼狼,现在家里遇见这么大的事情你都不知道回来帮忙。”   徐川深吸一口气,噼里啪啦快速按键:“我还有工作,我让我做律师的朋友帮忙,你放心,钱我付。”   刚发出去,紧接这电话来了,徐川看着手机屏幕上疯狂跃动的熟悉号码,压住心中想把手机砸掉的冲动,接起了电话,瞬间一个尖酸刻薄的女音响了起来:“哟有钱了?有钱不知道寄给家里,一天就知道浪费钱!你那个工作不要也罢,天天加班没个钱!你爸干的那厂里工人好几个退了,我们找厂长司机谈了,给你找个工,一个月有一千二,还有保险。别觉得少,你只是个临时工,等你进去后再干几年,考个试,争取转正。”   徐川掏出钥匙插在门上,闻言动作一滞,压着气说:“我是不会回去的。”   “你有什么资格说不回来,在外面呆了两年,房子房子没有,车车没有,女朋友也没有,工资那么低,天天受气,我真不知道你这猪脑子怎么长的,以前好好的工作不要非得跑外面去!”   徐川冷着脸转动钥匙:“之前那厂子是不错,不过里面的勾当,我是干不下去。”   徐川妈似乎听不出徐川口中的讽刺,听到最后还洋洋得意地附和:“你还是要谢谢我,要不是我,他们会对你那么客气?”   徐川冷笑一声:“谢谢。”   说完,他又想起什么补充一句:“我听说那厂子就要塌了,你赶紧还是把房子卖了,不然,全都要完了。”   挂完电话,电话马上又响了起来,他干脆地把手机关机,疲倦不堪地靠着门板缓缓地坐在地上。   走廊上的声控灯暗了下来,周围一片漆黑。   良久,黑暗里响起一个充满疲意的声音:“我活得好累啊……”   过了许久。   徐川慢慢站起身,将插进门锁的钥匙重新转动了一次,门很旧,他一只手大力按压在锁的位置,跟着用力转了两次,只听陈旧的锁芯传来轻微的“咔”声响,锁开了。   做完这一切,徐川已经满头大汗,他扶着开着的门,开始脱着鞋,他的习惯是,脱了鞋把鞋放在外面的鞋架上再进屋,这时候,他突然想起来,刚刚在进小区的时候,见过一个奇怪的男人。   他们的小区是90年代的老旧公寓,大门每天除了0:00到6:00的时段关闭,其余时间都是敞着,有个做装饰作用的门卫大爷,对进出人员从来不做调查,所以经常能见到奇奇怪怪的人。   他是个大老爷门儿,身无长物,一看就是穷屌丝,没人会打他的主意,所以他向来没什么害怕。只是今天看见那人,总觉得奇怪。那人瘦脱了形,背对着他,他只能看见对方佝偻着的背影,以及在大灯下被拉得格外瘦长的影子。   他心里嘀咕了句,神经病,揉了下手腕上起的一层鸡皮疙瘩就离开了。   他耸了耸肩,把脑子里浮现出的那诡异的男人身影从脑海里晃点,把鞋往门口架子上一甩,拉门进屋。   拉门的动作到一半,忽然门就拉不动了,徐川下意识地用力扯了下,发现门居然像是卡主了一样,怎么也扯不动。   瞬间徐川火气上涌,烦躁的情绪堵在胸口,猛然回头,准备把这扇年久失修的大门给就地正法,一回头对上了两个明晃晃的灯泡,那是一双直愣愣瞪着他的眼珠子。   他吓得猛地腿一软朝后倒了一步,趁着他离开门的瞬间,那眼珠子的主人飞快钻进了屋,这动作很大,走廊上的声控灯倏地亮了,照亮了对方的面孔,对方瘦削的犹如贴了一层皮的骷髅,格外吓人。   徐川连滚带爬,“啊——”大喊一声,这一瞬间,他感到了一个坚硬的物体顶在腰窝,紧接着他感到了一丝疼痛,那是一把刀,他闭上了嘴。   走廊的灯光又暗了下来,周围恢复了之前的黑暗,只有腰间的刀冒着寒光。   徐川额头上冒起了汗,汗水滴落在冰冷的地砖上,听得格外清楚。他心里紧张极了,这时候门还开着,他默默祈祷着有人能在楼道出现。   忽然,他听见男人猛烈的咳嗽,那咳嗽用力得像是要把肺给咳出来,听得他心惊胆战,脑袋里开始漫无天际的胡思乱想,想着男人能咳嗽咳死,或者忽然站起来说,认错人了……   “你……活着很累吗?”   那人突然问。   徐川愣了下,他没急着回答,抬头看了男人一眼,男人的表情很认真,不像是开玩笑,徐川想了想,摇摇头:“不、不累,我吧,我就是爱埋怨,其实我还是觉得活着挺好。”   男人狐疑地看着他:“是吗?”   徐川用力点头。   男人笑了:“骗子。”   徐川猛然摇头:“真的,真的!”   男人冷笑:“我不信,你刚还说活着累。”   徐川不可置信看着男人,这人居然一直跟着他,他一点都没察觉。   徐川大脑使劲运转,刚他和家人吵架,不知道哪句刺激这男的,从楼下遇见这古怪男人,到这个男人现在拿着刀刺着他,不问他要钱问他想活想死这种哲学问题,很明显这男人是个疯子,现在该怎么办,怎么办……   徐川努力想着,忽然,他灵光一闪,在抬起头,眼睛里满含泪水:“我女朋友和我很好,我怎么会想死了,我们都要结婚了,我不愿意回家,在这个异乡独自奋斗,就是为了能有一个家。”   男人看着他,默然无声,半晌,男人收回刀,慢慢站起身,徐川激动极了,准备在男人离开的瞬间,赶紧将门拉上。   就在男人离开门廊的瞬间,突然,响起了一阵电子音,男人身形一顿,转头看向徐川。   徐川这才发现,自己的手机响了,他心里骂了句该死,手忙脚乱去关电话,不小心手指按上了接听键,空旷安静的走廊里瞬间响起了暴躁的骂声。   “徐川你他妈的还有脸给我打电话,你这个恶心的渣男,骗了老娘的钱,还撬了老娘闺蜜,祝你们婊子配狗天长地久,滚你妈的!”   声音戛然而止,徐川维持着举着手机的姿势,浑身都僵硬了。   下一秒,男人走进屋内,门缓缓地关上。 第359章 残缺器官的遗体(一)采访   残缺器官的遗体(一)采访   几乎所有人都很讨厌医院,医院里承载着太多的生老病死,包括那久久飘散在空气中刺鼻的消毒水气味总能让人联想到冰冷恐怖的停尸间,然而却又总不得已得下来一趟。其实这也就是一个小小的轮回,人从出生到成长再到死亡,都会来这里走上一遭。   但是事情总有意外,除了医生护士外,总有那么一两个不走寻常路的人因特殊原因对医院情有独钟。   经过整整一周生理及心理的全方位诊疗,血肉模糊的周鹏又重新生龙活虎起来。   就算一条腿上打着石膏,一只胳膊还吊在胸前,半个身子已经半身不遂,依旧挡不住他拼死在医院勤加苦练把妹技法的决心。从他醒来就开始了没羞没臊的泡妞大业,努力吹嘘了番会所里为救孩子不惜牺牲自己的英勇事例。   新闻传播速度在本来就人满为患的医院有了极为显著的效果,口口相传加上网络信息的传播,很快周鹏的英雄事迹就添油加醋的满院皆知,发酵到最后,周鹏成了欲海市的英雄。   这事情直接上了报,打算第二天来慰问访谈的各级领导和孩子家长络绎不绝。   周鹏对此事还未察觉,晚上找周公下了一晚上棋,早上迷迷糊糊睁开眼,忽然发现眼前杵着标着CCAV的摄像机,顿时吓得一个趔趄差点栽倒。   等过了几分钟才了然明白过来,自己这次吹牛吹大了,居然一不小心成了新闻人物。   平日里私下里瞎嘚瑟下,骗骗小姑娘还行,这要吹牛吹到上国家电视台的新闻节目,这不是拿他们淮赧市市局脸面开玩笑嘛?   本来连日来一直胆儿肥的周鹏,瞬间就怂了,抱着铺盖盖过头,怎么也不肯接受采访。心里犯嘀咕,怎么这年头记者那么闲?   原来,这几天因为欲海市各级官员被审查,连带着牵连到公安系统受到公众及上级部门质疑,社会影响很不好。   厅长一筹莫展,无意中听人闲聊说了周鹏在欲海市的英勇事迹,觉得这事情很符合警队不怕艰难、打击罪犯、忠诚人民的精神,可以下点功夫做做宣传。   周鹏只能赶鸭子上架硬着头皮接受了采访,一反之前的飞扬跋扈,面对记者提问答得小心翼翼战战兢兢。没想到出来的效果还不错,内容实事求是,周鹏的战战兢兢也在采访中意外显出警察谦虚谨慎的效果。   记者很有经验,简简单单几句话勾起周鹏的情绪,将当时惊险的深入虎穴,见到孩子们惨状不忍后、豁出性命也要把孩子们救出来的心理旅程声情并茂的描述出来。   当天跟车出行的小护士也接受了采访,提及周鹏迷离之际还心挂孩子们安危的时候,话语一转,倏地沉默了。   没有看出小护士话语里的欲言又止,记者一场采访下来只觉得心绪难平,好几度都哽咽了,到最后夸赞周鹏真是“人民的好警察”来了个结尾。   只需要再拍些周鹏受当地民众喜爱的小花边,好剪辑进去,就能完成组织任务体现警民一家亲。   欧阳司命本来这几天一直停尸房待着,听说有采访,觉得不能浪费了自己这张人见人愁鬼见鬼爱的帅脸。血淋漓的手套一脱,一口气直接从地下室负二层冲到了倒数第二楼。   平日里跑三十米就哀哭连天,今天速度飞快,连腿比他长了十来厘米的池剑在后面追都没追上。   也不知道是不是天赋异禀的超能力,欧阳司命走到周鹏病房的时候,面若桃花,气也不喘,温文尔雅地和漂亮女记者握了手自我介绍:“鄙人欧阳司命,特殊案件调查组不可或缺的成员,26岁至今未婚,姑娘您贵姓?”   记者尴尬地收回手,干咳一声:“欧阳老师您好,免贵姓常,真没想到能在这儿见到你。”   “娟儿啊。”欧阳司命飞快扫了眼记者胸前的工作牌,自来熟地打了招呼,“午餐吃了吗?医院的食堂还是不错,咱们可以去那边边吃边聊。”   周鹏在旁听着,居然有人敢当着自己面撩妹,对于这种卑鄙无耻下流的行为出离愤怒了,嗤笑一声说:“人大美女为了采访我大老远从京都赶来这儿,你就请人吃食堂,还是医院食堂,你觉得这合适吗?”   欧阳司命恨不得把周鹏一张嘴堵上,还好他见多大场面,脑筋转的也快,很快给堵了回去:“这时候按理来说该带几位到餐馆用大餐,但是各位也见着了,我们队伍从淮赧市来了后,伤的伤残的残……”   周鹏眼睛一瞪,这他妈说谁残了。   欧阳司命没理他,笑眯眯地继续:“另外,现在全市都还沉浸在天灾人祸的悲伤情绪里,我们要是去大吃大喝,让老百姓看见,多不合适。”   记者连连点头。   “再说了,你们几位这次带着任务来,就是要抓紧时间了解事情前后原因,好还大众一个真相,现在哪里最能第一时间了解到受害人们的想法?”   记者下意识问:“哪里?”   “当然是医院的食堂,除了受害人会去,受害人家属也会去,留守在这里的警察,救助人员和医生护士都会去。比起一个个单独采访,这样更加省时省力,还能三方验证。”欧阳司命说完,意味深长朝周鹏笑了笑。   周鹏狠狠一咬牙,恨不得把欧阳司命丢回他骨头堆里啃苹果去。   欧阳司命再次证明了自己能做传销的能力,忽悠得大部队一起去了食堂。   医院的食堂味道一言难尽,除了油腻腻的饭菜味,还有股难以消散的消毒水味。   但这时候食堂寸步难行,到处都是人山人海,脚下地板上铺着厚厚一层黏糊糊的油,稍不注意就容易摔倒。好在几人都是练家子,周鹏半瘸着腿毫无障碍,熟练地冲进大堂占了个桌。   赶巧,他们在这里遇见了熟人,魏威正提着两大饭盒到处找位置。周鹏大手一扬,招呼:“魏威,这儿。”   “头儿,你在这儿啊。”魏威眼睛一亮,拿着饭盒朝他这儿走。周鹏本来还挺高兴,这些天他病倒了,魏威帮他忙里忙外,好几天没见了。结果魏威刚挤出人群,后面就跟着个让他特不待见的人——廖城嘉。   廖城嘉披着军绿色长风衣,身着白衬衫,腰部朝下裹着一条紧身牛仔裤将好身材显露得淋漓尽致。   雌雄莫辨的脸上长了双丹凤眼,眼角总是不自觉地微微朝下,高挺的鼻梁却意外透露出几分阳刚之气,而朝一侧微微扬起的嘴角却随时荡着一抹道不明的暧昧,总感觉不怀好意。   他走路带风,硬是在食堂满是油光的走廊上,走出了巴黎时装周的味道,引起一路围观。   记者坐在周鹏旁边,眼睛瞪圆了,“啊”了一声:“好帅啊,看着就有股形容不出来的味道!”   周鹏没好气地看了记者一眼,记者之前都一脸高冷,这会儿脸蛋红扑扑地捂着嘴,一脸少女怀春模样。   “装摸做样。”   异口同声冷哼了句,周鹏和欧阳司命对视一眼,两人居然同一时间说出了同样的话。   廖城嘉勾了勾嘴角,笑了笑:“真是好巧。”   “你这只骚狐狸还不滚回去管你那破公司,怎么还在这儿?”周鹏言简意赅地找到了准确形容词,随便还掐准机会酸了句。   “廖总,你这天天不务正业的到处乱跑,也不担心哪天破产咯?”欧阳司命赶紧跟上一句,这一瞬间他和周鹏站在同一战壕,一致对外。   魏威赶紧扯扯他俩的衣角,瞪着眼珠子,咬着牙问:“你俩干嘛呢。”   周鹏欧阳羁傲不逊地一扬头,浑身上下透出了几分痞子气。   廖城嘉看着他俩,表情忽明忽暗,没说话,就在周鹏以为廖城嘉这回终于能扳倒一成的时候,廖城嘉忽然深情款款地捧住心,用极为肉麻的语气小声说:“当然是……为了爱情。”   周鹏:“……”   欧阳司命:“……”   魏威脸“噌”的就红了,干咳一声,将两个大饭缸放桌上,忽视耍宝三人组,朝记者一行人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他们都是闹着玩的。”   魏威廖城嘉突然到来,座位就有些不够,记者一行人正好四人,不好分开,干脆起身占了隔壁桌,和他们隔了一条走廊。   看着美女记者离开,周鹏满脸遗憾,连带着没了胃口,魏威打来的两盆全肉小炒也没能引起他的注意,一直拿着筷子恹恹地数米粒。   魏威放下筷子,担忧地望向周鹏:“头儿,是不是还哪里不舒服。”   周鹏:“我……”   “他没事。”欧阳司命边大口嚼肉,边热心肠帮忙解释:“就是坐对面的突然从皮球变飞机场,有点不适应。”   魏威漠然拿起筷子往嘴里刨饭,挺后悔刚自作多情的举动。   周鹏尴尬地咳嗽一声,瞪了欧阳司命一眼,把自己盘里的肉全夹到对方盘子里,堵住对方那张大嘴巴。   “我看鹏儿脸色不大好啊,多半是还是有些贫血,我还记得你前几天跟我说,他那天跟血底捞似的,应该再多休息休息。”廖城嘉忽然开了口。   周鹏筷子一戳,惊奇地抬起头望向廖城嘉,不知道他今儿是吃错药了还是怎么了。   廖城嘉皮笑肉不笑地看着他,一字一顿地问:“鹏!儿!是不是觉得头晕!目眩!想吐!”   魏威听见廖城嘉说的,刚刚调为低档的情绪倏地一昂,一脸担忧地望向周鹏,似乎觉得廖城嘉说的特别对,他越看周鹏,越觉得周鹏身体虚脸色白还瘦了不少。   周鹏深吸一口气,突然觉得头疼欲裂,一低头捂住脸,“哎呀”叫了声:“老难受了,从刚出来就冒酸水了。”   欧阳司命旁边听着,觉得不对啊,之前周鹏还兴致勃勃地介绍餐厅食物,一点不像是没胃口啊。   他疑惑地望向周鹏:“我看你之前精神挺好啊。”   周鹏一咬牙,恨不得把欧阳司命嘴给缝上,免得这货老是一而再再而三地拆台。   他虚弱地趴在桌上,小声说:“这不是厅长下的任务,要好好招待这两记者嘛,我这才硬挺着和他们聊了两元钱的。”   魏威同情地叹了口气:“哎,都是为了工作,这也没办法,最近调查上遇见了些‘阻碍’,厅长肯定也急上火了。”   周鹏一愣,坐直了身子。这几天他天天在床上躺着,开玩笑的说觉着终于偷着放了个假,可以清闲两天,可是他越躺着越心慌,总是忍不住想要打电话去问情况。   现在魏威就在跟前,还提起了话头,他终于是忍不住了,问出口:“什么阻碍?” 第360章 残缺器官的遗体(二)阻碍   影响这么大的案子,总不会有猫腻,然而魏威却脸色不太好,他深吸一口气,压低了声音说:“看来你们还不知道。”   周鹏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说:“我天天关在医院里,你也不知道打个电话,能知道什么啊。”   魏威挠了挠后脑勺,不好意思笑了下:“不是担心你身-体,不敢打扰……”   周鹏冷哼一声,视线瞄到一旁偷乐的廖城嘉,气更加不顺,拍桌子嚷嚷起来:“到底什么事?犯人不都抓着了,还能怎么?”   在旁的欧阳司命把筷子往桌上一放,笑着说:“小周同-志,你不知道,我知道啊。犯人是都抓住了,人赃俱获的事情,会所那头当晚参与赌博的,和组织赌博的一个都逃不了……”   周鹏一听欧阳司命拉长尾音的语气,就听出了他话里有话,于是眯起眼睛朝欧阳司命看去,然而嘴边却忍不住犯贱要怼上一句:“我看你太闲了,尸检没做几个,打听到的消息倒是不少。来跟你周爷爷说说。”   欧阳司命冷笑:“我干嘛要跟你说。”   周鹏:“……”   联盟刚刚成立,还没满十分钟,又开始内讧了。   周鹏忍了忍,抿着嘴,深深做了两次深呼吸,这才没继续怼上,不过话到嘴边还是几分硬:“我这是代替组织,检验下你的工作认不认真。”   “嘿。”欧阳司命掀了他一眼,把话题一转,非要吊人胃口,提起另一茬:“你还真别说,死人没那么多花花肠子。无论什么样的尸-体,腐烂的、烧焦的、剁成肉馅的、削成肉片的,只需要一眼,我就能辨出是否有问题来。就拿咱们现在打的这肉来说,明显是注了水的死猪肉。”——纯心要恶心他。   “……”   廖城嘉动作一顿,默默将刚夹起的肉片放下。   满满一桌肉,被欧阳司命多嘴一说,谁也没了胃口。   周鹏筷子敲了敲桌子:“废话少说,其实我挺好奇那个彭泽,你伺候的尸爷爷们都说了些什么?”   “能说什么啊?”欧阳司命往嘴里塞了块肉,想了想,“你们都知道的差不多了,后山里找到的那些编织袋,里面装着的是几个人混合成的尸块,都是死后分尸,生前遭受过折磨,找到的那些琥珀里的手指能和尸-体对上。”   在彭泽临时住所里,找到了一个破旧的笔记本电脑,上面有不少折磨杀-人的视频。被囚禁的人死前不堪折磨交代了他们多年来杀-人取乐的事实。视频上不光有详细的杀-人过程,还有准确到秒钟的时间比对,所以法医这块的工作很少,基本就是验证下。   “罪有应得。”廖城嘉笑了笑,说出几个人心中所想,却不敢说的话。   魏威干咳一声,扶了扶眼镜,绷紧身子直挺挺地坐在椅子上,一本正经地说:“‘正义不仅要实现,而且要以人们看得见的方式加以实现。’维护程序上的正义是我们的事情,要是每个人都争当做法外制裁者,这个世界就会乱了套,俗话说的好,无规矩不成方圆。”   周鹏斜眼看向魏威,毫无征兆地笑了一声,继而拍了拍欧阳司命肩膀,朝魏威的方向得意洋洋地一指:“看见没,才两年,这孩子现在说起套话一样样的。我瞬间觉得自己老了,想当年我也这么热血沸腾过,追求过所谓的正义,可是在这系统里呆的越久,发现人情世故越难以捉摸。但是啊,这规则是人制定,偏左偏右,解释方法多种多样,到最后留下的就只能是遗憾。”   魏威严肃地纠正:“那是人的问题,可不是规则的问题。”   “对,你说的对。”周鹏一拍大-腿,咧嘴一笑,做出洗耳恭听的模样。   魏威穿着警服,扣子周周正正系到脖子下最上一颗,却还是看起来空空荡荡的,短短十来天的日子,瘦了一大圈,明晃晃的锁骨若隐若现。   以前眉宇之间中是带着淡淡的青涩,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也能渐渐地挑起了大梁,和罪犯斗智斗勇,鱼西犊家和同僚上级友好交涉。   周鹏心中感慨万分,有种孩子大了,父母专属的失落感。   魏威不知道他心理活动,喝了口水:“现在案子到了最后结案阶段,本该移交给当地警方,可是省里面不放心,由公安厅下达命令组织了一个专案组。”   周鹏听魏威提起案情,吊儿郎当的姿态一收,正色道:“这是好事情啊。”   魏威愁眉不展,刚拿起的筷子又放下,说:“没那么简单,先说彭泽这案子,他展现的间接证据并不是铁证,法庭上对方可以不认。另外他说的,那几个涉案的小孩的直接证据,也没能成功。其中一个家族势力挺大,我们去申请搜查令的时候,他们家里人动用了关系,阻碍了一些时间。这些时间足够他们销毁证据了。另外几个也不知道谁教的,咬着牙不承认,有说是捡来的,有说是别人陷害的。”   周鹏讶异地说:“这当头了,还敢抵死不认?”   魏威无可奈何一耸肩:“你也知道,现在全国的视线都汇集在这里,三证必须齐全,哪一环节出了问题,都有可能造成不好的社会影响。更何况,那几个嫌疑人都是学生,调查手段不能过硬。”   “最重要的一点。”欧阳司命补充说,“那些所谓的死亡名单上失踪的女孩,尸-体到现在都没找着。没有尸-体,也就不能认定那些女孩已经死亡。既然人还没死,那彭泽给的证据也就一纸空谈。”   魏威点点头,他的手指轻轻抠着桌角,想了一会儿,声音突然降低,以极轻的声音说:“大概彭泽也意识到了这一点……所以才想做法外制裁者吧……要不是他身-体实在不行了,恐怕……”   几人同时噤了声,久久默然无语。   周鹏听着心理不是个滋味,有些不甘心:“一个个小兔崽子,要不是我在这儿躺着,一定帮他们父母好好教育教育。”   “现在什么年代了。”廖城嘉眯了眯眼睛,突然说,“你们那套严刑逼供搞得冤假错案还少了?”   周鹏知道廖城嘉又挑事,但他不想纠-缠,没好气瞪了一眼,警告说:“你去一边儿坐着去,这儿有你的地儿吗?”   廖城嘉摊开双手:“可别忘了我可是关键性证人,如果没有我,你们哪儿来的证据。”   周鹏猛地一拍桌子:“我就知道你和彭泽是一伙的!”   廖城嘉翻了个白眼,有种话不投机半句多的无力感,他干脆起身,冲魏威柔声说:“我去外面买点不是注水猪肉的菜过来。”   廖城嘉说话的时候贴得很近,魏威感觉自己耳朵有些痒,他红着脸点点头,有些害羞,伸手抠了抠耳朵,小声说:“早点回来。”   廖城嘉揉了揉魏威的头发,轻轻地道了声“好”。   周鹏冷眼旁观,硬生生掰断了一根竹筷子,瞪着廖城嘉背影半天,直到身影消失,他才堪堪收回目光,转向魏威粗声问:“没有好消息吗?八佛会所那事情总该是没跑了吧。”   魏威脸色突然变得有些复杂。   周鹏眼皮一跳:“怎么,又有问题?”   魏威摇摇头:“那边是铁证,只是在调查涉案人员的时候,出了些问题。”   周鹏微微一沉吟,就明白魏威说的什么意思了。他顿时觉得有些无力,有些事情,不是仅凭他们的力量就能做到的。   这些天不止是魏威接到电话,就连躺在病床上的他,也接到好几个电话明里暗里暗示他最好不要管这事情,案子就到贾杰为止。   他手指动了动,下意识想去找烟。   “魏威。”欧阳司命把手里的筷子放下,严肃地喊了一声。   魏威下意识抬头,被他严肃表情一吓,喊出了尊称:“欧阳老师。”   “你们只要做好分内的事情就行,至于后头的,有别人去操心。”欧阳司命双手合十,看起来与平时很不一样,“你们记住,你们是警-察,要做的就是查明事实真相。”   “另外,你们要坚信一点,正义永远不会缺席。”欧阳司命的声音不大,却字字掷地有声。   魏威顿了顿,忽然他明白了很多,他坐在原位,周遭是人们说说笑笑嘈杂的声音。   他握着手里的瓷杯,看着上面倒映出自己的影子,端端正正穿着的警服,一丝不苟地紧紧贴在身上。   此刻,周围有不少人悄悄看向他,投向他的目光满满都是尊重和敬佩。   他还记得,一开始才来到县城时候这些人看见警-察,并非这样。他们面上恭敬背地里朝地上吐着唾沫,嘴里冷嘲热讽,眼神里满满的鄙视、畏惧和不信任。   然而,只花了短短半个月不到的时间,这座城市的人们隐隐发生了改变。   沉默了一会儿,他郑重地点点头,目光熠熠地看向欧阳司命说:“欧阳老师,我明白了。”   周鹏坐在一旁,手指玩着筷子,他张了张嘴,想要发表些感慨,话到嘴边,手机突然响了。   这些天给他电话的人不少,有慰问的领导,有探询情况的记者,也有表示感谢的市民和家长。周鹏虽然嘴上说着烦,但是每个电话,每条短信都认真会认真对待,每当听见他人的感谢的时候,他脸上都会泛起一丝不好意思,淡淡地说,只是本职工作而已。   本职工作,这四个字,很简单,做到却很难。   他艰难地从包里掏出手机,下意识地看了眼屏幕,轻松的脸上忽然一紧,愣住了。   手机屏幕上是个意想不到的人名——姚大江。   周鹏神色一紧,心中浮起淡淡的不安感,刚要接起,就在这时候,廖城嘉的声音远远地传来。   他提着两条有些眼熟的风干腊肉,抿嘴微笑着说:“我才发现你们车后座居然藏着宝贝。我看了一眼,觉得肉质不错,欧阳老师,你看看,这回不是注水猪肉了吧。” 第361章 残缺器官的遗体(三)正义   周鹏被这么一晃神,下意识地停下手里动作,朝说话人看去。也就两三秒的时间,手里的手机铃声突然毫无征兆地停了。   他皱了皱眉,走到一边再给姚大江打了几次电话,这回对方一次也没接。   听着一遍遍重复着的漫长冰冷的女声,周鹏莫名觉得有些不对劲。   这种不对劲的感觉顺着血液到达四肢五骸,怎么也消散不去。他联想到之前姚大江隐晦莫深的模样,就好像随时背后有双眼睛窥探着,总是不安稳。   刚醒来的时候,姚大江来看过他一次,向后扩的发际线前一脑门油。   他倒不是来亲切慰问周鹏情况,来的时候带了束康乃馨,也不知哪儿捡来的,花焉了半截,一看就知道是半路才想起来看病人不该空手临时弄来的。   姚大江捏着衣角捏捏扭扭半天,直到周鹏看不下去了,让他直接入主题,姚大江这才松了口气般,找周鹏打听淮赧市的事情。   他还记挂着周鹏承诺过的,说帮忙给孩子他妈找个工作、给孩子联系个学校的事情。周鹏看了他一眼,发现这些天他瘦了不少,之前怎么也合不上的两纽扣给扣上了。   周鹏虽然吊儿郎当,但是一向一言既出驷马难追,给了承诺,就一定会办到。更何况这种事情对于他来说就是举手之劳的小事情,说让他放心,回淮赧市就帮他办。   姚大江得了承诺,并没有着急离开,坐了好一会儿,干巴巴地用小三角眼望着周鹏,欲言又止。就在周鹏被他看得浑身不自在,以为他暗恋上自己的时候,姚大江终于不好意思地又开了口。   他等不及了,想让周鹏现在就帮忙打个电话。   接着从包里拿出老婆孩子的身份证复印件,连带着孩子的学校也选好了。当时周鹏还觉得姚大江做事有点可笑,不过之后姚大江的解释,也让他理解了。   “实在不好意思,这是我的毛病,事情没定下来,就觉得不太放心……我没啥能耐,让娘俩陪我过了半辈子的苦日子……事到如今这般地步,算我咎由自取……我就希望以后他们能安安稳稳的,别和我那兄弟似的……家没了,魂儿丢了,再也回不来了。”   走的时候,他走得很慢,眼神飘忽不停扫着四周,状态有点奇怪,像是在警惕什么人。   走到门边的时候,他倏地顿住脚步,扒着门框扭过头,深深朝周鹏的方向看了一眼。   那眼神很奇怪,看着他,却像是透过他看其他人。   周鹏下意识地朝挥了挥手,催促着告别。   只见姚大江干裂的嘴唇张了张,自言自语地嘀咕了句什么,跟着冲周鹏笑了笑,挥手走了。   那天周鹏有种又奇怪又熟悉的感觉,不过转瞬即逝,很快他就忘了。   现在回忆起来,那个眼神莫名让他感到很熟悉,就像是……多年以前,他的搭档临死前和他的最后一面,那人就和姚大江一样,站在门边朝他看着。   周鹏当时笑着问了句:“你看什么呢?”   只见那人轻轻地张了张嘴,朝他做了个口型,然后咧嘴略微自嘲般地笑了笑,转身离开了。   那之后,过了不到三小时的时间,他就接到了搭档意外身亡的电话。   一切好像就发生在前一秒,所有的情形全部慢动作在脑海里回放,搭档的眼神和姚大江的眼神忽然融为了一体……   他一直以为搭档可能是看他太帅,忍不住告个白。   他现在跟着用那个口型,重新顺着做了一次,一句话突兀地跑到嘴边……   “我要死了。”   他猛地抬起头,全身汗毛刹那间都竖了起来。   这时候在旁边欧阳司命托着下巴,煞有介事看着那块腊肉。   周围围了不老少人,美女记者也好奇地探头过来,想要看看传说中的法医是不是真的那么神,从一块风干的老腊肉能不能看出该物种上辈子是否注过水。   肉被风干后,淡黄色的膘已经凝固成油脂只有薄薄一层,下面紧紧贴着色泽暗红的瘦肉,远远地就能闻见那股盐渍过的肉类专属的浓郁香味。   魏威在旁做介绍:“这是乡亲送的火鸡肉,天然放养,纯绿色,吃起来不柴不腥,嚼起来很有嚼劲,就光就着肥肉熬下的油,我就能下两大碗饭。”   他热情地冲记者说着,顺便推销了把当地的特色。   然而就在他介绍完后,欧阳司命的笑容却突然僵在了脸上。他拿起那块腊肉,放在鼻尖嗅了嗅,接着伸出舌头试探着在皮上舔了舔。   欧阳司命看了眼四周,拉着魏威小声问:“你说这是火鸡肉?”   “是啊。”魏威点头说着,忽然发现欧阳司命脸色不大对劲,下意识地压低声音问,“怎么,有问题吗?我和头儿吃过,十来天了,没问题啊。”   欧阳司命脸色倏地一变,眼神变得复杂起来。   魏威从没看见他这副语焉不详的表情,顿时有些着急:“到底是怎么了?”   欧阳司命晦暗不明看了他一眼,又朝手里那块腊肉看了半晌,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压低声音附在魏威耳边说:“如果我没看错的话……”   “这是……人肉。”   魏威瞪大了眼睛。   “你从哪儿搞来的……”   周鹏猛地从座位上站起来:“魏威,你还记得姚大江跟我们讲的故事吗?”   魏威这会儿头晕目眩,胃里正一股脑往外反酸,听见周鹏问话,下意识地摇了摇头。   周鹏神情严肃,突然问了句:“你们不觉得一切都太巧了吗?”   魏威一愣:“啊?”   周鹏敲了敲桌子,回忆着说道:“我们俩刚到这里,当天就遇见了那个叫做周云龙的孩子。”   魏威微微一回忆,点了点头:“没想到他手里头居然有那么关键的证据。”   这份证据就是张晴的日记本,描述多年来她制造意外事故的真相。   周鹏说:“那个村里的大叔,一眼就看出我们俩是警察,特地让周云龙那孩子送我俩,按照大叔指的路,我们下车撞见了那个喊冤的母亲,目睹了她被欺负……”   魏威拧起眉:“你想到了什么?”   周鹏脑子现在一团乱,到处都是线头,却理不清哪一根是头哪一根是尾:“我们一气之下,去了派出所,正好撞见那个贪生怕死的姚大江。我轻轻一威胁,他就交代了情况。”   魏威回忆起来,不过,有一点周鹏描述的不对,当时他的威胁可一点不轻。   周鹏突然问:“接触了这么多天,老姚在你看来是个什么样的人?”   魏威想了想:“刚开始见他的时候,以为他是黑警察,贪污渎职,后来慢慢听他描述,才知道他是受到胁迫,迫不得已跟着上了那条船,然后就下不来了。虽然他做了很多坏事,可我觉得他骨子里还是个好人,如果不是他积极配合,上交了那些可以作为铁证的视频,我们也不可能拔出萝卜带出泥,顺着黑煤窑那条线,查到钱家。”   “对,就是视频!”周鹏重重地戳了下桌子,“姚大江那么爱他老婆儿子,就算实在忍不住打一炮,他会没事去录下自己干那事情的视频吗?”   “这……”欧阳司命联系自己,觉得很有可能,关键是他没有机会……   魏威脸色一白:“头儿,你意思是……他做这些全部都是故意的?”   周鹏抿紧嘴唇,不发一言。   魏威:“可是……为什么啊?”   此刻周鹏心里也在大声问,为什么?   “这可不是一两个月,一两年。”魏威舔舔干燥的嘴唇,他忽然想到了很多,“整整八年,他一直在金河镇派出所,到底是什么时候起的意图?”   周鹏突然开了口:“魏威,你还记得姚大江告诉我们关于劫车案的事情吗?”   “当然记得。”魏威深吸一口气,“那案子之前我们老师提过,是建国以来,最恶劣的一起未成年人犯罪的案件之一。”   “那你老师提起过,那个警察到底最后是不是死了?”   “等等。”魏威拿出手机,走到一边联系老教授,过了一会儿,他表情复杂放下手机,对周鹏说:“我问过了,那警察被抓途中,车掉下悬崖,按照高度来算,应该是死了。”   周鹏吸了口气:“也就是说,没看见尸体吗?”   魏威拧紧眉头,重重地点了下头。   周鹏突然问:“廖总,你有烟吗?”   廖城嘉看了他一眼,几不可察地皱了皱眉,从包里掏出包烟,顺手丢在桌上。   “呵,特供的黄鹤楼。”周鹏点上吸了口,叹息道,“廖总原来和我们一样,抽的也是国内烟啊。”   廖城嘉咬着牙忍了忍,才没反怼。   “还有……”魏威抿了口茶,“据我老师回忆,当年那个小东哥没死成。”   周鹏拿烟的手指一颤:“还活着?”   “家里出了证明,证明他有精神疾病,作案时候正好处于发病阶段,免于了刑罚,进行强制治疗。后来在精神病院接受了三个月的治疗后病愈出院。”   魏威掰着指头算了算:“九零年的时候,那人十四岁,现在算起来,应该快四十了。”   “对了。你们说起警察。”廖城嘉微微眯了眯眼睛:“要是我没记错的话,那个彭泽提起过,有人给胡淘淘寄了封信,自称是警察,有关键证据给他……”   “你怎么知道的?”周鹏看向他。   廖城嘉耸了耸肩,拿着烟轻轻放在鼻前嗅了嗅:“我自有我的门路。”   周鹏咬牙切齿,一字一顿地叫了他名字:“廖!城!嘉!”   廖城嘉笑眯眯地勾了勾嘴角,一脸的欠揍。   周鹏这时候没工夫和廖城嘉斗嘴,知道廖城嘉人脉广能力大,他警告地瞪了廖城嘉一眼,回头拍了拍欧阳司命的肩:“欧阳,我一会儿给你一个地址,你去查查这肉的来源,要是我没猜错的话……”   欧阳司命猛地一个激灵,不见踪迹的尸体,好像……有了下落。   廖城嘉突然说:“可惜,舒墨还没醒过来。”   周鹏眼角一跳:“你想说什么?”   廖城嘉细长的手指轻轻往桌上一戳,淡笑着说:“要是小舒在,一定会给你们分析分析,这帮人的心理。”   周鹏和廖城嘉从小一起长大,看见他脱裤子,就知道他是要拉屎还是拉尿。   看他一脸自命不凡装逼模样,就知道他有话要说。   周鹏冷冷瞥了他一眼,粗声粗气说:“有话快说,有屁快放!”   廖城嘉抿嘴笑了笑,先是翘起二郎腿,接着拿出支烟,指挥周鹏给点上,然后贵族范地吸了一口,徐徐吐出一圈奶白色浓烟。   他眯起眼睛,透过那白烟看向虚空:“普通的老百姓,如果亲人被杀害,他们会找警察,然后寻求司法帮助。可是唯一公正的法律出现偏颇,凶手不能得到正义的审判,逍遥法外。这时候,他们会怎么做?”   魏威猛地一激灵:“用自杀引起公众舆论。”   欧阳司命插嘴:“或者选择自己去杀了凶手?”   “赶紧查查,那小东哥现在在哪儿!”周鹏狠狠地吸了口烟,想了想,把手机递给魏威:“这是姚大江的号码,看看能不能定位他的地址。”   “我说的是普通老百姓。”廖城嘉揉了揉魏威的脑袋,眯成一条线的眼睛,倏地迸发一丝金芒,“可要是这个人是警察呢?他妻子被残忍杀害,起初他是相信法律,抓住凶犯,收集证据,以为法律会给他一个公道,可是法律却一而再再而三让他失望。   “他失去信念,唯一生活下去的坚持就是他的女儿,可是女儿也被绑架杀害,这时候,他终于崩溃沦为了野兽,拼了命也要和凶犯同归于尽。结果凶犯苟活了下来,并且再一次地逃脱了法律制裁。呵,我这样描述后,都觉得你们所谓的制裁是个笑话。”   周鹏看着廖城嘉那欠揍样,咬咬牙忍住了:“他会怎么做?”   “他深深知道,就算是杀了凶犯,依旧无济于事,因为这和凶犯无关。从小我们受到的教育是,王子犯法庶民同罪。更何况这人是在警校里受了高等理论教育,刚出学校还带着天真烂漫,认为无论什么人犯了罪,都应该让法律去制裁。然而作为一个严守公义的执法者,遭遇到不公平的待遇,法律却无法起作用。强权压到了公义,法律成为了贪腐分子的掣肘。这时候,对于法律及执法者他感到了信念的深重打击及深深的不信任,对于有着浓浓社会使命感的警察他会做什么?”廖城嘉冷笑着问。   周鹏慢慢张大嘴,不可思议地望向自己的发小,居然从他狗嘴里吐出了象牙,这一瞬间,忽然觉得对方很陌生。   “抱着最后的希望和期待,苦心布局八年,收集全所有的证据。有人卧薪尝胆潜入敌方,有人牺牲生命与人周旋,然而最后呢?那些人得到该有的惩罚了吗?”廖城嘉抬头看了周鹏一眼,手指有节奏地轻轻敲击着桌面,缓缓道:“如果我是他,我会重建这个无序的世界,我会制造大事件,把真相公之于众,引起社会舆论。让那些企图掩盖真相,侮辱正义两字的贪腐分子统统送去地狱,毕竟那里才是他们该待着的地方。”   周鹏猛地站起身。   这时候,廖城嘉的桃花眼一弯,好整以暇地收拾了下衣服上的褶皱,然后微笑着说:“当然,那都只是假设。”   周鹏深吸一口气,看了眼四周毫无察觉的人们,他们浑然不知周围到底发生了什么,疾病的苦痛依旧挡不住他们追求生命的向往。   他把烟屁股往桌上餐盘里一戳,抹了把脸,片刻后,他严肃地说:“马上联系欲海市公安局,把所有能调动的人员调动起来,赶紧找到那个手机号的定位,所有行动必须要快。告诉他们别管程序了,人命关天。要是他们叽叽歪歪,就顺便提醒他们一句,现在京都记者就在咱们这儿,要是出了事情,公众第一时间知道,到时候大家全玩完。”   命令下达完,三人纷纷忙碌起来。廖城嘉不好跟着,叼着根烟站在门边朝他们轻轻挥手。   周鹏坐在车里,望着后视镜上廖城嘉慢慢消失的身影,脑海中浮现出他方才说出的最后一番话,觉得廖城嘉这次装逼装的挺能,颇为嫌弃地一撇嘴,低头看见手里捏着的烟盒,呆呆地看了一会儿,他若有所思地从烟盒里抖出根烟,放在阳光下看了一会儿,自言自语道:“只是……假设?” 第362章 残缺器官的遗体(四)行动(修)   姚大江把手机里的卡摘下,掰成两半丢进垃圾桶里,换上一张新卡。   他快速敲击几个键,发了一条长长的短信。终于长舒一口气,看了下时间,这才刚到饭点。   时间还有空余,足够他留下些什么。   可是留下什么呢?   姚大江摸了摸额头,在屋子里来回踱步。   这间屋子是单位安排的宿舍,很小,东西也很少,那都是些必需品。   姚大江是个无聊的人,屋子里翻找了半天,也没有翻出一件除去工作之外的东西。   但无聊的人也会有留下一些能代表自己在这世界走过的印记。   姚大江又翻了一遍,最后只从包里翻出皱巴巴的两张纸和一支没盖帽的笔。坐在桌前,把纸张展平,看着空白的纸,他忽然有些出神。   今天他特地起了大早,出门跑了步。   城市的清晨很安静,公路上几乎没车,空气还带着清晨水珠的味道。顺着马路,他跑了不少地方。沿途的每一块砖每一块瓦都承载着满满的记忆。那些回忆勾勒出他的成长经历,那些遇见过的酸甜苦辣,现在一回想,居然也有些愉快。   学习、工作、结婚、生子,往事一件件在脑海中涌了出来,驱散了那些他堵在心中整整八年的郁气。   天空昏昏沉沉,压抑着人也提不起精神,然而他却异常得兴奋,像是有使不完的劲聚集在胸口,迫不及待要去做些什么。   他本来以为他会有满腹的牢骚愤恨,或是泪流满面不舍后悔。这足够支撑他写上满满一篇抒情文字。   可是拿着笔过了许久,却只在纸上留下一小滩黑色的油墨。   像是小蚂蚁一样,突兀地趴在白纸中间,打眼得很。   时间太久了,久到没了愤怒没了悲痛,只剩下了难以言表的怅惘。   “太久了,整整八年,实在太久了……”姚大江轻轻地说,黑乎乎的脸上扬起一抹笑意,他闭上眼,仰躺在椅子上,陷入回忆。   过了不知道多久,门外传来脚步声,皮鞋底部和水泥地板摩擦的声音。   姚大江皱着眉听着由远及近的脚步声,脚步声快到了,他才回过神慌忙整理了下衣服,换上标准的谄媚笑容。   “大江,快点,就等你了!”门被敲响,传来不耐烦的声音。   姚大江挺着大肚子,笑嘻嘻喊着:“来了,来了。”   他手里提着一个黑色大包,鼓囊囊的,看起来很沉。   “什么东西,钱啊?”钱厚载忍不住问。   姚大江忙摆手:“不是,我媳妇做的老腊肉,前些日子不是请小林哥他们不念叨着嘛……我就想着,今晚给弄点……”   “行了。”钱厚载不耐烦的摆摆手,对姚大江居然要贿赂一个小屁孩的行为很不屑,“今晚请了孙书记一家,你可不要给我丢人现眼!”   姚大江唯唯诺诺点头:“我去了就把这东西藏起来。”   钱厚载瞥了他一眼,姚大江还是笑着,眼睛周围出了一圈褶子,肥厚的嘴唇豁口的龅牙上有一层厚厚的牙垢。   颇为嫌弃地撇撇嘴,不想再多谈,他很不喜欢这个姚大江,又穷又势力,可是丁所长却老带着这人,因为这样的人好收买,只要一点好处,就愿意为你卖命。   钱厚载叹了口气,边大步朝前走边嗤笑说:“真是一条哈巴狗。”   姚大江不怒不嗔,呵呵傻笑着,亦步亦趋跟在人屁股后面,乖乖做一只哈巴狗。   “嘭”的一声,门被关上,带起一阵小旋风,将皱巴巴的纸吹在了桌子底下。   那纸上留了四个大字:   无怨无悔   *******   村子口,大树旁,周云龙舔着冰激凌,一张嘴依旧没停,絮絮叨叨:“冰激凌真甜啊,要是能天天吃上就好了。”   “呵呵,冬天也要天天吃?”坐在一旁的中年人笑了。   周云龙本想点头,想到冬天,他打了个哆嗦:“不要,太冷了,脚丫子都要冻没了。”   他奶奶刚过世的那几年冬天,他就裹着薄薄一层棉衣,成天躺在塌了半边的破砖房里过日子。刮风落雨下冰雹的时候,冷得受不了,只能抱着焐不热臭被子缩在角落,眼巴巴看着头顶的星星,给自个唱歌,企图忘记寒冷。   “唉……”中年人怜惜地揉了下周云龙的脑袋,发茬扎着手,摸着手掌心挺痒。   周云龙吸了下鼻子,眼睛周围一圈红:“陆叔,听说你要走了?”   陆叔一愣,垂下头,沉默了。   周云龙抠了抠衣角,小声说:“陆叔,你走了,我会想你的。是你让我有了地方住,吃得饱穿得暖,我虽然脑子不大好使也没上过几天学,但是我懂感恩,也许长大了我还是没啥出息,没钱给您。”   “可是……陆叔,你能不能不要像陈老师一样,走了就不回来了?”   陆叔浑身一震,他看向周云龙,小孩低着头,只留下毛刺的后脑勺,瘦瘦小小的身子,肩膀上没半点肉——可怜巴巴的小孤儿。   头顶上传来叽叽喳喳的鸟叫声,几只灰色小麻雀扑腾着翅膀,朝林子里飞去。   “小龙啊。”   “嗯。”   “陈老师不是不回来。”   “我知道,他们都告诉我,陈老师有自己的生活,我只是个穷小子,没人要,去了只能给老师添麻烦。”周云龙鼻头红红的,冰激凌化成水,滴在脚底下。   “唉。”陆叔叹了口气,摇摇头,周云龙傻,又没有受过教育,没家人没朋友,常识也没人教,到现在还没明白,陈老师是去了另一个世界。   “陆叔,你要去哪儿?”   “很远的地方。”陆叔抬头看着天。   “那里好吗?”   “很好,没有贫穷,没有痛苦,也没有寒冷。”   “那里真好,我也想去。”周云龙轻声说着,语气满满的失落。   陆叔顿了顿,眯起眼:“小龙,人一辈子必然要经历很多曲折。出生的孩子都哇哇大哭,因为他们知道,要来的这个世界太苦了。”   “你将来会遇到更多挫折,会认识不少人。”   “人有无数种,有的会利用你,有的会帮助你,有的会害你,有的会爱你……但你没必要因此畏惧远离他人,小龙,你该学会做的是做一个好人,对得起自己良心。”   “一言一行,行得正坐得端,是非对错在你心中。”   说着,陆叔笑着伸出手,戳了戳周云龙单薄的小胸脯:“就在这里,永远不要忘记。我和陈老师也在这里,我们永远不会离开。”   周云龙突然站起身,仰着头看向陆叔,他似乎意识到了什么,伸出手抓住陆叔的袖子:“你也不会回来了吗?”   陆叔拧紧眉头:“我拜托了人,照顾你,带你去上学,你不会再挨打挨饿……”   周云龙眼眶猛地一红,突然哇哇大哭起来,拽着陆叔的手怎么也不放开:“陆叔,别走,别走……”   陆叔鼻子一酸,别开脸,心中涌上说不尽的酸楚,他一直以为八年前他的眼泪就流干了,可到了这个时候,他的心还是揪了起来。   这么多年来,他遭遇过太多不屈,心里愤恨阴郁几乎让他疯魔,他的心已经变得硬邦邦的。然而今天,他却因为一个不熟悉的孩子,哭喊着抓着他的手让他别离开,而热泪盈眶。   似乎这一刹那间,他看见了自己那个躺在血泊的孩子……他的孩子就抓着他的手,尖声叫着:“爸爸,救我!救救我!”   陆叔低下头,轻轻掰开周云龙的手指,他听见叽叽喳喳的麻雀叫声,若有似无的风刮过耳畔。   周云龙狠狠地咬着牙,瞪着他。   陆叔却笑了:“小龙,放手吧。”   周云龙手指攥得泛白,眼泪大颗大颗从眼睛里滚落,沾湿了衣衫。   陆叔摸了摸包,拿出个黑色小本递给了周云龙,用袖子擦了擦周云龙涕泗横流的脸蛋,说道:“小龙,这是陆叔托付给你的东西。里面有一张照片,是陆叔的家人,你要帮陆叔好好保管,逢年过节帮陆叔给她们上柱香。”   周云龙哽咽着接过黑色小本,小本上写着复杂的字体,泪水糊了眼睛,看不清楚。   陆叔咧了咧嘴,眼泪从眼眶里掉了出来,他叹息着说:“我一直没说过我的真名,我叫陆阳,我是一名警察。”   周云龙浑身一颤,松开手,呆呆地抬起头。   陆阳眯了眯眼:“虽然我多年前被开除了公职,已经没资格做警察了。但是我一直知道,我是一名警察。”   “可能会有很多人质疑我,诟病我的做法,但是从古到今,无论哪个年代,要让世人警醒,必然会有牺牲和鲜血……”   周云龙揉了揉眼睛,他听不懂。   这时候风渐渐大了起来,周云龙被一阵风吹得,几乎迷了眼。   声音被吹得七零八落,没了踪迹。   模糊中,那个瘦削的中年男人身影十分高大,站在那里,犹如一座石塔,岿然不动。   低矮的云层被风吹散,依稀从里漏出些光亮,周云龙眨眨眼睛,伸出手,斑驳的金色的阳光照在他手上,驱赶着黑暗。   这一瞬间,他傻傻的脑袋似乎懂了些东西。   他看见阳光下的中年男人额头上皮垒在一堆,眼神中满是坚毅地看着虚空,里面承载着很多东西。   很多周云龙无法看懂的东西。   中年男人揉了揉他脑袋,整理了下身上的衣服,慢慢转过身朝村子外走。   周云龙站在原地,他愣愣地有些出神,他觉得奇怪,为什么中年男人离开的步伐明明那么沉重,他却在对方身上,看出了一丝解脱的意味。   离着村口不远处,停着一辆黑色轿车,双鬓泛白的老人听见那句喊声,捏着车门的手隐隐发颤。   过了好一会儿,等那声音渐渐消失,他突然听见头顶传来叽叽喳喳的鸟叫声,他抬起头,看向天空,几只灰色小麻雀盘旋着不去。他望了一会儿,直到不远处飞来一只摇摇晃晃的幼鸟,那几只麻雀才重新朝林子里飞去。   看到这里,他眨眨眼,突然无声的笑了。   “胡局,你来啦!”   那抹熟悉的身影出现在眼前,老人一顿,点点头:“辛苦了。”   陆阳笑了笑,摆摆手,老人和他交错,他朝前走,老人朝后走,他走了两步,突然顿住:“那孩子……现在还好吗?”   胡明海也顿住:“很好,你放心。”   陆阳点点头,沉默了一会儿,接着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第363章 残缺器官的遗体(五)纠结   陆阳,男,现年五十三岁,名校毕业,曾经是欲海市刑警支队的干警,参与过不少大案要案,极具人格魅力,人际关系好,工作上敢拼敢闯,在警界队伍中十分突出。连续三年被评为平川省优秀刑侦工作者,前途无可限量。   直到1990年,欲海市发生一起震惊全国的重大劫车刑事案件,陆阳妻子周婧受害,主犯却因未满十四周岁逃脱了法律的制裁。   头顶的徽章黯淡,肩上的银星染上锈斑。   无法接受这个打击,丧失了对法律的信任,陆阳心里堵着一口怨气,不愿意拿凶犯给予的民事补偿,毅然从警队辞职,同时愤然拒绝了同僚的帮助,断绝了一切交往。   他把房子卖了,还掉欠款,却没有离开欲海市,而是在市区租了套房子开了家小卖部,独自带着幸存下来的女儿生活。   与女儿相依为命,对于陆阳来说,女儿就是他的唯一,也是支撑他继续活下去的支柱。   由于女儿早产的原因,后期治疗需要大量费用,然而这时候的陆阳已经没了公职,仅仅凭借小卖部的收入远远不够。不过好在他脑瓜子好使,人也勤奋肯吃苦,日子将将就就能过下去。   集资房慢慢被商品房代替,房产业兴起。   陆阳看着到处贴着红字拆字,突然有了主意,专门跑到桥底下,死皮耐脸和师傅学做水电工,不到三个月,他已经成了熟练工了。   有了技术在身,陆阳的日子渐渐好过了,加上他长得周正,一米八大高个,浓眉大眼,在一众农民工中实在打眼得很,找上门的活路越来越多。   虽然还是过的清贫,但是陆阳却很知足,看着女儿一天天长大,他心中愤懑驱散了不少。   一眨眼的功夫,五年光阴顷刻消逝。   这天,陆阳要出门做工,像往常一样领着女儿将她寄养在家附近一个民办托儿所里。   女儿乖巧听话,大约是没妈的孩子早当家的缘故,小小年纪就知道不要乱跑,偶尔爸爸因为工作忙,来接的时间晚了,她也不哭不闹,乖乖在学校等着爸爸。   这次的活路是一套八十年代的老房子需要上门维修。   没被拆的老房子水管老旧,电路乱七八糟,隔三差五就会出问题。   老房子的主人一般都是退休的老头老太太,事情多,脾气臭,给的钱少,一般人都不愿意去,只有陆阳从不挑活路,人都说他傻。   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人太老实了就是傻,随便帮点什么忙,就是钱。陆阳心里懂,但他不回答。   房子主人是个退了休的老教师,什么都不懂,在旁指手画脚瞎指挥,一路跟着陆阳,担心陆阳偷了家里东西,忙到晚上陆阳才得以脱身。   这时候,早就过了托儿所的放学时间,陆阳连忙赶回去到托儿所接女儿,没想到他满心欢喜地找到老师,却被对方告知女儿在两小时前就被人接走。   老师发现送错了孩子,吓得脸色惨白,连忙把前因后果交代了,求着陆阳千万不要给学校反应。说自己家里困难,父母残疾,有两个弟弟还在上学,全指望着她这份钱。   陆阳还没从女儿接走缓过神来,自己还没来得及伤感,对方就先嚎上苦了。   他只能愣在原地,不知道如何表达。   卖完惨,那老师为了推脱责任,连忙给自己犯错找出各种理由。   接孩子的人,穿着打扮都看起来很有钱,开着奔驰车,孩子也和对方热络。   老师下意识认为开奔驰的人不会是坏人,而且孩子也乖顺得很,没有闹没有哭,乖乖地跟着对方,换谁也会认为那人和孩子认识啊?   不过,出于责任心,她还是很负责的在看了来人给的证件,登记了对方身份证号码,才将孩子交给对方。   从头到尾逻辑是,犯错的不是她,是孩子不叫唤,是奔驰车太值钱,是陆阳太晚回来。她只是个家庭贫困的小姑娘,根本不知道社会有这么险恶,总之从头到尾和她没半点关系。那时候的托儿所老师并不是幼教,相当于小保姆,不需要学历,她们大多是进城打工的年轻姑娘,没什么专业素养,责任心极低。托儿所也只是私人搞得无证场所,不会教育孩童知识,只是托管场所,并非幼儿园。   陆阳看着哭哭啼啼推卸责任的老师和学校,大脑一片空白。这会儿闷热得紧,大晚上黑灯瞎火的,他眼前一片黑暗。   拽着那张身份证号码,陆阳无意识地在街上狂奔了一会儿,熟悉的街道渐渐地变得陌生起来,他几乎喘不上气,脚下虚浮地晃悠两下,“啪”的一声闷响,跪在了地方。他双目赤红,瞪着天空,咬着牙,尝到了一丝甜腥味。   握紧拳头,他狠狠地一下一下砸着地面,手变得血肉模糊,周围的人越聚越多。   直到一声刺耳的警笛声,拉回了陆阳的理智。陆阳站起身,看向警车和那些熟悉的面孔,一双鹰眸不怒自威,浑身气势凌厉不减当年。   陆阳找到以前老领导家,跪在地上,咬紧牙关,终于在五年后,为了女儿打破了当年的誓言,寻求警方的帮助。   对于当年陆阳妻子的案子,老领导心中有着难以言说的愧意。   特别是现在,看见陆阳正是三十而立的大好年纪,头发却已经掺了白丝,浑身上下透着这个年纪不该有的沧桑。曾经那个意气风发、前途无量、阳光开朗的年轻刑警,现在眼角含着泪水,手掌血肉模糊,一脸隐忍地跪在自己面前。   老领导浑身颤抖,拳头握紧了又松开,松开了又握紧。   当晚,一个电话打到市公安局,市局连夜召开会议成立专案组,上面下了死命令,要在十二小时内找到孩子。这是一名刑警的孩子,所有人都打起了十二分精神。   先前从老师口中得知,对方穿着名牌运动套装,开着奔驰车,身高一米七四,年纪看起来不大,种种特征均和九零年劫车案未成年主犯孙朝东极为相似。但是由于孙朝东身份特殊,孙家势力在欲海市极大,家庭关系网复杂,有个在省公安厅当官的舅舅。没有真凭实据,谁也不敢提审孙朝东。   然而等老师被询问的时候,换了套说法,一会儿说是三十多岁的老男人,一会儿说记不清了。托儿所没有正规资质,也没有安装监控,九五年的时候路上监控安装的也极少,警方找不到证词里关于奔驰车的证据。市局出了大量人力物力,走访周围群众,询问学生的家长却一无所获。   时间很快耗尽,而专案组却一筹莫展,看见陆阳失声痛哭,急得专案组成员准备违反命令,管他三七二十一,先把孙朝东压到警局审了再说。   就在这时候,孙朝东却主动来到市局,接着出乎意料地提供了不在场证明。   原来当天他一直在市内一家高等网络会所玩游戏。网吧内有监控,他从下午三点,到凌晨三点,一直没有离开过,因此他不具备作案时间。且孙家有两辆奔驰车,经幼儿园老师辨认,均不是当时出现的车辆。   案件陷入了困境,在孙朝东坚不可摧的不在场证据面前,警方只得转移调查视线。   首先,拐走孩子的人,不可能是人贩子,开着奔驰车,在那个年代,一般人买不起,也不可能租借得到。   其次,不可能是绑匪,孩子穿着打扮普通,陆阳为了给孩子治病,家里房子卖了,生活十分艰难。绑匪一般来说会做前期大量调查,地方小,陆阳家的遭遇在那附近随便一问就能知道。这个方向也被排除。   陆阳身份特殊,曾经是一名战功赫赫的刑警,抓过的犯人不少,于是专案组推测,这可能是报复性案件。   对于这个猜测,情况直转急下,如果真是要报复,那孩子很有可能会遭遇不测。只能寄希望于,对方是打算拿孩子当诱饵,找陆阳寻仇。   他们一方面调查当年陆阳参与调查逮捕的犯人,一方面派人偷偷跟着陆阳以免出现意外。   谁知意外正好就在眼皮子底下发生了,陆阳居然将跟踪的人甩开,自己跑了。一小时后,孙家报警,说是孙朝东突然失踪,且现场有打斗的痕迹。专案组成员有和陆阳曾经相熟的,从打斗痕迹一看就知道,这就是陆阳干的。   陆阳曾做过警察有极强的反侦查能力,他避开所有监控,成功在欲海市消失的无影无踪。   十二小时过去,专案组某位成员突然收到一封邮件,这邮件上是陆阳逼问孙朝东的视频。   视频里,孙朝东被绑在张木椅上,态度十分嚣张,还没意识到自己的处境,嘴吧啦吧唧个不停。看见陆阳的刹那,更是不屑地讽刺。   一辈子被捧在孙家手心里,做事肆无忌惮,从小打小闹到犯下滔天罪行,都没有人奈何得了他。更何况对方是输给自己一次的小警察,自己活得无限风光,对方却被逼得苟延残喘。   很多事情对方不知道,当年就算是陆阳不辞职,他们也会找借口将陆阳调走,调到穷乡僻壤,让他那张嘴再也不能说话。   此刻就算是被绑着,孙朝东依旧傲气十足地扬着下巴,倔强着辱骂陆阳,把当年的事情一件件抖出来,包括贿赂检察院法院,阻碍司法公正,随便街上找了个流浪汉帮自己顶缸。   “当年你媳妇真是紧啊,水又多,一点都不像是个怀孕的婆娘,你女儿也一定那么美味吧!”   陆阳猛然听见这句话,脑袋“嗡”的一声炸开,眼中颓色一扫而去,愤怒地瞪视着他,狠狠地一脚踹在对方肚子上,大声吼道:“你他妈有种再说一句。”   孙朝东突然被击中,没想到陆阳居然真敢动自己,吓得脸色惨白。说到底他还是个孩子,恰好处在青春叛逆期,平日老说着我的地盘我做主,到了这时候依旧不知死活,还以为他爸能从天而降,嘴硬着威胁:“你再动我下试试,我让你全家死绝,让你一辈子做狗,给老子舔脚!”   陆阳怒极反笑,忽然走上前,一把钳住孙朝东的下巴,猛然掰断对方中指。   十指连心,孙朝东被看着掰断的手指,支楞楞地朝反方向狰狞竖着,疼得直抽冷气,之前的不怕死气魄荡然无存,泪流满面求着饶再也不抵抗,全部老实交代。   他让朋友这几天都在暗地里悄悄接触陆家小女儿,打算在时机成熟之后,借口一边让陆阳做工拖延时间,另一边朋友去接孩子,把孩子拐走。   本来他可以收买那个小老师,不过他想看看,陆阳在得知女儿被抓走后,会什么反应。   他特别想再次享受陆阳那天在法庭里的绝望,那让他急不可耐的兴奋。   陆阳在得知女儿被拐走,到街上狂奔,跪着在别人家门口哀求……所有的一切都在他眼皮子底下发生着。   他要把曾经那个叫嚣着让自己付出代价的天真警察的自尊一点点碾碎,把他的脑袋踩在脚底下狠狠地蹂躏。   至于为什么要拐走孩子,他的理由疯狂之极。   他觉得那孩子是属于他的,如果不是他救了孩子,这个孩子根本不会存在这个世界上。   孙朝东交代了孩子藏匿地点,孩子被他藏在市郊的一处别墅里。   这个别墅区是孙家开发,那栋空别墅没有登记,所以警方压根没有想到孩子会藏在那里。   孙朝东交代完后,突然极为疯狂地笑着说,只要他活着,就不会放过陆阳的女儿。陆阳暴怒之下,痛下杀手,一刀捅向孙朝东心门,将孙朝东杀害。   视频看完后,那名警察沉默了许久,他并没有急着把视频上交,还悄悄帮陆阳做了伪证,掩盖了证据。   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   意外的是,刀居然捅歪了,孙朝东没有当场死亡,孙家花了大量财力物力,将孙朝东救活。孙朝东活过来后,立刻说了陆阳的事情。   专案组成员隐瞒视频做伪证立刻被查出来,孙朝东的舅舅从省里下来死命令,给警方二十四小时抓捕陆阳。   抓捕途中,陆阳的车被逼到八佛山,陆阳不愿束手就擒,抱着必死决心将车开下山崖。   当年调查该案的专案组成员,全部被内部调查,受到了相应处分。   至于陆阳的尸体一直没找到,警方推测当时林子里野兽多,多半是被野兽叼走了也说不定。   孙朝东这个人渣,再一次逃脱了法律的制裁,案件就这样画下了句号,变成了档案室里积压着的档案。 第364章 残缺器官的遗体(六)出乎意料的人   “当年案件相关案卷全在这里,我知道的该说的说了,至于你们要问陆阳的下落,我只能说他早就在阎王爷那里挂了号了。”老刑警叼着烟,慢吞吞地把手里的资料拿出来,接着不客气地摔桌上,“连人带车掉下悬崖,除非他背后长了翅膀,不然不可能还活着。”   周鹏他们刚到市局,还受到英雄般热情款待,但在周鹏说出“陆阳”这个名字的瞬间,接待他们的警察立刻脸色大变,之后就不怎么配合,说起事情支支吾吾,让调查的时候,也总找事情推脱,一路下来,他们没有受到任何好脸色。   这待遇和之前周鹏受到的英雄待遇天差地别,两人瞬间有了种从天堂瞬间坠入地狱的感觉。   魏威一直低垂着脸,也不知道是因为警方的不配合,还是因为陆阳悲惨的一生。   他沉默了许久,再开口,只是低声说:“连小说都不敢这样写啊。”   噩运一次次降临,非天灾而是人祸,却没有人有能力去阻挡。   魏威想了很久,他如果处于这样的位置,他会怎么做呢?或许直接被击垮,丧失活着的信念,就算不自我了断,怕是已经疯魔了。   看着那张帅气的脸庞永远留在了冰冷的纸张上,魏威手指轻轻颤动,不忍地发出一声长叹。   “别在意,他们不配合是肯定的。陆阳毕竟也曾是这里的一员,咱们光听说以前的事情,都心里堵得慌,更别说他们了。”周鹏只当魏威在意冷遇的事情,随意安慰了句魏威,低头查看手里的案宗,突然他忧心忡忡地摸了下下巴,“我突然发现了个事情,当年专案组名单里没有姚大江。”   魏威揉了揉红红的眼睛,情绪稍定后,不解地问:“那他不在专案组,是不是意味着这事情和他无关?”   周鹏狠狠吸了口烟,左眼跳灾右眼跳财,从踏进市局大门,他的左眼皮跟装了永动机一样,一刻也没停下过。   刚看完案卷,门就被推开了。   市局忙沟通关系的白冰和这几天忙得晕头转向的多米刚刚从楼上跑下来。白冰看起来忧心忡忡,及腰长发乱糟糟地拴在一起。多米依旧老样子,抱着笨重的电脑包,然而脸上却没了往常那种自鸣得意的表情。看来这段时日他们忙得够呛。   白冰看见周鹏立刻就走上前:“周队,你们来啦?容队刚刚来电话,让我们全力配合你们。”   “多谢。我让你们帮我查的东西找到了吗?”没工夫寒暄,周鹏心急如焚地问。   “找到了,”白冰冲多米使了个眼色,多米随即慢吞吞从电脑包里拿出份资料递给周鹏,“当年被处分的人员很多,只剩下四人还在欲海市工作,我已经联系了当地警方联系这些人,马上就能确定他们的位置。”   周鹏拿过资料一看,眉头当即拧成一团:“没有姚大江?”   “姚大江是八年前,因处理一起凶手案时可怜凶手帮忙做了伪证遭受处分下派到了地方派出所。”白冰拿出另一份资料,周鹏看了一眼便满腹心事。   “头儿,也许是你太敏感了?”魏威皱起眉。   “我今天突然接到姚大江的电话,在我没接起的时候,姚大江的电话再也打不通了。就在刚刚,再次打他的号码,那边提示该号码不在服务区。”周鹏摇头,平日里嬉皮笑脸的面容此刻严肃得不行,他皱紧眉头,“我有很不好的预感,我们必须尽快找到姚大江,姚大江很有可能知道陆阳的下落,而陆阳……他一定在计划一件非常可怕的事情,可怕到会引起轩然大波。”   “哎……等等,再怎么也该找找那个孙朝东吧?我觉得很有可能陆阳会去找他,毕竟他才是罪魁祸首啊!”多米耸耸肩,“你看这家伙,像极了那句谚语,什么来着。”   白冰挑眉:“百足之虫,至死不僵。”   “对,干了那么多丧心病狂的恶事,居然一次都没把他弄死。”多米说,“要我,干脆把他剁成馅,我就不信他还有超能力能活过来!”   “刚刚已经打过电话提醒了,孙朝东一家今天要去参加什么聚会,他们身边保镖不少,我多说两句要当心,他们倒好,回我一句,多管闲事,接着就挂了。我这好心当驴肝肺,真是……”白冰扯了扯嘴角,忍了忍才把脏话吞下去,“不过会所地址,我已经问到了,在市郊,离这里大概有一个多小时路程,已经派人去了。”   魏威想了想:“我有点想不明白……”   “什么?”周鹏问。   魏威问:“如果要杀孙朝东,这么多年,早就可以杀了他,为什么要等到现在?”   “今天咱们不是分析了吗?他们本来认为法律可以给他们一个公道,追求程序上的正义,却没料到这些人居然在这时候了,都能想办法从大家眼皮子底下逃脱。”周鹏把烟放下,手指轻轻敲着桌面。   “苦心布局八年,最后依旧输了,他们打算制造大事件,把所有背后的人一个个牵出来,暴露在太阳下面……   “不过,单单杀几个人,手法残忍,只能引起社会恐慌,反倒会把他们打成坏人。这个时候,无论他们说什么,只怕都不会再有人相信了。所以我觉得,孙朝东应该不会有危险。”   白冰抿了抿嘴唇:“那他们怎么做?在网上发消息?现在不都说网络立案吗?只要在网上引起网民舆论,当局就会重视。到时候不管后面有什么人,都得倒下去。”   对于这个说法,多米嗤之以鼻。   “哎,引起社会舆论哪有那么容易啊。”多米说,“你们看,现在网络那么发达,每天新博客上报道关于政府地方贪腐的事情至少就有十几个,早就审美疲劳,根本引不起网友关注了。   “而且我看陆阳姚大江那几个人挺穷的,根本买不起水军。现在的网民别看一脸正义,其实立场都是双标。只要几个标榜正义的大V写个春秋稿,把话题转个方向,黑的都能说成白的。”   白冰皱眉:“群氓。”   “乌合之众嘛?”多米打开电脑,打开新博客,往里输入了贪腐两个字,立马弹出几十个帖子,留言转发人数寥寥无几,基本没人搭理,反而是明星出轨的消息把排行榜前十全都包揽了,“瞧见没,虽然不想承认,这就是现实。”   周鹏:“……”   他摸了下下巴:“现在人都这么没有正义感吗?”   “人的本能都是排斥负面信息的。这种明星的娱乐八卦对于他们来说才是消遣,正好可以随便骂一通,解解压。”多米扬扬眉,说起网络头头是道,“而社会新闻吧,说不好听点,看了就算生气了、悲愤了,最后又能怎么样呢?无能无力的事情,情愿不看,免得会觉得社会无望,活着没意思。更何况,大多数这些受到不公平待遇的人都是穷苦老百姓,没钱做营销,也不会写能引人注目的内容。没人看见,就引不起舆论。”   周鹏心情烦躁,夹着烟,一瘸一拐地来回在屋里踱步。和交警那边沟通几次,排查监控,定位姚大江手机位置,都得到敷衍的回复,让他走程序。   他想干脆找胡明海,结果胡明海出去参加会议,不仅是胡明海,市局各大领导都出去参加会议,剩下一堆小喽啰,没有领导下令,根本不敢给周鹏走后门。   周鹏什么时候受过这等待遇,在淮赧市市局,只要他一声令下,其他人立刻会全力配合,可到了这里,无时无刻感到深深的无奈。从踏入欲海市到现在,他都感到与当地警员无形的隔阂,像是一堵密不透风的墙将他们隔开在两个世界。   魏威低头沉默,过了一会儿,他突然走到多米身边,问:“现在什么东西传播最快,且不需要审核。”   多米想都不想回答:“当然是网络啊,帖子五花八门,道高一尺魔高一丈,网警根本删不过来。”   魏威又问:“那要怎么在网上飞快第一时间传播迅速呢?”   多米皱着眉,抱着手臂思考,他瞪着新博客首页,网页底下恰好这时弹出一个小框。   穿着暴露的美女正在搔首弄姿,朝他们抛媚眼,白花花的胸脯和光滑白皙的大腿让血气方刚的多米血脉偾张。   突然,多米猛地一拍桌子,大喊:“对了!”   他这一声特别大,把周围人吓一跳,纷纷朝他看去,这一看就愣住了,多米面前那液晶显示屏里,几乎全裸的女人正在娇喘。   白冰觉得太阳穴又开始疼了:“一惊一乍的,又是怎么了?”   多米指着屏幕上那发出不河蟹呻吟声的美女,兴奋地说:“这样就能引起人们注意!”   白冰:“……”   她仔细想了想,陆阳和姚大江的模样,就算两人跳脱衣舞,她也毫无兴趣。   “你们傻了啊!”多米咬着牙,恨铁不成钢地指着他们,“思想太不纯洁了你们,引起注意的不是这种低级视频,在网上转发率最高的,是那种鲜血四溅真实的案件类视频。这才过多久,你们就忘记了,咱们特殊案件调查组,不就是因为网上流传的那变态视频才组建的吗?”   周鹏猛地站起身。   “曾经陆阳录过视频,那时候网络不发达,他只是将视频转码发给了专案组。”魏威说,“现在他没准也会用同样的方式,抓住那姓孙的,录下视频,发在网上。”   “自从去年录像带那事,对于各大网站论坛的视频审核监控力度加大了一百倍。这种血腥暴力视频,活不过五秒,就得被取缔。”白冰犹豫着估计,缓缓道,“陆阳他们准备那么多年,不会不知道这一点,在网上放视频,根本没用。”   周鹏又愁眉苦脸地坐下。   “那直播呢?”多米手指快速敲击键盘,快速扫过几个页面,“最近出了几个直播平台,属于合资平台,监管力度不大,经常有主播为了博眼球脱衣解带的,等隔了半小时才被查到。”   “直播……”周鹏一愣,猛然间想起什么,“今天京都市记者过来进行采访……我们走得太匆忙,根本没注意他们。”   “记者都是奔着新闻去的,就和胡淘淘一样,给他们一点消息立刻就会冲过去。”   周鹏猛地跳起来,手忙脚乱地掏着手机给美女记者打电话。美人也不知道是把他拉黑名单了,还是真不想接电话。   那头漫长冰冷的女音声不停传来,周鹏无端心中一跳,有种强烈可怕的预感,狂躁得他蹦起来就要往外冲。   他正迈着长腿一瘸一拐以龟兔赛跑朝外冲刺,刚跑了几步,背后突然传来多米的惊呼声,他的脚步猛然顿住,朝多米看去。   多米手停在半空,猛咽了口唾沫,手指戳着屏幕:“快来看,这直播间,是不是我们要找的?”   周鹏那点狂躁猛然全都锁进半残废的身体里,脸色刷得变得惨白,看见直播间里疯狂上涨的人数,额间瞬间一滴汗落了下来。明明这会儿是春暖花开的四月,他却觉得手脚冰凉。   这是一个华外合资直播视频平台,上面却明晃晃地标着几个有棱有角的汉字——正义的最后审判。   直播视频下一晃,是五个一字排开的人,被黑布罩着脸,捆绑在类似刑椅的椅子上,其中最边上的人小指被剪断,哀嚎声顺着网络线,从音响爬出来,嗷嗷地刮在耳边,看那猩红色的血,和再真实不过的一小截断指,简直怵目惊心。   底下网友的留言刷得飞快,大多数人以为这只是劣质模仿欧美惊悚片的直播,一边骂着主播为了吸金无下限,一边津津有味地刷着礼物,只有少部分人在怀疑真实性,不过很快都被其他留言盖住。   视频直播比起一般直播间要清晰太多,各个角度都照射得清清楚楚。透过荧幕,可以看见他们暴露在外面的皮肤上,起了密密麻麻的鸡皮疙瘩。他们微微颤抖的身子,加上轻轻低泣的哭声,清晰度直逼好菜屋大片。   在网友惊叹于,这直播质量真是可以,请的演员也真实的时候,突然视频里出现一个放大的人脸,猝然出现的人脸惨白地凑在镜头上,把周鹏吓得流汗瞬间淌了下来。   瘫坐在椅子上,他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居然是冬宁。”   冬宁的脸很快又缩了回去,他穿着笔挺的警服,肩上的星星闪闪发光,轮廓分明的脸上刻着不容许的肃穆。   这是一间空空荡荡的简易房子,有百来平米,却只放了五张刑椅和五个瑟瑟发抖的人。唯一的光源是头顶上吊下的一根长长的电灯,把冬宁的脸分割成两半,看起来格外狰狞,然而他的目光却意外的坚毅。   看这视频清晰度,多半京都来的那个美女记者和她的团队现在就在现场,不过应该没有性命之忧,毕竟冬宁没有杀害那帮人的理由,作为一个自负正义之名的人,绝不会动手杀害无罪之人。   毕竟他们自认为自己是审判者。   周鹏看着视频百思不得其解,他以为出现在视频里的会是陆阳,再不济也是姚大江,结果出现的却是冬宁。   冬宁年轻,是胡局的副手,刑侦支队的一把手,前途无量,当年的事情和他毫无瓜葛,他为什么要趟这摊浑水。   “操,赶紧联系网监把视频关了。”周鹏咬着牙说,“多米,能不能追踪到冬宁的位置,得赶紧把这小子揪下来!”   “我、我试试……”多米满头大汗地敲击着键盘,过了会儿一脸苦相地摇摇头,“他们用了境外代理,这里设备有限,得花不少时间。”   周鹏深吸一口气,看了眼视频上不停跳跃的观看人数,心惊胆战。   就在这时候,突然视频里除开那细细碎碎的呜咽声,出现了一道极为阴狠的声音。   “直播间一关,立刻杀人。” 第365章 残缺器官的遗体(七)虐杀直播   这声音格外清晰,就像在耳边炸开,陡然间引起人们的注意。   不停引着观众血管跳动的“沙沙”电流音,给本来诡异的现场平添了恐怖气氛。   这种恐怖的感觉难以形容,如影随形,远高于看惊悚血浆片画面带来的冲击感。   在画面里,右上角跳动着的数字,无时无刻不在告知着观影者,这场真人直播秀正在实时播放。而画面高清晰度让人有身临其境的感觉,“滴答滴答”的滴血声响彻在耳边,如垃圾般丢弃在地上的几摊烂肉让人反胃欲呕。   甚至,周鹏能闻到从屏幕里透出的浓郁血腥味。终于,身经百战的男人也精神上有些受不了,一直拳头顶在胃部。然而他却不能离开,目不转睛地盯着画面,企图从空阔的房子找出些线索,告诉他们直播地点。   要尽快找到冬宁,他的目的不仅仅是为了解救那五个人,更重要的是挽救即将踏入深渊的同事。   视线划过手边陈旧泛黄的纸张,周鹏的眉头皱紧,他不想再制造,第二个陆阳了。   ******   对于大多数人而言,他们不愿意去承认生活中绝对无法呈现的残酷,本能让人们沉迷于大脑编织的美好童话里,然而无论他们愿不愿意,事实已经呈现在眼前。所以对不可思议的存在,他们大概只能采取调侃的方式去否认其存在。   更何况现在是上班时间,大部分人都在忙碌手头的工作,焦头烂额地思考着老师的讲题。而流连于直播间的大多为爱看热闹不嫌事大的闲人。   于是在上班时间偷懒的闲人们,偷偷摸摸地刷着网页,忽然间发现这骇人听闻的直播,映入眼帘的先是大片的黑暗,接着那鲜红的血液和细碎的残肢显得那突兀。   无所事事昏昏欲睡的闲人们精神一震,他们睁大眼睛,匆匆插上耳机,不安的细碎的哭声倏地窜入耳道直达脑际,顿时场面显得惊悚又不安。这是什么?真的还是假的?一连串问题冒了出来。他们不禁仔细去查看,眯起眼睛,大力去辨认画面里的细节,寻找出细微的虚假。   这题目真是中二,让人好笑,还有这个血,也太红了吧,这太假了,这太假了。他们几乎可以断定,这是劣质的主播为了吸引人而采取的手段。   就在这时,赫然一张人脸映入眼帘,所有人吓了一跳,几乎要骂出声。然而那张铺满屏幕的人脸慢慢变小,变成一个寻常的男人,那男人长得还算不错,身上居然还穿着警服。   在这时候,众人的荒谬感达到了顶峰,怎么可能有警察绑架人并伤害直播?   被欺骗的愤怒感及失望感让这些人几乎一瞬间忍不住敲动手下的键盘,屏幕里出现聊侃的弹幕。屏幕外的他们回过头去拍了下身边人,指着屏幕说:快看这傻屌主播,假的不行了。   于是观看视频的人数又带来了一轮增加,连带着,弹幕上互动聊侃的人越来越多。   【现在主播为了博出位都采取这种方式了吗?】   【都是讨口饭吃不容易!】   【警服哪儿借来的,看起来挺像那么回事的啊!】   【管理员爸爸就要来了,兄弟们赶紧看啊。】   【赶紧留言合影,说不定我就要上头条了。哈哈哈。】   没有人相信这是真的,大多打着哈哈,嘲讽着演技够操蛋的,还有旁边的美女主播看这边人气高,嗲声嗲气地打字【好可怕呀~宝宝求安慰呀~~】,立刻引来一波宅男嗷嗷叫着“女神,别怕,有我保护。”   直播间上,各路人马群魔乱舞,网友刷屏刷的飞快,几乎把画面遮盖住,到最后已经没人相信画面的真实,这情况倒是让周鹏始料未及。他甚至还庆幸,幸好没有人相信,冬宁这一招太过于愚蠢,没人会相信警察敢做出这种事情并且还直播出来,看来冬宁这次必定不能达到他们的需求。   果然,观影的人数开始下降。   不过鉴于弹幕太多,多米打开了第二台电脑。   一边监控网友动向避免事态发展,一边观察直播里有没有暗示地点的标志,比如某个电子编码,光线射入的位置,房子布局结构,外面偶尔传来的声音……   可惜的是,他们这次的对手不是蹩脚的绑匪,而是熟悉他们一切操作、办事章程、侦查思路的警察。现场布置毫无破绽,就像是无边无际的沙漠,望不到边的海洋,他们无法在其中寻找一粒沙子,也无法寻找一个不一样的贝壳。   多米汗流浃背,键盘上手指动的飞快,渐渐形成虚影。   敲打的键盘上犹如一声声警笛撞击在几人胸前,白冰心急如焚,暴力地狠厉敲了下多米的脑袋:“你的智商呢,不是天才吗?位置怎么还没找到?要不行,我就让别人来。”   这时候周鹏想起来:“网监那边有不少好手。”   多米闻言非常不屑:“呸,我已经很棒了好吗?FBI那群蠢货被暗网那群人耍了多久你又不是不知道,这里的网络技术本来还在发展中,网络追踪能力根本达不到欧美程度。你指望别人,不如多求求我!他们用了境外代理,你们知道暗网吧,知道洋葱路由吧,那你们知道影子网络吗?”   白冰漂亮的眉头皱成一团。   周鹏不明所以:“那是什么?”   “属于暗网的一种,但是里面的东西,更加罪恶,更加深,里面盘踞的黑客组织也是你们想象不到的庞大。往往他们都在恐怖分子控制的战火纷争的地方,就算我查到了,你们攻得进去吗?如果使用了他们的代理,你根本无法短时间攻入他们内部。就算进去了,你还要筛查上万的IP信息来源,这根本不是一时半刻能解决的功夫。”多米哀嚎一声,极无助地抱住头。   白冰当然知道影子网络的可怕,她曾经多次在上面和那群恶心的恋童癖周旋。人性最不堪的一面在上面释放。   恋尸癖、恋童癖、食人癖、邪教、人口贩卖……   在那里,只要有钱,什么样的欲望都能被满足。   白冰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忧心忡忡地问:“最快能多久?”   “要是他们单层VPN或者TOR还简单,但是他们是用匿名代理,虚拟机掩盖数据使用习惯,还加上VPN和TOR掩盖踪迹。我已经试图寻找在TCP/IP数据传输的虚拟通道了,可是对方也不是吃素的啊,居然用了双层虚拟机……就算我立马组织一个黑客正义联盟,和那群邪恶联盟打对抗赛,那也需要至少半天的时间呀。”多米说着,此刻他被那堵无形的墙阻挡在外面,因此气得吐血,忍不住埋怨说,“你们说,他们几个小警察,哪儿来的门路认识那么厉害的人啊!”   白冰猛地倒吸一口凉气:“难不成他们背后还有人?”   “肯定的啊,”多米撇撇嘴,“不是恐怖组织、趁机添乱的国外势力,就是一个超级超级超级有钱的富豪!”   “那现在怎么办,在国内民众面前,让他们上演警察直播杀人的大秀?”   多米抓了把头发,瞪着满是血丝的眼睛说:“最快的方法,就只有关闭网站了。”   魏威下意识地抬起头看向周鹏,寻求帮助:“头儿,我们该怎么办?联系直播网站,关掉直播吗?”   可是,周鹏眉头紧皱,目光暗沉,看着屏幕里,那个熟悉又陌生的面孔,此刻,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我的天。”身旁有人惊呼,“这是怎么一回事,人数又开始飙升了。”   周鹏惊愕地望向荧幕,那在网页右下角不起眼的观看人数正以飞跃的速度疯狂暴增。   正在忙碌工作疲惫不堪的人们,偶然间被同事叫住看向视频时,便再也移不开目光了。   数字飞跃的同时,还有弹幕也转变的飞快。   【没有人觉得这个主播长得还可以吗?】   【有点汉尼拔的感觉。】   【错了,邦迪,是邦迪!】   画面里,冬宁冷沉着脸,电灯轻轻晃动,将他脸庞切碎成好几瓣,他的眸子低沉着,没有一点表情,犹如无感情的行尸走肉,无声无息。   然而周鹏却感觉,像是平静的江面下汹涌的暗流,藏在云层下翻动的闪电,冬宁即将做出极度可怕的事情。   眼下的青灰带着死气,冬宁缓缓踱步,一步一沉地走到五人身边,他手里握着一把弹簧刀,锋利的刀刃冒着寒气。他每走过一个人,就引起那些人不可抑制的颤栗。   他比划着手里的刀,动作优雅,这才发现他有一双极其漂亮的手。   软若无骨,像极了古画上弹奏乐器的仙女手指,修长的手指轻轻敲击在五人的脑袋上,像是一幅美丽,却又让人毛骨悚然的画面。   勾起了观众们对直播主题的疑惑,制服帅哥,血腥画面,耐人寻味的话语,纷纷引起观众们的猜测。   直播间上观看人数突然又飞跃上升,短短时间,已经破了10W,甚至还在飞快增长。   周鹏突然懂了,为什么选择冬宁来开直播。姚大江一脸坏样,半秃龅牙啤酒肚,吸引不了任何注意,大多会认为是个无聊求关注的油腻中年男人选择关闭视频。而陆阳,早已经不是曾经的警察,未老先衰,会让人怀疑,看着他就让人怀疑杀人前他是否会先崩坏掉。   冬宁年轻、强壮、帅气,符合一个杀人犯为爆点的美学惊悚片主角,能吸引来更多的关注。且没有人怀疑他没有能力或者只是作秀。   主角出场,神秘感十足,接下来需要的是直奔主题,让观众的神经跟着他跳动。   五个被绑着的人,或胖或瘦,无一例外颤抖得不像话。   呜咽声越来越大,黑色的布罩下,有深色的污渍浸染开来。   这样就有些乏味了,毕竟,一部悬疑恐怖片,要吊起口味,首先要有个能势均力敌的对手。一秒就被干掉的反派,完全引不起兴趣。   不过,对于一部成功的惊悚片,冬宁貌似深谙其道。   只见冬宁扯开嘴角冷笑,一把取开其中一人的面罩,露出一张苍白虚弱的脸,这是一个上了年纪的老人,双鬓早就白了,穿着一套名贵的西装,无不透露出这人属于上位阶层的身份。   这个时候,老人却哭得像个小孩,花白的头发凌乱地飘散着,浑浊的眼珠子里蒙上一层薄薄的泪膜。   哀求着眼前的年轻男人,老人虚弱地说:“求求你,放过我,你要多少钱,我都给,我都给。”   冬宁半蹲着扶着椅背,听着老人苦苦哀求的声音,脸上没有半分表情,毫不动容,也没有半分同情,冰冷地犹如一具雕像,冷冷地瞅着对方。   就在老人哭声渐渐停止的时候,冬宁突然把刀刃猛地插进他大腿根里。   一声惨叫,气氛瞬间达到高潮。   冬宁面无表情地扭动着自己手里的刀,不紧不慢地慢慢转动着,血突突地朝外喷溅着,肉泥跟着刀旋转的方向朝另一边涌出来。   突然炸开的惨叫声,令人头皮发麻,一声声敲打在人心房上,竟然移不开眼。   正在观看视频的网友们,突然意识到这不是虚拟电影,而是真实的虐杀直播。   这一瞬间,网上的消息疯狂炸开,观看直播人数开始成倍的增长,视频上方刷着的文字疯狂几乎布满了整个屏幕。   许多人都在疑问,视频里的人真是警察吗?警察居然会直播杀人?直播间的名字到底指的什么?   网络讯息时代新闻发酵速度极快,高清视频,警察杀人,直播虐杀,正义审判,几个字突兀地跳进眼眶。   正在埋首工作的白领们,突然停下手中动作,惊愕地看着电脑右下角弹出的视频。   上课偷完手机的学生,好奇地瞪大眼睛,兴奋地手机里的东西递给身边人看。   自媒体,网络大V,电视台都纷纷开始转载报道。   短短十分钟的时间,事态往不可抑制的方向发展,热度居高不下,然而直播视频却久久未关。   有质疑声提问:警方动作为何如此迟缓,难道真是相信了对方那一句,“直播间一关,立刻杀人”的鬼话?   就在这时候,突然直播平台下方,有人贴出了信息。   将冬宁的证件号、照片、及所任职务通通发了出来,一石激起千层浪。视频里的杀人凶犯,居然真是警察,且职位还不低,不过有人传,这人曾经有过主动在凶犯家属要好处费的行为。   而被捆着的人信息爆出来的时候,网络瞬间闹开了锅,这人居然是欲海市市委书记钱国平。钱国平名声很好,为人低调朴素,之前几次欲海市爆发地质灾害,老人家都不顾自身安危,第一时间前往第一线。   网上现在的报道新闻随便一搜就能搜到一张得奖的照片——钱国平含泪握着一只血肉模糊的小手,对方是个在灾难中受害的孩子。   【靠,这都是真的!】   所有人这时,脑海里浮现出这样一句话。 第366章 残缺器官的遗体(八)电话   钱国平是个戏剧性人物,出生在社会动荡的年代,曾被四次诬陷审查。   在狱中他偷闲学习,后平反,以第一成绩考入京大。毕业后他留在京大做了大学老师,没多久就因教课时被学生举报斥其政治立场有问题,被学校辞退,恰逢严打又被判了三个月。出狱后他干脆转下海到沿海做了商人,靠倒卖有色金属赚了不少钱,到94年的时候,他已经有了亿万身家。   这时候,国内环境已经好了起来,当年被污蔑的事情早就查清楚,钱国平开始参政议政,成为省政协委员。   直到97年,国内外环境突然恶化,部分地区爆发动乱,被国外反动势力控制,贸易各方面被制裁。这时候国内才停止动乱刚刚开始收养生息,遭遇这样的外忧内患,情况一度十分严重。钱国平此时毅然决然将全部资产捐出,并且组织商界联盟捐出自身财产帮助国家脱离危情。   仅仅四个月的时间动乱便平息,很大一部分原因因为钱国平当年的举措。   后来钱国平年纪大了,弃商从政,不过他从政心不重,一直没有往上升的意图。恰逢欲海市是钱国平的出生地,背井离乡近六十载,想着落叶归根,安享晚年,于是回到欲海市。   周鹏有幸和他见过几面,的确如外界所说平易近人,没什么架子。相较于现在拿新闻充当功绩的官员来说,他为人十分低调,偶尔几次出现在公众视野里,都是朴实为民、清正廉洁的正面形象。他的社会风评很好,是国内难得媒体官方民众都称赞的从政人员。   还有一点,钱国平虽然是在政府坐班,不过早就不管事了,没啥权力,等于来这里养老,偶尔出面安抚安抚人心,其他人不知道,位于机关内部的冬宁不可能不知道。   周鹏脑袋里快速回忆了一番自己掌握的钱国平的生平,实在想不通为什么他要找上钱国平。   不对,周鹏手指猛地一戳桌面,脑海浮现出另一个名字:“钱厚载那个臭小子……和钱国平是不是有什么关系?”   “头儿,你现在才反应过来啊。”魏威以下犯上不客气地翻了个白眼:“钱这个姓又不像你,街上掉块牌匾下来,就能砸死两个姓周的……钱国平有个胞弟叫做钱宁城,是金河区教育局局长,也是钱厚载的父亲。”   周鹏皱眉。   “钱家之所以在当地势力那么大,钱厚载能那么嚣张,正是因为有钱国平这位老人家在后面撑着。不过……”魏威迟疑地摸了摸下巴,“就算钱厚载再怎么作恶,那也是他自己的关系,论起管教不严也是钱宁城的事情,怎么找上作为伯伯的钱国平了?陆阳他们难道真的是报仇心切,失去理智了?”   周鹏狐疑地抬起头,视频里冬宁冷笑着,举动疯狂,但他深黑色的瞳孔里却毫无波动,平静得犹如一泉无波的清泉,似乎在隐藏着更深层次的东西。   眼见不一定为实。   周老爷子的口头禅突然一下子钻入了脑海里。   周鹏略微一沉吟,敲了下桌子:“查查钱家。”   ****   从直播开始到现在仅仅十分钟的时间,欲海市公安局一片祥和安宁的气氛不在。办公室内电话铃声响个不停,领导们不知道去了哪里,在大堂的基层警察没了主心骨,一时间手忙脚乱,被突如其来的状况吓得不知道该怎么办好。   周鹏只好临时担当起了指挥的身份,吩咐一部分人联系去开会的公安局各级领导,一部分人应对询问电话,这才将乱套的程序归入了正规。   当钱国平的脸出现在直播的一刹那,整个平川省政坛发生动荡,这个是预料之中的事情,钱国平身份特殊,算是解救华国危难之时的民族英雄。无论是钱国平被人抓住直播威胁,还是这个威胁的人是警察,从身份到事件,每件单拎出来都敏感特殊。   果不其然,消息很快传到上层,引得各级领导震怒,周鹏接到的指令,是要不惜一切代价保证钱国平的安全。   当然,上面人也知道,这样的命令为难周鹏了,也临时组建了一个由省厅专家组成的小组来分析直播同时给他出谋划策。   最首当其冲的问题,恐怕就是关闭不关闭直播。   省厅会议室里已经坐满了人,个个脸上忧心忡忡。   “我觉得要降低影响,必须要关闭直播间。”   “不行。”立刻有人摇头反对,“他可说了,关闭直播间,就要杀人。如果关闭直播间,刺激了歹徒,杀了人质,这责任谁担得起。你们可别忘了,这人质可不是一般人,可是钱国平钱老,要不是有他,现在我们还被大鼻子欺负……”   “你这个老家伙,多少年过去了,还老想着那档子事情,要长远来看。”   “我呸,你们是太安逸了,我看这个冬宁就是潜伏在我国内部的敌外势力。就是你们审查不够严格,才会出……”   视频对话那头吵得不可开交,周鹏顿感头疼,大力揉了两下太阳穴。   此刻直播的视频里,冬宁已经停下动作,坐在一边。钱国平脸色惨白如纸,虚弱地呻吟着,几乎瘫坐在椅子上,血正顺着大腿朝外流,很快地面湿了一滩,让人忍不住担心,这老人家能否受得住。   但冬宁似乎对一切毫无所觉,平静地拿着卫生纸大力擦着刀刃上的血迹。   周鹏注意到他的坐姿,脚微微外侧,身子倾向镜头,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镜头,嘴角扯开一边,这模样这动作都似乎像在等待着什么……   他在等什么?   周鹏猛地抬起头朝四周扫了一眼,鞋底与地板的摩擦声接踵响起,汗水和眼泪的盐分在空气中奔腾,周围的人都在忙碌着,没有人有空闲去担心其他。然而他就是心里又有种怪异的感觉,好像那双眼睛透过镜头,正在观察他们的一举一动。   就在这时,他突然听见一阵狂乱的噪音——嘶吼的不辨男女的尖叫,加上敲击金属的刺耳呱噪声,还有隐约透出的笑声,让人毛骨悚然。   就像是被囚禁的人发出的嘶吼,痛苦、绝望、死亡全部交织在一块,刚巧和直播的一切相对应,像是来自未来的预告。   周鹏心中一跳,猛地扭身朝声音看去,多米正晃晃悠悠地从兜里拿出手机,原来那不过是一段怪异的手机铃声。周鹏顿时有些火大,现在的孩子们都在听些什么少儿不宜的东西。   多米接起电话,半秒后,眼中迸发惊喜:“头儿,舒哥醒了啊?”   舒哥,舒墨那小子吗?周鹏压抑住心内的烦躁,没好气地走向多米。   下一秒,多米眼中的光彩又暗淡了下去,闷闷地“哦”了一声,就在周鹏皱起眉想要问怎么回事的时候,多米抬起头望向他,没精打采地举着手机:“我们头儿说要跟你说话。”   周鹏看着手机,咳嗽一声,脸上愁容一敛,然后笑着说:“容队,不用担心,这里有我顶着呢。”   那头容铮的呼吸声一轻,叹了口气,低声说:“抱歉。”   周鹏单手拿烟点上,换了个话题:“你看见那直播了吧,有什么想法?”   “直播我已经看见了,千万不要关闭直播网站。冬宁穿着警服,没有戴面具,采取直播的方式,很明显他已经选择没有退路的方式。一开始开直播,他就给了警告了,‘直播间一关,立刻杀人’,之后他把对方头套摘下,让我们看见钱国平,接着刀刺钱国平,就是告诉我们这都不是假的,他是玩真的。”   容铮顿了下,呼出口气,说:“还有,他刚刚的那段直播,是给我们看的。冬宁知道,如果是普通老百姓,上面会担心影响,不顾一切要把直播间关掉。而如果换做是有影响的政界人物……”   这话题也太大逆不道,周鹏突然喉头一痒,大力咳嗽起来。   容铮笑了:“再说了,就算直播间关掉也没用,他们可以立刻开另一个直播间,或者干脆去暗网,这样你们就永远追踪不到了。”   容铮的声音很平静,和平日里一样,透着股无情的刻板。   周鹏一咬牙:“我们该怎么办?”   “一个方法是,查到拍摄地点,救出人质。”   周鹏摇头苦笑,大家不都在找吗?就是不好找啊。   “还有一个,是联系冬宁。”   周鹏一愣,有点没明白。   “让多米想办法,黑入直播间,让你可以直接和冬宁对话,劝说他放弃要做的事情。”   周鹏打量着多米,判断他是否有能力干这种事情,多米正咬着袖口,瞪着血丝的眼睛,一会儿趴在桌子上,一会儿抓头发,实在是……不可靠啊。   周鹏深吸一口气:“他想什么我都猜得猜不多了,无非就是绑架钱国平,说出钱家这几年干的事情,打算让钱家受到处罚。冬宁怎么加入我都搞不清楚,他没谈恋爱没结婚,更没孩子没亲戚。他是单亲家庭,母亲前几年得癌症死了。自己也没多少存款,孑然一身,了无牵挂,只剩下一个警察的身份。”   周鹏握着电话,长叹一口气:“多半陆阳利用冬宁也是警察,拥有正义感这一点,蛊惑他加入,这就和邪教传销方法差不多了,思想已经被完全控制。你看现在,他已经是这邪教里的左护法了,我怎么两三句能劝说得了?”   容铮和冬宁见过面,至少在处理上一起案子过程里,冬宁表现的只是一个普通刑警的素质,并没有极强的正义感:“没有人是铁石心肠的,查找他的生平,发现他在意的,以此来抓住他的弱点。”   周鹏眯起眼睛:“没准陆阳也是这样做的。”   “没准……陆阳是他爸?”多米突然插嘴。   周鹏一把把多米毛乎乎的脑袋按下去,示意他闭嘴,多米撅噘嘴,不服气嘀咕着:“十三四岁做爸爸的多了去的,敢说没这种可能?”   周鹏看了看自己的手掌,真的很想拍下去。   “还有一点,如果只是披露真相,为什么不录播呢?”容铮突然出声,“直播的可变动性太大,没有人能做到百分之百完美,他是警察,而且是极其优秀的刑侦警察,不可能不知道这样做的风险会有多大。”   周鹏立刻听懂了弦外之音:“直播比录播更好的一点是与观众的互动性,也就是说,他的真正目的,是打算以直播的方式,逼迫警方一点点达到这个诉求?”   “对。”容铮说,“竟然他有诉求,那就满足他的诉求好了,从这个方面来下手,和他谈……”   这时,电话里传来床板翻动的声音,有人正在大声的喧哗吵闹,容铮的话倏地停了,接着他匆匆道:“有点事,我这里会注意直播动向,先挂了。”   “慢着,我——”那头已经挂了电话。   多米一把抢过手机,周鹏现在的眼神很危险,像是要把他的手机给砸了,以他对周鹏的了解,这家伙抠的要死,绝不会赔他。   多米没有看错,周鹏现在很想发泄,哪怕是手里有手机,就是有钻石,他也给砸了。   容铮电话挂的干净利落,轻飘飘两句满足诉求。满足诉求哪有那么简单!难不成冬宁要求把钱家满门抄斩他也答应?   周鹏现在很想抓狂。 第367章 残缺器官的遗体(九)添乱   就在这时,一声凄厉的哭叫声突然从大门传进屋内。   周鹏正心烦意闷,没好气丢下烟一瘸一拐地朝外走,刚到门口他的动作顿住了,甚至踉跄地朝后退了一步。   一群人正穷凶极恶地扒着那处摇摇欲坠的小门往里挤着,斜阳从窗外洒进照射在这些人身上,显露出这些人昂贵的穿着。大多数人脸上带着愤怒,一双眼睛像是要吃人似的喷着火似乎下一秒就要在朝警方怒吼出声。   果然,终于有人按奈不住心中奔涌的怒火大喊:“你们这群吃干饭的,还愣着干嘛,都多久了,还让那么直播平台开着!我们纳税人交了那么多钱,就是让你们保护我们的安全,你们却还在这里玩电脑闲聊,你们就这样敷衍了事吗?你们等着,我要告到省里去,要是钱老出了什么事情,你们全都别想有好日子过。”   周鹏倏地站直了,这一幕简直是活久见,居然有人敢跑到公安局门口朝警察撒泼,这就是活腻了的典型代表啊。   只是这活腻的人貌似有点来头,被对方话里质疑,在场警员无不愤慨,可是都敢怒不敢言,只是捏着拳头咬紧牙低下头。被指责玩电脑实则在一刻没有停歇的多米顿觉委屈,孩子气地把电脑鼠标一砸,气昂昂地仰着头看着周鹏,大有我不干了的意思。   喊话这人五十岁上下,穿着一身价格不菲的茶色西装。   从进屋他就面红耳赤一副气急了的模样,走了两步,就盯上了多米,多米砸鼠标的动作,在他眼里可能就是家里叛逆儿子闹脾气。   于是他骂骂咧咧走到多米身边,大概是心里觉得这种情况万分紧急的时候,警方居然还让一个小孩子捣乱,真是胡闹。   就在对方一只手要抓着多米的后领子的时候,白冰无声息地迈开长腿,走上前站在那人面前,先是勾唇一笑,然后一眨不眨地盯着那人的手。   或许是白冰的眼神过于犀利,那人伸出的手半路缩了缩,停在半空中。   “你又是谁!”   中年西装男的话很不客气,上下飞快扫了白冰一眼。   很不巧,白冰今天临时被招来,穿着还是便服。红色毛织长裙将曼妙的身姿显露无疑,比起警察更像是模特。   所以不等白冰回答,他心中自有了判断。   不屑地瞟了白冰一眼,中年西装男转过身对着旁边年纪看起来最大的警察,趾高气扬地质问:“你们现在可真是够可以的啊,不是小孩,就是女人,要不是我进大门的时候,看着的确是警局,还以为这里是游乐场?你们警方就是这么办案的?”   以中年西装男为首,后面的人都跟着嚷嚷了起来,顿时那人更加像是有了助力,看向白冰的眼神里鄙视更甚,甚至还朝地上吐了口唾沫,以示愤怒。   他们倒要看看,这时候谁敢出头。   这些人无一例外是钱家人,或者是和钱家有来往的人。   他们有钱有势,关系网在欲海市盘根错节,来意很明显,怒气冲冲地冲入警局,想找责任人企图用本身的力量施加压力来督促破案。   不过,在他们进入大门的刹那间,似乎已经忘记了他们此行的目的。只是将愤怒展示出来,显示自己的特殊权力,这是这部分人最爱犯的错误。   真是愚蠢之极。   白冰居高临下看着那群人,眼中蔑视不减,嘴角挂着冷漠的笑。   “你们是谁?来干嘛?都他妈给我滚出去。”周鹏直接把手里资料一甩,将痞子模样展露得淋漓尽致。   中年西装男毫不退缩,显然对周鹏那句问候家人的话恋恋不忘,咬着牙走到周鹏面前,用粗短的手指戳着周鹏的胸口,十分嚣张地威胁:“说话给我小心点,否则我让你位置不保。”   在中年西装男甩出这句话时候,在场的人霎时都安静了下来。   忽然安静的声音,无疑是对他刚刚的动作无情的嘲笑。他还不太明白,转头看向同伴一眼,无一例外地噤了声,只是低头看向其他地方,装作自己和刚刚发生的一切毫无干系。   周鹏这张脸在地方电视台、报刊、论坛出现过长达半个月的时间,其担任的职务及作出的功绩全都在报道中有详细的描写。当然不是指,周鹏一个省会刑警权力超过地方,只是说,以现在周鹏的身份来言,他代表的不再是个人,而是警方荣誉。   周鹏被宣传打造成来自警方的业界英雄,这个敏感时期,稍微有点脑子的也会知道周鹏这个人不太好惹。   中年西装男不是没有脑子,而是恰好他没认出周鹏来,或者说他没有关心过新闻话题。   “我替您翻译一下,您刚刚表达的意思是,您可以干预警方内部的人事处理?”周鹏的声音不大,语气也没有咄咄逼人,甚至嘴边还若有似无地挂着笑意,问的既认真又关切。   然而,就在他话音刚落时候,中年西装男冷汗瞬间就淌了下来:“我……我那是……”   “请问你们这群达官贵人大驾光临来我们这小警局做什么?”周鹏打断他的话,拿着调子问。   中年西装男终于回过神来,擦了擦脸上的汗,恢复几分气息道:“我是省商联盟主席唐煜,曾经是钱老学生,这次听说钱家‘出事’特地过来了一趟……结果刚来,就遇上钱老被绑架的事情,直播间那么久没关,把钱老当做什么了,可观赏的动物吗?所以我们打算来找警方要个说法!”   可能是过于慌乱,唐煜没有意识到自己话语间说漏了些事情,说到最后,像是找到了主心骨,说起话来渐渐气势又上去。   “三月底,京都那边就发了新规定,防止司法机关干预办案。其中有一条啊,特别标了红色,说是违反规定的与外部人员勾结的,将追究刑事责任。”周鹏叼着烟,来回扫着刚刚气势汹汹冲进来的一堆人,热情地招手:“来,大家都来登个记,姓名、工作、年龄、身份证号,咱们都来比对下……唐总,你这手抖的,要不要你口述我帮你写?”   唐煜脸色“唰”的就白了,腿软得几乎站不稳了,扶着椅子靠背冷汗涟涟地喘着气。   “你们简直是倒打一耙啊,什么叫做干涉办案,这是接受公众监督!”唐煜有气无力地咬着牙,之前大刀阔斧质问警方办案不力的英雄瞬间变成被警方欺负的虚弱小白莲,语气中透露出几分倔强。   没有前情提要,只怕是一群吃瓜观众都会以为是警方把他这壮汉给怎么着了。   周鹏抱着手臂,有点乐了:“你所谓的让我们警方接受监督,就是让你们把这里当菜市场进来大吵大闹吗?你来这里耽误了五分钟,也就是说救出人质的时间被你们耽误了五分钟。五分钟会出现很多变数,万一人质有个三长两短,这责任你担待得起吗?”   这帽子扣下来太大了,责任谁也担不起,一时间所有人都乱了,根本没注意到周鹏那言语里把“人质出事和他他们上门”逻辑转嫁的漏洞,都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连气都不敢大声喘了。   怎么办,气势被压倒了,他们也就是来凑个人数啊,难不成真的要被追究责任?   唐煜突然跳起来冲到人群里,指着其中一人说:“我们是来反映线索,小赵,你快说说,小钱昨晚上没回家,你去附近派出所反映情况,没人搭理你。这下钱老出事了,小钱多半也凶多吉少!我们抓住了那个团伙里的人,这就给你们赶紧送来了!”   周鹏一愣,叼着的烟掉在地上。   人群像是被一只大手拨开两边,露出个豁口,从中走出来衣着华贵的中年妇女,她满是珠宝的手里,钳制着个瘦骨嶙峋的少女的手腕。   少女看起来二十岁左右,头发干枯挑染着四五种颜色,脸上还带着泪痕,边吸着鼻子边挣扎着哀求:“阿姨,我不知道,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放我走吧……”   周鹏看着那名少女,穿着打扮妆容无不透露她是名不良少女,这一瞬间,他脑海里浮现出一个熟悉的少女身影,永远停留在不堪视频上的少女。   中年妇女一把抓住周鹏,使劲扯着少女往周鹏面前拉,狠狠地骂了几句,冲周鹏说:“我查了我家监控,我儿子就是被这婊子给骗出门去,然后失踪了。政府,你要为我儿子做主啊,他可是特别听话的孩子,被这狐狸精带坏了,偷偷跑出去,我联系他一夜,打电话不回,发短信也不理,我好不容易熬到早上,去派出所报案,那群龟儿子居然让我等等!还有没有天理了!”   周鹏:“……”   他寻思了下,很想说,钱厚载那家伙二十七八岁的人了,有手有脚,长得又壮又凶狠,他就消失了一晚上,派出所不受理也很正常。   就在这时候,多米突然从电脑面前抬起头,颤抖着声音说:“周队,第、第二个人。”   直播的页面忽然飞快刷起文字,一直擦拭着刀刃,在等待什么的冬宁忽然站起身动了,他把刀别在腰间,走到气若游丝的钱国平身边,面无波澜的脸上突然一笑,猛地拉开第二个人的面罩,露出一张满是横肉的脸。那人正咬着牙,瞪着赤红的双眼。明明四月倒春寒的日子,这人却穿着一条黑色小背心,露出满身的纹身。   只听“嗷”的一声,刚刚还怒不可歇的钱妈妈,身子往后一掀,昏了过去。   冬宁拿着刀,在那人脸上比划了下,站起身拍了拍对方肩:“小钱,好久不见了。”   钱厚载看清冬宁脸的一刹那,不可思议地瞪大眼睛:“你……怎么会是你?” 第368章 残缺器官的遗体(十)炸开锅   钱厚载愣坐在椅子上,梗着脖子惊恐万分地瞪视着眼前的人。   悬在头顶的灯泡左摇右晃,照得冬宁瘦削的侧脸忽明忽暗,光线将记忆里熟悉的脸庞割碎成无数个小方格,透着股说不出的狰狞味道。   分辨率高得过分,能看见屏幕里钱厚载粗壮的脖子上正起着密密麻麻的鸡皮疙瘩。   接着冬宁突然绕到钱厚载背后,低头附在钱厚载耳边,悄声说了几句什么,然后钱厚载浑身一哆嗦,浑身的横肉猛地像波纹一样荡开。   钱厚载眉头拧紧,苍白的嘴唇颤抖着上下开合了下。他白长了一张气势磅礴的脸,两只三角眼里包着水,目光里含着畏惧,犹豫了半秒,冲比自己矮上半个头的瘦弱绑匪,轻轻地点了两下头。   就在周鹏搞不清楚这到底在做什么的时候,钱厚载突然从座位上站了起来,这时候所有人才发现,钱厚载身上,没有任何束缚。   接下来,钱厚载没有和冬宁发生任何肢体冲突,甚至扫过钱国平血肉模糊大腿的时候,也只是脸微微白了些。然后他做了一件让所有人愕然的事情,他帮着冬宁把另外绑着的三人头套摘了下来。   唐煜感到一阵头晕目眩,跌坐在椅子上,他大汗淋漓地擦着额头,和他一样,此刻所有人的脑海里冒出一个想法。   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情况急转,五名受害人中其中一名变成绑匪,这猜测让刚刚义愤填膺跟随钱家人来的那些人都变了脸色。那点点滴滴未明的信息丝丝缕缕钻入脑海中,所有人朝目瞪口呆的钱母望去,看他们此刻的目光,那不可思议的想法慢慢成形。   只听稀里哗啦一阵布料摩擦声,跟着猛地爆发出尖利嘈杂的怒骂声,视频里出现了三个人,两男一女。   其中一个还穿着警察制服,半昏睡地垂着脑袋。另外两个穿着华贵,一被摘除嘴里的束缚,立刻开始了破口大骂。   “放开我,你是谁,这是哪里,到底怎么回事?靠,你们弄伤我了,我他妈要告你们!”女人尖利地叫着。   男人骂了几句,忽然瞥见了眼前的镜头,冷笑起来:“行了,这是玩什么综艺节目吗?隐藏摄像机?”   男人这句话说出来,女人的声音戛然而止。接着她突然像是换了个人一样,贵妇人一样梗着脖子眯着眼睛直勾勾看着镜头,打量了半晌,她语气稍冷道:“有这么玩的吗?有点过了,我们又不是什么明星,你们哪个电视台的?”   冬宁不发一言,微靠在椅子上,笑眯眯地看着他们。   没得到回应,女人皱了皱眉,大力挣了挣绳子,绳子没有松动,她深吸一口气,压着怒气低声说:“放开我,我的手腕已经被擦伤了,你们的节目负责人呢,谁让你们来的?”   说完,她余光瞥见钱厚载,瞳孔猛地一缩,显然两人认识:“小钱,过来,帮我把绳解了,疼死我了。”   钱厚载被忽然点名,吓了一跳,往后踉跄退后一步,狼狈地差点摔一跟头。   这时候钱国平发出一声粗喘的呻吟,他几乎没了力气,头发一缕一缕地被油腻的汗水黏在额头上,分外狼狈。他的大腿部破了个洞,血正慢慢朝外流着,顺着裤腿滴落在地上。   隔着一个空座位,女人看见钱国平的模样,忍不住倒吸口气,一时间脸上出现各种表情,小心翼翼地瞥了眼冬宁的方向,身子无法克制颤抖起来。   “这……这到底是……”   “嘿嘿嘿。”   冬宁冷冷地笑了起来。   明明还是下午,阳光正烈,却觉得如深夜般冰冷。   多米打了个激灵,他摸了下手腕上的鸡皮疙瘩:“这几个都是什么人?那个钱厚载怎么回事,不是都说钱国平是他大伯吗?怎么他还帮着绑人?难不成他也和冬宁是一伙的?卧槽,我还以为是复仇者联盟,结果是青宫大戏啊,这是逼宫戏吗?”   刚刚转醒的钱妈妈,一睁开眼。就看见钱厚载鼓着腮帮子拍丁雪峰大耳巴子,可能自己可爱柔弱的小儿子忽然之前成了彪形大汉,这场面对她刺激有些太大,一口气还没上来换了个边又昏了过去。   “从左到右是金河镇派出所所长丁雪峰,孙家姐弟孙朝东、孙玉芳,然后就是钱厚载和钱国平。”认出五人身份,老刑警咽了口唾沫,擦了下脑门上的汗。   他还有点反应不过来,任谁发现明明以为是一场恐怖袭击,急得全国上下炸开了锅,动用了大量资源,结果发现是窝里斗的家族恩怨,这差距着实有些大,怎么也让人吃不消。   “孙玉芳是孙朝东的姐姐,不过姐弟俩不经常来往,据说也不怎么和。私底下两姐弟互相暗讽,一个是心机婊,一个是惹祸精。”唐煜哑着声音说。   此刻他们一群人全然没了之前气势汹汹的模样。   屋里明明并不寒冷,暖气也开得很足,唐煜却觉得手脚冰凉,好像屋内温度陡然下降了好几度。   他直勾勾地看着那一方小屏幕里横肉抖瑟的钱厚载,嘴唇微微张开,似乎依旧觉得不可置信。   如果是家族恩怨窝里斗,丁雪峰可能能和钱家沾点边,可跟孙家姐弟又来凑什么热闹?   或许和他们之前的想法一样,是陆阳找孙家钱家报仇,可是这问题又来了,钱厚载怎么又跟他们一起了?   这个膀子比冬宁脖子还粗的大汉,一招就能把冬宁给制服了,要说他受到冬宁带给的无形压力导致他要当帮凶,冬宁就一点不担心钱厚载给他反噬了?   周鹏眼皮一跳:“孙家又是怎么一个来头?”   “孙家一开始是房地产行业发家。”唐煜拿出手绢,不停擦着脸颊上的汗,“孙老爷子眼光和运气在行内是出名的好。早期还没取消集体住宿的时候,他就低价找农民购入地,然后屯地到后面开放商业住宅后高价卖出,从中赚了不少差价。   “后来他又搭上了政策顺风车,生意越做越大,现在不光是在欲海市,更是在淮赧市都非常有名。你们应该知道达胜房地产吧……地产项目遍布整个平川省。最近几年更是做起了资金,投资保险行业……正好遇上几次自然灾害和上面出台的优惠政策,保险做的有声有色。   “唉……孙老爷子这眼光、运气,还真不得不服气,就是几个孩子啊……”   最后结尾拉长了调子,其中包含的深意就很微妙了。   这世界上出名的方式有很多种。   有通过才华外貌炒作在娱乐圈混出脸面的明星,也有通过善意的人性和感人肺腑的事迹让人纪念深刻的英雄,当然也有卓越贡献的科学家和创世纪改变一个世界的大企业家。   然而还有一种,最不需要花费时间、精力就能全网红遍的方式,就是遗臭万年。   所谓的黑红也是红,就是这个道理。   很显然,孙家姐弟俩就是这么红的,在她们两人的面孔在网上出现后不到两分钟的时间,屏幕上方飘出了一条冷飕飕的留言:   【孙家姐弟罔顾王法,作恶多端,背负几十上百条生命,证据确凿,却总是逍遥法外。我妻儿被孙玉芳所害一尸两命,孙家却动用势力,倒打一耙,诬陷我妻子,让我丢了工作,派人威胁殴打我家家人。孙家这样肆无忌惮,这世界还有没有王法了!】   这条留言闪的飞快,却一时间炸开了锅。   九九年孙玉芳在欲海市一战成名的恶事,到现在还有些大论坛里匿名帖子能找到踪迹。网络的力量不可小视,也许一个人没有多大能力,可上百万上千万网友聚集在一起,一切藏污纳垢的东西再也无法隐藏,曝晒在所有人的视野里。   他们的搜索能力强大,很快将来龙去脉一一查清,短短网页刷新的几十秒时间里,一条普通不过的链接凭空出现,却像是一枚威力极大的炸弹,横扫了整个网络。   要是说,之前钱老被绑架,对民众来说只是下午无聊打发时间的谈资,然而这时候网友们却再也无法克制了。   被撞死的孕妇,突遭飞来横祸的孩童,满腹委屈声声泣泪的父亲,一个孙玉芳造成了几十个家庭的噩梦。   一时间群情激愤,网友们激动愤慨地要求政府追讨相关责任人,他们要求真相,要求开诚布公,要求对孙玉芳及背后的黑恶势力进行严惩!   网络之势,民众之言,犹如滔滔江水,狂奔着朝四处奔涌。   就在这个时候,突然有部分人产生了疑问。   【这个钱国平真的没有问题吗?】   【钱国平被绑是非偶然?还是他才是最后最大的保护伞势力?】   【那个满身纹身的是钱国平的亲侄子,钱厚载!】   【钱家子孙大义灭亲?】   【喂,你们都忘了啊,直播间的名字——“正义的最后审判”】   直播上的文字刷得飞快,让人应接不暇,然而周鹏却越看越惊心,几乎喘不上气来。而观看直播的人数,已经达到了该网站历史最高值1700万,全网标红,上面还暴起了硕然绽放的烟花,数字还在飞快上跳。   下一秒发生的事情更加让周鹏气得摔杯,就在【还我们一个真相】无数个五彩缤纷的字体刷出来的时候,屏幕忽然一黑,再一刷新,整个页面干脆404NotFound。刚刚那直播间顿时荡然无存,整个直播网站首页挂上了声明,说网站服务器出现问题,暂时关闭网站。   这份声明也不知道哪个没脑子的公关团队写的,像是在嘲笑着刚刚观影的近两千万网友的脑子不运作,一句网站服务器出问题关闭网站,简直欲盖弥彰。   周鹏恨不得把决定关闭网站的傻逼和写公告的没脑子直接一掌拍到太平洋。   现在网民舆论正觉得孙家人做的事情和钱国平有千丝万缕的关系,背后更有更大的猫腻,就在这个档口把整个直播网站关掉还出个骗傻子左右言其他的公告,简直不就此地无银三百两吗? 防止失联,请记住本站备用域名:8 0 8 0 t x t . c o m 第369章 残缺器官的遗体(十一)突变   肖四海刚从车上下来,他在准备今天的会议,需要和大洋彼岸的老板进行视频对话。   今天他有些紧张,因为会议内容关乎网站的存亡,他几年前提出了弹幕式直播分享网站概念,接着组建了团队,获取了海外的大量资金。   如今网络越来越发达,平板手机的广泛应用,让他们的直播更加亲民化。   直播不需要大量高端摄影设备,或者固定的电脑平台去上传,只需要小小一个手机就可以把你想要传播的东西即时直播出去,引起其他网友共同讨论。   这样让民众能普遍参与,传播速度极快,肖四海的团队发展前景大好。按理来说,他应该躺在五百平米的大床上,笑着等投资商拿着大把钱送上门。然而他却一直愁眉不展,整整一个星期没有睡上一个好觉。   著名的企业管理学博士林伟贤有句名言:政策就是趋势,政策就是商机;跟着国家政策走就是商机,商机就是重点。   肖四海愁的就是政策问题,上面要求对直播网站内容进行监督,同时将参与直播人员的信息上传至有关部门备案,并且签下责任书。这项举措他倒觉得没什么,但是到了海外老板那里,就成了一个问题。   那帮子大鼻子洋人天天闹着人权、隐私权,在本土闹闹就行了,还手特别长企图把伸到大洋彼岸的华国来。   妄图用资本来威胁控制国家政策,这不是瞎胡闹吗?   肖四海一边纠结如何和那名什么政策都不清楚的老板讲明白,一边不停让人帮忙疏通下上面的关系,宽限点时间。   不过,好在新通知下来后,执行部门考虑到他们是中外合资企业通融了下,让他有了足够的缓和时间,不至于直接关掉网站。   他喘了口气,恢复些精神,踏进了大门。   今天有些不同寻常,在他踏入大门的瞬间,美丽活泼的前台小姐并没有和他和善微笑,而是低着头不停打着电话,好似在和别人争论着什么,言辞语气都很激烈。   他在门口站了好一会儿,对方依旧没有放下电话。   肖四海有些不悦,微微皱了皱眉,却并没有说什么。   他们的办公区在环世中心办公区顶楼,租赁了整整一层,大约有两千平米。有游戏室、健身间、咖啡厅,应该是很舒适的办公环境。然而在他踏入的刹那间,无端感到了一股无法言说的压迫感。   这种压迫感仿佛发生了不好的事情,肖四海顿时有些担忧,难不成网站被网监部门那边下令整改,或者是暂停营运?   他顿了顿,转身看向进门后左手边的网站流量检测器,出乎意料的是,今天流量居然达到了他们开站以来的最高峰。   肖四海心里忽地“咯噔”一下,低头看了眼手腕上的腕表。   现在是下午五点二十分,离着晚高峰的时间还差十分钟,另外今天是周三,这是一个完全不该出现高峰的时间。究竟是什么消息会引起流量突然增高,肖四海有些疑惑,但是也没有多想,毕竟除了被下令整改、暂停营业之外,还能有什么更糟的消息?   他心想,也许是某个流量明星喝醉了,上直播大闹爆出娱乐圈隐秘;也有可能是有女主播正在直播跳脱衣舞;还有可能是电竞大神的世纪对战……无论是哪一样,都算不得什么,那都是主播行为和自己没有任何关系。   所以,完全不用担心。   想到最后,肖四海松了口气,用开玩笑的语气问秘书:“是又有什么劲爆的瓜可以吃了吗?”   就在他问完这句话的时候,他兜里的手机响了,想到下午的会议,这个电话很有可能来自那位海外老板。秘书眼神闪烁了下,下一秒漂亮的两条柳叶眉揪作了一团,然后丰润的嘴唇张了张,压低声音略带颤抖地叫了声:“肖总……”   这时候,肖四海连忙伸出一只手指制止秘书出声,不等秘书说话,他着急地拿起手边的笔记本电脑,快速推开侧边办公室的门走了进去将欲言又止的秘书关在门外。   瞬间,外面的世界被隔绝,看不见匆忙的身影,听不见嘈杂的电话铃声,肖四海忽然觉得有些放松。   他把自己的身体陷入沙发里,一边打开电脑等待开机,一边从兜里拿出手机。   手机屏幕上闪烁的号码是一个来自国内的未知号码,肖四海有些疑惑,心想这不会是诈骗电话吧?不过怀疑了一会儿,他还是选择接起电话:“喂,哪位?”   “马上关闭网站!”电话里,一个分外凌厉的声音传来,带着不容质疑的命令语气,落下四个足以让肖四海血压飙升的字。   肖四海有些莫名其妙,对方字正腔圆的华语暗示他这不是他要等的人,说出的内容也莫名其妙,居然命令他关闭网站,不仅仅让他关闭网站,关键还要他马上!   他有些不悦,觉得这是一个神经病打来的骚扰电话,居然命令他关掉网站,这人以为自己是谁?   创业的路上总是无比艰辛,特别是他这样的没有后台,完全靠自己一步步走上来的,总免不了别人眼红。从他展开项目,到概念成型成为作品,然后拿到投资赚到第一桶金,最后发展成今天这局面,遇上的各种威胁他关闭网站,妄图从他手里买走抄袭创意的人数不胜数。   所以现在这个电话,无非也来自于那些只会眼红做下作事情的劲敌们。   肖四海有些生气,不过他向来抱着不轻易与人发生争端的态度,只是撇了撇嘴,对着电话那头好声好气地说:“不好意思,我有些忙,有什么事情,你可以联系……”   “肖四海,你手边有电脑吧。”那头的声音毫无客气打断他的话。   肖四海一愣,看着刚打开的电脑,忘记电话那边的人看不见,点了点头,说:“……有。”   “打开网页,找到你的直播网站,进入房间号17609。”   “到底是干什么?你是谁?怎么知道我的电话?我——”   “我”字定格在一半,懊恼气愤的语气倏地一转,声音颤抖了起来:“这……这是怎么回事?”肖四海按照那人的指示,打开网站,输入号码,然而之后映入眼帘的画面让他错愕地张大嘴。   明明室内很光明,他却觉得眼前一片黑暗,仿佛自己也处在那空旷的环境里,更令他窒息的是地上那些刺目鲜红的血迹,正一滴一滴坠在地上,同时掉进他的视野里。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他瞪大眼睛,大脑一片空白,这是假的吧,假的吧。肖四海几乎喘不过气来,脸涨得通红,弹幕上飞快划过的陌生文字几乎将他整个人吞噬,他只觉得自己像是在冰窖里,浑身冰凉。   那被绑着女人突然咆哮出声,尖锐的声音在宁静的房间炸开,那声音直接冲击进了肖四海的大脑,肖四海猛地坐直身,啪的一声关上电脑。   手机里那声音又徐徐地响了起来:“这几个被绑架的人,都是举足亲重的人物。现在绑匪企图利用直播引起社会恐慌,同时要挟政府达到自己述求。为了不让事态发展,引起社会恐慌,你必须马上关闭直播网站!”   “可是……这……他说了要是关闭,他就杀人啊……”   肖四海慌乱地抓着头发,深呼吸着打算让自己平复下来。他犹豫着,可那声音却果断异常,既残酷又冰冷。   “那是警方考虑的事情,作为直播平台的负责人,你必须马上关闭网站,另外我查了资料,你们是中外合资项目,有外资投入——”   外资,外资,该死的外资!   肖四海扯开领带。   “我知道了!”肖四海连忙打断对方的话,接着飞快进入后台,输入了自己的权限,关闭直播间的最后一秒,大概是冰冷的蓝色后台冲刷开那片刺目的红色,让他恢复些许的理智,他忽然又犹豫了下:“这个我需不需要和团队商量下。”   “时间紧迫!”   那个声音根本不给他反应机会,肖四海满脑子油汗,余光瞥了眼直播间,忽然发现一条言论这样写着:   【政府充当黑恶势力保护伞,敢问民众权力何在。作为一个无权无势的小老百姓,我想问问,这个国家到底是属于民众还是少数掌握资本的人!】   “嗡”的一声,肖四海觉得天旋地转,陡然间脑袋里名为理智的那根弦轰然割断,他大脑一片空白,再也没能思想能力,只能按照电话的指示关闭了直播间。   *****   直播间猛然被关闭,打了所有人一个措手不及,不仅仅是直播间的观众还有警方。   由各界精英专家组织的专案小组在这之前正着手一步步铺线。   他们的计划很完美,前期工作也做的非常到位,甚至联系了不少国外有经验的网络危机处理专家。   首先让一些比较出名的社会评论家发表正面言论,呼吁民众不要被有心之人的言论左右,明显有人在调动大众情绪,希望网民理智看待。   另外找一些专业人士在鱼龙混杂的论坛里,对那些企图充当警察分析案情,对案件前因后果展开各种联想,煽动网民情绪的一些博取眼球关注的人进行有理有据地辩论。   然后联系一些以思想先锋言辞犀利著称的博主,发表引导性正面消息,让大家将案件看做两部分。无论被绑人做下任何事情,那应该由法律制裁,而不是动用私刑。顺便三言两句暗示任何企图采用这种违法的方式维护自己正义的,无非是另一种方式的犯罪,这种做法更令人不屑,必将会被严惩。   最后让几个官媒简短发言,呼吁公众保持理性,不要传谣,并建议大众向警方提供案件线索。   一轮下来,公众视线转移,将舆论降低到最低点,这时候再关闭直播间,和绑匪单独进行谈判。   因为专家们在分析钱厚载及冬宁的行为分析上来看,钱厚载可能是因为家族矛盾和钱的问题,而冬宁可能是要做法外制裁者,把直播间当做临时法庭。   他们的目的是需要通过直播方式向官方提出诉求,并从民众中获得帮助,而这几个人质就是砝码。   短时间内,至少在条件没有达成的时候,这几个人绝不会有生命上的安全。   然而计划永远赶不上变化,在做好一切计划,准备开展实施的时候,却突如其来从天而降下一块大陨石,直播间忽然关闭,首页还明晃晃挂着一个傻逼的公告,将所有的计划砸了个稀巴烂。   一石击起千层浪,各大网站论坛瞬间炸开了锅。不负责任的删帖行为只能引起更大的疑虑和猜测,网民言之凿凿地肯定其中必有猫腻,甚至大肆辱骂相关责任人,一旦有人理智的出声,立刻被更多反对的声音辱骂反击,用诡辩的方式强迫对方认可自己的说法。   所有人变得愤怒,觉得自己被愚弄,那些曾在和政府机构打交道微小的摩擦此刻也无限放大,他们的理智被稀释,有人打着煽动性的口号和词语,任何要求理性的对话,换来的只有嘲讽。   受害人家属情绪强烈的主张,部分知情者信誓旦旦的说这绝对有猫腻   那些夸大其词的语言用言之凿凿的方式说出,不断地被重复,那些语无缥缈的证据拼凑起来,成为了一张恐怖的大网。在这场群体无意识的狂欢盛宴里,人们的推理逻辑智力都几乎为零,情感充满了大脑,所有人都愤怒地狂吼着。   不公平,不公平,真的不公平。   明明法律规则公权力机构都是该保护大众的,然而却成为了少数有权有势的人欺凌他人的工具,那些被人民赋予的权力,却最后居然用在了民众身上。   简直无法让人忍受!   他们开始不管不顾,激动地冲去官媒的评论下发出激烈的言辞。   事态发展到不可收拾。   谁能想到,这仅仅只过去了十几分钟,短暂的时间里,事态居然发展成了这样。   专案组组长邱峰怒不可歇打电话到直播网站找负责人,负责人这时候却说,他接到了来自警方的指示,要求他马上关闭网站,以免事态发展。   邱峰没好气地怒骂:“是哪个蠢货打的电话,你把他的号码告诉我,我马上去查!”   他气得拿笔都快拿不稳了,在写下最后一个数字的时候,突然门被大力撞开,一个警员面色惨白地走到他身边小声说:“不好了,邱组长,出事情了。”   邱峰手里的笔一顿,抬起头问:“冒冒失失的,出什么事情了?”   “今天不是要对欲海市各个领导班子开展一个学习会吗?然后到刚才教授打来电话,说是没有见到人……学习会应该是下午二点开始,我查过大巴车发车记录,是一点从市政府出发的,全程只需要半个小时的时间。可是……可是……到现在快五点半了,人都还没到会议室啊!”小警员的声音透着惊慌和无助,不知所措地望向队长,寻求帮助。   邱峰却面色一白,整个身子瘫软在椅子上,好半天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第370章 残缺器官的遗体(十二)活着的尸体   容铮一直很不喜欢医院。   他总是板着脸,看不出来表情,总是有股说不出的“非正常人”味道,有时候还会给人一种难以相处高高在上的感觉。   其实,容铮是个非常简单的普通人,只是不善于表达。   他不喜欢医院,不仅仅是因为无法消散的福尔马林味道,还有贴在地上墙上的瓷砖总是冰冷的透出一股寒意。   特别是到了深夜,牢笼一样的病房里隐隐会传来病人痛苦呻吟的声音,痛苦、死亡、绝望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毫不避讳的展示出来。   然而,却在清晨第一缕阳光洒下的时候,一切全都消弭在空气里,似乎夜晚发生的都是幻觉,这才是让容铮感到不寒而栗的地方——一个比他还表里不一的地方。   四周传来欢笑声,将阴冷驱散了些。容铮吐了一口气,将手里的花换到花瓶里,自然的芳香将气味聊胜于无地冲散了些。   这是一间双人病房,还是容铮托朋友帮忙找的,这段时间医院床位紧俏,能找到一间空病房并不容易。   相比于其他地方,住院楼的这一层病房的环境相当不错,很安静并不嘈杂,甚至有时候一天也不会有家属。   只是偶尔,会听见病房门外传来撕心裂肺的嚎哭声,也就一小会儿,过了一会儿,声音没了,换上一个笑呵呵阳光的生命进入。   这一层住着的都是患上不治之症弥留在人间的病人,到处都是一股寒气,比停尸间还要冰冷。   因此,在呆了不到三天的时间里,容铮更讨厌医院了。   病床上没心没肺躺着的少年,似乎毫无察觉,他闭着眼,静静躺在床上,苍白纤细的手臂上插着输液管,输液瓶里的水已经去了大半。   旁边的几台笨重的机器正在监控着少年的情况。可是很奇怪,少年的脉搏、血压平稳,身体外表毫无伤痕,却昏睡了整整半个月。要不是少年还在呼吸,胸膛还在缓缓起伏,简直要被当做一具尸体。   到现在,床尾贴着的病因,也只是一句:疑似吗啡中毒。   “容容。”   一个小小的身影晃动着从门外散入,小萝卜正提着比自己身子还大的果篮,身后跟着探访者。   “今天情况怎么样?”廖城嘉大步走到床前自来熟地问。   “……还是那样。”容铮皱了皱眉,接过果篮。   小萝卜按照老规矩端了个小凳子搁在床边,踩上去爬上床开始他的每日例行检查。   两只大眼睛忽闪忽闪了下,仔仔细细打量了下舒墨的模样,舒墨双目紧闭,依旧一动不动。   小萝卜看得很仔细,从头发尖,到鼻子,再到身体露在外面的每一部分,每一部分他都检查得很认真。   容铮在旁边看着,偶尔会对小萝卜提出的问题给予解答。   譬如:   “这里怎么有个油点。”   “……可能是吃饭时候……溅上去。”   小萝卜指着衣领,责怪地扭回头看了容铮一眼,漂亮的大眼睛眯成了一条细缝,好像在怀疑这个吃饭溅油到衣领的可能性。   这个孩子观察力……好像越来越敏锐了。   容铮干咳一声,严肃地问:“检查完了吗?”   小萝卜点头,脸皱成一团,极为严肃地说:“今天哥哥身上又多个针眼!”   怎么和孩子解释生病是一件令人头疼的事情,廖城嘉的解决方式简单粗暴一把抱走小萝卜:“人只要生病了就需要打针,你舒哥哥也不例外。检查完了吧,没人趁你不在害你舒哥哥,赶紧去找阿光玩吧。”   阿光是隔壁床的男孩,名字具体是什么大家已经忘记了,只因为他是个小光头,大家都叫他阿光。   小萝卜没说话,只是瞪了廖城嘉一眼,不满地噘嘴,从果篮里拿了两个红彤彤的大苹果扭着小屁股去了隔壁。   容铮对一脸茫然的廖城嘉解释:“他不是玩,是去帮医生完成任务——照顾阿光。”   “……”   廖城嘉要没记错的话,阿光已经十三岁了,比小萝卜整整大了六岁。大概是经历了磨难,阿光早熟的厉害,所以,谁照顾谁还说不定。想到这里,廖城嘉不由地叹气,真是狡猾的成年人。   “我刚去买水果的时候,看见不少大叔大妈们在讨论什么直播间、绑架、钱家孙家什么的,什么时候大叔大妈不八卦明星生活二三事,开始跟上年轻人步伐,讨论起网络、豪门恩怨……难不成……出了什么事?”廖城嘉把帘子拉上,顺便扫了眼四周,“哎……今天有点太安静了,连美丽的护士小姐们都不知道去了哪里?”   容铮正在削水果,听见廖城嘉的话,猛地想起廖城嘉是平川二世祖之一,那圈子的人自成一圈,多少该知道些别人不知道的事情:“你知道什么?”   “知道什么?我知道的,你们打听打听都应该能知道,周鹏也和我一个院啊。”廖城嘉依旧老样子,话不说清楚狐狸样地扯了个绕子,正准备祸水东流一句话干脆扯到周鹏身上引一堆火,结果余光瞅到容铮冷冰冰的目光,吊儿郎当的姿态猛地一收,老老实实交代起来:   “钱家我不太熟,他们家人都比较低调。我知道的是,钱国平一直和他弟弟一起生活……他这个人好像有点克身边女人,结婚了两次,老婆都死了,他就没有再娶。两个女儿一直在国外,了解不多。对了,有个事情,不知道有没有用……”   廖城嘉犹豫了下:“去年的时候,我在酒吧遇上了钱国平的小女儿钱亭,她好像心情很不好,一直在喝闷酒。后来来了个男的找她,和她不知道聊什么,她一直在哭,我也没注意,以为是情侣谈分手,可是后来越来越觉得不对劲。那男的看起来比钱亭小十来岁,长得一般,甚至有些不修边幅。大晚上在酒吧里还戴着个渔夫帽,实在不像是和钱亭谈恋爱。后来那男的离开,钱亭就不对劲了,脸色惨白,一直瞪着眼睛看着桌子……那表情现在想想都很吓人。”   廖城嘉嘴里说着吓人,表情却没有多少变化,甚至嘴角隐隐带着笑意。   容铮突然问:“你还记得那人的样子吗?”   “不记得,酒吧啊,那么暗,能认出是人是鬼都很不容易了,不过有一点我记得很清楚。”廖城嘉顿了下,容铮一抬眼和他恰好来了个对视,只见廖城嘉不怀好意地扯开嘴角,然后暧昧地用右手轻轻敲了敲自己右胯,“和你一样,那人这里带着硬邦邦的家伙。”   突然,窗外响起了哄闹的嘈杂声,平静的病房瞬间被声浪吞没,恰在这时候,容铮手边的手机响了起来。廖城嘉若无其事地从果篮里挑选水果,余光瞥见容铮接起电话后眉头皱得越来越紧。   “要是出事了,你就赶紧走吧。”廖城嘉说,“这里有我看着。”   容铮犹豫地看向床榻上躺着的病人,苍白的脸上,眼睛紧紧闭成一条细线,平稳的呼吸上下起伏,丝毫没有任何转醒的模样。   “这么一时半会儿,他不会醒来,赶紧去吧,怎么还生离死别了,快去快回。”廖城嘉不客气地催促着。   也不算生离死别,只是单纯想要少年醒来第一眼看见自己,可是什么时候能醒来?这是一个所有人疑惑的问题。   医生的答案是:“也许是明天,也许是一周后,也可能是永远。”   容铮简单将这句话转换成自己的想法,便是——随时都有可能。   深吸一口气,容铮不再婆婆妈妈,毕竟他是一个理智大于情感的人,深深看了床上的人一眼,对方毫无知觉,似乎不会在他离开的时候碰巧醒来。   他迈开长腿飞快朝外走,想着要尽快解决,早些回来。   然而,就在他离开的瞬间,躺在病床上的人忽然像是有了意识,眼皮包裹下的眼珠子疯狂转动。   这时候,廖城嘉坐直身子,一边啃着水果,一边观察着床上的人的动作,他站起身慢悠悠地走到门边,门外那个身影正飞快迈入电梯,一静一动,透着股美式幽默。   容铮对身后发生的事情毫无察觉,他心急如焚只想快点把事情解决。   忽然,廖城嘉对着即将关上的电梯门大喊一声:“容队。”   容铮按住电梯,发现廖城嘉不知道什么时候出来,这会儿靠在门边,懒洋洋地冲他举了举手里的水果,似笑非笑地说:“快去快回啊。”   电梯门缓缓合上,那双凌厉的眼睛消失在门缝里。廖城嘉不紧不慢地转过身回到病房里,一边将门关好,一边问:“小萝卜,让你帮我放的东西呢?”   帘子后面小萝卜的声音闷闷地传来:“包包里呀!”   “好的,谢谢。”   两个小孩的欢笑声不时地从帘子后面传来,他们沉浸在自己的游戏里,丝毫没有注意到身后帘子另一边,医疗仪器出现了“嘀嘀”的警示音。   病床上苍白的少年,纤细的手指正在无意识地动着,一下一下,打在粗糙的床单上。只听“啪”一声,苹果核落在了垃圾桶里,廖城嘉从包里拿出个黑色长方形塑料小盒子,他熟练的将盒子拆开,里面装着的是已经装满不明液体的医疗注射器。   像是突然意识到即将来临的危险,少年一直平静的身体忽然开始疯狂地的颤抖。   半安慰地拍了拍不停颤抖的身体,廖城嘉低声说着:“不要害怕,很快,就一两秒……”   说完,廖城嘉缓缓将针管里的液体推入,果然也就一两秒的时间,颤抖的身体又恢复了平静,一动不动地躺在床上。   这时候,小萝卜突然抬起头,他疑惑地眨了两下眼睛,盯着凸起一小块的布帘:“舒哥哥?”   帘子“刷”地被拉开,廖城嘉手里拿着一个削好的苹果,幽幽地问:“吃苹果吗?”   夕阳从窗外照射进来,将少年白皙的脸照得几乎透明,就像是一具保存良好的尸体,没有一丝生气。   …… 第371章 残缺器官的遗体(十三)质疑   欲海市公安局里,沉浸在一片忧愁的情绪里。   事态发展太快,打了所有人一个措手不及,处于漩涡事件的中心点,整个欲海市公安局必然成为所有人口诛笔伐的对象。   不停刷着页面,依旧是那刺目的白色页面,警员们无不瞪大了眼睛,他们其中有些年轻的小警员还没意识到接踵而来即将面对的问题,他们只是觉得不对劲,觉得很慌乱,他们无一不求助地看向周鹏。   怎么回事?我们要怎么做?接下来该怎么办?   然而,周鹏也是迷茫的。   突然关闭的直播间,让事件更加发酵,各类关键词疯狂成为及时性互动论坛的热点词,被绑的五人的信息很快就爆了出来,用极端谩骂侮辱的话语对五人进行口诛笔伐。   爆出有关孙玉芳新闻之前,这则新闻就在小范围内引起注意,因为用的是匿名,还有二次描述,所以关于凶犯的真实信息一直被掩盖,只用了一个“奔驰姐”的外号进行聊侃。   如今“奔驰姐”突兀地出现在公众视野面前,那小小的纸片人开始慢慢立体起来,传闻成了现实,敲打所有人的神经。   一个逍遥法外的凶手肆无忌惮辱骂老百姓,警方包庇,公权力被私用,只因为这名凶手有钱有势,就可以架空于法律之上……   【这到底是个什么社会啊,到底法律保护的是谁……TAT】   【都醒醒吧!这就是我们所处的社会,小老百姓只能烧香拜佛祈求别遭遇到意外和不公,否则“老天爷”有的是办法让你叫天天不灵叫地地不应!】   【每次看这些心里都很难过,明明我认为我生活在一个光明科技的城市,可是总是会发现阴暗的角落里,在滋养着这样的罪恶之花……坏人真的会遭报应吗?……唉,可悲,让人害怕。】   【摸摸楼上,这个魔幻的世界,真让人觉得活不下去呢。】   其实,国内贫富差距日渐拉大,在没有全民素质有效提高的前提下,网络时代突然降临,五彩缤纷的消息接踵而来,输入的各种半生不熟的人权价值观打了民众一个措手不及。   活跃于网络上的自媒体偏向性报道,专门寻找社会矛盾点开始报道,各类毁三观的综艺节目也在为了收视率不断输出奇怪价值观。   老百姓仇富情绪日益高涨,且他们与底层公权力机构关系密切,常常遭遇受到违法侵害行为报警却往往无法得到解决的情况,还有办理相关文件经常会遇见“证明你妈是你妈”这样的刁难性证明,民众对于司法机关懒政行为愤怒早已经怀揣许久。   加之之前几家自媒体刚刚报道了几起官员子女制杖父母权力,恃强凌弱,炫富及以走捷径的方式获取政权职位形成地方家族权力网络的新闻,让民众的愤怒达到了顶峰。   这次事件犹如破提的洪水,以毁屋塌方的方式奔腾而下。   短短几分钟的时间,网络上一片哀嚎,到处都充满了愤怒、绝望。汇集成灾的阴暗面,顺着那细细一根网线,讯速地蔓延。   就在直播间停止的刹那间,办公室里的所有人都一动不动,眼睛死死地盯着那一方十七寸的屏幕。   似乎他们都已经感知到了即将迎来的各种责难,公众的理智早已经被猛兽吞噬,随之迎来的是夸大性的无端诋毁和猜测。   在这里坐着的每一个人,或许都会被彻彻底底赤裸地剖开暴露在网络上,让不明真相,只看过三言两语就爆发的民众对他们及家人进行谩骂、侮辱、更甚者可能是死亡威胁。   “有什么比自杀威胁、制造大事件的方式更能调动民众情绪?”在之前,廖城嘉问过周鹏这样一个问题。   如今,仿佛一切有了解答,那就是让所有人设身处地地相信自己的切身利益正在、即将获得同样的损害。   无形之间,慢慢由网络组成的讨伐大军印证了那直播间的名字——正义的最后审判。   原来,这才是他们的真正目的……   周鹏深深吸了口气,这时候他忽然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这感觉告诉他,即将发生一件足以让所有人恐慌的事情。仿佛在印证他的预言能力,随之而来一个更加爆炸性的消息同时炸了出来。   周鹏刚拿起电话,那头就劈头盖脸地破口大骂:“你们哪个混账打电话给直播网站要求关闭直播的?脑子被门夹了吗?需要我给开证明吗?我马上叫人五花大绑送到全国最好的精神病院,老子私人出钱供着,一辈子都他妈别想出来!”   周鹏一时间被喷得血往身上窜,只能满头大汗应着,可是应了一会儿,突然觉得不对啊,他们什么时候联系过直播网站?而且他现在正被那傻逼公告气得话都说不溜了,怎么能把屎盆子往他身上扣?   “邱队,你等等,我们可没跟直播网站联系过啊!”说完周鹏朝唐煜瞥了一眼,唐煜被这一眼看得瞬间白了脸,赶紧满头大汗的把包里的手机丢出来:“没有,没有,不是我们,我们都在您跟前站着呢。再说,我们也都不怎么懂电脑这东西,哪里知道关闭直播间找谁啊!”   “18080XXXXXX,这个号码刚网站负责人交出来的!属地是欲海市,我现在正在查这号码的使用人,谁想狡辩都没用,我非得把这坏事的小子找出来不可!”邱峰已经气急败坏,大声怒吼着的声音被周鹏双卡双待的国产手机喇叭一修饰瞬间放大了百倍,在屋内徘徊。   那串数字还没在周鹏的脑袋里留下印迹,忽然有个警员惊叫一声,结结巴巴地说道:“这……这号码不是那谁的吗?”   还不等周鹏问那警员,号码到底属于谁,门突然被打开,鞋底和地板摩擦的声音再空阔的房间里响起,一抹几乎让周鹏喜极而泣的修长身影出现在众人面前。   这时候包括多米,都认真体会了一个词,叫做神兵天降。突然就来了主心骨,让所有人的悬在半空中的心倏地就沉了下来。   突然办公室里就安静了下来。   那人站直身子,白炽灯闪烁的光芒仿佛给那人照亮了前方的道路,沉着稳定的步伐朝着他们走来,不由自主地旁边的人就慢慢移开步子留下一个通道。这应该是这里很富有历史意义的一刻,然而那刻板的脸上却毫无表情,仿佛只是很平常的事情。   多米最先回神,他先一步跳起来,激动地“嗷”的一嗓子以百米冲刺的速度冲到对方面前来了个伏地——挺身——双手紧抱大腿的动作,死死抱住对方的大腿哭嚎道:“头儿,你可想死我啦!你要再不来,我要把周大鸟那个大傻子玩坏了!”   周鹏脸一阵白一阵红,想要把多米扯出来丢进华语大本营集中训练个几年,不要老是把字词乱用!还有他哪里傻了!他可是正宗公安大学毕业的大学生!   “他连IP地址、UV、PV、洋葱路由器这些都不知道,开电脑只知道上草榴区看小黄片玩弱智纸牌游戏!”多米哀嚎着控诉,无意间直接暴露了周鹏一切电脑活动,也暴露了自己偷偷调查了周鹏电脑的使用记录。   周鹏一口气没接上来,脸涨得通红跟猴屁股一样,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干脆恼羞成怒不要脸地冲上前揪出多米的衣领:“你不要胡说八道!我是那样的人吗!一定是别人用了我的电脑!”   “我说了是你的电脑吗?”多米突然疑惑地看向他。   “……"   容铮完全没理会两人的幼稚争端,一边拎起多米的领子把人当做大型垃圾一般丢回电脑面前,一边把周鹏手里的电话拿走:“喂,邱队,我是容铮。”   周鹏被夺走电话,尴尬地咳嗽一声,狠狠地瞪了多米背影一眼,盘算着如何秋后算账。   之前那名出声的警察突然走上前悄声对周鹏说:“那个电话号码我没记错的话……是陆阳的。”   “你确信?”周鹏觉得不可思议。   那名警察年纪颇大,警衔却不高,样子有些陌生,像是这段时间才调上来。   “我确信,当年我参与了陆阳女儿失踪案的侦破……唉……这个案子我记忆太深了。陆阳生前给我打过一个电话,那个来电号码就是这个号码,这么多年了,这号码就像是梦魇一样,怎么也消散不去。”那警察说着眼尾有些发红。   他说完,年纪大一些的警员也都沉默了。   陆阳的案子对在场所有人来说,是生生钉在脸上的耻辱贴。阴魂不散地嘲讽着他们,作为警察他们却无法保护家人这个残酷的事实。   “陆阳为什么要让直播网站把直播关了?难不成他和冬宁不是一伙的?”魏威茫然问。   周鹏敲着桌子,缓缓走到多米身旁,问:“有录下的视频吗?”   多米的手轻轻一敲,刚刚的直播画面再次重复在所有人的眼前,冬宁的脸庞在屏幕前一闪而过,再次重播,忽然发现冬宁的动作透着古怪。   先不说他一直没有什么表情,动作也婆婆妈妈,让人恨不得帮他一把,或许能以不给犯罪心理行为专家留下估量把柄来解说,但是他的眼睛总是在瞄着镜头的右下角,像是在顾忌什么一样。   多米支着下巴思索:“他在看什么呢?”   还不等他思考出来,容铮的声音响了起来。   “刚刚有人给警讯中心打了一个电话,自称是绑匪,因为我们擅自关闭直播间,他们会按照他们的承诺——杀人。”容铮挂上电话,走到众人面前,语气格外严肃,让在场所有人一时间感到紧张起来。   “他……他要杀了人质吗?”唐煜突然插嘴,声音十分恐慌。   容铮冷冷地看了他一眼,似乎在质问他是谁。   唐煜被容铮一双如鹰厉眼看得浑身打了个激灵,差点没站稳摔地上,结结巴巴地自我介绍:“我、我们是受害人的家属朋友和……”   “搞什么!”容铮的声调陡然提高,一点没给“钱家人”面子,甚至没看他们一眼,目光冰冷地扫向在场警员,“这是什么案子,你们不知道吗?居然让家属堂而皇之地参与案件,接触到办案核心成员,你们都是吃干饭的吗?”   被当着众人面毫不客气地骂了一顿,唐煜顿时面色潮红,随即显露出尴尬的神色。   一连串的事情发生后,钱家人再也硬气不起来了,面对网络上滔滔的怒意,重复播放视频里作为帮凶的钱厚载,以及被绑架腿上还在流血的钱国平,没有人比钱家人更尴尬更郁闷的了。   眼前出现的陌生男人很明显根本就不把他们放在眼里,不正面对话只是毫不客气地责问属下,丝毫不当他们的存在。他们很想愤怒,很想挽回局势,让这个人搞清楚自己的位置。可是现在怎么办,他们没办法开口。   “我、我们有知情权!”有人小声抗议。   从国外的思想理念传入后,常常有学了个皮毛的叫嚣着人权,呐喊公众知情权,要求言论自由,要求隐私权。大多数人,连权力的具体体现都没了解清楚,就跟着瞎嚷嚷。   其实,就连小学生都知道,权力和义务相辅相成。   容铮不屑一顾地朝说话那人瞥去。   开口的人是个年轻人,顶着四周人注视的目光,颇有初生毛犊不怕死的精神,梗着脖子喊着:“你们办案遮遮掩掩的,这是想要掩盖什么!那个绑匪根本就是警察,你们跟他就是一伙的!”   容铮目光扫过那名年轻人:穿着一套价格不菲的小西装,头发一本正经地朝后梳着,用发胶紧紧贴在头顶,十分老气。不过看他咬着下唇气喘吁吁的模样,却是透着一股年轻人才独有的稚嫩。   白冰这时候解释:“这孩子是钱老的大孙子江亦杨,一直在国外读高中……钱国平年初身体不太好,江亦杨回来看他,订的今天的飞机票要回去……不过……看来这下回不去了。”   容铮没工夫和这些臭屁孩子解释华国的法律规则,他没理睬对方,厉声道:“还愣着干什么,无关人等迅速离开,否则全部以干扰警方办案‘妨碍公务罪’逮捕。”   “我要告你们!我要告你们!我外公要是出了事情,我要你们全部都坐牢去!”江亦杨突然爆发,给所有人一个措手不及。   “江亦杨!”   唐煜听见江亦杨大放厥词,连忙高声喝止,转而对容铮说:“不好意思,小孩一直在国外,不懂事,乱说话,我们这就走,麻烦各位了,实在辛苦了!”   说完,连忙推搡着众人离开。   钱母摇摇晃晃跟在后面,走了几步,忽然想起什么,挣脱开众人的束缚,指着角落里缩着的干瘦女孩:“警官,这个贱人,肯定知道什么,我儿子一定是被他们胁迫的!”   年轻女人浑身一颤,吓得把头夹在膝盖间,缩成一团。   钱家一行人总算是离开,容铮看了年轻女人一眼,回头朝白冰使了一个眼色,白冰受意,连忙换上亲切友善的笑容快步走到她身旁:“走,我带你去休息一下,要喝点热的吗?奶茶怎么样?”   闹闹哄哄一阵,方才让一帮警员颇感头疼的无关人等通通被容铮两三句话给赶走了顿时在场警员无不对容铮感到佩服,虽然没有介绍容铮是谁,但是大家都自然而然地等待着他的指示。   “今天下午二点,在市郊新建立的X员培训中心有一场争对欲海市政府各级领导班子的学习指导会议展开,然而直到刚才,培训中心都没有联系到其中任何一人。”容铮眉头皱起,骨节分明的修长手指一下一下敲在桌上,“监控录像上查看,大巴车是下午一点整从市政府出发,顺着市政大道朝目的地开。”   魏威非常有眼力见地把欲海市交通路线图在容铮面前铺开。   容铮拿出一支笔,顺着市政大道往下划线:“从这里顺着市政大道开入花城中街,接着进入铁城大道中段……”说完,他换了一支红笔,在其中两条道路交叉点画了个X。   “在下午一点过十分,车进入这里,然后就消失不见了。” 第372章 残缺器官的遗体(十四)隧道   容铮的声音低沉,目光在整张地图上来回扫了几圈,也许是那说出来的内容太过于骇人,他的语气明明毫无起伏,却让在场的所有人起了满背的白毛汗。   一辆满载欲海市高级政府官员的大巴车,在光天化日下离奇失踪,且消失了整整四个小时杳无音信,无论放在哪里都是头等的大事。   “你说的是整个车都不见了吗?”   “绝对不可能,一两个人不见了我信,这可是一辆客载量30人以上的中型客车啊!”   “找到交警部门确认过监控,大巴车最后一次出现就在这个交叉点,时间是下午13点23分,路上没有其他车辆。还有,你们看。这个地方地形特殊,一面临山,一面临江,周围没有任何聚居点,一时半会儿怕是找不到目击者。”   容铮耐着性子解释,毫无起伏的淡然声调却无端给人一种诡异的感觉。   “需要人去现场看看吗?”   “我已经让池剑去现场了,交警部门和附近的辖区派出所都在配合,应该很快就能得到消息。”   周鹏沉吟了一会儿,问道:“有没有可能……录像被剪辑过?”他的声音很轻,在议论纷纷的会议室里并不是那么明显。   但这轻飘飘一句问话,却犹如一枚没准头的炸弹,轰的扎进了人堆里,瞬时,几十双眼睛来回打量着,无数个疑问哽在喉间,却最终一句话也没说出口。   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兄弟突然成了绑匪,谁知道身边或者其他部门会不会有他们的人?顷刻之间,长久培养起来的信任感荡然无存。   “这里有一个监控死角。”一个看起来忧心忡忡的老刑警突然出声,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顿了顿,说,“光地图看不太出来,这条路下面有条专门……运煤用的隧道,监控是拍摄不到的。”   “运煤?”容铮转过身盯着对方。   老刑警一把岁数,眉毛都白了,平日里也秉着年纪倒是没怕过谁,然而今天却硬生生觉得自己矮了眼前年轻人一头,紧张地和学生见着老师一样,结结巴巴地说:“恩……是啊……不过因为闹鬼,早就荒废了……平常都拿大锁锁着,一般人进不去……”   “锁?”周鹏“啧”了一声,状若调侃了小声说了句:“锁在谁手上,怎么公共设施还拿锁锁着,这是准备当皇帝老儿的专线啊?”   周鹏嘻嘻哈哈开着玩笑,然而老刑警几乎要站不稳了,一双小眼睛往下瞄着,眼珠子提溜着不停转,满头大汗地说:“在、在何局手里……”   还未解释这个何局是何许人也,容铮手里的电话又响了,池剑喘着粗气的声音从那头传来。   “容队,车已经发现了,你猜怎么着?他们居然把车停在街道下的隧道里,那隧道还落了大门,跟私家护院一样上了锁,写了一个禁字。要不是我问了当地人有时候凌晨隧道里会出现车鸣声,根本不知道这里还居然可以通车。不过,人已经不在这里了,我刚刚打电话给交警那边确认了,监控里没有出现其他车辆和人,我估计,他们是到了隧道换车,接着从另一端离开了。”   容铮愣了一下,颇有些讶异地朝老刑警看去,几秒钟前这位满头油汗的警察当着自己的面信誓旦旦说着,那里已经荒废了,忽然一个想法倏地在脑海里闪过。   “池剑,看看那隧道里,还有没有其他东西。”   “其他东西?”池剑的脚步声空洞地传进电话里。   *****   池剑借着打火机的灯光,凝神观察着四周,隧道笔直通向深处,没有一点曲折和波澜。   除开他身边的大巴车,隧道里空空荡荡的,没有一点生气,像是荒废了很久一般。   突然他感到了一丝凉气,有风吹到暴露在外的脖子上,起了一堆鸡皮疙瘩。池剑的心跳猛然加速起来,手里的打火机上的火苗就在这时晃了下,他倏地一转身,看见了一扇锈迹斑斑的门正贴着他的鼻尖。   池剑蹙眉,大力推了下门,只听“吱呀”一声闷响,一股难以形容的恶臭味随着门一点点被推开,潮水般朝他袭来。   门后空空荡荡,有一个老旧的木桌,和一把瘸了腿的椅子靠在墙壁上。   墙壁刷着简单的白灰,地面是普通的水泥光面,他每走一步就会留下清晰的脚步声,脚步声接着又像回音一样,在空阔的隧道里波纹一样朝外层层扩开。   这后面还有三扇门,他打开最近的一扇门,发现是厕所。   厕所门全都敞开着,没有人,倒是有一团团蛆和苍蝇在不停地往复一生的轨迹,子子孙孙祖辈循环。令他注意的是,厕所的角落里放着许多桶装的消毒液,量大的几乎令人愕然,白森森的包装,总让他觉得有些不好的预感。   干呕一声,池剑绷着牙关飞快退出来,喘了口气,推开另一扇门。   门后面的景物让他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围着墙边依次摆放了十几个一米长宽的铁笼,每个铁笼边有一个衣帽架,上面倒挂着四五个吊瓶,吊瓶里有的还有些浑浊液体,有些则是空空如也。   那股难以言说的恶臭正是从铁笼里传来,借着微弱的火苗,他看见一团黑色的头发丝缠在铁笼边上。   突然意识到这铁笼里装的究竟是什么,池剑的呼吸猛然变得急促起来。   这里面的味道越发难闻,空气像是凝固了一样,把尿骚及血腥味等数十种味道交缠了在一起,他只能扯开衣领蒙住口鼻,抑制住不断涌出的反胃感。   “池剑!”声音突兀地在空阔的屋子里出现,被回音放大了好几倍。   有那么一瞬间池剑有些茫然,容铮的声音再次重复了一次,池剑才终于猛然回过神来:“……我在,我发现了一个全是铁笼的房间……我怀疑,那些失踪的女孩被囚禁在这里。”   他边说,边弯下腰查看笼子边附着的一张类似身份卡片的东西。那卡片上面写着姓名年龄血型身高体重诸如此类的信息,指尖在铁笼前轻轻扫了一圈,他的动作猛然顿住,手轻轻一抬,小心翼翼地取下一张身份卡片,:“陈茜……”   此时,手机的连接忽然断了,池剑举着手里的身份卡片,低声重复着上面的年龄:“24岁……”   突然他抬起头,边飞快朝外走,边拨打电话,口中低声呢喃自语道:“陈茜失踪的时候她21岁,血型A型,星座是水瓶座,现在是2015年4月,离她失踪有三年,正好24岁,也就是说——”   池剑猛然顿住脚步,看着眼前最后一扇紧紧关闭的大门,瞳孔紧缩道:“陈茜很有可能还活着!”   ******   隧道信号大约是不太好,电话那头的声音断断续续,偶尔会传来巨大“兹兹”电流音,因此容铮只听见“我”“房间”“女孩”几个模模糊糊的词语。   虽然词语不太清晰,不过容铮依旧察觉到,池剑很有可能在隧道下面发现些了不起的东西。   这种“了不起”用在荒废的隧道,总是让人有毛骨悚然的想法。   他放下手机,想了想,余光落到一旁老刑警身上。   对方正拽着块毛巾不停擦着脸颊上的汗,空着的一手紧紧握成拳血色褪尽,两腮绷得紧紧的,像是有什么事情隐忍不发。   “你们得多叫些人去。”老刑警朝四周扫了一眼,忽然压低声音,神经质地看向正睨着自己的容铮,“小心,千万小心……”   容铮眉间皱起,他在思考要小心什么?为什么要小心?正准备问出口,这时候,门外探出一个脑袋,唐煜正谄笑着举着自己的手机,尖声尖气地喊着:“领导,领导,这有个找您的电话!”   容铮心烦地瞪着那张脸,他最烦的就是一遇见案子,就有受害人家属跑去找关系想让上面的领导施压,好像这些领导说了两三句“赶紧办了”“尽快破案”,案子就能给破了一样。   “这有屁用!”周鹏眼皮一翻,啐了一口,跟容铮肚子里蛔虫一样斩钉截铁给了定义。   容铮听了不由地高看周鹏这市局出名的马屁精一眼,然而周鹏吐槽完忽然话语突兀一转,极其猥琐地搓了搓手指:“还不如拿两个红包有用。”   听见红包,多米猛然从屏幕前抬起头,跟着周鹏学十分猥琐地“嘿嘿”笑了两声。   容铮:“……”   他狠狠刮了两人一眼,对周鹏的不要脸有了更进一步认识。   然而就在容铮接起手机的瞬间,脸色一变,愣住了。这不是电话,只是一段很短的视频。   就在池剑发现大巴车踪迹的时候,警讯中心忽然接到一个来历不明的电话——报警人自称是绑匪,要让警方为他们关闭直播间付出代价,而代价的内容,则是给他们说了一个千里之外的地址。   警讯中心接到报警立刻向上反映,离着地址最近的派出所立刻出警。   绑匪给出的地址在淮赧市市中心,是一个巨大的商业综合体,和地铁连接,人流量非常大。   按照地址去了之后,保安告诉民警,有个戴着口罩的女士将一个存包号牌交给他,让他交给一会儿过来的警察。   “我听说警察在超市的存包箱里发现了手机,那手机里有一段视频。”江亦杨冷静了不少,脸上挂着泪痕,指着手机飞快说着:“我刚刚找到这视频,下载在我手机里了。”   “你怎么找到视频的?”容铮居高临下看着对方,猝不及防问了句。   江亦杨一愣:“当然是……网上啊……”   说完,他又慌慌张张地补充了一句:“就在我朋友圈,有人发的,网上应该传遍了。”   视频像素很低,一看就是普通的手机录影,镜头摇摇晃晃有些看不清楚,不过能清晰辨认出镜头外站着六个人。他们紧紧贴着站成一个弧形,颤颤发抖,等镜头猛然拉近,发现面前正是陡峭的悬崖边。   崖边风很大,单薄的身子被风吹得摇摇欲坠,因为像素太低,六人的面孔并不是很清晰。但是他们身上穿着的衣服太扎眼了,深黑色警服肩上银花闪闪,站在中间的老人花白头发被吹得乱七八糟,整个人看起来虽然有些狼狈但是依旧眼熟得很。 第373章 残缺器官的遗体(十五)自导自演   “胡局!”有人立刻认出来这是朝夕相处的领导。   胡明海笔直地站在悬崖边上,看起来有些大义凛然,没有丝毫畏惧,梗着脖子直视前方。然而隐隐颤动的手指,却暴露他此时内心无比的惊慌和恐惧。   背景音里呼啸的风声显示那悬崖上风极大,养尊处优的六人被吹得几乎站不稳,全凭意志力支撑着和风抵抗。他们的手腕被一根拇指粗的麻绳系着,连在一起,成了同一根绳上的蚂蚱,在悬崖边上被吹得摇摇晃晃,看起来非常危险。镜头往下一扫,闪过根不知用处软趴趴躺在地上的麻绳,接着扫过悬崖之下——万丈深渊。   容铮看着这段视频心里无端一沉了,还不等反应,镜头外突然有人说话,骂骂咧咧吼了一声,紧接着镜头对面闪出了一抹瘦高人影。   那人浑身裹得严严实实只露出细长的一双眼睛,走到六人身边不知道说了什么,只见六人都腿一软,开始嚎啕着哀求。那人影置若罔闻朝后退了几步,六人身子颤抖得越发厉害。突然,镜头里横空出现一只满是汗毛的手,短粗的胖手指往下一划,牵起地上的绳,绳子另一端被另一人拿起……   只听几声刮过头皮的惨叫,六道虚影同时跃下悬崖。   镜头倏地转向地面,胖粗的手指搓着软泥,一笔一划带着讽刺意味写道:“买一赠五,多买多送。”   镜头最后定格在恶趣味十足的留言之上,刹那间,屋内一片死寂,足足过了一分钟的时间,钱母“嗷”的一声惨叫再次昏了过去,所有人才堪堪从怔楞中回过味来。   “我操他大爷!”一声怒骂。   一切发生太快也发生的太多,唐煜还来不及仔细去想,大脑一片空白,失魂落魄地张了张嘴:“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那一定是姚大江。”周鹏咬着牙,斩钉截铁地说,“他那破手指,跟八级残废似的,又粗又短还他妈黑,就算化成灰了我也认识,绝对是他!”   “什么!”钱母忽然又转醒了过来,突兀地朝周鹏伸着九阴白骨爪,养尊处优的贵妇人活像泼妇般一把揪住周鹏的衣服,嘶声力竭地大吼大叫:“姚大江?不可能,绝不可能,你不要瞎说,不可能是姚大江。”   周鹏本能挥手去打她的手,刚碰到,又念到对方是女人,转为抓出那手,可钱母的手抓扯的紧紧的,明明保养的极好的白嫩胖手,却像是钉子一样钉在周鹏的身上。这举动把钱家人吓得够呛,连忙上前阻拦,可钱母此刻变得力大无穷,牢牢地抓住周鹏不撒手。   “你叫什么名字,归哪个分局管!”不知道“姚大江”这三字触及钱母哪根敏感纤细的神经了,不顾旁人的阻拦,瞪着双通红的眼珠子,对着周鹏扯着嗓子破口大骂起来,“我告诉你你这可是造谣!我要告你诽谤!滚!都他妈给我滚——开!我今天要和这信口开河的小警察理论清楚,没能力,破不了案就抓紧时间回老家种田去,换个有能力的来!别一天到晚占着茅坑不拉屎!!”   周鹏“啧”了一声,看了眼手臂上飞来横祸的血淋淋五个爪印,有些欲哭无泪。他无可奈何地从兜里掏出手铐,在空中舞了舞:“你这可是袭警了啊,再不撒手,我可就不客气了。”   矮胖唐煜闻言犹如一条泥鳅钻入两人中间,一手扯住钱母的手,压低声音说:“小赵,你就别添乱了。”然后一手推在周鹏胸前,好声好气地赔笑道:“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她这会儿脑子不清醒了,家里出那么大的事情,换谁都受不住啊。”   这时候出乎意料的是,钱家后院突然失火,站在钱母身后冷眼旁观的江亦杨冷不丁的发出一声嗤笑:“姚大江啊,不就是钱厚载的小跟班吗?我果然猜的没错,这全是你们这帮子白眼狼干的!要不是我外公,就凭你们这帮酒囊饭袋没真本事的废物,只怕现在还在家里种地呢!”众人霎时目瞪口呆,不知道这到底是搞哪一出,只见江亦杨轻蔑地朝钱母投去一眼,然后昂首扩胸走到容铮面前,用一副故作老成的语气道:“容警官,您是这负责人吧,我正好要告他们一家子,为了筹谋我外公的财产,一直给我外公下毒!”   钱母没料到江亦杨突然来这么一后手,怔楞了好半天,这才脸色铁青地伸手去抓江亦杨,强颜欢笑地说:“杨杨,你这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另一边唐煜擦着脑门上的汗,被这一段家族秘史吓得够呛,连忙出来打圆场:“别听这孩子瞎说,他很多年没回来了,钱老这些年年纪大了,操心的事情多,所以年初才生了一场……”   “胡说!”江亦杨同时打断两人的话,陡然一跃而起,飞快从包里拿出什么冲进办公室内,把一个塑料袋往桌上大力一拍,梗着脖子大喊:“我有证据!这是他们下在我外公杯子里的药,我亲眼看见那个女的,往我外公杯里放药!”   那女的不言而喻指的就是钱母,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容铮顿时觉得有些焦头烂额,拿起那塑料袋看了一眼,里面是几片蓝色药片。   钱母之前撒泼气势被灭了个干净,小踏步飞速跑到容铮身边软声说:“领导啊,这都是误会。我哥他以前操心过了头,几乎掏空了身体,以前倒是觉查不出来,这几年开始就显出来了……这、这个都是医院可以查到的。那药也是医生开的,老年人都有些失眠的毛病,只是想我哥他能好好睡一觉……”   “呸,喊谁哥呢?你也配!靠耍手段嫁到钱家,根里头就洗不干净,你们那家干的那些恶心勾当,别以为没人知道!”江亦杨彻底撕破脸,也没什么长辈概念,说出的话让人冷汗直流。   钱母被小孩当着众人的面凌辱一番,脸一阵青一阵白,周鹏看她要不是碍着对方是钱国平长外孙的份上,怕是给江亦杨脸上也来五条杠。   容铮拨开她,厉声吩咐旁人:“把药拿去做检测。”   说完,又补了一句:“说加急,务必尽快出结果。”   钱母闻言抬起头,脸色难看得要命。   现在钱母成了涉案人员,性质改变,不能再简单赶出去,只能把她请进休息室里单独“聊一聊”。   江亦杨心态彻底崩了,红着眼睛絮絮叨叨,把家族秘史当着众人一个字一个字往外蹦。   周鹏在旁听得胆战心惊,钱老一家崇高形象就要被外孙给弄个晚节不保,赶紧一个电话把正在档案处忙归档的李姐召回来:“那智障孩子交给你了,从小在资本主义国家长大,学的脑子不大好使了。来,给你一本马列主义,让孩子好好感受一下社会主义形式的关怀。”   李姐没好气瞪了一眼周鹏,走之前突然想起来,冷飕飕地留了个消息:“欧阳让我给你带个话,你让查那肉的确是人肉,现在人手不够,欧阳正在拿失踪名单上的女孩挨个进行比对。”说完,她有几分好奇,上下打量了周鹏一眼:“我听他说是老乡送你的,你好像还吃过……什么味道的?”   周鹏喉头一哽,撑着桌面干呕了半天没吐出来。   此时下午五点半,正是下班高峰期,那则视频已经爆发似的在网路上爆炸式传开,管理员根本删不及,网民有各种各样的办法留取视频传播。   “确认那视频的真实性了吗?”容铮揉着眉心,头疼欲裂,电话那头邱峰也没好到哪儿去。   容铮现在虽然在第一线呆着,但是出了事,和他们没多大干系,反而是远在淮赧市的邱峰,组织了大批全国顶级专家形成专案组,居然还能出问题,这上面要是追责,只怕是第一个被收拾的就是邱峰。   之前被人骂着回家种地,这次说不定,他第一个就得卷铺盖走人。   邱峰已经心如止水,干巴巴道:“确实是真的……不过人数不对,大巴车上加上司机,总共应该有十三人……我现在正在赶过来的路上,具体见面说,你现在尽快根据视频线索找到跳崖地点,看能不能找到……幸存者。”   容铮手指敲在地图上,两人同时沉默了下,万丈深渊的悬崖底下找到幸存者,这可能性几乎等于零。   “还有。”邱峰咳嗽一声,干硬地转了个话题,“给网站打电话,让关闭直播间的,经查实的确属于那个叫做陆阳的。如果你们描述的情况属实,那这一切都是他们自导自演……我有些搞不明白,他为什么专门保留这个号码。他以前是警察,应该知道我们很快能查到对方讯息,他们到底是抱着什么目的,单纯是想要杀人吗?这么做有什么意义?还是向我们示威……”   周鹏呼了口气,他刚刚接了通来自林阿姨的电话。   胡明海和雷局打闹了半辈子,两人见面不是掐就是背后阴损两句,突然得到消息胡明海出事,雷局硬是觉得像缺了点什么,把自己独自关在屋里,好半天没有出来。林阿姨实在担心,视频传播极广,就连她也知道了消息,看到了视频。本来她不打算打电话,但是雷局状态实在不好,她有些担心,想到周鹏还在欲海市,随即便给周鹏打了电话,想要问些消息。   “没有见到遗体,就说不定还有一线希望。”林阿姨说话一如既往柔声细雨,春风般和煦,听得周鹏眼眶一红,鼻子有些发酸,“鹏儿,你也要多加小心,包括美萱、魏威、特调组那几个孩子,你们都要当心。哎,你们现在都在欲海市,我实在是帮不上什么忙。对方是亡命之徒,杀红了眼,六亲不认……我不管什么组织规定荣誉,我只知道你们几个是我们的孩子,我要你们健健康康好好的回来,知道吗?”   “知道。”周鹏吸了吸鼻子,尽量声音平稳地应着:“林姨,你放心,我们会注意安全,雷局就麻烦你多照顾点。”   “什么麻烦不麻烦……哎,其实这半辈子,这种事情遇见多了,他自己早就调节习惯了。”电话那头背景音里出现电视新闻的音乐,林阿姨柔声说,“我就不打扰了,我等着新闻上看你们的好消息……”   周鹏正应着,突然林阿姨大声叫了一声。   “啊——小、小琴,你来看看,这是什么!”   电话那头声音陡然变调,周鹏心里一紧,就听见林阿姨惊慌失措地说:“鹏儿,你快看电视、电视。”   容铮正和当地警方分析地图上视频有可能出现的地点,突然听见一阵惊呼,眼角一跳,问:“出事了吗?”   “头儿……”多米从电脑前抬起头,哆哆嗦嗦把屏幕转了个圈,“那……那直播又开了。”   ****   下午五点三十四分。   淮赧市市中心所有道路拥堵成一团,市中心是老城区,道路规划上早年没有考虑到后期的交通压力,横竖交叉的十字路口每到下班高峰期,马路上车满为患。   刚拿到驾照的新手司机小娟正满头大汗,她正位于市中心正中心的位置。这里横着十二条车道的马路,左面是本市最大的时尚商业中心圈,右面是一座座摩天大厦写字楼,正对面是中心花园上面横着全球最大的365度横屏立体展示的LED巨幕广告牌。   她单调重复着油门——刹车的步骤,右腿几乎都快麻木了,车才挪了小小一截。   这时候她火气有些上涌,前面的车不知道怎么了,明明绿灯已经亮了,却依旧停着,她大力按了下喇叭催促,前面空出了一大截,能让她敞开跑至少十来米了。   然而前面那辆大屁股越野车根本不理睬。   “要死啦!没长眼睛呢,还不走,等着收棺材吗!”小娟破口大骂着,准备从旁边马路绕过去,这时候却发现左右两侧全停着车,她一愣,疑惑地低头从车窗往外看去,只见诺大个市中心所有的一切都静止了。   无论是车辆,还是行人,所有人都静止不动,仿佛是在看电影时忽然按下了暂定键,所有一切都进入静止状态。   明明太阳正烈,人也很多,她却莫名有种不安的感觉。   小娟愕然地张大嘴,推开车门,下车走下马路,她发现所有司机都下了车,举着手机对着前方拍摄。   只见LED巨幕广告牌上,恐怖片一般的黑屋里,四个被绑在椅子上的人颤抖着,这时候,屏幕下方,一排白色黑体小字清晰地打出来:   ——正义的最后宣判!   小娟一愣,飞快弯腰从车里拿出手机,兴奋地对准广告牌拍摄起来。 第374章 残缺器官的遗体(十六)RABBIT_   医院里,廖城嘉手机震了三下,他一愣,低下头把兜里的手机拿出来。   小萝卜“咔擦”“咔擦”咬着切好的苹果,好奇地看着廖城嘉边玩手机,边发出笑声。他眨巴眨巴眼睛,想了想,黏糊糊的小指头往屏幕上一戳,屏幕居然动了起来。   廖城嘉立即收回手机,不客气地拍了两下孩子后脑勺:“什么毛病,动手动脚的。”   “我也想看电影。”小萝卜两腮一鼓,瞪着他,不依不饶。   廖城嘉被他一瞪,没了脾气,耸了耸肩说:“我记得你舒哥哥说过,不准你碰电子设备。”   舒墨就像是小萝卜的阀门,每次只要不准小萝卜做什么,搬出舒墨的名字,他就没辙了。   小萝卜撅了撅嘴,有些不服气,又不敢顶撞,半晌没吭声,只得委委屈屈地抱着手臂独自生闷气。   “要不,我们看电视吧。”阿光吃完苹果,擦了擦手,拿起一旁的遥控器,“每天下午六点动画城都要播足球小子,我特别喜欢看。”   小萝卜闻言,抬眸好奇地朝阿光看去。   阿光解释说:“足球小子是讲足球的,两组人争一个球,踢进框里就能得分。”   小萝卜瞬间无话可说,面无表情的回过头看向廖城嘉,廖城嘉瞬间懂了他的意思,忍不住笑了:“每个人发一个球踢着哪有劲儿啊,就像我带你去吃自助餐,山珍海味摆跟前,你反倒不想吃了。”   小萝卜老成地支着下巴想了一会儿,半晌点了下头,觉得说的还是有几分道理,于是冲阿光打了个响指,意思是决定给面子看一眼。   欲海市市医院比不上淮赧市,电视老旧,只能收到三十几个频道,大多数都是无聊的地方台,每天不是包治百病的壮阳药酒广告,就是养猪施肥专业指导。   只有每天下午六点整的时候,京都一台会播放一个叫做动画城的电视节目。   节目会播放半小时的海外优秀动画片,像阿光这样的孩子,家里困难,买不起平板电脑,家里甚至连宽带都没装,只能巴望着每天下午放学回家后守着点看。   小萝卜提不起兴趣,打了个哈欠大爷一样斜躺在枕头上。   廖城嘉失笑,帮忙绕到电视后面把电源插上,随即阿光一脸兴奋地按下遥控器,手舞足蹈地拍着小萝卜:“快看,开始了!”接着开始自己哼起来主题曲,显然已经是这部动画片的忠实迷弟了。   然而老旧的电视延迟到令人发指,阿光按下键后整整一分钟,屏幕都是黑的。   小萝卜无聊地打了个哈欠,本来被感染起了一点点的情绪瞬时荡然无存,面无表情翻个身准备躺回去,却突然听见嘈杂的电子音响了起来。   小萝卜缓缓直起身子,荧幕上出现一堆灰色的斑点,他眨了眨眼睛,说不上来,觉得有些熟悉。   紧接着荧幕里的灰色斑点慢慢消失,随之展开的是一片漆黑,一盏黄色的灯霎时亮起,猛然照亮了画面。   镜头在轻轻摇晃,调试着焦距,模糊的斑驳影子在颤抖着,背景音里除了一些杂音,还有女人低低的哭泣音和咒骂声。   廖城嘉惊愕地抬起头,阿光有些搞不清楚状况,两人都被电视吸引了过去,没人注意到,小萝卜的手指慢慢曲起,抓扯着布料,越来越紧,指尖泛白。   模糊的画面渐渐清晰,整个房间显示出来,昏暗的灯光仅仅铺开镜头前,露出了五个椅子及上面坐着的四个人,每个人手脚都被麻绳捆了一圈又用铁链紧紧锁住,四人都在拼命挣扎。   电压不稳的白炽灯闪烁个不停,给本身黑暗的屋子添上几分诡异色彩,画面分辨率十分高,清晰地把最右边正在流血的老人的腿分毫不差地拍摄出来。   小萝卜浑身一颤,死死地盯着电视,忽然他听见,耳边响起了一声急而短促的笑声,接着一声夹杂着电子音的假声在他耳边轻轻说着:“Surprise!宝贝~”   “Hi——我是安妮,安妮是小朋友的好伙伴,你是好孩子吗,安妮最喜欢和好孩子一起玩耍了——”   小萝卜猛地睁大眼睛,发出尖叫。   *****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你们到底要做什么,是要钱吗?”孙玉芳惊慌失措地打量着四周,试图挣扎着摆脱手上的束缚,这才发现,对方好像并不是在拍所谓的综艺节目,“小钱,你知道你在干嘛吗,缺钱了吗?缺钱就给我说啊,我们大家一起帮你想办法就是了。你……你这是做什么啊!”   钱厚载没有吭声,他大汗淋漓地站在角落里,固执地瞪着脚面。   冬宁在调试着摄像机,没有理睬她。   孙玉芳一会儿大声质问,一会儿软声细语商量,到最后疯子一般破口大骂。   紧张的气氛被她不知疲倦地折腾,瞬时到达了顶峰。   她脸上的妆容已经彻底被油汗浸染开来,高高束在脑后的发髻散乱成一团,发夹悬掉在半空中,随着她大力挣扎不时地抖动,显得更加狼狈不堪。   冬宁缓缓站起身来,看着孙玉芳不发一言,昔日孙家长女,任意妄为,恐怕她自己都没有料到她会有当众丢脸的这一天。   不过也好,所有一切按照他的计划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他压了压手指,将椅子放在镜头能清晰拍摄到的地方,一切准备就绪,他深呼吸了一下,从胸口拿出条吊坠,打开,依依不舍地看了眼里面的少女,目带虔诚地亲吻了下,跟着决然将其合上放进胸口的包里。   他的目光扫过眼前的四人,最后停留在已经气若悬丝的钱国平身上,嘴角微微勾起冷笑了下。   ——你可千万别死。   ——今天,必须一切有个了断!   *****   看着再次出现的直播,屏幕里冬宁的侧脸缓缓出现在镜头里,多米手一颤,差点点了鼠标把视频退出来。   容铮干脆利落地让人开其他电脑:“这次还是那个直播间吗?”   多米一咬牙,结结巴巴地说:“不……不是。”   容铮手一顿,一时有些没明白过来:“什么意思?”   多米猛咽了下唾沫,仿佛这瞬间丧失了语言能力不知道该怎么描述,干脆直接上手。   他迅速敲击两下鼠标,只见屏幕里瞬间弹出四五个窗口,每个视频窗口或有延时但无一不例外地都是直播画面。   “不止一个直播平台,所有的直播平台,包括新博客、论坛……只要能播放视频的网页,全都在转播这个直播!”多米手指抽筋,压着声音把恐怖的事实说出来。   容铮陡然愣住了。   恰在这时候,周鹏从阳台蹦跶回来,火急火燎地举着电话冲过来,上气不接下气地喊:“那啥,电视,你们看了没,所有频道,全都在播那直播!”   “还不止!”周鹏瘫坐在椅子上,“记得咱们淮赧市中心,那个播一小时,就得赔一栋房的那个广告牌吗?”   “卧槽!”多米跳了起来。   “没错。”周鹏咬住牙根,“也在实况转播,整个市中心,全他妈乱了!”   “不能关掉吗?”容铮心“噔”的一下落在谷底。   多米满头大汗地敲击着键盘,甩了下额头上的汗水,大喘气说:“不行,我进不去,一直有人在蹲我,卧槽啊,我的电脑——”   多米脸色惨白,尖叫地站起来,他的电脑鼠标不听他的使唤,满屏幕乱飞。   只见屏幕上出现许多五彩缤纷的小方格,从屏幕的最上方像是俄罗斯方块一样开始掉落,就在最后一块方块落下的时候,一只欢快的兔子从方块堆积成的墙后面爬出来,然后对着屏幕外的人,咧开嘴,猖狂地哈哈大笑起来。   看见这一幕,本来惊慌失措的多米,瞬间镇定下来。   多米的模样变得异常奇怪,脸上显露出从未有过严肃郑重的神态,他正襟危坐地握着手盯着屏幕。白冰和多米相处有好几年,她从没有见过多米这副样子,应该说如此正经的一面从未出现在多米面前,虽然多米年仅十六岁,却处理过不知道多少棘手的事情,他永远都游刃有余,永远都毫不在乎,可现在,他却几乎静止了。没原由的,她心底腾起不好的预感。   多米深吸一口气,他端起手边的水杯,喝了一大口,接着飞快打开电脑包,从里小心翼翼往外拿出一堆零件。   他在组装那些零件,动作轻缓,表情庄重,像是畏惧着什么,瞳孔里闪烁着复杂的光芒。半晌他突然抬起头,脸上闪过一丝诡异的兴奋。   “这是RABBIT_病毒!哈,看来我他妈终于遇见他了。”   周围的人无不奇怪地望向他,不明白这个所谓的病毒,有什么重要,或者说在他们的世界里电脑病毒还离得很遥远,让他们无法理解多米此刻流露出跃跃欲试的表情。   “RABBIT_只出现过一次,这事情大概没多少人知道,美国在发动对中东的战争中遭到过一次毁灭性打击,那就是RABBIT_病毒入侵了美国五角大楼。”多米的眼神闪了闪,“传说美国政府准备用一个致命性终极武器。这武器破坏力极强,无差别攻击,所到之地寸草不生,比原子弹还恐怖。结果那武器还没发射出去,武器程序就被废了。当时所有可用的电脑、军用讯息设备,全都出现了一只讨厌的兔子,趴在五角大楼指挥中心的大屏幕上可劲嘲讽,把美军气坏了。”   多米表达的信息很简单,就是这个病毒非常厉害,厉害到美军也束手无策,厉害到可以平息一场战争。这样的事情,简直可以称之为神迹。   周鹏容铮面面相觑。他们心里同时出现一个问题,这么厉害的病毒,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他骇进系统放了病毒,接着利用直播平台查找用户信息,只要是刚刚点击那个直播,或者是企图根据IP地址查找他方位的人,都会瞬间感染上。”多米顿了顿,“不知道他怎么和陆阳他们联系上的,他不像是会管这种小事情的人。”说着他略有些激动又带着迷惑,“他可是……第一个用一台小小的电脑就和世界上最强大的军队对抗,还打了胜仗,拯救了无数平民的男人!”   “这人是我的偶像。”多米眼睛闪烁了下,“因为他我才开始接触电脑……”   多米这会儿的模样实在是很碍眼,更何况那话里的话好像这名病毒制造者是正义的一方,而他们则是因为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理应被修理。容铮皱起了眉头,冷冷地问:“听起来,你似乎对他束手无策。”   多米太过于兴奋,根本不在乎容铮问什么,他嘴角不自觉地往上挑,把最后一个零件安装好,一方仅仅巴掌大的黑色小黑子突兀地出现在所有人面前。   只见多米抬眸环顾了眼四周,接着扬了扬下巴,伸出手虚朝屏幕开了一枪:“你放心,我一定会打败他的!”   周鹏不服气:“这么厉害……他有名号吗?我怎么没听说啊!”   “他很低调……”多米眼中浮现一丝光芒,将黑盒子和被侵入的电脑连接在一起的瞬间,他抬起头,语气里带着憧憬的语气说:“我们都叫他‘R’”   容铮瞳孔一缩,瞪大了眼睛。 第375章 残缺器官的遗体(十七)参与   下午17:50分,直播重新开启,下班族们三五成群聚在一起、兴致盎然地对刚直播间事故议论纷纷。他们边抓紧时间赶紧回家,边不停刷新着手机,像是期待一场世纪大戏一样,恨不得参与其中。   今天的地铁格外拥挤,从月台到车内全部被填满,人满为患,往日少不得争吵,不过今天却出奇的安静。   所有人都在低头盯着手机荧幕,手机的画面深深吸引着他们,毕竟生活太过乏味,朝九晚五的生活将上班族的激情消磨殆尽。   尤其是一周里的周三,疲倦席卷了身心,有种日子总是有头无尾的感觉,突如其来发生的戏剧性事件却让他们瞬间褪去了疲惫,精神奕奕。   此刻他们还沉浸在直播视频里,因那些纷至沓来的耸人听闻的信息而肾上腺素急剧上升,没有人注意到淮赧市地铁里、播放的地铁新闻画面骤然停住。屏幕猛然一黑,一个夹杂着电子音的假声突然从地铁广播里流出:“尊敬的各位先生各位女士,打扰了——”   这声音太突然,语调也太奇怪。   低头族们闻言一愣,好奇地抬起头,忽然有人发现地铁轮播的新闻换成了直播画面,于是很快人们的视线焦点都聚焦在屏幕上。   “现在大家都看见了我要为大家播放的节目了吧,这是一款鄙人新推出的真人秀节目,时长大约在半个小时到一个小时之间,根据观众的意见,会适时调整时间。希望你们能够喜欢——”   “并且积极参与——”   地铁里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地兴奋了起来,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边企图从人群里寻找这个在用变音器说话的人,一边兴奋期待着、怎么一个参与法,会下面弹出一个电话号码或者邮箱,参与讨论吗?大伙猜测着,议论个不停,甚至有人还认为有可能会有奖竞猜,赶紧翻看论坛帖子查找那几个受害人的信息。   突兀地,地铁逼仄狭窄的车厢里响起杂乱的音乐,潮水般的音乐打断了所有的思路和议论。地铁内所有乘客的手机同一时刻、同一地点都响了起来。   乘客们疑惑地拿出手机,看向屏幕,一条短信赫然映入他们的眼帘。   这让所有人微微讶异,什么时候对方知道的自己手机号,能准确无误地把短信发在关注人的手机里。   手机屏幕上闪烁的短信提示,登时不少人豁然有种被侵犯隐私、被监视的感觉。纵使他们觉得很兴奋恨不得能参与其中,然而在短信响起时,他们激动的心情微微遏制,渐渐清醒起来。   联想到直播内容,他们心里莫名腾起些微恐惧感。   毕竟无论什么人,都有些不为人知的小秘密,比如悄悄在背后非议了某人,比如拍了有伤风化的照片……   “看来大家都接到短信了啊。”那个电子音调皮地打断了众人的思路,像是猜到了大家的担心,他随后放下定海神针,“放心,这不是垃圾短信,不包含任何病毒,只是一条再普通不过的短信而已,你们可以拿你们的杀毒软件随意检查。”   众人面面相觑,握着手机有些不知所措,不过看神情倒是安心了不少。   “不用担心,这不过是节目组向各位发来的邀请函。”电子音包含笑意地打趣着,“短信不会咬人,点开短信仔细阅读,你们就能参与到我们的活动里来。”   “请放心,经过上百万次的测试,用户数据达到百分之百无法泄露。”为了打消众人的顾虑,电子音做出保证。   “已经快到时间了,事不宜迟,真人直播秀马上开始,我是本次节目的承办人,请叫我最忠诚的R。现在,就让我们动动小手指,参与到激动人心的审判大秀吧!”   电子音戛然而止,只剩下令人难受的“兹兹”电流音不时地敲打观众纤细的神经,瞬时,地铁内死寂一片。   没有人动,平举着自己的手机,死死地盯着那上面未开封的短信,害怕打开,又舍不得放下。   复杂的心情浮现在所有人的脸上,突然,静谧的空间里,一个不知道哪儿来的声音,发出欢呼:“卧槽,太他妈带劲儿了!!”   另一个声音紧接着响起:“怕个屁啊,不就是点个短信吗!手机还能炸了?……啊——太给力了!”   就像浪潮一样,一波浪接着一波浪最后形成巨浪铺天盖地地卷席整个车间。   按理来说,并非所有人都喜欢新鲜猎奇的事物,甚至人的本能会抵御未知事物,可现在无论是老人小孩,女人男人都被紧紧关在那一节小小的车厢里。情绪是可以传染的,激荡的语言将那刚刚探出头的畏惧想法全部敲了下去。此刻在这节车厢里,所有人都浑然聚集成了一体。   所有人兴奋起来,全然把之前的担忧顾虑抛之脑后,心中的好奇及激动已经快要喷涌而出,脚底碰触着地面发出的摩擦声,衣袖碰撞在一起窸窸窣窣的声响,仿佛正在催促着他们,气温陡然升高,他们颤抖着手指点开那手机中的短信。   ——欢迎参与【正义审判】真人秀节目,点击下面链接参与节目投票,由你决定参与者的生死。   注意!:   ①节目组承诺直播中一切绝无掺假,本次投票绝对真实,请慎重考虑,再投出一票;   ②数据经过节目组加密,无须担忧个人信息泄露,请根据你的内心投出真心实意的一票;   ③严格遵守步骤条例进行投票。   步骤!:   ①请仔细观看直播视频,根据直播内容线索调查出案件真相;   ②在参与真人秀的参与者页面名称下进行投票,选项为生、死两个选项;   ③投票后,会弹出四个投票原因选项,请仔细阅读,进行选择,否则将会认为恶意投票,不计入结果。   投票时间将在18:15分开放,持续到18:30分,投票结果将在18:45公布。   链接!:http://******arighteousjudge.cn-……   所有人打了个冷颤,他们抬起头,地铁里的光线很足,亮堂的光洒在所有人的脸上眼睛里,他们互相从彼此的眼神中看出兴奋的光芒。   他们的嘴角慢慢扬起,他们的手指微微颤抖,他们来自城市的不同地方,他们是在这社会里疲惫不堪打拼的人们,他们的一生可能永远都平淡无奇,此刻他们心里燃烧着一把火焰。   现在他们是主宰,那些往日里高高在上的人,平日里对他们吆喝的人,现在那些人都握在他们的手里,化成了那方小小显示屏里的四个不同的人。那四个人代表不同的阶级:权力,金钱,地位。   此刻,他们正握着那群人的生死。   道路上、小店里、公交车里,有那么一群人举着手中的手机逆着人群站在原地,脸上洋溢着诡异的笑。   *****   周鹏打了一个激灵。   “现在的黑客都这么会玩吗?”周鹏看着手机屏幕,头皮一阵阵发麻,“还真人秀,他们是打算做一个‘奔跑吧变态’吗?钱国平、孙玉芳……靠,还真有投票,这是要C位出道吗?居然还敢把信息发在我手机上,不就是蔑视嘲讽我们警方吗!不行,一定得把这个什么‘兔儿爷’逮住,不然我颜面何存!”   “你点链接了?”多米忙中偷闲抬眸扫了一眼。   手机屏幕上是一个网页外链接,页面做的很精细,不过令人意外的是,上面有六张面孔,除开被绑住的四人,还有绑匪钱厚载和冬宁的照片。照片下有两个投票窗口——生、死,还没有开始投票,均是灰色。   “废话,”周鹏说,“不点链接,我怎么知道他们在搞什么。”   “恭喜你。”多米登时无话可说,“因为你的二缺行为,你的手机里所有隐私全对R拱手相送!你现在是连在WIFI吧?那你的社交网络里的那点聊骚记录,全部被R掌握了,你要再骂他兔儿爷,他一个不高兴全给你曝光了。到时候你可就真的要C位出道了。”   “……”容铮揉了揉眉心,顿觉心累。   周鹏脸上瞬间血色尽失,捏着手机垂死挣扎:“我骂他兔儿爷,他是听不见的吧?”   魏威探头看了一眼,指了指手机前的摄像头:“头儿,你看,不止能听见,他还可以看见……”   “啪”的一声,只见空中划过一条闪烁着银白色亮光的弧线,周鹏一个手滑手机摔在地上,他一边做出悲痛欲绝的模样,一边心里默默想着:正好趁这个机会,把这糟心玩意摔了,回头好让雷局报销个最新款苹果。   魏威赶紧小碎步急奔把手机捡起来,拿卫生纸擦了擦,上下左右仔仔细细查看了一阵,接着激动地说:“头儿,你一直跟我说国产手机好使,我还不信,觉得你是没钱死抠硬撑面子,没想到这东西居然那么抗摔,比诺基亚的战斗力还要强!”   周鹏“嗯”了一声,面无表情拿过手机——都长翅膀在空中飞了一圈,居然屏幕都没裂个缝!他什么时候才能找到借口报销个时尚手机!   哀莫大于心死,周鹏把手机往旁边一搁,转头看向多米转移话题,问:“怎么回事,你不是说自个儿天才吗?怎么连个过气的兔儿……R都搞不定?”   多米理都没理他,埋首在电脑前,周鹏“嘶”的一声,继续挑衅:“你上次说的洋葱肉鸡西瓜什么的,连盘菜都搞不定,你说你有什么用,怎么做社会主义接班人?”   多米拿过水杯喝了一口,嫌弃地抿抿嘴:“你以为这是买菜呢,对方不傻,一直在用中转器隐匿自己的身份,就算我时间充足,黑进其中一个中转器,拿到记录,也会发现,实际上他的踪迹在好几个国家同时跳跃,而且以R的手段,他不会犯下在中转站里留下任何可追踪线索。”   “那UserAgent能查到他使用的是什么机器吗?”容铮问。   往往许多用了TOR一类中转器掩盖自己踪迹的人,在犯了案后依旧被调查出来,就是因为UA泄露了踪迹。   这个UserAgent是一个特殊字符串头,在人们浏览网页的时候,会留下一串特殊字符,使得服务器能够识别客户使用的操作系统及版本等。例如某人用的苹果手机,浏览了某个小说网站,便可以很容易在服务器找到该用户,用的是IOS系统,用的是Opera浏览器,甚至还有标明是几代的IOS软件,来判定是哪一款苹果手机。   “不用查了,肯定查不到。”多米干脆地摇摇头,“你们想象不到全球有多少人在查找他的信息,除开官方的,还有很多我一样的人,然而无一例外——”   多米在新开的一台台式机上飞快敲击了几个按键,只见荧幕上的UserAgent页面里,出现了一个小小的黑色字母:R。   周鹏气极败坏看向魏威:“他们能不能说汉语。”   容铮这时缓缓直起身子,R这个字母长久以来萦绕着他的脑中,犹如噩梦一般挥散不去。没人知道之前他处理的南湖大学分尸案,正是因为受到R的帮助后才能最后抓到歹徒。   在那之后,R好像总能不费吹灰之力找到他,并且知道他的一切行动。有人在冥冥之中监视自己,不管对方是恶意还是善意都足够让被容铮感到毛骨悚然。为了摆脱R的纠缠,容铮开始秘密地对R进行反向调查。   他根据R留下的只言片语线索来到淮赧市,参加了特殊案件调查组。没想到第一个案子,就命中目标,离奇出现的录像带后、那个R字简直就像是在嘲讽他,逃不出他的手掌心。   这个R阴魂不散,就像是一直在他身边潜伏着,他考虑过对方很多种身份。跟踪变态狂、父亲的仇家、工作上的竞争对手……而就在最近,一切巧合太突然了,巧合到他甚至开始怀疑起身边人——   舒墨总是能在案件陷入困境的时候,突如其来地寻找到案件的突破口。他三敛其口的家庭,那双不同寻常的双色瞳孔,总是无法克制地浮现在容铮脑海里。 第376章 残缺器官的遗体(十八)见过   人大概就是这么奇怪,一旦思想上被埋下了怀疑的种子,便会时时刻刻都在怀疑,甚至这个怀疑越来越深,到最后根系密密麻麻扎根在脑海中,无法根除干净。   可是现在——   R又出现了,甚至他发出了声音,利用网络和警方玩猫捉老鼠的游戏。   而舒墨此刻正躺在满是消毒水味的病房里,昏迷不醒。   从方才,他一直思考着要不要打电话到医院找廖城嘉询问舒墨现在的状况。盘旋在心头的所有的纠结和怀疑,只需要一个电话就能找到答案。   想到这里,容铮觉得自己又太过卑鄙了,舒墨正不明原因的昏睡不醒,自己看见R的反应居然会第一时间怀疑舒墨假昏迷。   但是如果真的是舒墨呢?容铮皱紧眉,大力逼问自己,如果R就是舒墨,他会怎么做,会真的去逮捕他吗?想到这里,容铮眼前突然浮现出舒墨剃了平头、穿着囚衣手脚戴着镣铐的模样。   隐藏在少年骨子里的挑剔性格怕是会第一时间跳出来,大声责骂。亦或是像平时一样,悄然无声地接受命运,再用充满责备的眼神看向他——容铮脑海中臆想出两个场景,无论哪个场景,都让他的心无法克制地抽着疼起来,甚至喘不过气。   容铮捏在手里的手机就在这个时候突然响了起来,把他从难以呼吸的幻想中唤回现实的世界。   “你看电视了吗?”电话那头声音很冲,语气里带着质问,“你们居然让那样的东西出现在电视里,小萝卜吓着了,他一直在尖叫,怎么也停不下来。医生们都过来了,实在没办法,他就是不停,只好给他打了一针镇定剂。”   廖城嘉一直埋怨着,他显然吓得不轻,语速又快又急,在容铮接起电话的刹那间不等自我介绍,就开始连珠炮的责骂。   容铮听说小萝卜出事,惊出一身冷汗,不过也十分庆幸,有廖城嘉跟着,小萝卜现在已经没有大碍,正要松口气,他突然脑海闪过一个念头:“舒墨呢?”   廖城嘉语音一顿,不知道为什么,容铮仿佛能从语气里感觉廖城嘉奇怪的眼神,不过他还是固执地问了句:“舒墨怎么样,没事吧?”   “小舒啊。”廖城嘉拉长语气,似乎在确认一样,半晌他说,“没事,还睡着呢。你要是不放心,我让医生来看一看。”   “不用了。”容铮呼出一口气,真心实意朝廖城嘉道了声谢,“孩子就麻烦你了。”   廖城嘉莫名其妙从容铮的口中听出些如释重负的感觉,眉头一皱,突然压低声音问:“这次是不是很危险?”   容铮没吭声。   廖城嘉吸了口气:“不要让魏威冲前头……”   “太危险了,这伙人……抱着必死决心的。”   “实在要不行,我给你出个主意,就让周大鸟去吧!”   容铮:“……”   备受冷落的周鹏,忽然被正在打电话的容铮眼神锁住,冷不丁打了个激灵,感到有些受不住,猜不准容铮到底在跟谁打电话,心里琢磨半天,突然周鹏引以为傲的第六感冒了出来——绝对不是什么好事情,他连忙挪着步子小踏步飞快往外撤退。就在他要一脚踏出门槛的时候,容铮突然挂了电话,目光扫了过来,周鹏心悬在了嗓子眼,听见自己的心正“砰砰”跳个不停。   眼看容铮略显刻薄的两片嘴唇就要张开,忽然一个声音挽救了他,让容铮的注意力瞬间转移。   只见技术科放着的奢侈的五十寸大电视里,在孙玉芳哭喊着嗓子都要破的时候,孙朝东突然笑了。   “哈哈哈,钱厚载,你还挺有种的,是我小瞧你了。”孙朝东出乎意料地开了口,语气里满溢着讥讽,“不过废物就是废物,永远成不了大事,无论是在以前,还是在现在,你都只是个没脑子任凭别揉捏的蠢猪罢了。”   “你他妈给我闭嘴!”钱厚载闻言身子猛然僵住,快步冲到孙朝东面前,抬手就是狠狠的一巴掌。   “嘶——白长了你他妈一身横肉,娘们唧唧的就会扇耳光。”孙朝东疼得倒抽一口气,嘴上还没消停,嗤笑一声,“全天下人都知道,你不过是个妈宝男罢了。”   “离了你妈妈怎么样?是不是很想哭啊?要是她知道她的乖乖儿子居然绑架了你们的衣食父母,你们的主人,会怎么样?我都已经能想象到,她跪在我脚边,哭着求我的原谅。”说完,他表情一变,从方才那嚣张的模样变得畏畏缩缩起来,翘起的嘴角压了下去,哀哀戚戚地发出哭音,一副痛苦哀求的模样。   钱厚载被辱骂得羞愤难当,脸涨得通红,咬着牙瞪着孙朝东:“你他妈个狗娘……”   孙朝东猛地抬起头,把头发朝后一甩,发出一阵爆笑:“哈哈哈哈!”   “死到临头,还他妈嘴硬。”钱厚载突然目露凶光,一把扯住孙朝东的头发,厉声道,“老子今天就了结了你,让你去阎王爷那里继续做你的春秋大梦去。”   趁着孙朝东一个没注意,钱厚载猛地拉紧捆在对方脖颈处的粗绳,用力往后一拽,孙朝东的笑声顿时转了个调。   之前嚣张气焰全无,孙朝东狼狈地拼命晃着脑袋,随着他挣扎的动作绳子深勒进肉里,脖子上的青筋全都爆了出来,眼珠也瞪圆了几乎要从眼眶里落了出来。   只见钱厚载嘴角擒着冷笑,低哼着:“你他妈再说啊,再骂啊!”   孙朝东整个身子在凳子上大力摇晃,几乎要挣脱出去,而钱厚载的手像是铁钳一样紧紧箍住他的身体,把他的身子往下摁。   随着孙朝东的挣扎越来越小,隐约能感到生命正在从他身上渐渐流逝。   ****   坐在会客室里,看着荧幕里正发生的谋杀事件,唐煜只觉偏体生寒,一句话说不出来,努力按了按额角,才把要飞跃而出的血管摁了回去。他焦急地握紧拳头,来回地在屋里踱步,几次打开手机看着短信里横躺着的那条链接,纠结不已。   “唐总,我看时间不早了,我在这里也帮不上什么忙……我要不,先回去了?”   放下纸杯,矮胖的男人犹豫着开口,他其实一开始听说这事情就有些不想来,毕竟他做的是纸厂生意,和钱家八竿子打不着的关系。   之所以跟着来了,一是因为考虑到人情,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说不定生意场上那天就碰上钱家人了;二是因为人多,都是大生意的,他只是个小喽啰,也不担心追究到自己身上;三来钱老是被人绑架,不是犯罪,他们来督促警方办案,加张嘴多份力,给点紧迫感。   可是来了后情况越来越严重,先是钱厚载突然从被绑者变成绑架者,接着是钱老亲外孙爆出钱老一直被其妻弟谋害,紧接着是电视里,钱厚载正在直播杀害孙家子弟。   还没等他喘口气,事态越发不可收拾。   矮胖男人终于坐不下去了,他只是个开造纸厂的小生意人,没权没势,只有一点小钱,别人一个手指头就能把他摁死。如今钱家已经倒了,他可不想被其他人当做是“钱家派系”的人,赶紧溜才是上策。   “我老婆刚刚来电话,说是家里出了点事,闹着非要我赶紧回去,实在不好意思,各位。”先矮胖男人一步,有人干脆直接提起包,也没等唐煜发话,笑了笑就朝外走。   矮胖男人赶紧站起了身,亦步亦趋地跟着后面,一时间哗啦啦人走了大半,诺大的会客室瞬间只剩下稀稀拉拉的三四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尴尬不已。   “要不我——”   “你们都走吧。”唐煜大手一挥,颓然转了个身在沙发上坐下,叹了口气,“这里我看着,一旦案子有了什么进展我会说一声。”   几人心知肚明“说一声”不过是给下个台阶,剩下的三人干脆站起身,感激地朝唐煜道了谢,飞快奔了出去。   唐煜浑身力气瞬间被抽了个干净,仰着头躺在沙发上,盯着手里的手机屏幕,犹犹豫豫地看着那下面附着的链接,半晌,唐煜下定了决心,手指往下一滑,看见最近的免费WIFI,指头轻轻一点,无形的波段朝外射去。   就在同一时间,警局门口台阶上坐着的一个陌生男人,他穿着一套普通的黑色运动衣,半张脸被高高的衣领遮住。   和警局里外忙碌的身影不同,男人好似很清闲,好整以暇地半眯着眼睛假寐,两只手都揣在兜里。不过他的手机却大喇喇地搁在台阶旁。   当然,也不会有没长眼的小偷跑到公安局偷东西。另一方面,那个手机太老了,是03年比较风行的一款日本产的女士手机,只有半个巴掌大小、白色、足足有五个苹果手机叠起来那么厚,看起来沉甸甸的像是上个世纪的物件。不要小瞧了小偷的专业素养,他们偷东西也是有选择的。   矮胖男人正喘着粗气朝外跑着,他跑得太急,差点一脚踹到男人,他连忙移动了下脚,突然他余光发现有什么东西在闪,是男人的那个过时的手机,不停地发出轻微的“嘀”声。矮胖男人觉得奇怪,忍不住多看了一眼,这时候,那男人抬起头,和矮胖男人对视了眼,只见矮胖男人吓得一哆嗦,差点摔在地上。   “请问几点了?”   不同于外表的邋遢,男人的声音却格外的好听,像是温泉水一样,沁人心脾,让矮胖男人瞬间回了神,连忙掏出手机看了一眼:“差七分钟,就六点了。”   “啊,还早呢,谢谢了。”   矮胖男人觉得有些莫名其妙,他悄悄朝男人看去,此刻男人又眯起眼睛假寐了起来,他连忙缩紧脖子朝外跑去。   “怎么了,老凯,我看你魂不守舍的?见鬼了?”   矮胖男人闻言一顿,回头看了坐在门口的男人,摇摇头,半晌忍不住拉住问话的人问:“你见过,两只眼珠子不一样的人吗?” 第377章 残缺器官的遗体(十九)插曲   欲海市档案室外的道路旁有一排柳树,春暖花开的日子,枝头已经开始冒芽。   这里离公安局大概就两条街的距离,不远,但是绕了好几条道,要是跑过去,大概也要花上十来分钟的世界。   此时是下午17:46分,街道上人却不多,不过这也好理解,这座几乎没有年轻人的老城,所谓的上班族也变得极少。   太阳渐渐西下,阳光变得浑浊掺杂了艳丽的红色,变冷了,开始起了风。柳条被吹起,打在了站在路边的行人的腿上。   那人看起来很疲惫,擦了把额头上的汗,随手招了辆空出租车,他坐进车内,勒紧衣服,终于喘了口气。司机开车有些心不在焉,不时地趁着红灯的空裆低头查看手机,这胆大妄为的行为就在警察眼皮子底下发生。虽然罗海不属于交管部门,但是一般民众看见带徽章的警服难免都会神经紧张,导致做事更加谨慎小心。   而眼前这位显然已经在司机界混成老油条的家伙完全不把对方放在眼里,当着罗海的面闯了好几次红灯。不是对方过于目无王法,主要是今天罗海穿的是便装。实际上他大多数时间都是穿着便装——方便做刑事侦查,他穿着平常,不过跑了一天,身上早就泛着老坛酸菜的味道,让人错以为是体力劳动者,这倒是能和刑警这个职业堪堪划上等号。   罗海心情急躁,脑子里还全都是事儿,所以也没管这茬,只想赶紧到市局。   倒是司机好奇起罗海来,见他手里紧紧捏着包,像是当做宝贝儿一样抱着,忍不住嘴贱还打趣了句:“兄弟,你这里头是钱呐?拽得这么紧?”毕竟对方报的地点是公安局,要是存钱那得是银行。   罗海瞪了对方一眼,横眉竖起,脸色黑沉,嘴角下耷,半晌没吭声。   他这凶神恶煞的模样,倒是把司机吓着了,惊出一身冷汗,不知道是想到哪一茬去了,居然掌着方向盘的手哆嗦起来。   罗海略感头疼地叹了口气:“只是一些资料罢了。”   司机绷紧的身子瞬间放松了,再看罗海的穿着打扮,凭借三脚猫的推理手段推测对方多半是要准备报案的报案人,顿时八卦之心一起,很想找罗海探听点消息,好做茶余饭后的闲聊。   不过罗海完全没有搭理,甚至皱起眉头表达出心中的不悦,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司机说干了嘴皮子依旧没有撬开对方的嘴。然而司机师傅并没有泄气,甚至越挫越勇,用上了社交技巧来循循善诱——先抛出一个案子,带入话题:   “听你口音不是本地人吧,我也不是,我老家是渡江口的,不是那年头生活不容易嘛,才带着老婆孩子来了这里……那时候我刚来欲海没多久,不太懂,镇子口那里有个客人招手,我想生意来了,就去接了。”   司机说的镇子口应当是收费站附近几个比较穷的少数民族混居庄子。   早些年公交车没有通线到县城,庄子里的人上城就得想办法搭车。那时候有个流行的词语叫做“搭架子”,意思就是不花钱蹭车。   起初不少老司机着了调,毕竟打车的看着都是瘦瘦小小的老妇人,谁知道等到了站,瘦弱的老妇人举着扁担比膀大圆粗的司机还要横。   报了警也无济于事,对方是少数民族,根据那会儿派出所办案原则是,碰到敏感类案子,都秉承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信念,所以大都不了了之。   看来这司机师傅当时初来驾到,不通晓其中猫腻,于是稀里糊涂地接了客,留下极深刻的印象。   司机师傅手指轻轻敲着方向盘,啧啧两声回忆起来:“那客人长得挺漂亮,眼睛贼大,铜铃似的挂在脸上,瓜子脸,樱桃小嘴,一对柳叶眉像会说话一样,皮肤也又白又嫩,一点不像是穷人家里出来的,所以我也没多想——怎么会在荒郊野外突然冒出个人来。”   听语气,还有些意犹未尽,罗海心中暗想,胆子也够大,荒郊野外出个美女,也不怕是精怪化的。   “美女一上车就坐在我旁边,那给我紧张的,差点忘记怎么开车了,好几次都熄了火。”   罗海失笑,还好他是个爷们。   “可是,那美女的手……”   罗海看他:“不是人手?”   那司机舔了舔嘴唇,不大在意地摇了摇头:“你说那么美一个美人的手再怎么也是纤纤玉手,可那美人的手干巴巴的……见过老树皮没?就像那样皱皱巴巴,还有很多老茧,啧啧,真是——”   最后“可惜”两个字没说出来,不等罗海想象完,司机又说:“还有奇怪的,你想啊,现在的小姑娘拎着的包都是那种既精巧又好看的,而那美女却拎着个黑乎乎的公文包……”朝后瞥了眼罗海手里的包,“啧,别说,跟你这包很相似。”   罗海一愣,低头看了眼手中的公文包,这是警局统一发的,老一辈的都有,新人倒是换了个样式,不过八九不离十。   “她一上车就说要去公安局,而且还特地点名要去宾馆路的市公安局。你说一个美女,带着个公文包,要去公安局,她这是要干嘛?”   “你没问?”   “问了啊,我路上问她,一开始她不肯说,我就瞎聊,后来她说漏嘴,说是要去报警,我问她要告什么,她又不肯说。”   罗海心想,多半是嫌这司机呱噪,随便找了个理由搪塞,说是去报警,正好也可以堵住别人探问的嘴。   “不过她不说,我也差不多猜到了。”司机说,“她看见我挂在后视镜上的全家福,就盯着那照片瞧了半天,之后还问我我家里情况。然后一直夸我老婆和我儿子,我就猜她多半是结婚了,不过老公应该对她不大好。那年头,打老婆孩子多了去了,见怪不怪。我就估摸着吧,她就算报警也无济于事,清官难断家务事啊。”   罗海想笑,这司机师傅的推理能力简直海里云里去了,想象力无边无际,一个故事到了最后成了瞎扯,把最后那点兴趣压榨了个干净。正在他不想听下去的时候,后视镜里司机的脸色忽然带上几分迷惑,罗海眉头皱起,接着就听见司机说:“可是,后来事情就不太对劲了。”   罗海抬头看他,就见司机手指一下一下敲着方向盘,不安地说:“我把车停在公安局对面的街上,她给了我一百,没让我找钱,就径直走了,我当时觉得钱太多,连忙准备去追,正打开车门,就看见那美女穿过人行道……那天很热,路上基本没什么人……就在她差一步踏进大门的时候,突然冲出来四五个壮汉,一把抓住她,塞进了一辆面包车里。”   “太快了,全程……都没发出一点声音。”   司机说完小手指还在发抖,罗海回过神:“你没帮忙?”   “我能帮什么忙啊,人家在公安局门口都能把抓走,我一个小屁民能有什么用啊。”   罗海捏了捏手指,沉默半晌问:“那后来呢?”   “不知道。”司机师傅忽然眉头一松,笑了笑,“当时前面有个乘客招手,我就赶紧过去了。后来也没听到什么消息,那女的多半是去上访的,这下被做了吧。所以说,民不与官斗,那都是老祖宗的至理名言。你知道现在的公安局,就是有钱人的地方。那时候那些黑心建筑商为了让农民卖地,啥阴招没使过,说不定那铲车下面就埋着尸骨呢。对了,我听说,咱们这东西岸大桥刚建的时候,用活人祭祀的……”   接下来的就是坊间流传的离奇传闻,可信度基本为零,无外乎是老百姓无聊拿出来瞎掰的小故事,罗海失去了兴趣,低头假寐,司机碎碎念的声音顿时成了安眠曲,让罗海昏昏欲睡。   半睡半醒之间罗海听见司机突然惊叫一声。   接着,猛地一个急刹,罗海差点从后座直接蹿到前座去。这让他倏地从梦中惊醒,突然发现车正停在十字路口中间,十分危险。罗海终于忍无可忍,一把揪出司机的衣服:“你——”   警告的话被堵在了嘴边,罗海愕然看向司机方向盘旁装置的手机架上那巴掌大的屏幕——正上演真人直播秀。   只见两张再熟悉不过的面孔,其中一个正在紧紧地拿绳子捏着另一个人的脖子,眼里满是疯狂,嘴唇朝外喷溅着口水,而另一个正无力地扭动着身体,脸因为快没氧气而涨得青紫。   罗海被震惊得几乎说不出话来。   “嘀——”   车后传来的鸣笛声猛地把罗海拉回现实,他重新坐回座位上,司机连忙关了手机,那歇里斯底的挣扎声戛然而止,就像是活生生的生命攸地溜走,罗海颤抖着手想要从包里拿出手机。   出租车开始缓缓开动起来,罗海手里的包被他一阵乱翻,一张照片从包里漏出一角——正是刚刚在那荧幕上看见的钱厚载。   罗海心烦意乱把东西收回包里,经过这么一个小插曲,司机住了嘴,专心开车,很快车就停在了公安局对面的马路边上。   罗海匆匆下了车,转身付了车钱,直起身准备过马路的瞬间,方才司机的一席话又钻入脑海里。他顿住脚步左右看了看。   四月春暖花开,街上正繁华,涂脂抹粉的美女随处可见,一条街上停着的面包车就有好几辆。   他苦笑了下,那不过是个故事而已,按照司机碎嘴的程度,指不定是哪里听来的坊间小传,想到这里,罗海心里又无负担,大踏步飞快穿过马路,只想赶紧把手里的文件拿给周鹏。 第378章 残缺器官的遗体(二十)少年罪犯   就在矮胖男人走出大楼,罗海跟他错身走过的时候,容铮正坐在电脑前,一眨不眨地观察着荧幕里每个细节。   市局里的所有电子设备全不幸中招,就像是流行病毒一样,全都得了足以瘫痪的重病,不听使唤,无法录下直播视频。   虽然稍后会有网站热心网友将录下的视频上传,可是他们等不了,只能争分夺秒地靠人眼捕捉音频里飞快流逝的细节。   周鹏实在有些受不了,揉了揉酸涩难忍的眼睛,朝容铮看去:“钱厚载不会就这么把孙朝东给弄死了吧。”   “不会,”容铮说,“他不会就这么便宜他的。”   周鹏想了想也是,大费周章搞那么一出大戏,怎么会就这么轻易弄死孙朝东。更何况,孙朝东对陆阳来说意义非凡,对于一个有血海深仇的变态,陆阳肯定愿意手刃仇人。   这么一想,周鹏再次把目光投向视频里,知道一时半会儿不会死个人,突如其来地就有了那么点悠闲感,连带着,有些运筹帷幄,干脆起身在屋里转悠了一圈,居高临下地审查着所有人的工作,不时地名为监督指手画脚。   完全没在意钱厚载和孙朝东的争斗,容铮专心致志地观察着囚禁的场所,打算从视频里不为人知的细微末节里寻找到相关的线索。   电脑右下角的时间刚好从17:57跳到了17:58,新一轮秒针开始重新跳的时候,视频里悬挂在天花板的吊灯忽然开始左右轻轻摇摆起来,只见荧幕里昏黄的光线正随之轻轻摆动,一束光恰好斜刺进钱厚载赤红的眼睛里。   *****   钱厚载有了片刻怔楞,手里的动作放缓了些,这给孙朝东喘息的时间,他忙大力吸了口气,贪婪地张开大嘴用力吞噬着残留在空气里的氧气,钱厚载随之回神,不过,刚刚的怒气消了大半,此刻勒着绳的手也有些松懈,犹豫地悄悄朝画面左下角瞥去,那里坐着个人一言不发的看着他们的一举一动。   “行了。”冬宁撩开眼皮低声说了句,“教训教训就可以了。”   好似正中下怀,钱厚载舒了口长气,松开手,半途又有些不甘心,狠狠地朝孙朝东的后脑勺拍了下,再啐了一口,愤愤然地让开。   “嘶——他妈的。”孙朝东咳嗽几声,朝地上吐了口带血的浓痰。   这口浓痰的细菌传播速度飞快,只见孙玉芳浑身一哆嗦,边低声哭泣,边商量:“你们要多少钱,我都可以给,只要不伤害我,你们要多少钱都行,我不会报警,也不会告诉其他人,求求你们放了我……”   “呸。”孙朝东突然面红耳赤,听出孙玉芳只愿意保全自己的弦外之音,矛头直接从对外转而对内,瞪着孙玉芳破口大骂,“你这没脑子的臭娘们,这时候了还他妈立牌坊呢,这会儿怂了,烂货,就你这风干搓衣板的身材,除了贾杰那脑子灌大粪的家伙会留意,谁他妈乐意看,就是把裤衩全脱了,也没男人硬的起来!”   “孙!朝!东!”孙玉芳浑身气得发抖,红着眼睛尖叫着喷着口水,“你这个不知道哪儿来的狗杂种,我就该在你来家里的时候,一手把你掐死。让你这个畜生东西,做那么多变态恶心的事情!”   “嘿嘿。”孙朝东突然眼睛一弯,嘴角一翘,从暴怒中幡然变脸,抿嘴一笑:“这可不是基因突变,毕竟是孙家的传统来着。”   “我要弄死你!”孙玉芳怒气到了极点,头发尖上已经开始冒烟,双手双脚被束依旧阻挡不住她崩腾而出的怒意,使劲挣扎着晃动着椅子,咬着牙一副要和孙朝东拼命的模样。钱厚载忙走上前用壮硕的身子充当障碍墙,撑住就要散架的椅子,防止孙玉芳泼性大发。   孙玉芳被气昏了头,企图指使正大力压制她的钱厚载,说:“你给我弄死他,你刚刚不是还想弄死那个杂种吗?他们给你多少钱?啊?我他妈给你双倍,不三倍,十倍,你给我弄死他,妈的,狗杂种。”   孙朝东冷眼旁观:“要我是狗杂种,你也是只被狗操过生下的狗玩意。”   孙玉芳气得两眼珠充血几乎要掉出眼眶,张嘴朝孙朝东大力吐着唾沫,企图用唾沫星子把孙朝东淹死在屋内。   两人的反唇相讥,成了孙玉芳单方面疯狗般跳上跳下撒泼,孙朝东似乎没了兴趣,偶尔扯开嘴角讥笑一声,给孙玉芳升腾起的那堆火,没完没了的加柴,到最后孙玉芳唾沫吐尽,口干舌燥,只能单调重复着:“狗杂种,下贱胚子,变态——”之类的单调词语。   孙朝东难免兴味盎然,砸吧砸吧嘴,开始环顾四周,扫了屋内装饰一眼,在和镜头外观众来了个对视,完全不知道方才自己在全国观众面前丑态毕现,嘴角忽地勾起。   “我知道你们是干嘛了。”孙朝东眯了眯眼睛,移开视线,转向坐在对面的冬宁,上下打量了一番,最后目光停留在冬宁的肩章上,冷冷笑了一声,“不就是想要故技重施吗?”   “哦——”冬宁闻言来了兴趣,倏地抬起头,笑了笑问,“什么意思?”   “我觉得你们真是可笑啊,傻子都知道,人不能在一根桩子上撞死两次,你们还居然又用了一次。不过嘛……”孙朝东看了看左右,砸吧砸吧嘴,“还是有点创新,把钱家那个老不死的也绑来了。这是干嘛?要革命起义?陆阳呢?他躲哪儿去了。”   “我猜猜。”孙朝东抬眸看了眼地上躺着的血淋漓的断指,兴致盎然地说,“丁雪峰、钱国平、我、还有那贱人……你们是看前几次都拿我没办法,所以抓了他们逼迫警方严惩我?”   冬宁没吭声,手指有节奏地轻轻敲着扶手。   “哈哈哈哈。”孙朝东笑得上气不接下气,突然眼中疯狂迸现,“我当年杀了那么多人都没事,你以为今天你们治得了我吗?”   说完孙朝东眼中杀意毕现,所有正在看视频的人都有一时的怔愣,还没等回神,社交媒体上突然出现了一阵小小的动荡,只需一会儿,顺着网线四处攀爬的信息开始爆炸性传播一条尘埃封存已久的案件——1990年,发生在欲海市,一件在当时震惊全国司法界的未成年人团伙劫车案。   主犯的年龄不到十四岁,其余从犯的年龄也都在十一二岁左右,最大的也刚满十六周岁。   网路上活跃的人群年纪不大,案件发生时,大多数人刚刚出生,或者还在牙牙学语。加上当时消息闭塞,对于这个案子民众们基本全然陌生。偶尔有论坛爆出案件的细枝末节,也只是唏嘘于案件的残忍。   为了保护那些作案的未成年人,媒体报道都用少年A少年B的匿名方式进行报道,对于他们的照片也用了马赛克来进行细心的遮盖,法庭审理也采用了封闭式的审理。   不过有值得诟病的是,明明是刑事案件,却采用了少年法庭进行审理。少年法庭应当是专门处理除了杀人罪外的16岁以下少年犯或儿童犯的法庭,显然不适用于性质恶劣残忍的该案。但是由于当时机构间监督并不到位,提出异议的声音很快消失。   关于未成年人庭审有一条规定:任何有关少年法庭及有关上诉案件的报道,均不得提及有关儿童或少年(不论是被告或证人)的姓名、地址或就读学校,不得透露任何足以导致他们身份被识别的资料,亦不得发表任何有关他们的图片。   这就保证了当年作案的未成年人罪犯们的隐私不受侵犯,甚至保证未成年的被告人身心不受侵害,当时出庭的是这些“小罪犯”的父母或监护人。   对于以上做法,法院的解释:减轻未成年犯罪人的心理负罪感,帮助他们更好的回归社会。   案件发生后,对于当年在列车实施暴行的未成人所采取的种种保护举措,导致那些年当地人几乎都认得受害人,却不知道罪犯是谁的荒唐事情。   好奇的民众记者一遍遍去找受害人收刮探听消息,受害人们一方面忍受家人不幸的痛苦,一方面还有被暴露在公众面前遭受话语间的一次又一次的凌迟,将血糊糊的伤口毫无保留地暴露在所有人面前,受尽折磨。   而对于应该遭受惩罚的罪犯们,却逍遥法外,无人识得,甚至在记者们堵在别人家门口揭人伤疤的时候,在旁喝着冷饮,看得津津有味。   网民们无法对当年的案件感同身受,只能从翻出来的大致新闻里了解到一点:罪犯因未满十四周岁,未得到相应的惩罚。   最近几年关于未成年人保护法的议论高涨,社交媒体上经常爆出校园暴力未成年人犯罪的消息,最出名的一则新闻则是十岁少女在电梯摔打1岁婴儿并使其从25楼坠落,却因未成年不予刑事立案侦查的案件。当时引起网络热议,对于未成年人案的关注度越发高涨。   因此在看到这则新闻后,又发现当年的未成年案主犯居然是富二代,而且直播上处于被囚禁状态下的孙朝东如今气焰居然更加嚣张,一点没反省的样子,这无疑就是等于刑法中设置的未成年保护的设置一个响亮的耳光。   社交媒体上的律师不少。律师是离开警方法院检察院的第四人,对早期的公权力滥用、司法混乱早有耳闻,于是细细一琢磨,看出案件审理过程中太多猫腻地方,毫不客气地直言不讳地点出,刹那间,网民们出离愤怒了。   而孙朝东对此毫无所觉,大概是以为那摄像机还是当年的录播,还在镜头前声情并茂地描述着他当年犯下的罪过:“当年那警察的娘们还想保护我来着,也不看自己挺着个大肚子,本来我是毫无兴趣的,可她那样执着地突显自己,我不做点什么岂不是太不够意思了?”   孙朝东扯开嘴角,露出一个恶意满满的笑容,伸出肥腻的舌头陶醉地舔了舔裂开的嘴唇:“强奸一个孕妇的感觉,真是太有意思了。特别是她那个惊奇的眼神,她一定想不到,那个乖巧戴着眼镜的小男孩——才是真正的恶魔。” 第379章 残缺器官的遗体(二十一)癫狂   孙朝东意味盎然地眨了眨眼睛,好似在回味那时的美妙滋味,头靠在椅背上,眯着眼睛,睫毛轻轻颤动。   那场肆意妄为的大肆屠杀太过完美,逼仄狭窄的空间,在铁轨上急速奔驰的列车,还有哀求痛苦的大人们,以及未满十四周岁的罪犯。   “你一定很得意吧。”冬宁抿了抿嘴,“那是一次完美的犯罪,也是再也不能复制的犯罪。”   “嗯……让我好好回忆,太久了,我必须要好好捕捉住细节,才能一遍遍回忆那场完美的盛宴。”孙朝东带着浓浓的鼻音,低声说着,“我一直在思考我的生日要如何举办,才能让所有人终身难忘?我得开一场无与伦比的盛大宴会。那要怎么开?怎么让宴会独一无二?怎么让我在这世界上留下无法消除的印迹,这都是让我思考很久的问题。”   “看来你找到了?”   “嘿嘿。”孙朝东得意地笑了起来。   “你不害怕吗?”冬宁问。   “害怕什么?害怕杀人?就是一刀捅进去,血就涌出来了,这有什么好怕的,很爽,就像你们警察打犯人一样,你害怕那些犯人吗?不过……”孙朝东撇撇嘴,“还有些人肠子漏出来还带着臭烘烘的大便,有些恶心。所以我让他们家人把那些大便吃了,免得我看着觉得想吐。”   “那些人按照你说的做了,你放过他们了吗?”   “为什么要放过?”孙朝东奇怪地看了一眼冬宁,像是他问的是废话。   冬宁手指有节奏地敲着扶手,和他对视一会儿,沉默半晌,问:“你不担心被抓吗?”   孙朝东闻言,不以为然地笑了:“从没担心过。我没满十四岁,刑法上立不了案。而且……”他顿了顿,半嘲讽半轻蔑地说,“就算被抓了我也不怕,我是孙家唯一的正统血脉,孙周兴那老东西,风流了半辈子,把下面弄烂了,再也生不出半个子了,就指着我给他盖棺材板,他怎么舍得让我死呢?”   一旁听着的孙玉芳忍无可忍,瞪着孙朝东咬牙切齿,听到最后一句,脸色都变了,恨不得把他嘴缝上:“狗杂种!你怎么敢……”   孙朝东嗤笑一声:“做了那么多亏心事,怕人说吗?”说完,扫了一眼钱国平,欲言又止地低头吹起了口哨。   见孙朝东不搭理自己,孙玉芳骂的越发难听,赤红着脸,眼睛上描着的黑色眼线糊成了波浪线预示着她即将登顶的愤怒,就在孙玉芳又要骂出一句连自己都带上的“狗杂种”来侮辱孙朝东的时候,孙朝东突然十分不应景的轻飘飘说起另一件事:“话说,小宇好久没见着了啊。”   “杂种”两个字还没吐出来,孙玉芳就像吃坏了东西一样,“噎”的一下将话全吞了回去,一双加厚双眼皮瞪大了两秒,紧接着半眯着朝下,胸脯大幅度上下起伏,终于是安静了下来。   孙朝东嘴角一翘,咂巴两下嘴:“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孙玉芳抬头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又扫了眼冬宁和不远处的摄像机,飞快地闭上嘴。   看到这里,容铮眯起眼睛,朝后退了一步,扫了眼桌上的资料,魏威恰好从资料中抬起头,飞快翻开一页将文件调了个头放在容铮面前:“这男孩叫做王开宇,是孙玉芳的儿子,也是少女连环失踪案的主要嫌疑人。根据彭泽提交的证据,王开宇曾多次参与实施策划绑架,并对受害人实施监禁、强奸、谋杀……”   魏威咽了口唾沫,有些说不下去,干脆直接看图说话,将彭泽收集到的证据资料一一展示在容铮面前。   然而这些证据都不是直接证据。   例如照片中展示的一串人类牙齿制作的项链,据说来自受害人,然而无法证明项链的来源,可以说是孩子贪玩捡来的,也可以说是别人栽赃陷害。   现在在法庭上能用的证据有一条必要条件:无论是直接证明或者是提出反证都能无懈可击的证明罪犯的嫌疑。即无法证明证据的独有性,在法庭上可以不采纳该证物。   刑事诉讼法第46条规定:“只有被告人陈述,没有其他证据的,不能认定被告人有罪和处以刑罚。”   而且最重要的一点是,没有找到尸体。没有尸体就无法证明失踪者已经死亡,也就是对于嫌疑人的一切指控在没有找到受害人尸体的情况下,都不予成立。   “真讽刺。”一刑警在旁悠悠地搭了腔,“二十五年前,人证物证口供三证齐全,嫌疑人却因为法律逃脱罪名,而现在,三证不齐,连起诉都不能成功。这样想一想,法律可真是够操蛋的啊!”   魏威朝那人看了一眼,那人笑了笑,没再说话,低头埋首继续查看文件,无言的一种情绪悄无声息地在办公室内蔓延。所有人看似埋首于工作,却从肢体语言上看出他们心里的那点抗拒情绪。   【那个男人罪无可赦,早就该死了。】   【杀了他啊,我举双手双脚全投赞同票!】   【你们没看全新闻吗?当年案犯未满十四周岁,根据我国刑法的规定,不满十四周岁是无责任能力年龄阶段,所以当时的判决也没错啊,本该就不承担刑事责任。】   【呵呵,所以现在的那些童党肆无忌惮,越来越无法无天了。】   【延伸新闻链接:http://bbs.****6005635_1.html——杀人重刑少年犯:杀人我不怕,因为不会判我死刑】   【神TM,既然法律无法审判他们,那就只有法外制裁一条路了。支持R,干的漂亮!】   黑幕慢慢降临,安静的夜里一盏盏亮起的灯火后,一双双兴味盎然的眼睛正目不转睛地盯着电脑屏幕,有的眼中尽然是消除不掉的怒火,有的眼中是好事之徒的玩味,有的眼中是深思到己的害怕。   有着一层网络的阻挡,他们不需要暴露在人前,那就敲打下手中的键盘,用文字宣泄心中的愤怒。无须再带上世俗的假面,无须再对上位者的阿谀奉承,将遭遇社会的不公,在底层奔波的艰辛,全都发泄出来。   他们需要出现那么一个英雄,置身于法律之外,拥有超脱然的正义感,只要他们遭受到不公,就会一跃而出帮助他们审判,这让他们感觉到无比的安全舒心。   打开手机,将短信调出,就像是潘多拉的魔盒,充满了危险的吸引力和蛊惑力。即使知道打开链接即将会释放出自己无法控制的邪恶力量,依旧无法抵挡住好奇心将预示着死亡的链接点开。   与此同时,容铮从资料里抬起头,看着桌子一旁静静躺着的手机一条标着红色②的信息不停在荧幕上闪烁,而缓缓地皱起了眉头。   然而对于这一切,直播的主角们毫无所觉,孙朝东丝毫没有察觉到四处奔涌的危险,嘴角挂着笑,落落大方地和视频外的观众分享着他当年的所作所为。   目光几次落在摄像机上,还抿嘴笑了笑:“你们这玩意还挺先进,有美颜功能吗?我右侧脸比左边好看,帮我把椅子挪挪,换右边脸对着镜头。”   钱厚载大约是被他不怕死的态度震着了:“你就不怕你刚刚说的那些,被录下来?”   孙朝东难得和颜悦色,细心解释:“录下来又有什么用呢?二十五年前了,先不说最高刑追诉时效是二十年,那时候已经审过一次,我刚好十四岁,心智心理生理都不成熟,拥有不被刑事诉讼的权力。再说,难不成现在回忆回忆往事,嘴上说说,也是犯法?”   “但是还是不够吧,”冬宁看着他,敲打扶手的手指一顿,说,“记忆无论怎么捕捉,都会随着时间的消逝而变得渐渐模糊,已经过去整整二十五年了,就算美妙的细节复制再现,付诸纸笔,也只是单调的文字,无法重现当时你所体会到的那种难以言喻的快感。”   说完,他垂眼笑了笑,轻声叹息:“还真是遗憾啊。”   孙朝东倏地抬起头,静静地看着冬宁,冬宁回望他,两人对视了一会儿。毫无征兆地孙朝东率先移开目光,他垂下眼,突然变得无害,单薄的肩膀发出轻颤,如果不是知道这人的癫狂,怕是会误认为他正担惊受怕。无人看见,他被捆在椅后的两只手,一只手正轻轻抠着另一只手上的茧皮,很快就被撕扯下一块皮,那种疼钻入骨髓,有那么一瞬,他的眼圈通红。   孙朝东还记得他在懵懂的岁数、从天堂降入地狱、内心满载着愤恨的感觉,也深深记得因为弱小而只能被践踏的事实。   然而在十四岁生日的当天,一切都得到了升华,那些列车里尖叫声和哀求声交织成一段段美妙的交响曲,他浴血重生,成为了一个崭新的人,凌驾于万人之上,是世界上最高的存在。   突兀地,他又抿了抿嘴角,淡淡地笑了:“怎么会遗憾……”   他抬起头,看向冬宁,半晌,露出一个古怪的笑容:“只要不停地重复,怎么会忘记呢?” 第380章 残缺器官的遗体(二十二)狭路   大约是因为医院人口暴增,导致网络的访问量过大,待诊室里正直播的节目有些卡顿,最后一个画面卡在男人偏执地瞪着镜头,瘦削的脸颊,苍白的脸色,扁薄的嘴唇被咬破,浸染出腥红的血色。   看得一众人大呼小叫,义愤填膺地指着荧幕大骂变态,企图用唾沫星子把对方淹死。   廖城嘉收回目光,兴味索然地咂了咂嘴,伸长腿原地做了一个伸展运动,活动了下缺乏运动的老胳膊老腿,不到一分钟,额头上就起了一层薄汗,拉扯着的刺痛戳着他脚踝处几根敏感的神经,疼得廖城嘉直抽抽。   这时,一个清脆稚嫩的声音在耳畔响起:“叔叔,你说他们能活下去吗?”   廖城嘉扭过头,发现发声的男孩正直勾勾地盯着他。也不知道何时来的,男孩像极了幽灵,悄无声息,瘦脱了形的脸上挂着两个单眼皮的大眼睛,没毛的眉骨堆积在一起,加上由内而外散发出的消毒水味,活像停尸房走出来的骨架。   “嘿,阿光。”廖城嘉片刻怔楞后,还算镇定地打了招呼,目光越过男孩看着屏幕上扭曲的人脸,柔声问,“你害怕吗?”   阿光扭头朝荧幕飞快看了一眼,接着迅速回头,大力摇了下头喊道:“不怕!”   为了证明所言非虚,阿光特地提高了声调。然而却欲盖弥彰过了头,反倒给人一种硬撑的感觉。   廖少爷似笑非笑地抿了抿嘴。   “叔叔,我是在担心。”阿光像个小大人,叹了口气,“电视应该多播放一些正能量主旋律的东西。”   廖城嘉突然明白了,伸手揉了下光溜溜的脑袋尖,十分认同地点点头:“的确这样的节目不太好,小孩子会被吓着,大人……也容易迷失心智。”   “嗯,是啊。”阿光忧心忡忡地扫了一眼不务正业的大人们,还念念不忘方才发生的事情,“足球小子就是特别正能量的动画,我爸爸还给我买了一个足球,等我出院了,我就参加校足球队,听说以后可以赚大钱,这样我妈妈就会回来了。”   廖城嘉直起身子。   “我听说看病要会花很多钱吧。”阿光挠了挠下巴,“爸爸跟爷爷说要把房子卖了,可是房子卖了就我就回不了家了……叔叔,为什么看病要卖家呢?”   “……”廖少爷打从娘胎里出来,脑门上就刻着“圆滑”,在商界打滚也有了不少日子,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能言善辩,还从没有像此时一般笨口拙舌。   好在阿光也没有期待从廖城嘉嘴里听到答案,只是明显的情绪低落了些,自言自语说:“我想回家了……”   听着这细软的声音,廖城嘉无端觉得心里有些发堵。他想了想,突然用空无一物的手在小孩面前挥了挥,孩子吸引力瞬间转移,随后伸手朝那光秃秃的后脑勺一抓一勾,在小孩不明所以的眼神下,神秘一笑,然后展开手掌——上面躺着个一元硬币:“瞧,这是什么?”   “啊——”阿光眼睛一亮,惊奇地瞪着那突然出现的一元硬币,明明之前对方的手里没东西,“这是从哪儿来的?”   “知道魔法吗?变出来的……瞧这里,是不是看着比其他硬币亮一些,因为上面还残存着魔力,可以让你变得强壮。”廖城嘉不要脸地骗小孩,挥了挥手里的硬币,问,“想要吗?”   “要!”阿光兴奋地点点头,其实硬币随处可见,可是阿光就觉得这枚硬币不同寻常。   “那哥哥就送你了。”廖城嘉不要脸地自降岁数,顺手拉过小孩的手,把硬币放在他手心里,只是突然起了心思,打算逗逗孩子。然而他的动作却一顿,手指从紧裹着一层皮的手臂扫过,青色的血管蛛网状从惨白皮肤下透出来,他眼神一暗:“外面有些凉,咱们回房间吧。”   “唔,谢谢哥哥。”阿光捏着硬币,好像是宝物,注意力全然被吸引,丝毫没抗拒,也没察觉到自己变了称呼,顺从地点点头,抓住廖城嘉递来的手,挪着小步子朝病房走。   诊疗室离病房有些距离,阿光不停地翻看着手里的硬币,不时地朝廖城嘉好奇询问:“到底是从哪儿变出来的呢,我脑袋后面吗?”   说着就不停地伸手摸着后脑勺,廖城嘉被阿光的动作惹得发笑,方才那点因沉重话题而变得阴郁的心情一扫而空。   然而就在廖城嘉靠近病房,打算推开门时,却听见本该静谧无声的房内,突然传出男人说话声音。   他确信屋内除了昏迷不醒的舒墨,绝不再会有第二个人,想到这里,他脸色唰地一变,急忙冲进屋内。   窗户开了一条小缝,风沿着缝隙悠悠地吹进屋内,浅蓝色的窗帘被吹得轻轻飘起,漆黑的屋内,一道不停闪烁的光束打在墙上。   眼睛快速地适应了黑暗,廖城嘉朝病床看去,只见病榻上的少年,双眼紧闭,胸膛有节奏的缓缓起伏,黯淡无光的脸上,丝毫没有醒过来的征兆。   床边医疗仪器正在运作,少年的脉搏、血压没有丝毫异常,也清楚地透露着少年短时间内没有醒过来。   恰在这时,他听见那个男人声音在屋内响起:“怎么会忘记呢……”   廖城嘉一愣,循着声音的方向抬头望去,只见上一刻出现在诊疗室的那张脸又出现在面前。   原来方才手忙脚乱,全顾着小萝卜,忘记关了电视,就在他们离开的时候,电视一直全程直播着,他松了口气,打开灯,径直走到电视旁将插头拔掉。   屋子刹那间变得死寂,廖城嘉绕过床尾走到床前,居高临下观察了会儿毫无知觉的少年,阿光恰好跟在后面,好奇问:“他醒了吗?”   廖城嘉摇摇头:“没有。”   他仔细帮少年整理好松软棉被,用自己才能听见的声音,没头没尾地说:“怎么会忘记呢?”   四月的夜晚总是来得很快,黑夜突如其来的降临,久未消弭的浓烟将天空堵得严严实实,才六点不到整个城市就暗得昏无天日。   被遗忘的城市一角,一盏昏暗的灯亮了起来,照亮了数张惊慌失措的脸。   其中一名看起来只有十四五岁的高中生,正战战兢兢地打量着四周。他的身子蜷成一团,企图把自己缩小到可以隐身的地步。可惜他营养吸收良好,在一众矮小的欲海市人里尤为突出,下一秒就被刚进入屋内的男人盯上,一把拽住他的后脖领,大力往旁边的小房间拖去。   那小房间的门斑驳着掉漆,门和墙角的接缝处正黏着枣红色的苔藓,墙上也沾满了霉菌,少年看着那扇锈迹斑斑的门,眼睛被铁门锈斑的红色刺痛,感觉那门口藏匿着什么可怕的怪物。   “别杀我!”少年吓得屁滚尿流,连忙哀求着讨价还价,“你们是不是要钱?我家很有钱,无论你们要多少都行。”   男人闻言动作一顿,低头盯着他。   少年咽了口唾沫,脸上换上讨好的笑:“只要你们不伤害我,要多少钱有多少钱,一百万够不够?不,求求你,一千万!一千万!——我爷爷、我外公都会给的!”   男人嗤笑一声,转身继续拖着他往前走,少年尖叫,挣扎着扭动身体,减缓速度,哭喊着说:“真的,真的,我没吹牛,你知道孙周兴吗?那是我外公!”   在他尖叫的时候,男人一脚踢开大门,甩手把高中生往里扔了进去。高中生瞪大眼睛,被几双粗壮的手搬弄着身子,绑在一张铁质的刑椅上,他忽然意识到了什么,大力挣扎,撕扯着喉咙大声地尖叫,然而全是徒劳,反而耗尽了他所有的力气。   狭小昏暗的小屋里,放着一张铁质刑椅,还有一个摄像机。   高中生哭泣的哀求着,男人走到摄像机后,接着用极为冷血的声音说:“哭得惨点,不然,我有的是办法。”   同一时间,欲海市公安局局正处在高压的沉重气氛下。   尽管有专家支援,却依旧远水救不了近火,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容铮等人孤立无援。   一边要找到胡局的坠崖地点,寻找生还者,一边要设法解救被绑人质。   然而绑匪不同于一般对手,除开绑匪是警察,还有高手相助。   尽管多米使用黑科技,迅速组装了台袖珍电脑,却依旧无法在短时间里,从R手中夺取电脑的使用权。   与网络彻底失联的结果——无法快速地搜集到有用的信息,他们的行动被迫处于被动。   从画面上,直播里透露的信息十分有限,空阔的屋子里除了屋顶的吊灯,没有任何其他灯源来源,四周也很安静,除了绑匪和被绑人员的声音,无法听到其他有用的声音,蛛丝马迹的线索也没透露,环境上彻底断了警方探查的后路。   就在众人一筹莫展的时候,罗海拎着包走了进来,他趁下午的空档,把钱家和孙家的所有涉案相关的资料都翻了彻底。   “小周。”罗海从人群中径直朝周鹏招呼了声,紧接着使了个晦暗不明的眼神,扭身进了侧边小办公室。   “老罗,视频你看见了吧。现在生死存亡的时候,你可别关键时候掉链子。”周鹏跨着大步紧跟其后,来不及坐下,就急忙追问。   跑了一下午,罗海还没喘口气,没好气地瞪了周鹏一眼,把拎着的包扔桌上,手指朝着门边一指:“容队,带把手,把门关上。”   “辛苦了。”容铮拉过椅子坐下,手指敲敲桌子,“周鹏说的寸了点,不过也是我们现在遇见的具体情况,绑匪想必你已经看到了,我能猜到陆明和姚大江有参与,可是冬宁为什么要搅这摊浑水?” 第381章 残缺器官的遗体(二十三)相逢   “其实说来也奇怪。”罗海扯开包的动作一滞,缓缓回忆了起来,“我和冬宁虽然不太熟,但是也是共事了十多年的同事。他毕业刚来的时候,在我手底下呆过,人很精明,那时候我挺欣赏他,不过后来他处事作风上走偏了,我们也就渐行渐远。比起我们这帮油盐不进的老顽固,他倒是八面玲珑,待人接物面面俱到,领导都很欣赏他,前途无量,按理说他绝不会干这样的蠢事……”   容铮上个案子交接过程中和冬宁有过多次接触,对于冬宁圆滑的处事风格有所了解,大致能体会罗海话里话外的那句“处事作风走偏”的意思。   其实警队里类似这样的人他倒是接触不少,大多数都是奔着前程去的,过程中可能会使一些见不得人的小手段,但绝不会做这种自毁前途的事情。   容铮微一踌躇:“我和他接触后,有两点认识。一是他是个聪明人,聪明人不会干糊涂事,而且看得出来他功利心很强,很想做出一番事业,如果要让他大庭广众之下干出杀人掠货的事情,这里面必然有些我们不为所知的利益关系;二是他是胡局的左膀右臂,两人利益关系十分牢固,也没见着有过什么矛盾,要说两人突然矛盾激化到要致对方于死地,我觉得不太可能。”   罗海点头,又说:“而且最近有个内部消息,胡局因为协助调查把八佛会所立了大功,现在对他升上副厅的呼声很高,按照冬宁的行事作风,巴结还来不及,怎么会……”   “会不会是被人胁迫?”周鹏摸了摸下巴,“最近冬宁工作中有什么异常没?比如超乎正常的花销,购买能力以外的奢侈品,或者最近到处借钱,要不就是和什么社会人群走的比较近……老罗,他不是最近在处理八佛会所那案子吗?会不会落下什么把柄,让他铤而走险。”   容铮闻言皱了皱眉。   警察其实算是高危职业,处在第一线,压力巨大,薪水低廉,接触的又是充满诱惑的犯罪行业。犯罪行业伴随着高利益高诱惑,普通人面对尚且把持不住,警察却是抬头不见低头见,稍不留神摔下一个跟头,就万劫不复。更何况很多犯罪分子利用投机取巧,索贿不成便使用手段,黄赌毒三样无论谁碰一旦上瘾就成了斗笼里的狮子任人宰割了。   “没有,”罗海摇头,语气十分肯定地说,“最近他表现很正常,别说最近,去年到现在都老模样。他没买房住的是单位宿舍,生活上他也很节省,也没有听说他和社会闲散人员有过接触。你们可以查看监控,最近大家忙得晕头转向,他也几乎住在单位里,要是和嫌疑人家属私下接触不可能没人知道。再说了,八佛会所那案子是从京都那边下来的死命令了,当场被抓住的人一个都逃不了,谁敢那么大胆子在这节骨眼捅马蜂窝?”   容铮回想起先前调查八佛会所时,胡明海突然带着特警冲入现场,显然是有备而来,再一回想拆弹的危机时候,意外接到的那通电话,很有可能胡明海早就接到了上面的指示,要彻查八佛会所。   冬宁既然是胡明海的亲信,那必然知道这一层内幕。   另外还有冬宁的穿着打扮,看得出来他对身外之物不太讲究。要是综合这几点看来,冬宁无论如何都不可能成为绑匪,然而,他现在偏偏成了绑匪中一员,还抛头露面……到底是什么原因会让一个警察,甘愿不顾自己的前程命运,搞出这么大一个事端,难道真是超乎异常的正义感?   容铮一抬头,恰好看见书柜上隔着的透明玻璃、正反光照射出自己的模样——深深印刻在眉间的川字沟壑和刻板深冷的脸,让他突然想起了传下这副面容的人来。   “那他的家人呢?”   周鹏深吸一口气:“要是这样就不好办了啊,我们除了得联系上冬宁,还得找到另一波人质,这……”   “不可能,”罗海飞快打断他的话,“冬宁家里早就没人了,他也没结婚恋爱,孑然一身。这事情中午打电话我就跟你说过。他这人性格独,知心的朋友也没几个。”   “对,我怎么给忘了。”今天忙得晕头转向,两个小时来一个个爆炸性信息向他投来,杂糅在一起,脑袋里只剩下了浆糊。周鹏皱了皱眉,这事情相当不好办。   另外两个绑匪没有露面,不知道两人到底扮演的什么身份,现在的唯一突破口就是冬宁,可是做事情总得有动机吧,不可能是为了抛头露面,想要出名吧。难不成真是容铮之前估计的,有强烈的诉求。   对于这个诉求周鹏琢磨了下,实在没有头绪,扭头打算和容铮讨论下,却发现容铮如遭雷击一样僵住了:“容队,你这……”   虽然时间过了有半个月之久,但是容铮的记忆现在还十分清晰,当时在救护车上,冬宁神神秘秘接了个电话,那表情动作分明就是处于热恋中的男人。还有那时候陪护的医生,甚至看见了那姑娘的模样……   “先不说这个,”罗海把资料往周鹏面前一推,“你找我要的资料都在这里,钱家关系复杂,能查到的资料大多经过处理,体现的问题都浮于表面。和他们家相关的报道,我也查过,你也知道咱们新闻媒体的一贯作风——越是大的问题越是简洁。所以我特地找了我手底下的线人,拿到些八卦消息,也不知道有没有用……容队,你是有什么问题?”   容铮脸色难看的要命。   他一抬头,恰好对上罗海探问的眼神,他犹豫了片刻,提了一个颇为不正经的问题:“罗队,你那里有胡局女儿的照片吗?”   罗海脸倏地一红:“我怎么会有那种东西!”   *****   就在这时,一墙之隔的办公室外,魏威和技术人员正在观看直播。   他们看得浑身寒毛乍起,尤其是魏威,他看着屏幕上的孙朝东,总觉得有种不安的感觉。   孙朝东一直笑着,笑得让人毛骨悚然。他最后说的那句话,让所有人不寒而栗。   什么叫做一直重复。   光是联想一下,魏威就忍不住又打了个颤。   视频里那昏暗的小房间气场好似转了个调,孙朝东突然变得霸气凌人,大声辱骂蔑视着钱厚载那愚不可及的大脑,同时还瞪着一双满是血丝的眼睛,嘻嘻哈哈笑着。   然而就算如此,表演性人格的他似乎还觉得有些不足。被捆绑的身体限制了他的正常发挥,眼前有摄影机还有几个远比多年前那个小警察有意义的观众,明明他可以全方位碾压对方,尽情施展他的表演欲,真是不够过瘾。   空气里浓烈的血腥味和犹如恐怖片设置的场景,简直像是为他定身打造,让他欲望和热血同时沸腾。   还有让他不满意的就是今天作为对手的男人,这个男人全然陌生,除了对方是警察他一无所知,关键是对方那不知死活的态度,像极了二十五年前那个不知好歹的警察。   孙朝东心里像是点燃了一把火,这种无法掌控的感觉让他难受,像是万只蚂蚁在心上爬一样,奇痒难耐。   这时候,坐在他对面的冬宁突然站了起来,摸着下巴一脸探究,待走近了还用居高临下的态度看着他。对方目光中把玩的态度刺痛了他的眼睛,孙朝东不甘心地咬了咬下唇,他想要极力锉挫对方的锐气。   孙朝东忍无可忍,忽然想起对方可能在意的事情,他眼角一弯:“你和陆阳一样吧。”   冬宁脚步一顿,站直了身体,孙朝东迅速捕捉到冬宁眼中的那转瞬即逝的诧异,他感到得意洋洋,心中得到了莫大的满足,看冬宁眉头缓缓皱起,他可以肯定终于抓到了对方的把柄。   冬宁眉毛一挑:“什么一样?”   孙朝东好像是听见一个极为好笑的笑话,吃吃的笑了两声,眼角的褶子形成一把小扇,他盯着冬宁,想着他下一刻即将展现的暴怒,忍不住推了一把:“是你的女朋友,还是你的女儿?”   “失踪了很久了吧,活不见人死不见尸,这种感觉一定很绝望,不然你也不会铤而走险把我们抓起来。不过没用的,就算告诉你又怎么样?拿鸡蛋撞石头,实在太不自量力,最后你还是会和陆阳一样,连具全尸都得不到……”   “闭嘴!”被捆在他身侧的孙玉芳飞快打断他的话,“你怎么那么多废话!想死你就赶紧咬舌自尽,不要连累到我!”   “知道她为什么一直像只疯狗一样大吼大叫吗?”孙朝东嘴角翘起,似笑非笑地看着冬宁,“因为她心虚,她害怕,不止他,还有其他人,他们都想让我闭嘴,我知道太多秘密了,可是他们控制不了我,我抓着他们的把柄,我想怎么玩都行……”   “孙朝东!”一直默不作声的钱国平深吸一口气,沉声道,“你可不要做蠢事情!”   孙朝东闻言冷笑,扭头朝钱国平投去饱含讥讽的一瞥:“我想要请教下钱书记,什么叫蠢事情,你可不要忘了,现在被绑着的是我们家的人,而拿着刀站在一旁的可是你们钱家的人。”   钱厚载一愣,半晌才意识到最后那句末尾提到的是自己,猛地一跃而起,涨红着脸瞪着孙朝东:“你、你才他妈的蠢!”   孙朝东嗤笑一声,眼中讥诮嘲讽更甚,不屑与钱厚载说话,转头望向还算不那么蠢的另一个绑匪:“我劝你还是赶紧干掉他,他脑子一向不太好使,还特听他妈的话,很容易拉你们后腿,还有这几个人都没必要留着,杀了他们就是为民除害,绝对不冤枉。”   孙玉芳惜命的要命,听见孙朝东劝说冬宁杀了自己,猛地瞪大眼睛,撕破最后一层脸皮:“你们千万不要听他的,他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   孙朝东忽然扭过头望向孙玉芳,似乎在迎合她的话,疯疯癫癫的狂笑了起来。   四周突然安静了下来,只有他发出的笑声,周围的人不禁打了个寒颤。   冬宁这时低头望向手表,就在他低头的瞬间,孙玉芳的声音像是从远方飘来,哆哆嗦嗦着说:“他……他真是个疯子。” 第382章 残缺器官的遗体(二十四)怜悯   六点刚到,整个城市就黑得暗无天日,医院黑黢黢的走廊有点九尺回肠的味道,看不着尽头,阴森森的,只有每隔两米,设置了一盏孤零零的声控灯充当灯源的作用。   然而狭窄逼仄的通道空空荡荡,没有半个人影,却诡异的亮起了荧弱的灯光,给人一种汗毛直立的惊悚感。   那是从门下缝隙里幽幽透出的散光,顺着地面朝四处铺开,在漆黑的通道下格外扎眼。   不过与门外阴森不同,门内不时响起的欢笑声将诡异的气氛打了个粉碎。   屋内靠着门边的病床上,躺着一个十四五岁大的小男孩,他正摇晃着光秃秃的脑袋,嘴里轻轻哼着欢快的音乐。   在他面前放着一台价格不菲的笔记本电脑,正在播放东北二人转,穿着大红袄的扎辫子婆婆不时地语出惊人,惹得屏幕里外的人捧腹大笑。   那些个视频看了无数遍了,廖城嘉基本上听见声眼前就能浮现出场景。不得不说魏威的爱好不在廖城嘉的欣赏范围内,搁在别人身上,廖少爷可能会嗤之以鼻地说声“俗气”,可是放在魏威身上,他就觉得对方特真实。   廖城嘉坐在床边,戴上了一副金色边框眼镜,透出了几分斯文败类的气质。   他手里拿着刚出的最新平板,平板外面却裹了层土里土气的卡通图案包装,大红大绿的色彩十分热闹也俗气无比,和他洋气中透着的几分阴郁的气质十分不搭调。   然而荧幕里的内容却和他离奇的相合。   昏暗的灯光自天花板投下,照亮了他的手,随着他的手指不停滑动,漆黑的瞳孔里闪烁着红黑杂糅的倒影,密密麻麻的文字下附着几张陈旧泛黄的照片。   整份文件色调过于暗沉,乏味的文字,干涩难懂的医学名词,加上过于刺目的屏幕光线,只看了一会儿,廖城嘉眼睛里就布满了血丝。   他揉了揉酸涩的眼角,手指无意识地随处一点,将其中一张照片点开铺满整个屏幕上,他刚刚升腾出的疲意全都压了回去。   同样是病房,屏幕内的病房却透着腐朽阴暗的气息,甚至能透过照片上暗沉的黄色嗅到古怪的味道——那是混淆着绝望和孤独而独有的味道,刺穿了他的视角膜直接到达了鼻腔内部,廖城嘉闻到了经久不散的悲凉。   那病房实在很小,大约就四五平的模样,没有窗户,只有一幅田园小径的油画贴在本该是窗户的位置,整个房间布置成一尘不染的纯白色,透出沉闷的压抑感。   照片的拍摄角度从天花板一角朝下拍摄,显然是从监控中截图下的照片,明明仅容旋马的房间,却硬生生生出一种难以言喻的空阔。   贴着厚厚的隔音绵的墙壁上全是斑驳刺目的红点,指甲抓挠出横斜交错的爪痕在纯白色房间里显得格外怵目惊心,隔空控诉着心中的愤恨,肆意铺撒痕迹主人的疯狂。   整张照片透露出令人不安的信息,尤其是油画斜下的角落里,有一个昏暗不明的影子。   那是个穿着纯白色约束衣的男孩,几乎和房间融为了一体。男孩仰着苍白的脸,正透过镜头,朝廖城嘉露出一个疯疯癫癫的笑容。   廖城嘉无端感到一股恶寒,手飞快地一滑,将照片隐去。   廖城嘉硬生生打了个寒颤:“二十年啊。”   他的声音很低,像是在喃喃自语。阿光抬头朝他望去:“怎么了?”   廖城嘉:“阿光,你喜欢医院吗?”   阿光犹豫了下,最后还是摇了摇头:“虽然护士阿姨医生叔叔都对我很好,但是我还是不喜欢这里。”   廖城嘉:“为什么呢?”   阿光皱了皱鼻子:“恩,味道?”   廖城嘉:“在医院呆二十年会怎么样?”   阿光想了想:“会疯掉吧。”   廖城嘉轻轻点点头,没再说什么。   阿光见廖城嘉不再问话,又继续看电脑去了。   过了会儿,廖城嘉把平板放下,目光落在身侧的输液软管上,这才发现那液体的滴落速度太快。于是他伸手拨弄着软管上的流速调节器。   忽然,他看见少年的睫毛眨了眨,他定睛看去,那睫毛又不动了。   廖城嘉单手撑在床边,他静静地看着少年的脸,半晌,他用柔和的语气低声说:“还记得他以前的话吗?”   当然,没有回答。   廖城嘉拿起沾了热水的帕子,轻轻擦拭着少年的额头,他顺着额头擦到鼻梁,少年依旧一动不动。   “我曾经见过濒临死亡的人,他睡着,就像你一样,怎么都不醒。我很担心那个人会醒过来,那是我这辈子第一次感受到害怕,甚至我希望他能死掉。可是他就是不死,躺在床上,像个活死人,这让我很不安,很想要不要亲手杀了他。直到那天,他母亲就像现在一样,给他儿子擦着身子,我就站在走廊上,没敢进去,我站在门外悄悄看着,然后我突然看见他母亲发狂一样大声喊叫,然后跑了出去。这时候我慌了,我在犹豫,我走到他身边,拿起了旁边的枕头,就要盖在那人脸上的时候,那人的手指就像这样,弹琴一样轻轻地动了,那一刻,我突然就不敢了,我吓得一动不动,医生从我身旁穿过,我被撞在地上,然后我抬起头,我看见,那人正瞪着我……”   廖城嘉俯下身子,附在少年的耳边,轻声说:“从那天我便知道,原来,所谓昏迷的人,他们能听见感受到外面发生的一切。”   少年没有回答。他躺在床上,一动不动。   廖城嘉把帕子放在一边,抿嘴淡然地笑了下,闭上了眼睛,手指轻轻敲着手指,敲到第三下的时候,他睁开眼,望向少年。   “孙家我查过了,他们这一脉的子嗣大多有问题,不是精神有问题,就是身体上有缺陷,到了孙周兴这一辈,就只剩下他一个了。孙太太还算争气,刚到孙家就产下一个女儿,可是女儿不能继承孙家,后来她也一直没能生下儿子,直到后来有个女人带着个男孩找上门,说是孙周兴的私生子,这个男孩就是孙朝东。二十年前,孙朝东突然被孙周兴关进疗养院,从青春期后就一直在接受手术。据说他的精液里精子活跃度太低,二十来年在疗养院一直做手术,被当成种猪受了不少罪,依旧没有产下半个子。到现在,孙周兴唯一的外孙也出了事……也许这就是‘他’口中说的自然进化选择。”   廖城嘉慢慢说着,拿纸巾擦了擦眼镜的镜片,眼中闪过一丝不忍。   “不过,可惜的是那个女人,牺牲那么多就为了把孙朝东被送到孙家,让他能过上大少爷的日子,然而他却是被当做种狗一样圈养着,活生生的变成了怪物……”   廖城嘉平板上亮起的一角,有一张不起眼的黑白旧照,梳着老式二八分的六岁男孩,踩着借来的程亮的小皮鞋,穿着照相馆的西服,还打着可爱的小领带。他笑得满脸幸福,因为身旁半蹲着的女人,正在他脸颊上留下无比美妙的一个吻。   然而幸福转瞬即逝,拍完照后,他就被迫与母亲分离。   如何扭曲一个人,既然那样简单。   没有了母亲的男孩突如其来地被放在了陌生的豪宅里,面对着充满恶意的大人们。他像是个隐形人,在那个雍容华贵的家里,他的存在犹如空气。   “孙朝东试图给女人打过电话,寻求过帮助,但是很多时候,很多人的爱都很任性,把自己自认为好的东西安在别人身上,就认为对方会喜欢。在孙家那个弱肉强食的环境里,连仆人都不会给他好脸色,毕竟主母大人才是家里的真正掌权人。”   他学会了忍受白眼和冷言冷语,夜里孤独地蜷缩在角落,默默落泪。   然而人总是要需要长大的,他慢慢学会坚强,耳濡目染地学会了如何报复,也学会了浮于表面的表演式微笑。最终将浑身的戾气付诸在外人身上,从受虐者转变为了施虐者。在施展暴力的过程中,寻求让人臣服的力量,企图以此来消除不停涌现的孤独感。   廖城嘉重新将眼镜戴上,无意识的目光朝病床上投去,正准备说出的话语一噎,忽然整个人僵在了椅子上。   病床上的毫无知觉的少年,苍白的脸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嘴角微微下耷,从那表情的细微变化里,廖城嘉竟品出了几分怜悯味道。   *****   钱国平尽管身体上受了伤害,脸色也因贫血变得苍白,然而神智却依旧保持着清醒。   他从黑暗中清醒就发现自己被绑架了,然而在看见穿着警服的冬宁的时候,他感到了诧异。他见过冬宁,还不止一次,知道对方是胡明海的左右手。   就在他拿不准到底怎么回事的时候,他又看见了自己的侄子,这让他更加搞不清楚到底是怎么个状况。   或许是早年过于辛劳,近几年来他身体感到明显的不适,健康情况急转直下,导致他弟媳生了其他心思。多次话里话外暗示他,虽然他有两个女儿,也都很有能耐,但是毕竟都是别人家的,给了她们钱,那就相当于给别人家送钱。   钱家现在只有钱厚载一个直系血脉,而钱厚载却被安排到偏远镇子上做无权无势的民警,他的岁数越来越大了,眼看就要到了退休年龄,身体也一天不如一天,应该为钱家以后考虑考虑。   然而他却一直没动作,毕竟他心里明白,钱厚载这人被养得过于娇惯,将来必然会出大事情,情愿再等一等,让钱厚载在基层磨一磨性子。   不过看来,他弟媳似乎等不及了,起了绑架的心思,想到这里,钱国平心中一沉,看来对方是知道了自己名下隐秘的几个资产,见自己迟迟不松口,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干掉他。   可现在又生出了几分变化,他对于陆阳这个名字及当年的案子早就有所耳闻,孙家被绑在这里,他突然冒出一个想法——冬宁和钱厚载合作绑架案,各自达成目的。   一个必然是为了钱,一个是则是为了报仇。怀有不同的目的,那他们的联盟必然没有想象中的牢靠,关系不成立,那他就有更大的生机,毕竟比起血海深仇,钱这种东西实在不够看。   想到这里,他瞥了一眼身旁的孙玉芳,关键时候,他也可以弃军保帅。   心里虽然暗潮涌动,钱国平面上却很平静,他忍着剧烈疼痛缓缓坐正身子,努力维持着自己往日的风度,用一种领导特有的亲切关怀目光投向冬宁:“这位同志,孙朝东精神不太稳定,他说出的话可信度可以忽略不计。您有什么需求都可以告诉我,我认识的人不少,无论你有什么困难,什么要求,我都会尽我的最大努力帮助你。”   “对对对!”孙玉芳生怕孙朝东又发疯,连忙跟着钱国平附和,“自从他发疯,干出绑架公安干警家属的蠢事,我父亲就把他送到了专门的精神病院,这二十年来他一直在医院做强制性精神康复治疗,不过你也看见了,病没有好转,反而越来越疯,无论他说什么,你可千万不要相信啊!”   “当年的事情我也很痛心,可是那时候我根本不在欲海市。”钱国平表情凝重,“后来我回来后,特地去联系了陆阳的遗孤,可惜的是,那孩子已经没了。”   冬宁摸了摸下巴,若有所思。   “我们家也赔了很多钱。”孙玉芳忙不迭高声插话,她饱含鄙夷的朝孙朝东投去一眼,愤恨地说,“当时那案子,作为孙朝东的亲姐姐,我是想要大义灭亲,我一直认为杀人偿命天经地义,可是法律不允许啊,我们能有什么办法。我也只能尽自己最大能力做补偿,这些年我一直在搞慈善,从未间断。”   钱国平长长叹息一口气:“……法律就是这样,冷酷无情,不尽如人意。”   钱国平和孙玉芳激动地说着。   旁边的钱厚载听着有些发懵,他不明白怎么这帮人质也开始分了阵营,居然窝里斗起来,下意识地朝冬宁身边挪去。   这时,孙朝东噗呲一声笑了起来,随后高深莫测地朝冬宁投去一眼:“瞧,他们给我做了最好的不在场证明。所以后面那些失踪案最不可能作案的是我,那你是相信我,还是相信他们?” 第383章 残缺器官的遗体(二十五)脱罪   孙玉芳要脱口而出的话立刻噎在了嘴里,猛然睁大双眼,终于意识到自己方才做了什么蠢事,凶狠地朝孙朝东瞪去:“给我闭嘴!”   屋内光线暗的要命,唯一的灯源只能照亮人一半的脸,孙玉芳的眼睛瞪的老大,里面掺着团火苗,不知怎地,有种狰狞的感觉,好似面对的人不是她的血亲,而是血海深仇的仇人,恨不得将他千刀万剐凌迟处死。   “都老实点。”钱厚载从阴影里站出来。   “钱警官。”孙朝东用懒洋洋的语气说,“我们可是被绑着的人质啊,能不老实到哪儿去?”   明明是绑匪,却被人质们嘲讽了半天,钱厚载已经很不爽,再听见他油腔滑调的态度,登时被激怒,撸起袖子,想要暴揍他一顿,教教他做人质的原则问题。   “小弟,咱们什么时候能有点素质。”孙朝东嘴角一翘,抓紧时间紧接着怼了句,“莽夫就是莽夫,只知道动用暴力。”   “……”见过作死的,没见过这种上赶着找死的,钱厚载气得浑身犯哆嗦,忍无可忍,直接一拳对准孙朝东那张欠揍的小白脸挥了过去。   孙朝东飞快踮起脚尖,往后一仰,让那拳风在头顶凌厉刮过,堪堪躲过了这旋风一击,孙朝东长舒一口气,嬉皮笑脸打着商量:“能打身上吗?毕竟还要上镜。”   钱厚载气得快岔气了,只想给孙朝东来狂风暴雨般的猛击,把他那张笑脸撕个粉碎,一把掐住孙朝东的脖子,阻断了他嚣张的话语。   短短十来分钟的时间里,孙朝东的脖子二次遭殃,痛苦得血管直爆,感觉钱厚载铁钳般紧紧钳住他脆弱的脖子,马上就要断了。于此同时,孙玉芳还在旁见缝插针地加把火,看孙朝东痛苦地蜷缩起脚尖,她眼中的火苗更加旺盛。   或许是看钱厚载动了真格,或许是突然意识到自己的处境,他终于认了怂,努力朝着冬宁的方向发出声:“咳……你、你到底想不想找到那些女孩。”   声音是从牙齿缝里挤出来的,一句话到了最后,“女孩”两个字几乎只剩下了模糊的音调,可冬宁却莫名听懂了。   冬宁冲钱厚载使了个眼色:“别急,我有话要问他。”   虽然不甘心,钱厚载还是梗着脖子放开了手,把孙朝东像是拎小鸡一样摆正了,撂下一句狠话:“老实点,老子盯着你。要是再他妈废话……”说完钱厚载暗示地竖起两根手指,包含威胁地指了指自己两小眼睛,死死地盯着对方,将语言付诸到位。   孙朝东汗流浃背,疼得“嘶嘶”抽气,一边喘一边摇头,看起来十分狼狈,不像是再敢犯“上”作乱,就像被拔了爪牙的野猫,再也没了虚张声势的能力。   冬宁轻轻笑了笑:“你好像知道很多事情?”   “废话。”孙朝东咳嗽一声,跟狗一样大喘了口气,“就像我之前和你说的一样,在这里,只有我和你是一头的。”   冬宁面无表情的脸上终于出现了一丝裂痕,他挑起一边眉:“什么意思?”   “其实说老实话,某一种程度来讲,我和你的立场一致。”孙朝东抬起头,直视着他的眼睛,“你是想要找到那些失踪的女孩,我想要他们全都去死,而找到那些女孩,他们就都活不成了。”   说着,孙朝东嘴角露出一丝暧昧不明的笑意:“这里的人……除了你和我,都他妈该下地狱。”   他带着几分得意的神情微微抬了抬下巴,扫了周围一圈,目光最后落在默不作声的钱国平身上,这时候,对方不知道突然想到了什么,脸色变得极其难看。   一边钱厚载对这不要脸的中二回答实在听不下去,忍不住“呸”了一声,狠狠啐了一口:“你这个杀人犯变态狂,才该下十八层地狱。少他妈信口雌黄,颠倒黑白。我和你们这群人不一样,我……我可没杀过人。”   孙朝东怜悯地扭头望向他,意味深长地说:“拿狗打个比方,抓狗送去杀的人和杀送来的狗的人,哪个罪孽更深重一些?”   钱厚载一愣。“山”“与”“三”“タ”。   这他妈说的是人话吗?怎么他听不懂?   相对于钱厚载的暴跳如雷,冬宁倒是波澜不惊,他看着孙朝东,平静地说:“你的意思是,他们有罪,而你和我一样,都没有罪。”   孙朝东咧嘴一笑:“我就喜欢和聪明人说话。”   孙朝东说的无罪,指的是十四岁的他犯下重罪,法庭审判没有给他戴上镣锁,之后他又在陆阳手底下死里逃生,逃过了上帝的审判。   就连公正的法律都说他无罪,无所不能的上帝都让他活下来,他怎么可能有罪呢?   这个想法充满了荒诞的味道,然而,孙朝东就是个无可救药的疯子,他脑袋里装着的全是荒谬的狂想,你不能指望和一个疯子讲求正常的逻辑理念。   而冬宁不是医生,也不是律师,他不能妙手回春,也不能替人开罪,他对孙朝东是否该死是否有罪毫无兴趣,他感兴趣的是孙朝东那些看似毫无逻辑的疯言疯语。   冬宁微微一笑,凑到孙朝东耳边轻声说:“孙公子,我对你说的罪行很感兴趣。”   欲海市市局里。   “他在和孙朝东说什么?”努力调大音量,然而只有“兹兹”的电流声在屋内乱窜。   魏威正顶着浓浓黑眼圈的大眼睛,全神贯注地看着直播,他整个人几乎贴在了屏幕上,两眼充血,口中念念有词,像极了就要施展巫术的巫医。   不仅仅是他,整个市局里已经陷入了一片神学的海洋。   企图用意念、佛学以及西方魔法将那些人从屏幕里揪出来。   不是他们要搞封建迷信,而是真急了,离着R给出的投票时间还差八分钟,而他们还一点线索都没有。   要在八分钟的时间,找到绑匪并制止住对方比他穿越到屏幕里还要科幻。   于此同时,网络的风向也让人捉摸不透。   几个社交媒体平台为了凑上这次的热风,蹭波流量,搞起了提前预测投票,一开始投孙朝东的票十分勇猛居高不下。   紧跟其后是孙玉芳,孙家姐弟的票数也是和他们的关系一样,一度竞争激烈。   可就在方才孙朝东表演的两三分钟的时间里,孙朝东的票数直线下降,他大姐一跃成帝,而钱国平也以黑马之势紧随其后。   就是丁雪峰的票数不太够看,因为一直没有说话,也没有太过打眼的爆料,地上躺着的那根断指也让人汗毛竖立,觉得他有些惨,大概是出于可怜他的缘故,还是获得了一队坚持拥护的粉丝不停为他拉票,才没有那么难看。   对于这些投票贴,网警删的几乎手快断了,这些帖子依旧像雨后春笋一样冒出来,各种为了逃避检索,网民的智慧是空前的,许多生僻字都被提出来,派上用处。   魏威揉了揉酸涩的眼角,听完同事的实况直播,心急火燎打开手机,打算登上看看,刚打开手机,才发现,手机上正躺着一条来自廖城嘉的邮件,大约是刚才对着屏幕发功过于专注,没有听见声音。鉴于这会儿大家忙得团团转,他犹豫着是否要打开,毕竟工作时间谈情说爱有点过分,他思来想去最后还是红了红脸,避开人群悄悄点开邮件。   然而只看了一眼,魏威的脸色倏地变得铁青。   “头儿。”一分钟后,魏威火急火燎地举着手机冲入办公室,“刚刚城嘉给我发了封邮件!”   容铮和罗海正在想方设法联系上当时的随护医生,那医生正在查房,漫长的等待中,他们抽空查看了钱家的资料,浮于表面的信息基本都一眼扫过,只是在最后瞧见其中一条新闻上写着:钱家父女关系出现裂痕时候停顿了下,还没来得及多想,就被魏威的声音打断。   “廖城嘉给你发邮件,这事情还得专门通知我一声吗?”周鹏听见廖城嘉的名字就头皮发麻,完全没法平心静气,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   魏威翻了个白眼,把手机往前一递,让他自己看:“他托了些关系,找到了孙朝东这些年的情况。”   周鹏狐疑地接过手机,不过到底还是忍不住酸了句:“哟,廖公子原来也玩邮件啊,那么没情调,我一直以为他用飞鸽传书,啧啧。”   “啧”声还没落地,就听见敲窗户玻璃的声音,紧接着罗海惊讶的“啊”了一声:“这怎么有个无人机?”   好似廖城嘉早就预料到周鹏会讽刺那句“飞鸽传书”,专门用无人机送来了满承资料的U盘。罗海忍了好一会儿,才憋住笑,扭着脸把U盘插在电脑上:“这么多年过去了,你和廖少还是那么心有灵犀。”   周鹏:“……”   我可操他妈的资本主义腐败。   魏威见怪不怪,他早就习惯了周鹏廖城嘉的互相挤兑,反正每次结局都会以周鹏单方面主动挑起然后惨败打脸告终,他把刚刚直播内容和网上现在的言乱与投票结果说了一遍,然后说:“钱国平和孙玉芳也不知道是什么个情况,感觉有点像是组成团打压孙朝东,他们也够奇葩了,就算不齐心协力斗绑匪,也不能构陷自己人吧。尤其是孙玉芳,他们还是亲姐弟……反正给我感觉,像是怕孙朝东。”   “你说到重点了,他们在害怕。”容铮沉着声,随后手指敲了敲周鹏面前的桌面,“邮件里写着什么?”   周鹏饱含着怒气,翻看邮件时几乎要把手里的手机摁碎了,可不一会,他面色就凝重了,转手将手机给了容铮,沉声说:“是孙朝东的详细资料。也不知道那只狐狸从哪儿搞来的,不过应该不假,和真实情况八九不离十了。”   容铮低头扫了一眼屏幕,皱了皱眉,邮件信息有限,不过简单易懂,将孙朝东的生平主要大事都用表格呈现出来,时间、地点、事件及涉及人员的陈述证词及联系方式全都一一列好。看起来是一份非常简短的邮件,却耗费了大量功夫,时间跨度从孙朝东幼年到现在,其中不少信息是需要翻查大量的案卷及各类相关新闻,及孙朝东的病例,需要专门找内部人员查问,就算廖城嘉能量再大,也不可能在仅仅两三个小时内弄出这么一份东西。   廖城嘉是早就预料到今天会发生这事情,还是他早就起了调查孙朝东的心思?   关键是为什么?   廖城嘉一个商人,产业在淮赧市,根本不需要跑来欲海市调查一个疗养院里呆了二十几年的疯子。 第384章 残缺器官的遗体(二十六)分析   但是容铮转念再一想,也许正是因为这个疯子来自于一个特殊的家庭,所以他的信息很有可能早就被廖城嘉拽在了手里。   廖城嘉在当地的圈子里也算是出了名的。   以二十岁出头的年纪,不靠家里提供的捷径,仅凭自己独到的眼光就获取丰富的财富,并且从小八面玲珑,活脱脱的一个人精。   然而在所有人以为他将会在政坛大有作为,甚至许多人已经自作主张帮他铺好前路的时候,他却在选择出路的时候走岔了道。   有人唏嘘不已,有人说他活出了自己,有人沾沾自喜认为少了一个对手……反正廖城嘉貌似已经脱离了他们辛苦组建的高级圈子,往低俗的通道自甘堕落下去。   然而他们这群人总是身不由已,就像普通人困于原生家庭的囚笼里,身上被钉满了锈迹斑斑的钉子,他们就算拔除也会留下不可磨灭的疤痕,隐藏在布料下的肌肤永远刻着家族的印章。就算廖城嘉努力想要独立于廖家之外,却依旧不可避免地被毛细血管般的根须紧紧缠住,被吸食着养分。   对于山中欲望山庄的毁灭,廖家或许早就得到了消息,不知道他们在其中扮演的身份,可能是为了将残余的养料吞噬殆尽,可能是要斩草除根断尾自救,反正不可能是复仇的基督山伯爵。   当然,也有可能廖城嘉一无所知。因为整个事情由他而起,从他将黄敏录下的视频带入市局,整个欲海市就被拖下水陷入了泥沼之中。大概是和那个圈子太密不可分。廖城嘉是个聪明人,聪明的商人的特质就是有敏锐的洞察力,从蛛丝马迹找到了信息,顺藤摸瓜查到孙朝东身上,从而调查到整个孙家藏在阴沟里令人反胃的秘密。   罗海:“孙周兴在本地很有名望,积极参与各类慈善。市里几乎一半的建筑都是他手底下的建筑公司建立的,本地纳税大户,后来又以本地企业投入进国内市场,再到上市走出国门,在本地无论是群众还是官方来说是面上有光的事情,可以说他是欲海市的一张名片也不为过。”   “出了绑架案后,孙朝东就被家里办理了停学,以治疗精神疾病为由被送进了本地的精神疗养院,按照疗养院的病历来看他在二十年间从没有出来过。不过这事情除了孙家最核心的几个人,没人知道,都以为他出国留学。今天白冰联系的那位‘孙朝东’,应该也是孙家安排的人。”   一道蓝光射向墙壁,孙朝东放大的脸顷刻出现在他们面前。魏威鼠标一点,换成了病历,其中一条红色标记的字体写着:鉴于病人有间歇性暴力倾向,不建议与人长时间接触。   魏威:“这家医院在郊区一处与世隔绝的山上,没有公交等公共交通工具可以达到,完全与户外隔绝。孙家财大气粗,特地给医院捐了一栋住院楼。孙朝东就住在这楼的顶层,整个顶层和负二层都是孙朝东的专用病房,守卫森严,进出都要验证身份。”   厚厚一叠诊断报告上潦草的字迹勾勒地飞快,扫描在电脑上后透过投影仪再次被放大,黑色的墨点在纸上浸染,像一朵朵春天里绽放的小花,充满了生的希望。然而右上角不断替换的照片,却将一个人从正常的外貌变成真正的疯子的变换过程生生在他们面前演示出来。   最开始的照片里,孙朝东眼中还存在着生和傲气的火花,要是不知道他做的惊天大案,光看他遗传自母亲的相貌是个俊秀帅气的少年,散发着年轻女孩热爱的痞子气。   可到了最近,他眼中的光全然消失,厚厚的黑眼圈下目光只剩下死气沉沉,整个人已经瘦脱了形。一层单薄的皮紧紧黏在瘦骨嶙峋的身上,脸上永远维持着笑的模样,嘴皮无意识地向上翻着,露出红瓤的牙龈和森白的牙齿,有带沫的口水不时地从嘴角滴落,像是从恐怖片里走出来的怪物。   屋内人一片哑然,半晌也没人说话,孙家花了那么多金钱经历把孙朝东从监狱里捞出来,却只能得到这么一个结果。   盯着这张照片久了,就连见多识广的罗海也觉得后脊背一阵阵发凉,他摸了把手上的鸡皮疙瘩:“突然觉得他挺可怜。”   “可别,弄死他,都算是给人类造福。”周鹏深吸一口气收回目光,对于孙家的做法有些百思不得其解,手指敲了敲桌子,纳闷地说,“这和坐牢有什么分别。不,比坐牢惨,监狱至少还放放风,大家没事打打架,还可以谈个恋爱……咦,竟然这么严格,那这个孙朝东究竟是怎么出来的?”   魏威有些为难:“我刚打电话问了,医院方面也是才发现病人不见了,现在乱作一团,听背景音,很嘈杂……那人也说不清楚,支支吾吾的,可能是怕担责任,不敢多说,也没联系到负责人。”   周鹏眉头皱起:“守备那么森严,居然还能让孙朝东跑了,这负责人还不敢露面,会不会是做贼心虚?”   “联系不到才是正常反应。”容铮说,“重重看守下,居然还让病人跑了,这病人还是金主,怕是就在电话旁边,也不敢露面了。”   魏威有些急:“关键是孙朝东自己走出去的,还是绑匪进去把人捆出去的?要不我去找院方要监控?”   容铮摆摆手:“他们怕担责任,不会那么容易把监控交出来,现在时间来不及,也没办法跟他们磨了。”   魏威捂住头:“这……怎么办。”   容铮沉吟片刻:“医院处在荒僻路段,平常人去的不多,绑匪要将孙朝东这么一个大活人带出来,一个人是不行的,除开司机,至少还需要两个人。这医院规格很高,注重私密,对车辆排查会比较严格,为了不打草惊蛇,绑匪必定会用本地车辆……魏威,医院那边有透露最后见到孙朝东是什么时候吗?”   魏威:“没……”   “那资料里都有写啊!”周鹏将手机屏幕滑开,指着其中一行,“每天下午三点,准时用药,要是我平时看的电视演的没错的话,精神病院的护士应该是到点给药。也就是说,孙朝东是在下午三点以后才被绑走的。”   “两个小时以内要完成,绑架,再掳走,转移到直播地点……这行程有点赶啊,会不会那直播地点就在附近——老罗,你在想啥,有话就说,这里就你是本地人了。”   “我只是在想,冬宁他们。”罗海沉默了好一阵,犹豫地开口,“你们想,他们根本不怕被抓。目的他们也一开始标清楚了,就是引起大众共鸣,对几个人质进行公开审判。最后结局也可以预想得到,就是同归于尽,所以他们的行为模式不能用一般绑匪的模式去考虑……”   “老罗,”周鹏用尽了耐心,忍不住打断他,“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在分析犯罪动机,我们还要不要见明天的太阳了?”   罗海:“……”   我靠!   他被周鹏气得心肝脾肺肾都疼,明明刚刚说有话就说,这会儿嫌他话多了。   “罗队,”容铮挥手推开周鹏,定定地看着罗海,“你继续说。”   罗海本来也觉得他的猜想不太可能,不想再说下去,但是看容铮一脸认真,忍不住顺着往下说:“首先我们要面对的对手,是和我们一样的警察。他们对我们的办案思路了如指掌,知道我们肯定是先分析绑匪和人质之前的关系,好用作谈判条件。因此他们首先断了我们所有可以和他们谈判的路,开了网络直播,开诚布公地告诉我们,他们的动机目的还有最后的结果。同时加了一层保险锁,让我们的网络系统瘫痪,无法关闭直播,拿他们束手无策。”   容铮皱了皱眉,这就是他们感觉被动的原因,他们的对手与其说是敌人,不如说就是自己。自己知道自己的软肋,能预料到下一步所有的动作,无论如何出拳,都会被轻而易举地化解掉。   “所以……”容铮敲了敲桌子:“我们必须要反其道而行,脱离开惯有思路。”   “时间会非常短。”罗海咽了口唾沫,语速飞快,“他们知道自己的时间有限,所以力求在最短时间达到最好的效果。因此,细节必然不会做到完美。”   魏威忍不住开口:“变数吗?”   容铮心跳的飞快,他转头看向其余几人:“我们需要找到一个破绽。这个破绽是他们想不到,忽略掉,认为我们无法知道的细节。”   周鹏猛地抬起头。   罗海忽然想起什么,激动地说:“他们不知道我们会拿到医院的资料,孙家保密做的很好,没人知道孙朝东被关起来,还关在精神病院里。”   毕竟以家族名誉比什么都重要,以孙周兴在外的名声,他肯定不想让别人知道自己把亲生儿子当畜生一样扔在精神病院里。   “我认为,”罗海脚踩了下地,“他们很有可能认为我们短时间查不到医院,就算查到医院,也知道院方不会轻易把监控交出来,为了抢时间,他们很有可能没有中途换车,直接将载着孙朝东的车开到隐匿点。”   屋内三人一愣。   周鹏眼睛瞪圆了:“可以啊老罗,我低估你了。”   罗海正激动,没搭理他:“我要是没记错的话,这医院附近只有一条路通往国道,由于道路属于医院领域,所以监控一直由医院负责,没有连通交管部门设的监控网。不过有个很巧的事情,那条国道上个星期发生了一起惨重的多发连环车祸,之前的探头用模拟信号,图像辨识度低,有好几处死角。于是交管部门申请安装高精度数字信号探头,干脆将附近的探头全换了,为了保险,还在医院路口对面也安装了探头。”   “那家医院是非常规医院,平日里出入人员必然很少。”容铮猛地一拍桌子:“赶紧联系下交管部门,查下今天在探头里进出的本地牌照车辆,带有后备箱,面包车也有可能!”   魏威立刻一阵风一样奔了出去。 第385章 残缺器官的遗体(二十七)加油(6.10大修)   就在他们说话的空档,新一轮投票又飞快开始。   网络似乎是一道道高墙,高墙外的所有人都带着面具,这让人们感到安全,高墙上同样还有一扇扇大门,那扇大门上有无数的猫眼,有无数的喇叭。所以秘密不再会是秘密,任何以为会被漫长的时间掩盖过的过往,总有人会记住。   所以有关于豪门八卦、孙家的私密被扒得越来越多。那个神秘的地产帝国,被人撬开了门,屋内的一切慢慢展现在所有人的面前。   从孙家的发家史开始,孙家低价购买农田圈地,钻早年法律政策空子获取利益。这时候人们发现,那些曾经宣扬的全是一张张谎言。   一旦被拔了线头,抽丝剥茧下去,造成的结果就算是不精通网络的容铮也知道事态会失控到怎样的地步。   尽管政府现在各种施压,依旧没有能在短时间起到更好的效果,程序间的繁琐导致下达的命令不能及时到达各部门,闻询而来的非官媒的自媒体自然大肆做起报道,类似BuzzFeed①的新闻社交平台也在及时更新网友们提供的案件最新情况。   短短半小时的时间里,小道消息满天飞,甚至比警方千方百计查探得到的资料都要快上一步。   小到当红明星,大到民族企业,每个和孙家有过联系的名字抛出来就引起一大呼小叫,简直应接不暇。   和孙家有关系的权贵们本还坐山观虎斗,打算趁乱搅波浑水,结果发现最后引火烧身,终于明白了事态发展达到不可控的地步,毕竟钱这个东西好是好,但是和命扯上关系就万万碰不得。于是网上不动声色,私底下到处找关系。   半小时里,欲海市市局里就接到了不少话里话外探听案件进展的电话,外面也被蜂拥而至的记者和围观群众堵了个结实。   没办法,为了躲过记者的围追堵截,魏威只好硬着头皮试图翻墙跑到隔壁交警大队,关键是他体能测试一向不过关,弄出的动静不小,刚翻过去就掉在记者堆里,又被记者围观群众拉扯住。   交警大队就在公安局马路对面,只有不到五百米的距离,用百米冲刺的速度也最多三四分钟的时间。   然而他的衣领被人死死拽住,脑袋被话筒砸了好几次,脸被抓成了大花脸,脚还被踩了好几次,三个训练有素的警察被几十个记者团团围住,怎么都出不去。   眼看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的飞快,高举着的手机上投票窗口不停敲打着他们的神经。   “请认真回答我们的问题!”   “我们拥有新闻采访权,你们不能拒绝我们的采访!”   “警方一直不肯接受采访,不顾人质安危,擅自删除直播导致事态发展,请问这是一种心虚的表现吗?”   “请问现在警方已经开始对孙钱两家进行调查了吗?”   “现在警方对绑匪的调查是否有进展了?”   “据说绑匪正是在职警察,请问这是否说明警方内部出现问题,是否将展开内部调查?”   七嘴八舌的声音几乎把魏威掩盖,他不知道该回答哪个问题,忽然觉得透不过气,他像是风暴里一叶扁舟不停被风浪卷席。他甚至可以想象自己模样全程被直播到了网络平台,一定有许多不知内情的民众在声讨他。   然而这些都无所谓,关键是不能再继续下去。   时间快到了,没有多余的时间了。   此起披伏的闪光灯刺着他们的眼睛,魏威第一次急红了眼,目眦尽裂,拽紧拳头,红着眼睛嘶声力竭大吼:“都让开,别堵着,让开啊。”   听见怒吼声,像是在荒草中间点燃了一把火,周围的记者更加兴奋了,摄像机四面八方朝这个满脸通红的警察照来,闪光灯不停闪烁,一声声质问声接踵而来,眼看他们就要被人群湮灭。   就在这时,一个高大的身影从警局里走出来,吊儿郎当地往空荡荡的门口一站,拿出扩音器,接着气沉丹田大,用字正腔圆的声音声情并茂地大喊:“亲爱的记者朋友们,亲爱的记者朋友们,我是本次绑架案专案组负责人,由于时间紧张,还请我们速战速决,长话短说。”   包括魏威在内所有人被冻在了原地,有人喊了声:“是那个周鹏!”   周鹏前些日子救出孩童,接受过不少采访,加上他帅气的长相,面对(女)记者时亲切的态度,很快就在媒体面前有了好印象。   还没等魏威等人回过神,周围的记者们瞬间转移开了视线,争先恐后朝警局门口冲去,长枪短炮一移全都对准了周鹏:“周队,对网上爆出的孙家情况现在警方开始调查吗?”   周鹏瞬间站得笔直,挺胸抬头,一本正经地说:“对你说到的这个情况,我们警方还需要进一步核实,现在警方最主要任务是抓住绑匪救出人质,希望大家做到不造谣、不信谣、不传谣,积极配合我们的工作,我们会……”   魏威呆立在原地,看着精神奕奕的周鹏微微发愣。   市局门口的路灯洒下来,照亮了周鹏不同寻常严肃的侧脸。   他胸膛快速起伏,甚至觉得周队此刻这个高大形象有些陌生,恍惚中,他看见周鹏抬起头,望向他的方向,脸上挂着冰冷严肃的表情。   魏威突然有些害怕了,担心刚刚自己不成熟的做法,让警方蒙羞。   这时候,周鹏却上眼皮往下轻轻一眨,冲他使了个略显俏皮的眼神——还愣着干嘛,快去。   魏威顿时回过神来,捂着“怦怦”心跳加速的胸口,朝着马路对面狂奔过去。   *****   欲海市二楼的技术室里,许多人正挤在里面围观。   中间坐着个年纪很轻的金发少年,穿着套大一号的花花绿绿运动服,脚下穿着棉袜搭着不怎么合脚的拖鞋,手边搁着一罐红色的可乐,屁股不挨着凳子,蹲在椅子上,看起来极不规矩,像极了大街上插兜乱窜的非主流们。   然而这个非主流人却让这帮大人们不敢轻易小视。   就在方才短短十分钟的时间里,他们亲眼看见,金发少年从他乱七八糟的大包里倒出了一个黑色小匣子和一堆玩具一样的小零件,接着像是电视里的天才少年为主角的科幻大片一样,自顾自捣鼓了一阵,再将那黑匣子一滑开,居然出现了袖珍键盘,变成了一台巴掌大的微型电脑。   简直太神奇了!众人忍不住惊叹,然而谁也不敢出声,怕惊扰了少年的动作。   多米满头大汗地敲着小键盘,上面出现一堆让人眼花缭乱的代码,随着他手指飞快翻动,那些代码不停变换格式,与此同时,他的眉头一会儿皱起,一会儿展开,独自进行一场没有硝烟的大战。   他另一边砖头一样的笔记本电脑,液晶屏幕上一只摇头晃脑的兔子一会儿撅起屁股朝他一摇,一会儿变出跳绳悠闲地在屏幕上乱跳,除开这个屏幕,无数只兔子蹦跶在技术室里大大小小的液晶屏里,来回串门,嚣张得不行。   年龄比他大几岁的技术人员坐在电脑前,屏住呼吸,手放在键盘上,就等待少年的一声令下。   容铮来回在办公室里踱步,悬在他头顶的时钟正在滴答滴答响个不停,面前的手机上灰暗的投票窗口正敲击着他的神经。他面上不动声色,心里此刻却像是沉浮在风浪的中心,从没有如此急躁过。   “容队,只剩下不到三分钟的时间就要开通投票通道了,就算魏威那边来消息,也需要时间,这段时间足够冬宁从人质口中审出什么,我们需不需要现在考虑事后应急方案,以防事态后续发展。”罗海看着直播里的画面忧心忡忡。   就算他们半途找到了绑匪所在位置,那也无法挽回这场绑架案所造成的负面影响,特别是在所有人认为冬宁等人是正义使者。孙朝东等人才是真正罪有应得的罪犯的时候,直播里突然冲进一群警察,无数阴谋论又会腾空而起。   忽然,容铮顿住脚步,猛然间好像想到了什么,不等罗海反应,顾自快步朝外跑去。   在漫长的时间等待中,多米敲下一排代码,代码里突兀地跳出一串红色的字母,他眼睛一亮,跟着猛地抬起手指。   悬在Enter键上的食指大力往下一敲,这一瞬间无形的电流顺着不起眼的黑色数据线飞快钻进手边笨重的笔记本电脑。   只见那只嚣张的兔子抬起的脚丫子一顿,似乎发现了即将到来的危险,无声尖叫一声,火烧屁股一样惊恐地朝屏幕另一侧飞奔。   这像是一个无声的信号,不需要多米说出一个字,早就迫不及待等待的技术人员们飞快按下手下的Enter键。   办公室内瞬间安静得要命,就在容铮一脚踏入技术部,皮鞋和瓷砖激烈相撞,突兀地发出清脆的一声响时。   他忽然觉得气氛有些不太对劲,带着迷惑和诧异,他皱了皱眉抬起头,下一秒便震惊地站在原地。   他眼前大大小小蜂窝一样的的屏幕上,那只本来还十分嚣张的兔子惊恐地逃命一样朝外逃窜,无数的有色方格从兔子身上剥落下来又消失不见。   仅仅一分钟的时间,所有的屏幕上重新恢复成死板的浅海的蓝色,那只兔子已经不见了踪迹。   还不等容铮反应,多米猛然跳起来朝空中一跃,狠狠地一挥拳,兴奋地发出吼声:“Yeah!”   登时屋里刚刚冻结的空气重新流动起来,所有人开始欢呼,抱起来庆祝。   容铮难掩喜色,飞快走到多米身边:“现在能停掉所有的病毒,重新拿回网络的使用权吗?”   此时多米脸上因为胜利,挂着天真烂漫的笑容,他额头上还有刚刚紧张留下的汗水,听见容铮的问话,他用力点了下头,手指飞快在键盘上敲了几下,像刚考了满分的孩子一样得意洋洋地分享他的杰作:“我只是用隔离区,将病毒隔离,并没有完全杀死,不过时间倒是足够了,我现在将Rabbit_的隔离方法上传,马上——”   多米正说着,突然脸上出现了一刻的僵硬,他目瞪口呆地瞪着前方,手指停在半空中,微微颤抖。   看见多米的反应,容铮心里咯噔一下,他顺着多米的视线朝前看去,只见那个微型电脑小小的屏幕上突然自动出现一排一排代码,速度飞快。   容铮不懂电脑,不过他下意识觉得出现了什么问题。还没等容铮意识到什么问题的时候,突然屋内骤然响起一阵欢快的音乐,紧接着所有屏幕上的右下角跳出一只肥硕的兔子。   那只再次出现的兔子,此刻一点也不可爱,而是咧开直到耳际的嘴,满怀恶意地扒着视频框,对着所有人露出一个恶意满满的笑容。 第386章 残缺器官的遗体(二十八)倒计时   到下午六点十四分为止,名为Rabbit_的电脑病毒致平川省网络全面瘫痪。   该病毒既像幽灵病毒使用了特殊复杂的算法,使自己每传播一次的内容和长度都不同,同时又像蠕虫病毒,对自身进行大量复制,经过局域网进行传播。   然而每当有人试图绞杀它的时候,它又不断“繁衍”出新的变种,像只躲在角落里永远不死的蟑螂,密谋更加隐蔽的传播方式。   更糟糕的是,由于短时间内上网用户激增,导致病毒的飞速传播。   那只傻兮兮的兔子也突然间不知为何,变得诡异起来。   毛绒绒的脸上挂着恐怖笑容,整个表情都扭曲了起来,还开始肆意破坏起硬件,篡改主板里的数据。   正在集中全力对抗病毒的科技人员,突然遭到这么一击,电脑直接黑屏,气得破口大骂。   无意间做了坏事的少年战战兢兢,大气不敢出,周围的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同时多米学会了一个新成语——乐极生悲。   纵然官方急得团团转,普通网民们依旧过的很佛系,他们的注意力丝毫没有放在病毒上面,反而是进入了另一种奇妙的狂欢状态。   此刻,所有的社交媒体都呈现出一派欣欣向荣的景象,就像万圣节前夜的派对,和自己没多大关系,但是却给了一个放纵的理由。   平川省的省会城市淮赧市,从下午五点半便陷入停滞状态的市中心。碧蓝色的天空不知何地飘来了乌云,将天空堵得严严实实,早早就进入了黑夜。四月还未脱去寒气的日子,淅淅沥沥飘来了毛毛雨。   这种天气着实烦人,然而却没人在意。   所有人注视着马路中央那巨幕的LED屏幕,被出现在眼前的真实绑架直播,惊得一句话说不出来,都被牢牢抓住了眼球,导致对周围的情景毫无所觉的时候。   突然,路上刚刚亮起的路灯霎时全灭,营业的商场也忽然停电,整个市中心顷刻间陷入了一片黑暗,就像一双无形的大手将城市中心最繁华的地带盖住,一丝缝隙都不给留出来。   维持着治安的警察和交警们吓了一跳,疑惑地抬起头,用手里的电筒往四处照去,只见光束所照射去的所有人脸上染上了诡异兴奋的色彩。   他们高举着手里的手机,手机屏幕上折射出淡淡的蓝色荧光,投下的光映射在他们的脸上,显得嘴角那抹笑容越发诡异扭曲。仿佛没有灵魂的木偶正重复着相同的动作,警察们面面相觑,雨滴顺着他们后领的缝隙钻进了背里,后脊梁阵阵发寒。   就在这时候,地铁口的时尚广场中央舞台的镭射灯突然开了强光。黑暗中乍一出现的光亮,瞬时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接着市中心繁华的商业中心,所有的LED广告牌下都亮起了强光光束。   无数道光束左右摇摆将陈旧的老城瞬间变得梦幻起来,一时间迷了所有人的心智,像是参加一场史无前例的巨大盛宴。   就在这时,所有的电子屏上突然像是下起了雪花,无数的方格从顶端落下,一只毛绒绒的3D卡通兔子缓缓进入大家的视野。   它穿着西装打着领结,还戴着一顶高高的帽子,嘴角轻轻咧着,露出两颗大白牙,看起来既无害又可爱。无数只俏皮的拟人兔子占据了这座城市最中心的地方,警察们一愣,下一秒大脑里没头没脑地忽然闪出一个诙谐的词语——闪亮登场。   那只兔子紧接着取下帽子,朝所有人有模有样地朝着人群九十度弯腰鞠了一躬,在它抬起头的瞬间,一串数字猛然跳入所有人的视野里——00:60:00   那标志着倒计时开始。   人们欢呼雀跃,把自己手里的手机当做萤火棒一样挥舞着,所有人开始下意识地高声倒数,统一有节奏的声音一声高过一声,形成一道道声浪袭过耳穿过。所有人在狂欢,所有人都在尖叫,他们兴奋到了极点,一场与众不同的盛宴就要开始。   没有人注意到疯狂的人群后面,公交车站台旁,一个小男孩正在不安地看着眼前的场景,他太小了,太不起眼了,像是坠入森林的小蚂蚁,根本没人察觉。   他穿着崭新的蓝色校服,变形金刚的书包被他紧紧抱着舍不得放下。   今天他去了学校,认识了好多好多新小朋友,他特别开心,还得到了一个变形金刚的书包作为入学礼物。   小孩子的快乐很简单,新进入一个大城市,繁华的街市、高耸入云端的高楼大厦、夜里的灯红酒绿,无一处不吸引着这个年幼的男孩。   然而恐惧不安也来得飞快,他看着眼前的景象感到害怕,下意识地抓紧了手里的书包,企图从那纸片人身上找到安慰。   他抬起头望向身边的中年妇女:“妈妈,我想回家。”   中年妇女呆愣了一会儿,男孩叫了好几声,才把她从发呆的瞬间吸引回来。   她支吾了一声,交通堵塞导致周围的公交车进不来,最近的公交车也堵在路上出不去,而她们所住的地方,在离这里至少有十几站路的地方。   看着周围人疯狂的目光,中年妇女一时间有些担忧,母亲的本能让她感到了危险。   她一把拉住孩子,让孩子的身体可以藏在她的怀里:“先和妈妈在一起休息一会儿,你包里今天新发的书呢?趁着这个时候跟妈妈说说今天学到了什么?”   中年妇女的声音带着地方上的腔调,土里土气,还带着这个年龄母亲特有的强势,平时男孩听见妈妈的声音,总会下意识地不耐烦,可这个时候,他却意外地感到了安心。   他紧紧拽住母亲的手,惊讶发现母亲的手冰凉得可怕,他抬起头,想问什么,却发现母亲正皱着眉头,用一种从没见过的严肃表情看着前方的屏幕。   他听见那些人在高声喊着:“三十、二十九……”   而妈妈的手抓着他越来越紧,他听见妈妈也跟着张了张嘴,小声说着什么,他皱了皱眉,轻轻踮起脚,妈妈的声音传入耳朵里,她在说:“慢一点,再慢一点……”   “怎么办。”多米揪紧衣角,从来没有如此惊慌失措的表情出现在他脸色。   “冷静下来。”容铮站在桌边,手按住多米的肩膀。   多米试了下,不行,敲键盘的手指颤抖的厉害。   “试试深呼吸,不要想太多,刚刚只是一个意外。谁都会犯错,天才也不例外。”容铮难得放柔声音。   多米跟着大力深呼吸了一下,眼前恶意满满的兔子、在密密麻麻的屏幕上居高临下、面带嘲讽地俯视着他。他捏了捏拳头,比起挫败感,他更无法忍受对方的嚣张气陷。   “不对。”   多米突然蹦出个词,容铮要说出口的安慰话被堵在了半截。   “不行。”多米神情忽然激动了起来,“绝对不能这样,我不能输。他休想,他休想。”   容铮皱眉,语气里浓浓的担心:“多米,你没事吧。”   “放心,我没事。”多米笑了下,“这都是小场面。”   多米满脸都是汗水,他抹了把脸,转头望向其他人挥了下拳头:“咱们重新再来一次!”   技术人员立刻挥起拳头,虽然实际上他们什么都做不了,可是出声打打气还是可以。   看见重新精神焕发的多米,容铮感到非常欣慰,最后他学着其他人小小挥了挥拳头:“加油!”   多米手指又快又稳地落在微型电脑上的小键盘上:“他利用局域网来传播,那家直播网站网站编辑人员的电脑应该很早就被侵入了。R借用他们的手,上传直播网页到网站,只要浏览网页的用户瞬间就会被病毒感染,接着就和流行病毒一样,在局域网里乱钻,所有人的电脑就全染上了。”   容铮吸了口气:“看来他真的很厉害。”   多米:“啧,这倒是不稀奇。主要是这些靠赚快钱吸引投资的小网络公司,从来不会注重他们的安防,‘后门’就像不收费的公园公厕什么东西都能进入……”   “那他会留下痕迹吗?”   多米撅了撅嘴:“这么愚蠢的问题就不要问好吗?”   容铮按亮手机看了一眼时间,只差一分钟了,一分钟后短信投标通道开启,人们会点进链接进行投票,如果R别有居心,那这个投票窗口可能十分危险,也就意味着平川省近三百万的手机用户,都会遭遇隐私泄密的危险。   容铮看向多米:“你能在一分钟之内消除掉这个病毒吗?”   “不能。”多米回答干净利落。   容铮头疼欲裂:“没有其他办法吗?”   “其实,我有一个一劳永逸的办法。”多米停下动作。   容铮按住他肩膀:“什么办法?”   “就是……找到他呗。”   容铮忍不住拿起资料给了多米后脑勺一下,却发现多米正若有所思地盯着手边的电脑屏幕,上面的兔子好似听见他的话,竖起了一只耳朵。   “奇怪。”多米突然摸了摸下巴,“刚刚我的破解办法没有问题……我设置了一个代码陷阱,将Rabbit_成功引入,然后设置了多层防御算法,阻止它的异变,还加了一组攻击性代码。就算它要挣脱开,至少也得花好几分钟的时间……”   说着说着,他倏地抬起头看向屏幕。   屏幕上的兔子吓了一跳,立刻回过头,像没事人一样吹着口哨。   多米沉默了几秒,在容铮疑惑地看过来时,他悄悄张开嘴做了一个口型:“老大,那家伙就在这里!” 第387章 残缺器官的遗体(二十九)对峙   “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这是笨贼或者自大狂最喜欢的一句妙言,毕竟没人会想到穷凶极恶的歹徒会躲在警察的大本营。   因为这样的实际操作性近乎于零。今时不同往日,现在警察们都有丰富的学识,受过专业的训练,往往一个眼神,一个动作,就会露出破绽。   显然R没有那么笨,他精通黑客技术,可以用网络神不知鬼不觉地监视他们的一举一动,譬如黑进了警方的监控系统,在他们的安保系统下留下后门,远程操控。   容铮认为,R完全没有必要以身冒险,换言之,多米的想象太过于中二不切实际了。   然而容铮却下意识地信任了多米的话,他甚至没有问“你确定吗?”“有证据吗?”这样的话。   他用力捏了下多米的肩膀,朝旁人使了一个眼色,然后用很冷的语气说:“不要乱猜,专注你手里的事情,你只有三十秒的时间。”   多米一激灵,连忙回过头,迅速敲击手下的键盘。   与此同时,六名警员推开座位站了起来,踏着稳步的步伐朝外走去。   他们表情柔和,姿态放松,仿佛是打算出去溜达一圈,抽根烟,当他们走到门口的时候,一块橡皮飞出精准地射偏了摄像头。   六名警员迅速分成六个方向,不要命地狂奔起来。   容铮眼睛缓缓眯起,快步走到技术部的负责人旁,手指暗示地轻轻敲了敲桌子,然后沾了沾水,在桌上快速写下几个字。   全程他都很稳,时间越短,情况越危急,他越冷静,思想也越清晰。   接着他又用座机打了一个电话,不等对方回答,他直接声声有力道:“迅速联系省内全部警力,对重点区域进行大流量人群监控,以防人群暴动。”   容铮抬起头直直望向窗外,似乎电话另一头正在说着什么,他顷刻间神色变得不耐烦,用毋容置疑的语气,命令道:“马上!要快!”   技术室内,剩下的十几名专业技术人员都聚精会神地注视着手下的电脑,手指悬空在键盘之上。   一时间,屋内安静得不像话,紧张的气氛无声地蔓延开来。   少年倍感压力,额头上冒起细密的冷汗,但是他的手却很稳,指尖飞快落在准确的按键上,键盘声轻响的同时,一堆字母跃上了那狭窄的屏幕。   多米声音微微有些发颤,高声倒数:“十、九、八……”   一边技术部负责人则是拿过一张白纸,飞快地写下:“联系上了平川省信息技术科技总部,现在已经同步,只要……”   “一!”   多米猛地敲下回车键,和他同时按下的还包括技术部内待命的技术人员们,一股电流顺着他们的手指窜到全身。   在场所有人不约而同地抬起头,墙上挂着的时钟:18:15:00   *****   淮赧市,市中心,LED巨幕前。   近万人拥堵在这里,人头攒动,因各大商场及住宅突然断电,聚集在街上的人群越来越多,随着一声声倒计时在耳边响起,还有凑热闹的人源源不断地从街道小巷里朝中心点集中。   人流量巨大,却没有正确的疏导,这种情况非常危险,一旦发生突发状况,必定会引起踩踏事故。   当起初人流量开始汇集的时候,尹飞知道就要不好了,他是近期被安排在市中心,进行接到巡逻的特警。   他的主要任务是排查可疑人物及物品,一直昂首坐在他脚边的德国牧羊犬就是他的搭档,叫做斩风,是一只曾在边境服役的功勋犬。虽然年纪大了,依旧雄风不减当年。   所以当斩风突然竖起耳朵,朝他警示地吠叫一声,尹飞神经瞬间就绷紧了。   在人流量极大的时候,如果有人浑水摸鱼,试图制造混乱,那就麻烦大了。   斩风察觉到了危险,根本不给搭档任何反应,飞快地拽着他进入人群。而越往里走,尹飞越心惊,人群的密集度越来越大,甚至人胸贴着人背,步行艰难。甚至他还好几次看见年幼的儿童,被父母带着往中心圈挤。   他一边走,一边提醒周围的人,不要朝前,注意安全,不要再往里挤了,太过于危险。好在不少人在他的劝说下,开始恢复理智,意识到了危险,往外慢慢挪动。   就在离他不远处的地方,一个裹着长衫的少女正逆着人群朝外走,周围的人兴高采烈,少女脸上却没有丝毫的笑意,她冷冷地看着涌进的人群,眼神冰冷。   斩风这时候冲入人群里,一阵风一样从少女的脚边掠过,少女还没反应过来,斩风又回过头猛地对着她扑咬上前,死死地咬住了她的背包。   “你好,请把你的包打开我检查下。”尹飞紧随其后,拦住了少女的去处。   少女微微有些惊讶,她穿着得体,五官姣好,并不像罪犯,然而尹飞一动不动地站在他面前,说话的语气隐隐透着威严,他在怀疑对方——明明人群正在往前走,少女却离开人群,有问题。   “好啊。”少女笑了下,回答得干脆利落。   尹飞皱了皱眉,平常人遇见巡检,不是惊慌失措,就是气氛难堪,而少女的表情毫无异常,甚至带着笑意。   “我们去外面吧,人太多,我怕出事。”   少女大声喊着,倒计时的声音太大了,她只能喊。   她的一只手抓住尹飞的袖子,一只手试图去安抚紧紧咬住她包的警犬。少女很聪明,知道自己遇见了巡检,无法独自离开,于是打算拐走警犬,让尹飞跟上她。她似乎和尹飞一样,察觉到了这样密集的人群,会带来危险。   就在这个时候,人群突然动了起来,少女的动作突然顿住,尹飞下意识地拉过少女让她靠近自己。   人们开始疯狂跳动,大力挥舞着手里的手机,不停地蹦上蹦下,人群开始出现推搡,倒计时的声音里混杂着小声的争吵。   这时候,尹飞胸前的对讲机发出了兹兹的电流声。   “各小组注意,谨防出现商业圈出现踩踏事故,在商业圈内人员,密切注意周围动向,控制周边人群,随时汇报现场情况。外围人员组织疏导劝阻群众,禁止人流量再增加。配合交警部门对寒五路、厂配路、近江路即时进行交通管制,疏散群众离开。”   “走。”少女忽然抓住了尹飞的袖子,“那边人少,我们去……”   斩风就在这时候大叫了一声,尹飞回过神来发现倒计时的声音不知道什么时候停止了。   下意识地,尹飞和少女同时抬起头望向最近的LED大屏幕,那里黑乎乎的,数字停在了1的位置,而那只毛茸茸的兔子僵在屏幕上。   它的一只爪子还停滞在半空中,大脚板还在朝另一边跃起,大嘴朝一边咧开,就以这个古怪的姿势定在了屏幕上。   发生什么事情了?   直播呢?   “什么嘛!”   “出事故了?”   “操,那个链接点不进去了。”   “18:16了。”   “啊,白兴奋一场。”   “直播怎么没了?”   “哎哎哎哎,也太没劲儿了吧。”   同样类似的声音从四面八方开始散开,人们满腹牢骚,对僵住的场面十分不爽,他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是下意识地觉得被欺骗了,浪费了表情,时间越长越觉得生气。   或许是觉得自己太傻,居然能上当感到羞辱,或许是觉得那个R言而无信,过于愤怒,反正各种理由交杂在一起,信任感瞬间崩塌。   “骗子!!骗子!!!就他妈是个骗子!!”   人群里有好事者大声嚎了一声,其余人瞬间被调动了情绪。一时间群情激昂,人们站在原地,泄愤般大力地挥舞着手里的手机,打算讨回一个公道,却又不知道找谁讨要,只能用狂吼来发泄。   “妈妈,我害怕!”男孩紧紧抱住自己的妈妈,不过好在他们离人群很远,公交站牌的位置位于街头的末尾,少许人站在这里,彼此隔了不少的距离。   然而气氛却随着声浪向他们的方向传来,感染了男孩周围的人。   “真他妈浪费我的时间!”   这样的粗话很多,就在耳边响起,成年人生气的时候爆出的粗口还会伴随着粗犷的声音。   男孩平日里其实胆子很大,他敢上树掏鸟窝,和人急红了眼,也会上前干一架。可是面对黑暗和动作失去常规的人群,他还是下意识地感到了惧意。于是他抱紧了身边的母亲,像是小鸡找母鸡一样,企图在怀里寻找安全感。   不过,从方才他母亲就开始不对劲,现在她的母亲整个身子微微颤抖,他迷惑地眨了眨眼睛,抬起头:“妈妈?”   “啪”的一声,男孩的手上开了一朵小花,大滴大滴的眼泪从母亲的脸颊两边滚落下来,掉在他的手心上,咸咸的还有着温度。   母亲跪在了地上。   她紧紧地抱住男孩,嚎啕大哭。周围人在破口大骂,愤怒地瞪着前方,她的嘴角却是朝上翘起。   她说:“太好了,太好了!”   人群兴味索然地缓缓朝着四周散开,他们的动作缓慢,并不拥挤。有的人停留在原地,还不死心地不停点着手机上已经暗淡的短信链接。   混在人群里的警察们开始发挥作用,提醒加劝导,一切井然有序。   尹飞松了口气,他拉住斩风,让它坐在自己腿边,担心它会被密集的人群误伤,不过斩风今天似乎认定了少女的包,死活不肯松口,少女只好跟着他们,亦步亦趋地朝后疏散。   比起之前紧张气氛,现场非常平缓,少女也不再着急,仿佛松了口气,全身放松地跟着他们。   没有人注意到巨幕下有人忽然僵住了。   不知不觉间,周围的嘈杂声渐渐变小,往外圈慢步疏散的人群停住了脚步。等尹飞发现不对劲的时候,已经是少女停住脚步,呆呆地看着背向他的方向,还扯了扯他的衣服,指了指前面。 第388章 残缺器官的遗体(三十)命令   在电影院里看恐怖电影,是一件恐怖的事情。   影片一般的节奏是叙事铺垫让人们放松,在人们不经意的时候,猛然蹦出一个鬼影。   尹飞现在就是这个感觉。   他看着前面那巨大的幕布上,那只僵住的兔子忽然开始了动作。它依旧毛茸茸的,晃动着耳朵,但是它的动作却越来越缓慢,仿佛一个得了重病垂死的人,拖着腿朝前慢慢行走。   虽然尹飞刚当特警没多久,依然敏锐地感到了不妙,巨大的不安感卷席了他,他环顾了下四周,所有人都像凝固了一下,有些惊讶、有些期待看着那张巨幕。   斩风似乎也察觉到了人群不安的感觉,它焦躁地原地踏步,不断发出不安的哼唧声,用脑袋凑到尹飞的手边,使劲蹭了几下。   在城市的商圈中心,有好几处用于紧急通知的市政喇叭。   有关国家安全,所以所有的类似安防设施都有备用方案,尽可能提高安全等级。   然而信息时代的到来,包括这处喇叭、控制电的设备及中央调控中心都采用了电子控制来代替人工作业,每个月在维护、升级软件的时候,电子控制器会连接上网络。   很明显,R就是利用了这个空档,植入了病毒。   在人群交头接耳疑惑地嘈杂声里,一直有“兹兹”的电流音在空气中漂浮,忽然那声音骤然变大,加了十几倍,猛然在所有人上空炸开。   那声音像是尖锐物刮在了铁板上般刺耳,人们不禁浑身冒起了鸡皮疙瘩,赶紧捂住了耳朵,有人忍不住地张开了嘴放声尖叫。   无数只手在拼命无助地朝身边人伸去,想要借由人体的温度,来缓解声音带来的不安。   这时,那只一瘸一拐行走的兔子忽然一顿,声音也猛然停止。   周围一片死寂。   人群一时没缓过神来,或站着或蹲着都在发愣。   然后人群渐渐缓过气来,呻吟声和叹气声缓缓响起,绷紧的神经渐渐放松下来。   忽然,“噔”的一声,人们吓了一跳,只见那只兔子猛地转过头,朝着所有人,缓缓地咧开了嘴。那个笑容直到耳际,就像是头从嘴的位置被割成了两截。   无数张兔子阴森的脸放大无数倍出现在了街头大大小小的屏幕上。   这时候所有人才发现,那只可爱俏皮的兔子不知何时变得阴森可怕。它依旧穿着小西服打着红色领结,然而这时的衣服却是灰蒙蒙的,整张脸也变得扭曲狰狞起来。   不过好在,所有人都僵住了,暂时看起来没什么危险。   警察们试图让人们继续离开,开始了苦口婆心的劝说,大家在一惊一乍后大概也觉得有些乏味了。   毕竟比起凑热闹,还是命还比较重要,人群又开始缓缓移动了起来。   似乎那只兔子不起作用了。   然而……   “快走。”少女忽然小小地叫了一声。   她的下颚紧紧蹦着,声音很小,仅容挨着她的尹飞能听见。   “怎么了?”尹飞问。   “我……”少女张了张嘴,然而最后她却什么也没说出来,环顾了眼四周,所有人很有序地往外离开,似乎她有些过于一惊一乍了。   于是她说:“包我不要了,里面没什么重要东西,你们检查吧,我要马上离开这里。”   “不行,在包检查确认没事后,你才能离开。”   尹飞一把抓住她,少女的身子却在微微颤抖,他感到有些惊讶,顿了顿,他问:“怎么了?你在害怕?”   “我有不好的预感,得马上离开。”少女略显神经质地睁大眼睛环顾了眼周围,然后朝右指了指像孤岛一样矗立在拥挤的人群末端的公交站牌,“我们去那儿,那人少,离着我们的距离也近。”   尹飞犹豫了下,现在他该按照命令停留在原地,同时疏导周围的群众,可是斩风在人群中有些过于危险。   少女半点不打算给他考虑时间,直接俯下身,一把从尹飞手中抢过牵引绳,然后那少女就像大力水手一样拖着斩风飞快朝公交站牌狂奔。   不知道为什么,看着少女逃命一样的背影,尹飞忽然觉得很害怕,于是他跟着迈开步伐紧紧跟在少女后面。   他想,他马上就会回来,先确认斩风到达安全的位置。   就在他转过身的时候,漆黑的夜幕里,LED巨幕上突然闪动了下,接着出现了一个身形消瘦、鸠形鹄面的男人。   那个男人苍白得可怕,枯黄杂草一样的头发轻轻晃动着,他正咧着嘴透过镜头和所有人展开对视。   忽然,有人发现那人的模样有些眼熟,盯着那人细细打量了好一会儿,才意识到那人正是孙朝东。   不过很显然这个时候的孙朝东,并不是在直播间里出现的那位,至少那直播里的孙朝东有个人样。   他似乎在一间病房里,有淡蓝色的塑料布,墙体天花板及地板是毫无瑕疵的纯白色。   强光自头顶打下,让他的上半张脸镀了一层白膜,而他下半张脸却全浸泡在在漆黑的阴影里,看起来十分的诡异。   他这时候年纪看着颇大,额头上叠起波纹一样的褶皱,瘦削的下巴戳着颈项,眼圈浓黑,两条细长的眉毛高高耸起,吊起两只满是血丝的黄色眼睛,对着镜头,嘴角咧开露出一个称得上痴狂的笑容。   他正穿着纯白色束缚衣坐在一张普通的铁椅上,只是椅子的前后都铺着软垫,椅子的脚也似乎钉在了地板里,随着孙朝东的前后晃动发出难耐的呻吟。   嘎吱嘎吱的背景音里,出现了一个十分温和的男声,用循循善诱的语气问:“再问一次,你是谁?”   孙朝东坐在椅子上,吃吃发笑,眼珠子在眼眶里骨碌骨碌转,半晌他说:“我叫孙朝东。”   男人明显松了口气,白大褂出现了一角,这时候孙朝东忽然脑袋一歪,尖声细语地用小女生的语气娇滴滴地说:“我叫孙朝东,我是爸爸的一条狗,嘿嘿,一条发了情的小公狗,汪汪汪。”   说完不等医生反应,“咯吱咯吱”自顾自笑了起来,纯白色的裤子瞬间浸染成黄色。   那只恐怖的兔子也陡然跳上屏幕,“嘎嘎嘎”恐怖的笑声从商业中心圈的音响中流出。那声音让人感觉仿佛被人拽住了头发狠狠地撞击在墙上。一声声敲打捶在在人们的太阳穴处,仿佛它就紧紧跟着人群的步伐,如影随形。   尹飞一步跨入公交站台内,他扭回头望向巨幕的时候,那只兔子越发的诡异狰狞。他忍不住打了一个激灵,这时候,他胸前的对讲机发出滴滴的警示音,接着一个着急的声音响了起来。   “报告,我找到了备用电箱的手动关闭闸口,是否能关闭,请指示。”   非严重情况下,断电是一个极度危险的行为。特别是在黑夜、人潮攒动的商业中心圈、人群密集拥挤在一处的时候断电,容易导致意外,其中最严重的便是人群无意识慌乱导致的踩踏事故,甚至会导致死亡。   新手如尹飞,也知道,这个建议会被马上毙掉,至少还需要一个完全的应急预案。   “马上执行。”   那头声音毫无迟疑,声声掷地有力地下达了命令。让尹飞刚刚挤出的一身热汗瞬间变得冰凉。   他猛地抓住了斩风,少女倏地一愣,敏锐地从他生猛地动作里发现了不对劲。   “怎么……”   两个字还没说完,“嘭”的一声巨响,所有灯光霎时全部熄灭,周围陷入了一片黑暗。   尹飞什么也看不见了,他紧紧地按着少女的肩膀,拽着手里的斩风的牵绳,不知道为什么,他心里有了不好的预感。   震耳欲聋的尖叫声就是在这时候响起的,人群不知道为什么忽然开始出现了异动,中心圈开始有人往外狂奔。周围的人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是感到生命受到威胁,危机本能启动,他们也下意识地迈开脚步,争先恐后地朝后走,仿佛受惊的羊群,彻底没了次序,只想要赶紧离开这个该死的地方。   从光明瞬间坠入黑暗的瞬间,他们丧失了视觉,于是第一个人被绊倒在地,后面的人踩在那人的身上。   当然,人就算穿着鞋,踩在一个突然出现的软物身上也会发现是什么,然而那个人依旧踩了上去。   时间只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没有人注意到那人的惨叫声,他的哀叫声很快消失在人们害怕而产生的惊声尖叫里,湮灭在无数双狂奔的脚下。   接着不断有人被推倒,被推倒的人抓住前面的人,跟着又有人倒下,就像是多米诺骨牌一样,不断倒下。   然后后面的人踩在这些人身上,越来越多的人变得疯狂起来。   尹飞牢牢地抱住企图飞奔而出的斩风,这一瞬间,这个大男人浑身颤抖了起来。   失去理智的人群,犹如无法抵御的天灾,他感到了无能为力的恐惧。   他已经能预测到,即将到来的生命的消失。   而作为特警的他,却无能为力。而造成这一切的,是那个下达关闭电源的命令。   真他妈该死!   就在他异常慌乱的时候,身边响起了一道洪亮的女声,异常冷静地说:“那个小朋友,赶紧扶起你的妈妈,抓住身边的把手。还有其他人,赶紧找到离你们最近的可以紧紧抓住的东西。不要慌,失明只是暂时的,很快我们就能看见,现在找下身边可以抓住的东西,记得这里凳子的位置吗?很好,现在站在凳子上,让自己处于高处……” 第389章 残缺器官的遗体(三十一)进展   如果没认错的话,那是方才那名少女的声音。尹飞一边感到惊讶,一边跟着快速调整了呼吸,按照指示蹲下身子两手平举在半空中去触碰身边的物品。很快他就碰到了冰凉的金属物体,估计下手下的形状、触感和他刚刚所在的位置,尹飞估计是矗立在公交站牌旁的广告箱。   “我上去了。”小男孩脆生生的声音自黑暗里传来。   “很好,大家现在手里有手机吗?”少女问。   “我……我刚刚被挤掉了。”是一个女人惊慌失措的声音,显然这个发现让她更加无助,情绪即将崩溃,忍不住哭泣起来。   少女连忙安慰:“不要紧,没有也没关系。”   “到、到底发生什么情况了?”   陷入黑暗的瞬间,人流就开始从最前方的巨幕开始往外狂奔。   “有个疯子在砍人,血啊,到处都是,太吓人了。”有人说话,那人说的很笃定,最后三个字说出口的时候,因为害怕和担忧还带上了颤音,显得更加真实了。   一个杀人狂就在附近。   “大哥有你说的那么恐怖吗?会不会是假的?”   “我可是亲眼所见!”那人斩钉截铁地说。   “我的天,我们还呆在这里干嘛,得赶紧走呀!万一那疯子跑到我们这里来怎么办?”   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响起,刚刚说话的几人带着几分侥幸心理打算要离开。   “不行。”尹飞连忙大声喝止,“太危险了,别出去。”   人的眼睛是会骗人的,在刚看完极其恐怖的视频后,紧接着陷入黑暗,很容易出现幻觉,所以所谓的杀人狂砍人很有可能只是视觉的残留。而要是出去,后果不堪设想。   “这会儿所有人都在无意识往外狂奔,人流量太大,很容易受伤。相反我们在这里更为安全,公交站牌做了很好的障碍物,人们逃离的时候,会下意识地避开接触身体的东西,而我们只要紧紧抓住东西,就不会被横冲直撞的人群冲进人海里。”   少女冷静得不像话,说出的话也有理有据,在她沉静的话语间,所有人都跟着渐渐冷静下来。掏出手机,开始一个个拨打电话,然而紧接着惊慌失措的声音传来。   “打不通。”   “没信号了,连网也上不去了!”   “是不是刚刚那个链接……”有人开始哭泣起来,“我想回家,我想回家。”   面对突如其来的灾难,无助的人们第一反应往往是联系自己最亲密的人,然而讯息受阻,他们变成了孤岛,让人更加崩溃。一时间,好几个人发出绝望的哭泣哀嚎声。   “冷静下来。”尹飞立刻说,“那应该只是因为同一时间拨打电话的人过多,导致的通讯受阻。”   话语刚落,凄厉的惨叫声冲入耳膜,杂乱的脚步声朝着他们的方向奔涌而来,他们立刻噤声。不时地有一闪而过的恐惧面容出现在身边,浓重的血腥味和汗臭味夹着细细的雨丝飘在了他们身上。偶尔有一只手伸来,很快又碰到阻碍物飞快松开。   尹飞绷紧了身子,紧紧把斩风箍在双臂之间,他们现在就处于毫无理智发狂的牛群之中,公交站牌立起了一道安全的屏障,让他们和危险隔绝开来。   一时间,大家都为刚刚没有离开而感到庆幸,同时又担心害怕会被人拉下去,便都默契地捂住了嘴,不让自己的声音漏出去。   然而斩风却嗅见了血腥味,感到了人群的不安,开始发出警告的咆哮声。   尹飞连忙俯身打算给斩风下指令,脑海里浮现出市中心的地形图:旁边内环桥的十字路口,向北是环城河,向右是逼仄小巷杂乱的老城区,而朝东的方向则是一片工地全部被堵死,也就是说只有西边的方向通畅。正当他计算地形的时候,他突然听见少女用幽幽的声音自言自语:“怎么会突然断电呢?”   *****   离暴动的淮赧市市中心相隔甚远的欲海市,多米等人对那里发生的事情一无所知,他方才再一次消除Rabbit_病毒时,毫无意外地再次遭到病毒的反噬,不过短短一分三十秒的时间,足够他做很多事情。   比如多米就用短暂的时间,查到之所以一而再再而三被快速攻击的原因。   “他一定就在这里。”多米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看起来很疲惫,然而嘴角却上扬着,他一边飞快敲击着键盘,一边语速飞快说,“他利用WIFI进行中间人攻击。比如我就可以用手机临时冒充无线信号站台,骗取你们手机的信任,让你们连接无线向伺服器发出指令的时候,我这里同时能接收到你们的讯息,然后经过我之手你们再连接到真正的无线网络站台。这样的做法,代表他必然就在这附近。”   “也就是说,只要我们连接上了WIFI他就可以控制我们的电脑或者手机?”容铮下意识地看向手机,顿了顿,冷哼道,“这家伙还真是有些自大狂妄过了头,多米,现在能调出局里的监控吗?”   “还用你说吗?我已经趁着这个时间,调开监控了,但是时间太少,按照刚破解的速度,他应该很快能重新控制我们的电脑。”多米手指往下一敲,屏幕上出现六个监控窗口,分别拍摄市局的六个角落,画面清晰,然而市局的摄像头总共有几十个,要一个个细查,怕时间来不及。   容铮飞快扫过画面,拍了下多米的肩膀:“我看看,你快速切换视频窗口,我过一遍。”   多米没有片刻的犹豫,立刻执行指令,只见眼前近乎于黑白的画面飞快闪过,每当容铮拍一下多米的肩膀,多米就立刻按下切换键。   这场面让周围人瞠目结舌,因为速度几乎是只停留了一秒的时间,而画面上六个监控头,因为今天情况特殊,市局里的闲杂人等非常多,要从这群人里面找到要找到的人谈何容易。   然而容铮却微微眯了眯眼睛突然俯下身子,指着屏幕上的右下角:“他在这里,就是这个人。”   那是一抹黑影,几乎辨不清高矮胖瘦,不仅是人,那人周边的背景也变得模糊起来,很明显用了干扰器。   “多米,看下这是哪里?”   “这里是一楼会客大厅正对着门的位置。”虽然模糊,但是毕竟是每日接触的地方,马上有人从色彩角度上认出了背景来。   容铮随即拿出对讲机:“嫌疑人在一楼会客大厅正朝大门方向离开,着黑色衣裤。”顿了顿,他又加了一句,“要特别注意戴着口罩或者帽子的人。”   话音刚落,电脑屏幕上再次跳出那只令人毛骨悚然的兔子,将监控画面一点点吞噬,做出惊悚的表情,然而没有人有丝毫的惧意,甚至感到有些兴奋。   不过依旧有人忧心忡忡,老警员犹豫半晌,问:“如果我们关闭了直播,那人质会不会有事?”   容铮低头看了多米一眼,摇了摇头:“不会,他们的目的不是杀了人质,而是要人质自己曝光自己的罪行。你看见直播里他们说话的时候,全程没有联系过任何人吗?包括他们第一次自导自演中断直播,从而让我们放松警惕,然后利用直播网页的病毒病,黑进我们的网络里,每一步都做过精心的计算。冬宁一直在看手表,他一点没着急逼问,我认为他们是编好了剧本,到了哪个时间段,就开始做某件事。”   老警员忧心忡忡:“容队,这些都是你的猜测,你能打保票吗?”   “出了差错我负责。”   “容队,不是我质疑你,这是人命不是儿戏,如果出了事,你算你要负责也是没有用的……有没有其他办法?”   容铮朝那人投去深深的一眼,明白对方担心被牵连,沉默半晌说:“我会让多米制作一个虚假直播网站,只有我们和绑匪能够看见。”   “卧槽。”多米跳起来,“你当这个是玩泥巴,说搞就搞啊!”   容铮难得脸上露出一丝温和的表情:“你不会?”   多米打了个寒颤,摸了摸满手臂的鸡皮疙瘩,斩钉截铁地说:“会!”   “别人可能搞不定,但是我多米,分分钟搞定。”   容铮满意地点点头:“辛苦了。”   这时,屋内的电话铃疯狂地响了起来,容铮刚接起电话那头传来魏威上气不接下气的声音:“容队,查到了,查到了那辆车了!”   *****   几名警员接到指令后,都迅速朝着一楼跑去。   与此同时坐在大门前的男人正把巴掌大的手机放在膝盖上,在他轻轻地把屏幕往下滑动的时候,一个袖珍键盘出现在了屏幕之下。   男人手指动的飞快,旁边有人好奇地看向他手中的小玩意,发现上面突然出现一只卡通的兔子,忍不住问出声。   “这是电脑吗?”   男人手上的动作突然顿住,他抬起头看着眼前突然出现的陌生人,那人穿着西装,年纪在三十岁上下,像是个没什么脑子的暴发户。   他缓缓注视着男人的眼睛,片刻后他朝那人轻轻一笑,摇摇头:“这是手机啊。”   他的声音很和缓,动作也透着股潇洒的味道,那人听见呆呆地点了下头,失魂落魄地重复男人的话:“这是手机啊。”   这时候,他的头顶上端,正好正对着楼梯平台的地方忽然传来一声重物落地的声音,接着是杂乱而急促的脚步声。   男人站起身来,将放在身旁的双肩包一边背带挎在肩上,然后将手机塞进那人的手中:“送给你了,你一定要好好利用。”   那人望着自己手里的手机,有些痴痴呆呆,疑惑地望向男人,又疑惑地低下头。   他搞不清楚为什么陌生人要送给自己手机,但是这个手机好像很好,他舍不得还回去,可是,那人不会有别的企图吗?   于是他抬起头,想要问男人,然而他抬起头瞬间,发现周围什么也没有,男人似乎从来没存在过,连一点风声都没留下,宛如一场梦境。可是手中的手机却一而再再而三地告诉他,一切都是真实的。 第390章 残缺器官的遗体(三十二)不对劲   魏威双鬓都被汗湿了,前襟黏糊糊地黏在脖子处,平时像两个灯泡一样亮晶晶的大眼睛,已经黯然失色,三层深度眼皮肿成了单眼皮,显然他已经精疲力竭。他气喘呼呼地领着一队人迅速上车,靠在车后座还没等歇口气,就强撑着精神继续对着电话飞快汇报:“监控视频里,下午三点到四点半之间出现过五辆车。其中一辆是医院方的救护车,还有三辆都是紧凑型小轿车,只剩下一辆是本地牌照的黑色越野车。按照之前的推测,多半就是这辆车。交警大队这边很快调出车主档案,车主名叫严竖,男,四十三岁,职业是医疗器械销售,我估计他和医院平时肯定经常有业务往来。方才我们试图联系本人的时候,电话已显示不在服务区内。从职业和用车看,这人家庭条件似乎不错,有可能是被胁迫了。”   容铮闻言心里一沉。   魏威忽然压低声音小声说:“容队,你说我们是不是要做个后备方案?”   “先不要妄加猜测,了解下他的个人情况,试着看能不能联系到他家人,再做后续打算。”容铮揉了揉眉心,觉得越发头疼,几个小时里神经一直绷紧,让他疲惫不堪,大脑渐渐不够清醒,他狠狠地咬了下舌尖,让大脑恢复些,又问,“车的行程轨迹查出来了吗?”   “他家就在市区,已经派人去调查了……我——嘞个去!”前面一辆黑色摩托车突然从岔道里窜出来,交警一脚猛踩刹车,整个车猛地来个原地漂移,差点把魏威从车窗甩了出去,他捂着七上八下的心,抓紧扶手喘着气大喊,“大哥,求你好好开车!那啥,车、车是下午三点驶入医院,在下午三点四十七分驶离。接着朝郊区的方向行驶到最近的加油站加了次油,询问过加油站的服务员,车上当时除了司机还有两个壮年男人。在四点十五分的时候,该车进入岔路,朝着河峰县的方向开。现在我们正驱车前往那里,估计二十分钟左右就能到达。”   说到这里,魏威有些犹豫:“容队,我问过交警队的人,听他们说,那边山林很多,地小封闭,房子大多村民自建,背靠大山,还有一条水流湍急的江流过。说起来属于易守难攻的地方,但是他们带着那么多人质,难不成带着人跟我们打游击?”   容铮沉吟片刻:“你们路上是不是会经过加油站?”   魏威一愣,朝同行的交警询问确认过后回答:“会,难不成你认为……”   容铮:“这次绑架行动,每一个步骤都计算得十分缜密,不可能犯油箱没有加满这种低级错误,他们很有可能在加油站中途换车转移人质!”   魏威一听,忽然来了精神,连连点头,觉得很有道理。   容铮这边拿着电话换了只手,听着魏威在电话那头和交警队的人商讨对策,余光忽然瞥见多米捣鼓出来的电脑屏幕上重新恢复了之前的电脑画面。   画面里正是方才的监控,这会儿正巧看见那个模糊的黑影和另一团灰色的影子紧紧挨在了一起,他神色一紧,指着那处沉声道:“多米,把这里放大。”   这时候,罗海带着几名警员已经一口气冲到了楼下,脚步声纷杂却有力,大厅人头攒动,看见几名高大警察气势汹汹冲来,纷纷避让。   唐煜正因为直播突然中断焦急不已,忍不住跑到大厅找人询问情况,看见有人出来,神色也十分紧张,看他们模样,在商场摸爬滚打早已经精通察言观色的他,立刻敏锐察觉出了这是有进展的模样,连忙疾步上前,跟在后面:“这位同志,我问下,现在什么状况?直播断了,那几位人质会不会有事情?”   唐煜紧紧拽着罗海衣袖,他一眼就认出了罗海应该是能说话的领导,都是一条绳子上的蚂蚱,他得马上知道钱家会不会有事,才好做下一步打算。   罗海此时看起来很不好惹,脸色黑沉沉的,身上的衣服皱皱巴巴,脸上全是油汗,看起来很焦躁,像是随时能喷出一堆火来。   唐煜准备好即将迎来劈头盖脸的口水,然而对方没有出现预料之中的恼怒,反而是拉住他反问:“刚刚在这里看见一个穿着一身黑,带着口罩帽子的男人吗?”   唐煜一愣,脑袋里模糊想起了是有这么一个人,他手指往外一指:“就在那儿,一直有个戴口罩帽子的年轻人坐在门口玩手机。”   他边说,边往那儿看,却见大门那里哪儿有什么玩手机的年轻人,只有一个穿着灰褐色西装的男人。   西装看起来不是定制的,是那种一看就是专柜买的,不是很合身,皮鞋也沾满了干涸的泥点,实在有些不成规矩。   那人在他刚来的时候,就一直站在门边。对着每个进出的警察点头哈腰,也给自己分发了张名片。貌似是个小包工头,在孙家最近在H市新建的XX花园工程做劳务分包。H市离这大约四十分钟路程,应该是得到消息就驱车赶来。   他有些唏嘘,无论是做大生意,还是小工程的,前途命运都和政策相关。这不,要是碰上了上面的人犯了事,下面的人全完了,倾家荡产家破人亡。   不过有些奇怪,那人长得一副机灵样,见人便两眼一弯开始笑,然而现在那人正傻傻呆呆地看着自己的手,不知道为什么唐煜看那男人痴傻的模样,脚底突然窜起一层寒意,突然有些害怕。   *****   与之前不同,这次知道了R的打算,多米迅速将自己的电脑与网络断开,于此同时他来了个以彼之道还施彼身,用手中的黑匣子建立了一个中间站,将监控系统独立出来。   监控画面按照指令被放大,然而画面受到干扰器影响,整个画面不仅模糊还扭曲变形,再被放大后,局部画面呈现一种波浪线和马赛克交织的诡异景象。大门上白色的墙漆和深蓝色的标志全都糊成了一团团的马赛克。   在多米尽量调整清晰度后,也只能勉强辨识出,一个黑糊糊的人影和另一个灰褐色影子挨得很近,似乎在交谈。   多米瞪大了眼睛,没好气地说:“这家伙居然还敢带同伙?”   说完,他猛地一拍桌子,气鼓鼓地大喊:“他这一定是瞧不起我多汉三!”   “这里。”容铮拿资料打了下多米的后脑勺,指着黑色人影和灰色人影交接的地方,示意多米放大。   多米不情不愿地摸着脑袋,觉得容铮打他后脑勺的动作越来越熟练了,而且有转为习惯性动作的趋势,他一定回头要找舒哥为他主持公道。他正心里吐槽着,忽然手下一顿。   “咦,他在给对方什么东西吗?”多米把眼睛眯成一条缝,仔细看着,接着就大喊一声,“卧槽!卧槽!他这是隐身了吗?”   只见灰色人影圆圆的一团做了一个类似低头的动作,接着那黑色人影猛地一闪,猛然消失在了监控里。   “这个……是什么东西?”然而容铮的注意力却放在那个递给对方的东西上,那是一块白色的马赛克,还没有巴掌大。   “这肯定是他们串通留下的罪证,赶紧让他们把这人抓住,这样就可以人赃并获了!”多米激动地伸爪子去抓对讲机,半路被容铮一把把手按住。   他看着视频里面那个仿佛定住的灰色人影,依稀有种不对劲的感觉。   “不对劲,实在有点不对劲。”容铮从多米手里夺过对讲机,想了想,又说,“他突然站起来打算离开,肯定是察觉到了我们发现了他的位置,可是他却不逃,反而是找到另一个人闲聊,还给对方一个东西……他这是打算留下什么东西给我们吗?”   “哎呀,老容,你太急人了!”多米手脚并用,大着胆子欺身上前去抢对讲机,容铮手轻轻一抬对讲机几乎挨着天花灯。   多米气不到一处来:“他是圣诞老公公,还是送外卖的,怎么就给我们留东西了?他是把东西给这个人,多半是为了毁掉物证,让我们就算抓着他也没办法!”   他大力点着屏幕,监控上那人依旧一动不动,以半举着手的姿势矗立在原地。而画面上的一角,几个身影正冲入大厅。   这个姿势很不正常。   太不正常了。   “毁掉物证……”容铮低声重复了一遍,接着瞳孔猛地一缩,他迅速拿起对讲机喊道,“不要碰站在门口的男人!”   晚上的风清清凉凉的,吹在脸上带着些煤灰和泥土卷在一起的呛鼻的气味,滴滴的警示音在空气响起,罗海下意识地把对讲机打开,其他警员正飞速冲向大门朝外跑去。   唐煜那唠唠叨叨的声音就在耳边徐徐响起:“啊,那个年轻人刚刚在和站在那里发呆的人说话。”   罗海皱着眉,眯着眼睛瞧着那发呆的人,他觉得那人的模样实在有些奇怪,眼睛瞪得奇大,一双眼珠子像是要从眼眶里奋力挤出来,血丝网缠在上面,突出的肥厚嘴唇张张合合,看起来很惊恐,可是他的整个身子却是僵住的,丝毫未动。   罗海觉得不对劲。   “那人是谁?”   “貌似是个包工头,姓夏,和孙家有关系。”   “他和那个年轻人认识?”   “不认识吧,不过,那个年轻人貌似给了他什么东西……”   给了什么东西?这句话让罗海更加觉得浑身不对劲,他在想,那是什么东西?   大门的位置没了他们要找的人的踪影,而那个姓夏的中年男人正站在大门的正中央堵在门口,而他的手里似乎有什么东西。   灯光从他半秃的头顶打下去,他手中的那东西正泛着幽幽的白光,带着节奏,一闪一闪的。   这时候,六名警员正在靠近那男人,奔跑带去的风让那人的头顶上的头发轻轻飘了起来。   罗海收起那浑身发毛的感觉,迅速打开对讲机汇报:“容队,人……”   “不要碰站在门口的男人!”另一端容铮的声音猛然沿着电话线劈头盖脸地砸了下来。   就在最后一个重音落下的时候,一名警员正伸出右手搭在那人肩上往回一抽,罗海只记得最后一秒,他看见那人抬起头,古怪的目光无神地投向他的方向,而他在嘶声力竭地大声的呼喊。   突兀地,他听见一个很细微的声音。   那声音是滴答,有点像是电子钟鸣声,仅仅只有一声偶然间钻进他的耳朵里,那声音瞬间就变成了一把利器戳进他的耳道里,将他的脑浆搅合成了一团,整个人蒙在了原地。   忽然一声炸雷巨响,伴随着白色刺眼光芒猛然在眼前乍现,下一秒“啪”的一声,一块烂肉狠狠地摔在他的脚边。   罗海瞪大了眼睛,炙热的热浪灼伤了外露的皮肤,周围的人开始大声尖叫,大厅乱成一团,每张出现在眼前的面孔都扭曲惊恐。   接着他的双眼被刺得生疼,再睁开只有一片冰冷无情的红色,巨大的耳鸣声像是尖锐的金属刮着金属板,让他彻底丧失了听力,不停地捶着他的脑袋,将脑浆砸得稀耙烂。   浓浓的血腥味带着欲海市独有的煤烟味,钻进他的鼻孔。   罗海双腿像是灌了铅一样站在原地无法动弹。   周围一切四分五裂。   大楼,摇摇欲坠。   大地,缓缓地震动,发出哀鸣。 第391章 残缺器官的遗体(三十三)巧遇   一切发生的太快。   等罗海回过神来,尖叫声此起彼伏响了起来,四周被哀嚎声覆盖。   罗海活了半辈子,见过各种各样惨烈的尸体。   有被放完血将身体切割成几大块肉块、将内脏头颅煮熟藏在冰箱里的,把舌头从嘴里扯在下巴以下的;有被车祸现场被重车撞留下血肉模糊的上半身、身体还在张合嘴的;有被活着推进硫酸桶里,半腐蚀的肉挂在残缺的骨头上,内脏还在弹动的活死人……   他以为他早就已经麻木了。   现在他的手心里全是冰凉刺骨的汗,脸上粘满热乎乎的血,黏糊糊的肉酱。   罗海一直站在离大门一米的地方,刚刚和他同行的同事就先一步冲出去。   整个过程仅仅一眨眼的功夫,同事伸出手拉住那呆住的人,他大声嘶吼,那人接着就转过头用一种古怪的眼神看着他。   电光火石之间,一道刺目的火光亮起,雷鸣般的轰鸣声紧接着炸开,把他的声音彻底盖过。   玻璃大门被震得四分五裂,巨大的冲击力将人冲飞到半空中,下一秒,漫天盖地的血雨从天空洒下,肉块七零八落地砸在地上。   “啪”的一声,一块碎肉带着闪着银星的肩章就出现在他的脚边。   罗海瞪大了眼睛,他几乎说不出话来,好半晌,他才拿起对讲机:“对不起啊,容队。”   下一秒,他直挺挺地摔倒在地上,昏迷不醒。   *****   “京都时间十八点十七分,欲海市公安局正门处发生爆炸,导致多名警务人员受伤。据现场记者发回视频,现场浓烟密布,大片血迹惨不忍睹,残肢乱飞,状况十分惨烈,到处一片混乱。但尚还不清楚是否造成人员死亡,爆炸物不明,当地警方也还未对爆炸原因作出表态。据了解,绑匪直播视频信号在十八点十五分终止,短信投票平台也同时崩溃,现场有知情者称,警方就在这个时间段内突然行动,怀疑爆炸案与绑匪报复警方行动有关。另警方发出警告,为了严防爆炸再次发生,请市民立刻回到家中,不要到人群聚集的地方去。接下来,我们回顾下本次绑架案的全过程……”   “插播一则紧急通知,请各位民众不要前往花园路方向,石碑广场商业中心发生群众拥挤踩踏事故。”   “据悉多名群众在商业中心自发聚集造成人流量大增,后各大商场停电导致人流汇集在石碑广场附近。在十八点十七分时,从花园路到石碑广场附近线路断电,后人群因不明原因惊慌,出现踩踏事故。现场包括维持现场次序的军警,约有八十余万人被困在现场。据了解,市里得到消息后迅速成立了工作组,交通部门已将所有通向该区域的道路封锁,现在大量救护车正通往市中心的方向,第一时间开展现场救治和伤员转运。另现场记者发回报道,现场由于话务量加大,导致讯息通道拥塞,通讯受阻,请市民不要惊慌……”   远在千里之外的淮赧市,林阿姨忧心忡忡地站起身,焦躁地捏着电视遥控器。她方才换了好几个台,都是在轮番播放两地的新闻。她现在心悬在嗓子眼,急得汗珠子额头直冒。   周鹏和他们局里那些孩子可都在欲海市公安局!   她往日为了避嫌很少去市局,不过她向来把那些孩子当成自己的孩子对待。淮赧市市公安局总共有两千多人,每个人她都记住了名字。逢年过节她还会给留守的孩子们包饺子、送粽子啥的。偶尔哪个家庭出了问题,她还会打电话帮忙沟通。   这下一次去了三十几个孩子,哪个孩子都是她的心头肉,缺一个都不行。   这帮绑匪胆大妄为,居然袭击了欲海市公安局。刚刚朋友圈有人转了现场视频,浓烟滚滚,血肉横飞的,看得她差点两眼一翻昏过去,当即就急了,想要马上知道现场情况。   可是雷局现在不在家,半小时前那帮绑匪出现在电视里,这事情就升级了,还不等电话打来雷局就连忙赶往市局。   就算林阿姨再急,也知道,这时候事关重大,她不能这时候打扰雷局询问现场情况。但是她实在是心急如焚,像是有只百足虫不停抓挠她的心肝一样,让她难受得要命。   她还记着答应周鹏那皮实孩子,等他回来就赶紧给他介绍对象,保证是长得又漂亮性格又好的大姑娘。还有魏威那孩子,据说谈对象了,前段时间还说带对象给她看看……   一想到这里,林阿姨再也坐不住了,起身唤保姆吩咐了几句,就拿包准备出门。   保姆一脸担忧:“电视里都说了,不要出去,太危险了。”   林阿姨把围巾戴上,摆摆手:“我不去市中心,不会有事。”   “这黑灯瞎火的,也不知道那群坏人在哪儿呆着呢?”保姆急了,满头大汗,雷局走之前就嘱咐过,别让夫人乱跑。   “哎呀,我一个老婆子,谁稀罕啊。”林阿姨不以为然。   要是年轻小姑娘可能容易出事,她一个老婆子能出啥事?再说了现在才晚上六点过,就算之前战争的时候宵禁也没那么早啊!现在朗朗乾坤,街上拐个弯就是治安亭,安全得很。   她笑着给保姆说了会儿,让她安心,保姆说不过她,又不放心,干脆带着伞跟上。   她们就住在六楼,小区楼层只有十一楼,不过都给安装了电梯,林阿姨的膝盖早期受了伤,不能走楼梯。   她们上电梯的时候,里面已经站了好几个人。有一对婆孙,老的大约六十好几,脸黑沉沉的,看着像在生气。小的二十出头的小姑娘,眼眶红肿,像是才哭过。还有一个穿着送餐制服,头发烫成绵羊卷的年轻小伙,耳朵上挂着耳机,旁若无人地在那里嘴里振振有词,身子一摇一摇地跟着节奏摆动。   这小区里住的都是省厅和市局的人,互相之间都认识,林阿姨看着两人觉得有些陌生,忍不住问:“你们是新搬来的?”   那老太太一愣,没料到对方会搭话,手指轻轻一捏衣角,小声说:“是啊,前几天刚搬来。”   林阿姨捋了下头发,靠近了些:“听你们口音不是本地人啊。我就住六楼一号,平时有什么事,或者觉得不方便的都可以来找我,我对这片熟。对了,你们是哪儿人啊?”   老太太眉头轻轻一皱,似乎有些嫌弃对方过于热情,没吭声了。   小保姆不乐意了,翻了个白眼,平日里跟着林阿姨哪有人给他们脸色看啊,别人都是巴结还来不及!再说了看这老太太和这小姑娘的打扮,也不是什么大富大贵的,怎么瞧不起人呢?   大概是小保姆的白眼翻得动静太大,对面有了反应。   “……欲海市。”女孩的声音低不可闻。   女孩魂不守舍地低着头,直勾勾地盯着地板,丝毫没察觉,对面两个人同时因为她的话愣住了。   林阿姨和小保姆对视了一眼,林阿姨张了张嘴,打算问什么。   这时候,那送水的自嗨卷毛不知怎地,突然啐了口,骂了声脏话:“卧槽,他妈能不能行?这帮警察吃饱了撑了他妈没事干了?炸的好,妈的,这帮蛆,让你们跟广大人民群众作对。一群全死光了最好!”   大概是带着耳机,听着音乐,自嗨卷毛的声音格外大声。   他捏着手机愤怒地点着链接,可是无论怎么点,链接打开都是一片空白,满心期待参与的一场好戏变成场可笑的闹剧,这不是那帮警察干的,能有谁?瞬间变得气急败坏。   骂完下一秒,他就觉得有点不对劲了,后知后觉地抬起头,正看见四双愠怒的眼睛。他皱了皱眉,被三个老女人外加个疯姑娘看着,觉得有些不自在,忍不住咽了口唾沫:“你、你们干嘛啊?”   “道歉。”姑娘表情严肃,语气十分严厉。   这句话不说命令语气,而且莫名其妙,把自嗨卷毛刚刚那点不自在给挤走了,他瞬间就火大了,吊着眼睛瞪着女孩喊道:“你他妈以为你谁啊?你让我道歉就道歉?神他妈……”   话还没说完,就被电梯“叮”的一声打断了,那人连忙转身朝外走,脚还没踏出去,只听“啊——”的一声女人尖细的叫声,一个影子猛地欺了上来。   “啪”的一声,自嗨卷毛被硬生生按在了地上。   女孩一边用尖利的指甲使劲儿抓挠着他的脸,一边高声尖叫:“道歉,道歉,你这个狗东西,我要弄死你,弄死你!”   老太太连忙冲上前把女孩拉开,女孩被抱着大力挣扎,嚎啕大哭,坐在地上,又踢又叫全然像个疯子。   自嗨卷毛脱了束缚,连滚带爬地爬起来,指着对方撂狠话:“你给等着,我要报警告你!”   林阿姨缓缓走上前,极其温和地拍了拍对方的肩膀:“年轻人,何必这么大火气。”   自嗨卷毛被抓得破了相,几道血痕交错在脸上,疼得他“嘶”了好几声,对着对方拍上的手,立刻肩膀一耸,躲开了:“滚,老子不仅要告警察抓你们,还要你们赔我医药费,误工费,精神损失费!   林阿姨不气也不恼,微微一笑,当即拿出手机:“我帮你报警吧,对了,前段时间吧,听说有个在社交平台里辱骂警方,被强制治安拘留的。你刚刚在电梯里骂的那几句,应该都被监控录下来了。反正都要告,要不,也就一起吧。”   自嗨卷毛本还神气得二五八万的,听了林阿姨的话,脸色一阵青一阵紫。他一个穷打工的,拘留事小,工作丢了事大,到了最后,哼了一声,指尖朝他们狠狠地一戳:“本大爷不和你们这帮妇人一般见识,下回再让我遇上,我就不客气了。” 第392章 残缺器官的遗体(三十四)趁乱   林阿姨见卷毛飞快不见了踪迹,长长舒了口气,回头看了一眼女孩,赤红着眼睛嚎啕大哭。   她怔怔地看了对方好一会儿,那姑娘虽说不是很漂亮,可是脸颊有个浅浅的窝,嘴一动,一个小窝就下去了。她忽然想起,要是她那女儿还在的话,应该也是这个年龄吧,想着想着心中莫名一疼,便丢了出去的心思,放轻了脚步走上前安慰起来。   ……   电视播报恢复正常,网络也同时活跃起来,各大社交媒体官媒实时开始跟踪两条最新新闻进展。   淮赧市市中心附近一家网咖内,几个小年轻正在电脑前刷着视频,他们扫了一眼关于爆炸和踩踏事故的新闻,不屑地朝地上吐了口唾沫。   被簇拥在中间的是个穿着莹绿色棉衣的少年,嘴角叼着根烟,一副痞样,看起来也就十六七岁,他脸上的表情表示着他现在心情很不爽。   真是郁闷。   和他同样,网咖内所有人都兴味索然地议论着,一张张脸都露出郁闷的表情。   踩踏事故的地点就发生在离着他们所在位置隔了半条街区的市中心,不过和他们实在毫无干系,现在他们正喝着汽水,玩着电脑,和危险不沾半点边。   “哎,真没劲,太没意思了。”   “浪费我的表情,搞半天只是作秀。”   “那个R就是他妈个装神弄鬼的!”   “唰”的一声,少年猛地抽开凳子站起来,他身旁的胖子瞪了他一眼,随即又被少年凶神恶煞的表情吓了一跳,连忙按着鼠标,装作玩游戏。   其他几名少年都立刻亦步亦趋地跟在了少年身后,还不时地有人抱怨,“真没劲。”,“好无聊啊!”甚至有人说好想找人干一架的话。   少年叼着烟走到窗户前,从窗户朝外看,网咖在十四楼,从他的位置朝外看去,能看到大半个市中心,本该灯火通明的市中心此刻黑洞洞的一片,忽然他想起方才那一则弹出的新闻,问:“那边听说出事了?”   “对啊,老大,据说踩死不少人,咱们可别过去,在这里待会。”   淅淅沥沥的小雨有越来越大的趋势,砸在窗户上,外面的景象都变得扭曲起来,能看见几名警察正在朝着市中心的方向奔去。   那少年直勾勾地看了一会儿,忽然眯了眯眼睛,问:“你们觉得生气吗?”   “啊??”其他人不明所以。   “你们知道这次直播的是啥玩意吧?他妈那些有钱人作奸犯科,却因为上头有人,居然杀了人连牢都不用坐,还被那帮子狗奴才警察恭恭敬敬送出来,”少年朝窗户上恶狠狠地吐了口浓痰,“这下那视频没了,多半就是这帮子警察搞得鬼。”   “肯定是啊,他们怕遮羞布被掀了呗。”很快有人愤然响应,“我们上月不就抢了个小孩吗?那小孩家里貌似是当官的,害我们被劳教了整整一个月,妈的,一群狗警察!好想揍他们。”   “就是,上次那个胖子,还去给我妈说管教我,害得我一直被关家里。”   说着说着,一群小混混越发义愤填膺,都舞着拳头,恶狠狠地,要是用脏话能干人,那帮子警察都被他们打得鼻青脸肿了。   “那就去啊。”那少年突然说。   其他人一愣,都噤了声,朝少年看去。   那少年嘴角一翘,一手揣兜,一手指着窗户外:“看见没,那边断电了,黑灯瞎火的什么也看不见,没监控,到处都是人。”   “老大……啥意思啊?”   “啥意思?”少年手从兜里伸出来带着一把弹簧刀,只见寒光一闪,刀刃出壳,他伸出猩红的舌头,舔了一下刀尖,嗤笑一声:“杀警察,你们敢不敢?”   ……   欲海市,尖锐的救护车鸣笛声从四面八方的方向朝着中心点奔涌而去。   周鹏愕然地扭过头,方才一声天崩地裂般的巨响就在他身后,接着他闻见了硫磺的味道,感觉到脚下的大地微微发出轻颤。   有那么一瞬间,四周一片死寂,所有人猛然定住,不知所措地望向震耳欲聋的声音发生地。   甚至他们还在思考,那是什么声音,出了什么事?   惨叫声骤然响起,像是一个讯号,所有人从恍惚中猛然回过神来,开始因眼前的可怕场景而惊恐地嚎叫,声音汇集在一起,让人耳膜被震得生疼。   周鹏猛地扒开人群,朝爆炸的方向疯狂冲去,不停有人哭叫着从他身后飞快跑过,浓烟里忽明忽暗的苍白绝望的面孔在他面前幻化成影片,一帧帧慢动作播放,视野渐渐地变得模糊起来。   在离门前差一米的距离的时候,他突然停下脚步,环顾四周,浓烟渐渐散去,他看清了眼前的景象,倏地打了个寒颤——就在他脚边不远的位置,一只手掌躺在地上,残肢和碎肉挂在树上,墙上全是喷溅的血迹。   正门的位置有个跪坐在地上的男人,从腹部被炸开,黄色的脂肪流动状地撒了一地,肠子从破开的口露出来,他的右手只剩下光秃秃的骨头,几丝带着大量脂肪的红色嫩肉挂在上面。   不过那人似乎还活着,眼睛还在轻轻地眨动。   一股难以言喻的气味钻进周鹏鼻孔里,他一把捂住了自己的嘴,那是浓重的血腥味加上肉质烤糊的味道卷着本地空气中一直有的淡淡煤油味,三种味道和刺鼻的硫磺味互相冲撞在一起,形成了一种让人欲呕的复杂气味。   周鹏的手机铃声就在这时候突兀地响了起来。   他忍住翻腾不止的恶心,强制镇定下来,一手抵住胃,一手接起电话。   “周鹏,楼下现在情况如何?”   周鹏退后一步,抬头就看见窗前正往外探视的容铮,他突然有股无名火从胃里窜出来:“你自己下来看不就知道了吗?”   纵然嘴上骂骂咧咧,他还是快速小跑进大厅:“爆炸源应该是出现在大门的位置,伤重最厉害的是一名中年男性,不过还有呼吸,现在没人敢碰他,得等医护人员过来。”   容铮长呼出口气,好似终于放下心,话音一转又问:“罗海他们情况怎么样了?”   “不容乐观。”周鹏皱了皱眉,几名警员正面目惨白的躺在地上,血肉模糊,最严重的整只手被炸烂,附近人员正在帮忙止血,可烂成花的手臂,让他们无从下手,“老罗好像昏迷了,外表看着只受了些皮外伤,不过应该是内脏受了冲击,另外几个……”   周鹏犹豫了下,没忍心说下去,都是二十几岁的大小伙,人生才刚刚起步,就被开了一个剧痛无比的玩笑,他不敢想这些人醒来会有什么反应,可能会觉得还不如死了算了。   周鹏搓了把脸,咬着牙根从兜里飞快掏出根烟叼嘴里,恶狠狠地啐了口:“哪个王八蛋干的?”   “是绑匪中一员,那名叫做R的黑客。”   “草,老子干死他。”周鹏捏紧了拳头,“他现在在哪儿?”   “这也是我们要找的。”容铮说,“方才你就在门口,四周没有其他出口,他R再神通广大也不可能凭空消失。他很聪明,计划也严密,早就算好了所有步骤,计划了逃跑路线,附近的监控摄像头的死角肯定早就摸透了。可是他一定没料到,你会在大门的位置接受采访。爆炸发生之前记者一直在采访你,他们的摄像机肯定录下了爆炸起始的全过程。另外R竟然要逃,那肯定有接应的人,我认为他们的摄像机很有可能录下了对方的车辆……”.   周鹏不等容铮说完,迈开长腿,迅速朝着正在拍摄的几名记者跑去。   “周队。”电话那头的声音突然严肃。   周鹏倏地一愣,脚步慢了下。   “我们一定能抓到他们的。”容铮的声音透着坚定执着,周鹏神情一紧,莫名其妙把先前那浑身的焦躁消散了,随之换来的是升腾而起满满的斗气。   伴着震耳欲聋的警笛声,几辆写着不同医院名称的救护车飞驰而来,数十名浑身浴白的医护人员训练有素地展开救援,周围的普通民众也跟着围过来,能帮把手的帮把手,记者们也都放下手里的长枪短炮,满头大汗地帮忙维持着次序。   他嗤笑一声,把烟点上,狠狠地吸了口:“他妈的废话!”   ……   容铮刚放下电话,还没歇口气,另一边电话分毫不差地又拨了进来,魏威的声音又急有快地响起:“严竖那边消息查来了,严竖家人都在,看样子很安全也没有被胁迫。不过附近邻居反应,车主之前因赌博欠了大笔债务,高利贷来闹过,把车卖了才暂时消停了一阵子,房子正挂在中介,老婆也在闹离婚。结果这段时间,像是突然发了一笔横财,不仅重新买了车,还到国外去游玩了一圈。”   “很明显是被绑匪用钱收买了,估计他没有料到对方会搞那么大。”容铮手指一敲桌面,“还有其他的吗?”   “还有他老婆提供一条讯息。”魏威说,“上周的时候,严竖突然借口谈事情频繁深夜出门,他老婆怀疑他‘旧病复发’跟过一次,到半路就被发现了。那时候车里有个中年男人,穿得挺儒雅,说话也很有水平,和她解释只是谈些生意上的事情。我们已经把照片发过去了,经确认,就是陆阳。”   一张巨大的欲海市地图从天而降,唰地平铺开来,铺满了整张桌子。   “上周……”容铮一把撑在桌上,看着那张地图,沉吟出声,“那他们很有可能是在踩点,让他老婆认一认在哪个位置发现的他们。”   话音刚落,容铮还没挂电话,那边多米举着手机蹦跶过来,大呼小叫地喊:“池剑老兄有消息了!” 第393章 残缺器官的遗体(三十五)最后一间密室   欲海市名不副实,名来自于郊区一处湖泊,被古人当做了海,叫做“欲海”。   这座城其实是正儿八经的山城,山高谷深,山源峡谷地貌,城市以地中山和中山为主,市中心也是地势陡峭,起伏不断。   欲海河汇入江,江围住山脉,将这座城市弄成了易守难攻的孤城。同时这里又有丰富的矿藏资源,是被誉为“战略金属”钛资源储量全世界最高的地区。   鉴于得天独厚的地理优势,早期传闻,华国建国初期有多处隐秘科研场所及军工厂都建在这里。所以当地老百姓现在偶尔能在深山老林里发现一些隧道,或者锁住的大门,也不已为奇了。   池剑发现的隧道位置并不偏僻,甚至正巧位于从市中心的方向到客运站火车站的必经交叉口,多数车辆在这里交换。但是这里远离居民区,且没有人行道,一边靠山,一边靠江,所以很少有人逗留。   当地人都知道这里有一处锁住的隧道,却从没人进去过。不过有个传闻,里面闹鬼,有次几个小孩在江边抓鱼,听见隧道里传出凄厉的女人哭嚎声,但是小孩的话,向来没人当真,大人们听了也就笑一笑,童言无忌。   隧道密室里,剩下唯一一道门立在池剑面前,锈迹斑斑的铁门上刻着数字5。   门被封死了,池剑推了推没推开,他靠在门边听了一会儿,里面静悄悄的,没半点声响。斟酌了一会儿,他将循环着冰冷机械女声的手机挂掉,退后两步一个疾冲猛地朝门撞去。   一阵巨响,门轰然倒地,恶臭犹如潮水般奔腾涌进鼻腔里,猛地咬紧牙关,才忍住没吐出来。   门内黑漆漆的,比外面更暗,像是张着猩红巨口的狰狞怪兽,伸手不见五指。   长期不通风的隧道内部,泛着一股刺鼻的消毒水味、夹杂着难以言喻的恶臭、带着江边潮湿腐朽的气味,乍一和外面流通,触发了一种诡异的化学反应,粘腻在了一块,味道越发诡异。   一束光射向地面,池剑小心翼翼地朝里挪着步子,他站在原地,极其警觉地缓缓移动手机另一只手手指抠在手枪的扳机上。   光束飞快扫过四周,似乎被什么东西阻隔住,恍惚之中看了个大概。   但是能辨认得出密室内部很宽敞,池剑心里暗暗估摸了下,位置恰处在大山里,空间约有一百来平米。   每当池剑挪出一步,脚底下就会和地板激烈碰撞,发出一声清脆的嘎吱声,在静谧的空间里乍一听见声音,池剑的心瞬间悬在嗓子眼上,顿觉心惊肉跳。   空旷的空间里透着股阴凉气息,大约是黑暗总让人产生幻觉,池剑总觉得浓黑寂静的角落里会躲着个什么人,突然窜出来,如影随形。   精神高度紧张,让他脚下如灌铅一般,很快就浑身被汗水浸湿。   缓了几口气,他才在门边摩挲了好一阵,才找到了开关。   只听“啪”的一声,灯管兹兹闪烁了几下,终于亮了。池剑有些庆幸,还好这鬼地方有电,接着室内景象便映入眼帘,让他倏地愣住了,汗毛根根立了起来。   密室少说有两百来平,不过被从天花板泄下的塑料薄膜分成三个区域,一眼看不见尽头。   这里整体布置得像是一家小型诊疗室,人站在其中,诡异莫名地能从刺目的白炽灯光及冰冷的不锈钢器具感到一丝胆颤。   透过塑料薄膜能依稀看见四张手术床,并排陈列。手术床很陈旧,都被改造过,手脚的位置被装置了铁扣,可以将病人固定在上面。床上有放血槽,末端放置了一根拇指粗细的塑料管,地面放置了一个臭气熏天的水桶。周围放置了一堆说不出名的复杂医疗器械,看着那手术床,说不上来,池剑总觉得浑身发毛。   直到看见其中一张手术床铁扣下缠着几根乌黑发丝,他才忍无可忍地抽身离开。   另一个区域里放置了三个巨大的冰柜,靠墙的位置则全部放置着两米来高的不锈钢陈列柜,上面摆放着许多药瓶,外面贴着的标签写着复杂外文字,池剑研究了会儿,拿手机拍了照又放了回去。   等池剑走近,还冷不丁闻见一股刺鼻的福尔马林的气味,从柜子下方封闭的柜门缝隙里飘出来。   池剑心里无端有些发毛,小心翼翼地打开柜门,待看清楚里面物品,他一把捂住嘴,扭头干呕起来。   那铁柜里面陈列着大大小小规格不同的标本瓶,瓶里浸泡着各种肉块——六个指头的手掌、异常肥大的内脏、四只眼睛三条腿的畸胎、没有下巴的头颅……被他开门的动作一震,像章鱼须一样泡的发白的肌肉组织上下左右一阵晃荡,在刺目的炽光灯下透着股诡异,整个一场别开生面的畸形大秀。   本来池剑以为这已经让他够头皮发麻,晕头转向一转身扒开塑料膜,一股寒意从后脊梁直达脑际。   沉重的塑料膜一被撩开,当即就像是被加热的沥青,浓稠化不开的恶臭味顿时扑面而来,打得池剑一个头昏眼花,脚下一滑,差点栽进了跟前的水池里。   水池很大,可以容纳四五个人同时躺在里面都不在话下。池壁池底铺着廉价的白色马赛克瓷砖,冲洗得很干净,却依旧有一团团浸入瓷砖内的深色污渍,透着隐约的腥臭味。   而在水池外的排水孔,池剑终于找到了恶臭的来源——有只半个手臂长的老鼠尸体,半腐蚀躺在排水孔处。它的喉咙处像是被什么东西撕扯开,密密麻麻的爬虫正在上面爬来爬去。然而这些不是最令池剑惊愕的,而是老鼠身边长满枣红色苔藓的地方缠着数不清的指甲壳……   池剑狠狠啜了口烟,企图用尼古丁去掉浑身发毛的感觉:“这个地方不知道拿来干什么用,看着真挺渗人。黑诊所说起来也不太对,反正建立时间挺久了,墙漆有重复刷漆的过程。我看了一眼医疗器械的生产日期,最早的在九几年,不排除是后期更换过,可以追溯时间就更早了。以前的用处不太清楚,我询问了下当地人,说是隧道建立的时间很早,可以追溯到建国初期。后来是用于市政规划,又重新扩建了,不过没用多长时间,又说稳定性太差,给关了……我曾经看过一些报道,有些人得了重病会资助什么疯狂医生会做什么人体实验。所以,我在想会不会有这方面可能。”   “还有,”池剑狠狠吸了口烟:“那里面有个房间,叠了少说有三十几个铁笼,每个铁笼都有标签,标着姓名血型。寻常隧道怎么会凭空出现一个密室,密室里还有铁笼,铁笼还带着‘身份证’……我怀疑,那些失踪的女孩全都被囚禁在那里面,更让我确信的是,我看见了陈茜的名字,陈茜失踪的时候21岁,而在那张‘身份证’上,她已经二十四岁了,也就是说她很有可能还活着。可是现在她人去哪儿了?”   池剑沉默了好一会儿,突然开口道:“老大,我在想……那辆车停在这里,是不是陆阳想要引我们找到这个地方?”   *****   池剑带来的消息太过骇然,一时间让市局里的人无所是从,一波一波坏消息接踵而至,让欲海市市局上上下下顿时变得六神无主。   好几个资历深厚的老刑警已经面如菜色。   前段时间参与破获了大案,终于给欲海市警方扬眉吐气了一次,沉浸在立大功的日子还没几天,就被青天白日降下的一计猛雷打的魂魄出窍,好半天没回过神来。更何况这个雷还是连环雷,一计比一计猛,直接把他们从天上捶在地上。   现在欲海市市局群龙无首,几个主要领导人包括胡局都下落不明,市局里能响的手机电话从没歇过,士气一降再降,就连战胜R的喜悦也被门前那场爆炸消耗殆尽。   到了现在,他们还忧心忡忡删除直播造成的后果,很明显,对方已经是亡命之徒,为达目的甚至不惜牺牲昔日战友。本还抱着冬队至少和大伙朝夕相处,一场爆炸彻底心凉,所谓的正义审判也变了味。   眼下他们要考虑的是,要是对方知道直播已经停了,会不会干脆一不做二不休痛下杀手,如果这样,那处于第一线的欲海市警方必然会成为第一追责对象。   想到这里,所有人都面上浮现出一丝懊悔。   容铮扫了一眼四周,将众人的表情尽收眼底,随即手指敲了敲桌子,让多米点开直播录像,然后示意大家围拢过来,指着视频问:“你们注意到到这段直播有什么奇怪的吗?”   闻言众人面面相觑,不明白容铮葫芦里卖着什么药,没人吭声。   容铮见状,便点了一名资历看上去最为深厚的老刑警,用和缓的语气问:“老陈,你是这里资历最老的专家,除了老罗,你就是认识冬宁时间最长的人了,你觉得他在直播里的行为有什么奇怪的地方吗?”   老陈资历虽然最老,但是平日里都是做些行政工作。   被乍一点名,为了面子,老陈只能硬着头皮仔仔细细重新看了一遍录像,可能这一次看录播少了初次看的震撼,再回锅一炒,顿时咂巴出里面那点不同寻常的味道:“他一直在引诱人质主动说话,自己反倒一声不吭,不过这样太不像冬宁了,他有很多讯问技巧,何必这样浪费时间?”   说完老陈有些不好意思地抿了抿嘴:“我都是瞎扯,其实我不太懂这些……”   容铮笑了笑,轻声说:“老陈,你说到重点了。” 第394章 残缺器官的遗体(三十六)天平   老陈被夸得不明所以,目光在视频上空洞地焦距了下,忽然就懂了容铮的暗示,猛地一拍脑门:“亏得我们是和冬队相处那么久的同事,居然连最基本的信任都做不到。”   他快速搓了把脸,把身上那点颓然之气一股脑地扫之脑后,看向周围的同事:“冬队这人平时都有接触,不说他为人如何,光是在对咱们从来没得说的。”   警察们面面相觑,没人吭声。   老陈叹了口气,敲了敲容铮跟前的桌子:“您可能不太了解我们这小地方办案。像电视里播的什么天网,什么现代生物技术,我们这里根本没有,只有几条重要交通有探头。你看看咱们这里,山路十八弯的,要真有心杀个人,还真难抓到。”   容铮微微蹙眉,低头看他,没说话。   “办案设施不齐全,破案全凭这老胳膊老腿到处跑,可上头那些人哪里看得见我们的辛苦?就算破获案件,却因为地方偏僻不受重视,分下的奖金少之又少。老同学一聚会,围坐一圈,自己只敢坐在最末座,一声都不敢吭。”老陈颇有些心酸地摇了摇头,手指一顿,嘴角扬起了点笑意。   “后来冬宁突然成了顶头上司。他年轻,能力并不突出。一开始大伙都不服气,觉得他就是会溜须拍马。甚至那会儿有人传言,他是某某某的亲戚。我知道他家,孤儿寡母的,母亲病死了,能有什么亲戚?可能就是因为他没家了,所以他把咱们市局当家。看看那些新设施,包括咱们现在这间全是先进设备的技术室,哪一个不是他跑下来的?”   老陈语重心长地抬起头:“就拿最眼前的,咱们的奖金是不是一年比一年多?这都是冬宁跑到省里到处求爹爹告奶奶。看看他的鞋,鞋底都掉了好几次,还不舍得换,说修修就好了……你们当他抠啊,那是因为他从来没拿过一分钱奖金!”   容铮轻轻点点头,看了眼墙上挂着的几面锦旗:“我想你们应该比我更信任他……”   冬宁的办公室就在楼上,那间办公室里没有一点人烟气,全是厚厚的一撂资料,人基本在里面没呆过多久。冬队很忙,市局上上下下都知道,忙到没时间和大家沟通,所以老陈说的,还真没几人知道。   人群里有好几个面露愧色,曾经他们还捕风捉影地说过,冬队是忙着拍上面人马屁,好几次偷偷写举报信……   有的心虚,有的忆往昔,有的叹气,大家都不约而同沉默了下来。   “我不这么认为。”一名年轻警员突然出声,他死死地拽着拳头,全身紧紧绷着,而手指却是克制不住地颤抖不停,显然怒极,忍无可忍地吼道:“就算冬队以前有多好,现在他也是那帮亡命之徒的一员。你们没闻见楼下那股气味吗?没听见那些哀嚎声吗?我这辈子都不会忘记!”   “很好,不要忘!”容铮扭头看向他,那警员一愣,没料到容铮会这样说,容铮双眼直视着对方的眼睛,目光锋利,几乎能灼伤人,他加重语气一字一顿地说,“这就是一个教训,告诉你们不要随便和虎狼合作,因为很容易被对方反嘴咬上一口。”   办公室内一片哗然。   老陈眨眨眼睛,先一步回过神来:“您的意思是……那个黑客和冬宁是两路子走的?”   那头敲键盘声一停,金发少年突然很欠揍地“噗”的笑了一声。   笑得太不合时宜,且太过欠揍,很不尊重人。纵然他刚刚立过大功,周围的人脸色依旧沉了下来。   “这不是显而易见的吗?”多米丝毫没察觉,端起水喝了一大口,自顾自吐槽,“冬宁这人我是不太了解,不过R我是很清楚的,咳咳,不是我小瞧各位,区区一个地区警察能和他寻求合作,用八辈子的福气都求不来的好么。”   室内的气氛瞬间像是狂风暴雨前短暂的寂静。   忽然,多米猛地一个激灵,感觉到了暗在的威胁,迅速地把嘴角那点笑意猛然一收,很没骨气地怂了。容铮拿起桌上的资料,对准少年的后脑勺狠狠一拍:“说人话!”   多米嗖地一下,像是被开动了假正经的开关,脸色变得格外严肃,用一本正经的语气说:“在下的意思,与其说是R和他们合作,不如说他们是抱着各自的不同目的来行事。R这个人是典型的油盐不进,全世界黑白两道,很多人捧着钱求他帮忙,他根本瞧都不瞧一眼,全凭自身喜好做事。”   “所以是他主动联系的冬宁?”   “在这个世界上,天才可都死很寂寞的,连R也不例外,所以总想要找些乐子。”多米耸了耸肩,颇有同感地叹了口气。   容铮淡淡地望着他。   多米一个激灵,陡然坐直了身子,严肃地说:“他很有可能从第三人口中得知了情况,觉得很有趣,便参与进来。不过他太过自傲,是不会让自己参与绑匪活动。他热衷于制造大事件,同时打响他的名声。而且联系他不是容易的事情,欲海市又太小,消息要传到他那里,中间需要一个平台……”   “也就是说R和冬宁属于两条平行线,就像高速行驶的两条相反方向的列车,都有各自的目的地和时间表,唯一能联系的就是他们同时停靠的一个站台。”   老陈精准地找了个比喻,多米连连点头:“就是这样!”   众人恍然大悟,难怪冬队好像突然忘记了所有的审问技巧,还不时地观察时间,难怪R发出的那条短信,特别标明了几个时间段,就是为了在每一个时间段播出相应的情节。   其实这就是现在非常常用的营销手段,常用于娱乐圈,被称为挤牙膏爆料方式。   运用的便是大众心理学,社会学,传播学的方法。   先甩出关键词,引起各方关注;再接着吊起大众口味,这时候人员必然分成三波,半信半疑的吃瓜群众、痴迷的小粉丝、还有有心黑一把的心怀不轨人士,这时候安排人装路人放出三言两语暗示,接着引起两拨人掐架;然后其他知情人员爆出猛料,引起一片哗然;最后爆料人左右言其他,标出几条条理分晰的线索,给你一条逻辑线,跟着就是吃瓜群众跟着爆料人的想法找出所谓的真相。   常人说的求锤得锤,其实是传播讯息者的精心策划。   常年浸淫在各类社交媒体,专注于各类三姑六婆关注的八卦新闻的多米,自然深谙其道。他估计R给出投票时间,很有可能就是爆出猛料的时间,所以他们掐断网络的时间真的非常精准,不免多米洋洋得意。   老陈又皱起眉头:“这个站台会是谁呢?”   容铮的喉头动了动,脸上平静,心中却已惊涛骇浪,他想起R之前早就和自己联系,难不成自己无意间当了这个站台,将R引到了欲海市,造成了这一系列灾难。   不过现在的时间由不得他们去探寻这名中间人是谁,而是要快速找到绑匪及人质之后,再去下一步慢慢调查。其中最首要的就是要保证冬宁陆阳他们还活着,没有被R灭口,或者发现事情败露干脆同归于尽。   容铮推测冬宁并没有察觉,一是因为冬宁动作不紧不慢,不停查看时间;一是R过于自傲,一个高高在上的人就算事情败露,只会想要无声消失,他不会在乎蝼蚁的生死,公安局门口的爆炸案,很明显的暴露了这一点,他根本不在乎死的是警察还是平民;而最重要的一点根据是,冬宁他们既然要绑架对方,所选的环境必然是人烟稀少的地方,这样的地方必然封闭不能很快得到信息来源。   以上都是容铮的推测,要保证人质和绑匪如他们猜测一般还活着,那就仅仅只需要一个简单的方法,他敲敲桌子,低头看向多米:“建好了吗?”   多米点头,应声敲击下键盘,接着他抬起头看向办公室内的唯一的电子大屏幕。   屋内所有人猛地倒抽一口凉气,都睁大眼睛,一眨不眨地注视着那方屏幕。   只见眼前那一方屏幕中弹出方才的直播网站,先是屏幕一黑,密密麻麻的雪花慢慢堆成一堆彩色光点,隐约透出六个人影来。   绑匪及人质果然如容铮先前推测一样,丝毫未察觉到直播中断,说来讽刺,这还要得益于R太过自负,自以为不会有人能破解Rabbit_病毒,为了保证直播不受外界影响,而独自开通了一条转为绑匪打造的VIP网络通道。   就在隔离掉病毒的瞬间,多米直接断了切断网站与外界相连的所有的网络,而这时冬宁直播的电脑并没有被切断,他们对外界情况一无所知。   孙家姐弟吵得不可开交,钱国平脸色看上去还不错。   在方才停止的几分钟时间里,他的腿上绑了根布料,看来他利用自己的三寸不烂之舌,让冬宁帮自己止了血,至少在直播完毕之前,都没有性命之忧。   倒是角落里一直一声不吭的丁雪峰,捧着根断指,很像惊吓过度导致脸色像是沾了水的卫生纸一样变成皱皱巴巴的白色,看上去精神状态非常不好。   冬宁甚至还很平静,游刃有余地在孙家姐弟间做调和。   虽然再次看见直播,墨色一般铺开的背景色,昏暗灯光下那四抹人影,依旧十分震撼,但是心态或多或少改编了不少,两端分别放着绑匪和警方的天平开始无法克制地朝着警方倾斜。   容铮低头看了一眼时间,十八点二十分。   形势开始不可抑制地逆转了!   在场警员摩拳擦掌,开始根据放大的重复播放的录播来回查看,企图从房屋构造的蛛丝马迹上查找出绑匪所在位置。容铮也根据魏威之前给出的地址,在地图上将加油站及绑匪车辆最后出现的河峰县标了出来。   容铮无意间扫了一眼坐在屏幕前的少年,发现多米的状态实在有些不对劲,他咬着指甲,反复抬头扭头观察他那黑匣子和电脑屏幕上的代码,眉头紧锁,居然没有尾巴翘上天得意洋洋的到处吹牛,这实在有点太不多米了。   魏威的电话就在这个时候突兀地打进来,将容铮的思路硬生生转了个弯,他的声音十分振奋,容铮一个“喂”字还没出口,他就开始抢先独白:“他们果然在加油站换车了!我们查看了加油站里的监控,下午四点的时候,车后座的两名壮年男子下了车,进了厕所。这时候开进了一辆大货车,阻挡了加油站位置的监控视线,严竖的车跟着出了加油站。本来一切天衣无缝,可是我注意到这加油站很小,超市的位置离出口很近。本来想碰碰运气看一下,结果正好超市监控拍摄到了严竖的车,除了他没有其他人。”   容铮随即反应过来:“那辆货车……”   “是,”魏威飞快地说,“孙朝东就是被转移到了那辆货车上,加油站这附近有一条专门货车通行的土路,沿途没有监控,我们现在正驱车过去,我现在就把定位发给你。” 第395章 残缺器官的遗体(三十七)孙家后院   魏威做事干脆利落,刚说完,定位位置就发到了容铮的手机上。   容铮飞快把定位转发给多米,打算嘱咐魏威两句注意安全,就在这时,电话那头声音明显一顿,容铮耐心等了好一会儿,犹豫要不要挂断的时候,魏威的声音才重新响了起来。   这次他又急又快:“容队,发现严竖了!他把车丢在马路边,自己在附近农家水塘里钓鱼,我们找他,他还辩称自己整个下午都在钓鱼,有农家帮忙作证。直到我们把直播视频内容给他看,他才立马怂了,把事情全都交代了。”   严竖被发现的时候,头戴渔帽悠闲地拿着鱼竿在水塘钓鱼,旁边放着的小桶还装模作样飘着两根拇指长的鱼苗,见到蜂拥而至的警察,还很淡定,一副没证据别打扰他的嚣张模样。直到看见视频里被绑着的孙朝东,霎时腿软瘫在地上差点晕死过去。为了洗脱责任,无须警方询问,他随即蹦豆子一样全交代了。   “他直言沉迷赌场借了高利贷,起初还能东拼西凑堵上些,后来利息越来越高,利滚利,愣是把二十万滚到了一百来万。他无力偿还,被收贷的小混混骚扰得痛苦不堪,家人天天又吵又闹,单位也对他劝退。他被折磨崩溃,打算自杀一了百了,就在这时候陆阳找上他,说让他帮个忙,会付给他一些费用。这他才铤而走险,帮了这个忙。”   多米瞪大了眼睛:“他也真敢帮,一百多万的忙,真当天上砸馅饼?老大可是连一百块的报销单都不给我签……”   “他不老实。”容铮食指抵了抵额头,边思考边说,“他做医疗器械工作和那家医院多少有业务来往,怎么会不知道顶楼住的就是孙朝东?已经敢铤而走险帮忙绑架孙家独子,那一定是豁出去了,怎么会看个视频就吓瘫了?魏威你让他们问问,他一定还有话要说!”   魏威一愣,忙回头去问了几句,过了会儿,声音慌慌张张响了起来:“刚严竖反应了非常重要一个信息,他告诉我们,他看见对方那里有满满一行李箱的炸药。”   容铮和多米对视一眼,缓缓皱起了眉。   *****   屋里实在太黑了,浓密的黑色压在头顶上,明明是很空阔的空间,却觉得只有灯下小小一块空间能容人站立。   冬宁坐在孙朝东对面的椅子上,双手交叠在一起,他的手指轻轻打着节拍。   时间过去很久,按照孙朝东上次经验来说,他应该马上开始逼问,或许动手给他两下,以此来逼问那些失踪女孩的下落。可他却一点不着急,甚至还饶有兴趣地观察着他们。   孙朝东踌躇了好一会儿,总觉得冬宁的动作不太寻常。   光束这时从左朝右一晃,冰冷的黑色被温暖的灯光驱散了过去,接着光束又是反方向荡过去。冬宁的手指有节奏地一下一下打着节拍。   孙朝东有些昏昏欲睡,他移开目光,眯起了眼睛,仔细看向摄像机。凝视了不知道多久,慢慢的,他甚至能听见老旧的卡带发出咔擦咔擦的声响。那像胶水一样浓密粘稠的黑色镜头里,有一抹模糊的灰色斑点。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意识到那是一个人的倒影。   那是一个年轻女人,身着纯白色长裙,那是很早流行的裙子,裙底在膝盖下、脚踝上。那女人一直看着他,带着一抹诡异的笑容,眼神说不出的奇怪,接着那女人仰起脖子,露出脖子上那一串闪闪发光的白金项链。   轰的一声,脑袋像是被重物猛击,他睁大眼睛不可思议地望着对方。   那女人缓缓地站了起来,她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双手僵硬地放置在两侧,身子会随着动作不时地抽搐一下,像是坏了的玩具,缓慢重复着单调无趣的动作。   忽然,那女人扭过头,瞪着惊恐万分的眼睛看着前方。   孙朝东瞳孔猛地一缩,似乎意识到了什么。   只见她那条纯白色的长裙,从腹部的位置开始染红,一朵朵猩红色花朵前仆后继地在她身上绽放。血越来越多,浓密的血腥味似乎化为有形的触角争先恐后地朝他袭来。   他猛地把头朝后一仰,想要逃离,却发现自己浑身上下被牢牢禁锢挣脱不开。紧接着,他感到脚脖子有什么东西在轻轻碰他,痒痒的,凉凉的,像是丝线一样缠上了他的脚踝。   他蓦地低头一看,才发现凳子下面不知道什么时候涌出无数头发丝,像是活着的一样,疯狂晃动着朝他的身上缠绕上去,将他紧紧地拽住。   而另一边,浑身是血的女人,摇摇晃晃地朝他走来,每走一步,脚下就会稀稀拉拉掉出血肉模糊的内脏。   他惊恐地摇着头:“不是我害你的,不是我害你的!”   女人缓缓靠近他,最后停在他面前,他不敢抬头。   这时,手臂一凉,什么东西扫了过去,他浑身一哆嗦,女人长长干枯的像草一样的头发,慢慢垂在他身上。然后他感到了阴凉的凉气顺着他的后脖颈朝下移动,他闭上眼,无法克制地颤抖,呼吸急促起来,他想要离开,想要走!   忽然,他听见了火车轰隆隆的声响,身周犹如冰渣的寒冷潮水般忽然褪去,他感到了一种难以言喻的温暖顷刻间包围了他的身体。   他的心跳越来越开,他似乎意识到要出现什么,接着他听见一个比阳光还要温暖的声音响起。   “小朋友,你一个人吗?”   他猛地睁开眼,刺目的灯光“见缝插针”射进他眼睛里,刹那间,他有些睁不开眼。   依旧是那个黑暗的小屋,他被拇指粗的绳子牢牢绑在椅子上。   他抬起头,凝神望向那台摄像机,摄像机离得太远,他只能看见一抹黑色里炸开一朵金黄色的花——那是屋内唯一的光源。四周的人对他的恍然毫无察觉,仿佛刚刚发生的漫长时间,在现实中只刚过了一秒。   旁边孙玉芳正惊慌失措地小声哀求:“小东,什么事情咱们回家说好不好,都是姐姐的错,姐姐糊涂,你想出来,姐姐帮你,真的,你想要什么?孙家以后可都是你的,你千万不要犯糊涂,做错误的……”   “吵死了!”孙朝东头疼欲裂,焦灼地大吼一声,“谁他妈在乎,贱人。”   “孙家没一个好东西,从上到下,从老到小,全都是变态……”他狠狠地啐了一口,不管不顾地把自己一起带上,泄愤一般大声怒骂着,“骂我是小变态,孙周兴才是个恶心的老变态。”   孙玉芳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一方面从小到大,她从没被人这样当着外人面忍气吞声还被这样羞辱,另一方面,十分在乎却又求而不得的东西被讨厌的人践踏在脚底,登时羞愤难当,想要破口大骂,话到了嘴边还是不轻不重地说了句:“你别不知好歹!”   说完,她又不太服气,咬着牙,声音从牙缝之间挤出来:“无凭无据,你可不要信口雌黄。”   “要证据吗?”孙朝东忽然扭头看她,眼睛瞪得浑圆,语气却轻柔的要命。   孙玉芳一愣,表情凝固在脸上。   孙朝东直勾勾地盯着她的眼睛,问:“你以为你很了解孙周兴吗?”   孙玉芳心跳加速,不明白孙朝东要问什么,却有不好的预感,抖着嘴唇说:“你、你闭嘴。”   “二十五年前,你骂我是变态,是杀人凶手。”孙朝东忽然一笑,“这可是耳濡目染的结果。”   “你……”孙玉芳瞪大眼睛,“不要说,不要说!”   孙朝东冷冷地睨着他,明明都被绑着坐在椅子上,却让孙玉芳有种对方居高临下看着她的幻觉。   她听见对方的声音冰冷地说:“你还记得小时候,家里的那个打工的小保姆,长得不错,还是刚毕业不久的大学生,你和那老女人都反感她,恨不得她去死。突然有天她不见了,一连两天她都没出现过。你还问我,怎么那丫头死哪儿去了,你怀疑她偷了你的钱,跑路了……哈哈,不觉得奇怪吗?一个人的存折、行李全都在,唯独人不见了。”   孙玉芳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突然像猫一样弓起背,哼哧哼哧地张大嘴大力地喘息着,一句话说不出来。   冬宁突然出声:“她很漂亮吗?”   “她很漂亮,总是爱穿着那种小白裙,背后带着光,孙周兴的目光总是落在她身上,老女人和她嫉妒得发狂,因为孙周兴从来连正眼都不舍得施舍给她们。”   “看来她是难得一遇的大美人,”冬宁笑了,“不然怎么能漂亮到你到现在还能清除记住她的模样、她的穿着,也许她是你的初恋?你们有过一段恋爱经历?或者是她做了什么,给你留下深刻的映像?”   这个想法并不是毫无根据,再美的女人模样在脑海里也就最多两天,可是要是在这外貌附上其他的意义,那每当回想起那意义的同时,也可以联想到那人留下的最深刻的印象,比如那条小白裙。   孙朝东面对他的问题,略感讶异:“比起我的记忆,孙玉芳可能要记得更清楚。毕竟那是她的高中同学,现在不是网上挺多类似狗血的议论贴吗?你瞧不起的同学成了你的后妈。”   对于子女而言,发现自己的父母出轨,出轨对象还是自己瞧不起的同学,所带来的震撼和羞愤常人难以忍受,更何况从小被娇惯大的孙家大小姐。   冬宁快速回头去看孙玉芳,孙玉芳脸色果然难看的要命,这个女人短短两个小时里,变得异常的狼狈憔悴,满脸的玻尿酸填充物依旧保不住细胞飞快衰老的过程,不知道想到了什么,之前的外强中干这一刻却变得不堪一击,心力交瘁地张着嘴。   “一般来说,无故失踪的案子,有两种可能性最大,一是这人故意隐瞒踪迹,二是这人被人杀害了。”冬宁一字一顿地问,“孙小姐,你觉得我这个说法对吗?”   “我、我没有,我没杀人,我不知道,她走了后,我就没看见过她。”孙玉芳突然被叫住,吓了一跳,忙惊恐地摇了下头,顿了顿,她哑声说,“警官,你知道的吧,像我们这种家庭,正常的家庭观根本不适用。是,我和我妈一直受着气,我爸有不少女人,但是我很尊重我的父亲,他有大的家族观念,一般常人是想不到的。”   她缓缓垂下眼:“我小时候那会家里的生意没有现在那么大,我妈的家族看起来很大,其实都是空壳,还欠了不少债。我妈就是一个家庭妇女,过惯了好日子,由奢入俭难,全凭我爸一个人扛着。他压力真的很大……我奶奶是个偏执狂,控制欲很强。爸他是个孝顺儿子,自然什么都听她的。不过,我爸知道谁才是真正对他好的,在外面是乱来了点,但是他从没往家里带过其他人……”   “孙小姐,”冬宁食指抵了下额头说,“我帮你翻译下,你的意思是说,兔子不吃窝边草,所以你父亲不会对那小保姆乱来?”   “她是上赶着来的,这样的人我见多了,不就是想要傍上孙家。”孙玉芳扭过头,不屑地哼了声,“我父亲也是要选的,基因好的,学历好的,出生好的。我父亲要的不是恋人,他要的是能给孙家留下血脉……一个小保姆,异想天开了些,我要是为她这样的人置气,不值得。更别说脏了自己的手,不配。”   她戏谑地一瘪嘴:“而且我说她跑了不是没有根据。我有一条项链,那是考进大学那天,别人送的,够她家五年的总收入了。我跟她炫耀过很多次,她很羡慕,没有女人不会想要那样华丽的项链。我那时候年轻,对人没有戒心,当着的她的面把项链藏起来,结果她不见那天,我项链也跟着不见了。你比较下,是我的项链值钱,还是她的行李值钱?”   “孙朝东。”冬宁略感窘困地偏头叫了声,“我对你们家那点烂俗狗血的陈仓破事不太感兴趣,你也不是那么八卦的人,提出这个人,又点出她的无故失踪,你一定知道什么吧?”   “其实……”孙朝东好像脖子很疼,他转了转脖子,压低声音道,“她失踪的那天晚上,我看见了。”   孙玉芳一愣,扭头看他。   “我那时候被带到孙家,每天小心翼翼,就怕被老女人抓到把柄,就算这样,她也总找得到理由折磨我。我们家有个阁楼,经常晚上老女人找借口把我关进去……”   孙朝东仰起头看天花板,灯泡在头顶乱晃,刺着他眼睛,他大力睁大眼,自虐低盯着烧的发烫的灯丝,他听见了一串声响,炸开的雷声闷闷地从屋外传来。   很大的雨,稀里哗啦地,砸在窗户上,闪电一闪一闪的,忽明忽暗。   十三岁的孙朝东,脸不停地被照亮,又陷入阴影里,他站在窗户边眺望着窗外,无声无息,像一尾幽灵,无人察觉。   “孙周兴有个习惯,每天晚上十一点会独自到外面的小屋待会儿。我从阁楼上正好能看见,我有一个望远镜,平时偷偷用那望远镜偷看。不过孙周兴很谨慎,他一进去就会拉上窗帘……那样的行为很奇怪,平常人进入一个房间,首先要做的是打开窗户透透风,他却是一进去就把窗帘关的死死的。”   孙朝东半搭着眼皮,轻轻笑了下:“就像这里,所有的窗户被封死了还不算,还用厚厚的挡板挡着——这是在藏着什么?就像是把你关进一间有红色按钮的屋子,告诉你千万不要按按钮——我更好奇了。大概我那个年纪的小孩想象力都很丰富,探索冒险的精神很大,我无数次想过里面也许是什么异世界通道。那天真是一个特别好的日子,下雨打雷还有闪电,没有人在外面,巡逻的保安也去避雨了,屋子里是黑着的,孙周兴似乎还没进去,所以我打算趁机会进去,藏起来,等老头,搞清楚他到底一天到晚在做什么。谁知道,居然有人和我想到一处去了……”   孙玉芳神色一紧,嘴角两边的法令纹直坠到下巴尖,猩红色的指甲大力抠着绳子。   “她真的挺好认,大概觉得老男人喜欢纯情处女,老穿着土掉牙的小白裙,那天她打扮的花枝招展的,两辫子一跳一跳的,跟猫尾巴一样,我就跟着后头看,总觉得找到了老头躲在那屋里的真相。”   孙朝东舔舔嘴角:“我跟在后面,雷声太大,也太黑了,她没有发现我,我还是有些害怕,第一次这样做,手脚都在哆嗦。但是我又很兴奋,像是发现了老头的秘密,还有让老女人大声尖叫的事实。那时候还没有智能手机,我总觉得得录下什么,好刺激老女人,可是又没有摄影机。录音机也太大了,还要插电,这可怎么办?于是我想了个办法,我跑去客厅给传呼台打了个电话。”   孙玉芳浑身一震。   冬宁露出饶有兴趣的表情。   “她也说了吧,别人都以为孙家挺有钱,其实那时候孙家就是个空壳,不然也不会蜗居在欲海市这个小地方。那时候做生意四处要打点,黑的要钱,白的比黑的还要黑,做建筑这行又需要大量垫付资金。所以我们家穷的要死,除了老头有大哥大,我们实际上用的都是BB机。”孙朝东眯了眯眼,“那玩意的好处就是,你打电话,可以谎称是其他人,对方根本不知道到底是谁。”   “我算了算时间,回了屋用座机打电话,让传呼台在半小时后给老女人的BB机发口信,用孙周兴的名字约她后屋见。然后我就悄悄摸了进去,那后屋大概有一室一厅的样子,很普通。书桌上很多书、资料和图纸,还有张沙发和单人床。奇怪的事情发生了,明明我之前跟在那女人后面看见她走进屋里,可我在屋里绕了一圈也没见着人,我就想,人呢,不会走了吧。”   孙朝东突然停顿了下,不着五六地问:“当一个女人打算勾引一个男人,千载难逢的好机会,成功了她可以飞上枝头当凤凰,她会轻易离开吗?”   冬宁闻言皱了皱眉。   孙朝东抿了抿嘴:“我当时觉得没劲,在屋里转了圈,没发现什么可看的,觉得真是无趣到了极点,就像是期盼了很久的高级蛋糕,却是掺了法国白面的馒头,失望透顶,正准备离开,却忽然听见了女人细微的啜泣声……那声音是从脚底下传出来,我低头才发现,屋里有很多杂乱的脚印,不止我的,还有另外两组。”   “这个城市有不少地下隧道,我曾经在山里玩的时候,无意间在一棵大树底下发现一口土洞,只容一人进出。洞壁都用水泥固定过,钻进去后不久,发现居然到了城市的另一端,很是神奇。当时我就想想,这屋子下面没准有隐秘的洞口,我反复踩在地板上,很快在地毯下找到了入口,上面是老式的铁环,用的铁板,踩在上面会有很清脆的声音。”   “我的好奇心特别重,虽然觉得很危险,但是还是忍不住想要去冒险。那天的条件的确太好了,下着暴雨,雷声很大,完全掩盖了我的脚步声。我顺着通道走下去,那个女人的呻吟声越来越大,我很兴奋,也有些害怕。”   “那地道里空间大得惊人,有回声,那女人的声音掩盖了我发出细微的声响。底下亮着灯,我听见了脚步声,是皮鞋和水泥地板摩擦的声音,我感到很兴奋,那是老头的脚步声,我立刻就认出来了。我一动不动地躲在黑暗里,等那脚步声离远了,我才踮着脚尖悄悄走了下去。老天那天都帮着我,我一下去发现有一个巨大的铁柜,我就藏在铁柜后面,期待看即将发生的场景……”   孙朝东低低的笑了起来,脸上露出比哭还难看的表情:“那女人被绑在一个台子上,那台子是不锈钢做的,倾斜着大概六十度的样子,我第一次看见什么都没穿的女人……一点都不性感,她还在哭,丑死了,眼泪鼻涕糊了一脸。不止我老头,里面还有个男人,身上罩着像雨衣的塑料服,一直蹲在角落里,找些什么。然后我听见老头说话,他说‘货已经到了,一个小时内,就可以送到。’” 第396章 残缺器官的遗体(三十八)事变   电脑前多米撑着双通红发胀的眼睛,刚准备做个短暂眼保健操放松放松,突然没头没尾听见最后一句,十分莫名其妙地猛眨了两下眼睛:“啊,孙家不是搞房地产的吗,怎么还送货?送板砖吗?”   这时候,容铮却若有所思地盯着视频里的一个角落。   他指着孙朝东头上那盏灯:“那屋里没有风,为什么那灯在晃呢?”   技术室里所有人闻言当即切换到录播,飞快地前后调着视频的进度。   “第一个时间点是十六点零四分!”   “这里,十七点十二分!”   “十七点五十七分!”   “刚刚的时间是十八点二十四分!”   容铮撕过一张纸飞快将四个时间点写下,笃定地说:“这四个时间点看似没有规律,但是一定代表了什么。”   笔尖轻轻敲着纸张,他自言自语独自琢磨:“什么地方,一到某个时间点,屋子就会发生震动?”   忽然,他猛地站起身,对身旁的老陈问道:“在刚刚我在地图上划出的那一带地区,有没有火车通过的地方?”   老陈愣了下:“什、什么火车?”   容铮没回答,直接转头看向多米:“查一下,这个时间表是不是不属于任何一个列车的通行时间表?”   多米手指飞快敲了两下,立马摇头:“没有。”   老陈突然就明白了,当即拍了下桌子:“我们这里有几家小矿山,矿主私人承包,会用废弃火车来运煤,他们的时间肯定查不到!快让我看看地图……这个叫做小黑山的地方有一处矿脉,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正好就在你划的这条线附近。”   这时,一名警员突然开口:“我小时候就住这边,我记得那里有几栋空房子,我经常去玩,空间好像和那差不多!应该在这里……”   容铮当即拨了电话:“魏威,我马上发给你一个定位,你马上带人过去,一定要快。要做到悄无声息,因为绑匪还没决定要杀人,不到万不得已的情况,不要动用非常手段。”   老陈忧心忡忡地捏紧电话,在屋内来回转悠,嘴里捣鼓着把东西方神族相声贯口一样不泄气地全报了一遍:“各位保佑冬宁,千万不要反抗,千万不要犯傻啊!”   容铮扭回头一眨不眨地盯着屏幕,轻轻叹了口气,用只有自己能听见的声音低声说:“不管你们要做什么,看来只能到此为止了。”   屏幕里冬宁倏地坐正了:“然后呢?”   孙朝东看起来像是瞬间被抽去了生气,就像他在医院那些录像里幽灵一样无神地望着周围。   过了一会儿,他抽了抽鼻子,低下头,把脸隐在黑暗里,深吸一口气说:“世界上有那么一些人,为了利益,心狠手辣。特别像是干房地产的这行,看着外面光鲜亮丽,把里面扒开全是黑的。孙周兴这个人,骨子里就刻着贪婪两个字,为了夺取最大的利润,他勾结黑社会,采用强取豪夺的方式强制拿地。你想象不到现在这座灯红酒绿的城市里面,掺了多少人血……”   “可是就算是这样,我想他也不过是个胆小鬼而已。毕竟做那些什么违法的事情,他从来不自己出面,好像很怕事的样子,我很瞧不上眼。我就等着长大,然后代替他的位置……直到那个晚上,我才知道,那老头远远没有我想象的那么简单。”   冬宁此时眼睛像是掺了团火:“然后呢,到底发生了什么?”   孙玉芳的身体克制不住的颤抖,颤颤巍巍地哀求:“别说了,别说了。”   孙朝东脸白了下,没有理她,舔了舔干燥的嘴唇:“他打完电话,就对另一个人说‘可以开始了。’我当时就在想,开始什么,他们打算轮奸那女人吗?我没有半点注意到他说的什么‘货物’之类的鬼话。我还特别期待,比起暗地里发现丈夫出轨幽会,发现温文尔雅的丈夫和他人一起轮奸自家保姆,不是更能让那老女人崩溃吗?那时候复仇带来的快感,完全压制了我内心的恐惧。我心里暗暗算着时间,一边想让他们动作慢点,一边纠结怎么那老女人还不来。光是想想老女人歇斯底里的尖叫、质问、发疯的场面,我就热血沸腾,就在这个时候,我听见了女人的尖叫声。”   说到这里,孙朝东突然闭上眼,睫毛止不住地猛烈颤抖,努力呼出口气后,他继续说:“那种情况下,我第一个反应是老女人,可是下一秒我立刻知道不对,那女人声音很恐慌,就在这个时候,我还听见不停踢打钢板的声音。于是我悄悄探出头去看,发现孙朝东正背对着我站在女人旁边,而那个全身塑料布的男人手里居然拿着一把细长的刀。就在这瞬间,那男人一刀猛地刺入那女人的肚子然后一刀划了下去,血瞬间就涌了出来……那个小保姆,我已经全然忘记了名字,她不停地惨叫,手和脚都在使劲挣扎,老头直接伸出手按住她的身子,然后我看见他笑了,他说:‘真是一匹身体强壮的野马’。”   孙朝东露出了一个难以言喻的笑容,沉声说:“比起我,他可是真正的魔鬼。”   冬宁放在背后的手指猛地弹动了下,声音里像是压着火问:“他们活切了那女孩,没有用任何麻醉剂吗?”   孙朝东摇摇头,用看笨蛋的语气反问:“没有,他们要是用了,那女孩会叫的那么大声,挣扎得那么用力吗?”   冬宁皱了皱眉,紧接着问:“然后呢,他们对那女孩做了什么?”   孙朝东抬头望着他:“那个陌生男人把她肚子切开了一条缝,不知道拿了什么东西,然后走到一边放进像保温桶一样的东西。这时候,那女人还活着,她还在惨叫,不过换了一种,她开始求他们,放过她,说她家里有什么什么人需要养,反正就是求同情心那一套……然后我看见……”   这时候,他突然顿了顿,声音开始明显颤抖了起来:“老头……老头他拿起了那把刀……”   “做了什么?”   “他疯狂地捅进那女人的肚子里,然后再拔出来,反复好多次,他一直在笑,后来他做了一个让我无法理解的动作。”   “是什么?”   “他一口咬住那女人的乳头,然后狠狠地咬了下来……”孙朝东似乎忍无可忍再也说不下去,开始发出一阵阵干呕的声音。   “骗子,骗子!你这个骗子,不要含血喷人!他在撒谎,他在撒谎!”   孙玉芳浑身颤抖的厉害,瞪着两只发红的眼睛,直勾勾地望着孙朝东。   与此同时,她还不时地,喉咙里发出如野兽咆哮般的声音。   如果不是被绑住,她一定会忍不住和孙朝东撕扯在一起。   不得已情况下,冬宁只能让钱厚载暂时堵住她的嘴。   “我能理解,她大概无法接受伟大的父亲有那样变态的一面。”孙朝东饱含讥讽地朝对方投去一瞥,然后又继续说了下去,“后来我就不敢再看下去,我捂着嘴,尽量不要让自己发出声音。因为我确信,孙周兴如果发现我,一定会杀了我灭口。那种极端害怕恐惧下,那时候的我几乎没了意识,仅凭着最后一点意志力躲进了铁柜里。不知道过了多久,等我再清醒过来,周围已经安静下来了。”   “等我出来,我看见那小保姆的尸体还被绑在那上面,不过不知道谁给她穿上了衣服,然后我还注意到一些小细节。”他喘了口气,直勾勾地看着孙玉芳的眼睛说,“她的脖子上戴着你的项链。”   “看来,老女人发现了啊……”孙朝东轻轻地笑了。   孙玉芳眼睛倏地睁大了。   “据我所知,孙公子在疗养院接受了二十多年的治疗,正常人都会被逼疯,我怎么知道你这些不是骗人的?”冬宁摊开手,笑了笑。   孙朝东皱了皱眉:“你觉得我在骗你?这时候了,我干嘛要骗你?”   屏幕里冬宁突然站了起来,他走到孙朝东身后,双手放在他肩上,猛地用力:“你父亲把你关了二十多年,把你当狗一样养着,我可以怀疑你伺机报复。”他俯下身子,在孙朝东耳边,轻声说:“我要一些证据,一些很明显的证据。”   孙朝东缓缓眯了眯眼睛:“我当时为了让人抓住老头,特地趁那些人不备把尸体偷了出来,然后顺着我在后山发现的隧道,丢在了西郊。当然,在过程中,我还留下些东西……”   孙朝东说在这里,笑了笑:“就缝在老头的枕头里。”   听见孙朝东突然说出的话,老陈有些猝不及防,猛地站了起来,下颚绷得死紧,咬着牙说:“我知道,是二十多年前的一起未解的连环案子,总共三名死者都是年纪在二十岁上下的女性,三人均身前遭到非人虐待,强奸,切除了部分内脏,接着杀害,抛弃在田埂里。这起案子性质相当恶劣,马上就被媒体报道,连省里都惊动了,当即我们市局连夜成立了专案小组,省里也派了专家做配合。”   “可是在我们调查的时候,发现总会遇到各种障碍,不是证据被意外破坏,就是报案人家属突然要求撤案,还强行要求带走遗体。后来又碰上列车重案,于是就把那案子搁置了,到现在都还没抓到一个有嫌疑的人……原来、原来……是他干的!容队,我们得马上搜查孙家老宅,一定还有线索!”   老陈情绪十分激动,容铮不置可否皱了皱眉。   事情有轻重缓急,这时候显然更重要的是抓住绑匪,救出人质,至于以后,那多的是时间慢慢调查。   “先不要急。”   容铮抿了抿嘴:“孙家老宅应该现在还在吧?找几个兄弟去查查他们后院,还有他父亲的房间,孙朝东虽然疯疯癫癫的,但是正因为他疯,没准说出来的话有几分真实性。”   其他刑警都露出一脸为难的表情:“现在人手不足,而且孙家关系四通八达,搜查令也要申请……”   人手不足、搜查令这两个理由都是推辞。容铮作为省里头点名的新一代廉洁勤政的典范,虽然常常事不关己的态度,不过毕竟沉浸官场多年,早就摸清楚那点潜台词,一听就明白了——多半是担心孙家倒打一耙。   到时候万一救不出来人质,孙家发难:有时间警力为什么不花在找绑匪身上,反而去搜查人质家?到时候追责下来,吃苦头的自然落在本地警方的身上。   本地警方不愿意去,老陈情绪激动,容铮一时调不出人手来正苦恼,旁边多米已经从恍惚之中了解了个七七八八,突然扭过头:“老大,廖少爷这会儿还闲着,要不请他出趟山?”   容铮一愣,才想起来有这么一个恰到好处的人物。   廖城嘉是廖家大少爷,拿着廖家名头到孙家老宅去关心事态发展,想必孙家必定不会怀疑其来意,反而会受宠若惊热情招待。   唯一的担忧就是请不请得动廖少爷,毕竟这种行动有一定危险性,万一被发现,说不定孙家人丧心病狂起来把他灭口。   出乎意料的是,廖城嘉接到电话后,了解了事情原委,立刻就同意。   听那语气俨然很兴奋,显然对廖少爷来说卧底游戏非常刺激,已经摩拳擦掌跃跃欲试了,甚至拒绝了容铮提出派个特警跟着的要求。   容铮也没强求,想必廖城嘉身边有专业保镖,不屑于他们派出的特警。   交代完正事,容铮突然听见电话那头传来一声医疗器械发出的电子音,心跳当即漏了一拍,往医院那边飘。   时间紧张,哪容得开小差,可止不住一听那声音,满脑子神经元就开始往医院那边跑了。   容铮一摇头,非常铁面无私的把满脑子乱七八糟担忧通通镇压了下去,正打算挂电话,那头廖城嘉偏巧特别助人为乐,悠悠来了句:“舒墨一切都好,不用担心。”   容铮轻咳一声,试图欲盖弥彰想要说什么,那头廖城嘉却抢先一步把电话挂了。   容铮微微发愣,放下电话,被人拆穿心思,他的耳尖发烫的厉害,导致他微微有些出神。   多米正打算和容铮汇报情况,一扭头看见容铮脸色黑的像煤炭一样,他猛咽了几口唾沫把要说的话都咽了下去,赶紧低下头敲电脑——妈呀,廖少爷这是说了什么?老大好久没出来的地狱魔鬼脸又出来了!他是不怕瞎开炮,我他妈就在容队跟前,我还能不能好好工作了!能不能救救孩子了!   这时,电话铃又突兀地响了起来,容铮猛然惊醒,连忙转身去接,刚要碰着电话,就被人抢先一步拿了起来,他望着那自作主张的年轻警员皱起眉。   然后老陈拉住了他,他扭过头,看见老陈冲他慈眉善目地一笑,扯着的他的袖子往另一处拉。   很不对劲,容铮皱着眉,这时候他全身绷紧了,从小他父亲就对他做各种各样的训练……全身的预感告诉他这是一种危险的预警方式。   不知道什么时候,多米两边多了两个人,站在他的身侧,把他牢牢地围在中间。   迟钝如多米好像也感到了些不对劲,他惊愕地叫了声:“老大,怎么回事?”   容铮不好的预感更甚,他抬起头,看见拿着电话那人正焦急地说了什么,过了会儿,那人神态一松,轻轻笑了起来。   容铮下颚猛地绷紧,意识到了什么:“你们……"   忽然,嘭的一声,办公室的门被人关上,窗帘也随即被全部拉得死死的。   下一秒,他耳畔响起老陈的声音:“对不起,容队,这个关键时候,我不能让你们出去。” 第397章 残缺器官的遗体(三十九)劝说   “啊,今天天气看来不错。”一只戴着机械手表的手从窗户上撩过,手表的主人望着外面的天空这样说道。   但是要是同时抬头看去,会发现这里的天空是一片粘稠化不开的黑色,像是某种胶质物体,就要坠下撕开天与地的交界。   不过那不是暗淡沉闷的乌云,而是一片将这座城市的生气统统吸走的烟尘。   浓郁刺鼻的煤油及呛鼻的烟火味,总是萦绕着每个能呼吸的生物。   将窗户关好,手表的主人皱了皱眉,好看的丹凤眼朝旁轻轻一瞥,旁边笨重的医疗器械没眼力界地“嘀”了一声。   廖城嘉抱着手臂转过身,坐在床前帮床上的人捏好被角:“可能那个人会遇上一点小麻烦,不过这也没什么,毕竟以他的身份,没人敢动他的一根汗毛。”   他顿了顿,没人回应,这时笨重的医疗器械轻轻地“嘀”了一声。   廖少爷莫名觉得有些凄凉,低头看着床上躺着的黑发少年。   舒墨正闭着眼,静静地躺在床上,让廖城嘉一直很好奇的是,舒墨的皮肤总是透着莹白。   准确来说,舒墨的长相的的确确属于亚洲人,然而他的皮肤确是正儿八经的白皮肤。   更令人愕然的是,他还继承了亚洲人该有的皮肤细腻,白种人的雀斑在他的皮肤上半点找不到。   这究竟是怎样的基因,会融合成这样一个外表古怪的少年呢?   廖城嘉看着舒墨的长相,不着五六地想,舒墨如果不当警察,做保养品模特,应该也很不错。   便宜了姓容那家伙了。   廖城嘉这样愤愤然地想着。   他轻轻用手指拨开舒墨头发上的几缕发丝,用低不可闻的声音说:“有个事情,我必须去做,希望您能做个好梦。”   虽然是祝福的话语,他的声音透着浓浓的悲哀,笨重的医疗器械像是共鸣一般“嘀”了一声。   这时候,粘稠的黑暗里,一个黑发的小男孩缓缓地睁开了眼。   *****   有点麻烦的容铮果然很麻烦。   他皱着眉被迫坐在一把木椅上,周围的人无不忌惮地盯着他。   明明只是一个三十岁不到的年轻人人,却有着让人倍感压力的面孔。   这应当得益于自幼二十几年日夜浇灌的特别训练,导致那种让人渗人的气势渗入骨髓。   无需他特意释放,就能让周遭人感觉到。   最令人敬畏的是,他那双不怒自威锋利的眼睛,深邃的眼窝下,黑色的瞳孔带着淡淡的琥珀色光晕,在光照射下,会泛出两种颜色,还会发现犹如帝王之相的重瞳。   所以所有人都小心戒备着他。   但是远离大都市出生于泥河之间的人,大多都少了那么点对上位者的敬畏心。他们就像是泥土捏成的,艰难地顶着雨水的冲刷,才能在这满是阴霾的天地之间苟活。   于是小耗子拉倒了大象,滴水腐蚀了坚石——容铮被困在了狭小的办公室里。   完全被封闭的办公室,顷刻间陷入一片沉默,没有一个人发出声响。   这时候,楼下哀嚎的哭声更加响亮了。   导致这一瞬间,容铮的脸色越发黑沉,在他薄薄的衣料下,浑身的肌肉此刻都绷紧了,蓄势待发。   “你们……和他们是一伙的?”多米很憋屈地坐在电脑前,实在忍不住沉默,问出了容铮此刻就想问的问题。   “不是。”老陈飞快摇头否认,“怎么可能,我们事先都不知情!”   不止是他,所有人都跟着否认。   “那你们干嘛要这样做?你们不知道后果是什么吗?”多米忍不住叫了起来,他掰着指头对于事情的后果开始一一举例,“你们不仅会被停职,还会接受内部调查。你们知道内部调查是怎么样的吗?他们会把你们关在一间屋子里,当然不会对你们动刑,但是你们什么都不能做。没有任何娱乐,二十四小时除了被审讯,就是被人看管着。唯一能看的,就是一本很薄枯燥的规则书。相信我,到最后,一定会疯掉。最关键的是,简历上有了污点,你们以后就完了!”   这时候,屋内陷入一种怪异的气氛,所有人面面相觑,欲言又止,看起来似乎有些动容,可是没人站出来。   多米恨铁不成钢地咬了咬牙,打算再把事情严重性再更加声情并茂地描述一遍。   最后还是老陈主动出声:“没有用的,不要劝我们了。”   多米皱了皱眉,想说什么,抬头看见所有人坚定的目光,忽然,他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了。   从小在利己主义环境下长大的孩子,他实在想不通,为什么这些人要拿自己的前途开玩笑。不过他能分辨出,这些人下了这个决定,就不再改变,所以他干脆闭上了嘴,不再浪费口舌。   容铮深深扫了一眼所有人,目光落在眼前的老陈身上。   他问:“魏威会有危险吗?”   老陈摇头:“不会,我们只是刚才下了指令。让他们原地等待,等候最新指令,也就是说他们什么都不清楚,只是单纯的服从命令罢了。”   他眉头紧皱,看了看多米,又看了看容铮,沉声说:“我们只是想让你们再等等,给我们一些时间,等我们要知道的结果出来。之后怎么追究,悉听尊便。”   容铮站起身,手背在身后,居高临下地逼视着他:“你觉得你们能困得住我吗?”   老陈立刻低下头,姿态放得很低,声音却很坚定:“就算你冲出去又怎么样呢?”   容铮眉头当即就皱了起来,与此同时,他感到了一丝难以言喻沉痛的悲凉。   是啊,他就算出去,拼上最快的速度,恐怕也无法赶到那个现场。   毕竟这座城市,并不属于他。周围的空气仿佛生成了无法拨开的薄膜,将人与人之间的联系无端地截断,好似在痛斥着他的多管闲事。   想到这里,突然容铮满腔的怒火硬生生地憋闷在胸腔里,纵然他手握重锤,却无法迎头敲击下去。   老陈抬起头,无所畏惧地看着他:“我们这儿是一座小城市,地图上几乎看不见,没有机场,也没有高铁,连火车都是最普通的绿皮火车。”   似乎要和老陈口中的城市迎合,空气里陈腐的气味钻进了屋里,整个房间显得死气沉沉。   世界很大,有很多很多城市,养育了一代又一代人,年轻人总是向往着外面的世界,他们出去求学、工作、成家。   慢慢的,电视新闻里,不停喜气洋洋的报道着类似XX城将划入新一线城市。一个一个大城市变成更大的城市,小城市却慢慢灰淡下来。   随着时代的潮流的必然趋势,年轻人越来越少,老龄化越来越严重,它必然会消失在呆板的地图里。   空气里那焦灼难耐的气息,似乎在告诉人们,它正企图用最后的汁水,保护在这座城市留下——最后的一批居民。   “我们过着普通本分的日子,每天学习工作,不惹是生非,只求能跟家人好好地过日子。可是总有那么一些人,他们手握权力,却依旧贪婪成性。”   老陈喘了口气,怒火点燃了空气,里面那些粘稠焦灼的煤油因子无法收拾地燃烧了起来。   他指着屏幕里的那些人,声音沙哑却字字有力地朝容铮质问:“容队,你看看这些人,嚣张跋扈,无恶不作,可是谁又能把他们怎么样呢?”   “在这片土地,他们横行霸道了几乎有三十年,三十年来,我们不停抗争,坚信法律会给我们一个公道,可是结果又如何?就连证据确凿,板上钉钉的事情,居然也能在最后法庭之上公然被推翻。我一直以来就想问问你们这些省会来的大官,这套法律究竟是属于人民的,还是属于那些权贵的。法律制定者和执行监督者到底是为人民服务,还是为钱服务,为权服务。这个社会到底还有没有所谓的公道存在!如果有,请问容队,它在哪儿呢!”   老陈几乎用尽了身体里装着的所有氧气,嘶声力竭地问出最后一句话。   容铮望着他,皱了皱眉。   他本来就是不善言辞的人,面对老陈的涛涛怒火,一时间竟找不出辩驳的话语,到最后,他只能选择沉默,无声承受这些责难。   多米年纪小,很快红了眼睛,小心翼翼挪着步子凑到容铮身边,可怜巴巴地喊了句:“老大……”   屋内唯一的少年发出颤声,屋内焦灼的气氛终于和缓了些。   老陈似乎也发现自己语气重了,大力搓了下脸,斟酌了下语句,缓声说:“对不起,容队,我太过激动了。”   他捏了捏拳头,努力把心头窜起的怒火摁了下去,然后转身对旁人说了几句,不一会儿,一份报纸落在了容铮眼前,容铮低头看了一眼,眉头拧成一团。   “这就是孙朝东提起的案子,三名死者都是生世清白的女孩。年龄在二十岁上下,文凭也不低,最低也是高中。”老陈叹了口气,“可惜了,都是好姑娘。那个年代,能出一个有文化的,相当不容易。这下一次出事就是三个,且手段十分残忍,间隔时间也非常短。几乎都是一个星期就会出现一具尸体,那段时间,人心惶惶,每到周末,我们都胆战心惊。”   容铮低头看了眼报纸,死者的照片并没有半点遮盖。一寸的黑白照,比起现在磨皮P图的美颜照片相比实在有些土气。然而容铮却从那些女人腼腆的笑容里,隐约看到了那个年代知识女性特有的独立自强的气息。   不知怎地,容铮眉头轻轻散开。   老陈看着他:“你们那位同志带回来的消息,他说那些失踪女孩的踪迹找到了,他还相信,她们还活着。可是那些女孩在哪里?她们去了哪儿?为什么她们会被囚禁?那间不可告人的密室到底在做些什么?我们想搞清楚所有事情,那些混蛋杀了那么多人,不能就那么简单的放过他们——容队,如果我们现在就闯进去救了人质,那那些女孩,还有重见天日的一天吗?”   容铮抿紧了嘴唇,沉默了片刻,拉过椅子缓缓地坐了下来。 第398章 残缺器官的遗体(四十)行动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偏巧头顶上的大笨钟还特别没眼力见地发出催命符似的滴答声。   容铮的手指轻轻地敲在桌上,室内所有人都屏住呼吸等待,甚至觉得每一秒都像是漫长的遨游,让人有些喘不过气。   他半眯不睁地把眼睛聚成一条凌厉的缝隙,短暂的喘息,让他的大脑又开始运转了起来。   这次绑架案联系到了多年前和陆明有关的惨案,凶手因多种外在原因,在证据确凿的情况下依旧逃脱法律的制裁。   很遗憾,这件因历史的局限性、法律的不健全、及地方保护主义而导致的悲剧,无法复制,不可能因为一个人的原因重新翻开旧账。就算警方不嫌辛苦打算查明,再审法庭也会顾忌因为所谓的体质脸面、公检法权威,而拒绝更改审判结果。   对于这一点,民众就算是愤怒也无法和庞大的公检法抵抗。   而且据他所知,前段时间各级公检法机构还特地开展会议,特别点出针对现在因为网络技术发达而肆意暴力成长的社会网络舆论——司法活动绝不能被舆论左右、绑架。只能说是事后吸取教训,避免重蹈覆辙。   更何况陆阳他们搞出这么大的事端,直接掀开了体制的遮羞布——将那里面藏在边边角角自以为无人知晓的霉物毫无避讳地全暴露出来。   他甚至可以想象,国外那些好事媒体,已经摩拳擦掌地添油加醋乱写一通。为了国家脸面,为了司法权威,上面绝对会施压绝不姑息养奸。   民众毕竟是健忘的。就算是这样滔天的大案被翻出来,也只是顺势抓几个负责人,平复下民心,对于真正可能造成其后果的体制并无多大损害。过几年,那些相关人士大可再换个地方、换个职位重出江湖。   以此来看,陆阳他们的行为可谓是杀敌八百自损一千,完全达不到目的,难不成他们真的是头脑一时发热被逼到墙角不得已而为之?   孙朝东这个人貌似和所有的案件有关,按照陆明的动机来说,这个人便是万恶之源,真正的大魔头,却在犯案后被当成疯子整整关了三十多年。   从报告上来看,孙朝东在疗养院里被迫参与一些人体实验,同时与陌生女性发生性关系,以此来保存孙家血脉,可谓是活得人不人鬼不鬼,比在监狱里惨上一万倍。如果容铮是陆阳,他绝对会情愿让孙朝东继续受折磨,死去太过便宜他了。   而就在这个时候,孙朝东却被陆阳想尽办法从地狱里解救了出来,从话里话间来看矛头已经指向整个孙家……是什么事情让陆阳突然放弃了报仇,情愿自损一万也要伤敌八千呢?   是什么原因让冬宁姚大江情愿和陆阳组成联盟,犯下滔天大罪呢?   刚刚接到医院来的确认,冬宁手机里出现的那个女孩照片确实属于胡明海的女儿胡敏。如果胡敏和冬宁是恋爱关系,陆阳利用绑架胡明海来逼迫冬宁就范,这样来说可以勉强说得通。只要告诉冬宁,胡明海已死,联盟就会瓦解……但是……依旧有些不对劲。   钱厚载又在扮演什么身份呢?钱国平是近十年才搬来这里,他明明可以去很多地方,偏巧要来这个并不利于养老的工业城市,似乎也不为了政绩,究竟是什么理由要让他打算来这里呆着?他那个外孙给出的药物,到底是不是毒药?钱厚载又出于什么原因同意和陆阳他们站在一条线上,难道真是家族纷争?   钱家、孙家、失踪的少女们、孙家后院以及那隧道里发现的密室、三十年前没有器官的遗体,正在渐渐形成一条被抽真空的纽带……如果所有事情全部被联系起来,会得到什么样的结果……   究竟是要做什么,需要将少女们圈养起来,仅仅是为了满足淫欲和施虐欲,或者真像池剑猜测的某些人为了活命而资助的人体实验?   又或者是……   这时,老陈颤颤巍巍地端着一杯温热的速溶咖啡放在他跟前:“容队,我找了包咖啡,您喝点……”   “老陈,麻烦你个事。”容铮沉吟片刻,抬眸看了他一眼,老陈陡然站直了,结结巴巴地应了声:“在……什、什么事。”   容铮伸手敲了敲桌上那堆资料:“关于三十多年前这几起案子的案卷全拿过来,当年的相关负责人还在吗?对了,还有整理下三十年来有关联的、失踪地点在本市的、二十岁左右的年轻女性全都汇个总,包括上个案子手底下在查的那些适龄失踪女孩,按照血型及身体健康情况筛查一遍。”   老陈乍一听这要求,愣在了原地:“容队……你这是……”   容铮看了他一眼,冷声冷语说:“让特警队现在时刻注意绑匪的动态,绑匪手中有炸药,如果到了必要的时候,必须突围进去……”   老陈听见突围两字,神情一紧,但见容铮已经让步,老陈纵然担忧,却也知道只能如此。   室内气温瞬间升高,所有人开始一派热火朝天地忙碌起来。   这时,容铮将还温热的咖啡转手递给多米,顺便紧挨着顺势坐了下来。   最近新学了一个词的多米一扭头看见这样一幕,脑门上倏地跳出——“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他一个激灵,捂住后脑勺,十分警惕地问:“老、老大,要奸还是盗?”   容铮十分莫名其妙,不知道多米那漫天齐飞的聪明脑袋又神游到哪个时空,干脆当作没听见,扫了眼四周,确认没人注意到他们这里,这才用低不可闻的声音问:“多米,你有办法黑进卫生部的系统里吗?”   正心惊胆战的多米一愣,接着正义凛然地猛地一拍桌子:“我怎么可能做那种知法犯法的事情!”   容铮:“……”   无数次当着众人面黑进各个系统,害得现在桌上的责问报告堆积到可以砌墙的地步的多米,这时候居然叽叽歪歪跟人讲组织纪律性。其大义凛然的态度,要不是十几分钟前,他还堂而皇之地黑进省管控中心,他还真要信了他改邪归正了。   一把拿着桌上的资料,对准多米那后脑勺狠狠地来了一下,容铮沉声又问了一遍:“行不行?”   多米痛哭流涕,心中痛斥调查组组长对未成年儿童惨无人道的虐待,一边手指飞快地敲击电脑键盘,一边碎碎念:“你要是想要的话你就说话嘛,你不说我怎么知道你想要呢,虽然你很有诚意地看着我,可是你还是要跟我说你想要的。你真的想要吗?那你就拿去吧!你不是真的想要吧?难道你真的想要吗?……”   容铮一旁打开手机,默默给千里之外的汉斯教授发短信,真诚建议他不要让多米看大话西游学中文。   *****   覆盖着岩石和泥土的巍峨大山下,一条散发刺鼻气味的小溪汇入绕城的江水中。   长久以来的工业污染让这里萦绕着久散不去的浓烟,还没到晚上就已经黑得暗无天日。浓烟恰好做了天然的屏障,训练有素的特警悄无声息地朝着道路崎岖的大山飞快逼进。   焦黑的土地上全是重车经过留下的车痕,矿场呈阶梯状朝下延伸,几台陈旧的采矿车七零八落地停放在一边。   工人们还在连续辛劳作业,与世隔绝的黑矿场没有任何规章制度可言。他们长久的机械动作导致他们的神经进入了无可救药的麻木阶段,导致丝毫没有察觉,无数黑影仿佛幽灵般正朝着他们的方向从四面八方涌来,将他们团团围在了中间。   离着作业的矿场的末端,几栋孤零零的房子矗立在山脉与平地之间,与工人作业的地方不同,那里显得格外冷静,是处废弃的民居。   隐没在浓烟中,几十道人影身手敏捷地朝民居逼近,狙击手也端起枪纷纷瞄准,情况看起来紧张万分。   很快人影包围了民宅,其中为首的一人贴近其中一间民居把手放在门把手处,只要轻轻一转,门就会随后打开。突然,黑暗中的影子霎时定住,朝空中做了一个手势,随即乌压压的人影潮水般退散,悄无声息地隐入烟尘里。   这时,那栋民居的门开了一条小缝,细微的光洒在地上,一个光秃秃的脑袋从里探出来,贼眉鼠眼地一挤眼睛,面带警惕地环视着四周。   矿山附近的地面常年覆盖着黑灰色的尘埃,只要这人低头一看,就会发现地上有杂乱的脚印。   然而运煤小火车恰在此时从旁经过,随之带来铺天盖地的烟尘,匆匆朝外看了一眼,那人就赶紧关了门。   “呸、呸……”钱厚载朝地上吐了几口唾沫,浓烟弄得他几乎睁不开眼,忍不住小声抱怨,“这他妈是什么烂地方。”   他径直走到孙玉芳身边,一把扯下堵在对方嘴里的烂布。孙玉芳重新获得说话权,却一声不吭,暗自低头啜泣。   孙家的秘辛被一件件揭开,外人眼中光鲜亮丽的家世,陡然变成了一段阴暗的梦魇。孙玉芳的背再也直不起来,头发乱七八糟地散落在肩上,两眼无神的看着地面,十分憔悴不堪。   她没办法抬起头来,她不敢想象自己暴露在人眼前,去忍受别人投来审视、惊愕、鄙视的目光。   长久以来,她辛苦维持着家庭美满的假象,将所有的黑暗都悄无声息地隐藏在华贵的地毯里,尽力让一切看起来一尘不染。   然而就在此刻,一切都被狠狠地撕开,犹如被人当着众人面剥光了衣服,露出脓腐丑陋的躯体。那股令人作呕的恶臭不怀好意地钻进了她的鼻子里,把她的记忆一把抓回,将她困在三十年前那场暴雨肆虐下的黑夜。   轰隆的雷声,刺眼的闪电,她缓步走到小屋,推开了门……   萦绕在家族的魔咒,一切就是从那时候开始的。   孙家大宅位于市区与郊外的交界处,用铁围栏拓出了一道和周边普通楼房泾渭分明的分割线。   陈旧的宅院像是活在上个世纪,欠缺打理的外墙早就爬满了枣红色藤叶,还有半洋不中的装饰风格,硬生生把这座建筑弄成了稀缺的活化石。   大晚上大宅顶部会稀稀拉拉亮起两盏照明灯,站在楼下往上乍看上一眼,无需背景音乐便自带一层恐怖效果。   廖城嘉站在窗前朝外眺望了好一会儿,才依稀能辨认出后院的位置——那里早就翻新建了一座游泳健身会馆。外墙上恨不得全贴满各式标语和广告,其中“全民健身”四个字尤为打眼。也就是说孙朝东说的什么后院恐怖故事,现在全被钢筋水泥堵上,全无对症。至于他交代的,藏在枕头底下渗人的指甲壳也了无踪迹。   他含着烟眯了会儿眼睛,听着隔壁屋里一个老妇人正低头啜泣,低头翻看手里拿来的资料。   那老妇人穿着素净,花白的头发全都一丝不苟地梳在脑后扎了起来,在廖城嘉登门拜访的时候,还穿着围裙,俨然要下厨做饭的模样。   这个没多少见识的煮饭妇人在孙家一呆就是四十年,随着孙老夫人来照顾了孙家两代子孙,肯定知晓很多不该知道的事情。   不过这样的老人家嘴巴严实,十分护主,要想从她的嘴里套出些话来,必然得用些不上道的必要手段。比如什么孙子孙女的未来之类,反正瞎几把说话也不犯法,廖城嘉抿嘴一笑,幽灵般晃进了屋内。   老妇人乍一见着直播里的被绑着的孙家姐弟,登时就慌了神,愣着了好半天。后来又听孙朝东提起后院,当即就变了脸色,显然知道点什么。   廖城嘉见状,立刻毫无负担地开始威胁,老妇人立刻就被他三言两语构建出的危言耸听吓破了胆,才在犹豫中选择了廖城嘉给的康庄大道,磕磕盼盼把自己藏在肚子里就要烂掉的秘密都说了出来。 第399章 残缺器官的遗体(四十一)三废案   大清早就亡了,所谓忠肝义胆的老仆可能就活在话本里。现在这物欲横流的年代,人人高呼人权,谁都不甘低人一等,供人使唤。真心换真心尚且能换来狼心狗肺,更何况孙家人向来鼻孔看人,老太太心里早就生了疙瘩。   老太太有个儿子,不怎么学好,早年进了传销,各种想办法找老太太骗钱。   老太太的那些棺材本早就被儿子糟蹋完了,这次听说儿子信誓旦旦说要学好,重新做人,立刻高兴地跑去求孙周兴借钱。   孙玉芳从小被老太太带大,多少有几分情谊,知道老太太儿子有问题,便问对方,你说的公司地点在哪里?有什么产品?依靠什么保证盈利?   面对孙玉芳的问题,老太太儿子自然一个答不上来,借钱自然也没能成功。   那时候传销刚刚传入华国,还没有被判定为违法组织,不止老太太的儿子还有大批知识分子甚至是公务员深陷其中。   老太太儿子对他的事业深信不疑,认为孙玉芳是要断自己的财路,老太太认为孙玉芳不愿意自己儿子变好。   孙玉芳这辈子难得做个好事,却生成了恶果,老太太就此恨上她,认为她是个白眼狼,所以对于孙玉芳做的事情记得特别清楚。   人的心啊,一旦埋下坏心,就像是盖了层扭曲的滤镜,目光所及之处都是问题。   “达盛房产总部搬到外地后,老宅就没什么人了,只留下这老太太独自看家。同在本市的孙玉芳嫁做人妻后就不怎么回来,偶尔回来一次拿了东西就匆匆走了,绝不会留下过夜。   “还有我已经把这家枕头全都拿出来翻了一遍,没有找到所谓的什么人指甲……三十多年了,我想孙周兴没有收藏古董枕芯的怪癖,应该早就在哪个垃圾场被二次改造了。   “至于后院嘛,前几年市里规划要建体育场,孙周兴将自己后院一整片地顺势脱手,就算有什么地下室也都全填上了土。”廖城嘉窝在孙家大宅的沙发里,找了个舒适的位置,一手端着杯红酒,一手捏着电话哀哀地叹了口长气,“容队,看来这条路已经堵死了。”   容铮刚刚拿到三十年前的案卷资料,刚翻开第一张卷宗,映入眼帘的就是一张裸体女尸——这是第一具尸体。   女尸的脸上乱糟糟的全是干草,身上也被洒满了泥土,腹部到胸口的位置,有多处宽约1cm左右的横切面刀伤,其中一处比较显眼的刀伤在胸口处,约10cm长,然而从照片上看身体里却没有半滴血,明显尸体被处理过。当时纸媒上的报道没有披露的细节,现在在尸检报告上还了原。   尸体伤口平滑,除开胸口的刀伤,其余均为穿刺伤,且伤口有拉扯的迹象。当时的法医还发现,女尸的身上有多处被束缚带捆绑的痕迹,后来他们拿猪肉做现场模拟还原了现场,应该是受害人被固定在一个倾斜约六十度的木板上,被凶手用一把细长的手术刀割开了胸口,取走了心脏,接着又被凶手发泄式的穿刺在身体各个部位。   另外两具尸体遭受同样的责难,唯一不同的是:一具缺了肾脏,一具缺了胰腺。   对于取走内脏的原因,一开始有人提出是否是黑市上的人体器官贩卖团伙作案,很快这个推测被否定了。原因是这三名受害者从失联到被杀害的时间大概也就六个小时左右,从医学常识来看,人体器官移植是个漫长的过程——需要供体和受体双方配型。配型时间至少需要十二个小时,凶手如何能保证当街掳来的受害人就马上能配型成功呢?   最后的结论是,凶手应该是一个身高在一米七三左右、有性障碍而导致无法勃起的变态医生。   当时欲海市附近的医生很是稀缺,能做外科手术的医生和大熊猫差不多。按理来说,凶手应该很快被找到。然而警方动用了所有警力,把整个欲海市及周边市区翻出了个底朝天,不是有不在场证明,就是身高等因素和凶手不符合。   “那老太太说了些什么?她在孙家呆了这么多年,应该知道不少孙家的私事。”容铮把纸上写着的孙朝东、孙玉芳两个名字间连了条线,“孙玉芳明明就在欲海市,却从没回过老宅。难不成……老宅里有让她感觉不好的东西……”   老宅子里有股弥久不散的味道——陈旧木料散发出的腐味、年久失修的墙体泛出的霉斑混合着空气中淡淡的潮气,无一不透着股阴森气息。   廖城嘉若有所思地轻轻敲了敲扶手:“是呀,会是什么呢?”   “那条价格不菲的项链。”容铮微微蹙了下眉,“我总觉得那条项链不可能是孙玉芳母亲给的,她去干嘛送女儿项链,太不符合行为逻辑了。我估计,那条项链多半是孙玉芳留的,至于在尸体上留下项链的动机,很有可能出于一种愧疚心理,想要弥补……”   这时,一名刑警突然出声:“难不成……那女孩是孙玉芳故意送到孙周兴身边的?”   话语刚落,室内一片哗然。   “小朋友的想法都很幼稚。孙朝东那时候还是个初中生吧,在大雷雨天的半夜约人出去,是个有脑子的也会觉得有问题。”廖城嘉忍不住讥笑一声。   他先是在来的时候,就在车里看了一遍发来的视频,顺便动用关系网打了几个电话没想到有了些意外收获,再一联系老太太字里行间的话,很快就将当年发生的事情全都联系了起来。   “那天晚上,孙太太接到消息后觉得有古怪,一猜就知道是小崽子搞鬼,大人不便和小孩子计较,于是像往日一样差孙玉芳去找他麻烦。没想到孙玉芳撞见了她爸杀害小保姆的场景,震惊之下,她没有选择报警,大概是不舍得自己的好日子,或者是禁不住孙周兴的劝说,出于愧疚下,她取来那小保姆心心念的项链,以减轻自身的罪恶感。”廖城嘉说,“我估计,那小保姆之所以会来孙家,多半是孙周兴指示,让孙玉芳介绍适合的同学来家里。有这一层原因,孙玉芳就更不敢报警了。之后嘛……嚓——”   廖城嘉的手机”嗡嗡“的震动了下。   容铮透过话筒,听出廖少爷话音里的迟疑:“你查到了什么?”   廖城嘉不慌不忙地拿起手机看了眼新收到的消息:“你们听说过前段时间的‘海天盛筵’吗?”   多米两耳绯红,假正经地干咳一声,欲盖弥彰地摆手:“我是不知道的。”   廖城嘉笑了下:“我刚刚联系了几个朋友,说是那时候孙玉芳搞了一个私下的联谊会。这个联谊会专门组织一些家庭贫困却憧憬上流社会的女孩和有钱少爷们玩乐,玩乐内容嘛,啧啧……过于淫乱,我就不详细赘述了。那联谊会采取会员制,逼格很高,女方入会据说还要体检,男方吗,自然就是给钱了。会员名单发到那个叫多米的邮箱里了,可以和失踪人员名单核对下。里面还附赠了些照片——未成年儿童不要打开哟。”   最后一句说出的时候已经晚了,多米急哄哄地打开邮箱,只扫了一眼,便如遭雷击,捂着嘴干呕了起来。   过度曝光的照片上白花花裸露的肉体纠缠在一起,在闪光灯下所有人的脸上泛着异样的红晕,嘴角还带着淡淡痴傻的笑意。此刻,礼义廉耻都抛之脑后,完完全全沉溺于原始的欲望。其中最打眼的女孩,正是第一名死者,在那张照片里,她媚眼如丝,嘴角轻咬,一丝银丝缠绕在乳尖。在泛黄的旧照片纸上,透着诡异的惊悚感。   “难怪当年遇上那么多阻力。”老陈脸色一阵白一阵青,看着名单上一个个触目惊心的名字,抹了一把额头上冒起的汗珠,明明屋里全被封死,他却觉得阵阵阴风吹过头顶。   再看那些照片他活像是吃了口活苍蝇,冷不丁的,那几个受害人家长的表情浮现在眼前。   他们一哄而上,闹哄哄地拼命要撤案,对于警方的劝解,他们愤怒地舞着拳头。   面对死去的女儿遗体,他们甚至不愿意回头看一眼,匆匆将女儿的遗体丢在殡仪馆,便迫不及待地离开。   当时只觉得是家长们不忍心看见女儿遗体,以免引起往事回忆而伤感。   现在仔细一想,那是一种羞愤难当、极其耻辱的情绪爆发。三十年前,先不论重男轻女的落后思想,女人在外面和男人胡搞乱搞,说出去丢脸,更何况是集体淫乱,可想而知家长们当时的愤怒之情,全当没生过如此不知廉耻的女儿。   一切仿佛有了解释,陆阳他们可能拿到那份名单,三十年过去,名单上的官二代富二代们已经长大成人,要不是官居高位,要不就是手指轻轻一动,就能引起股市一阵动荡的人物。   孙家握有他们聚众淫乱的把柄,这犹如有了一尊免死金牌,无论如何都查不到他们头上。   他们肆无忌惮越来越大胆,买通了基层警务人员,让他们对失踪人口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一时间室内陷入了沉默,谁能想到最不起眼的失踪事件,居然联系到如此可怕的事件。每年的登记在册的失踪人数在八百万左右,近千万的失踪人数等于近千万的家庭陷入了绝望。   公安机关对失踪案的处理,没有寻找的硬性规定,最多是立个案,取了DNA及信息登记在本地的失踪人口信息库。而在十年前,连失踪人口信息库都没有建立,所有的失踪人员也就是纸张上用黑色墨水一笔一画写出的几个没什么生气的名字罢了。   更何况失踪案向来被称为“三废案”——浪费金钱,浪费时间,浪费警力,最后的结果也往往无疾而终。   正是因为对成人失踪案件长期的漠视,导致接到失踪报案后,警察们第一个想法居然是“真麻烦”。   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一起又一起,一年又一年……三十多年过去了,失踪档案越垒越高,就在没人注意的时候,已经堆满了整整一个架子,而一个人仅仅只有两张单薄的纸。   那个隧道的位置,城市必经的中转站,多少次警车路过,呼啸而过的警笛响起的时候,那些被囚禁的女孩发出怎样嘶声力竭的求助声,她们在暗无天日的牢笼里犹如被囚禁的牲畜,慢慢陷入了绝望。   老陈垂下眼,轻轻捏了下拳头。   这时,廖城嘉的声音毫无起伏地在室内响起:“孙家明面上是做房地产生意,暗地里却做着人体器官贩卖的无本勾当。孙玉芳作为孙家的一员,自然要承担起‘家族事业’。她组织淫秽活动,一方面用来要挟参与活动的高官富商,一方面利用体检来做配对。一切做的神不知鬼不觉,可是他们出了一个岔子,被孙朝东撞见了。”   想起那个疯子一样龇牙咧嘴的男人,多米摸了摸鼻子,嗫喏嘀咕了声:“一个异端。”   廖城嘉叹口气:“这孙子完全不听使唤,流着孙家的血脉,却是比谁都要恨孙家。他偷偷摸摸将尸体偷出来让警方发现。可能这时候孙家就准备对小崽子采取某些行动,可是孙朝东这孩子可能太过于继承孙周东变态的一面,居然见孙周兴杀人引爆了内心的变态因子,搞出了列车劫案。真是太蠢了……”   容铮的眉头一皱:“因为太过轰动,恰好引开了警方的注意力。”   廖城嘉轻轻敲了敲杯沿:“千方百计将小崽子救出来,就是担心他禁不住警察审问,把事情全都爆出来。”   “他们匆匆将后院掩埋,将手术室移到了隐秘的隧道。那里设备更为全面,他们将掳来的女孩囚禁圈养起来,将她们的数据输向世界各地。人体器官移植的供需比达到了1:30,换言之,有钱都买不到。黑市火爆,利润巨大,这足够让孙周兴他们铤而走险。呵——”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廖城嘉突然笑了起来,晃了晃手里血一样红的液体,看着液体里倒映的自己,轻声说,“有点讽刺的是,起初那些女孩都是想着发财接近他们,却从来不知道,其实自己自身就价值百万。” 第400章 残缺器官的遗体(四十二)势力   孙周兴居然这样胆大包天,事实的真相比劫车案远远要可怕百倍。   最令人感到惊心的是他居然能租借到隧道,长期囚禁圈养少女进行人体器官买卖,组成这样庞大的一个团伙,如此胆大妄为,背后有哪些人在给他撑腰?   还有关于池剑发回的消息,这些被圈养的受害人还活着,孙家今时不同往日,为何还在延续这条罪恶链条,是什么原因让他们敢铤而走险?   孙周兴老谋深算,孙家产业也转移出了欲海市,是不是说明这罪恶的勾当的承办人也跟着转移?   最重要的是,那阴森可怖的兽笼里囚禁着的那些女孩究竟在哪里?   直播的声势浩大,不仅警方收到了消息,孙周兴的同伙必然也收到了消息……   现在那些女孩只怕凶多吉少!   容铮感到从未有过的紧迫。   “孙家人现在还下落不明吗?”   老陈捻灭了烟头:“已经派人去找了。不过你也知道,我们人员实在是有限,这么大的地方无头苍蝇一样到处找,恐怕这一时半会儿是没有结果的……”   这时,廖城嘉的声音带着几分嘲讽打断他的话:“无头苍蝇一样到处窜,简直是浪费警力资源。”   欲海市的警方可能在他们这一生的职业生涯也难以遇见这样的大案,一天之内他们被迫接受数个事实,先从直播间开始冬宁着装警服出现他们便处于被动的情况,再到一件件孙家为非作歹的恶事被披露,最后发现自己每天经过的土地下面居然每日上演着地狱修罗般的景象。虽然表面和他们无任何干系,但肩上的银星蒙灰,从保护伞变为了加害人。宣誓入职心中秉持正义的警察们,也难免开始信念动摇。他们已经破釜沉舟,选择禁锢住容铮等人手脚,就为了寻求昔日真相。巨大的压力之下,此刻已经脸色十分难看,每个人都像是心中憋着一口气,屋内气氛有股说不出的沉重感。   听见廖城嘉的话,老陈立刻捏紧拳头火大了起来,声调陡然升高:“我们现在已经定位了直播间的位置,孙家姐弟还有钱老先生都在我们眼皮子底下,绑匪也在我们掌握之中,只要我们攻克了绑匪,那孙家的下落自然是早晚的问题。”   电话那头廖城嘉无情地冷笑了声:“那人活着还是死了也是早晚的问题。”   老陈被他三言两语挤兑得脸色泛青,态度不再先前般客气,声音里带着冷气说:“廖总,我们警方感谢你的协助。但是你所说的事情怕是没有证据。几十年前的几张模糊的群交照片,最多说是私生活不检点,这不能成为证据,也治不了任何人的罪。保姆的证言没有证据辅助,也不过是一些流言蜚语,做不得真。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孙朝东指证的证据也找不到了,他被关在疗养院二十年时间,女孩们下落他肯定是不清楚,他还是精神病人,无刑事责任能力,说出的话也自然没有法律效力。廖总,请问下,你现在还能找到其他可以证实你推断的证据吗?”   廖城嘉不急不忙地回了句:“他们不是被扣着正审着吗?”   “你说直播?”老陈话音一顿,接着用他惯常带些苦涩的语气说,“现在唯一能开口说话还具有法律效益的怕是只有孙玉芳了吧。孙玉芳不是孙朝东,她年纪轻轻就帮孙周兴打理家业,自己也涉及好几次违法事件,她什么大场面没见过,不会就这样甘于束手就擒。像他们这种豪门世家,脸面比什么都重要,就算是牺牲自己,也不会做出有损家庭脸面的事情。她是绝不会开口的。”   “我知道。但是想让孙玉芳开口也不是不可能,不过让我担心的是另一件事……”廖城嘉说到这里沉默了,两人在电话这边耐心等了好一会儿,才听见廖城嘉犹犹豫豫的问话:“你们知道你们现在面对的是什么样的一个势力吗?”   容铮心一沉,盘踞在当地这样大一个案子,涉及的人员无论是数目还是能量恐怕会超出他的想象。   廖城嘉接着说:“拿孙朝东来看,他是孙家的唯一变数,把尸体偷出来弃尸引起警方注意侦查,三具女尸在当年是大案,没多久却证据丢失,死者家属主动要求撤案。然后就是未成年人列车劫案,涉及警方家属,孙朝东无罪释放。几年后,孙朝东绑架陆阳女儿,最后陆阳却被逼死。这整整二十多年来,市内一直有人员失踪,警方大多没有立案侦查,公用设施被私下作为犯罪场所,而且就在所有人的眼皮子底下。这么多事情的发生,难道当地警方真的这么无能,没有人发现?”   容铮瞬间明白了廖城嘉到底在说些什么,心往下一沉,猛地抬起头望向四周。这间八十多平米的办公室内所有人都在埋首忙碌手头的事情,乍一看,好似都在专心自己的事情,没有人在注意他们的动向。   老陈激动起来:“你这是什么意思?”   廖城嘉嗤笑一声,压低声音说:“我的意思是,你们现在那间办公室里,必然有鬼,你们的声音再这么大下去,怕是一切都玩完了。”   老陈心头一紧,忙闭了嘴,他苍白的脸上透露出惊慌失措,眼下四处乱瞄:“这、这可怎么办?”   “现在你们查到这里了,那我不妨告诉你们,这些年来想要调查他们,举报他们的人可不少,但是都没能成功,你们觉得这是为什么?”廖城嘉的声音压得很低只容两人能听见,“能让一个城市的喉舌被扼住,能指挥得动高层人员冒着莫大风险帮忙掩盖,能让地方直接冒着巨大风险把隧道划给他们从事如此凶恶的事情。这股势力,你们真的不害怕吗?”   老陈手一抖,差点把水杯打翻。   廖城嘉压着声音继续道:“有钱能使鬼推磨,你们猜猜,在你们那办公室里,有没有鬼?”   容铮沉默了下来,良久,再开口语气里透着无可奈何:“麻烦廖总了,说的也是,都二十多年了,哪里有什么证据。孙朝东本来就脑袋上就有些问题,说不准他是虚晃一招转移大伙的注意力。”   “差点就被这狗娘养的骗了啊。”老陈也站起身来,哈哈笑起来,脸涨得通红。   他搓了两下手,随后伸手在多米的肩膀拍了下:“小多,你这视频信号不好啊,视频一闪一闪的,听不太清,前面我们领导办公室信号挺好,你去那里。”   多米呆呆地看了眼容铮,又看了眼老陈,顿觉有些莫名其妙:“这不挺好的……”   他话还没说完,室内音响的声音戛然而止,办公室内一时间鸦雀无声,电脑视频上只有人的模样,却半点声音也听不见。   多米见状立刻忧心忡忡跳了起来:“卧槽,真的没声了,这是怎么一回事!我可凹凸他……”   他正激动,往下一瞧,就看见容铮一尘不染的鞋尖正轻轻踩着根电线然后往后踢,他恍然间有些明白,立刻抬起头恰好撞在容铮意有所指的目光里,随即他一本正经地转了个音:“哎呀,我改了线路嘛,现在所有人想要连接网络,就得从我这儿过,这信号肯定不行了。”   老陈跟着点头:“我让他们都别上网了,咱们现在得紧着你手头的事情。”   “你们领导办公室我还没去过,老陈帮忙带下路。”容铮走到多米面前,脸上带着笑意,但眼里却没一点笑意,手里带着力气半搂住多米肩膀,将他手里的笔记本屏幕挡住,然后朝老陈扬了扬下巴。   老陈笑呵呵地带着他们朝前走,边走边吩咐:“你们盯着点,我带两个领导去前面办公室。”然后拉过旁边的小警员,表情严肃压低声音说:“我盯着他俩,让他们不要乱来。”   多米和容铮装作没听见,欲盖弥彰地大声讨论关于信号的事情。多米激动地手舞足蹈,努力详陈无法恢复音效的难事。   三人一个转身出门,然后将门关上,老陈大力拍了下门咳嗽一声,语气带笑地说:“两位领导不要着急,这些都是小事情,跟我这边来。”   然而其乐融融的笑意之下,三人的表情异常严肃,老陈眉头紧皱,耳朵贴在门上听了下,然后冲两人做了个手势,指了个离领导办公室相反的方向。   容铮会意,三人飞快走进老陈所说的领导办公室,然后迅速地拉上窗帘后,三人又蹑手蹑脚地朝老陈指的另一个方向。那里是两个走廊间的夹角,放着两盘等人高的花,还竖着一个冰箱和两个大纸箱,完全能挡住三个人的身影,也能看清楚其他人的动向。   多米席地而坐,对刚才的事情还有些懵懵懂懂:“刚刚……到底怎么一回事?”   容铮示意他把电脑打开,简短意骇地回答:“这里有鬼。”   多米脸色一白,捏紧了拳头,紧张兮兮地问:“什、什么……玩意?”   老陈咽了口唾沫,探头出去扫了一眼,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望向容铮:“现在怎么办?”   “那里面你能信任的有几个?”容铮问。   老陈皱眉思索了片刻,摇摇头:“我不知道。”   他瘫坐在地上,颓然道:“我老早就被调离市局,这里的人认识不多,我更倾向于派出所之类一线被腐蚀了,所以信息传递不上来,要是我们这里也……”他声音微微颤抖,忍不住手捂住额头道:“如果真是这样,那就真的太可怕了。”   多米深吸一口气,他这会儿手心全是冷汗:“我的天呐,现在可不就吓死人了吗?前有虎后有狼的,这里还他妈有鬼,真是我们哪里都不安全啊,我这是调查案件的吗?我真要怀疑人生了!”   “先不管这个。”容铮抬手瞟了一眼时间,“时间不多了,我们得想个办法,把局面操控过来。” 第401章 残缺器官的遗体(四十三)学校   狭长的走廊里,吸顶灯的光线被及人高的盘栽挡了半截,窗户开了条小缝,细细的风朝里吹着,发出兹兹的声音,同时还混杂着敲击键盘的声音。   窗台之下,或坐或蹲三个人。   其中金发少年的手指在贴满了亮晶晶的贴纸的花里胡哨的键盘上啪嗒按了两下,语气欢快地说道:“行了,现在除了我们,其他人都只能看画面,听不了声音。我牛不牛逼。”   这时候哪有人有心情去搭理他的话。   在他旁边的老陈忧心忡忡,脸上露出懊悔的神色:“对不起,容队,要不是我……”   容铮正挂上电话,抬手止住他的话:“有利有弊,绑匪肯定想不到我们已经猜到他和R的联系方式,也肯定想不到他们的直播只有我们能看见。”   这话劝慰不了老陈,他心里难受,或出于歉疚的心思,主动请缨:“容队,需要我做些什么吗?”   容铮摇摇头:“绑匪的位置我们已经知道,随时可以突击抓住他们,但是队伍里的人已经不能信任,你下达任何一个命令,都有可能会让孙周兴逃脱。”   老陈叹了口气:“现在我们已经处于被动的位置,队伍里有鬼,绑匪更不能信。为今之计只有按兵不动,否则随时会出现变数,甚至很有可能就不出那些女孩。我们该怎么办?绑匪那些人虽说和我们处于对立面,但他们毕竟是警察,我们有没有可能和他们合作一下,以那些女孩的性命为先?”   “不行。”容铮摇头,“我不信任他们,他们现在抱着牺牲小我完成大我的信念,这个信念坚定不可动摇,甚至可以牺牲掉别人,我们拿不准他们会不会被对方劝服反咬我们一口。那我们就真正处于被动了。”   老陈两手一摊,有些急了:“这也不行,那也不行,咱们三人现在被困在这里,你那几个人虽然都是好手,但是孤掌难鸣啊。现在是四方势力,绑匪、警方、孙家那帮犯罪分子还有我们这几个。绑匪不可信,队伍里不知敌我,孙家那帮犯罪分子在暗,我们呢,连个小走廊都出不去。”   这时,容铮却笑了:“谁说我们走不出去?”   走廊里突然安静了一瞬,多米把电脑的声音重新调出来,正得意洋洋地哼着小曲,忽然感到一阵寒意袭上脑门,他一抬头,就看见两双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那目光里一个隐隐透着不怀好意,一个透着满腹疑惑。   多米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   晚上18:20分,欲海市东郊,第五高级中学。   这所中学位于半山腰,依山而建,分上下两部分,由一条一百多层的阶梯连接,后面还有大片的森林,森林中还有座小寺庙,把整个学校显得既庄重又不失活泼。   五中是平川省首批重点中学,也是市内唯一一所省一级示范性普通中学。拥有初中部和高中部两个部分,其中初中部和高中部分别占用下部分,而高三部则独立位于天梯之上,使得整个高三分部独立于世深藏于孤山之中。   在这样的地方,好处自然是能让学子们专心学习。   因此山下无论发生多么令人震惊的事情,也完全和这里的孩子们没有关系。   他们只有一个任务,就是好好学习。   此刻高三、六班教室里,学生们还在老师的监督下翻开一本本厚重的书,皱着眉头写写画画。离高考只剩下不到两个月时间,教室里弥漫着沉重令人喘不过气的紧张味道。纵然时间已经过了放学时间,却依旧没有谁打算离开。他们明天就有一堂小测验,这让他们抓紧每分每秒看书做题。   最后一堂课是数学课。数学老师是个严谨的中年男人,脑袋上的发际线已经过了后脑勺,有一手漂亮的手书,他的手书飞快,在所有人埋头思索题目的时候,已经在黑板上洋洋洒洒地写满了十多道几何分析题。   “今晚的作业就是这套题,大家拿出本子抄下来,这些题都是典型题目,除了最后两道有难度,其他都是套用公式的简单题型。这些明天都有可能考到,一定要做,一定要做。”   学生们忙抬头望了眼黑板,随即教室里响起了哀怨的叹气声。   “天呐,十多道大题啊,老师,我们不是只有数学,还有其他的科目啊。”   “英语还有套卷子,我不活了,我不活了。”   “绝望,我要罢考。”   学生们吵吵嚷嚷一片,数学老师拍了拍黑板,情深义重道:“同学们,老师也不想为难你们啊。但你们转过头,看看你们身后的倒计时,不到一百天了啊,孩子们!老师这辈子会经历很多次高考,可你们这辈子只有这么一次,这时候你们不拿出拼死的劲儿,以后就晚了。好了,下课了,大家好好把题抄下来,晚上的自习曾老师要来讲二十分钟物理试卷。”   “啊,老曾,天要亡我!”   “本来以为今天没有物理课,就没有物理作业,果然还是我太天真。”   尽管他们闹得没完没了,数学老师依旧神情严峻不容置疑,再次强调了今天作业的重要性后就离开了,留下了一群狂拍桌子发泄情绪的高三学子们。   “沈元,老规矩,今天还是你做数学啊。”坐在最前排的男孩被人拍了下肩膀,然后和其他人分配任务。   沈元成绩好,全年级六百多个学生,他能排上前二十。但是他不是那种书呆子,属于脑瓜子聪明,不用死记硬背,理科贼好,文科一坨屎的学霸。他是那种让人羡慕能玩成绩又好的学生,在学生之间混得很开。偶尔给人抄抄作业,对于他来说不算什么。   他身后的男生拍了下,发现没得到回应,沈元没有抄题,而是埋着脑袋不知道在干嘛,于是他又推了下:“干嘛呢,还不赶紧抄题,一会儿老曾来了就得擦了。”   沈元挥了下手,语气不耐烦地说:“别闹。”   他身后男生抱着手臂站了起来,准备给沈元来个过肩摔,还没动手,沈元就转过头了,他眼睛闪着光,舞动自己手里的手机,语气异常兴奋地说:“老嫖,之前那直播你看了没?”   被叫老嫖的男生,无趣地撇撇嘴:“什么老嫖老嫖的,我姓朴好吗?那直播我看了,没意思,肯定是假的。”他翻出手机,啪的一声丢桌上,屏幕一亮,刺眼的404数字格外扎眼。   这时候另一个男生探出头:“我听我姐说,淮赧那边都乱套了,肯定是真的啊。”   学校千防万防,依旧没防住学生们玩手机。下午这帮孩子们的朋友圈就全炸了,每条都是关于直播间的截图。沈元这样的孩子课本上的内容对于他们来说已经不重要了,还不如私下多做几道奥赛题。这是一堂化学课,老师照本宣科地拿着书讲着知识点。沈元百无聊赖地从抽屉里拿出手机,熟练地把手机设置为静音,然后藏在书本底下。他照例打开微信,点了一遍所有人的信息,然后回了一遍,跟着就是刷朋友圈。他只是习惯性地刷一刷,并不对别人的生活有什么好奇,然而很快他的目光定住,百无聊赖的心咯噔一下飞了起来。   那是一段视频,起初黑漆漆的,他也只是随手点开,可是点开后,他就挪不开眼了。这是一段网友剪辑下的十四秒的短视频,节奏快紧,还附录了文字,那些文字节选自弹幕。   教室很安静,只有老师拖长的声音讲述着令人乏味的内容,四月的早春,窗户都开着,微风灌进教室里,像是一只手一样拂过他的脸,鸡皮疙瘩跟着一层层冒了出来。他吞咽着唾沫,满手都是汗的捏着手机,周围变成真空,没有一点声音,然而他却看着那一小段剪辑听出了嘶吼声和哭嚎声,他的心跳得飞快,他甚至要怀疑那声音整个教室都能听见。   当他看完最后一秒,那血迸溅而出的时候,他猛地抬起头,撞上同桌的震惊目光,两人心照不宣地一笑,都纷纷低下头。教室里老师正激昂地讲述着课题,底下埋首的六十几个学生,大部分学生满手湿汗的捏着手机。无声的哑剧一遍遍在这狭小的教室里重复上演,一颗颗小脑袋上冒出了热气。   接着他们的手机发出震动,低微的震动声此起彼伏,他们心照不宣地彼此对望一眼,脸上面无表情,心里却是惊骇一片,他们的手机里躺着一条短信,那条短信无疑刺激着所有人的眼睛。   ——欢迎参与【正义审判】真人秀节目,点击下面链接参与节目投票,由你决定参与者的生死……   沈元难掩心中的激昂,他无心上课,心里悄悄跟着倒计时,隔壁的同桌也伸出手,一下一下敲打着桌面,还有的趁老师回头,朝其他人做着口型。   就在所有人无声的倒计时归零的时候,他们点开链接,跃跃欲试地想要参与到投票当中,网页却猛然定格在起始,他们有点搞不清楚情况,班级群里顿时炸开了锅。   【我手机好像出问题了,按不了。】   【我也不行,什么情况?上的人太多了?】   【靠,不会是中毒了吧,果然是钓鱼的。】   【等等,好像是连直播也停了。】   【不会是中毒,中毒了怎么可能大家还能上网,单纯是直播和投票网站崩溃了。这也是很正常的,警察可都不是吃素的,怎么可能任由事态这样发展下去。这群人肯定已经被抓住了,好了,大家等今晚新闻和警方通报吧,现在专心上课,明天还要考试。】   【卧槽,我还以为是假的,听你这么一说,难不成是真的?】   【无论是真的还是假的,在网上传播这样的煽动性内容已经违法了。】   【没劲儿,算了,还是上课吧。】   【上课,上课。】   【老向回头了,别聊了别聊了!】   【老向这是要吃人吗,那么多题?】 第402章 残缺器官的遗体(四十四)重启   数学老师兴致勃勃地挥洒着汗水,拿着小粉笔在黑板上辛勤劳作。学生们的注意力很快被这满满当当的黑板给吸引了回来,只得哀怨地埋头认真的开始抄数学老师在黑板上的题目。沈元也兴味索然地收回目光,就在他打算把手机放回抽屉的时候,手机又“兹兹兹”的震动了起来。他拿出手机,有人在初中班级群里发了消息,这同学家里做生意的,初中读了两年后全家搬到了淮赧去,这同学和大家关系不错,一直维持着关系。事情发生的时候,这同学就在群里发了照片,说是市中心巨幕在直播那视频,他要去录下来给大家看看。   有的同学很担心劝他不要去,但是大部分学生根本意识不到可能的危险,还兴奋于自己能参与可能是史无前例的网络审判,这简直是历史性的一刻!   而他同学发出的是简短的视频,一连发了好几个。   沈元看了眼讲台,确认老师在专心写题,便低下头悄悄从书包里掏出耳机戴上。   他点开第一个视频,正是这同学吹牛要录制的巨幕,现场人头攒动,把诺大的市中心商业广场堵的是满满当当,还可以听见人们兴奋地在议论着什么。   第二个视频是所有人在大声的倒计时,沈元早已经预见了结果,知道倒计时后没有用,忍不住心里幸灾乐祸,想着一会儿这群人一定是气急败坏的样子,果然在末尾,他同学大声骂了句操。沈元捂住嘴,小声笑了笑,刚要笑完,那巨幕里赫然出现布满全屏的眼窝深陷带着几分疯癫的人脸。   沈元心咯噔一下,差点吓得把手机摔在地上,他咽了口唾沫,他们根本不知道居然还有后话。群里的同学也是纷纷爆出粗口,看来都和他一样被吓得不轻。   那位发视频的好友似乎预料到大家的反应,极贱痞的发了个坏笑的表情。   看到这里沈元捂住跳得飞快的心脏,他飞快地回了个骂人的表情,接着迫不及待地点开第三个视频。第三个视频模糊的要命,灯光飞快地在眼前闪过,沈元看着视频听着耳边传来的喘息声,他感觉自己似乎也在跟着奔跑,周围都是不绝于耳的尖叫嘶吼声,还有小孩子尖利的哭喊声刺破人的耳膜。   所有人都在狂奔,所有人都在尖叫。   沈元猛地睁大眼睛,他捏住手机,心跳声大过了老师的讲课声,他感觉一股寒冷从手指尖的位置蔓延至了全身,他打了个激灵,发生了什么,现场怎么了?那个同学没事吧!   那视频下立刻有人也问出了相同的问题,没有回答,又是一段视频。   这个视频时间比之前晚了整整三分钟,谁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沈元的手指僵住,他咬着牙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他颤抖着手点开那个视频,此时他心里很害怕,很担心这个视频里会有些让他无法承受的事情。一个稚嫩的男童惊慌失措的脸一闪而过,同时还有两个发光的圆球悬空在黑暗的半空里,沈元努力看清楚才发现那是只德国牧羊犬的眼睛。   然后是喘息的声音,很明显现场信号不好,这个视频应该是紧接着录下来的,只是因为信号问题时间延迟了。   他听见背景音,貌似同学现在和警察还有几个市民在一起躲在了公交站牌里,现场看起来很慌乱,但那名警察一直在保护着几个人,暂时情况是安全的。看见那身警服后,沈元乱跳的心脏终于恢复,本能地看到亲切和温暖,他冰冷的指尖渐渐回暖,不安的情绪也随之平缓下来。他深呼吸一口气,让自己镇定下来,没有事,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同学暂时是安全的,有警察在旁边保护着。   他重新抬起头的时候,已经是大汗淋漓,他在衣服上擦了擦手心的汗,抬头望了眼老师,大家都在抄老师写的题目,没有人注意到他,他擦干手中的汗,重新拿起手机,敲下信息:   【兄弟,你可要注意安全,一定要注意安全,千万不要和警察走散了。】   【对啊,太危险了,我就说不要去嘛。】   【怎么会突然暴动了,发生什么事情了?】   【不清楚啊,有人知道吗?谭鑫,你人还在吗?】   【信号不好,他肯定收不到,现在那边在下雨。】   【同志们,同志们,刚刚我表姐给我发消息,说是市中心突然断电引发踩踏事故,大家老老实实家里呆着,千万不要过去。】   【我们在欲海啦,离你们十万八千里,放心。】   【你们才是最要担心的好吧。(笑而不语.jpg)】   沈元皱了皱眉,群里都是高三学生,他们初中班的同学也都基本在读市五中,市五中的高三部全封闭式,事情发生也在上课时间,无瑕去刷即时信息,所以所有人都还在懵懂状态。   【什么个情况?】   【你们公安局门口爆炸了,炸死了好多警察,你们不知道?】   【我的天呐。】   【真的假的?】   【新闻都有了,咯,链接:——“欲海市公安局爆炸案”】   沈元手一抖,手机“啪”的一声掉在桌上,他赶紧拿起手机紧张地抬起头朝讲台看了一眼,好在数学老师还在讲话并且打算离开,丝毫没有注意到他的小动作。   他暗暗呼了一口气,静下心来,恐惧感稍稍褪去。欲海市公安局离他们这里非常远,就算爆炸案发生,离他还是非常远的,就是爆炸发生不知道死了多少人,那一定会死很多警察……沈元下意识地想起方才视频里那名保护同学的年轻警察,一直站在最外围护着所有人。   那名警察大不了沈元几岁,能从面孔和微微颤抖的声音里辨认出他还只是个出勤没多久的年轻人。   沈元心里焦灼着,那些警察和我们都一样啊,也是骨肉组成人,也是父母生出养大的,他们犯了什么错,为什么努力保护大家还要遭受这样的责难?   绑匪实在太嚣张了,在公安局放炸弹,他还以为他们是好人……   沈元愤愤然地退出微信,他感到了愤怒,感到了欺骗,幡然醒悟后他更是感到了自己的愚蠢……更多的,他感到了一丝丝恐惧。这混杂在一起的感情让他很不好受,一时间他也不弄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有那样失去理智的行为。他感到了羞耻,打算关上气人的手机,拿出奥数题打发下无聊时间。他的手指无意识地滑动,突然碰到了短信,点开了那条没有什么用的所谓的正义审判的投票短信。   他啧了声,心里骂了句神经病啊,随手点开那条链接,下一秒,他的手指陡然僵住。   这时候,他身后的同学拍了他的肩膀,他却木雕泥塑般一动不动,眼睛始终离不开那方小小的盒子。   良久,他才回过神,他拿起手机转过头,把手机屏幕展示给周围人看,所有人脸上瞬间从兴味索然变得饶有兴趣,他们纷纷打开自己的手机,点开那条躺在垃圾箱或是沉在其他短信之下的那条信息,随即又点开链接。   班级群里也是在这个时候炸开,桌上的手机震动个不停,所有人都在飞快传递一个消息。   18:21分,投票网站重启了。   沈元的同桌兴奋地看了眼时间:“马上就六点半了,现在谁最领先?”   老嫖激动地说:“当然是老婊子孙玉芳。”   “疯子弟弟表示不甘示弱。”   “为我孙姐疯狂打CALLLL——”   有人跳上讲台,一副主持人的模样,装模作样的握着拳大声道:“同学们,同学们,这激动人心的时刻来临了。还在等着什么,赶紧动动你们的小手指,我们就要参与进史上最伟大的群众性审判事件里了。”   “快快快,犹豫个屁啊,这几个人哪个判十个死刑都不够。”   “就是,就是。我投孙老师一票,必须的。”   同学们立刻开始起哄了起来,都拿出手机开始点,并且来回询问。   沈元此刻眼中的兴奋却慢慢褪去,脑海中浮现出之前那则爆炸新闻,他犹豫地拿着手机,望向四周的同学,每个人脸上兴奋地握着手机,按动着手指。他的心突然沉了下去,就像是沉入了深不见底的深渊,似乎自己进入了一个真空的空间,和所有人格格不入起来。   周围的人顿时变得陌生,疯狂,偏执,似乎失去了应有的理智。   他张了张嘴,他想说:“那也是条生命啊,我们没有权力去决定别人的生死。”   然而他的声音却哑了,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是呆愣愣地坐在原位,看着那个投票网站发呆。   “你在发什么呆啊。”   一只手伸了过来抢走了他的手机,沈元抬起头,看见老嫖拿着他的手机,在所有人那标识着“生、死”的两个选项下统统按下了“死”的按钮,那代表最慎重意味的字眼在他眼中此刻只是单薄的字符,他似乎还意识不到那会带来怎样的后果,他的声音里带着兴奋,轻快地说:“啊,马上就有好戏看了。”   沈元心里咯噔一下,瞪大了眼睛。   ****** 第403章 残缺器官的遗体(四十五)操纵   同一时间,就在市五中山下,一辆红色重型卡车正在飞驰而过。卡车司机带着顶黑色鸭舌帽盖住了眼睛,他壮硕的身子随着车的颠簸而摇摇晃晃。司机身边坐着个尖嘴猴腮的瘦子,那瘦子有双精明的眼睛,朝车窗外探着头观察着什么。   后面车厢里不时传来叮当哐啷玻璃砸着铁皮的声响,司机和瘦子恍若未觉,专心做着手头的事情,全程没有交流。他们这条路的方向通向火车站,那附近有条高速公路,不过他们不会上高速,而是打算从火车站旁崎岖的山路直接开出省去。   那条路山路崎岖,之前发生过泥石流,导致现场还属于危险地带,但是司机丝毫没有担忧,游刃有余地踩着离合拉着手动杆。瘦子被颠簸的有些受不了,他骂了句脏话,拿出瓶矿泉水朝嘴里灌了两口,然后打开车窗吐了出去。   司机这时笑了声,那瘦子立刻瞪了回去:“笑你妈啊笑。”   司机没有反驳,他有着比瘦子大两个型号的身体,还掌握着方向盘,然而他的肢体动作却表达出他一点不想和瘦子接触。   这时候,瘦子的手机突然震了下,他悉悉索索地从兜里掏出手机,司机好心打开照明灯,灯一时晃了眼睛,又换来瘦子一阵骂骂咧咧。   他骂了一半,话噎在嘴里,司机狐疑地朝他看去,只见那瘦子骂了句操,猛地拍了下车门:“停下,停下来。”   司机一脚刹住车,他狐疑地朝瘦子望去。瘦子拿出手机,递给他,上面是个网页,网页上则是投票贴。紧接着司机额头上掉下一滴豆大的汗珠,浑身饱满的肌肉不容克制的颤抖起来:“这、这可怎么办?”   瘦子捏住烟,吐出一口烟丝,露出苦恼的表情,极其不耐烦道:“我能知道怎么办啊,等着,先等着通知。”   司机深吸一口气,他的目光从鸭舌帽下探出,看着即将昏暗的天空,忧心忡忡起来。   他隐隐的觉得如果这时候不出城,恐怕会出现很多事端。   瘦子的手机这时候又响了,看了眼屏幕,他深吸一口气,将烟摘掉,脸上露出诚惶诚恐地表情,他勾着背小心翼翼地回着话,过了一会儿他挂了电话,脸色变得和墙漆一样白。   司机看着他,发现瘦子坐在座椅上,脸色暗沉得要和黑夜融合成一块似的,他忧心忡忡地问:“怎么了?”   瘦子看了他一眼,表情恢复寻常,只是再开口声音有些哑。   “他说,把货物处理掉。”   司机一时间没明白过来:“怎么处理?”   瘦子泛黄的眼珠子四下乱晃,暴躁地说:“能怎么处理?一锤子下去,挖个坑再埋了,要不就加个石头沉江底,别愣了,拿着家伙跟我到后面来。”   司机身子僵住,好久没能说话。   瘦子啐了个口浓痰,随后打开车门,利索地跳下车。司机阴沉沉地看着瘦子的背影和背景融为一体,听见瘦子的脚步声一点点消失,他圆圆的眼睛中闪过一丝阴狠。随即他掏出手机,飞快发了个短信,不消半秒,便收到了回信。他看了回信后,微微坐直了身子看着后视镜里的自己,良久,似乎做了个决定。他转身从座位后面拿出了工具箱,从里面拿出了个扳手,那扳手很沉很大闪着银色光芒。   司机推开车门,脸色带着笑意。瘦子正打开后车厢的门,无暇顾及身后。他只听见鞋底和石子摩擦的声音。那声音离自己越来越近,于是他开口:“你帮我把手,处理完了,咱们好……唔——”   一声闷哼,瘦子踉跄地扑向前方,他捂着鲜血直流的伤口不可置信地转过头,一个“你”字尚未成型,便消散在空中。   只消片刻,红色重卡再次重新上路。只是卡车的方向调转了个头。车窗开着,一只粗壮的手伸了出来,手指间还夹着烟,烟灰被风吹进了车里。司机打开广播,这时候的广播正在播报新闻开头曲,他随着那首曲子哼了起来,身子也跟着摇摇晃晃。他的身边副驾驶座上此刻空空如也,没了恼人的声音。   ******   2011年社交网络的兴起到如今,很多人发现网络的戾气越来越重,网友的容忍度也貌似在降低。“人肉搜索”“网络暴力”“键盘侠”“实名制”等词语成为现代人最为熟知的词汇。   从前的一则新闻到达民众的手里,需要通过繁冗的程序——编辑,审核,修改,纠正,发行。   而现在只需要手指轻轻一动,拍张照片,录段视频,加几个表情和煽动性的词语就能组成一条引人瞩目的新闻。   投票网站再次重启,无疑是在这片还未成熟的蓝色海洋里,投入深水的炸弹,不消多时便引起惊天巨浪。消息总是这样,一传十十传百,这令人着迷又透着不安的旅程,前往的终点充满了未知。   晚上十八点二十一分这个时间正是所有人忙碌一整天后得以喘息休息的时间,所以大部分人都拿着手机刷着网络。   今天一天的消息量实在太大,杀人直播间的现场诡异猎奇,绑匪和受害人的身份在真相的披露后慢慢调转,整个事件背后隐藏的深意更是朴素迷离,既神秘又离奇,容不得人喘气,关键是消息内容绝对真实,人们都纷纷带着好奇和猎奇的心态想要探听到最近的消息。   因此各大论坛和交友通讯设备上很多人都在询问到底是什么情况,发生了什么,什么原因,现在怎么样了?   只要有心人搜一下,就会发现“审判”“正义”“罪有应得”“替天行道”等正能量字眼的频率出奇的高。孙家仗着权势肆意妄为,杀人买凶、未成年劫车案主犯未获惩罚、三万元等于一条命这几个关键信息都让人感到愤慨,受害人在网络上泣血血书引起网络上强烈的同情。许多人直言不讳的表示恨不得这两姐弟赶紧去死,对于绑匪的行为纷纷拍手叫好。更有人直说:“既然政府不敢办他们,那就让我们来。”   投票网站的网址经过网友间的相互传播,在开站后短短的两分钟内,投票数从一千人疯狂涨至两万人,甚至还在不停飙升,估计等到了截止时间,投票人数应该高达十万数。而关于此事的讨论却不仅仅是这投票的几万人,而是一时间卷席了所有论坛新闻的最热点,对同一件事件网民的共同参与度达到了空前的高度。   不少网络媒体把握了其中商机。他们制作全过程分析贴,把人质的背景家世及别人爆料对方杀人越货的事情详细描绘,同时附录上自己对犯罪动机的分析,还根据事态发展及时更新,该帖效果明显,在网站的推广下,很快转帖量就高达了百万。   热度如此疯狂,自然讨论和参与人越来越多。有人为了蹭热度,有人为了博关注,有人为了发泄情绪,有人想要从隐秘的线索里找出答案,反正各种各样的分析贴层出不穷,从分析受害人罪犯到跟踪警方动态,网络上腾起一派欣欣向荣的景象。   尤其是在一些匿名性和自由弹性极高的论坛里,一切狂想和与欲望都成为了可能。就该事件半真半假包含恶意讨论遍地开花,也不知道这些人都是从哪些渠道得来的消息,许许多多关于孙家非常私密的消息被披露出来。其中非常隐秘的一条有人提起,孙玉芳曾经在大学里举办过一个交友会。   爆料人貌似是孙玉芳的熟人,或者说是认识孙玉芳的人,很详细的描绘了孙玉芳的学生时代,很形象的勾勒塑造出一个自以为是骄傲自大的富二代形象。然而这并引起不了任何人注意,这条消息在所有危言耸听又充满神秘猎奇的猜测以及一件件离奇的案件之下实在是有些不够看。   这帖子不过是一闪而过,大家也都是看过就忘了。   然而就在所有人没有注意的时候,这个爆料人又爆出条消息,这个交友会是孙玉芳组织富二代们众情淫乐的借口罢了,以联谊会的方式骗取家世普通单纯的大学生参与,然后从中获利。   紧接着更离奇的来了,爆料人发出几张图片,图片内容是几份老旧的报纸。报纸虽然陈旧,然后拍摄出来的效果却很好,把报纸上每个字每张图都清晰的显示出来。黑色和白色为唯一色调的报纸上最引人注目的是一张生活照片。   照片上是一名模样较好的年轻女性,她穿着毛线衣和分叉长裙,及肩长发整齐地垂在耳边,发梢往里微微卷起,这身打扮使她显得时髦又不失庄重。她面对镜头,略微羞射腼腆,眼睛明亮灵动,微笑的时候,右边脸颊处显示出个甜美的酒窝来,整张照片充满了年代感却栩栩如生。   然而这样一位令人想入非非的美丽女性照片下面加粗黑体标题却毛骨悚然地被撕成了两半——出租屋惨剧:惊现残缺器官裸尸。 第404章 残缺器官的遗体(四十六)主控权   “二十年前,A大学外出租屋内惊现赤裸女尸,尸体部分器官不翼而飞,尸体表面清洗得十分干净,被人发现的时候女尸还栩栩如生躺在床上,像是睡着了一般,整个案件透着一股莫名诡异的气氛。据警方披露的调查细节,受害人17岁,名叫周蝶,卫校的专二学生,同学老师反映周蝶长得漂亮性格好,为人开朗不拘小节,在学校里很受欢迎本人交友也很广阔。她没有男朋友,家庭条件一般,一直住校。   “尸体被发现时,周蝶已经两天没去学校了,死亡时间就在尸体发现的前一晚,而出租屋里未发现任何血迹,这就说明那里不过是个弃尸现场。承租人和房东经调查都没有作案嫌疑,周围邻居也反应当天并没有异样。发现尸体的出租屋在A大学外,大家看地图,A大学离卫校有三十公里远。二十年前公共交通并不像现在一样普遍,周蝶要去出租屋地点一个方法是转三趟车,一个方法是打车。警方调查了所有出租车和公共汽车记录都未发现周蝶的踪迹,那就说明周蝶要不是走路过去,要不就是有人送她过去。走三十公里有点荒唐,于是送她到A大学的这人就成了重点嫌疑对象。”   “周蝶失踪时候的最后监控很快被找到,当天晚上六点周蝶走出卫校时,在公路旁来回探望,过了大约十来分钟的时间,周蝶突然面露笑意朝某处挥手,接着就消失在监控里。大家有兴趣的话可以问问住在A大学周围的朋友,当年该案曾经一度轰动。不过警方调查了大约一个月的时间,仍旧没有结果,该案也成为了悬案。”   “大家一定要问我,为什么要在爆料孙玉芳的帖子下发出多年前的案子,不急。”   在看帖人疑惑的时候,爆料人这时又附上了孙玉芳的大学毕业证书,顿时引起一片哗然,孙玉芳正是从A大学毕业,并且就读时间和周蝶一模一样。而最让人耐人寻味的是,当年A校联谊会的女生签到表,里面被特地圈红的两个名字,便是孙玉芳和周蝶。   “当年楼主我就在A校就读,说是A校联谊会却不收本校普通男生。说白了,就是参加这个联谊会的没有屌丝,只有官二代和富二代。不过楼主我有个发小朋友恰好是XX军区参谋长的儿子,他被受邀前去参与了几次,这个签到表的照片就是他给我的。我问过他许多次,这个联谊会什么性质,他一直支支吾吾,只告诉我这个联谊会不要去查,这就更引起楼主的好奇。”   “于是楼主就关于签到名单上的人员,一个个去调查,这调查让楼主发现了十分奇怪的事情,女生签到一栏里面总共只有十二个人,其中却有六名下落未名,一名死亡……”   “以下是楼主不负责任的推测,会不会是周蝶案发当晚参加同学会,却遭到了未曾想到的意外导致死亡?那么问题来了,尸体为什么没有器官?为什么要把尸体遗弃在出租屋内?为什么参与联谊会的十二人中有七人都身遭不测?联谊会里到底发生了些什么?孙玉芳在其中扮演的什么样的角色?”   一栋老式住宅区的破旧小楼里,昏暗的小屋里独自坐着一个十几岁的男孩。他正坐在有些过时的大肚子电脑前专心致志地输入着什么,闪着淡蓝色光线的荧幕上,一个字一个字被敲出来,最后键盘上飞舞的手指落在【Enter】上,网页上立刻出现【发帖成功】的字样。   男孩输入后,苍白沉静的小脸上露出不符合他这般年纪成熟的笑意,他移动鼠标,点下右下角不停跳动的头像,在对话框里留下“OK”。   果然这贴发出去闹开了锅,爆料人并没有提供准确的证据,只是把一些旧时的报纸和新闻拼凑剪辑发上去,留给更多人的是问题还有爆料人的欲言又止的沉默。   法国思想家帕斯卡有句名言:那无限空间的永久沉默,使我恐惧。   恐惧会让人紧张,产生神经兴奋,心跳加快,肾上腺素飙升,同时欲罢不能想要探知背后深意。   这半真半假扑所迷离的帖子在网上不胫而走,各大论坛都有人悄无声息地留下一句:你们知道A大联谊会吗?   正在所有人半迷惑地在搜索框搜索窗口搜“A大联谊会”五个字时,那名匿名小号发出的爆料帖顿时映入他们的眼帘。   然后网友开始纷纷讨论,不久后有人自称A大学生,有模有样说出的确当年A大有这么个联谊会。接着有人发出帖子,爆料前不久让警方头疼的欲海市连环少女失踪案,而被绑的五人都和该失踪案密切相关,联想到A大联谊会的离奇事件,恐怖离奇的猜想顿时袭上所有人的心头。   一时间,众说纷纭,其中有人提出一个猜测,冬宁这个警察之所以做出这样的事情,是不是想要逼迫人质说出少女们的下落,这一切会不会恰好是警方的阴谋,想要逼迫人质背后的势力。   警方相关人员立刻出来辟谣,警方绝对不会干出这种违反法律以暴制暴的事情,让大家不信谣不造谣。   这个想法太过于荒谬,根本没人相信,然而猜测有一部分却很有道理,联想到那直播间的名字“正义的最后审判”以及冬宁的真实身份,最后得出一个结论。   绑匪朝人质家属索要的不是金钱,而是那些失踪的少女。   ******   就在此时密切关注这一切的除了网友,还有位于欲海市公安局走廊上的三个人。键盘敲击的声音在寂静的走廊里不时地响起。   老陈移开视线,将目光投向眼前和他儿子一般大的少年。   “谢谢了各位,今晚是属于我们的战争!我们绝不能输!”多米在名为守卫联盟的群里敲下最后一个激荡的字眼,立刻群里有人一排排像誓言一样激烈又热情中二回复:“正义为名,守卫华盟!”   老陈眼角抽搐,不知道说什么好,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突然感觉年轻真好。   走廊的光细碎的洒在地上,多米坐在角落里,神情专注,他膝盖上放着的电脑旁插着之前那个神秘的小盒子,此刻小盒子上呈现四个名字:丁雪峰,钱国平,孙玉芳,孙朝东,每个名字下面有一排数字,都在疯狂上涨。   其中孙玉芳的票数最高,钱国平和丁雪峰的数字最低。   多米哼着小曲,朝那小盒子看了眼,伸了个大大的懒腰。然后手指飞快在拿盒子上点了几个键,只见神奇的事情发生了,孙玉芳的三万投票数瞬间降低为一万五,而钱国平的投票数上涨到二万三,成为最高票数。   老陈感觉自己一颗心也跟着那票数七上八下,看了多米一通乱操作后,忧心忡忡擦了把额头上的汗,强打起精神望向容铮:“容队,投票窗口已经重开,最终票数定在钱国平身上,会不会出什么事啊?”   钱国平身份不同,有功勋在身,现在也没什么具体的污点爆出来,如果钱老出事了,他八个脑袋都不够砍的,老陈感觉自己像是坐在云霄飞车上,心脏都快抗不出了。   容铮听出他话里的担忧,用安慰的语气解释说:“钱国平被绑在那里绝不是做背景板的,这里面绑匪肯定另有打算。可惜我们没有多少时间去仔细探查,只能先保住他们的性命。你没有发现我们之前的每一步都走在他们的计划之中吗?按照他们的想法,直播的方式来控制民众投票,民众必然跟着直播走,孙家肯定是最先出局的。我们现在把票数控制成钱国平最高,这肯定打断了冬宁他们的计划。”   容铮说到这里顿了顿,他有个想法没有说出来。他实在是不明白,让民众参与投票对冬宁他们的诉求根本没有半点关系,只是吸引人关注只要直播就够了。让民众参与案件当中对受害人进行生死评判,这相当于把他们也拉入万恶的深渊之中。冬宁和陆阳两人绝不可能这样做,那这个事情便是那位神秘的R的杰作,但是他为什么要这样做?单纯是满足自己的恶趣味吗?   或者是他还有其他目的?   想到这里,容铮无端感到一股莫名的恶寒。感觉如果不是R太自负被他们发现,恐怕后面发生的事情将会超出他们的想象。   老陈并没察觉他的异样,深吸了口气:“那后面那些事呢?不是该爆料钱家的事情吗?”   “为了掌握主动权。”容铮说,“我们现在手中掌握的讯息有限,每次做出的决策都恰好掉进绑匪的陷阱,处于最被动的状态。绑匪和受害人这两个阵营的人都对隐藏背后的真相心知肚明,而我们警方却是一无所知。鉴于受害人涉及的案件严重性,我们想要从受害人那里获得讯息只怕是比登天还难。”   老陈仿佛触摸到了冰山一角,从话语里明白了些:“所以你让他和他那些小孩子朋友帮忙在网上放烟雾弹,询问当年A大联谊会的事情,就是为了获得更多的讯息?” 第405章 残缺器官的遗体(四十七)等价交换   A大联谊会的信息只是个烟雾弹,如果有人详细对照那张报纸就会发现,内容有拼凑的痕迹。当然案件是真实的,但并没有和A大联谊会有任何联系,受害人的模样也是虚拟的,只是容铮来了个移花接木,将当年发现的三具缺器官的尸体和虚假新闻相结合编造出这个假新闻。半真半假的线索制作出假新闻的效果奇好,他们抛出虚无缥缈的证据,再三言两语的引导,让人感到整条消息里透着细思极恐的地方。   当然,多米一人面对如此多的事情,再大的能耐也有些吃不消,还好他有些志同道合的网络伙伴,有人帮忙做了报纸,有人帮忙发帖,还有很多人在这个时候帮忙做了免费水军。这帮水军不仅可以发帖,还可以直接把管理员权限架空,让他无法删帖,同时时刻监控评论控制言论。所以一时间并没有人质疑帖子的真实性,舆论就这样被有效控制了。   多米听见老陈对他们的点评,小耳朵愤怒地动了下,忙中偷闲朝老陈投去非常不满的一瞥:“什么小孩子!我们可是未来最牛逼的黑客联盟组织!”   容铮伸手在多米的后脑勺弹了下,让他老老实实继续干活,然后转向老陈:“现在总体情况对孙家非常不利,可是这恰恰也正好为我们提供了机会。孙家情况越是不利,他们就越慌乱,慌乱下便会破釜沉舟。孙家最在乎的是血脉传承,现在孙家唯一的两个子孙都落在了冬宁手里,他们绝不会袖手旁观。所以我们现在制造一个氛围,外面四面楚歌,而里面却另有生机。”   老陈无端觉得有点心慌:“现在冬宁的位置已经不再是秘密,他们突围进去怎么办?”   容铮:“别忘了炸药。”   老陈神色一凛,忽然有些明白了:“我们的人现在包围了现场,现场地方空旷,他们如果有所行动,肯定会被和我们的人发现然后发生冲突,那必然会引出动静让绑匪察觉。那……容队我又不明白了,这另有生机是什么意思?”   容铮注意力好似忽然转移,他缓缓地站起身,天全暗了,市局里的灯全亮了起来,细碎的光星星点点的撒下来,显得整个城市宁静安详,他透过窗户上的玻璃朝对面静静地望去,那半遮盖的窗户下有几抹令人心慌的人影在乱晃。   半天没得到回音,老陈不明所以地望着容铮:“容队……”   容铮忽然开口:“老陈,能不能找辆车,带我们去现场。”   他话虽然恳求,然而语调却不容置喙。   老陈也跟站起身,他和容铮一起窝在这冰冷的小走廊,本来培养了点同志感情,乍一听容铮的话,忽然想起两人之前的争议,顿时防备心起,上下打量起容铮来,那眼神直勾勾的,好像要把容铮里里外外看个通透,看看他有什么企图。   容铮见惯了大风大浪,不动声色地从兜里掏出烟,随手还给他递上一根,像是在互相寒暄。   老陈狐疑地拿过烟,狠狠地吸了口,大概是借着那点烟丝刺鼻的味道醒醒转不过弯的脑子。最后他还是点了下头,拿起衣服披在身上:“行吧,容队,我们现在是一根绳上的蚂蚱,我只能信你了。来,小伙子,端着你的电脑,我们这会儿就走。”   晚上十八点二十六分,三人做鬼似的蹑手蹑脚朝楼下走去。楼下还有爆炸之后的混乱,他们甚至还在门口围住的一帮人中找到周鹏的影子,然而他们没工夫寒暄,匆匆跑到停车场。很快老陈在一众警车里找了他那辆快散架的捷达车,他挺着大肚子身形灵活地打开车门钻进狭小的驾驶室里,然后从兜里掏出副老花镜戴上,专心致志地在导航里输入地址名称。容铮刚进副驾驶一回头余光瞥见他输入的动作,导航液晶屏里正好弹出目的地的地址,他隐隐觉得哪里不对劲,那感觉在地址弹出的一刻便挥之不去,然而地址是对的,方向是对的,可是就是有哪里不对劲。   这感觉挥之不去,容铮仔仔细细地盯着那液晶屏看了一会,那神态认真的模样让老陈也感觉心里一阵发毛:“容队,怎……”   这时候,坐在后面的多米发出了难以置信的声音。   “等等,这是什么?”   容铮疑惑地扭过头,就见多米一副吃惊的模样,像是被这突如起来的状况吓得手忙脚乱,屏幕被他倒腾了半天,才转过来,那直播视频旁的右下角赫然出现另一个直播间。   ******   不能让他们知道。   孙玉芳低着头,昏黄的灯光从天花板上碎碎点点地撒下来,把她黑色的头发染上了一层铁锈般的红。她的头像是被重物沉沉的压着,怎么也抬不起来,精心打理过的头发此时乱糟糟的,混合着油腻的汗水一缕一缕贴在脸颊两侧。   她像是多日来没有休息过,眼窝深深地陷了下去,孙玉芳早已没刚来的时候的威风凛凛,孙朝东将她埋藏在心底最不堪最隐秘的一段往事硬生生地撕开暴露给所有人看,孙家往日的光辉在他癫狂的笑声中荡然无存,她华丽妆容下满是皱纹丑陋不堪的脸也被他一层层剥下。   真该死,真该死。   她早该掐死他的。   孙玉芳咬紧牙关,捏紧拳头,指甲深深地陷入手心里,然而她一声不吭,她知道只要她不说话,孙朝东那些话不过是些疯子的疯言疯语。   深吸一口气,孙玉芳抬起头,静静地望向正对面的冬宁,冬宁和她对视,嘴角带着若有似无的淡笑,那目光宛如斑斓色彩的摇尾毒蛇在她脸上遒劲地扭动,冰冷、光滑、危险,所到之处引起一阵寒颤。   孙玉芳努力克制住颤栗的身体,让自己表现得波澜不惊,甚至还颤颤地扬起下巴显出几分倨傲。就在她外强中干企图强打起精神的时候,对面的毒蛇说话了。   “你想不想活下去。”毒蛇一张嘴,就是诱人的苹果,“现在只有一个机会,这个机会抓住了,我就给你一次活命的机会。”   孙玉芳神情一紧,呼吸微微有些急促,伊甸园里的苹果发出诱人的喷香,然而她脸上依旧维持着不屑一顾的神情,想必她早已经权衡利弊,于是保持一贯的倨傲企图保持自己最后那点尊严,沉着声说:“到现在,我就没有想过活着离开。”   冬宁闻言却不可置否地笑了笑:“你对我有些误解。”   “能有什么误解。”孙玉芳扬起眉,好像被对方的话语逗笑,带着些讽刺地扯了扯嘴角,“把我绑在这里,逼着我疯子弟弟说出那些假的不能再假的消息栽赃嫁祸。我不知道你抱着什么样的目的,看你一身警服,怕是有人授意你做出这样的事情,我劝你们还是省省吧。我什么都不知道,什么也不清楚,就算你把刀横在我眼前,我也就只有这句话。”   冬宁不大在意地低头把玩着手里的弹簧刀,在屋内昏暗的唯一光源下泛起幽幽的光泽,他轻轻一笑,状若随意地说了句:“要是我说这活命的机会,可以给任何人呢?”   孙玉芳闻言浑身一震,只觉全身的血液霎时涌进头里:“你什么意思?”   冬宁看着他,目光深冷满含恶意:“我的意思是,这个活命的机会给你,当然,你可以不要,选择给其他任何一个人。”   一时间,屋内鸦雀无声。   屋内其余人已经在这间小小的屋子里绑了两个多小时,年纪最大的钱国平显得非常狼狈,此时他脸色煞白,浑身的血液都已经僵住了,加上大腿内侧的伤口一直朝外突突地冒着血,让他气若游丝。   钱国平感到生命在缓缓从身上溜走,他感到了恐慌,几次企图搭话,还未出声就被掩了下去。   在阴冷的房间里他感到从未有过的绝望,听见冬宁这话他猛然瞪大眼睛,像是在幽暗的隧道里乍一看见细碎的光芒,浑身迸发出力量,急不可耐地插话问:“什么条件?”   可惜钱国平估计错了他的位置,他早已经从众人尊重的钱老变为了阶下囚。冬宁颇为不爽地皱了皱眉,朝钱厚载使了个眼色,钱厚载便了然地拿起布团把其余人的嘴全都堵上。   孙朝东随即露出玩味的神色,钱国平则是一脸惊慌,怒不可歇地瞪着自己的傻侄子,想要努力发出声音。钱厚载一眼都没施舍给他,一转身,走到大门边上。   屋里霎时变得十分安静。   冬宁摩挲下手里的弹簧刀:“三十年前你父亲承办隧道工程,全资金垫款。政府方面资金一直没下来,材料费人工费突然猛涨,公司资金周转不开,差点就破产。可孙周兴不知道哪儿来的能耐,让公司起死回生,将隧道工程做下去不说,还筹集到一笔资金买了土地开办了后来的达胜地产。条件非常简单,我就想知道,他做了什么?” 第406章 残缺器官的遗体(四十八)妈妈爱你   “只要你能上网,就能从我们各媒体采访查到。”孙玉芳闻言轻声笑了下,她调整呼吸,面不改色道,“当年我父亲当时的确很困难,不过有政府出面给各大材料商打招呼帮忙周转,所以这方面没出问题。我父亲和工人关系向来不错,他把自己家的房子让出来,让工人们暂住,我家保姆也被找去照顾工人们的一日三餐,将心比心,自然能得到工人们的谅解,资金方面的压力是有的,但没你说的那么吓人。”   冬宁惊奇地瞪大眼:“这可不是小钱啊,上千万的钱,利息算起来就吓死人,材料中间商和工人居然钱都不要,甘心情愿帮你们工作,这话说出来,简直是和谐社会。”   孙玉芳冷冷地看着他:“你要的答案我回答你了,就算你不信,这也是事实,不信你可以找来当时的材料商和政府人员问……”   冬宁冷笑打断他:“三十年过去了,那些不知细节的人就算找着了,怕也不清楚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而且以达胜集团今时今日的地位,要想在这行里混的,就算心里有怨气必然也口是心非说出的都是好话。”   孙玉芳咬牙看他:“你非要我说出些什么,用那些我弟弟的疯言疯语来治罪名,让我父亲辛辛苦苦积累下的财富都付之一炬吗?你到底什么目的?”   冬宁好笑地一摊手:“我能有什么目的?我是一名在职警察,审讯犯罪分子,自然是在维护社会治安,打击违法犯罪。”   冬宁说出的话十分诚恳,然而他手里的弹簧刀随着他的动作,在空中划过一道金属的圆弧,锋利又尖锐,屋内即可响起了几道抽气声。   感觉自己被当众羞辱,孙玉芳几乎要把牙齿咬碎,她愤然道:“你到底在玩什么把戏。”   “玩的就是等价交换的把戏。”冬宁带着几分好笑看着她,缓缓站起身,手里的弹簧刀饱含威胁意味左右弹动,“一个信息换一条命,就看你觉得值不值得了。”   他每说一个字,步伐慢慢朝前移动,离孙玉芳越来越近,孙玉芳全身冷颤不止,努力压着内心的恐惧,梗着脖子说了一句:“我什么都不知道。”   冬宁紧逼一步:“你家院子地下室发生的事情你不清楚?那小保姆脖子上的项链……”   他话还没说完,孙玉芳就像被扎了一下,猛然打断他的话:“我不知道,那都是他的疯言疯语,我家院子里根本没有地下室,什么保姆,什么项链,我什么都不知道?”   冬宁又逼近一步:“那你家承建的编号601的废弃隧道里那令人着迷的小房间,你也不知道吗?”   孙玉芳闻言一愣,缓缓地抬起头。   冬宁似笑非笑地站在她面前,居高临下看着她:“如果你还说不知道,那他……”   安静的屋内忽然响起了细碎的哭声,那哭声在孙玉芳耳畔骤然响起,熟悉的声音让她浑身的血液猛地冲向她大脑顶部,她眼睛睁得浑大,血丝很快裹上了眼球。她猛然往前倾身,身下定住的凳子轰地发出一声巨响,然而被绑住的身子却徒劳无功。孙玉芳硬撑的强硬终于轰然倒塌,她脸上出现恐惧、绝望、慌乱的神色,压抑不住地发出一声嘶吼:“放他走!”   冬宁低下头,和孙玉芳几乎鼻尖相碰,他欣赏着她的表情,眼中满是嘲弄。   “你儿子的命,你要……还是不要?”   *****   那荧幕右下角巴掌大的小直播间里,一个瑟瑟发抖的少年被束缚在椅子上。那少年额发挑染了抹纤细的紫色,他那块头却和纤细半点沾不上边,把他身下那小椅子衬托得娇小玲珑,可他却一动不敢动,抖瑟着低着头,收着腿,肩膀蜷缩着微微发颤,似乎想要把自己缩小一些,然而在刺目的炽光灯下少年毫发毕现。   看着视频的老陈额间豆大的汗珠掉了下来:“坏了,这怎么又有另一波人质了?”   多米好奇地问:“这是谁?”   “孙玉芳的宝贝儿子,也是彭泽交代涉嫌一级重罪的未成年人主犯——王开宇。自从他被警方盯上后,孙玉芳就给他儿子安排了好几个保镖,我们一直重心放在孙家,却忘了孙玉芳的宝贝儿子王开宇,真是失算。”容铮扒开袖子看了眼手表,“老陈,咱们得马上出发了。”   “好、好。”老陈这才回过神来,一边手脚麻利地启动车,一边忧心忡忡地说,“这下就算我们把冬宁包围了,也不敢轻举妄动,现在有了另一方人质,还不知道场地,真是不好办啊。”   在后座的多米看着视频琢磨了会儿说:“看样子孙家当年的启动资金和贩卖器官的买卖脱不了干系。亲生儿子被抓,孙玉芳一定会乱了阵脚,说不定就会坦诚真相。这样我们就能顺藤摸瓜,查到孙家的犯罪证据。还真别说,我开始对他们这帮绑匪有种惺惺相惜的感觉了,这算盘打得还挺精的。”   容铮皱着眉,手指轻轻敲在车前隔板上,透过模糊的玻璃看向迅速朝后退的夜色景物,摇头道:“怕是没那么简单。”   *****   看见亲生儿子的一刹那,孙玉芳顿时血色全无,她像是被刺破了外面的薄膜,猛然间接受到外来信息,从噩梦中幡然惊醒,苍白无力的脸上眼泪唰地滚落了下来。   就算再十恶不赦的人,心中也有一处柔软的地方。身为女性在无情的商场上打拼,把她本来柔软细腻的一面打磨成了坚不可摧的钢铁,只有面对儿子的时候,她才会感到片刻的喘息。   血肉相连,十月怀胎,当她看见那皱成一团的小猴子瞬间,孙玉芳便下定决心,她绝不会让自己的儿子和那些罪恶血腥沾上分毫。细心保护,倾注全部爱意,然而换来的却是让她都为之胆颤的事实。   她有一瞬间的迷茫,难道他们的血脉里,果真是传承着疯狂、嗜血、罪恶的基因,可是他是她的儿子,他就算做了那些事情,她也绝不能让自己的亲生儿子进监狱。她尽可能小心翼翼帮儿子抹去那些证据,尽最大能力去掩盖那些罪行,铲除所有可能的威胁。她麻痹自己,那不过是小孩子的游戏,总有一天他会长大,会成熟,会认识到那些游戏不太适宜。   每一步她都像是悬在钢丝之上,一边是亲生儿子,一边是亲生父亲。   孙玉芳活了大半辈子,却始终没有为自己活过,她一辈子都在战战兢兢,深怕一个不小心从钢丝上坠下,下面就是深不见底的万丈深渊。   然而眼下,她猛地睁开眼,她踮着脚尖踩着的钢丝绳的另一端正缓缓地下坠,那深渊里一张张恨她入骨的脸,正张着腥臭的血盆大口,伸出无数只满是湿乎乎的手,正打算趁她一个不注意,把她往下拉。   她苍白的脸上两道勒进脸颊深处的法令纹,让她看起来像是整个人被吸走了生气,猩红的指甲不停地抓挠着椅背上的木条,发出让人心烦意乱的刮吱声。她对此毫无察觉,依旧无神地看着地面,说不出来的神经质。   冬宁欣赏着她的表情,略微感到满意后,他拉过椅子坐下:“比起你来,你儿子太没用了,刚被抓住就吓尿了裤子。难得他快一米九的个头,我们根本还没出手他就缩在车里,哭嚎大叫,还不等我们上手段,他就老老实实把事情全抖了出来。你说要是我们警察审讯犯人都那么容易,那这天下就太平了。”   孙玉芳涣散的瞳孔慢慢聚焦,目光聚焦在冬宁的脸上,然而她的魂不知道飞到了哪里,微张着嘴,却一句话也没说出口。   “我和你说说我的童年。”冬宁像是和她聊天般,循循善诱说道:“我有个缺失的童年,没有父亲,母亲独自把我拉扯大,家里没多少钱,母亲为了生活,常常没日没夜的忙。我只能一个人在家里,我没有朋友,没有家人,于是我变得暴躁充满戾气,开始一些比较残忍的游戏,像是拿弹珠打鸟,用火烧虫子,用石子打流浪猫……现在想来,实在是很残忍,我常常会半夜里孤身一人的时候想,为什么我会那么残忍?可和小宇一聊后我发现,比起他,简直是小巫见大巫。”   孙玉芳咬着牙否认:“他什么都没做!”   冬宁牢牢地看着她,嘴角带着淡淡的笑意:“真的吗?”   冬宁的笑声像是刺痛了她心中一角,孙玉芳抓挠木条的手指猛地一用力,猩红的指甲掀了起来,血丝顺着指尖滴落在地上,她恶狠狠地瞪着冬宁,声音从牙缝里挤出来:“你没有证据。”   没有证据,她心里清清楚楚,证据早被她处理得干干净净,一丝痕迹都没有留下。   什么恶性强奸案,罪犯早就伏案现在就在监狱里乖乖呆着。什么杀人比赛,那都是小孩子逞能嘴里说出的胡话罢了。   哪个受害人敢指认她儿子,没有,那些人的嘴都牢牢的闭上,不肯闭上的,她也有的是办法让他们永远闭上。谁敢和她斗,她活了半辈子,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这些人妄图拿这些来威胁她,真是可笑。   今天就算承认那些案件,那不过是被逼之下不得已说出的话,她儿子什么也没做,她儿子什么也不知道,她儿子没有罪!   冬宁无法克制笑了起来,他哈哈大笑,眼泪从眼角逼出来,他好半天才艰难地说出一句完整的话:“你当我这里是法院吗?还要什么证据?”   孙玉芳猛然从执惘中抽回神,脸色泛青,呼吸急促得好似打鼓般:“什么意思?”   冬宁收敛了笑容,目光宛如毒蛇般,冷冷道:“我今天要他死,他就死,管你有没有什么证据。”他一把扯开外套,把手机丢在孙玉芳面前:“看看你儿子现在的模样,这个游戏你不想玩也得玩,要不你选他死,要不你选他生!”   那手机摄像头流光一闪刚对上孙玉芳,里面立刻爆发出一阵强烈的哭喊声:“妈,妈,救救我啊,快救救我啊!”   孙玉芳心猛然揪紧了。看见儿子的瞬间,她脸色变得铁青,宛若陷入令人窒息的海水中,呼吸急促地喘息着,两行热泪从眼眶里滚落下来,她喉咙深处猛然发出一声怪声,无法克制地抽噎起来:“求求你,放过他,他还是个孩子,什么都不知道,都是我的错,我没教好他……”   冬宁走到她身后,手指轻轻搭在她肩膀上,循着她的目光望向手机屏幕,吐出的气像是发出“嘶嘶”声的蛇信,耳语般轻声发出诱人的话:“可以啊,放过他很简单啊,只要你说出来,我就可以放过他。”   孙玉芳浑身颤抖,重复冬宁的话:“只要我说出来,就放过他?”   冬宁点点头,手指微微用力,头伏得更低,用只有两人听见的声音小声说:“我还可以帮你报仇。二十多年前,你就想杀了他,那个闯进你家的小兔崽子。他害你被拉进你父亲那些恶心事业里,害你的儿子陷入泥垢,你一生的悲剧都因为他,可你动不了他,我却可以,我可以帮你杀了他,就现在,一刀捅进他心窝子里——”   “妈,答应他,他们要什么都答应他们,你只有我一个儿子,你不能抛下我!”视频那端王开宇哭嚎着哀求。   “多好的报复,可以解决掉两个包袱,你可以活下去,带着你儿子远走高飞——”   “妈,你别抛下我,我不想死,我真的不想死,我还没读大学,我还没来得及孝敬您——”   声音一道道撞进孙玉芳的耳膜,她一时间有些混乱,她来不及理清脑子里那团乱七八糟的线团。被囚禁在昏暗不知时间的小黑屋里,精神和肉体一遍遍遭到非人的折磨,她的忍耐在看见儿子的刹那俨然到了极点。现在她面前有个机会,她可以活下去,她儿子也可以活下去,他们可以一起离开,远离这些是是非非。   成串的泪珠从她眼眶里掉落,泪水迷糊了她的眼睛,眼前碎碎点点的色彩变成一道道虚影,她死死地咬紧牙根,眼神变得既迷离又涣散。   ******   “还在等什么,快开口啊。”多米盯着屏幕着急地攥紧拳头。   老陈也同时捏紧了方向盘:“她肯定会开口的。孙玉芳疼爱自己的儿子,为了儿子无恶不作,孙周兴虽然是她父亲,但是两人的关系很远。孙周兴对她母女两人可以说是不闻不问,孙玉芳个性好强,什么都做到完美,也非常听孙周兴的话,可是怎么也得不到他的认可。孙周兴执意要个继承人,孙玉芳是女人绝不可能,为了不是自己的东西倾注了半辈子却什么也落不着。反而她的儿子什么都是她的,只要她是个正常人,就会选择救下她儿子和她儿子安全离开的选择。”   容铮却总感觉有些不太对,他按了按青筋直跳的太阳穴,来回审视着多米手里的电脑荧幕,忽然,他无意间透过那对峙的画面里想到了什么,缓缓地皱起了眉。   ******   孙玉芳微微仰起头,目光慢慢聚集在虚空中的一点,冬宁眯起眼睛,一手按住孙玉芳的肩膀,朝她冰冷僵硬的身体传达温热的气息,一手举起手机屏幕,让她可以和自己的儿子对视。   冬宁手下的身体剧烈颤抖不已,孙玉芳的眼中此刻盈满泪水:“儿子啊,儿子啊。”   那声音令人胆颤,另一端的王开宇泣不成声,也大声呼唤着:“妈,妈。”   真是感人的一幕。   冬宁嘴角露出一抹邪恶的笑意,他的手指缓缓爬上孙玉芳的脸:“怎么样,说吧,说出你父亲那些资金来源,越详细越好,他和哪些人交易,其中有哪些人在给予帮助?”   孙玉芳望向屏幕,哽咽一声后,颤着声说:“小宇,小宇,你听见妈妈的话了吗?”   视频对话框里王开宇两红肿的眼睛艰难地眨了下:“能、能听见。”   孙玉芳闻言牵动了下嘴角,露出个颇为难看的笑容:“小宇,妈妈生下你的那天,天下着雨,所以妈妈想着给你取名小雨。可是外公说,男孩子名字里带着雨实在太娇弱了,男孩子应该顶天立地。于是妈妈给你取名开宇,希望你有一天能肩负起家族责任——”   “妈妈,我——”   “小宇,你听妈妈说。”孙玉芳深吸一口气,声音镇定了些许,她死死盯着屏幕,咬着牙一字一顿道,“你的生命是妈妈给的,妈妈咬着牙,忍受着骨肉分离的疼,整整十三个小时才把你生出来。妈妈比谁都爱你,看着你慢慢长大,从流口水的小肉团子慢慢会在地上乱爬,然后学会走路,学会奔跑,妈妈护了你十八年,希望你长大成人,能成为妈妈的避风港。”   王开宇已经是泪流满面。 第407章 残缺器官的遗体(四十九)中间人   这个已经步入成年、个头一米八四、手上沾满血腥以杀人为乐的凶手在母亲诉说对他的爱的时候终于变成了脆弱不堪的孩童,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整个身子摇摇晃晃地,绑着他绳子和座椅几乎要散架。   “妈妈,我对不起您,我居然那么混账,让您难过,让您伤心,以后一定好好孝顺您——”   “没事,妈妈的宝贝,妈妈永远爱你,妈妈不会责怪你,你做再多错事,妈妈都可以原谅你。”   孙玉芳的声音柔软得不行,她带着温柔的笑,恋爱的看着那手机屏幕,那目光好似儿子近在眼前,她伸出手就可以把儿子揽在怀里轻轻拍打他的背部安慰:“没事儿,孩子,都过去了。”   冬宁嘴角的笑意越扯越大,手机里的王开宇哭得几乎昏厥过去。   这时候,孙玉芳眼尾轻轻地勾了起来,眼中闪过一丝让人不易察觉的狡黠,语气沉静带着笑意说:“儿子,妈妈给了你生命,给了你十八年的时间,让你过的比其他孩子都要幸福,你比妈妈幸福,妈妈爸爸都爱你,所有人的爱都浇灌给了你,妈妈以为你以后长大了,一定是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说到这里,她语气陡然变冷,沉着声道:“可是为什么你要走错路。”   冬宁的笑意陡然僵在脸上,王开宇呆愣住,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妈妈,我——”   孙玉芳眯起眼睛,绑在身后的手指紧紧抓扯着绳子,声音嘶哑地低声道:“你是个失败品,太失败了,你居然和你那个疯子舅舅一模一样!”   王开宇惊愕地张大嘴,浑身发生剧烈的颤抖。   而这时孙玉芳脸上又浮现出浓烈的爱意,像吻一般轻声说:“记住,妈妈爱你。”   说完,她笑着扭过头看了冬宁一眼,在看见冬宁露出一脸惊愕之时,她满意地闭上了眼睛,一声不吭。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屋子里的光线更是暗淡了几分,孙玉芳一闭嘴,周围惶然死寂,气氛陷入诡异的箭弩拔张。   豆大的汗珠从钱国平的额头上滚落下来,在他旁边不远处孙朝东无声地前俯后仰的大笑,孙玉芳却十分平静,手机那端还撕心裂肺地有孩子哭叫的声音,她的嘴角却扬起抹说不出的诡异笑意。   钱国平原地打了个结结实实的寒颤,他本来以为这里只有一个疯子,没想到孙家的人一个个精神都不正常。想到如今的危机,只怕性命难保,他忧心忡忡地望向四周,突然他目光牢牢地锁定在某处,接着钱国平脸上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喜悦。   这时冬宁还没反应过来,他身后的钱厚载先怒了,抽刀朝前一步架在了孙玉芳的脖子上,恶狠狠地说道:“臭娘们,想耍我们!”   孙玉芳半睁半闭的眼睛朝他投去冷冷的一瞥,语气饱含讥讽地说:“你让我陪你玩游戏就玩游戏,你算个什么东西,个没用的废物,只敢藏在家后面摇尾乞怜的死狗,现在也不过就是为了苟活连亲人都敢捅一刀的玩意。我可和你不一样,不过是个——”   她话还没说完,就被人猛地一把揪住头发朝后使劲朝后一扯,冰冷的刀尖就抵在她脖颈中间狠狠地朝里戳了一下,孙玉芳疼得忍不住抽了口气,血丝跟着从那细缝般的口子里流了出来。   她的头皮连同神经几乎要被脑袋上扯离开,尖锐钻骨的疼和空气中浓郁的血气好像唤醒了她对死亡的惧怕,脸上的血色霎时如潮水般褪去,她惶然间急忙张嘴:“等等——”   冬宁使劲攥着她的头发,眼神冷冷地钉在她头顶:“想死,我就成全你们。”   *****   山窝子里卷扬机还在无声运作的矿场里,几辆黄河牌重卡车正发出咔擦咔擦的声音、在坑坑洼洼的道路上颠来颠去。十几名化妆成矿工的侦察员正趁着卡车的声音掩蔽,缓缓朝着小砖房的方向移动。   魏威戴着顶暗灰色的鸭舌帽,鸭舌帽里还有臭烘烘的汽油味,呛得他鼻子发酸,他眯起眼睛将废弃的箱体做遮挡物,小心翼翼地透过窗户缝朝里瞧。   可惜窗户被全部封死,看不清楚里面的构造,只能看见灯下几抹乱晃的影子。   天越来越暗,能见度越来越低,这对他们来说不是一件好事情。   警方在密切观察砖房里面的一举一动。   砖房里面有两名持刀绑匪,绑匪手里有四个人质,人质均被捆绑束缚,其中两名受伤,情况异常惊险。刚刚又来了一个消息,砖房里恐怕有炸药,炸药量足够将整个砖房炸上天,上面了解这一情况立即下了命令,如果绑匪轻举妄动,为了避免影响必须马上击毙。现场指挥官安排狙击手分别位于山崖、火车头、铁皮箱等处,只要房内出现任何差错,狙击手便立刻将绑匪击毙。   现场情况非常不好,和绑匪和平谈判的几率为零,要想击毙绑匪,必然要两发子弹同时击出、并击中劫匪。窗户紧闭,里面乱闪的影子就是绑匪,可是只有一个影子在乱晃,无法分辨是冬宁还是钱厚载。   临时指挥站里众人正在商量对策。   “快到绑匪给出的截止时间了,我看先朝屋内扔催泪弹,然后突击进去抢救出人质,制伏绑匪。”   “绑匪是警察,不能当成普通绑匪来对待,他肯定会立刻反应过来,不要忘记他手里有炸药,现在的炸药分量不清楚,这太过于冒险了。”   “不清楚现在炸药在那个位置,很有可能绑在绑匪身上,最万全的办法就是击中头部,但是这样——”   狙击手猛地打断那人的话:“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那个绑匪是冬宁。”   “这个时候,难不成你要感情用事?”   魏威低头看了眼手表,时间离18:30分越来越近,按照绑匪的条件,他们会先杀人质,在警察眼皮子底下这事情绝对不能发生。然而现场却弥漫着一股消极的情绪,此时所有待命的特警心情复杂,在直播还能播放的时候,他们和寻常人一样一直密切关注着动向。   绑匪是昔日同伴,在酒桌上推杯换盏的兄弟,战场上紧靠后背的战友,人质是利用法律漏洞逃脱制裁,为了获取权利做尽作奸犯法的恶人。   可心中再纠结,一切以纪律为先,耳麦里传来指挥沉稳有序的呼吸声,所有人凝神等待,指针快到三十分的时候,侦察员朝后退去,狙击手手里的枪稳稳地端起对准乱晃的窗口,埋伏在房屋四周的荷枪实弹的特警蹲守在门前。   屋内突然响起了一阵激烈的嘶吼声,仿佛里面的人质正在遭受酷刑,所有人的心都同时“咯噔”一下。   魏威耳边立刻传来指挥官急促的声音:“各部门注意,绑匪正在伤害人质,做好准备,听我指令——”   他心底一沉,身前狙击手露出悲痛的神色。   夜色黑沉,几道红点在半裸露的红砖色墙体外格外怵目惊心。   站在门前的特警纷纷带上口罩,为首的特警举着枪先一步靠近大门,他的手向上举起指尖轻轻碰触把手,所有人屏住呼吸,心都跟着揪了起来,就在这时候,突然响起一阵不太适合现场紧迫气氛的俏皮音乐声,那俨然唤醒了特警心中某份回忆,那名特警的动作倏地顿住。   耳机另一端指挥官在严厉地质问:“怎么回事?”   魏威心中一凛,有了答案——有人在联系绑匪。   一墙之隔的屋内,冬宁手中的刀尖刺入女人的脖颈里,小半截刀尖陷入肉里,皮被薄薄的挑起半透明的一层,血跟着就涌了出来,孙玉芳疼得半瘫在椅子上,扯着嗓子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叫。   那惨叫声令人头皮全麻,还没等麻过劲儿来突然冬宁兜里震动了一下,紧接着年轻的女声俏皮地唱出首歌来,冬宁手上动作一顿,脸上倏地出现一丝古怪的表情,好似做了个艰难的抉择眉头展开又皱起,他手一松,孙玉芳整个人顺着椅背垮了下来,没命地瘫坐在椅子上一阵狂咳嗽。   冬宁拿着手机,走到一边,他狐疑地对着通话孔“喂”了一声。   那端当即响起了一道粗重的喘息声,喘息声有电流穿插着穿过变了音,很明显那人用了电子变声器,冬宁皱了皱眉,再次“喂”了一声,电话那头这次终于开了口:“你是冬宁,我们做个交易。”   晚上十八点三十一分过,屋内突然又沉寂了下来,容铮这时还在半路飞驰,他急切地一个电话打在魏威手里。   “孙玉芳没事了,出了点血,看起来没有大碍,但屋内情况现在怎么样尚且还不清楚。”魏威放下帽子来到临时搭建的控制中心车里,抬头看向只有四个人质的荧幕,“我们这里的视频不知道是出了什么问题,没有声音,我们只能结合现场情况猜测。就刚才冬宁突然接到一个电话,看他神情好像有些出乎意料,随后就放开孙玉芳,现在他人在镜头外,不知道在干嘛。”   “多半是你们那里信号不好吧。”多米抢着出声,欲盖弥彰干咳一声,“我刚刚试着打过冬宁的手机,不在服务区,看来他换了个手机。”   “那肯定是那伙人。”容铮顿了顿,沉着声说,“看来我们之前在网络上放的烟雾弹奏效了,现在他们一定提出交易,想要换走孙家的人。”   “老大,你果然神机妙算,现在冬宁他们肯定准备换人,一手交人一手交人的时候就可以把他们全给抓住了。”   “现在什么情况。”魏威敏锐从话语间察觉出些不对劲,“感觉好像你们知道些什么,到底是什么怎么回事?”   多米语气轻松的笑道:“我们给他们布了个陷阱,现在他们都急不可耐地朝里跳呢。”   魏威听他语气满不在乎,方才的紧张气氛在脑中回放,一时气急:“你知道刚刚有多危险吗?绑匪有炸药,还不知道在哪里,稍有不慎,所有人都得玩完。”   多米还是个孩子,说出的话十分欠抽:“魏哥,平心静气一点,做警察嘛,一定要有颗临危不惧的心,要从容不迫、泰然处之……”   “再见。”魏威咬着牙听他说了一堆成语,一把挂上电话。指挥官抹了把头上的汗,刚一进来听见多米几句话顿觉有趣,忍不住叹了口气:“这外国孩子真是好玩,听说他才十六岁,是电子技术天才,现在我们就缺这样的人才。”   魏威攥紧拳头,目光阴冷,脸上保持微笑:“对,他是个孩子,请您一定不要放过他!”   “等等。”电话这端挂上,老陈听他们三言两语一时间还没明白过来,“你的意思是,让那些孩子在网上弄那些什么联谊会,什么投票,就是那枚烟雾弹?原来如此,原来如此,真是好办法。孙周兴为了传承血脉如此痴狂,必然不会让自己的唯一血脉断了,他肯定会采取行动,不择手段想要把孙朝东救出来。你们让人在网上发那些讯息,误导孙周兴,让孙周兴认为可以用手里的那些人和冬宁做交易,这样不仅可以救下人质性命,还可以满足冬宁的述求,救出那些女孩。可是你怎么知道孙玉芳不肯开口的?”   容铮平静地看着前方,淡笑道:“一个人的信仰是不可能因为三言两语做改变的,这就和邪教一样,教众宁愿牺牲自己,也要拯救他们的神,而孙玉芳的神就是孙周兴。不过……”   他抿了抿嘴:“这也是后面才发现的。之前只是想的很简单,就算孙玉芳开口,恐怕也只是说出孙周兴的罪证,可这能有什么用?孙周兴一旦从直播上发现自己罪行暴露,必然会隐匿证物、毁尸灭迹,只怕那些女孩必定凶多吉少。我和冬宁虽然道不同不相为谋,但是目的是一样的,都是想要救出那些女孩。”   老陈哈哈大笑,笑完后又说:“可是容队啊,你千算万算漏算了一条,冬宁并没有按照投票结果,而是恼羞成怒先动了孙玉芳啊。”   “这就证实了我的之前的猜测。”容铮说,“他们按照计划表来,投票和冬宁没有关系,他只是按照规定时间做出规定的事情,如果有变更,应该是通过电话联系,可是这个中间人出了问题,一时间耽搁了,没有通过电话发出讯息。”   说完,他微微眯了眯眼,冗长无味的目光一转,望向了老陈。   老陈正掌着方向盘,脚下用力踩着油门,车在坑坑洼洼的山路上风驰电掣,山间的树林飞快朝后退过,惊起林间卓卓隐隐的鸟雀。山路崎岖,道路歪歪扭扭,他们走的是小路,周围既没有路灯也没有围栏,一侧是陡峭的山壁,一边是万丈深渊,稍有不慎全车人就得玩完。大概因为这个原因,进入山道后,老陈神经一直紧绷着。   他浑身被汗水打湿,油腻的额发黏糊在脸颊两旁,闻言他漫不经心地点点头:“是这样,容队说的很对。”   容铮半眯着眼睛,手指轻敲在窗户上,目光丝毫没有偏移牢牢地钉在老陈侧脸上。老陈仿佛终于从黑暗中回过神来后知后觉发现被人盯住,他堆了几层褶子的眼皮跳了两下,伸手抹了把侧脸,换上一如既往憨厚的神情:“容队,怎么,我脸上有花啊?”   老陈年近中年,长相极其平凡,国字脸,阔脸肥耳,算是有福之人,可他的皮肤和所有常处一线的干警有着常年暴晒下黝黑态,他身上还有股子难以拭去的煤油味,这会儿汗一出来,车内煤油味更甚。   容铮嘴角扬着淡笑,状若随意地提起:“老陈,你和陆阳很熟吧。”   老陈脚下一抖,只听轮胎发出一阵令人牙酸的“呲溜”声,车倏地停住了。   他深吸一口气,强颜欢笑地硬扯开嘴角企图朝容铮露出个从容不迫的笑意,干巴巴地笑了两声:“呵呵,曾经熟过。以前市局人少的很,你看这城市现在还有这分局那分局的,以前小的就巴掌大的地方,谁抬头不见低头见啊。陆阳和我算是老同事,不过几十年未见,也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了。”   “哦。我记性不太好。”容铮闻言面露疑惑,轻声说,“我怎么好像记着陆阳十年前就登记‘死亡’了?”   老陈一愣,笑容僵在了脸上。   容铮手朝兜里一揣,老陈脸上立刻露出防备,绞尽脑汁企图掩盖方才的话:“刚、刚那只是顺嘴,说岔了……”   容铮脸上没什么表情,反而平静地收回目光,他好整以暇手从兜里拿出来时候带着盒烟,老陈目光闪过几分怪异,还没等表情散去,容铮朝他面前一递:“老陈,来根提提神?”   不知道原由,老陈莫名其妙从容铮那点肢体动作体会到对方的笃定,说再多也好像再也遮盖不住。   闪动着火星的烟头好似灼伤了老陈的眼睛,他僵住在原座,沉默了好半晌,才终于又开口:“容队,拦住你们,并不是我本人的意思,而是大伙的意思,本来这事不该具体到某人,但是的确要有个人负责任,那就我来吧。” 第408章 残缺器官的遗体(五十)热血   “哦,这样。可这就委屈你了。明明是大家一起的意见,责任却由你承担,说实话,我觉得不妥。”容铮见他不拿烟,干脆自己吸了口,奶白色的烟雾缓缓地腾起来,看不清他的表情。   老陈无奈摸了摸额头:“谁叫我年纪大,快退休,什么处分,就让我顶着吧。”   容铮点点头,放下烟:“老陈,你没去过那矿场吧?”   老陈当即摆摆手:“没有,绝没去过,那里偏僻,到处都是煤灰,环境很差。别说我,其他同志也都没去过。”   容铮一听,面露为难:“可我们刚上车的时候,你朝这导航仪里输入地址的时候,只输了一个字,地址就弹出来。”   老陈身子微微一颤。   容铮放下烟,轻轻一笑:“那里偏僻,寻常人都不会去,你要是起先就能认出那个地址,那还能糊弄过去,可你起先装作什么都不清楚,这就漏了陷。老陈,你就是那个神秘的中间人吧。”   车后座的多米埋首在电脑前忙得不亦乐乎,突然感觉到车内气氛不太对,莫名其妙地抬起头,这才发现车停下了,他搞不清楚情况,边嘴里嘀咕“快到了这是?”边探头朝窗外一看,登时心咯噔一下,冷汗就浸湿了后背——他们现在正悬在个崖口上,往前不到十公分的距离就是万丈深渊。   车前座两人恍若未觉,车内陷入凝固的气氛,对峙的两人都没着急谁先开口,彼此眼神碰撞在一起,在容铮分毫不让的审视下老陈之前伪装的憨厚已然荡然无存,剩下的全是阴霾以及久不消散的疲倦。   他伸出手,疲倦地摸了摸油腻腻的额头,大概今天一天他已经身心疲惫,实在是不想再继续纠缠下去,哀叹着叹道:“我其实不想。”   容铮再次递出烟,老陈盯着那黑暗里闪烁起来的红光,略微一犹豫后,道了声谢,他拿过深深吸了一口,他一时间有些不知道该从哪里说起,是从九零年那起他负责的劫车案,还是后来他得知陆阳死讯丧失信念,又或者是在得知陆阳死而复生时的喜极而泣。   陈国良和陆阳一样,年少轻狂,心带热血,对警察的身份带着憧憬。他认为警察应该就是电视里报道的除暴安良,匡扶正义。可是时间久了,他发现实际里压根不是那么一回事。特别是经历过陆阳那事后,他看明白了很多事,心中的热血被浇灭,做事变得缩手缩脚小心翼翼。正义和权力之间,法律就是一条维持平衡的准绳,他不敢朝上看,也不敢往下瞧。蜷缩起身子在自己那方小小的办公室消磨着光阴。领导吩咐什么做什么,不去质疑,只求早些完成工作,可以回家往沙发上一躺,浑浑噩噩到退休。   他想,按理来说,他已经过了半辈子的人,心中不该起任何涟漪。可偏巧在陆阳还未敲门时,他主动地推开了心中的那扇门。他把心中的那些阴霾和抑郁一股脑全都挥洒出去,他感到了新生和力量,他感到了年少时候才有的热血和轻狂。   他又重新找回了初当警察那份追求正义炽热的心,他要把二十年前未尽的事业完成,要把心中那些遗憾全都一股脑解决掉。   想到这里,陈国良那双浑浊的瞳孔中,慢慢闪现起了明亮的光芒。   容铮端详着他的表情,不客气地打断他的思路,冷冷开口道:“你和陆阳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我不想知道,你们搞出那么大的事情,又是绑架,又是囚禁,那么多有大能耐的人被你们捏在手里,苦苦隐忍了那么多年,终于复了仇。但那些病床上躺着的兄弟呢?那几个警员你也看见了,都才二十几岁的年纪,他们憧憬警察这份神圣的职业刚踏入门就被坠下了深渊。陈国良,你对得起自己的兄弟,你们热血了,你们是正义的法外执行者,但你们对得起他们吗?”   陈国良眼中闪过一丝慌乱,他手忙脚乱地想从冒烟的嗓子眼里挤出一个借口——那不是他们的本意,他们没有想到会出那样的差错,他们只是想自己的牺牲来换取血的正义……但是话到嘴边,他发现说什么都是虚伪和徒劳。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干哑的说:“我该怎么办。”   他的语气充满了无助和懊悔,那外强中干的热血只出现短暂的几秒就被无情的事实打压了下去,剩下的只有无法磨灭的痛苦和后半辈子的内心煎熬。   容铮牢牢地盯着他:“事已至此,我不能帮受害人家属原谅你,但是你现在可以挽救其他人,冬宁还年轻,他还有等着他的爱人,他还有大好的未来和前途,你不能放任他这样下去!”   陈国良有些犹豫:“可这是他的意愿——”   容铮打断他的话:“难道他的意愿就是去死,去让爱他的人一辈子煎熬,让他永远活在人们的唾弃里?”   陈国良仿徨颤抖着嘴唇,重重地吸了口烟后,痛苦地把脸埋在手里:“你想要我怎么做?联系他妈?”   容铮摇摇头:“主动联系他,反而引起他怀疑,我想知道事情的经过。”   陈国良抹了下眼睛:“大概是一个月前的时候,陆阳找到了我,他并没有告诉我具体的计划,就跟你猜测的一样,只是充当中间人联系冬宁和那个叫R的黑客。”   容铮:“为什么R不和他们直接联系?”   陈国良估计说:“大概是为了保证自己的安全,他貌似并不想过多的联系别人,我并没有他的联系方式,只是在固定的时间,手机会收到他的信息,然后把指示转发给冬宁。”   多米听到说起R,再也忍不住插了句:“原来是这样,所以R才会出现在市局。冬宁在的位置地势偏僻隐蔽且空旷,这样的环境还没有市局好隐藏。如果他在市局,正好还可以关注我们的动向。我的妈,这算盘,一箭双雕啊这是。”   陈国良皱眉不展地点点头:“我不知道他居然会携带炸弹,如果知道,我绝不可能和他合作。”   容铮:“你们绑架这五个人分别的目的是什么,你清楚吗?”   “以牙还牙,以眼还眼。”陈国良咬着牙说,“孙家姐弟,陆阳和他们仇深似海,恨不得挫骨扬灰,丁雪峰是孙家的狗腿子,三个人死一万次都不为过——至于钱家我不清楚,我和他们没仇没怨,陆阳也不会对我说这些,他始终不想我手上沾上血。”   容铮吸了口烟,借着那点烟丝冲入后脑的后劲,思索着:“陆阳、孙大江还有你都是在二十年前就和孙家结了仇,钱家虽然盘根在欲海市,但是钱国平的重心却不在这里。他搬来也没多久,作为一个爱护羽毛、就快要退休的人,至少明面上来看,和孙家没有多少干系。要绑也是绑他弟弟钱宁城——”   “难不成,”多米耳尖一动,“是绑错了?”   容铮摇摇头,沉着声道:“只怕冬宁的目的就是钱国平。”   就在这时,陈国良怀里的手机响了,陈国良神色一紧,抬头望向容铮——是冬宁打来的电话。   ****   容铮连忙拿起耳机插入手机里,自己揣上一端,朝陈国良做了个手势。   陈国良一时间还没有适应身份从黑转白的转换,他一连咳了好几声,才把抖擞的音调展平,硬着头皮接起电话,运了好几口气后平静地开口:“喂。”   电话那头粗重的一声呼气,冬宁沙哑的的声音跟着响了起来:“你一个人?”   光是声音,就从手机听孔里透出丝丝怀疑和不确定,只要这头稍微出一点差错,那头就会单方面扯掉协议。   陈国良毕竟是老刑警,千钧一发之迹激出了职业本能,反应迅速地调整了呼吸,顿了顿后,装模作样地捂住电话几秒像是在刻意打探四周,而后又用袖子摩擦出几声类似行走意料相擦的声音再放开,压低声音说:“好了,我现在一个人。”   冬宁没挂断电话,看来是暂时放下戒心,可说出的话依旧又急又快,语气里还明显带着质问:“为什么你的信息没有发过来?”   陈国良呼吸一缓,没有急着回答,抬头和容铮对视一眼,容铮无声地张口做了口型:实话实说。   陈国良于是再开口,语气格外深沉沙哑:“那个叫R的究竟是谁?谁联系的?他一声不吭躲在市局门口,没多久就被淮赧市来的那几个人撞破。现在市局这边网络恢复,直播也中断了。要不是我在这里观察他们的动静,恐怕你那里早就被他们给端了。还有……那个R逃走的时候,在市局门口放了枚炸弹……”说着,陈国良声音哽咽了下,再开口时微微颤抖,“市局那几个小警察刚下去就——”   说到末尾,陈国良再也说不下去,轻轻地叹了口气。   电话那头的冬宁良心未泯,听见陈国良的话后,一时沉默了下来。   容铮见电话那头不说话了,当即拍拍陈国良的肩膀,手指在他手心上划下几个字:询问他电话来的目的。   陈国良点点头,深吸口气,搓了下泛红的鼻头,用担忧的语气说:“怎么了,你那边出事了?”   叹了口气,冬宁沉默两秒,顿了下,而后压低声音说:“刚刚‘供货人’给我来了电话,让我换货。”   陈国良霎时明白了那句暗语后的深意,脸色骤然变了,重重地倒抽了口气。   冬宁好似早已料到他的反应,轻轻的笑了声:“没想到吧,出了那么多差错,本以为功亏一篑,结果到最后——老天爷都在帮我们。”   陈国良和“老天爷”容铮对视一眼,随后说道:“怎么个换法?”   “他们会把车停在星岛游乐场地下停车场负二楼,货就在车里,你想办法联系陆阳,他会安排人去接应,等你们确认后,我这边放人。”   他话音未落,容铮就拿出手机编制了地址给池剑发了过去,然后扭头朝多米使了个眼色,让他联系魏威。   电话那头冬宁没察觉这端的诸多小动作,大概觉得大事将成,警惕心暂时放下,说的话带了几分笑意:“把那几个狗东西捆老实点,一会儿有人来接。”   接下来一阵稀里哗啦好似人在走动拖着什么东西的声响传来,陈国良闻言一时忘记对面坐着容铮,情真意切地咬了咬牙,心有不甘地说道:“就这么放了?会不会太便宜他们了。”   冬宁闻言顿了顿,随后古怪地冷笑一声:“我说换,可没说是完整的。”   陈国良还想说些什么,容铮轻轻扯了扯他的肩膀拉回他的注意力,把手机屏幕递了过去。陈国良扫过一眼后,屏幕上写着“炸药”两字,他眼珠子在眼眶里飞快转了一圈,思索了一会:“……人既然都找到了,很快警方会找到你,你赶紧趁这会没人先撤了……对了,提醒你句,警方得到消息,知道你那里有炸药,如果半路遇上警察,他们肯定不敢动你。不过你可千万得小心,你那地方炸药要是炸了,那旁边矿场的工人可得遭殃。”   矿场砖房里冬宁正握着电话踱步到窗边,听了他这话,脚步一顿,停在窗户前,再开口明显有些意外:“炸药,什么炸药?”   另一边的陈国良和容铮更加意外:“整整一箱子炸药,那个叫做严竖的司机下午被找到的时候,主动交代给警方。难道……不在你那里?”   与此同时,多米把两人对话实时转播给魏威,得知屋内没有炸药,守在砖房外久久等候的特警开始缓缓行动,很快就把砖房围的水泄不通。   “不清——”冬宁正要回话,他忽地一顿,屋内那唯一的光源打在封死的窗户下,几抹细微的红色光点在缓缓移动,他惊觉有些不对,忽然间明白那红点的意思,他猛地一个转身躲在了窗户后,冷汗跟着从毛孔里冒出来打湿了脊梁。   陈国良听见那头突然变得粗重的呼吸:“怎么了?”   “妈的,好像被发……”   冬宁猛然停住话头,他瞬间好像明白了什么,一时间瞠目欲裂:“老陈,你他妈的背叛我们……”   陈国良脸色一变,没反应过来,本能地想解释:“我、我……”   冬宁本来只有百分之五十的猜测,听电话里陈国良干涩懊悔的声音,猜测顿时成了真,霎时一股暴雷般的怒意争先恐后朝脑门冲去。   恰好几个淡淡的红点透过黑色的窗帘映在脚下,电话里传来陈国良那沙哑干涩的声音,冬宁咬着牙再抬头时瞳孔猛地一缩,做下了决定,红着眼睛就提起刀朝人质气势汹汹地冲去。   那头电话里只剩下电流传来的“沙沙”声,容铮一把抢过多米手里通话的电话:“快,冲进去。”   冬宁拿着泛着寒光的刀,瞪着满是血丝的眼珠子凶神恶煞地直接朝孙朝东冲去,霎时屋里响起女人尖利的惊叫声。孙朝东被堵住嘴里拼命发出呜呜的声音,和冬宁对上眼的瞬间他打一个激灵,救生欲炸起猛然奋力挺动身子,椅子跟着他身子一歪,刀刃噗地堪堪擦着肋骨刺进椅背里。   孙玉芳被吓得血色尽失,嘶声力竭发出尖叫,冬宁发现一击未成,迅速抽刀准备对着孙朝东心门插上一刀,就在这时,一直默不作声的丁雪峰突然抬起头,他手里的束缚不知道什么时候被解开,离开座位他奋力朝前一冲,头大力朝着冬宁侧腰撞去,冬宁整个身子被他用尽全力的一撞,瞳孔下猛力一缩,闪过一丝绝望重重地栽倒在另一边。   门“嘭”的一声应声倒地,地上的灰尘四下腾起,十几个训练有素的持枪特警唰地鱼贯进入房内。钱厚载还没来得及开口说话,便迅速被人七手八脚地死死按在了地上。冬宁绝望地歪倒在墙角下,他嘴里冒出了铁锈味,吊着的那盏灯被撞得摇摇晃晃,他灰扑扑的脸被飞快照亮又飞快陷入沉寂的黑暗里。   无数双脚在他眼前闪过,他眼中滚落下泪水,裹起灰尘在地上成了一颗颗泥团,他回想起沾满灰尘的弹珠,耳边突兀地响起那弹珠撞在一起发出清脆的声响。他拼命抬起头,远处晃眼的阳光下,一抹既熟悉又陌生的模糊身影朝他挥着手奔跑而来,他心里猛然腾起一丝希望,他甚至想要笑,努力朝前伸出手,然而一只鞋猝然撞破了他的梦境,一脚踩了下去,那泥团四分五裂。   一股强力把他拉起,他酸软的身子被人架在半空中,他再奋力朝前望去,那模糊的影子在涣散的瞳孔中缓缓聚焦,看清那人后,他胸腔中立刻腾起浓浓的怒意。   钱国平晃动着酸软的手腕,朝前来松绑的特警露出感激的笑意,余光恰碰到冬宁暴怒的目光,闪过一丝挑衅的嘲讽。 第409章 残缺器官的遗体(五十一)突击   那点嘲讽好似火苗将冬宁承载满身的怒气彻底点燃,他大力咆哮嘶吼一声后突然毫无征兆地剧烈挣扎,爆发出一股拔山超海的力气,猛然挣脱开特警的手飞快朝特警腰间一摸,随即朝钱国平奋力扑去。   钱国平以为冬宁已经被控制,本还带着几分劫后余生的悠闲,结果下一秒蓦然对上双血红的眼睛,还不等反应过来,就被扑上来的冬宁按住。   周围一阵慌乱,惊叫声骤然响起,数不清的血红红点在屋里乱瞄。刚刚进入屋内的魏威看清眼前的景象忍不住倒抽了口气——钱国平浑身打颤冷汗直流,他被一条胳膊勒住了脖子,发福的身子把冬宁大半掩在后面,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珠子惊恐地朝右边瞄,他脑袋右边的太阳穴上此刻正抵着一把枪。   “咔擦”一声,子弹上膛,枪口冰冷的质感硬生生地抵在脑门上,让钱国平结结实实地打了个寒颤。   与此同时,星岛游乐场外,四五辆警车歪七八扭地停在大门前,池剑领着一队人脚步迅速朝地下停车场奔去,他们兵分两路,一路人员从安全通道朝下走,一路顺着车往下疾奔。   游乐场因为经营不善,场内只有几个私人承包的小型游乐设施还在开放,地下停车场负一层七零八落地停着几辆游乐场业主的车,到了负二层便是漆黑一片。   待池剑下到拐角处,那拦着负二层的杆子已经不翼而飞,只有地上还躺着几片支离破碎的残铁碎屑像他们控诉暴行。池剑更加确定这就是他们要找的地方,提起枪透过夜视镜轻手轻脚朝里走,走了没两步,他发现停车场中间横着一辆红色重卡。重卡车身上喷着“达胜建筑”的广告,他瞳孔一缩,就是这辆!   连忙稳住呼吸朝前望去,那重卡驾驶座的车门两边被打开。   他朝后头的人比了个手势,人员立刻分成两列将重卡团团围住,他低矮着身子挪着步子车下扫了一眼:没人。走到前面的特警朝他挥了挥手,驾驶座里也没人。   人员当即迅速朝车围拢,将车身搜了个遍——都没人。   池剑停在大车后挂着重锁的箱体外,那箱体里有细微的玻璃撞击声响起。他皱了皱眉,一人拿出工具利落地把锁打开,地下室灯倏地被打开,刺目的光亮一时让池剑晃了晃眼睛,他本能地一闭眼,只听车箱转轴门发出一声挠麻头皮的“嘎吱”声,车箱门被左右大打开。   他再睁开眼时,虽然早有准备,但是看清里面情形后还是心中忍不住一沉——外面装满玻璃瓶的箱子后面,几十双惊恐的眼睛正朝他看过来。   *******   十分钟后,容铮一行三人终于进入了矿场范围,远远地就闻见了不同寻常的箭弩拔张。十几辆警车把警笛声打开,响彻夜空的警鸣声混合着闪烁的刺目红光把整个矿场前前后后围堵得水泄不通,警方的人员还在后续补充,不时山涧里传来警犬的咆哮声,逡巡的电筒照出的灯光四处交织,到处透着紧张的气氛。   他刚推开车门,就听见有些气虚不足的慌乱脚步声朝他这方向奔来,他还没来得及表明身份一抬头就望见那脚步声的影子。   孙家姐弟被特警驾着朝救护车移动。两人蓬头垢面,浑身脏兮兮的,油汗、血液还有黏糊成一片的灰尘把原先那些傲慢消磨殆尽,被绑了整整两小时僵住的身子摇摇晃晃,脚下酸软走两步就需要特警拎着后脖子提起来,整个人显得极为狼狈不堪。他们现在是受害人的身份,刚进入医生的视线,就涌上来四五个医护人员小心翼翼把着细心做检查。   反观这边被五花大绑的钱厚载,被直接摁着脑袋毫不客气地塞进车厢里,然后以一个极度不符合人工学的姿势拷在车门顶的把手上。   容铮一低头,就和钱厚载泛红的眼睛对上,突然间他无端觉得嗓子有些发干,心间逼出了几分说不明白的同情。他朝特警招了招手想让人给钱厚载换个舒服点的姿势,结果手刚往前一伸就被人横插一把握住:“容队,实在太感谢,感谢您,感谢组织。”   容铮愣了愣一偏头就对上丁雪峰讨好的目光。丁雪峰断指间包着纱布,也不知道他怎么能从一众特警中认出容铮的身份,流血过多而变得惨白的脸上带着谄媚的笑容。   容铮一声不吭抽回手,冷眼打量着对方,拿出纸巾擦了擦,留下丁雪峰原地满脸的尴尬难堪。   这时,身后陈国良狐疑出声:“冬宁去了哪儿?”   容铮闻言不禁眯起眼睛,急奔而来的脚步声有远及近,容铮一把抓出奔来的特警询问,那名特警跑得上气不接下气,一听见询问面色就沉重下来:“冬宁把钱国平劫持了!”   还没等容铮回应,身后突然亮起了几盏车灯,只听两声车喇叭声,来了四辆英文打头的高档车在外围停了一列。接着车门刷刷刷地打开,走下几名黑衣黑裤黑夜里还带着黑墨镜的保镖,毕恭毕敬地打开中间车的后车门,一名硬朗的灰发老人走下车来。   那老人身高一米八左右,双鬓发白,穿着深灰色中山服,体型保持得恰到好处,眉宇间有着深深印刻着的川字,嘴角因肌肉松弛往两边垂下,杵着狮头拐杖尾端朝地上沉沉地一戳,便带来不怒自威的气场。   方才还恨不得钻进地缝的丁雪峰一见来人就像见了救命绳一般,急忙走上前,眉眼见笑地朝老人露了个欢喜的笑脸,生动地赔着一张笑脸说道:“孙总,您怎么亲自来了?”   陈国良此时浑身僵住,好似木雕泥塑般立在原地,一双眼睛满是阴霾死死盯着对方。   此人便是达胜地产的创始人——孙周兴。   孙周兴亲临驾到,现场指挥的最高领导也不得不放下手头事情来打个招呼。孙周兴一面和指挥说些不痛不痒的场面话,一面不动声色扫了一圈四周,目光最后定在不远处的救护车上。看见自己一双儿女完完整整地接受检查,这位位高权重的父亲锁紧的眉头微微展开,显出了点人性,好似真心关心子女的老父亲般长长松了口气。   容铮在旁冷眼旁观,心中不免生出几分敬佩,网上关于孙家半真半假的负面消息传的到处都是,其中不少消息都可以把他辛苦几十年的家业毁得一点渣都不剩,不仅如此,还可以让他下半生在牢笼里呆着。   接下来孙家必然会面临几大部门的联合审查,情况不容乐观,可本该穷途末路的这位却半点没有慌乱的模样,只是刚下车看清眼前景象时出现过一丝的诧异,不过很快就掩盖了过去。   很快,孙周兴便注意到站在不远处的容铮,神情一顿,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迈开步子朝他走来,朝他伸出一只手,语气比面对指挥还要客气了几分:“实在不好意思,让您也跟着跑了一趟。”   众人闻言古怪地朝容铮望去,容铮朝他伸来那只手扫了一眼,没有回握,只是轻轻点了点下巴算是打招呼。   指挥的脸色当即不太好起来,容铮这态度实在是过于嚣张了。   孙周兴不愧是见惯了大风大浪,被小辈扫了面子也坦然自若,淡笑着把手收回显出几分大气来,反而显得容铮有些拿着鸡毛当令箭十分小肚鸡肠。   容铮好似没察觉自己的不礼貌,自顾自眯眼打量四周:“这里是犯罪现场,来这里不过是警察的本职工作。”   孙周兴好脾气地点头附和:“您说的对,是我说错了。”   “可是,”容铮话音突然一转,转向孙周兴,疑惑问,“就连我们也是不久前才知道绑匪地址,您又是怎么知道呢?”   孙周兴笑容僵在脸上。   周围其余人包括现场指挥等面色立刻古怪了起来。   容铮朝他微微一笑,不慌不忙地打了个响指:“看来孙总掌握着我们不知道的线索,既然来了,那就先别急着走了,配合下我们工作。”   孙周兴脸色终于变了。在旁的陈国良应声走上前请他,可还没靠近孙周兴,那些保镖立刻尽忠职守地涌了上来充当人肉屏障挡在中间,虎视眈眈地瞅着他,特警见状也随即围了上来。两方对峙谁也不想让,一时之间现场气氛陡然紧张起来。   现场指挥本来还觉得这对话不太对劲,还没反应过来里面的沟沟角角,就被眼前箭弩拔张的景象镇住了。   他连忙小步跑到容铮面前,正打算帮忙说说缓和的话,再重大的事情,也不该在这会儿解决。他刚要开口,好像被芸芸之中某种力量牵绊,容铮握在手里的手机这时响了起来。   容铮扫了一眼手机屏幕,接着面无表情的脸上细薄的嘴唇间露出几分笑意,他随即手指轻轻一戳当着众人的面按下了公放键开了接听,那头池剑气喘吁吁的声音随即在现场清晰地响了起来:“老大,人都找到了!的确在星岛游乐场地下停车场,是一辆标着‘达胜建筑’的红色重卡,被藏在货箱里,总共二十四个人,全是女的,有点脱水,不过精神状况挺好。”   敏锐从池剑说出的字眼里读出了“达胜”“货箱”两个词,指挥脸色蓦地变了——正常人怎么可能躲在重卡的货厢里? 第410章 残缺器官的遗体(五十二)变量   孙周兴脸色微变。   容铮问:“司机呢?”   池剑喘着气,话筒里传来呼啸的风声,夹着几声叫喊,好似一群人在追着一人,其中一人鸣枪示警大喊:“站住。”电话这端孙周兴握住拐杖的手指开始泛白,丁雪峰则是簌簌发抖宛如狂风中一片枯叶,只听电话那端脚步声越来越多,像是握着电话的人正朝着人群汇集之处冲去,没过几分钟,池剑的声调陡然变高,爆喝一声:“给我老实点,摁住了!”   容铮随后把电话挂掉,再看向孙周兴的目光中带着几分玩味、孙周兴破釜沉舟和陆阳达成交易,哪里知道容铮他们居然黄雀在后,在他们层层布好的局上又加了一局,成为完美计划中那点唯一的变量。此刻孙周兴脸色泛青,那眉宇之间的川字深深地揪在了一起,默不作声地看着容铮。   寂静无风的夜色里,好久没人说话,现场维持着微妙的平衡,好似随时都发生一场火光冲天的枪战,谁也不敢轻举妄动。出乎意料的是先打破沉默的居然是孙周兴,孙周兴微微闭上眼,过了几秒才重新睁开,他咳嗽一声,不紧不慢地抬起头,挺直了脊背,缓缓开口道:“都让开吧。”   两边箭弩拔张的气氛霎时瓦解,一身黑的保镖退到他身后和黑夜完美的融为一体。   在一片宁静中容铮缓缓地眯起眼,感到了一丝困惑,孙周兴手指轻轻敲了敲拐杖,嘴角露出点不易察觉的笑意。他朝前走了一步走到容铮面前,谦和有礼地说:“作为公民,配合警察机关工作,是我们应尽的义务。”   他脸上写满了真诚,说出的话好似出于真心。   陈国良一时反应不过来:“你……你愿意配合?”   孙周兴能量再大,人证物证俱全,案子还轰动了全国,从单纯的刑事经济案件转为了危害公共安全涉黑的大案,全国无数双眼睛注视在这里,从普通民众到媒体从业人员无不关心案情。   现在已经不是二十年前,可以凭借对地方政治、经济的控制就能只手遮天。   在去年年初,在当地咳一声就能让老百姓抖一抖,让政界、商界、司法界避之不及的汉狮集团董事局主席刘百明,被检察机关起诉涉嫌犯组织、领导、参加黑社会性质组织罪以及故意杀人罪等案件被省高级人民法院法院判处死刑。就在今年2月刘百明被执行死刑,各大官媒连做了一个月的主题宣传,纪录片的最后一集昨天刚刚播放完毕,全国对盘桓地方的黑恶势力深恶痛绝,今天就在欲海市发生了这样的大案,所有的眼睛此刻都聚焦到了这里。   孙周兴就算有天大的人脉,也救不了他。   孙周兴却像的确心无半点鬼胎,镇定自若地说:“今天绑匪绑架我两个子女,企图利用网络社交平台逼迫他们说慌来对我进行栽赃陷害。我小儿子精神上受过刺激,早年犯下大错,该案经由当时的市高院判定我小儿子有罪但由于犯案当时未满十四周岁,不承担刑事责任,他虽然没有遭到刑责,但是一直在本市精神疗养院进行治疗,二十多年来未踏出医院一步,我认为当年我做得没错。至于我女儿当年那案子只是意外,现在案件的历史资料我想还在档案室可供查阅,要是所有板上钉钉的案子都能凭借网上两三闲言碎语就翻案,那咱们国家的司法机关岂不是个笑话?”   这句话说得狡猾又冷酷。错误的都是刑法,他做了所有力所能及该做的;小儿子精神有问题,他在直播间里说的那些话不过是些疯言疯语。表面上把重点提及的两个案子全都翻了过去,并且暗示两件案子无论是从程序上还是法律上他孙周兴都不担心。细究起来便能明白他话里行间的深意,案件里牵涉的人员甚广。   孙周兴说完望向容铮,又缓声道:“我必须承认我教子无方,不像容将军,虎父无犬子。”   容铮面色一沉。   孙周兴摸了摸额头,继续说:“当然,既然你们发现了的嫌疑车辆有我们达胜地产的标志,作为达胜集团的董事,我自然有协助警方破案的义务,不过这只是场面话。”   他环顾了眼四周,目光真诚无比,说道:“我得感谢,如果不是因为你们,我的儿子女儿今天就回不来了,所以我愿意协助警方,尽快尽早把所有嫌疑人捉拿归案。”   这话说的相当漂亮,反而显得容铮做的有几分过分,在场所有人脸色都有些不好,孙周兴倒是面不改色,一席话说完,便主动朝警车走去。   陈国良咬着牙附在容铮耳边小声说:“就算孙家姐弟的两个案子扳不倒他,可那找到的二十四个女孩,只要一个人张开口,他孙周兴就死定了。”   容铮垂眼神色复杂地看着孙周兴的背影,孙周兴太过于镇定,太过于气定神闲了,稳得好像心中早已经做了对策,可刚刚的所有事情都只发生在几分钟内,且参与人员只有陈国良那辆狭窄的小轿车里两名乘客加司机,陈国良再怎么看也不像是身兼三方的碟中谍。现在孙家唯一符合陆阳抛出的阴谋论的铁证,就是那二十四名失踪女性,拿到孙周兴囚禁、圈养人员用以贩卖人体器官的罪证也只是时间问题。容铮方才已经做好了一切准备,企料孙周兴不赶紧逃,反而出言答应接受调查。   一时之间他实在有些想不明白,不知道孙周兴那只老狐狸不知道葫芦里卖着什么药,现在他只能看着孙周兴被请走的身后陈国良正亦趋亦步地跟着,他心想——绝不能让他跑了。   于此同时,魏威和十几名特警缓缓退出了矿场里那掩在黑灰里的砖房。   矿场占了大半个山头,吊塔无声地耸立在中间,焦黄的烟雾把紫红色的夜空搅的浑浊不堪,几辆解放牌卡车慢吞吞地运行着,开过旁边几个集装箱,集装箱旁有几株长势惊人的野草,落满了黑色的煤灰,在夜色中顽强倔强的肃立着,却依然没有带来的生机勃勃感,反而越发的荒凉和破败。   不时有卷扬机绞着钢丝绳发出呼隆隆的声响,大地发出轻微的震颤,空气中弥漫着经久难消的柴油味,还好今夜无风,地上积满了厚厚的黑灰没有扬起,倒是留下乱七八糟的脚印歪歪扭扭地一路顺着到远处的砖房。   砖房就在矿场末端,旁边搭着几个充当宿舍的集装箱,此刻空空如也,只有一条被拴着的土狗在朝着周围涌上来的人发出狂躁的吠叫。   僵持的半小时时间里,警方的车源源不断地开入矿区歪七八扭地停摆在各个出口,警笛声被拉响,犬吠声从四面八方围拢,冰冷的枪口对准屋内,砖房被围得水泄不通,冬宁劫持着钱国平和警方僵持着,对警方的劝解充耳不闻。   时间被拉长,钱国平身上带伤,再不接受治疗不需要冬宁多捅一刀就得先走一步。警方对冬宁这名绑匪实在是无可奈何,他躲在钱国平身后,藏在屋内死角,一旦有人走近,不废话直接朝钱国平身上划上一刀。他的体力好的惊人,半个小时过去了依旧没松懈分毫。   魏威神情凝重地站在门外,钱国平像是从血池里捞出来,西装被染成深黑色,血肉模糊挂在冬宁身上,目光既绝望又害怕。冬宁一手举着碎玻璃片横在钱国平的脖子前,另一只手握着枪朝前方激动乱挥着。他两眼布满血丝,拿着碎玻璃片的手心已经溢出血,但他却好似毫无知觉,像只困在牢笼里的斗兽发出最后的喘息。   “冬宁!”一名年轻刑警企图靠近他,他是刑警队的一员,私底下和冬宁关系最好。他把枪从枪套里取出来放在地上,双手平举,小心翼翼朝屋里走。冬宁看着他,目光闪过一丝犹豫,终于不再激动,而是无声地发出一声叹息。   那名刑警眼眶通红,再次颤抖着喊了句:“冬队。”   冬宁捏着枪的手一颤,眼眶跟着就红了。   冬宁从公安大学毕业后就来了欲海市,他的运气实在太好,别的同学下基层历练被安排到深山老林里,他被安排回了原籍,直接被老局长挑进了刑侦队。他年纪轻、敢拼敢闯,也是当时市局里难得的大学生,又是欲海市本地人,很快他就被领导赏识,升上了小队长。但他年纪轻实在难以服众,市局里老泥鳅老狐狸不少,捕风捉影的传闻到处都是,其他人喊他“冬队”都是尾音拖长微微掐着点嗓子,带点讽刺意味。   年轻的冬宁很难融合到队伍里,他年少气盛血气方刚,不愿意低头和人处关系,以至于自己在市局里的路越来越窄,做事越来越难,越是这样他就越倔,私底下找那些老油条的把柄,和他们对着干。在这样勾心斗角的环境里,冬宁深感心累,每次一听见别人叫他“冬队”他就暴躁得犹如一头见了红的斗牛。可到了现在,突然听见有人情真意切地喊了这么一声,不再拉高尾音,而是像轻轻的叹息,宛如一只轻柔温暖的手拂过他疲倦僵硬的身躯。   原来,他是如此的眷念。   他舍不得不做警察。   他也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他会站在警察的对面。想到这里,他的身体忍不住的发出颤抖,眼泪跟着从眼睛里落下来,顺着鼻沟,落在下巴上。 第411章 残缺器官的遗体(五十三)救赎   “冬队,”年轻刑警看出他目光中对警察职业的深深眷念,心念一起,朝前轻轻挪了两步,见冬宁没抗拒,便继续说,“还记得三年前我们抓的那个惯偷吗?”   冬宁微微一沉下巴,好似在回忆。   “那惯偷涉及一起大案,拘起来后我们连续审问了三天,被我们抓了后那人为了博取同情,告诉我们他家有个五岁大的孩子,希望我们能放他回去照顾好孩子。我们跟了这小子很长一段时间,他没有家人,也没听说他哪儿的孩子,才五岁大啊,哪里离得开家人,很明显的谎话。我们都觉得不可信,也不搭理他,可你当时就上了心。按照对方给的地址,去了那惯偷家——”   “那不算是个家。”冬宁终于开了口,他沉着声,“那只是两个房子间拿塑料布搭的一个窝棚,黑漆漆的,泛着股下水道的酸味儿。楼顶养花浇的水一直掉在塑料棚上,我进去的时候,那地上板子乱搭着的床中间摆着个桶,水就掉在那桶里,那孩子就坐在旁边,脏得像个泥猴,看见我的时候他睁大眼睛,那眼仁却白得很。”   冬宁轻轻笑了声,他的声音不大,却恰好能让屋子里的人听得一清二楚。他勒住钱国平的手也随之晃了晃,钱国平瘫软的身子整整半个架在他的身上,在他笑着引起胸腔共振的时候,那手里捏着的玻璃碎片微微朝下,而那手里的枪也偏开痕迹,他的头也跟着暴露了出来。   他却并未察觉,陷入那段回忆。   外面的狙击手端着狙击枪眯起了眼睛,对准了那暴露出来的头部,此刻扣在耳朵里的耳机传来指挥冰冷无情的指令声:“开枪!开枪!马上击毙绑匪!””   这时候夜风吹了起来,野草被吹得簌簌作响,黑灰也被扬了起来铺天盖地网住了夜色。然而,没有人动,夜依旧安静,好像草木机器及那条警惕的土狗静静地听着一个警察轻笑着回忆他往日的案件。   气急败坏的指挥大力摔下耳机,发出怒喝。最后他顿了顿,摸了摸额头,颓然坐下,一声不吭。   冬宁低声说着:“那孩子瘦的只剩下一层皮,我从没见过那样瘦的孩子,肋骨根根分明,就像是被绷着皮的大鼓,只用一锤就破了。我问他,小朋友,就你一个人吗?那小子不吭声,就那样瞪着我,面无表情的,我当时就不想理他了。”   年轻刑警笑了声:“你可没有不理他,你把他抱了回来。”   冬宁却嫌弃地一撇嘴:“那小兔崽子可恨得很,我抱起他,他就尿了我一身。我把带回去,才知道这孩子有整整一个礼拜没有好好吃一顿饭了,渴了就喝小区花坛的自来水,饿了就去垃圾桶掏吃的。我问他,你想不想爸爸,他没说话,只是看着店里刚出炉的蒸包。这当爸的连个蒸包都不如。”   “那是我第一次同情一个犯人。”年轻刑警叹了口气,“孩子打小肺上就有点毛病,他有前科没法做正当工作,于是去偷去抢,当时我们抓到他的时候,他一声不吭,结果没料到我们一审就花了三天的时间。他那样的人养孩子也是心大,五岁大就敢留在没门没墙的窝棚里。可能因为从小没妈,唯一的爸三天两头进牢房,这孩子硬是逼出了城市生存技能。我很同情他,虽然他是犯人,我是警察,天生的仇敌,可他为什么犯罪,因为穷啊。他明明已经决心改过自新在一家汽修厂打工,可是孩子的医药费横在头上,整整三十万,他就算打半辈子的工也付不起那手术费,只能铤而走险。可你当时怎么跟我说的,你说,没有人没有任何理由能超越法律,犯法了就应该收到制裁,没有人能有特权。”   冬宁听到这里,沉默了下来,过了会儿,他郁郁地望向对方:“你跟我说这些做什么。”   “你还说,我们公安机关是做什么的,谁违法,我们立案侦查,还原真相,查出证据得出结论移送给检察院,至于罪犯的情况我们可以写明,至于怎么判,那是法院的事情。”   冬宁看着他,眉头皱得死死的,刚缓和的气氛顿时有些凝固。   “冬队!”年轻刑警又重重地喊了一声,朝前挪了一步,他心里明白这席话如果说动了冬宁,便能救下人质,反之可能造成他们无牌可出,可他不能不做,因为他知道这一条人命却是两份救赎。   他长吸了口气,语气凝重:“现在事情闹得非常大,全国老百姓的视线都聚集到了这里,人大相当重视。省检察院领导对当年孙家子弟制造的两起案件非常重视,已经派监察人员赶来。省厅也非常重视孙朝东交代的案情直接下达命令,要求对孙家严查,决不能有半点差错。就在刚刚,那些被疑被孙周兴长期控制的女孩已经被找到,孙周兴和孙家姐弟都被控制了起来,有刘百明案为鉴,孙周兴的问题暴露只是时间问题。冬队,我们只是警察,调查犯罪是我们的职责,我们不是法院,我们也不是刽子手,不能私设公堂!现在一切都还来得及,放过钱国平,放过自己,悬崖勒马啊!”   冬宁脸色因一席话一变再变,听见女孩被救出的时候,甚至直起了身子,浑身乍现出些光芒,可说到最后冬宁的眼神又不知怎么了,变得阴沉沉了起来。   他重新架起钱国平,让他挡在自己面前,拿枪往门口一点,下了逐客令:“小武,我们就聊到这里吧。”   小武心头一沉,拉高声音大喊了声:“冬队!”   冬宁却心陡然冰冷起来,把枪对准对方说:“出去!”   小武眼眶通红,一时间血液冲头,说什么不肯离开,他知道他这一迈出去,冬宁的下场只有一个,而冬宁自己也十分明白,他这是在求死!   黑夜里屋外越来越多的灯光灼疼了冬宁的眼,冬宁一咬牙,把枪口一低,对准小武脚下就开了一枪,红着眼爆喝一声:“滚!”   这陡然炸起的枪声把所有人吓了一跳,早守在门口的特警立刻一把冲上去把小武带了出来,小武被七八只手抓住却挣扎着想要往屋里跑:“他不会朝我开枪,他冲着地打的,让我再和他谈谈,就差一步了,我一定能行的。”   他嘶声力竭叫喊着,四周的人无不动容唏嘘不已,在外等着的市局刑警队员心都揪紧了,他们实在看不下去了,走上前死死抱住他,蒙住了他的眼睛,颤着声说:“小武,算了,这都是冬队的选择,你劝不了的——”   小武眼泪就下来了:“你们让他重选啊,可以重选的,这题是错的,他不能一错再错。”   没有人说话,冬宁一开始就做错了题,他不是笨学生,他早就发现解题思路有问题,可他却毅然决然地做了下去。   现场指挥揉了下通红的眼睛,沙哑着嗓门:“狙击手注意——”   现场的气氛瞬间紧张了起来,夜色看起来越发的暗无天日。   “等等——”冬宁突然大喝一声,所有人猛地停住手中的动作,朝他看去。   冬宁玻璃片抵在钱国平脖颈间,已经钻进了肉里,疼得钱国平连连抽气,整张脸已经白了,气若游丝,看着就快不行了,情况看上去非常危急,所有人的心瞬间就揪了起来。   就在这时候,冬宁提了个要求,他躲进屋里更深的暗角里,像是和黑暗融为一体,沉着声说:“把调查组的容铮叫过来。”   ******   在此期间,周鹏把记者请到了市局旁的茶楼里,茶楼里这会儿很热闹,省市十几家媒体全都聚集在这里,还有看热闹的老百姓也都里三层外三层的堵在外面瞧稀奇。茶楼老板做不成生意,却敢怒不敢言,只是给每个人上了杯凉开水以示愤怒。   周鹏不食人间烟火,看见水还觉得茶楼老板人可真不错,他正好口干舌燥,一杯凉水下肚刚好熄灭了满肚子的燥气,抹了一把嘴上的水,接着按着技术人员一遍遍查看视频。   爆炸之前他正在市局门口接受采访,欲海市公安局不大,站在停车场外直接一眼就能望见市局门口,更何况当时局里的车全都派了出去,市局门口空荡荡的,这些采访带把爆炸的开始到发生再到结局全都全方位拍的清清楚楚。这对媒体来说可是大新闻,捕捉到了这一场面,明天的头条就有了,可还没等高兴,下一秒就录像带就全被收走了。   “哎呀,情绪不要那么大嘛,这么敏感的新闻你们要是发出去,别说头条,就是审核压下来也够你们吃一壶的。”周鹏大声劝慰着,“你们看啊,我把你们对我的采访留着,这可是独家,来来,碰个杯,感谢你们配合我们警方工作。”   说完拿起水杯和旁边的记者碰了个。   记者一听这话,知道周鹏说的是实话,他们都是大媒体,不是那种野鸡报刊,爆炸现场过于血腥残忍影响力恶劣会激起民众情绪,难以维护社会稳定。至于周鹏的采访嘛,肯定是比不上公安局门口的爆炸全过程,但是聊胜于无,能勉强凑条新闻。   又一口干掉一杯凉水,只听咕噜咕噜几声响,周鹏突然觉得肚子不太舒服,他给技术人员吩咐了几声,赶忙抽了卷卫生纸准备去趟厕所,他推开椅子朝厕所走,刚拉开厕所门人还没进去就被人一把扯到角落里。   周鹏的肚子还在咕噜咕噜运作,他拿着卫生纸很不高兴地抬头,就瞧见是个女记者——柳叶眉、樱桃小嘴、瓜子脸,他脸色顿时由青转红,心里美滋滋的想这得是什么事才需要拉到角落里交流啊。 第412章 残缺器官的遗体(五十四)狗腿子(过渡章)   那女记者神秘兮兮地拉住他,笑脸盈盈地踮起脚凑到她耳边,吹出的热气恰好拂过他的耳朵,周鹏被那小风吹得心痒痒,一阵心旷神怡,只听对方酥酥麻麻地叫了声:“周队长。”   周鹏禁不住浑身一颤,不过马上想到,俗话说的好啊,“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他站直身子,干咳一声,假正经地瞪了女记者一眼:“说话就说话,靠那么近干嘛,什么事,今天这爆炸的视频是不可能让你们发出去了,社会影响太大,对那些受害者家属也不尊重,你们可是正经地方媒体,别搞这种小心思……”   “哎,周队,你想哪里去了。”女记者看了眼左右,确认没人后,压低声音说,“能不能帮我安排个专访?”   周鹏叹了口气:“小赵啊,你贪心啊,刚抓住我访问了半天还不行,还得专访,行吧,等忙完了。”   “周队,感谢你的配合,不过……不是采访你,是那个孙周兴!”嶼;汐;獨;家。   “不用谢,多大点事儿啊,我先去厕所……”周鹏肚子一通乱叫,他赶紧想走,听到最后几个字他脚步陡然顿住,“孙周兴?达胜集团的那个孙周兴?”   “还能是谁啊!”女记者凑近了些,“我刚刚得到消息,孙家姐弟俩已经被救下来,绑匪也被抓住了,孙周兴现在已经跟着你们的车来市局了,你可一定得帮我安排下,第一个做专访。”   周鹏头都大了,怎么记者比自己还先一步知道案件动向,他横了女记者一眼:“小赵,你厉害啊。绑匪被捕,我还不知道,你小赵一个记者就知道了,谁给你的消息!”   女记者脸色顿时变了,忙解释:“周队,我这……”   “谁给你的消息!”   “这个多大的事嘛。”   “快说,费什么话!”   女记者委屈巴巴地看了他一眼:“是、是个矿工打电话投稿。”   “不说是吧!”周鹏带暗示性狠狠地指了她一下,然后从兜里拿出手机准备拨打电话,“这消息绝不能发出去,不然你那个爆料人还有你就等着被调查吧。”   女记者一听有些急了:“怎么会那么严重?你别吓唬我了,我们可是有新闻报道、对权力机构进行舆论监督的权力,你们可不能剥夺公众知情权。”   “你们有权力,同样也有‘以正确的舆论引导人’的义务。现在这个案子社会影响极其恶劣,任何一家这时候瞎起哄带节奏的媒体都会被警告。”周鹏瞥了她一眼,“另外,孙家不仅仅是受害人,现在还是犯罪嫌疑人,因为你们报道出去,让他们的人提前知道情况,掩盖证据,这责任谁担?是你担,还是我担?更何况绑匪现在没有全部落网,还有人质下落不明,万一看了这消息,绑匪把人质全杀了怎么办?”   女记者脸色一白:“这、这……”   周鹏看她脸色,心“咯噔”一下:“怎么?你已经发出去了?”   女记者捏着手机,急得手心直冒汗:“我那什么,就发了个即时消息,你也知道现在便利的很……”说完就拿出自己手机塞给周鹏。   周鹏看了眼女记者的新博客,眼前一黑,差点摔地上去。   女记者粉丝量大概只有三万,可这三万人大多数是同行工作者。   她在采访期间,一直发出即时新闻,同时被报社转发引起不少人持续关注。   而最新的一条新博客,就在五分钟前,发了几个放礼花的符号附录九张照片,手机到周鹏手里后就震个不停,右上角一直闪烁着红点。很多人都在转发点赞,在他们打趣聊天的时间里,这条信息转发量已经过四百,甚至到现在还在不停地转。   那九张照片拍摄的是一个旷阔的矿场,那矿场四周围满了警车,实抢核弹的特警端着枪围住了紧闭的砖房;第二张照片,砖房门打开着,特警押着蒙着黑布的绑匪往车里送;第三张第四张照片分别是孙家姐弟满脸惨白被人搀扶着从房内走出来。   看到这里的时候,周鹏气得牙齿打颤,这帮记者胆子真是太大了!拍的这四张照片清晰度非常高,有联动性,还体现了几分紧张感,四张照片联动在一起简直让人脑补一场追捕大剧,根本不可能是所谓的矿工工人拍的。现场有亡命徒,有炸弹,还有一群真枪实弹的特警,一个不留神这前去拍照的摄像师就没命了。   不过,要是没有其他人质绑匪,会给本来被动的警方带来一定正面效果,女记者应该也是抱着这个想法发出去的。周鹏叹了口气,可看到第六张居然出现了个老熟人。   容铮穿着便装,只露了个背影,可他那个头就是化成灰周鹏也能认出来。他面前站着个器宇轩昂的灰发老人,有些眼熟,可一时间周鹏也记不太起来。灰发老人不知道在说什么,站在他旁边身穿制服的警察微微躬身,脸上露出笑意,他们的手也是紧紧握在了一起。应该是两人相识,相互客气寒暄下。可这照片选的位置巧妙,远远看去,就像是警察在给这老人点头哈腰。   周鹏隐约觉得不对劲,剩下两张都是位置十分巧妙突显这位老人和那位警察,仿佛两人关系非比寻常,最后一张则是老人大踏步朝警车走,而一帮警察被落在后面,就像是政府里某位领导亲临视察现场。   “这老头是谁啊?”周鹏转向女记者,女记者脸色发白,捏着墙角,听见他问这话脚底子像抹了油的老鼠立刻就想开溜。   周鹏心头一沉,点开评论,只见最高赞,讨论最热烈的一楼帖子上写着:靠,警方果然是孙家的一条狗。   原来这灰发老人就是孙周兴!   这些照片是干嘛的!   明明是警方付出大量努力展开惊心动魄的救援行动并且获取胜利。   可这九张照片连在一起后简直就是在暗示警方和孙家有权钱交易!   周鹏再打开转发量看了一眼,居然已经破了三千,他一口气倏地冲上头顶,气得差点撅了过去,他还来不及说什么,捏在手里的手机这时候震动了起来。他忙喘了口气,朝手机屏幕看去,只见屏幕上晃着“林姨”两个字,他狐疑了下,要是公务上的事情那肯定是雷局直接联系自己,他来不及多想走到一边接起电话:“林姨,我这正忙呢,有什么事等我回头打给你啊!”   电话那头传来粗重的呼吸声,只听一个明显属于年轻少女的声音响起,片刻后,周鹏的神色越发的凝重了起来。   *****   同一时间,在矿场里两名带着摄像装备的记者借着夜色想要潜入砖房,被特警发现一把给逮住。   “妈的,千防万防没防得了你们这群不要命的。”现场指挥斑秃头顶看完照片后头发就要掉光了,气得七窍生烟,跳起来就要摔相机,被周围人匆匆拦住。   多米敲了下电脑:“老大,网上都说咱们和孙家穿一条裤子的,给咱们还取了个外号。”   容铮:“什么?”   “孙家的狗腿子!”   容铮深吸一口气,狠狠地瞪了多米一眼:“给我闭嘴。”   多米委委屈屈地撅起嘴:“又不是我说的。”   “你还说?”   多米连忙嘴上打了个封条,保证不说话了。   指挥非常着急,风一吹,头发又落在桌上好几根,语气无辜得很:“容队,怎么办,你当时在现场的啊,我绝对没有那意思……”   “更要命的是这透露出消息会不会让绑匪看到,采取行动前,我就下了死命令,谁也不能把消息透露出去。本来以为争分夺秒隐秘的行动可以顺藤摸瓜找到其他人质和绑匪的下落,结果千防万防没防住这群不怕死的!冬宁被抓的消息透露了出去,只怕绑匪会马上撕票。妈的,这帮记者能付得起这责任吗?”   “事情已经这样了,再说什么也没用了,只能把后果降低在最小。”容铮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他感到无比心累,可是这时候只能强打起精神来,他仔细想了想,“我们得争分夺秒抓紧时间,得抓紧对钱厚载的审讯,让他说出同伙的下落;王队、赵处你们马上安排人到孙周兴家公司还有那所孙朝东治疗的精神病院进行搜查。另外加派人手,搜索周边的群山,一定要在今晚找到胡局他们,各大医院联系好,随时准备待命。冬宁那边,能谈下来就谈,要注意钱国平的状态,如果实在不行,只能击毙——”   室内一静。   容铮抬起头,看一群人咬牙切齿的模样,重重地在桌上拍了下:“还等着干什么!让我给你们穿裤子吗?”   屋内的人忙不迭冲了出去,门外这时候也冲进来一人,上气不接下气地说:“容队……”   容铮直起身子:“什么事情?”   他余气未消,加上常年一层不变的关公脸被头顶那灯光依照,更是阴森恐怖。那说话的是市局刑警,乍一看容铮吓得一时间话噎在嗓子里。   多米看他那样,忘记嘴上的封条,嘻嘻哈哈笑了起来:“我们老大就是这个死样子,有什么事?”   容铮深吸一口气,忍了忍无视了多嘴多舌的多米,努力让面容更柔和些,勾了勾嘴角问:“什么事?”   年轻刑警小心翼翼一抬头,就看见容铮越发狰狞的脸,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唰地目光看向多米,声音却是对容铮说:“容队,冬宁指明要见你。”   被看得莫名其妙的多米:“……”   被忽视了的容铮:“……”   “不对吧,”多米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扫描了下容铮全身,纳闷道,“我们头儿这样子长得,哪个犯罪分子见了恨不得捅两刀,干嘛要见他啊?”   冬宁为什么要找容铮?两人认识也就半个月的时间,平常的工作关系,而且因为工作态度问题,两人并不对盘,私底下也没吃饭喝酒过,半点交情都没有。他除非被妖魔鬼怪俯身了,否则不可能和容铮联络感情。   冬宁孤注一掷劫持钱国平,不提出要车要钱的要求,反而是要见容铮一面。   容铮转了转手里的笔,参会的市局各领导现在生死不明,他就是现场的最高指挥,接下来因为本地警方现在公信力大减,很有可能由调查组牵头来进行孙家的审讯……难不成冬宁是有什么要求想提吗? 第413章 残缺器官的遗体(五十五)红色的记忆   冬宁喘着气倚着墙站在屋里的角落里,他透过窗户望着满山遍野闪烁的红光,像是在黑影幢幢的密林里潜伏着的怪物。外面全是里三层外三层的特警,他心里明白只要他踏出去一步就会被打成个筛子。眼前仿佛是一盘深不见底的死局,没有希望,没有未来。   不过,对一个抱着必死决心的人来说,一点都不会惊慌。   只要不惊慌,他就有主动权。   他不怕死,在直播里出现的瞬间,就没想过活着出去,他本该直接一刀抹了钱国平的脖子,然后自杀,可下手的瞬间,他感觉背后好像伸出一双手牢牢地握住了他的手,拦住他的动作。   那双手温热、粗糙、熟悉,手心有层薄薄的厚茧,那是双命运多舛饱经风霜的手,经历过风吹雨打,日月变换,那双手越来越沧桑,也越来越坚韧有力。他曾经无数次听人回忆起,那双手曾经绝代风华过,掌纹细腻柔滑,白玉般的手指,圆润指甲盖上涂着艳丽的红,轻轻拂过琴弦奏出引才子商人为之倾倒的靡靡之音。   屋内的温度在不知不觉间降低,空气中交织着臭气熏天的汗臭味呛鼻的柴油味令人发呕的血腥味,突兀地混入淡淡的带着脂粉味的香气,他听见了屋外隐隐约约响起了草木被风刮过发出簌簌的声响,闪烁着红光的门口像是张着血盆大口的怪物,灯光倏地全灭,留下不见底的黑暗。   那香气越来越浓,在稀薄的空气中形成毫无间隙密网一般的雾气,浓郁的将他整个人笼罩在里面。   冬宁呼吸一窒,望向砖房的中间,灯一晃四周陷入了深不见底的黑暗,独独将中间的椅子照亮,他耳边仿佛响起了高跟鞋的声音从黑黢黢的门口由远及近传来。   “哒——哒——哒——”   一抹刺眼的红强势地冲入他的眼睛里,接着四周响起了热情洋溢的鼓掌声,那鼓掌声混合着欢声笑语,仿佛是在大剧院里舞台下坐的满满当当的观众们等着即将到来的精彩演出。可他仔细伸头去看,却发现四周空荡荡的,只有那曼妙的身姿裹着红色旗袍出现在他视野里,在无边无尽的黑暗里,显得越发的妖艳诡异。   他努力睁大眼,女人朝屋里妖娆地走着,扭动着水蛇腰,每一步都像是精确地踩在人的心尖上,让人心旷神怡。可红色旗袍的女人脸庞始终模糊着像是覆了一层白膜,让人看不清面貌。那身影太过于熟悉,不需要辨认,他心里便会浮现出面貌——幼嫩的男孩最爱躺在女人的怀里听着那往日的记忆,任凭那双粗糙的大手摩挲着头皮,想象着在剧场里女人拨弄琴弦让所有人神魂颠倒的画面。   他看着越走越近的女人心里禁不住砰砰狂跳,他甚至想伸手去碰,张嘴去喊。   那女人却好像看不见他,径直走向那灯下的凳子,昏黄的灯光衬托得那红色的旗袍犹如涓涓流出的鲜血般艳丽,她抱着琵琶缓缓坐下,热烈的掌声欢呼声戛然而止。   他心里说不出的期待,他终于要听到无数次在脑海里盘桓想象的记忆,那声音会是什么样呢?会是气势磅礴令人热血横涨的怒吼,还是泉水般轻轻拂过人耳廓的呢喃细语。视线中女人鲜红艳丽的指甲拂过琴弦,他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像是密密麻麻的八爪蜘蛛疯狂地爬上心头,他心痒难耐,满怀渴望。   就在这时,“铮——”的一声发出刺耳的尖响——琴弦断了。   女人抬起头,笼罩在模糊薄雾下的脸渐渐清晰起来精致的妆容变得一团混乱,她被妆容扭曲得五官猛地张大嘴发出无声的狂吼,那双如白玉的手无力地提起,手腕上全是猩红的血口,变得血肉模糊。   眼前的红色分崩离析,女人尖叫着跪在地上举着血肉模糊的手,无数的鼓点在冬宁的耳边响起,他瞪大布满血丝的眼睛,嗓子眼里想要发出声音的舌头像是被一只手紧紧的拽住,黑暗里那狂热的鼓掌声越来越激烈,人们的笑声变得扭曲尖锐,窸窸窣窣的议论声刺耳得钻入他的耳朵里。   冬宁浑身一颤,那拼命逃离的声音如影随形的追了过来,他害怕得狂奔起来。   身旁的风呼啸得吹过,忽然脚下一个不稳,他跌倒在地上。这是个逼仄狭窄的小巷子,里面混合着男男女女尖利的笑声,不时在旁边一幢幢小窝棚里传出来。下水道里令人厌恶的恶臭味混合着低劣浓郁的香水味,巷子里总是在黑暗里亮起一盏盏红灯,那红灯代表着无底的深渊和无尽的罪恶。他眼巴巴地瞪着眼前黑漆漆的房子那盏灭了的红灯,心底充满了彷徨。   “嘎吱”一声门开了,从屋里走出个臭烘烘满身褴褛的老头,提着裤腰带满脸餍足地朝外走。他望向那个老头,橘皮一样的脸有着墙漆一样的白,脸颊上涂着两团殷红的腮红,嘴唇泛着青污——像个画了死人妆的纸人。那老人似乎感受到了目光,停住了脚步,浑浊的眼睛其中一只往下溜得一转盯向了他,他狠狠地一个激灵,忙退后一步,那老人俯下身想要碰他,那双往不同方向乱转的眼睛吓得他害怕得浑身发颤,像是在冰窖里,铺天盖地的恐惧围绕着他,那双冰冷僵硬皱巴巴的手慢慢朝他靠近……   一双温热粗糙的手抱住了他,将他从地上拉了起来。   他听见一个温柔略带沙哑的声音疲惫不堪的问:“怎么又在这里等我……”   他转过头,那女人的脸逆着光,他透过那光看见门口的红灯又亮了,他张了张嘴:“妈妈,我害怕。”   那红色的灯乍的光芒大作,激得他狠狠地闭上眼。   再睁眼,他坐在空空荡荡的屋子中间,头顶上是摇摇晃晃的灯,八岁大的孩子彷徨地拽着笔,他愁眉苦脸地看着眼前蚯蚓爬的文字,一只满是疤痕的手轻轻地点着那些被红色墨水笔打着叉的字,语带严厉地说:“错了,错了。”   他委屈地说:“我不想读书。”   “不读书以后做什么?你想干嘛?”女人的声调提高。   他缩了缩脖子,小声说:“我想学武功,保护妈妈。”   女人的手一僵,叹了口气,一把把他捞进了温柔暖和的怀里:“打架的都是小流氓,保护不了妈妈。”   他仔细想了想,稚嫩天真的小手一拍:“那我要做警察!我有枪了,就可以保护妈妈了。谁也不敢欺负我们!”他做了个枪的手势指着四周:“Biu~biu~biu~~”   他笑着回头,一双爬满皱纹越发沧桑的手捏着用牛皮纸包裹着的布鞋递给他。他拿过布鞋,学校门口充满了欢声笑语,不时有年轻的男男女女经过,欢快的语气充满了年轻朝气,十八九岁的少女最是朝气蓬勃。   学校大门那道冰冷的栅栏上一顶刺目的灯晃着,他低下头,发现女人发顶上掺上了几根白丝,他心一紧,想要说些什么。   女人声音带着不舍响起:“好好学习,妈妈有空再来看你。”   他站在那栅栏后,看着黑夜里女人寂寞的背影,不知道什么时候那妖娆的背影一变再变,挺直了脊梁,然后缓缓地弯了下去越发的佝偻,他感觉心头一紧,说不出的不舍和难受。这时候一个黑影撞向他,他被撞得一个踉跄,手里的鞋掉在地上,他赶紧蹲下身去捡鞋,突兀地他看见那鞋里红艳艳的小红包,里面装着好几百元。   他心头一紧,捏着那红包,想起那越来越瘦的身子和掺了白丝的头发眼眶跟着就红了。   他颤抖着手摩挲着那红包,泪水模糊了眼睛,眼前只剩下一片刺目的红。   一只手轻轻拍着他的肩,他一把擦干净眼睛里的泪水,就看见女人拍着他身上笔挺的制服,模糊一团的脸上却能感到笑意。他握着手里的警帽,在女人的指引下展开手臂轻轻地转了个身,女人立刻惊叹高兴的犹如小孩子拍着手说:“真好看,真帅!听说这是最新的叫什么99式制服,瞧瞧这面料,这做工,哎呀,太帅了。”   他佯装生气不服气地问:“是你儿子长得帅,还是这制服帅啊!”   女人笑着轻轻打了他一下:“我儿子当然长得帅,穿了这身制服更帅!”   “不过……还是老妈漂亮,上次你去送我,我们单位的单身汉都在打听你,以为你是我姐姐呢!”   女人笑得合不拢嘴,使劲打了他两下:“就你嘴甜,我都老了啊!”   “哪有,看着就跟二十多岁小姑娘一样。”他不要脸地说着,接着听着女人碎碎叨叨的话,要帮他烫一下,脱线的地方重新缝合下,他脱下制服递给女人,目光望向那袖子上徽章警察两个字中间热血的红星,心里感到无限温暖,和热血。   他冬宁终于当了警察…… 第414章 残缺器官的遗体(五十六)对峙   大灯突兀地亮起,四周响起了呼喝的声音,他恶狠狠地摔下手里的茶杯,指着眼前坐着荤腥不吝的罪犯,大声怒喝:“这时候了还不老实交代,你以为拖着就有用吗?你一个犯罪分子想和我们警察玩疲劳战术?行啊,反正我有时间,今天就陪你耗!”   说完,大力拍下桌子站起身朝外走,看见外面夜色才发现此刻已经深夜,他想了想,回办公室用座机打了个电话。只响了一声,就被接起,看来对方一直等候在电话前,他叹了口气:“妈,给你说多少次了,不要等我。今晚有任务,我就不回去了,你记得自己要早点睡知道吗?”   女人的声音在电话那头响起:“那你明天什么时候回来?”   “不知道,看情况,我也想早点回家。”   “这样啊……”   他想说些什么,忽然觉得女人声音今天有点不对劲,像是有什么事情要说。   “妈,你是不是有什么话想要跟我说?”   那头声音顿了下,他听见女人说:“没有,没有什么事。”   他皱了皱眉,想了想,说:“妈,这样吧,我有个包落在家里了,你明天帮我拿来一下。”   女人犹豫了会儿,良久,重重地应了声:“好。”   他放下电话,刚准备转身,电话上的红灯闪烁了下,一声还没响完,就停了。他皱了皱眉,那电话号码是家里的电话,是有什么事吗?他摇了摇头,多半是按错了,喝了口水后他走回审讯室,猛地打开大灯——   尖锐的警笛声从四面八方响起,他拼命地踩着油门,漫山遍野的狂奔,风呼啸着在耳边刮过,他脸色惨白嘴唇颤抖着,电台不时闪烁着红光,有个男人声音响起:“冬宁,冷静下来,我们一定能找到她的!”   他发出一声扭曲的嘶吼,泪水涌出眼睛,眼前模糊一片,直到对面一辆车闪烁着刺眼的车前灯,女人的人影站在他不远处,他猛地一脚踩住了刹车——   不远处是万丈深渊……   他低下头,捡起了在黑色泥土里烂成一团的围巾,围巾上全是泥土,依旧红得让人眼疼。   无数的光团在他眼前疯狂地闪过,他的一生记忆和痛苦全都围困在那艳丽刺目的红色,那些代表生命,代表美丽,代表热血,代表邪恶,代表死亡的红色拼命绽放着又分崩离析,让他根本喘不过气。   他像是被拉进深不见底冰冷的水井里,殷红的血液从他身上逼出,抬头就是月色无情的光,伸手所及之处都是令人毛骨悚然指甲挠过的爪痕。   “冬宁——”   一声叫喊猛地把他拉回现实,黑黢黢的大门外早已被车灯照得如白昼般明亮,那里站着个瘦高的人影将女人的红色的影子击得粉碎,伴随着橡胶的鞋底和水泥板摩擦发出沉重的声响,正朝着他的方向一步步走来。   脚步声停在了门口,背光下整个人显得一片漆黑,那人就安静地站在那里,两手垂直在身侧,背打得十分笔挺,他的影子被延长,直直拖到屋子的中央和那孤独的椅子连在一起。   那人举起手,在黑暗里展示自己,跟着缓缓地转了一圈,他轮廓分明的脸忽明忽暗,鞋底踩着几颗砂石,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最后他站定在原位,摊开手,镇定自若地说:“冬宁,我来了。”   昏黄的灯光垂下,洒在男人身上,他穿着布料单薄的西装,孤身闯入绑匪的老窝居然没有带任何的武器,十足的嚣张和自傲。   “容队……”   才从冗长痛苦的记忆中苏醒,再看见互相对峙的两人,突然意识到自己身份由白向黑的转变,冬宁佝偻着的背微微地一颤,不由自主地朝后退了一步。   这就好像是一个信号,容铮随后踏入屋内,门被大力的关上,顷刻间将外面的亮光和喧哗都隔离开来。   突然从光明到黑暗有一瞬间他晃了神,几乎快要产生幻觉,耳畔边又感到有什么东西飘了过来,带着劣质脂粉的香气,冬宁浑身一颤,狠狠打了个激灵,下意识地勒住手里的人质,换来痛苦涟涟的呻吟。   同时容铮也瞬间失明,他站在原地足足有半分钟的世界,才适应光线变化,看清楚屋里的情况。   屋里非常黑,窗户被封死,空阔的房间里仅仅只有一盏灯源,就算是有灯光,那光线也像是被黑暗所吞噬,显得屋子的角落越发黑了,还有一种难以言喻的冰冷,屋内的气温俨然比外面还要低上几度。   冬宁很聪明地把自己藏在阴暗冰冷的角落里,藏蓝色的警服和黑暗融为一体,让别人根本看不清他的位置他紧紧捏住手里冰冷的手枪,枪口对准着容铮。被他顶在身前人质,脖子、身上有好几条血肉模糊的口子,血呼啦啦地往下流,几乎惨白的脸上生命正在一点点流逝。   情况十分危急。   “冬宁,我按照你的要求来了。”容铮的声音和往常一样不带一点感情,冰冷无情得犹如纸上的符号,仿佛一个在系统里塞满了规则条例的机器。他实在是很不适合谈判,实际上他共情能力不足,在警校的时候审讯课程就令老师大为头疼。   选择这么一个人来谈判,差不多就等于罪犯在求死了,冬宁自嘲地笑了笑。他毫不怀疑对方有能力从自己手里夺过枪迅速制服自己,可是他也不差,那个时候他手里的人质也会在电光火石的瞬间成为没气出的死人。   冬宁恶狠狠地低头瞪了一眼钱国平,钱国平看起来十分虚弱,但是至少现在还活着,头脑还很清醒,这很好,他要的就是钱国平始终清醒着。   再见到冬宁,容铮心情有些复杂,眼睁睁看见一个警察堕落成犯罪分子,还和自己对峙像极了影视作品里对非黑即白的观念的反讽,他无声叹了口气:“他快不行了,冬宁,如果他死了,你也逃不出去了。”   “你以为我还怕死吗?”冬宁忍不住冷笑起来,吊着眼睛抬头看向他,“我如果想逃,就不会露面,现在我死了还拉上位高权重的钱国平给我垫背,我算是值了。”   容铮根本不信这鬼话:“那你直接杀了他再自杀好了,为什么还要见我?”   冬宁先是一愣,随即脸沉了下来。   容铮回过头捡起地上歪倒的椅子,拍了拍上面的灰,冬宁紧张地捏紧手里的枪注视着容铮的动作,容铮却好似十分放松,直接坐了下去,还对他指了指他身前的椅子:“先坐吧,既然你叫我过来,那一定是有话要说,但是我估计这话的时间应该挺长,一时半会说不完。”   冬宁默不作声地看着他。   “你不愿意放钱国平走,那至少让医生看看他的情况,如果我们聊一半钱国平就死了,你说我们是聊下去呢?还是……”容铮意味深长地眯起了眼睛。   “杀了我?”冬宁嗤笑一声,“你不怕我现在就先杀了你吗?”   “你不会杀我。”容铮抬起头,镇定自若地回望向他,“其实你也怀疑你们那里有鬼吧?陆阳是这样,当年要不是有人告密,谁知道这群山峻岭里陆阳的逃跑路线?出生入死的兄弟们,把自己的后背交付出去,本该是最信任的,却遭到最信任的兄弟背叛……你不知道还能相信谁,这时候,你想到了我,我初来驾到,不分属任何派系,还带着柄尚方宝剑。特调组直接由中央管辖,有先宰后奏的特权,不会听任何人的招呼,受任何人干扰。”   冬宁神经质地紧了紧手里的玻璃片,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冬宁,其实我理解你们,不到万不得已你们不会这么做。小地方尤其是欲海市这种资源型小城市,环境复杂,执法人员不懂法,以权代法现象严重,错综复杂的政治关系就像一张彼此密不可分的大网,谁也干净不了。可是,冬宁,失去理智之后,恶魔就出来了。你们搞那么大的阵仗,造成的后果怕是你自己都无法想象,那个叫R的人别有用心,你和陆阳都被他骗了,他不是你们想象中的那么个人,他很恐怖,和他合作,只会反噬你们,把你们拉进地狱——”   “那只是计划出错,如果不是你们没完没了,按照计划没有一个人会受到伤害。”冬宁激动地捏紧枪大吼着打断他的话。   “但是人质会死不是吗?”容铮猛地一下站起身,无畏地迎向他手里的枪,“你们早就计划好了,让人质在直播前阐明自己的罪行,那些罪行罄竹难书,就算孙家有天大的能耐也控制不了社会的舆论。今时不同往日,这么大的社会影响,有外媒蠢蠢欲动盯着,有民众监督,有上面的雷霆政策,相关责任人再大的胆子也不敢捂住这颗烂掉的癞子让它发臭,一定会一查到底,和孙家有关系的沟沟角角的小玩意一定都会被挖出来。最毒的是,万一孙周兴逃出了制裁,你们会把孙家子孙一个个杀完,就像当年他们对陆明一样,孙周兴最重视血脉传承,让孙周兴断子绝孙,他肯定会生不如死。”   冬宁从喉咙深处挤出几声无可奈何的苦笑声:“可惜我们这辈子都败在不会识人上面,到最后了,还都全都败在了自己人手里。”   “陈国良没有出卖你们,他只是想要救你们,不想你们一错再错,走上不归路。”   “真是伟大,让我感动涕零。”冬宁闻言冷笑起来,面无表情说,“你现在来和我说这些做什么?劝我回头是岸,看清楚局势?要不要跟我说说你们对孙家调查的打算,然后做个保证,他们一定会接受法律公正的制裁。所以我该把枪丢下,双手举高,乖乖被你一个手指头没动就拿下?”   容铮微微皱了皱眉头,沉着声:“冬宁——”   冬宁自顾自笑了起来,带着几分说不出的癫狂,恶狠狠地端起自己的手枪朝上一举对准容铮的头:“妈的,在我的法典里,他们只有一个公正制裁,就是他妈的死刑!” 第415章 残缺器官的遗体(五十七)两声枪响   冬宁嘶声力竭发出吼声,眼睛里泛起了泪花,他捏住手里的枪,使劲朝前指着,双目赤红,手却抖得像风中的枯叶,外强中干捏住最后的勇气。   他心想:凭什么啊!   在这个无情的社会,他没有后台没有钱没有父亲,从小住在臭水沟满溢的街头巷子里吃着百家饭长大。他本天真的以为课本上说的都是真的,只要付出努力,就能得到回报。他以为恶有恶报,好人一定能有好报,所以他努力做好事,让自己浮在烈日阳光下,光明磊落。   他看书里写无论生活有多艰辛都不要去埋怨,于是他不曾抱怨,甚至好几次同人交流时违心地感激他那命运多舛的童年,似乎正因为受尽磨难才苦尽甘来使得他成为警察,并且心中始终无畏坚持正义紧紧守住法律的底线,可是最后为什么会落到这样的下场?   这个世道究竟是怎么回事,为什么坏人有钱有权就能活的好好的,家财万贯、前呼后拥、风光无限,而他们却在反抗揭露的过程中各个家破人亡、形影单只,最后只剩下无声的灭亡。甚至连个名字都留不下来,钉上莫须有的罪名。   什么惩戒犯罪分子正义的法律规则都被他们玩弄手掌之上,利用自己手里的金钱权力肆无忌惮,视自己的前途命运比活生生的人命还要重要千万倍。旁观的人明明分得清对错,却找出诸多借口为他们开罪,还会以此一遍遍劝说着不愿意同流合污的人——   “他是XXX的人。”   “不要和他们斗!”   “不要自损前途!”   “你尽力了!”   “法律是公正的,但是也是人执行的。”   “大家都在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我们得保护官员。”   “求求你不要拖累大家行吗?”   他可以想象今天之后,他们的名字和照片会遍布大街小巷,但会有媒体敢说他杀狗官杀得好吗?随着时间的消逝,一个月后,还有人记得他们流血的牺牲吗?甚至那些因为孙家出事而遭到重击的人会戳着他的脊梁,踩在他坟墓上吐几口唾沫:“叫你他妈的多管闲事。”   不少人会面临失业,会面临经济重压,家庭会分崩离析。这座苟延残喘的城市即将进入他的迟暮之年,一蹶不振。没有人会在意他们的牺牲和过去,在永久的黑暗里寻找光明。   会有人唾弃,会有人抨击,说他们自私自利,自以为是,毫无意义。他们不是英雄,只是一个个小丑。   所以他们用命换取出来血肉模糊的正义,谁会在意呢?   那些人情愿忍受着身上那发着恶臭的毒疮,让那毒疮越来越大,掩耳盗铃地以为只要永远捂着,就不会有人发现。最后那毒疮将肢体肌肤腐烂,散发出掩盖不住浓浓的恶臭,那些人还不停自我麻痹。有人拿出药和手术刀想要治疗,被那些人一把按住,义正言辞反问:“你不要命了!”   如果时光会倒流,他一定会告诉自己,书本里写的东西都他妈是假的!   可是后悔吗?   不!   冬宁下意识地勒紧手里的玻璃片,低头看了一眼挂在自己身上颤抖的越发厉害的钱国平,他穿着名牌西装,头发上抹着香气扑鼻的油,打扮得人模狗样,开口就是道貌岸然说着场面话。人人都在歌颂他的丰功伟绩,大无私精神,说他笑起来慈祥得像是庙堂里供养的佛祖,做的事也像佛祖一样充满了慈悲。甚至他也一度对对方充满了崇拜和敬爱……   “容队,”冬宁小小的叫了一声,他抬起头,灯光加深了他深陷眼窝里的眉眼,让他显得越发偏执和癫狂,他舞动着手里那裹满油汗的手枪,注意到容铮皱起眉,他轻轻笑了下,点了下容铮身后的椅子,命令到:“坐下。”   容铮没动,默不作声看着他,神情有些复杂。   冬宁撇了撇嘴:“坐下,我要和你做一笔交易。”   容铮愣了几秒,沉住气和冬宁那双充血的眼睛对峙了会儿,才缓缓靠着椅子坐下,他沉着嗓子:“冬宁,我唯一可以跟你做的交易前提是,让医生来看看钱国平的情况,你知道,如果他出了事,我保不了你。”   “哈哈——”冬宁吊着眼角,拖着上臂,拿枪戳了戳钱国平的脸,钱国平已经没多少气了,被冰冷刺骨的枪口一戳,藏在名牌西装下的肉体像通了电似的高频度地哆嗦,期期艾艾哭了起来:“我不需要医生,我还能坚持,我没事!”   冬宁已经穷途末路,钱国平的精神也到了崩溃边缘,为了不刺激两人,容铮只好依照冬宁的想法行事:“好吧,你有什么要求?”   冬宁低头看了眼地上四分五裂的手机屏:“除了这个,我那里还有人质,我和孙周兴达成交易,同意给彼此一个小时的时间。既然他达成了交易,我也没有必要食言不是?”   容铮眼睛一亮:“你愿意放了他们?”   冬宁看着他笑了下,踢了踢脚下的手机,按住钱国平的脑袋,示意他低头去捡,同时一直小心翼翼地注视着容铮的一举一动。钱国平活了半辈子,从没见过如此血腥的场面,更何况这血还是从自己身上出来,疼得钻心,他根本不敢反抗。脑门上顶着枪,他只能遵照冬宁的指示捡起那手机,两只小眼睛满怀泪水可怜兮兮巴望着不远处的警察,他可不是一般人,希望对方能瞬间化成无畏生死的革命战士,发挥烈士精神,扑上来用肉体堵住抢眼把自己给救下来。   可对方好像忘了他是谁,在他那满是期待和鼓励的目光,依旧一动不动。冬宁一把抢过手机,用下巴戳亮了屏幕,他只要再戳一下,瞬间就会和对方连线,然后他会说什么,是按照协议放了人质,还是撕票?容铮深吸一口气,他的心陡然吊在了嗓子眼。   此时,就在外面偷听情况的指挥满头大汗,他来回原地走了好几圈,下了命令:“不能再等了,必须得击毙冬宁。”   下一刻,冬宁身后的窗帘轻轻起伏,有人无声无息戳开了窗帘一角,一个黑洞洞的枪口从外面伸了进来,深冷的寒意顺着那个小孔弥漫了进来,对准了冬宁毫无遮掩的后脑勺。   指挥焦急的声音在容铮耳边响起:“容队,快蹲下!”   容铮吃了一惊,抬头就看见了窗户角泛着寒光的枪口。   就在这时候,冬宁拨通了电话,电话那边传来“嘟嘟嘟”的声响,像是死亡的催命符,容铮脑子里“嗡”的一声,整个人绷紧了,一瞬间心中晃过无数念头,看着那泛着寒光的枪口、气若游丝的钱国平、还有毫无察觉的冬宁、耳朵里兹兹混合着电流声的命令声。   冬宁已经是绑匪,他的话还有没有可信度?   他已经穷途末路,人质是最后的底牌,他为什么要提出来,是想要做什么交易?   他猛地一抬眼,对上了冬宁的目光——里面充满了坚定果断还有一种复杂难以描述饱含悲伤的东西。   电话通了,冬宁用一种难以描述的复杂语气——带着笑意和解脱轻声说:“终于成了!”他浑然未觉身后那柄枪射出的红点正对准他后脑勺中央,干脆地挂上电话后扬着下巴对容铮说:“半小时后,你们去大桥东面接人,现在提我的要求——”   指挥的声音也跟着响起:“开枪!”   电光火石之间,容铮忽然站起身,猛地朝着冬宁扑了过去。与此同时,响起两声枪响,一颗子弹从两人的头皮间擦过,一颗子弹直直射向天花板。冬宁猝不及防被他一扑仰面朝天摔在地上,一时没从死里逃生里反应过来浑身肌肉紧绷起来僵在了原地。钱国平瘫软的身体突然没了桎梏瞬间充满力量,趁机飞快动了起来,站起来想要往外跑。   不等他跑到门边,身后又传来一声枪响,子弹倏地穿过了钱国平的膝盖,钱国平吃痛发出一声惨叫摔倒在地上,紧接着一只鞋猛地踹向他肚子,顿时钱国平觉得自己五脏六腑颠倒了个位置,还没来得及嗓子眼里发出痛哼声,那鞋便踩在他脸上,巨大的恐惧让他一时感觉不到疼痛,下意识地朝上一瞄,对上了一双毛骨悚然的眼睛,钱国平一身的寒毛竖了起来,惊恐万分地发出惨叫。   容铮嘴角手掌全被粗粝的砂石碾破了皮,他吃痛地深吸一口气:“冬宁,你不要做傻事。”   冬宁浑身带着血气,听见容铮的声音,咬着牙把枪举起来对准他:“为什么救我?”   这时候耳机里指挥不停发出痛斥声,问他以为自己有几条命,居然敢帮犯罪分子挡枪子,容铮擦了下嘴角,一把扯下耳机连带喋喋不休恼人的声音一同丢在地上,摇摇晃晃站起身,直直看向冬宁的眼睛:“因为你不能死。”   冬宁一愣,突然大笑了起来,他脸上血肉模糊,笑声越发凄凉悲哀,声音似哭似笑,带着说不出的疯疯癫癫:“我有什么不能死的,那些人质已经放了,我没用处了。我罪大恶极,身为警察知法犯法,多少人会因为我丢官职掉脑袋,只要我多活着有一秒的时间,就有人坐立难安。”   他反手把枪调转了个头,朝容铮怂恿地递向枪柄:“给你一个机会,当英雄。杀了我,救出伟大的钱国平同志,毫发无伤的从这里走出去。”   趴在地上的钱国平惨叫声陡然一停,没料到这么个情况,连忙期冀地望向容铮,期待下一刻容铮拿过手枪对准冬宁的脑袋放上一枪,然后把自己活着带出去,他甚至还开始思考起来,遇见记者应该如何解释今天的事情。   可是容铮却不按他的套路出牌:“冬宁,你不是还有要求吗?提出来吧。”   钱国平脑袋一抽,差点昏死过去。他急得满脸通红,拼命朝容铮挤眼睛,这他妈都什么时候了,还讲江湖义气? 第416章 残缺器官的遗体(五十八)生世   此时狙击手已经失去了先机,不得已只能退了出去,一着好棋就这样被坏了整盘,指挥在外面气得血气上涌,跳得有八丈高,急得直骂娘,发誓一定要到省城告他容铮一状。   这时,一墙之隔的小屋里响起了刺耳的笑声,指挥被对方嚣张的气焰气得耳畔轰鸣作响,气急败坏地按住耳机,好在容铮只是把耳机摔了,话筒还别在身上,随即耳机另一端传来冬宁熟悉而玩味的声音:“很好,通过考验——”   冬宁拿起手机重拨了一遍方才播出的号码,接通后只听那头传来带着台普口音、开口就让人头皮发麻发嗲的女声:“您好,这里是花花美容整形医院,请问您有什么事情吗……”   这一瞬间指挥突然明白了什么,一股寒意倏地顺着脊梁骨钻了上来,他忍不住手一抹,摸到了一手密密麻麻的鸡皮疙瘩。   这时,手机响了,指挥在一股恶寒中接起电话,还没等他缓过气开口,那头声音就响了起来:“人质没有出现,别说人质,这里连半个鬼影也没有。我们被骗了!”   屋里的钱国平又惊又惧地抬头偷偷瞄了一眼容铮和冬宁,有些茫然无措,他这辈子没有遇见过金戈铁马的事情,刚一瞬间激发出求生欲拼了命却没能逃出冬宁的手掌心,现在他的大脑还有些懵逼状态,还没来得及从冬宁那句满是戏谑的话语里品出味道,下一刻,就被冬宁一把拉起,狠狠地攥住了脖子。他一条腿的膝盖已经被打得粉碎,被迫站直浑身的疼痛一瞬间突如其来袭来,这才如梦初醒,一声惨叫忍无可忍破开喉咙喊了出来。   “能忍得住杀了我去立功的诱惑,我没看错你。”冬宁粗暴地把钱国平塞进旁边的椅子里,轻笑着说,“不过更让我意外的是你居然出手救我,差一点,我俩就都没命了。不,应该说,差一点人质也都没命了。容队,难不成我虚晃一招被你看出来了?”   容铮捋了一把被冷汗浸湿的额发,不想多做解释,径直走到冬宁对面扶起歪倒在地的椅子坐下:“冬宁,你说的交易究竟是什么?”   冬宁笑容一敛,沉着眼看着他:“很简单,我用王开宇那小兔崽子和他那帮狗腿子的命……和你换一个答案。”   他从怀里掏出个巴掌大的黑色小本,轻轻用手万般珍重的抹了下书皮,和容铮对视一眼后,咬着牙地把小本扔给他。   容铮一把接过,仔细看了眼才发现这本子的书皮是后做的。里面的纸张陈旧泛黄,许多地方有破损的地方,还有不少是拼接起来的,纸张无论大小材质都不一样,像极了现在小女生追星用的剪辑本。对待这本年代久远的历史文物,他不得不格外小心,翻开第二页,他看见了三个歪歪扭扭的字——冬澜馨。   那本子明显不属于冬宁,本子的主人写字像是六七岁的顽童,笔划间每个符号透着僵硬,然而很多纸张都有笔力过度被刺透的痕迹,看得出写得格外认真努力。用蓝黑色的钢笔写了整整四页的名字,到了第五页才终于有了其他字,看到这里,一切仿佛有了答案,他不由得拧起眉峰,朝对面那奄奄一息的老人看去,那一页上密密麻麻写着另一个人的名字——钱国平。   他暗暗吸了口气,压住心里的震惊和猜测,继续往下翻,几页之后,他突然意识到这不是一个记事本,而是三十多年前一段刻骨铭心的爱情。不会写字的记事本主人大多数用拼音或者符号,青涩的文字下似乎埋藏着一颗青涩害羞的心,她用自己有限的学识不停地写下爱人和自己的名字,倾注自己浓烈的爱意,好像那样爱人就能体会道那深刻在骨子里的爱情。   女人的爱浓烈又小心翼翼,她骨子里满满的都是莎士比亚的浪漫,却又带着小女人的矜持和羞涩。她偷偷收藏着男人的传达爱意的小纸条,在那个久远的年代,情诗肉麻得令人牙酸。   她或许并不懂得其中的含义,也不知道来自哪里,她只是轻轻拿起胶棒万分小心地把纸条贴在纸张上,然后自己拿着笔一遍遍模仿:“我已在佛前,求了五百年;求他让我们结一段姻缘。佛于是把我化做一棵树,长在你必经的路旁……”   可是爱情终于无法抵挡住时间的流逝,它化做枯萎的花瓣,一片片凋零,那纸张里的字慢慢变成一团团毫无规律的线团,纸张凹凸不平被晕开的字符是一滴滴痛不欲生的眼泪,像是被抛弃的女人无声的怨气和发泄。   接下来就是大片大片的空白,容铮深吸一口气,觉得没有再看下去的必要,关上本子问:“她是谁?你的姐姐吗?”   冬宁拧起纠缠成一团难舍难分的眉,强硬地说:“继续看下去。”   容铮静静地和他对视了一会儿,无声叹了口气。他再次打开那本子,飞快朝后翻去,突然,他翻页的手猛地顿住,一张折叠成小方块的厚纸引起他的注意,他手指轻轻一抖,展开了那张纸,待看清里面内容和他忍不住抽了口气。   那是一张欲海市中医院尿HCG检验报告单,采样时间在1981年的10月,结果呈阳性,而报告单上患者的姓名就是记事本的主人冬澜馨。   她怀孕了!   容铮带着难以言喻的心绪飞快往后翻着,很快他看到夹在纸张里的照片,那是在医院门口,一对夫妻在拍照恰好角落里出现了一个小腹微微胀起的女人。女人提着一个大包往外走,在一对对夫妻间她的身影看起来既孤单又凄凉,她好似有些力不从心,发圈掉落在一边,一头乌黑透亮的头发瀑布般落下将女人的脸掩在了里面,容铮莫名从里面读出几分无法言表的羞耻。   冬澜馨……这就是冬澜馨。   1981年年仅十六岁的冬澜馨惨遭爱人无情抛弃,还没从悲痛欲绝中回过神来,她猛然间发现自己已经怀孕的事实,她未婚先孕不敢告诉任何人,只能默默承受。或许是母性趋势,或许是因为对爱人那浓郁难以消散的爱意迫使,又或许是不忍心新生命还没见过这五彩斑斓的世界就被夺走生命,她忍辱负重做了那个年代最荒唐的决定——生下这个孩子。   那乱七八糟的线团和涂鸦渐渐被生硬的文字代替,冬澜馨满腔的愤怒和委屈被新生儿降生的喜悦冲刷干净。   她努力学着写字,她想要努力成为一个合格的母亲,少女到母亲的转变如此神奇,她变得坚毅无畏,可贫穷困惑着这个没多少文化的少女,她出生在贫穷的家庭里,小小年纪就跟着剧团到处演出。遇见钱国平后,这位少女很快被对方的睿智绅士浪漫吸引,做起了梁祝般美好的梦境。   她沉浸在满是谎言的爱情里,对外人的警告和劝诫全然不顾。她执迷不悟,认为对方是爱她整个人,固执守着“山无陵,天地合,才敢与君绝”的承诺,冲破“身份”“年龄”的禁锢,以为自己是以爱为名的斗士。但那终究是幻境,少女单方面的“认为”就像是肥皂泡,脆弱的轻轻一戳就破了,男人花言巧语不过是垂涎少女无人涉足娇嫩的胴体。   蝴蝶翻飞梦境破碎,男人离开,少女幡然梦醒,发现身边空无一物,只剩下满是秽物的衣物,她嚎啕大哭,剧团离开,她一无所有坐在医院里,彷徨地拿着那一纸化验单。   可钱国平有什么罪吗?他不过是谈了一场风花雪月的爱情,虽然结局不甚满意,但是你情我愿谁又能治他的罪名?他能有什么错啊,不过是抄了几首蹩脚的情诗,买了几束花不了多少钱的鲜花,请对方吃了几顿饭,对方就迫不及待地和他上了床,以为可以这样捆住他,简直痴心妄想。   于是他飞快地跑了,毫不犹豫,甚至没有想回头看一眼。   孩子呱呱落地,少女成为女人,她每次大汗淋漓午夜梦醒,躺在身边的婴孩裹着洗的发白的布条哇哇大哭,她擦了一把额头上的冷汗,嘴角轻轻勾起,满怀爱意的抱起白软的小生命,眉眼轻轻弯起。   容铮翻开新的一页,摩挲着那些满怀爱意的文字,体会着一个母亲透尽生命的坚强,她将所有的美好愿望都倾注在了那个名字里——   “冬宁……”容铮看见这两个字,仿佛看见女人坐在窗台前,带着幸福的笑意轻轻摸着孩子的脸,一遍又一遍喊着:“冬宁,冬宁,妈妈的小冬宁。”   是了,1981年,欲海市,冬澜馨,钱国平,冬宁,在这个小小的记事本里一条无形的线将他们穿在了一起。   他强压住心底的震惊,不动声色地望向对面。冬宁一条胳膊死死勒住钱国平,微微朝他扬起下巴露出几分癫狂和坚定。屋里的三个人,彼此对峙,钱国平对冬宁身世一无所知,他丰富的前半生过往恐怕记不起来有个叫做冬澜馨的女人,更想不到对方会给他留下个仪表堂堂的儿子。冬宁更是满脸的不屑,眼里尽是对钱国平的厌恶和恶心,两个最亲的人此刻都恨不得杀死对方。   容铮不由得吁了口气,他只是掀开这尘封记忆里小小的一角,已经觉得沉重得喘不过气了。   他们沉默着,没有说话。   过了许久,容铮闭了下眼又再次睁开,他珍重地合上笔记本,手掌贴在封皮上,轻声问:“什么答案?”   冬宁那坚毅的脸上出现一丝微妙的变化,他隔空轻轻点着那记事本,抖着声说:“我要你找到她!”   同一时间,周鹏正捏着电话透过车窗望向不远处逼仄狭窄的巷道,这里污水横流,腥臭难闻,到处都堆着臭气熏天的垃圾。蚊虫成群结队得在巷道里飞舞着像一簇簇小龙卷风,老鼠和蟑螂也在黑暗里悉悉索索爬过,里面没有半点活人的气息。   附近街道主任提着一串钥匙火急火燎地一阵小跑过来,气喘吁吁地介绍:“你们要去的地方在里面,不过得快点,这里明天就要拆了。” 第417章 残缺器官的遗体(五十九)红灯区   浓郁的下水道味迎面扑来,周鹏差点被憋得窒息,面有菜色地瞪着眼前那阴森森的小巷,觉得这里实在不符合他这当代美男子的气质。他再低头一看,那混合着不知名黄色秽物、冒着泡子的黑色污水在闭塞的小巷子里已经形成了小小的水塘,说什么也下不了脚往里踏。反观街道主任,头顶无法抗拒中年男人危机几乎没毛,仍倔强地用旁边的毛硬贴上去,顶着一副斯文败类专用版金属框眼镜,再怎么看起来也是挺在乎形象的人,可他却把袖子裤腿一撸就大无畏地朝里走,着实让周鹏心中小小的佩服了一把。   看着街道主任渐行渐远的背影,周鹏赶忙眼一闭、牙一咬一脚踩进那臭气熏天的巷子里。   一踏入,周鹏就莫名感到了一种难以言说的森冷寒意,黑暗里,不时有窸窸窣窣细微的声响,老鼠淌着水在水沟里翻滚,苍蝇嗡嗡扇动着翅膀。他胃里直泛酸水艰难地朝里走着,突然,“嗖”的一下,莫名他看见有什么白色影子在眼前飘来飘去。   他忍着满身的鸡皮疙瘩,嘴里默念着“富强、民主、文明、和谐、自由、平等、公正、法治、爱国、敬业、诚信、友善”,把手机的电筒调出来迅速朝白影照了去,看清眼前景物,他顿时寒毛炸起,狠狠地打了个激灵。   一对狗蟑螂不要脸的正飞在半空中交尾。   周鹏出奇的愤怒了,一挥手打断了这对失乐园里的苦命鸳鸯。   一时被分了心,周鹏骂骂咧咧地拿电筒飞快照了下四周,觉得这里实在太不尊重人权了,他狠狠地带着威胁性质迅速射了几下电筒,将藏在角落阴影里窥视人类的臭虫吓得赶紧跑路。   就在他玩得不亦乐乎的时候,忽然“啪”的一声,有什么东西掉地,接着“兹兹——”几声电流声在幽冷的暗夜中响起,他停下动作,疑惑地朝声音的方向望去,就在离他不远处的破败的小门前,亮起了一盏阴森森的红灯。   那红色的光就像鬼火一样,幽幽地在漆黑无边的巷子里亮起,街道主任的身影不知道去了哪里,周鹏的呼吸被这突如其来的灯光弄得有些凌乱,周围的温度陡然又降低了几度,活像是冰寒刺骨的冰窖,他摩挲着皮肤上冒起的鸡皮疙瘩,轻轻迈着步子朝前走。   他听见自己剧烈的心跳声“砰砰”撞在巷道里,和藏在黑暗里那些窸窸窣窣的玩意儿爬动的声音混合在一起。   眼前这黑不见底的巷道活像是怪物张开的巨口,周鹏深吸一口气,忽然他听见有脚步声从他身后传来,那踩着水的声音越来越近,仔细一听,那声音居然有点怪异,像是被灌了沉重的铅块一样,每一步都走得格外沉重、缓慢。   接着他还听见那个东西发出“嘶嘶——”的声音,然后用一种有气无力的声音说着:“好疼啊……好疼啊……”   周鹏克制不住浑身打起颤来,脑袋里浮现出一系列看过的恐怖片,他惨白着脸,绷紧浑身的肌肉,僵硬着缓缓扭过头,目光和黑影一撞,他差点腿一软摔在地上。   “嘶——好疼啊……刚刚一不留神摔到沟里了,我这手掌都磨破了,一会儿给你开了门我就得赶紧回去上点药,这里细菌多得要命,说不准就得要了我这条老命。”街道主任捋了一把湿漉漉的头发,把歪了腿的眼镜摘下,露出脏成煤球的脸,一脸可惜地说,“也不知道报不报销,我这得算是工伤吧?”   周鹏:“……”   周鹏心有余悸地从包里拿出没用成的厕纸递给他,送了半路语气略带责怪地说:“你们这里可怪邪乎的啊!”   街道主任擦着脸上的秽物,一时没明白过来:“怎么邪乎了?”   周鹏骨节分明的大手朝前一指:“那灯咋突然亮了?”   这巷道狭窄逼仄被两栋楼紧紧夹在中间,长长一条巷子伸展进去,两边都是密密麻麻紧闭的铁门,铁门上全布满了红锈,远远看过去,像是一扇扇红色的门,在黑暗里和那盏幽幽亮起的红灯混合在一起,简直活生生的恐怖片片场,按不准门一开,里面会跳出个什么鬼东西。   街道主任却暧昧的笑了,朝周鹏一阵挤眉弄眼,搞得周鹏浑身不舒服,本来就被刚才那对不要脸的蟑螂刺激了,再加上街道主任那奇葩的一摔,一颗心吓得一会儿沉下去一会儿提起来,他黑着脸不想废话,单刀直入地说:“有话快说,有屁快放!”   街道主任“嘿嘿”猥琐地笑了笑,露出被尼古丁燎黑的门牙:“这是那个啊——红灯区!”   周鹏没反应过来:“神他妈的红灯区,亮两个红灯就红灯区了,那我要亮绿灯,那就成绿灯侠……等等,你的意思是……嗷,我的天呐。”   街道主任两只小眼睛冒出精光,和周鹏那震惊的眼神一撞,重重地点了两下头:“原来你不知道啊,我还以为你们警察要来查什么呢?这里三十年前可是很有名的,这里的女人哦,又会化妆又会穿衣,可是个顶个的漂亮!不仅是本地人会来,那些揣着洋钞票的老外也爱来。这些红灯的作用就和医院手术室的信号灯差不多,红灯灭了里面有客人,红灯亮了可以接客咯。”   他边说边走到前面,钥匙在他手里晃晃荡荡发出叮铃哐啷的声响,他走到那扇亮起红灯的门前双手合十拜了拜,然后开了锁推开了门。   周鹏紧跟在后面,朝那屋里看去。二十平米的房子里乱七八糟,地上躺着只廉价的深蓝色塑胶拖鞋,另一只早已经不知所踪,最为醒目的是开门就映入眼帘的床,用木板草席搭着,上面垂着又烂又黑的蚊帐,剩下的别无他物。他忍不住问:“这不违法吗?”   “违法?”街道主任摸了下头,眯着眼睛好似回忆般看着屋里的场景,“那个年代谁有功夫管这里哦,没听说过一句话吗?笑贫不笑娼。再说了,她们也不容易,要是能干其他的谁愿意干这行呢?很多都是农村来的,拖家带口,夫妻搭档的,就为了赚口热乎的,和现在的人啊,可不一样喽……看来电力局还没给这里断电啊,都有电。这位警察同志,走,你要去的地方就在前面。”   他说完手拉着电箱里的电闸一推,整条巷子变得灯火通明,所有的门前亮起了红灯,他站在巷道中间一时间好像晃了神,好像回到了三十多年前那个弥漫着淫糜和腐朽的夜晚,清明的月光照亮了密集楼房间暗流的里巷,如梦似幻的红灯下站着一个个妖娆的女人,她们红色的嘴唇上带着苍白无力的笑,那是生活的无可奈何和流离城市破碎的梦。   街道主任指着最前面唯一亮着白光的破碎灯牌,隐隐约约能辨认出是个红十字:“巷子头是个医院,其实就是黑诊所,专门赚这帮妓女的钱。她们没钱上大医院治病,就都在那里将就了。经常从门口出来坐着一排吊水的女人。有的肚子大了,找不到爹,有的得性病了,浑身都烂了……那些治不好的,就快断气的,就把床上草席一裹丢巷尾,有人来接。”   他说的漫不经心,不带一丝感情,一边介绍,一边领着他朝里走:“你说的那间房,我好像记得,就在前面,是个不好的位置,就和咱们现在商铺一样,不是好位置,客人都没有。但是那里我记得很清楚,因为里面可住着个大美人啊。”   周鹏古怪地盯了他一眼:“大美人?”   街道主任忙摆摆手笑了下:“别误会,我那时候屁大点小孩,可没那能力,家就住这附近,没事就爱跑这儿玩觉得这里热闹。喏……到了,就是这里。”   他猛然停住脚步,朝周鹏往旁边一指。   周鹏这才发现这直直的巷道里还有一个拐角,这里的味道呛鼻的刺人,恶心得他忍不住捂住了口鼻。   他仔细打量了下这里,这里是条死路。开发商大概努力想开发每一个资源,于是在这里搭建了个木头小房,还特别尽职尽责地和其他门面一样,一样搞了个铁门和红灯。而臭气的来源就在木房边,那里搭了个窝棚,此时门的下半边早已经不翼而飞,露出里面脏污成一团的沟壑——那是个茅房。   “冬澜馨……原来叫这名啊……”街道主任扶了下歪腿眼镜,借着灯光仔细看了看手里的表格,随即点了下头,拿出钥匙开了门,“就是这里,我还记得她有个儿子,我比那小孩长两岁,经常带着他玩。后来这里被查封了,我就再也没见过他们母子了……对了,警察同志,你来找她们该不是她们出了什么事了吧?”   街道主任这回语气不再冷淡,反而添上几分担忧。   “唔……”周鹏从兜里掏出手套戴上,冷冷地睨了他一眼,半开玩笑试探着说:“你怎么那么关心她们啊?难不成是有什么内情让你念念不忘啊?”   “哪有!”街道主任摆摆手,带着几分怅惘说,“这里的人啊,都是家家有本难念的经。有的是老公吃软饭就哄骗着女人给接客赚钱;有的是怀揣大城市梦的,结果被人骗到这里来;还有的呢,是啥都不会没办法只能靠卖肉赚钱。但是她们嘛……不太一样。”   周鹏:“怎么不一样?”   街道主任拍了下门:“我也是听别人说的,那女人来的时候抱着个古琴,好像是哪个歌舞团的,被男人骗了生了个孩子,被歌舞团开除,没了办法就来了这里。”   “奇怪……”周鹏皱眉,“要是能弹乐器,去哪儿没活路啊,就是去酒店剧场里也能活下去啊。”   街道主任笑了下:“是啊,就是这个理啊,想不通啊,那么个大美人,就这么被糟蹋了……警察同志,你进去看,我先回家清洗下,一会儿就过来接你。” 第418章 残缺器官的遗体(六十)照片   临走时,街道主任还十分体贴地让他放心:“我就住在这条街对面,你要是遇见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就大声喊,我保准马上过来。”   周鹏两条浓眉皱成了倒八字,往日面对穷凶极恶的罪犯他从没怂过,可一到这种透着股诡异煞气的地方,就脑海里自动浮现出各种恐怖片骇然的场景。但他作为一名坚持无神论的人民警察,自然不能给组织掉链子,硬撑着无所畏惧的气势送走了街道主任,但对方背影一消失,顿时又心底打起鼓来,赶紧撸起袖子开了灯。   独具一格的小木屋实在腥臭难忍,臭味顺着隔壁厕所不时从木缝里从四面八方渗进来,四周也潮湿得不像话,到处都是腥红的苔藓和黑色霉菌,简直就不是人能呆的地方。   周鹏一进入就感到了一股莫名的寒意,这里的温度比室外还要低上几度,他咽了口唾沫,强压住那种发毛的感觉,打量着这不到二十平米的小屋。   这屋子简单得很,十七年过去了,东西该拿走都拿走了,剩下的鸡零狗碎一目了然。   正中间和其他屋一样摆着张破木板和草席搭在一起的床,与其他房间不同的是,墙边摆着一张小书桌,书桌很矮大概只到他膝盖。他在屋里走了一圈,发现墙角堆着几个酒瓶、空烟盒,还有一台缺了块瓣叶的电扇,就再没其他的了。   “那么多年了,里面的东西应该早就搬走了吧?酒瓶日期还挺近,看来这里经常有人来……这冬澜馨到底是什么人啊,一个带着孩子的失足妇女,非要我这会儿来找。”周鹏边打量四周边自言自语,“算了,既然来了,还是看看,说不准有什么漏掉的信息。”   说完,他先检查起床来,草席木板腐烂的差不多,上面没什么有用信息,他抬起头朝天花板看了眼,想了想,踩着凳子去拆蚊帐。   “想起小时候了,哎呀,我那会儿啊,就爱和人玩捉迷藏,那家伙我玩的可好了,从没有人从我手上溜走过,说不定我这推理之王的天赋就从那时候来的。卧槽……真他娘的恶心——”   蚊帐是用四个长钉钉在天花板上,先前白色的顶面早就积了一层厚厚的灰和潮湿的空气一撞日积月累下来裹了一层厚厚的泥。周鹏捂着口鼻艰难地隔着薄塑料手套抚摸着那层泥,那泥还挺硬,还没来得及把手指探进去,一个滑溜的东西从他手指下迅速擦过,像是什么虫子在泥土里翻滚,周鹏浑身一颤,鸡皮疙瘩顷刻就冒了起来。   周鹏忙不迭抽回手,倒抽了一口凉气:“挨着厕所边真是什么玩意都有,都过了不知道多少年了,连人都不屑进来,居然还住着些‘好朋友’。这种鬼气森森的破地方,下次不管谁求我我也不来。”   他顶着发麻的头皮,一咬牙,伸手探进去,将表面那层泥坑戳开后,大义凛然地把手伸了进去,里面的泥又湿又滑,不时还能碰着些乱动的“好朋友”。他糟心地爆了句粗口:“可千万别没什么东西,不然我就把你们这些好朋友全给炸了吃——”   他话说一半,突然感觉手指下好像有个东西,他仔细摸了下,又硬又滑,关键不会动!他连忙拨开泥轻轻地掀起那东西的一角从泥里掏出来——一个密封的塑料袋。   他只是瞎猫碰死耗子乱猜一通,没想到真被他发现了什么东西,周鹏难掩兴奋两三下抹开袋上那层黑泥,发现那里面装着的是居然是照片。   这时,周鹏突然停下动作,他好像忽然意识到了什么,一种诡异冰冷的感觉顺着脊梁冒了起来:“为什么会在这里藏照片?是有什么不能让人知道的秘密吗?”   随后他又想到,这塑料袋明显又很重要,而这小木屋又破又脏还经常会有人来不可能是藏秘密的好地方,那又是谁放在这里的呢?   他警惕地抬起头望了眼四周,空荡荡的荒屋以及冰冷的黑暗,总让人有种古怪被窥视的感觉。   他来回运了好几口气,把满脑子的恐怖幻觉和毛骨悚然的感觉挤了出去,既然有人偷偷来放了这袋东西,干脆就顺手推舟,看看到底是什么。   他打起精神用卫生纸把那张低矮的书桌擦干净,小心翼翼地拆开那塑料袋,把里面的照片抖了出来。   这些照片年代久远,几乎全是黑白照,不过保存得十分完好,表面上都压了层保护膜,看来照片的拥有者非常用心,正好应对了周鹏心底的猜测——是有人故弄玄虚专门给他送来的。   “他奶奶的,谁那么缺德吓老子,给我不知道寄到医院吗?装什么鬼玄虚的玩意儿!”周鹏骂骂咧咧一阵,看起了照片。   照片都是人物照,出于专业摄像师之手,应该是用于报社新闻登载。背景很好认,铁门上特殊的红灯装置、简陋的草席床无一不标志着就是属于这里。从巷头到巷尾,每间屋子里的女人都或妖娆或暧昧地朝镜头摆出不自然的姿势,她们浓妆艳抹,半露酥胸,穿着刚到臀部的小短裤露出细长的腿,带着那时代独有的媚。然而从那巧妙构图的角度以及背景里那些便宜荒凉的物件里,却能读出女人们背后藏在灰色边角的辛酸和无奈。   这些照片有不同的主人公,每张都有更深层的故事,根据不同的时间线,组成了一段时代独有的现实纪录片,每张照片下还有一个日期编码,从1985年7月到9月,恰好是这个行业最为火热的夏天。   照片很多,大概有上百张,按照日期顺序排列,周鹏每张都看得十分仔细,想要从照片里找到些细微末节的线索。   就在他全身心投入在照片里时,忽然手边的手机屏幕一震,有人打来了电话,他看也不看名字顺手就接起了“喂”了声:“你给我的那个名字,是个大美人啊,我查了下,找到了她曾经‘工作’过的地方,本来没抱希望,没想到还真发现了些——”   他边说边翻着照片,在翻到下一张的时候,手指突然一僵,话顿住了。   他倍加小心地拾起那张照片,借着屋里的灯仔细看着两张照片:一个两三岁大的小男孩正依偎在女人的怀里,男孩露出盈盈甜笑的小脸,黑白的光线在他脸上交织把五官更分明的刻了出来,显得男孩笑得越发的幸福。女人没有化妆,却美得令人一看就挪不看眼,那五官和男孩一个模子刻出来,可组成在一起在她脸上就像是出尘的仙子,显得方才阅览过的一众女人都粗俗不堪。   周鹏活了三十年,以前从没踏入过欲海这片土地,他完全可以拿处男之身发誓绝对没有和女人见过面,然而这女人却让周鹏感到莫名的熟悉,他默不作声看着那照片好一会儿。   良久,他颤抖着捏紧手机,艰难地从脑缝里挤出个猜测:“难不成,住在这里的女人的孩子就是冬宁吗?”   ******   冬宁捡起绳子飞快把钱国平五花大绑牢牢捆在椅子上,顺手又用绳子把钱国平的大腿根紧紧勒住,将他身上的血擦了擦,直到钱国平恢复了点人样能靠自己把气喘匀了,他才停下手里的工作挺直腰,把多余的目光施舍在钱国平脸上。   冬宁在钱国平那张发青的脸上找到和自己有几分相似的地方,他眉头轻轻一皱,冷漠地收回目光。   旁边容铮低头查看手里的记事本,没有太多有用信息。冬澜馨文化程度有限,写的句子都是断断续续,记录些生活点滴,而且有些歪歪扭扭极难辨认,倒是她随手画的那些涂鸦简笔反而有些灵动,她总爱画些小鸟小花在边边角角的地方体现她内心依旧存在的浪漫。容铮飞快扫过那些没有太大意义的字句和符号,忽然,一张照片飘然出现到他眼前,他抬起头,就看见冬宁站在他面前,居高临下的盯着他。   冬宁提着枪,轻轻用枪口悬空点了点那照片:“那就是她。”   容铮愣了愣,看见记事本真正主人的瞬间,他感到有些出乎意料。他本来以为这个沉迷爱情的十六岁女孩应该是带着些幼稚青嫩,温柔贤惠的江南小女人,但照片里的女人却是落落大方,加重色彩的艺术照片把她的五官轮廓显得越加深刻,照片里的女人身着红色旗袍抱着琵琶矜持地坐在椅子上,却骨子里透出不卑不亢,眉宇间带着那个时代少有英气,实在是难得一见的大美人。   “她是我的妈妈,”冬宁蹲下身子,像个无助的小孩,仰头看着容铮,“她是不是很美?她弹得一手好琵琶,在我们这里她很有名,大家都叫她小苏娘①……她的梦想就是去京都大剧院,在有近千人的舞台前开一场演奏会。”   容铮点点头:“她很美,你很像她。”说完,他看着冬宁无助的眼神有些不忍,破天荒地从有限的知识储备里挤出些富有感情·色彩的安慰话,补充道:“记事本我翻了一遍,几乎每张纸记录的都是关于你的点点滴滴,看得出来有你她真的很满足,她很爱你。” 第419章 残缺器官的遗体(六十一)前世   他的语气难免有些僵硬,然而冬宁却深吸一口气,眼角慢慢地红了起来。   这时,钱国平缓过气来,大概是感到冬宁不在,以为可以喘息片刻,发出绵长缓慢的Shen吟声,这声音乍一下在空落落的屋里响起,冬宁瞬间像是应激反应一样猛地站了起来,举着枪指向身后,差点就抠动了扳机。他Cu喘了几口气,方才那无助宛如孩童的表情一闪而过,脖子上青筋跟着狰狞地冒了起来,像只蓄势待发发怒的狮子,随时准备扑咬上去。   “都是因为他,没有他,我母亲不会落到那种地方!”   “他有错,不该玩弄你母亲的感情,但是他罪不至死。”容铮平静地看向他,“冬宁,爱情是一件很私人的事情,外人也不能判断对错,那是属于他们两人间的事情,该审判的不是你,而是你母亲。让我找到她,让她来和钱国平做个了断。”   冬宁深吸一口气,缓缓放下枪:“你说得对。”   “我到现在,终于明白了你的交易是什么了。”容铮苦笑着站起身来,目光投向虚空一点,“实在太难了。”   容铮还记得罗海之前跟他说过,冬宁家里没人了,母亲十年前就去世,可是冬宁明显话中有话,冬澜馨不是死了而是下落不明,下落不明的原因很有可能和面前的钱国平有关系,而冬宁的身份实在很难和钱国平接触……突然,容铮明白了冬宁为什么会参与,一方面他愤然于欲海这片长夜难明腐朽的土地,一方面又困于苦苦追寻十年母亲的下落始终未果的绝望。   十年是什么概念,月落日升整整三千六百多个日夜,说长不长说短不短,时光荏苒白驹过隙就是人十分之一的人生。   十年啊,坚持一件事,始终见不到头,太漫长了,漫长到大多数人会妥协、会放弃、会绝望,终于被黑暗蚕食,陷入无底的深渊。   这是一名警察的无奈、一个儿子的卑微、一段正义的陷落。   “对于我很难,可对你一点不难。”冬宁没有听出容铮那句感叹里的意思,把枪口垂下,面带微笑地望向他,“容队,你有能量,有人脉,我做不到的,你一定可以做到。”   他低头看了眼手表,认真地计算了下时间,踱步走到钱国平身前,钱国平流血过多,已经有些神志不清,渐渐陷入昏迷:“一个成年人如果失血,他会慢慢的嘴唇发白,皮肤出冷汗,浑身无力、冰冷……然后时间再久点,他会感到生命在消逝,他的呼吸会慢慢地变得Ji促起来,他视线会模糊,头晕目眩……理论上,他这个伤,失血一个小时,就会陷入昏迷,但是钱国平同志的体制很不错,硬生生挺了两个小时。这还真是出乎我的意料——”   容铮一愣,忙打断他:“如果他死了,就找不到你母亲了。”   冬宁扭过头看向他:“是啊,所以我不能让他死,但也不能让他活。”   “那让医护人员进来给他简单治疗下吧,至少保证我找到答案前他还活着。”容铮走上前,补充道,“不能让我们交易还没完成的时候,他就死了,那样你母亲的下落就会成为永远的秘密。”   冬宁抬起头,不动声色地望着他,泛青的嘴角带着点冷漠:“容队,不是我不相信你,我太了解警队的做法了。他们会安排一个厉害的特警装成医护人员进来,然后趁机将我拿下,这太冒险了,我会前功尽弃。你得理解——”   容铮打断他:“不会,我在这里,在交易完成前,绝对不会让任何人动你一根毫毛。”   他的语气十分诚恳坚定,在冬宁审视的目光下依旧毫不闪躲。实际上,容铮长得人高马大,和他比起来,冬宁那点武力实在不够看,他本来就可以一人之力制服对方,但冬宁情绪激动实在过于不稳定,说不准就会杀了钱国平再自杀。而且当他面对冬宁的时候,他发现他更想知道冬宁这样做的更深层次的含义,他想要这个充满悲剧的故事至少能有一个好一点的结局。   容铮边绞尽脑汁思索着怎么能说服冬宁,边说:“医护人员进来的时候,你拿我做人质,我是现场最高警衔的人,指挥不敢冒这个风险,你——”   一句话还没说完,冬宁突然打断他,干脆地一点头:“好吧,就这样。”   容铮一愣,忍不住苦笑,又掉进了对方的陷阱。   几分钟后,容铮传达了冬宁同意进去医护人员先给钱国平做治疗的消息,指挥有些担心冬宁突然反水,没把钱国平救回来反而还把医护人员也搭进去了。但是权衡利弊思量来思量去,他还是同意了,只是安排了个特警装成护士暗中保护。   随车的医生三十出头,沉迷工作还没体会过社会美好,业务能力挺强,缺点就是胆小。乍听见要和持枪绑匪呆上一阵,一时间慌了神,被指挥好说歹说劝了一阵,发了十几个毒誓保证他的安全,才哆哆嗦嗦带着假冒护士的特警拎着医药箱往砖房走。   这边得到信号,门从里被容铮推开,露出里面冬宁狰狞的脸,医生夜视一点不差,刚一踏步一眼就撞上了冬宁手里的枪,他身后假扮护士的特警低下头,拉低了帽檐,推了下医生:“进去吧。”   医生没动,他这辈子也就在影视作品里见过两把枪,恰对上真枪他腿脚有些发软眼睛冒金星,再一抬眼,对上另一个绑匪冰冷黑沉的脸,他浑身一激灵,朝后倒了下去。特警连忙一把架住他往后倒的身子,随着他目光看过去,附在耳边小声说:“别怕,那是我们容队长,也是警察。”   这边冬宁用枪抵着容铮太阳穴两人缓缓朝后退,假扮护士的特警一边招呼医生赶紧看看钱国平情况,一边警戒地看向冬宁。   冬宁勒住容铮的脖子,两人阴恻恻地站在角落目不转睛地盯着他们,在晦暗不明的边角里擒着股鬼气森森的笑,像是在拐卖小红帽的狼外婆看起来格外狰狞。   然而假扮护士的特警眼角却忍不住抽了抽,容铮近两米的身高实在不够资格做小红帽,他以一个难受的姿势蜷缩着让冬宁勒住,相比于冬宁血糊糊的脸和癫狂的目光,容铮显得过于淡定和漠然,倒像是两个在做滑稽表演的喜剧演员,完完全全的喜剧效果。特警惨不忍睹地收回目光,这演技差到人神共愤。   这时,恰好指挥的声音在耳麦里响起:“现场情况怎么样,能不能趁机救出人质来?”   特警瞄了眼正在给钱国平治疗的医生护士,两人哆哆嗦嗦根本不敢把眼神从钱国平身上移开,特警再看了一眼冬宁,想了想,他无可奈何地按下耳麦,小声说:“不行。”   “被我猜中了,那个人是装的。”冬宁朝前扬了扬下巴,嗤笑一声,“演技太烂,一眼就被我看穿了,关键和我还打过照面,没准还一起喝过……”   容铮一分钟都不想耽搁,压低声音说:“能不能多告诉我些信息?”   冬宁看着钱国平的背影,轻声问:“你想知道些什么?”   “就从她生下你后的事情说起吧。”容铮说,“那个年代未婚生子已经是骇人听闻,她一个人带你应该很不容易。”   冬宁轻轻地抿了下嘴,艰难地扯开嘴角试图挤出个笑容:“怎么会容易呢?太难了,非常难。”   说着,他抬起头,看向那盏被门外渗进来的风吹得轻轻摆动的灯泡,呢喃着:“我也是听别人说的……”   1981年,是划时代的一年,错误路线被摆正,万物复苏,武侠电视剧《大侠霍元甲》横空出世,引起全国轰动,娱乐事业在一片萧条的景象中开始发出了嫩芽,所有怀揣城市演艺梦的少女们都跃跃欲试。   而位于平川省里掩盖在群山峻岭的这座小城市里,有个不起眼的小剧团来做循环演出。   冬澜馨从小出落的就精致,先前闹饥荒的时候,她家里人打算以一袋米的价格卖给别人家做童养媳。剧团的老班主恰好在村子里当知青,瞧见那卖的人家儿子是个傻的,有点不忍心,便把她讨了过去当小徒弟,手把手传授了琵琶的手艺,带着她到全国各地做演出。   冬澜馨长大了,出落得越发精致漂亮,高鼻梁大眼睛,笑起来能迷倒满城的小伙子。   这年,钱国平正好回乡拜祖,家里请了剧团到社区演出,然后就遇见了冬澜馨,一见倾心,这位京大教授学识渊博能说会道,每天一束花一首情诗坚持不懈了一个月,终于获得了冬澜馨的芳心。   冬澜馨才十六岁,懵懵懂懂的年龄,迷迷糊糊被钱国平骗了身。钱国平一再允诺会负责,一定会娶了冬澜馨,甚至还给老班主送了些厚礼。   老班主毕竟多吃了几十年的盐,一眼就看出钱国平心思不正,但年事已高,病重在床看管不了正处在花季年龄的冬澜馨。冬澜馨痴痴傻傻地跟着钱国平,就在剧团要离开的时候,她和老班主提出要留下来。老班主劝说无门,无可奈何之下,只好寄希望于钱国平能信守承诺,可剧团走了没多久,钱国平就失踪了。   作者有话说:人物提醒:罗海是欲海市公安局的,第四卷专案组副组长,第五卷被炸弹炸伤去了医院。   再提醒下金鱼宝宝们,绑匪组:陆阳,姚大江,冬宁 第420章 残缺器官的遗体(六十二)今生   冬澜馨发现自己被骗,一时悲痛欲绝想不开投了河,被人救起的时候得知自己有了身孕,冬澜馨这才重新燃起了活的欲望。老班主似乎早就预料到有这么一天,给冬澜馨留了不少钱,冬澜馨一直把钱藏在床底下,从医院回去一找发现钱没了。   钱是钱国平拿走的,冬澜馨一时间有些不可置信,她本来还带着些幻想如今通通打碎,她悔不当初痛哭流涕地给老班主去了电话,老班主让她把孩子打了重新回剧团来。于是冬澜馨下定决心,打掉孩子,忘掉过去,重新生活。   可当冬澜馨去医院的时候,看着那些嚎啕大哭脸色发白的一个个女人一瘸一拐走出来,她却犹豫了。她躺在病床上分开腿,带着忐忑和犹豫盯着天花板上晃动着的光点,那光点犹如梦境般轻轻晃动着,像是阳光照射下清澈平静的海面。她心底那细微的浪漫从缝隙里爬出,便用探寻的目光随着光点的浮动晃过,接着她一扭头,对上了光点的来源——装满了福尔马林的玻璃瓶,里面有拇指大的小肉团在起起伏伏。   冬澜馨悚然一惊,浑身的毛孔全都炸开,她飞快地从床上爬起来,在医生护士见怪不怪的眼神中,涕泪横流冲出了医院。   她在狂风中奔跑,横冲直撞,这个时候,她做了一个必定未来会无比艰辛的决定,她要生下这个孩子。   大概命运总是要苛责那些不懂及时止损的人,冬澜馨没有积蓄又怀着孩子,除了弹琵琶别无他长,只好到处做小工,她几度想过再联系老班主,可她实在是羞愧难当。   冬澜馨是个很傻的姑娘,她单纯、心思不多,几度差点被骗,不过有句话叫做“妇人弱也,而为母则强”。她凭着一股韧劲硬生生挺了过来,她咬着牙,每天起早贪晚,挺着大肚子也一天不歇息。日子就这样平平顺顺过了下去,冬澜馨终于把孩子生下来,她希望从此以后能安安宁宁,于是给孩子取名叫做冬宁,谁知道没多久就出了事。   “我母亲快临盆的时候,怀着最后的念想给钱国平去过一个电话,这个电话却没能联系到钱国平,是个女人接的,那女人就是钱国平老婆。当然,对于钱国平那样身份的人,偶尔在外面惹些花花草草,只要不威胁正室,家里人也是睁只眼闭只眼,坏就坏在我是男的。”冬宁冷冷地笑了起来,他捏紧拳头,表情变得既扭曲又狰狞,“钱国平老婆一连生了两个女儿,死活生不出个带把的儿子。其实她早知道我妈的存在,可从没正眼瞧过,毕竟我妈对于她们那些有身份地位的人而言只不过是卑贱的卖艺女。但当那婆娘知道我妈怀孕还是男孩的时候,她就慌了,她嫉妒得发狂,害怕我妈危及她的地位……”   说着冬宁两只眼鼓起,像是要滴出血来。   这天半夜雷雨大作,一个闪电下来吓醒了熟睡中的婴孩,孩子哇哇大哭,声音震碎了狂风大作的暗夜。冬澜馨被哭叫声惊醒,连忙转过身把孩子揽在怀里哄着,她轻轻唱着童谣:“宝宝乖,月亮弯,妈妈在这里,永远护着你,永远不要怕——”   孩子好像听懂了那童谣里的意思,他的哭声渐渐平息,脸上带着甜甜的笑,在母亲温暖的怀里再次进入香甜的故乡。这时候女人已经是满头大汗,屋子有些漏水,有一处恰好落在床上,她小心翼翼把孩子放回床上,自己蹑手蹑脚下床去找盆子。   她住的地方很小,租的是农家院子里的一个单间,单间被柜子隔开,分成了两室,家里东西很少,唯一值钱的是从收破烂那里淘来的电风扇,还有她随手携带的琵琶,被她珍重地摆在床边。   因为有孩子,所以她走路很轻,几乎没有声音,当她走到柜子时忽然悚然一惊,大门居然被大开着,两个男人正站在那里,手里拿着麻绳和冒着寒光的刀。   一声雷响,紫红色的闪电破开夜空,她连忙冲进屋里抱起孩子想跑,孩子却被她的动作吓住,一下惊醒大哭起来,那两个男人立刻冲了进来,一把抢过孩子。   那些人不敢对冬澜馨动手,冬澜馨毕竟是个大人,那段时间恰好严打,要是出了人命案子那肯定是大案,到时候再查出来是买凶杀人,一个都逃不了。他们想的是趁半夜冬澜馨睡着,把孩子捂死,神不知鬼不觉。   当然,这个想法还结合了当时的政策,这孩子是非婚生子,俗称黑户,82年国家出了计划生育政策,要是冬澜馨对孩子死因起疑非要闹,也不会有人搭理她。   可是杀孩子说着容易,实施起来就不一样了,当着孩子的母亲面把孩子弄死,就算是地痞流氓也会害怕。   其中一个年级大些的劝冬澜馨:“大妹纸,你把眼睛闭上吧,这孩子不该生,没了孩子你还能过得安生些!”   另一个瘦得跟个猴一样的小个子也附和:“就当做了场噩梦,梦醒了,你就去过自己的日子。”   冬澜馨头发四散、双目赤红被捆在墙角,塞着布条的嘴里发出暴怒的“呜呜”声。她听见两人的话,死命地摇着头,她再傻也听懂了些什么,钱国平不仅骗了她,还要杀了她的孩子!她嚎啕大哭,懊悔不已,她不该打那个电话,有把刀正在朝她心窝子血淋漓地戳进去,一刀又一刀,痛得她几乎快要撅了过去。   她攥紧了拳头,指甲陷入皮肉里,带着恨意的血一滴滴落在地上,红得怵目惊心,她恨自己为什么那么蠢,蠢得无可救药,要死就让她死吧,留下她的孩子!   那流氓听她发出绝望的呜咽声有些不忍,指挥着另一个:“妈的,你找的都是些什么烂活,快,把她转过去。”   瘦皮猴看着冬澜馨模样有些害怕,他挪到近处小声劝说:“我看你长得标致,不比那电视里的小桃花差,听说你还会乐器,以后肯定有大好的日子的。这孩子你是肯定留不住的,他留着对你也是拖累,不如趁早让他走来生投个好胎,你也年轻,以后再嫁个有钱少爷多好。不要再找个有老婆的,人家怎么容得下你啊……”   冬澜馨突然身子一颤,瞪向他,死命地朝空踹着脚,“呜呜”发出声响,一副有话要说的模样。   瘦皮猴:“你有话要说?”   冬澜馨拼命点着头。   瘦皮猴为难地看着她:“这……”   另一个正半天心堵,不知道怎么下手,回头发现冬澜馨不仅没转过去,还要说话,当即就怒了,低声吼了过去:“妈的,你在干嘛,看人长得漂亮,眼珠子就挪不开了?你也不看看你那丑样子,人家看得上你?”   瘦皮猴被吼了立刻缩起脑袋,连忙伸手去推冬澜馨。   冬澜馨一时瞠目欲裂,气急之下,她忙缩起腿挣开瘦皮猴的腿,对着地面狠狠地把头撞了下去。   瘦皮猴和老流氓被她突如其来的动作吓了一跳,一时僵在了原地,冬澜馨抬起头用哀求的眼睛看着他们,接着在两人震惊的目光下,一个头接着一个头磕了下去,不知道磕了多久,地上“哐哐哐”响着声响。   那磕头的声音像是撞在了他们的脑袋里,一声又一声,瘦皮猴和老流氓手脚发麻,彼此对看了一眼,他们不是变态,只是平时收收保护费,调戏下小姑娘的小流氓,最近需要钱,才接了这差事,以为捂死个婴儿就该杀条猪差不多,可临到头才发现不是那么回事。看女人这副模样,两人瞬间乱了阵脚,瘦皮猴自作主张取下了堵在冬澜馨嘴里的布条。   冬澜馨没喊没闹,流着眼泪,语气却诡异的镇定:“不是钱国平让你们来的,是他老婆对不对?”   两人不知道雇主名字,只是中间人告诉他们,冬澜馨是个狐狸精,勾引人家老公,生下了个男孩,这个男孩绝不能活。听这调调,蠢蛋都知道雇主就是被勾引的老公原配了。他们呆呆地对看一眼,老流氓无可奈何地抹了下脸上的汗:“大妹纸,你有手有脚长得也挺漂亮,什么男人不能有啊,非要去当小三破坏人家家庭……”   冬澜馨高声打断他:“她胡说!”   瘦皮猴被她声音吓得一抖,连忙想要捂住她的嘴。   冬澜馨别开头躲开他的手,继续说:“我不会喊,你们听我说!她在撒谎,我根本不知道钱国平有老婆,我也是被钱国平骗了。你们仔细想想,要是我真的像她那样说的,钱国平会让我们母子两个住在这个破地方吗?”   恰在这时,一滴雨水掉在瘦皮猴的脖子上,瘦皮猴摸了下脖子,站起身走到老流氓身边:“瞧这里比咱们住的还破……”   老流氓一摆手打断他的话:“这时候说这些有什么用,我们收了钱了,拿钱办事,天经地义。”他沉着脸看向冬澜馨:“我们不想伤你,劝你想开些,要怪就怪那个姓钱的和她老婆吧。”   说完,他就拿起布条打算重新堵上冬澜馨的嘴。   就在这时候,冬澜馨突然说:“杀了我吧。让孩子活下来!” 第421章 残缺器官的遗体(六十三)疑点   老流氓摇头:“别乱想!”说着就逼近她。   冬澜馨一蹬腿,离老流氓远了点,昂着头说:“我保证我永远不会和钱家有任何联系!”   老流氓无可奈何叹了口气,瘦皮猴拿起枕头朝婴孩走去。   冬澜馨瞠目欲裂,突然,她想了个办法,她颤着声说:“你们告诉那疯婆娘,如果她动孩子,我就亲自去钱家告诉他们那些兄弟,钱国平老婆把他唯一的儿子杀了!”   瘦皮猴一愣。   冬澜馨冷冷笑了下,继续说:“你们不知道吧,疯婆娘没有生下儿子,所以她才想要杀我的孩子,钱国平老婆把钱国平唯一儿子杀了,这消息传出去钱国平就是个笑话,他肯定会离婚!”   两人听完,不用分析就知道冬澜馨说的不假,两人本来也不想杀孩子,于是一合计给中间人去了电话。   冬澜馨坐在屋里等着,她使劲捏紧拳头,期冀着那老女人听了她这话会放孩子一条生路。   老流氓回来的时候,脸色不太好,他看了一眼琵琶,取下冬澜馨嘴里的布条,犹豫着对冬澜馨说:“她说,可以留孩子一命——”   冬澜馨眼睛里顿时迸出了光,她欣喜若狂地张大嘴。   老流氓的脸色却不太好,他叹息一声,说:“但是有个条件。”   冬澜馨连忙点头:“什么条件我都能做!只要让我的孩子活下去!”   老流氓皱紧了眉头,结结巴巴地开了口:“她、她想要你的手……”   冬澜馨一呆:“什么?”   这时,瘦皮猴走了进来,他一只手里拿着个盘,另一只手拿着个玻璃瓶。玻璃瓶里面装着水一样透明液体,但是瘦皮猴的脸色凝重,很明显那不是水。   冬澜馨一时明白了些什么,脸上血色粹然褪尽,浑身无法克制地哆嗦了起来。   老流氓别开脸:“大妹纸,这孩子刚出生,还没有什么感觉,我看这琵琶多好啊,你年纪还小,以后日子还长,不如——”   冬澜馨看着那在光下泛着幽光的琵琶,她一咬牙,打断了老流氓的话:“好,拿走我的手!”   老流氓深吸一口气,颤抖着手把绳子给解开。   瘦皮猴把液体倒进盆里:“这是硫酸,会很疼,你……你要不再想想?”   冬澜馨不等他话说完,一把把手伸了进去,发出一声令人头皮发麻的哭叫声。老流氓连忙扯下毛巾递过去:“妹纸咬着这个!”   冬澜馨双眼通红,手下感觉无数针正在刺她的肉,刀在刮她的皮,痛得她几乎快要昏死过去。最后在她以为要解脱的时候,老流氓又拿起了尖刀:“她说要把你的手废了,完完整整的……”   这时,冬澜馨却笑了,她看着嚎啕大哭的婴孩,轻轻地亲了亲泛着奶香的脸:“宝宝乖,月亮弯,妈妈在这里,永远护着你,永远不要怕——”   说到这里,冬宁终于忍不住了,眼睛里含着的泪水滚落了下来:“我妈为了我,放弃了她的一生。”   冬澜馨用一双手的代价换回了孩子的生命,她或许在现代人价值观里蠢得无可救药,一而再再而三的犯错,但是得到这样变态恐怖的惩罚对于还心智尚未成型的少女十分残忍,她并不知道她未来是否会为了这个选择而懊悔痛苦。   她永远再无法实现梦想,站在大舞台上表演,甚至她连普通的拿起一样东西都会变得无比艰难。   没有手,以后她要怎样生存呢?   她还带着一个孩子,她到底经历了些什么,才把冬宁拉扯大?   冬宁又度过怎样一个困苦的童年?   母子相依为命,冬宁终于长大成人,当了警察,有了铁饭碗,她们的苦日子看似终于熬到了头,可冬澜馨却突然下落不明。   欲海市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小到开车两小时就可以走个穿城,但到处穷山叠嶂悬崖峭壁,在这里消失个个把人,让人根本无处去查。   到底是谁那么狠心,让这对本来就活得艰辛的母子再遭受这样的大难?   容铮心情复杂抬头望向前方,钱国平惨白的脸血色终于慢慢恢复,甚至迷迷糊糊间会回应医生的话,看起来一时半会儿是死不了了。假扮成护士的特警不时探头,面容复杂,他应该已经察觉到现在是救走钱国平的最好时机,只要他动作,自己也必然会一把将冬宁制伏。然而他只是皱了皱眉,随后低下头,继续摆弄他手底下那些针管。   冬宁喘着粗气靠在墙上,实际上他早已经体力透支,完全是靠骨子里那浓烈的复仇情感支配才能勉强站住。   之前警方其实有好几次机会可以击毙他,却总是有各种原因,谁都没有下手。现在钱国平暂时安全,性命无忧,冬宁手上还有其他人质的性命,似乎给了留下冬宁性命的更好理由。   在职期间,他至少是个称职的警察,同时他还是个孝顺的儿子,他十来年除开要和工作里不公平的现象作斗争,还要无时无刻饱受母亲失踪的痛苦。   容铮一时有些难受,他深喘一口气,感觉脖子有些凉,他动了动,发现原来是冬宁在哭。   冬宁咬着牙隐忍着,眼泪不停地落下,沾满了灰尘的头发被泪水打湿,一揪揪地黏在满是血污的脸上,把他那原本英俊的脸显得泞泥不堪。   容铮心中叹息,轻声问:“这都是谁告诉你的?”   冬宁深吸一口气,干哑着嗓子说:“我找到了剧团的人,还有那两个流氓。老班主一直在等我母亲,可惜他重得太厉害,我妈联系他后没多久他就撒手人寰了。那两个老流氓这么多年来一直是看守所常驻户,我在看守所找到了瘦皮猴,还原了当年的事情经过。这些绝对真实,我调查了整整十年的时间,怎么?容队,难不成到这时候了,你还以为我会故意编谎话?”   “没有。”容铮轻摇了下头,犹豫了下,“只是……我听人说你母亲是病死的。”   冬宁冷冷地问:“他们是怎么说的?我母亲患上癌症,难以忍受痛苦,又担心给我添麻烦,所以半夜跑到山里跳下悬崖自杀吗?”   容铮并不知道这些,他只知道冬宁母亲重病,自杀什么的半点不清楚,他惊讶地朝冬宁望去。   冬宁苍白的脸上透出抹讽刺:“找具摔得乱七八糟的尸体就说是我母亲,以为我这个儿子是白做的吗?那段时间我母亲一直心绪不宁好像有心事的样子,我恰好正在忙个案子,想的是等忙完找她谈一谈。失踪的前一晚我和她打完电话,约好和她见面,第二天却没等到人。我给她打电话人却不在服务区,发短信也不回,说不上为什么,我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连忙联系人帮我找。那阵很多地方都没有监控,快到凌晨,交警那边才来电话,告诉我有人说在山脚下发现我妈的踪迹。我妈身体不太好,一个人怎么会去那种地方?我赶紧赶了过去,就在我下车的时候,收到了条短信——儿子,妈妈不想拖累你,以后自己好好过……我一下冲到山顶,看见悬崖边上有条围巾,是我母亲亲手织的……第二天,搜查队给我来了电话,说是在悬崖底下发现了我母亲的尸体——已经血肉模糊。”   说到这里,冬宁发出喉咙里发出一声压抑的吼声,他深呼吸一口气,艰难地继续道:“我母亲和我感情很深,她经历过非常艰苦的生活,为了养大我,她甚至……她那么爱我,那么期待我长大,你没看过她看见我穿警服时候的表情……我们相依为命,只有彼此,她绝不可能丢下我,选择让自己尸骨无存的方式和我说再见!”   那个年代,一个手相当于残废的女人,靠自己想要养活自己的儿子,实在太难了,万般无助下,她选择了一条看似最简单却扭曲无比的路,好不容易看见那用自己的血肉泪水换来的孩子长大成人,她们是彼此唯一的支柱,唯一的港湾,真的会舍得不看一眼选择那样惨烈的方式、连个完整的尸体都不给最爱的孩子留下吗?   容铮拧紧了眉,他手指摩挲过记事本表皮,冬澜馨有多爱她的儿子,都在那泛黄的纸张里写着。   冬宁仰起头,一下一下磕在墙壁上:“当时我也以为是真的。那具尸体身上的衣服是我母亲的,他们还在衣服里找到我母亲的病例报告,再联系那条短信,都认为我母亲是因为得了癌症不想拖累我所以选择自杀。我母亲那么爱我,看似合情合理,连我自己都信了……直到我去了停尸房……”   冬宁激动地大力捶了下墙:“我母亲的手!那双手皮肤完好无损,怎么可能是我母亲的手!”   容铮后颈的鸡皮疙瘩瞬间炸了起来。   冬宁咬着牙,声音从牙缝里挤出来:“有人伪造了现场,这个人带走了我母亲,并且不知道我母亲手上的伤。容队,我母亲一个没什么能力的中年妇女,她能因为什么惹来杀身之祸呢?” 第422章 残缺器官的遗体(六十四)迷宫设计师   容铮仔细思考了下,缓声问:“所以……你认为是你母亲知道了什么不该知道的,而这件事情和钱国平有关系,所以钱国平绑走了你母亲,伪造了死亡现场。冬宁,你有真凭实据吗?”   “你还不明白吗?”冬宁一把抹干净眼睛,冷笑起来,没有正面回答,“你以为他们的逻辑就是一加一就等于二的恒等式吗?你以为钱国平就是良善懦弱之辈吗?欲海市之所以现在臭气熏天,就是因为有保护神在上面挡着。一开始为了个人利益,慢慢聚集在一起,最后谁也下不了船,全都沉下深渊。一切企图要揭开黑暗的人,要不被他们吞噬,要不就被他们灭掉。”   “他们?”容铮神情一紧,“你说的是孙周兴他们那群人吗?他们圈养少女贩卖器官,这件事情还有谁参与?”   冬宁眯起眼睛,语气变得平静下来:“容队,我们用尽了全力,揭开的不过是冰山一角。我说了,我只需要一个答案,而要去找这个答案,就要从源头开始。容队,这是我给你的提示,其他的……我无可奉告。”   容铮心底一沉:“冬宁,最后两个问题,有谁知道你母亲和钱国平的关系?”   冬宁说:“除了钱国平自己,就是他那个早就死了的老婆。连我也是之后翻找我妈过去的东西,才发现的。”   “那关于你呢?”容铮问,“关于你是钱国平的儿子这件事,钱国平知道吗?”   冬宁冷哼一声,摇摇头:“你看他那样子像是知道吗?容队,你这个算是第二个问题吗?”   “冬宁,”容铮静静地看向他,“你为什么不多告诉我一些?让我能更快找到你母亲。”   “你知道迷宫吗,路径很多也很复杂,里面还有很多谜题,增添下有关生死的障碍会让参与者更加用心更加全身心投入,因为已经没有退路,参赛者只有继续闯关,才能走到终点。”冬宁说完,低头看了眼手表,“现在快八点了,你必须在零点钟声敲响之前找到我要的答案,你还有五个小时的时间。”   容铮感觉自己被一下拉了起来,冬宁勒着他的脖子示意他朝前走,对面钱国平已经输完血,医生开始哆哆嗦嗦收拾东西,一抬头看见越逼越近的冬宁,立刻发出一声古怪的吼叫。   伪装成特警的护士率先开口:“他还需要护理,让我留下——”   “滚!”冬宁打断他的话,那枪往大门一指,“都他妈给我滚出去,我数十下,没出去的就再也不要出去了,十,九,八……”   医生护士当即手忙脚乱地拿起设备,最后发现时间实在不够,干脆东西一丢直接争先恐后抢了出去。那伪装的特警还有些犹豫,一抬眼对上冬宁直指额头的枪口,心下一判断也赶紧走了。   门一关上,容铮立刻转过身拦住冬宁去抓钱国平的手:“你告诉我的故事只有你母亲和钱国平的恩怨情仇,你想要的答案是你母亲的下落。冬宁,你有件事情骗了我,你很清楚钱国平和你母亲失踪有关系,可是你不直接问他,说明他也不知道她的下落。今天你绑架了四个人,钱国平难道真的是只因为和你有那种狗血的关系才在这里吗?他这‘恶’也太小了吧!孙周兴在里面扮演什么角色?你母亲是不是知道了什么关键的事情?冬宁,你不告诉我这些,五个小时我怎么找到你要的答案!”   “着什么急。”冬宁一把抓住容铮拦路的手,指甲狠狠地陷入了肉里,他不动声色打量着容铮凶恶的犹如鹰的眼睛,自己也露出了宛如蛇一样淬了毒的目光,两人互不相让对峙了会儿。容铮感觉冬宁的手越发冰冷了,像一具苟延残喘的行尸走肉,被复仇两个字硬撑起身体,他眼中闪过混杂着同情不忍的复杂神色。   这抹同情恰好被冬宁捕捉到,他这辈子极其恨别人用这样的眼神看他,可到这时候,他却被同情击得溃不成军。   冬宁一个激灵,强打起精神再次逼近容铮的脸,差一点鼻尖就能碰到对方的鼻子,恶狠狠地咬着牙:“不要用那种眼神看我!”   容铮直起了身子,换了个姿势,继续静静地看他。   “妈的。”冬宁脸色阴晴不定,大声咳嗽一声,吐了口血沫子,没头没脑地小声嘀咕了句,“鹏程路137号。”   说完,一把松开了抓住容铮的手,不爽地拖着半残的腿走到钱国平身边,狠狠地扯住钱国平的头发逼着他仰起头,看着钱国平现在像小鸡似的被他拽在手心里,他心情终于爽利了些,满意地笑了。   容铮看了一眼他那疯疯癫癫的残缺背影,转身推开门大步走了出来,看见匆匆奔来的魏威,扯过身上的设备丢给他:“我没事,刚才的都听见了,五个小时,马上把冬澜馨的信息给我!”   几个原地等待刑警大队警察,听了这句话,连忙分头跑去打电话。   容铮拿过手机,一个人走到角落里飞快给刚到市局的池剑去了电话:“我给你发了个地址和一个女人的名字,你去查下那是什么地方,看能不能问到有关那女人的消息。”   他简单明了说清楚了情况,要在五个小时内找到冬澜馨的下落,他压低声音:“池剑,这地方你一个人去,要保密,你查到的所有消息只让我一个人知道。”   这边指挥面有戚戚,神色晦暗不明地朝容铮走来:“容队,冬宁他已经疯了,当年他妈跳崖,他就闹过一回,DNA检测过了百分之九十九点九九啊!既然他疯了,我们不能陪着他发疯,又拖上五个小时的时间,不确定因素实在太多,你看这个事情是不是要上报省厅,省厅来决定击不——”   容铮挂上电话打断他:“你觉得他疯了吗?”   指挥:“这不明摆着……”   魏威在旁插嘴:“除去偶尔情绪发作,他条理清晰,明白和谁说话对自己有利,能判断清楚自己处境做相对应的决定,还会设陷阱来试探我们底线。其实我有个感觉,我觉得他从始至终都在和我们演戏。装疯卖傻降低我们警惕,提起母亲遭遇引起我们的同情,可是单纯的报复,搞那么复杂干嘛?直接一刀砍了钱国平就好了,这里面肯定有更深层次的意义,就像他说的迷宫。容队,你玩过迷宫吗?”   容铮一愣:“我……”   “肯定没玩过,”魏威不等他说话自己斩钉截铁做了判断,然后红着脸,干咳一声,“之前城嘉带我去玩过,叫做颤栗迷宫,结合了鬼屋和迷宫设计,专门请的日本有名的灵异空间设计大师结合中国本土的风俗神话传说打造。不仅有恐怖的鬼怪,还有非常多的难题和线索,据说到现在都还没有一个人能完整通关。既然要做游戏,设计师为什么要设置得这么难呢?”   说迷宫就直接迷宫,这一脸羞涩又洋洋得意的嘚瑟语气是怎么回事?   容铮:“……”   指挥:“……”   “这位小同志,”指挥被打断两次,堵着一口气,憋闷地问:“你到底要说什么?”   “我的意思是设计者的用意——颤栗迷宫既恐怖又让人找不到方向。”魏威语气严肃起来,“可设计者难道单纯的只是想要吓游客吗?不想让人通关吗?这就是设计者思维,一开始简单易懂,入口清晰,配上夸大其词耸人听闻的广告词,这就引起游客愿意进去一探究竟的兴趣,可越往里走发现越来越难,如果不根据设计者藏在隐秘角落的线索关卡去找答案,就会迷失在这里面。”   容铮顺着魏威所说的设计者思路往下想:“这样就会筛选出两批人。一批人选择半路放弃,始终盘桓在起点;另一批愿意继续探索下去,跟着设计师抛出的线索去寻找答案。而我们就是被设计师选中的人,可以继续下面的游戏。你是这个意思吗?”   魏威点头:“往往难度和恐怖度都是根据探入的深浅慢慢增加的,最难的和最恐怕的揭露所有真相的都在最后一关,容队,根据他提供的这条思路,说不定,我们会找到意想不到的BOSS!所以我们不妨查一查。”   指挥沉下脸,瞪着裹着血丝的眼睛看魏威。   他摇摇头:“你还太年轻,想的太简单,这不是游戏,这可是——”   “有人说过‘那些看似不合常理的行为,往往都隐藏着不为人知的阴谋。’”容铮做了决定,“不要多说了,浪费这个时间,还不如赶紧找线索。既然冬宁给我们五个小时时间,我相信这五个小时里,无论是冬宁还是其他绑匪都不会轻举妄动,人质暂时是安全的。当然,出了什么事,责任由我担,现在现场所有人都听我的指挥,密切观察屋内动向,零点之前,没有我的命令,所有人不准轻举妄动。”   他话语刚落,现场所有人跟着动了起来。   指挥几次说话,都被打断,这下又被容铮三言两语卸下了权。他气鼓鼓地看了眼容铮,容铮表情坚决意思是不用在多说了。他憋闷地撇了撇嘴,不就是有个厉害老子吗?他想来想去,还是得给省厅报告下,要是出事了到时候追起责来,他至少也是尽了劝说的责任。想到这里,他拿起手机一溜小跑一声不吭地离开了。   容铮阴霾着眼若有所思看着指挥匆匆跑走的背影,压低声音小声说:“让人注意现场动静,千万要保证冬宁的安全。”   魏威茫然地眨巴了两下眼睛:“不是还有五个小时时间吗?”   容铮面色发沉扫了眼四周:“只怕……有人连五个小时都等不及了。” 第423章 残缺器官的遗体(六十五)黑市   冬宁话里行间都在描绘那座掩盖在丛山峻岭、黑色泥灰下的庞大机器,他们知道些不为人知的秘密,这些秘密牵连甚广,一些人一定坐不住了,现在绑匪团伙就是他们的眼中钉、肉中刺。冬宁这个钉子狠狠地扎在那些人的眼睛里,他就在众目睽睽之下,手里劫持着德高望重的钱国平,击毙一个正在实施犯罪的绑匪,这简直是个太好的灭口时机。   冬宁警惕地扫了眼四周,目光从屋里那封死的窗户扫过,他弯下酸软的身子大力把椅子腿卸下来,把窗户和大门锁死,然后他拖着钱国平那残缺的身子飞快窜到墙角,关上了灯。   黑暗里,他的心“砰砰”乱跳着,声音很大像是有了回音和手表上秒针冰冷的“咔擦”声混为一起,他的手颤抖得不像话,巨大的勇气方才全部用光,恐惧、不安、惶恐、冰冷一下子全部涌了上来。   他蹲坐在角落里,神经质地瞪大眼睛。   他畏惧着房子里边边角角里阴冷潮湿的黑暗,好像里面正藏着不知名的怪物,可他又不敢开灯,一墙之隔闪烁着红蓝灯响着刺耳警笛的外面,那都是喘着热气的怪物。每个怪物都在渴望夺走他的生命。   “至少不是现在。”冬宁动了动泛青的嘴唇,“再等一等。”   这时,悠扬的琴声隐隐约约在远方响起,接着,声音越来越近,冬宁瞪大眼睛,黑暗的角落里窜出了无数斑驳的光点,仿佛童话里的泡沫一样慢慢悠悠飘了起来,他眨了眨眼睛,隐约间他心底有了期待。   那光点像是拥有生命,散落在房屋的所有角落,落在他的身上,从他指尖穿过,他忽然感到了温暖和平静,他轻轻地笑了起来,抬起双手去追寻那些光点。   更多的光点中央以螺旋形汇聚,那琴声悠扬的盘旋在那里,冬宁瞳孔一缩,他似乎意识到了什么,想要站起身,一双温柔的大手却从黑暗里伸出包裹住他颤抖不已的身子,那感觉熟悉得让冬宁热泪盈眶,他扭过头,看见那张在梦境里无数次企图唤回的女人。   女人温柔地揽着他,眼中满是怜爱和慈祥,就像记忆里一样,她轻轻地抚摸着手下颤抖冰冷的身体,开始低声哼起小曲儿……   空旷充满阴冷潮气的屋子,在无尽的黑暗里,冬宁蹲坐在冰冷的角落里,幸福的闭上了眼,满是血污的脸上洋溢着甜蜜的笑。   他轻轻叹了口气:“妈妈——”   “容队!”刑警队的小武握着手机气喘吁吁的跑来,上气不接下气地说,“冬队的母亲冬澜馨的验尸报告里显示,她的死因是高空坠落排除他杀,可是我们发现这份尸检报告法医签字和其他报告有明显不同。”   容铮赶紧拿过小武递来的手机,查看两份尸检报告。   “我随即联系了当年做尸检的彭法医,他告诉我,当年尸体运来的时候,已经摔得面目全非,无法辨认身份,从肉眼看来,的确像是高空坠亡。可是之后尸检的时候,他发现有疑点,一个是死者的肺部完好并没有癌变,一个是胃部没有食物残屑残留,这显示尸体的主人有两三天没有进食。这和当时警方给出的‘死者因患肺癌想不开自杀’的结论有明显的矛盾。他当时想要如实填写,可是有个警察找他谈话,谈话过程中恩威并施,他没有妥协,于是那人干脆伪造他的签名,没几天他就被调离原岗位到了一个很偏僻的乡镇。”小武警惕扫了眼四周,然后压低声音说,“容队,我问了彭法医,那个找他谈话的人就是现在金河镇派出所所长丁雪峰。”   “胆子可真是大,连尸检报告都敢伪造。”容铮闭了闭眼,沉吟片刻,他重新睁开眼,拿出纸,在上面写下了四个人质的名字,随后又写下冬澜馨的名字,最后在孙的名字上画了个圈,“我们现在好好想想这几人之间的关联,孙家的犯罪事实已经清楚明了,孙周兴涉嫌囚禁圈养少女进行人体器官买卖,他儿子目睹现场引发心理变态制造骇人听闻的未成人火车劫案,他女儿在校期间以联谊会名义收集学生资料以用来比对器官。他们的手法隐晦,利用丁雪峰任职金河镇派出所所长的便利,长期在该领域捕捉目标,屡屡得手。谁也想不到一个成功企业家,房产大亨,本土慈善大使私底下会干这种勾当,真是最好的保护色。”   小武神色紧张,结结巴巴地问:“那……那得牵扯多大一群人啊……这个我怕就我们刑警队几个人搞不定啊。”   “这就怕了?要是听我的全部推断,我怕你们根本不敢往下查。”容铮挑了挑眉,没理会其他人的反应,继续往下说,“难道你们不觉得奇怪,查到的失踪人员只有女性,人体器官非法买卖交易利润如此丰厚,市场如此之大,供体却这么单一,这难道就不合理吗?”   “我们市每年登记在册失踪人口大概有一百来人。”一名年纪稍大的刑警沉吟片刻开口,“而事实上,据我所知,应该还有大量隐形人口失踪。隐形人是指本地黑户,或者外来务工人员。早年无论是火车还是汽车票,都不需要身份证,许多中间人口贩卖贩子就在火车站、汽车站徘徊,一旦看见有落单的人就会下手,这些人失踪神不知鬼不觉。前几年我记得还有记者专门报道过,不过最后还是不了了之了……”   “火车站……”魏威小声嘀咕了下,突然无端感到一阵恶寒,身上起了一层细密的鸡皮疙瘩,他说,“姚大江告诉我几起男性失踪案子,都和黑煤窑有关,那些黑煤窑不仅涉及非法拘禁并拐卖强迫青壮年男人从事危重劳动,还有间专门放快死人的小黑屋。”   “失踪的强壮年男性、黑煤窑、放‘将死人’的小黑屋。”容铮用笔又在丁上画了个圈,一条线扯出去和钱字连在了一起,“丁和钱的关系,现在我们已知的是,钱国平弟弟的小舅子在金河镇开设有煤窑厂,两人之间一定存在密不可分的联系,这个联系必然要互利互赢,目标一致——丁为钱提供保护伞,钱为丁提供什么呢?除了钱,再联系到丁和孙的关系……”   小武猛地站起来:“他们要的是黑屋里快死的人!”   容铮把他按回座位上,轻轻地点了下头:“不要的废品,交给废物回收的人,这个买卖非常划算。”   其他人被他轻描淡写的比喻说的毛骨悚然,多米一搓身上炸起的寒毛,突然想到了什么,一脸真诚地望向容铮,举起了手:“头儿,我突然有个问题,能打开封印了吗。”   容铮看他不正经的动作,挥手下意识想让他闭嘴,多米却装作没看见先开了口:“还记得咱们查的那个‘欲望山庄’吗?”   魏威:“现在全炸平了。怎么,你觉得那里也有关系?”   多米两手一叉腰,牛气哄哄地一条腿踩在凳子上扳手指头:“男的,女的都有了,老的器官不值钱,咱们这个忽略不计,那小孩呢?除开参加那什么比赛死亡的孩子,还有部分已经长大,不在适合读书了,怎么还是没回家呢?这部分人你们都给忽略了!”   “不是忽略,我们认为他们都死了,山庄被炸,所有有效信息都没了,那些抓到的职工,都是一问三不知,山那么大,死的孩子埋在哪里谁知道?除了死了的贾杰……”小武说到这里,话语一噎,瞪大了眼睛,“你们说,贾杰会不会是被人杀人灭口?”   “这很有可能。”魏威仔细想了想,“贾杰本来做富豪做的好好的,突然被绑在这里,让他利用他的人脉和金钱开赌场,可那些人仍旧不满足,口味越来越大,丧心病狂打起了孩子的主意。贾杰长久下来置身于人性的阴暗面,他再也忍无可忍,于是决定自己收集证据,伺机扳倒后面的操手。   “我还记得,胡局之前说贾杰那里有名单,所以带人突袭山庄,可贾杰却死了,名单也被炸毁了,就是这个原因,陆明冬宁他们才铤而走险设下这个局。”   “等等。”小武忍不住问,“你们的意思是,所有这一切都是孙周兴做的?他一个房地产老板,再大的能耐,也做不到这种地步啊。”   “他的身份应该只是代理人。”容铮仔细看了看纸上的连线,“这是一个巨大的黑市,在这个黑市中,有供体、受者、中介、医院,他们密切配合,各担其责,这样才能形成一个完整的链条。而孙周兴就属于中介这一环,他出面联系受体寻找供体,当供体不足的时候,他想到了金河镇的黑煤窑还有赌场,丁雪峰就出面帮他做些鸡零狗碎见不得人的事情。至于医院很有可能就是孙朝东所在的那家全封闭式的精神康复医院。” 第424章 残缺器官的遗体(六十六)137号   “这样一来,就全合上了啊。老大,你看我就是画龙点睛的那一笔啊!”多米翘起二郎腿,晃了晃,突然伸出小指头,压低声音说,“这么庞大的一个黑市链条,肯定背后有大人物撑腰,你们说胡明海死了,会不会是因为他就是那只老虎?以抓人为名反而把人杀了,这招简直是太高明了!”   刑警队的人还沉浸在胡明海死亡的悲痛中,对多米对胡明海的妄加猜测非常不满,可是现在越来越庞大的黑暗体系暴露在他们眼前。他们长期生活保卫的地方,地底却如此肮脏,一时间,他们感到仿徨,眼前一同上刀山下火海的好兄弟,说不定背后就会横捅来一刀。   不知道谁可以相信,谁不能相信。   屋内气氛变得凝重起来。   “我出来前,冬宁曾暗示过我,他的人可以信。”容铮心里明镜似的明白他们的想法,认真说,“你们都是冬队精心挑选,安排在身边的人。他相信你们,我也没有理由怀疑你们,现在最重要的是查下去,什么都不要担心,天大的锅有我顶着,只要记住自己的责任。”   容铮抬起头扫了眼被黑色浓烟掩盖昏暗得暗无天日的天空,笔尖轻轻朝纸上一戳:“这天,也该明了。”   魏威却脸色不太好,他擦了下手心冒出的冷汗:“可是这些都只是猜测。贾杰手里的名单毁了,现在我们手里连个像样的证据都没有,最多钉死一个孙周兴……要是孙周兴咬死不说,我们连我们对付的到底是谁都不知道!”   这感觉非常不好,就像是头顶悬着柄刀,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掉下来。   小武捏了捏拳头:“要不我再去找冬队聊聊,他肯定知道些什么。”   “不用,他已经把能说的都告诉我们了。”容铮把笔抬起,纸上“冬澜馨”的名字被重重画了个点,“找到答案,找到冬澜馨,就能找到证据。”   魏威点头:“冬澜馨的尸检报告有问题,很有可能人没死,一个大活人在十年的时间里真的会没人发现吗?”   “那就先从冬澜馨的社会关系做调查。”   冬宁的描述里面,冬澜馨失踪前精神状态出现过异常,她像是有不能让当警察的儿子知道的“心事”,而这件“心事”很有可能就是冬澜馨失踪的原因。由此推算,在冬澜馨失踪前后身边出现的人可能就是造成她“心事”的原因,冬澜馨也很有可能把这件“心事”告知身旁人,无论怎样,从冬澜馨社会关系网下手进行调查,是最合理且有效的,也是最快得到答案的途径。   “现在网上对这事的关注度怎么样?”容铮突然问。   多米敲了两下键盘,难得表情凝重:“不容乐观。”   “时间有限,大张旗鼓地铺开网去查找十年前的社会关系,不太现实。”容铮手指轻轻敲着桌面,“那这样,我们不如顺势利用媒体信息,发出寻人启事——”   话还没说完,容铮的手机就猛地震了起来,低头朝屏幕看了眼,是池剑。   他避开旁人,大步走到角落接起电话:“池剑,查到了什么?”   “我查了下那条路……”池剑的声音有些怪异,他在辖区派出所打听了下,现在正在往鹏程路137号赶,“一开始我到这里问路人鹏程路,没人知道,后来打听了下才知道那里原名不叫鹏程路,而叫红灯路。”   容铮蹙眉,敲了敲桌子:“红灯路?”   “就在市公园后门外不到三百米的一个叫做‘如意村’的城中村里。我听分管派出所的同志说,那时候市规划很混乱,政府为了指标业绩乱指地修楼房。楼房盖得又密又乱,巷子交错得跟迷宫似的,导致那一片成了市里藏污纳垢的地方,所有不能暴露阳光下的黑色产业全集中在那里了。”池剑顿了顿,“红灯路是‘如意村’里最臭名昭著的,只有不到六十米长,却有二十多家打着‘美容美发’招牌从事卖淫交易的门店。每个门前都会有红灯暗示是否有生意,当地人都管那里叫红灯路。当然,现在那里已经什么都没有了,据说后来因为隔三差五搞‘扫黄打黑’废弃了十来年了,明天那里整一片要开始拆了。”   “那得抓紧了。我一会儿找城管沟通下,看能不能推迟时间。”容铮问,“关于冬澜馨呢?冬澜馨双手被毁,没有其他能力,当年为了养大孩子,很有可能走上了不归路,如果是那样,那她的信息应该在‘扫黄打黑’行动有录入过,你在系统里有查到什么了吗?”   “正要和你说这个,我先喝口水先。”池剑咽了口唾沫,他城南城北满城跑了一天,还没喝上口水,这一下说了许多话,嗓子眼都开始冒烟了,走过拐角看见路边有小孩提着篮子卖水,就买了瓶矿泉水咕咚咕咚两口喝了半瓶,一抹嘴继续说,“你猜的没错,当时她被判了劳教三年,然后根据这一点我得到一条意外的信息,在那三年期间冬宁一直住在冬澜馨的一个朋友家。”   “朋友?”容铮眯起了眼睛,有些意外,“是谁?”   “这个人就是鹏程路137号的主人。”池剑把喝空的水瓶捏得嘎啦作响,扔进一侧污水横流的垃圾桶里。他站在逼仄狭窄的巷子口,看着闪烁着红灯的巷子仿佛一下回到了三十多年前。   岁月时光走的很快,这里却依旧未变,保持原本的样子。   现在快到晚上八点半,正是公园最热闹的时候,到处都是老人小孩熙熙攘攘闹成一片,离门庭若市的公园仅仅一墙之隔的如意村此刻却渺无人烟。   这里像是被所有人遗忘的一段不齿记忆,巷子里的路灯已经坏得七七八八,不时空气里会传来电路“兹兹”作响的声音,那门前红色的小灯发出微弱的光芒,显得四周更加的黑暗。   三十多年前,这里也曾经繁华过,在夜深人静所有人熟睡的时候,这里灯红酒绿响着靡靡之音,空气里飘散着的是不带一丝遮掩的欲望,所有人摘下脸上道貌岸然的伪装面具,和最原始的自己坦诚相见,仿佛这里便是最后的乐土。   池剑挽起裤腿轻手轻脚朝里走,他打开手电,电光穿过黑暗里飘散的微尘,照亮了眼前的路。两边都是红色砖石砌成的冰冷墙壁,污水掩盖过了青石板,水里的青苔随着他的动作左右飘移,脚下“咯吱”作响的是垃圾和瓦砾,到处渗着股森森的寒意。   观察了一阵,池剑突然发现,这里居然没有窗户,也没有门牌。   他仔细拿手电观察眼前铁锈斑驳的大门,试着推了推,门被锁死了,锁眼里布满了灰尘和污垢,缝隙也被铁锈填满。这里几乎没有人来。顺着那展亮着的红灯外裸露的线路,池剑发现不远处锈迹斑斑的电箱。他两三步跑到电箱下,拿出挂在钥匙链上的瑞士军刀,在电表上撬开了一条小缝打开了电箱。   很快,他在电表上找到了数字,137号很好认,就在电表密密麻麻的按钮最末端,恰好就是刚他进来的地方。   池剑扭头睁大眼睛望向尽头,那里破碎的灯箱正好闪烁了下,亮起了红色的十字。   冬澜馨在这个城市呆了几乎一辈子的时间,遇见的人除了掏钱给予的客人就是和她一样命运多舛的女人,各自被命运玩弄束缚,各有各的苦痛和难以言明的无奈。   见过了太多黑暗和无助,灵魂堕落在深渊无法自拔,知道醉生梦死的靡靡之音背后是声嘶力竭的惨叫。她和那些同样颠簸遭遇的人始终无法成为朋友,她心底无数的愁苦全裹在逞强的外表下,那里有对这个世界深深的不信任。   但当被疾病缠绕,热汗与冷颤间徘徊,她被剥下坚强的表皮,露出血肉模糊的脆弱和无助,离死亡那么近,本能的求生欲望让她将自己裸露的脆弱呈现在人前。   那掌控着人生死,却贪婪地舔舐着金钱的黑色天使,在这里感受着人血肉在掌下沸腾,却揉搓着手指,淡笑着守在门前数着人的血汗。这对羔羊和屠夫命运似的撞在一起,屠夫对羔羊的死是否知道些什么?   池剑停在137号紧锁的门前,踌躇了会儿,伸手推向那扇锈死的大门。   令人头皮发麻的“嘎吱”声随之响起,门没有上锁,一推就开了,结果一股难以形容带着混合着腥气霉斑的臭味扑鼻,同时灰尘扬洒在半空中把整个空间搅得浑浊不堪。   池剑赶紧闭上眼捂住口鼻,挥动手肘,等尘埃慢慢落下眼前景象清晰起来,才小心翼翼睁开眼打量起四周。房间不大,但是也一眼看不清全貌,天花板上垂下不少塑料布,把房间分割成几个小方块。   他入眼所及的地方,全布满了厚厚的一尘灰,地上躺着不少玻璃碎片,碎片上有黑色凝固状的斑点,显然主人走的时候一片混乱,甚至还发展了一场血斗——这给人的感觉可不太妙。 第425章 残缺器官的遗体(六十七)故人   池剑习惯性地皱起了眉,举起手电借着光源缓缓踏入屋内,消失在巷子黑暗的尽头。   与此同时,周鹏捏着鼻子从屋里匆匆走了出来,转身三步并两步拐了个弯走进巷子里,他跑得噼里啪啦水污四溅,恨不得马上离开这个臭气熏天的鬼地方。   巷子口街道主任正慢悠悠地拿眼镜布擦着眼镜,眼镜腿用胶带缠了起来,暂时勉强够用。他远远地听见脚步声,一抬眼就撞见一脸抑郁的周鹏,连忙戴上眼镜笑脸呵呵地打了个招呼:“警察同志,怎么样,找到你要的东西了吗?”   “问那么多干嘛!该是你知道的吗?”周鹏眼皮抬也不抬,打开车门把照片放进去,拿了双鞋出来换,边换边招手,“最近有其他人来过没?”   “没啊。不过,也有可能是附近的流浪汉,还有些小孩,人厌狗嫌的,爱在这片闹。”   周鹏抬头朝周围看了眼,到处都是大红的拆字,还有丑了吧唧的涂鸦,一看就是被城市抛弃的地方,街道连个摄像头都没舍得给装。   周鹏穿好鞋凑到主任跟前问:“关于那户人家,你还知道什么?”   “嗯,知道的不多。”主任埋头仔细想了想,摇了下头,“我那时候小,记忆不太清楚,后来去外地上学,回来已经人去楼空了。”   “那你有听过什么其他闲话吗?”   主任摸了下冒着油光的头:“好像没有。”   周鹏百思不得其解:“大哥,不是我说你,你这个街道主任怎么当的,一点妇女之友的样都没有!一群中年妇女闲了没事不得一天到晚吧唧吧唧说这个说那个,这条街多有闲言闲话可聊啊!你没有怀着一颗朴素好奇的八卦心,怎么能深入民众,做好群众的好帮手!”   街道主任被说的一愣一愣,半天没回神,觉得这理论怪怪的,可往深处一想,莫名有点道理!   周鹏决定指点他:“你再仔细想想,肯定有人说过,被你暂时忘记了。那个郭沫若不是说了吗?记忆这麻玩意是菊花,永远不会凋谢!”   主任咳嗽一声,小声嘀咕:“那是席慕蓉说的,‘记忆是无花的蔷薇,永远不会败落。’”   他仔细回忆了下,把自己那刚用啫喱水贴紧头皮的头发挠的发须翻飞,在昏暗的路灯下来回踱步,突然,他脚步一顿,玻璃镜片后一双皱纹叠加的眼睛亮了起来。   “警察同志,我想起来了!”   周鹏眼睛也跟着一亮:“说了什么?”   “不是说了什么,”主任摇摇头,似笑非笑顶着周鹏一副“你他妈在玩我”的表情,下意识地举起兰花指不紧不慢地说,“是我想起有那么个人,你想知道那户人家的事情,只要问他就好啦!”   “不过不清楚人这会儿在不在,像他们干那行的,不天亮不打烊。”街道主任打电话没通,摸了下嘴,咂巴了下,“走吧,警·察同志,我们去看看,就在对面那条街,也就几分钟路程,不远。”   如意村不大,就是巷子太多,修得跟迷宫似的,街道主任领着周鹏绕了大概十来分钟的路程,直到走到一家破旧的小旅馆才停下。   他跟周鹏打了个招呼,让他楼下等着自己进去问人在不在。   周鹏双手揣在兜里站在旅店门口顺便打量周围的环境,巷子里依旧弥漫着消散不去的臭味,好像红灯路那裹满污泥的臭气锲而不舍跟着他从一路到了这里。旅店大门一看就非法营业场所,没有招牌,只在门上放了个硬纸壳歪歪扭扭写了“住店50一晚”几个字。   门口坐着个打瞌睡的老大爷,脑袋一颠一颠地朝下巴挤,他面前横着张被学校淘汰了的小书桌,桌子上摆着一沓票,配置跟公厕收费站一模一样。那老大爷手里拽着根绳子,绳子另一端连着大门把手,周鹏在这里再次体会了底层人民和有关部门斗智斗勇打游击战的智慧,要是有来检查的,只要绳子一拉,就是正规家属楼。   周鹏心里暗暗嘀咕,这鬼地方人都没有,旅店能有什么生意,一扭头就瞧见答案。   不远处就是公园外的酒吧街,从他的位置看过去,能看见两堵墙夹着条仅容一人通过的狭窄路道。那里若隐若扭动身姿的浓妆女人挑·逗地朝路人曲起大·腿,还有醉醺醺的酒鬼踉踉跄跄地靠着墙往前走,随便留下一地的碎嘴脏话和泛着恶臭的呕吐物。   周鹏看到这里,突然有点明白了要找的这人是何种职业,多半是冬澜馨生前“工作”的手帕交。还没等他回过神,身后就传来主任上气不接下气的声音:“警·察同志,赶巧了,今天人刚好在。”   “我一会儿管你叫小周。”主任领着他走上三楼,一路上不忘碎碎叨叨地嘱咐,“他们太敏·感,不方便透露你的身份,我说你是冬澜馨家的远方亲戚,这可千万不能露馅,不然以后我就不好跟她们再开展工作了。”   周鹏跟在他身后:“她是冬澜馨以前的朋友吗?”   主任停下脚步,扭头朝周鹏苦笑了下,还没来得及开口,就有人帮他说了。   “朋友?”过道里站着个浓妆艳抹的中年女人,一条腿跨在门槛外,穿着粉红毛绒拖鞋,腿上的丝袜勾线破开了洞,肉就从里面挤出来,这副打扮颇有些“惊世骇俗”。中年女人无精打采顶着一头炸开的红色冲天头发倚靠在门上,露出一脸“看破红尘,人间不值得”的表情,半眯着眼睛打量周鹏:“小子,长挺俊儿的啊,有对象没?要不要姐姐给你解解闷?保证给你打个折。”   周鹏耍流·氓耍惯了,第一次被别人耍流·氓,还是个卡了一脸白面的半老徐娘,臭不要脸地和他这个大帅哥占便宜居然还敢要钱,一时有些震惊。   主任看周鹏愣住了,急忙先开口:“桃红姐姐,这是我刚跟你说的,冬姐家的远方亲戚,叫小周。他有事跑来找冬姐,我对她了解不多,也就小时候有点印象……这不想到你了吗?你是冬姐的老故人,当年的事情你肯定知道的更清楚。”   周鹏从中年女人惊世骇俗的妆容中回过神来,飞快点了两下头:“就是这么回事。”   中年女人果然警惕性很高,挑起一边眉:“你找她……干嘛问她以前的事情?”   周鹏绞尽脑汁搜索词汇,磕磕巴巴地说:“这、这不是家里长辈的要求嘛……那啥,年纪大了,想女儿想的不行,现在就在医院躺着,就想见女儿一面。我也是没办法,为了还老人一个心愿,只能到处找消息。结果好不容易找到这里才知道她十年前就死了。唉,我也带不回去人了,只想着了解些她的过去,回去给老人讲讲,算是安慰吧。”   中年女人涂得惨白的脸上明显一愣:“你说什么,姓冬的死了?”   周鹏也跟着愣了,这中年女人的和冬澜馨的关系好像和他料想的不太一样。   突然听见冬澜馨的死讯,中年女人整个人愣住了,良久,才回过神来,靠在门边摩挲了下:“进屋吧。”   两人对视一眼,一前一后地走进屋里。这会儿刚巧有人上楼,瞧见两大男人进中年女人屋,便色咪·咪地揉了下裤裆想打趣占点嘴上便宜,可一扭头就看见女人凝重的神色——往常那带着挑·逗的眼珠子在眯成一条小缝的眼皮下死死瞪着,像是要吃人一样,恶狠狠的,那人心里咯噔一下,话噎在嗓子眼,急忙扭身跑了。   女人住的单间乱得一塌糊涂,衣服丢的到处都是,外卖盒更是随处可见,劣质香水和腐烂的餐食味道混合在一起,简直难以用言语描述。两人进屋看了圈没找着地方坐,还是主任从阳台上拿了两竹板凳。周鹏人高马大,往下一坐,两条长腿就浸在垃圾的海洋里。   周鹏深吸一口气,觉得今晚自己这鼻子实在太遭罪了,简直可以切掉不用了。还好这臭气没把他弄得头昏脑涨忘记正事,他习惯性地从包里拿出烟,走贴近群众的简洁问话步骤,不是有句话来着,有什么矛盾不是一包烟能解决不了的呢?   街道主任眼馋地看了递来的烟一眼,小眼皮咂巴了两下,最后还是沉痛地摆手拒绝:“谢啦,我最近在戒烟。”   “戒烟好啊,不是说,烟是毒药,穿肺烂吗?”说着周鹏点着一支烟,在对方可怜巴巴的眼神下深深吸了一口,“啧,我还是等死吧,赛过活神仙啊——”   “真是没想到。”中年女人一把把门关上,从周鹏手里拿过烟重重吸了口,叹息一声,“想不到啊,她居然死了,还死了十年那么久。”   周鹏好奇问:“桃红姐,你和冬澜馨是什么关系?”   中年女人靠着床坐下,脸色不太好,听他的问话突然乐了:“能什么关系,你看我住在这垃圾成堆的破屋里,还有我这身打扮,半个身子烂在地里了,我和她那个娇贵的大小姐可没什么关系。”   周鹏要说的话被她噎回了喉咙里,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往下接。 第426章 残缺器官的遗体(六十八)数字   街道主任连忙谄笑着出来打圆场:“桃红姐以前和冬姐是一起工作的,认识了有十来年。我那时候还是个屁大的小孩,她们俩的名号,‘东桃红西冬树’那可是我们那条街出了名的。那时候的桃红姐,可是漂亮得不得了。”   中年桃红嘴角扬起,难掩几分得意:“都过去的事情了,现在年纪大了,丑了、胖了,以前年轻以为凭着那张脸可以找个好男人嫁了,结果你看看今天……”   女人看了眼四周,目光停顿在一步之遥的镜子上。镜子上映出女人的爬满皱纹的脸,劣质的粉卡在细密的沟·壑里,嘴角朝两边无力的耷着,光阴如梭,转瞬之间,女人在昏暗的灯光下冷冷地与自己对视,默默接受现实。   她自嘲了地摇摇头:“现在我又老又丑,连个像样的窝都没有,还有浑身的病。她呢,冬澜馨,现在也在地底下躺着。早知道这样,当年我何必跟她争个你死我活。你想知道些什么,是以前那些破事吗?我劝你还是别知道的话,人嘛,总是抱有幻想的比较好。”   说着,女人的眼睛有些红了。可能是以前那些记忆是唯一支撑自己在这烂泥塘活下去的勇气,冬澜馨的死讯把虚妄的回忆击碎,暴露出他们这群人的残酷宿命像泥锢一样逃离不开。   “桃红姐。”周鹏放下烟,斟酌着字句,“我知道你这些年过的不容易,那些伤心事咱们不提,是这样,你还记得85年的时候有个给你们拍照的摄影师吗?”   中年女人大力擦了下眼睛,平静地点点头:“记得,那人怪怪的。”   周鹏拉着凳子凑近了些:“怎么一个‘怪’法?”   女人拧紧眉回忆了下:“倒不是说他这个人多怪,那人长得挺不错,性格也开朗,说话挺逗。就是成天抱着个相机跑到我们那里,说要给我们拍照,拍我们的日常生活,从早上跟到晚上……你也知道,那些男人只在床上对我们有兴趣,裤子往下一拉对我们难舍难分,裤子一穿对我们嗤之以鼻。谁乐意看我们的生活,就连我们自己也不喜欢。可那人非要拍,还让我们该干嘛干嘛。你说这人怪不怪。”   周鹏从怀里拿出那包照片递给女人:“是不是这些照片?”   女人脸上破涕为笑,手指轻轻拂过照片,感受着冰冷的触感,惊喜道:“你哪里怎么会有?”   周鹏怕说多了露馅,没有直接回答。他从那叠照片里抽出一张,翻过背面,指着白色相纸右下角那里小小的一串数字问:“你知道这是什么吗?”   女人眯了眯眼睛,拿着照片凑近了些,带着几分好奇和疑惑顺着那行小字跟着小声念出来:“4933A17。”   念完,她更加困惑了:“这是什么东西?车牌号?”   “小周。”街道主任探出好奇的头,翻过照片,“这是你在冬澜馨房间找到的?这么多照片,每张难道都有数字——不对,这些张都没有。”   周鹏:“有些有,有些没有,这太奇怪了。桃红姐,你仔细想一想,这些数字和你们有没有关联,或者是那摄影师有没有说过什么奇怪的话,他拿这照片要做什么用?”   女人看着那串数字挠破头皮,实在想不起来,她只记得那摄影师告诉她,那照片是准备登报用的,可是后来她找了好久的报纸都没找着,慢慢的就把这件事忘记了。   那个摄影师把照片留着干嘛?   还在后面写这么串数字,也太诡异了。   周鹏把照片里所有带数字的挑出来,平铺在床上,几十张冰冷的脸透过那平滑的薄膜冷冷与他们对视:“这些人的照片后面都有数字,数字没有规律,我有猜测是不是年龄、血型或者户籍号之类的意思——”   那些照片按照日期从上向下排序,人物平板的脸上被青石板反射下的白色光线点亮,她们在逼仄的巷道里或站或坐,嘴咧着,目光却带着些不适应的尴尬望向镜头。   周鹏把照片全部摆好后,看着这密密麻麻的黑白照片,无端感到一种恶寒,所有人的脸齐刷刷地对着他,仿佛自己方才的一举一动一直在被这些人悄无声息的注视着。   这感觉很诡异,足以让周鹏起了满身的鸡皮疙瘩。他努力运了口气,把那种诡异毛毛的感觉压下:“桃红姐,你看看这些照片,你对这些人还有印象吗?”   中年女人顺着他摆好的位置仔细端详这些照片,突然,她瞳孔一缩,朝后退了一步,毫无预兆地大喊一声:“这……这不是小涵吗?”   周鹏全身的毛都被一声大喊吓得炸了起来,巴着问:“什、什么涵?”   中年女人也被吓坏了,从衣柜的镜子里,映出了她铁青的脸。她哆哆嗦嗦地指着其中一张照片,半天说不出话。周鹏看过去,那照片是张合影——齐肩短发的女人穿着短裤一只腿横跨在门前的小凳子上,旁边站着个敞开衣服露出光肚皮的瘦削男人。男人一只手搂着女人,一只手捏着烟放在嘴边,露出一副放荡不羁爱自由的非主流表情,活像个地痞流·氓。女人却似乎很喜欢,圆乎乎的脸朝男人看去,弯成月牙的眼睛里流露的满满都是崇拜。   这张照片很正常,忽视开背景,就是张正常的九十年代黑白照片,陌生人看了只会感叹,穿越时空的爱情。   而中年女人却跟活见鬼了一样,这不正常,甚至透着股诡异!   “这人怎么了?”周鹏拿起照片走到女人面前,“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她是谁,这男人又是谁?”   周鹏一连提出好几个问题,女人这才回过神来,她用一种渗人的目光颤·抖着从周鹏手里拿过照片,发出了一声长长的叹息。   她说:“真名我不知道,大家都叫她小涵,就住在我隔壁,她是被那个男人哄骗来的,说是要娶她,让她接客赚钱。说白了,就是个吃软饭的。他们都说小涵很傻,劝她离开那男的,她说没了那男的她活不下去。其实我觉得小涵不傻,心里明白,只是装糊涂,因为她跑不掉。”   明明屋里只有三个人,她却刻意压低声音。   “那男的吃她的,穿她的,心情不好的时候还会打她。她不像我们,累了就大门一关睡觉,她每天都要干活,起早贪晚的,有时候一天就要接十几个客人,人都要烂掉了。那男的却总觉得她赚的不够多,老打她,有时候生意不好,一天接不到客人,那男的就把她剥光,丢在大街上,拿棍子抽她。有些客人见她可怜,就上她门。”   女人哆嗦着把烟含进嘴里,深深吸了口:“有段时间,小涵身体不太好。她好像生病了,身上开始长大片大片的红斑,接不到客人,做不成生意,那男的气得打她,棍子抽断了好几根。我每天都能听见她的惨叫声,从墙壁里渗出来,那天声音特别大,棍子抽在墙上,她在哭在嚎,客人都害怕。我做不成生意就去敲门,使劲敲了几下,哭声没了,我记得我还骂了句‘你他·妈别过分了,人死了,你半毛钱都捞不着’。后来我回屋,躺在床上,就听见墙壁传来那种指甲挠墙的声音。我的床就靠着墙边,那声音听着我难受,我大力拍了下墙,说‘别折腾了,找机会走吧。’那挠墙声没停,她没走,男人开门出去了,声音也没了。”   女人大声喘了口气,问周鹏:“你猜后来怎么了?”   周鹏没吭声,就看着她。   女人笑了下:“后来挠墙皮声停了,什么声音都没有了,那晚上特别安静,不仅没人的声音,连虫子的声音也没。我安静的睡了个好觉,第二天起来我一开门,闹哄哄的,隔壁空了,人没了,床上连草席都没了。”   她从照片里拣起一张,指着那照片上的床说:“这里的每个屋子的床上都有张草席,人死了,草席一裹,当垃圾扔在巷尾。”   周鹏深吸一口气,他好像被人从身后猛敲了一计在脑门上,“嗡嗡”作响,他拿着照片说:“你是说,她死了?”   “不。”中年女人眯起眼睛,望向周鹏身后摆列好的照片,声音阴沉沉地说,“我是说——她们全都死了。”   照片厚厚一沓,每张照片上不同的面孔都代表着个不同的人。   85年的时候,这些生活在底层不能浮在阳光下的女人们,没有人知道她们的名字、年龄、血型、来自哪里,她们来去匆匆,一点痕迹都留不下,没有人会对她们的生活好奇,也没人在乎她们的生死。   房子空了,床上的草席没了,人死了。   是病死,还是被打死,还是因为其他原因失踪,没有人在意。   因为不想知道,因为嫌弃,因为漠视,因为贫穷。   可是当满满当当的这些突然消失的女人一个个暴露在人前,浮于灯光之下,像是一刀将肌肤切开暴露出血淋漓的内脏和森森白骨,一切都那么毛骨悚然。 第427章 残缺器官的遗体(六十九)穷病   “居然有这么多人。”   中年女人一时间有些恍惚,她布满皱纹的手颤颤嗦嗦摩挲着那些照片,又害怕又惊讶,那些年住在巷子里的日子仿佛就发生在昨天,历历在目。   她闭上眼,有些悲哀,那段日子是她这辈子最骄傲的日子,她年轻貌美,一颗比天高的心,争强斗胜。她像只骄傲的公鸡,擅长运用自己的优点,每天穿着短裙露出两条细长的腿在狭长的巷子里来回巡视着,好像那里就是她的天下。她冷眼旁观着那些小屋子里的人的悲欢离合,无聊地踢着石子,听人八卦着某人的悲惨遭遇。   她长久以来整个人是麻木的,像是行尸走肉一样,半个身子浸在刺骨的冰水里。   仿佛那些人过得越惨,就更能让她感到满足,有种自己过得最好的幻想。她和所有人一样,觉得死一两个人不过是寻常的事情,人总是来来去去,谁也记不住谁。在那样饥寒交迫的年代,一个妓·女的生死引不起太多人的注意。   更何况这些人和她毫无瓜葛。   可是现在她一睁开眼,那些死人就活生生地立在她的眼前。   她打了个寒颤,那无数的眼睛正一眨不眨地望着她,怨恨着,凭什么你还不死?   “你是说这些人全死了?”街道主任那单薄的眼皮愕然地撑开,惊讶地抬起头,他震惊地看着那些照片,手心里全都是汗,他用力在衣服上擦了擦,忍不住咂嘴感叹道:“这里可有不少人啊!”   他快四十了,在如意村度过了大半辈子,从他还有记忆开始,就在臭名昭著的红灯区打转,漫步在连甍接栋狭窄的石板路上,瞅着逼仄的巷子里来往过路的人们。他常好奇地蹲在角落,看那些男男女女戴着假面具嬉笑怒骂。   他那时候还不懂男女之间的那点事,就觉得挺稀罕,经常有提着裤子的嫖客坐在凳子边等着排位跟他讲那些又臭又长的大道理,他左耳进右耳出的听着,心里总觉得这些人的做法很可笑,可又觉不出哪里可笑。   被大众遗忘的贫民窟里,各种各样黑暗的事情不声不响地发生着。   他经常能看见有人裹着草席从房子里抬出来,那种记忆就算过了几十年依旧很清晰,只是大多数时候被抛在脑后,现在被偶然牵起了线头,后头的画面就跟着源源不断全涌了出来。   一开始很多人围在房门前看,他也探着脑袋,好奇发生了什么,其实他心里隐隐知道,有人出事了吧,可他还是一边问出什么事了,一边跑去和人凑热闹。   裹着草席的人被抬出来的时候,半个手臂耷拉掉在外面,上面全是指甲壳大小的红印子,密密麻麻的,像盛开的梅花,但看着渗人。周围的人指指点点,撇着嘴说脏,没人愿意去碰那只覆满红斑的手。有大人趁机教育到处乱跑的小孩,说不听话,以后只能像这样被当做垃圾一样丢弃。   人就像个物件一样被麻绳粗暴地裹在草席里,像垃圾一样丢在巷尾。瞧热闹的人们看到这里就四散开来,忘记他们脱口而出的“脏”,门前一盏盏红灯亮了起来,小巷子又开始腐-烂-淫-旎的一天。   可能是太无聊,也可能是太好奇,那截长满花的手臂始终在他脑海里消散不去。   他拿着狗尾巴草,吹着口哨,踩着污水,和一群与他差不多大的小孩好奇地朝那草席探头探脑。住在这片半大的孩子,早就看惯了污水四溅的下水道和头顶杂乱的电线杆,对那些边边角角里渗透出来的污泥全然麻木。   他们不怕死人,也不懂什么是脏。   也许是麻不不仁,也许是没心没肺。反正好玩就行。   “死”“脏”这些字眼在他们有限的脑袋瓜里,就是单纯的文字,无论大人多少次捏起他们的耳朵警告他们不要靠近巷尾的草席,他们依旧当做没听见,甚至认为这是一种挑战,敢去碰的人,那就是勇气的象征。   作为年纪最大的孩子,他怎么能没有勇气?   那时候他头上的毛发还足够茂密,还没有戴上书呆子标志的眼镜,先发育的个头也比同龄人高大,穿着最时尚的牛仔裤,戴着从老爸那里偷来的蛤蟆墨镜,黑色T恤衫上有个酷劲十足的白色骷髅。   学着街头小霸王,天不怕地不怕。   他鼓足勇气、攥紧拳头,在众人的怂恿下飞快地跑到巷尾,趁没人注意一把扯住草席的一角往上一掀,寸丝不挂的人就呼噜呼噜滚了出来。白·花·花的肉·体展现在这群小男孩面前,小男孩们张大了嘴,惊讶地看着那奇异曼妙的身体裸成相见,发出一声声惊叹。   女人外躺在草席上,她不着寸缕的肌肤上布满了红色的圆型斑点,看着很美又很渗人。   有小孩好奇地拿着棍子,戳着女人的身体,然后惊讶的大叫:“是软的!”   所有人摇头晃脑起来,惊奇地彼此传递着眼神,仿佛这一刻才突然意识到原来这不是玩具、物体,是和自己一样活生生的人。   “呼呼……她死了。”他开口,语气很平静,只是因为动作太快有些喘息。   现在回忆起来,他也不明白为什么自己那么冷淡,或许因为死亡太过于常见,或许因为那时候住在贫民窟边缘人群的命没人在乎,或许是他年纪太小对一切都没感觉。   这种连死亡都引不起共鸣的感觉,反而让现在的他觉得可怕。   “她没死,”他记得有个声音和他争执着,那个男孩现在在记忆里只有一个模糊的影子,他记不得是谁,只记得那个男孩为了证明自己的结论,拿着棍子大力朝女人抽打了几下,女人的立刻发出一声很短很急·促的叫声。   所有人都吓得尖叫起来,他记得来了个几个大人,揪着他们耳朵教训他们。   “那个人还活着!”他们固执说着,努力为自己辩解着。   指着还在痛苦呻·吟的女人,大声叫喊:“没死,没死!”   大人们没有搭理他们,把草席匆匆重新裹上,过了会儿,来了辆掉漆的银色面包车,把女人运走了,没人知道那辆车去了哪里……   他到现在还记得那句缠·绕在脑海里的话   她没有死。   “她们怎么死的?”周鹏还在追问,如果是被谋杀的,那就是一系列不为人知的连环杀人案了,这可是重大案件。他本能地觉得这里面有什么东西和现在手里的案子息息相关,于是他迫切地想要知道死因。   “大多数是病死的。”中年女人瞥了他一眼,把掉在额前的头发捋在而后,唏嘘地说,“得了病,没钱上大医院,治不好,就死了。”   她从照片里抽出一张递给周鹏:“这是我们唯一能去得起的诊所,就开在巷尾,你看照片里,很多人蹲在地上打吊瓶,很简单,付不起床位费。”   周鹏接过照片,默不作声地看着。   照片里有个看起来还未成年的女孩,肚子圆滚滚的几乎快要临盆,她坐在凳子上要哭不哭地望着天空,快要做母亲的她却无助的像个孩子。   中年女人吐出口烟:“我们这行靠得是运气,运气不好,就遇上不好的客人,得上治不好的病。这二十几个,都死了,我记得很清楚——”   “没有。”街道主任打断了她的话,“有些还没死……”   “快死和死了有什么区别?”女人刻薄地笑了笑,不耐烦地反问,“得了重病奄奄一息干不了活,房租每天都要缴,没钱交房租没钱治病,那就和死了没区别。还不如早死早超生,别给周围人带麻烦。”   周鹏轻轻地叹了口气。   “那就算照片上的人都死了吧。”街道主任一屁·股坐进那小小的凳子里,满头大汗地摘下眼镜擦了擦,“我记得那会儿,总有个面包车到巷尾把尸体运走。桃红姐,你知道那车从哪儿来的吗?”   “能从哪儿来呢?”女人干巴巴地说,“就是殡仪馆吧。”   街道主任点点头,端详起那莫名其妙的数字皱起稀薄的眉毛:“这应该不是血型,你看,这里有C。”   女人深吸一口气,凑近看了眼,摇摇头:“也不是年龄。你看这个,都42了。”   两人心情复杂地看着那些照片,沉默片刻,街道主任自言自语:“前面的数字都是4933,字母有的是A,有的是C……后面的数字也没有任何规律,这些到底是什么意思?为什么要在所有死人的照片上写下一排数字?这个摄像师为什么要记下这些号码?”   听见“摄像师”三个字,女人突然烦躁起来,她带着几分自嘲语气冷笑着说:“那个年轻摄影师来到巷子里,说是关心我们的生活,想要把我们的遭遇和我们的故事都用相片的方式留存下来。我们那里所有人都相信他,觉得他可信,给他说了自己私密的故事……可他不仅没有发表,还把死人的照片做上记号,这是干嘛——吃人骨头不够,还要把死人从地里挖出来吗?”   这时,周鹏眼皮重重地一跳:“主任,你刚刚是不是说了面包车?” 第428章 残缺器官的遗体(七十)遗体   主任重新把眼镜戴在鼻梁上,不明所以地张了张嘴:“是啊。”   女人解释:“那时候有专门的人来收走,总不能让死人就这样躺在巷尾,我们还怎么做生意?”   周鹏倏地站起身,突然拔高声调:“那收走尸体的一定是殡仪馆吧。”   女人奇怪地看了他一眼:“除了殡仪馆,谁还要团烂肉?还是得了那要命的病的。肯定是房东给殡仪馆的人打电话,那边再来车把人拖走。这还有什么可问的?”   女人觉得他少见多怪,看着那么大个,却跟个女人似的一惊一乍。   周鹏若有所思地原地转了圈,突发奇想:“这个编号会不会和殡仪馆有什么关系?”   女人和主任都是一愣,他们根本想不到这堆莫名其妙没有规律的数字和殡仪馆能有什么关系。   “小周,”主任下意识问,“你是怎么想的?”   “我突然想起件事,”周鹏微微顿了下,“我以前因为些‘私事’去过那地方。当时工作人员把我领到了个有点像是仓库的房间,里面摆满了架子,每个架子上都摆着灰扑扑的骨灰罐子,明明是大白天,那里却莫名让人慎得慌,怪吓人的……”   周鹏回忆了下那令人头皮发麻的场景,忍不住抖了抖:“那些骨灰罐子没有人来领,殡仪馆就只好暂时保管着,存放在仓库里……实在不知道生前姓什名什,为了方便寻找,干脆在所有的罐子都被贴上标号。”   周鹏越想越觉得有可能,干脆拿出手机:“4933A17可能是指4933号房间,A区,第17号。我先问问……”   女人听言忍不住笑了起来:“你的意思是,这些编号就是她们骨灰盒的编号?哈,你也太能想了。”   “这不是你们刚才告诉我的吗?”周鹏没在乎女人的取笑,反而越发认真地说,“桃红姐,你刚说了,这个摄像师给你们拍照的目的是把你们的生活全部记录下来,按照当时的经济情况,照相机不是所有人都玩得起的,他应该是一名报刊记者,他想调查你们的生活,并且发表出去,引起社会对你们的关注。”   “对。”女人放下烟,大力点下头,“当时那人就是这么跟我们说的。”   “那就对了。”周鹏难得收起不正经的嬉皮笑脸,一脸诚恳地掰着指头解释,“这记者听起来有点现在人口中说的圣母。他可能起初只是想要一篇能为自己得奖的报道,但是接触你们后他了解了一个完全不一样的世界。   “这个世界没有灯红酒绿,就是金钱铜臭,还有背后的辛酸、贫苦和无可奈何。他想要了解你们的生活,为你们发声。怎么说呢,你看我这身打扮也知道,大老粗一个,没啥大文化,也不懂什么艺术,但是我看见这些照片的时候,心底油然而生一种感觉——无论是里面的人还是背景里面都隐藏着故事,让我想要去主动地一探究竟。”   那个年代能独立拥有摄像机并自由选择采访拍摄对象的记者,经济情况应该不错。生活在条件不错的书香门第家庭,从小接受文化艺术的熏陶。   女人刚说过,那记者性格幽默开朗。那应该没有经历过什么大起大落,无法从范本报道里单薄的文字去切身体会底层人的辛酸艰苦。   和所有年轻人一样,刚踏入社会的时候他还可能怀揣着不切实际的梦想。这时候,一个机会摆在面前,光鲜亮丽、蓬勃发展的城市里有一处湮没无音的烟花之地,就掩盖在高楼林立曲折的巷道里。   这就像是一个不为人知盛满宝藏的山洞,朝他大力挥着手,他怎么能抵挡住这样的诱·惑呢?   可当他扛着摄像机踏入那条充满诱·惑的小巷,就像是踏入了撒旦的陷阱,一切脑中不切实际的幻想都被打碎。   这里没有歌舞升平、香烟缭绕,到处都是污水肆意横流,弥漫着绝望和无奈,外面的人都以为这里是世外桃源,里面的人却仿若活在人间炼狱。   这名年轻的记者当时必然心灵遭受到一记重锤。夜深人静,含杂痛苦和欲·望喘息的声从薄薄的墙壁里透出来。他拿着相机彷徨地站在街头路灯下,赤·裸裸地让幻觉和残酷的真实短兵相接。   这时候他心里是如何想的呢,他是不是就是那一刻决定端起相机,走进那条恶臭满盈的巷子,仔细倾听每个人的声音,将真实呈现给所有人?   “所谓记者,就是进行信息采集进行客观新闻报道工作的人,负责把事情的真相和代表的意义传播给广大民众。”周鹏重新燃起烟,手指轻轻敲在照片上,“他拍摄你们的照片,倾听你们的故事,想要了解你们的故事。艺术领域里,不是都说人在苦难中的反抗、斗争,在悲剧中的不甘、无力,才能展现人性的伟大和唯美。越是悲剧的东西,越能引起人的共鸣。   “你们回忆回忆,十八点档电视剧里永垂不朽的是不是主人公生死离别,电影里推动法律改善的是不是真实的人性展现?想要引起社会各界的关注,有什么比死亡来得更加有力震撼呢?可是他的这些照片里,却恰恰没有拍摄‘死亡’。”   女人细长的眉毛一挑,是啊,这些照片里,没有一张照片是当年被草席裹着、横陈街头的死人。   街道主任忍不住压低声音问:“你的意思是,那记者用编号的方式记录了死亡?”   “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他没有拍下照片,也许是拍下了被人拿走了,也许是压根没拍,现在这都不清楚。其实我刚才有想到,照片的主人把照片留下来绝不是个巧合,这些照片,这些编号里面肯定隐藏着些什么。”   周鹏把照片翻来覆去:“假设这些编号真是殡仪馆骨灰盒的编号,也只是表明了这些人骨灰寄存的地方。这些人死因大多没有太多牵扯,他为什么要特别标注出来,还要藏在冬澜馨的房间里,他想要告诉我们什么,那些人的骨灰——”   说到这里,他猛然僵住,好像突然想起了什么,狠狠地倒抽了口凉气。   “死人,那些死人有问题!”   中年女人茫然地望着他,不明所以:“什么死人?”   周鹏没有回答,整个人因为太过震惊而僵在了原地。   “等等……主任。”中年女人突然觉得一切不太对劲,眼前这个年轻人说是姓冬的亲戚,可却没怎么问姓冬的事情,还带来这些老照片,嘴里说着让人听不懂却格外诡异的话,她一把抓住主任的领子,“你们到底是干嘛的?这些照片哪里来的?这个小周到底是什么人?”   街道主任脸色一变,发亮的额头冒出细密的汗,他极其不自然地晃了两下手,眼睛到处乱瞥:“那什么,不是闲聊嘛,扯到那头去了。小周,你说是不是?”   周鹏猛地站起来,来不及回答,匆匆收起照片推开门跑了出去。   留下目瞪口呆的街道主任,被桃红姐抓着耳朵质问。   街道主任:“?????”   看着被桃红姐摇下的几根脆弱的清秀头发,主任心里苦,他摸着头上的秃顶,一脸木然地问:“桃红姐,你看这里,像不像口油光可鉴的大锅。”   *****   这时候外面黑黢黢的一片,不时有流浪狗发出“赫赫”的警告声。周鹏却自顾自跑得飞快,任凭寒风吹起他头发,从领口灌进他身体里,他顶着一身鸡皮疙瘩在巷子里狂奔,头脑却异常的清晰。   那些死去的女人就在这样的夜色里,被草席裹住丢弃在巷尾,没人关心她们死后的去处,她们有的还有微弱的气息,有些刚死皮肤还滑嫩如初。不怀好意窥探着这里的豺狼,流着涎水盯着那一具具惨白的肉·体,他们知道那草席下有价值百万的宝藏。   他们就这样做着无本的买卖,日复一日,约定俗成,没人察觉没人会在意,一切貌似神不知鬼不觉。   就在这么一天,巷子里来了个充满好奇心的陌生人,这个年轻的陌生人倒是引不起人多少关注,但他却拿着能拍出妖魔鬼怪的机器,无声打破了某种平衡。   这个陌生人会不会在某一天端起相机时候,恰好拍到巷尾孤寂的草席,他是否在一个瞬间放下相机,好奇地去探索草席的去处?   周鹏大声喘了口气,猛然停住脚步,他站在巷子外缓缓抬起了头,再一次踩进渗着臭气的污水里。   他的目光坚定地直视着前方,晦暗不明的光线下,仿佛回到了二十年前盛夏的夜晚,热浪一层层朝他扑来,耳边恍惚间响起了一首八十年代流行音乐。他抬起双手,仿佛上面端着台相机。然后他慢慢挪着步子,像是在追随前人的脚印。   空气里隐隐约约有劣质香水的气味,他目光扫过门前一展展亮起红灯的铁门。   铁门里有人在粗重的喘气,有人在大声怒骂,有的人在欢快大笑。   他转过头注视着最前方,巷子不长,就六十来米,一眼能看见尽头。   这时,他端起相机,“咔擦”一声,黑暗里闪光灯一闪而过,从镜头里他看见远处有一个黑糊糊的东西横躺在巷尾。   他好奇放下相机,黑影融在黑暗里难分彼此,实在看不清楚,他脑海里浮出一个疑问,那是什么东西呢?   于是他再次端起相机,又是“咔擦”一声,一只路过的黑猫被突如其来的闪光吓得惊叫着弓起背,它匆匆跑开,尖利的爪子不小心碰到黑影撩开了草席的一角,一个白乎乎的东西滚落了出来——   那是个美丽的女人,浑身缀满了盛开的梅花,鲜艳撩人。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惊讶地张大嘴,缓缓蹲下身子。   因为太过震惊让他一时呼吸不稳,他大力喘着粗气,然后认出了女人。   大概因为从事摄影行业,所以他对人物的模样总是印象格外深刻。他记得这个女人,女人的模样还留在他那堆胶卷里。可现在女人的模样很不同,原本红润的皮肤被密密麻麻的梅花斑点覆盖。这一瞬间,他突然意识到,女人得了很重的疾病,她快死了,所以其他人把她用草席裹起来草草丢弃在巷尾。 第429章 残缺器官的遗体(七十一)惨淡的生意   一时间,很多情绪不管不顾一股脑涌上了他的心头。   愤怒、恶心、惊诧、彷徨、无助……那些人怎么能那样?这也是一条活生生的人命,怎么能就像垃圾一样丢弃在角落里。震惊之余,他突然想起,或许女人还有救,他急忙脱下衣服盖在女人赤·裸的身体上,匆忙抱起女人的身体想要找到医生。   血液全部冲到脑门里,他暂时无法思考,分不清东南西北,像个无头苍蝇一样到处乱撞。   他抱紧怀里越来越冰冷的女人,在巷子里跌跌撞撞找着什么,忽然,他瞳孔微缩,停住了脚步,在黑暗里他好像嗅到了一股消毒水的味道……   “所以,那个摄像师停在了这里,发现了巷尾的诊所。”   周鹏想象着摄像师从污水肆意的红灯路口走到了巷尾,然后停住脚步,侧身朝右边看去,那里灰蒙蒙的灯牌还一闪一闪发着光,有种还在营业的怪异感。   他朝灯牌专注地盯了好一会儿,突然想起那张诊所的照片,诊所门前蹲着几个给不起床位费的病人打着吊瓶,穿着白大褂的医生仅仅留下半个不起眼的侧影和一双灰不拉几的拖鞋。   “冬澜馨的房间藏着照片,那这里面会不会藏着病人的病历?”周鹏一边想着,一边推开门,看着阴气森森的诊所内部,厚厚的塑料膜从天花板上笔直地垂下,简直就是活生生的鬼屋现场。   跟上次来不同,周鹏已经不是那个被一点点小事情就吓到的周鹏了,一回生二回熟,整条巷子的电箱差不多长在一个地方,他麻溜地大步走到电闸旁,麻利地把电闸打开,一时间整个房间被照亮,灯火通明。   周鹏满意地点头,心情变得好了起来,想着找证据就是要亮堂堂的才方便,正要朝里走,忽然听见身后传来“哒哒”几声脚步声,跟着一阵腿风疾速刮过,周鹏赶忙往下一蹲堪堪躲过。   他暗骂一声操,居然在这当口碰上了埋伏,他冷静地抬手再次挡开一记腿风,手腕大力一翻一把死死抓住踢来的脚腕,他周鹏从小在军队长大,没少和人练过,这些小混混三脚猫的功夫可撩不倒他。谁知对方不按套路出牌,就着这个被抓住脚腕姿势也不给周鹏反应时间,飞来另一腿直接踢向周鹏脑袋。   方才那一腿被手臂格挡开,就震得周鹏胳膊疼,这腿要直接按着脑袋来,那他今天就直接撂这了。   周鹏赶紧把腿一放,不好,对方可是个练家子,周鹏最大的优点就是该怂就立刻怂。这时候他也顾不上形象,直接四肢着地,狗爬的姿势飞快钻出攻击范围。谁知后头那人穷追不舍,一把揪住周鹏的衣领,把他往后拽。周鹏临危不惧,正义凛然地大喝一声,然后赶紧脑袋一缩,来了招王八卸甲,把衣服直接丢了出去。   对方可能没料到周鹏居然这么无耻,又是狗爬又是学乌龟,一时没追上来。周鹏终于得了喘息的机会,立刻站起身打算回击。他直接抽出腰间皮带,朝着那人劈头盖脸地飞去。可对方早有戒备,直接一手揪住皮带的另一端,紧接着就着周鹏的力度,来了个以柔克刚,抓着皮带手肘往上一翻,皮带落在了那人手里。   周鹏武器被缴气得一口气差点没上来,还没来得及反应,直接一把被人死死地按在地上。那人用皮带直接捆了他的手,大声喝道:“给我老实点!”   周鹏正咬牙切齿,听见这声“警察专业术语”,往上一看,顿时愣住,居然是熟人:“老……老池!”   池剑手中动作倏地一顿,看见是周鹏后狠厉气势一散,差点一跟头摔过去,连忙放开,语气也软了,结结巴巴地问:“周、周队……怎么你也在这里?”   周鹏捏着酸软的手腕,今天可是丢了大脸,屋内气氛变得有些尴尬。   他干咳一声,不能就这么被驳了面子,不然以后他在警队还怎么混?想到这里,他欲盖弥彰地一笑:“我刚刚一眼就认出你背影了,想要试试你的身手,没敢下重手,啧啧啧……看来你练的不错。”   池剑摸了摸后脑勺,他人老实没周鹏鬼心思多,真以为周鹏故意让着他,听周鹏这么一说顿时觉得羞愧难当,十分不好意思地说:“周队,你该出个声,太不好意思了,下次我们找个场地好好练练。”   池剑说着兴高采烈起来,单方面做了和周鹏约架的决定,还决定拖家带口,不忘记把自己散打冠军的媳妇带上。   周鹏刚开始还强颜欢笑,越听到后面脸色越发铁青,刚刚活动出来的一身热汗瞬间蒸发,觉得浑身都疼了起来。   有这么欺负人的吗!   *******   这一晚上对很多人来说都不平静,尤其是住在欲海市的居民,一下班就匆匆回到家。   整个城市静悄悄的,虽然才八点过一点,路上却连半个行人也没有,阴沉沉的。   正在跑车的出租车司机师傅们没办法,只好捏着方向盘朝娱乐城的方向开。娱乐城这种地方生意多,相对的,也比较乱。一群不怕死的风里来雨里浪的酒鬼对这座城市发生的事情漠不关心,毕竟再大的事情都有政府兜着,耽误不了他们寻欢作乐,反而会给他们酒局上添上些谈资。   娱乐城只是个大概的称呼,就位于市中心旧民区,隐藏在高楼大厦的影子里。巷道跟九尺回肠似的弯弯道道极利于躲藏,其他地方都阴沉沉的,这里却灯火通明,到处都是欢声笑语,热闹得很。   这个点还早,出租车稀稀拉拉停在街道边,生意还没起色,师傅们也不着急,端着小板凳四五成群围在街边打牌。   师傅们消息灵通,极其八卦,边打牌嘴上还不停。   其中一个黑皮中年大叔刚丢下张方块A,被对方一张小丑牌不分青红皂白夺了牌权,手里一副连牌还没出头就憋死在手里,以至于他内心非常不平衡,很想破口大骂,又怕被人说输不起牌,干脆嘴一歪把满腔愤慨往政府挪,骂骂咧咧:“他.妈的,今天破事可真多,又是绑匪,又是爆炸,这些警.察平时就爱瞎脊背找我们麻烦,结果连自己门面都保不住。你们看现在人心惶惶,街上半个人影都没有,害得老子们生意都没得做。”   刚赢牌的师傅冷眼旁观,知道他输了牌不服气,吧唧吧唧嘴笑了起来,张嘴就挤兑:“我说你没文化就是没文化,平时查你的交警,关警.察哪门子事情,警.察是管死人的,你车里难不成运过啥死人?”   周围人都是看热闹不嫌事大,其实也不咋能分清楚警.察交警刑警民警,也不知道警.察是统称,就跟着瞎起哄,嘻嘻哈哈笑起来。   有人啧了声:“现在大街上跑得不是警车就是救护车,难不成,你要和他们比生意?”   “我看你就是输了牌不服气,你说那些小警.察一个月才拿多少钱,累死累活,还有被你这老不死的鬼扯子骂。我今天刚好去公安局门口兜了圈,碰上那爆炸,那现场才叫一个惨啊……那些孩子,我看了下,也就和我家儿子差不多大,我那臭儿子只会开口朝家里要钱,那些孩子都会保家卫国了。唉,不容易,才多大啊,就残废了。”   众人跟着唏嘘起来,那都才最大的娃儿啊。   黑皮大叔平时一提政府,都是大家伙义愤填膺跟着骂,没想到今天一提没起效果,周围人都在挤兑他,说他不仁义、冷血,他顿时就恼了,大掌往桌上一拍:“装什么呢?就你去了,我今天还送个人去公安局呢。那人手里提着个包,像是装着钱,我问他是啥,他一脸紧张支支吾吾的,说不定是去贿赂谁去呢!”   大家伙都不信,谁提着钱去贿赂,打个破出租。   黑皮大叔血冲脑袋,大声嚷嚷起来:“那直播你们看见没,那孙老板干的缺德事,杀人都不犯法,反而还让受害人家破人亡。今天出那么大的事情,孙老板肯定坐不住了,赶紧让人送钱去疏通关系。”   这时,一个陌生的声音插了进来:“听你这么说,很有道理。”   黑皮大叔终于听见有人赞同自己的话,没察觉周围人瞬间僵硬的目光,一把拉过那人哥两好的一拍肩膀:“听见没,听见没,这位兄弟说我说的有道理。”   他边说,边笑呵呵地回头,一回头就整个人僵住了,紧接着一身白毛汗不顾大冷天违反自然规律使劲往外冒。   来人矮矮胖胖的一个中年人,一笑眼睛就成了一条细缝,眼角全是褶子,长得很像一尊庙堂里供着高香的弥勒佛,可就这笑眯眯满含亲和力的模样却让黑皮大叔站都站不稳了。   这看来和气的中年人正穿着一身警服,就是他刚刚破口大骂的警.察。   黑皮大叔一哆嗦,差点腿软跪在地上。   对方气势一变,不再和他嬉皮笑脸,拎着他的衣领,帮他站起来,沉着声喝道:“给我站好!”   黑皮大叔深吸一口气,刚才八米高的气焰全萎了下去,强撑着站直,嘴角微微颤.抖着小声道:“警.察同志,我就是瞎说,瞎说。”   “你的意思是,”中年人严肃起来,“你刚刚说的有人提着包要去公安局这话是假的?”   黑皮大叔看中年人一副兴师问罪的模样,连忙摇头,拍着大腿打起十二分包票:“是真的,我要是撒谎,天打五雷轰,那人模样我还记得清清楚楚,穿着个黑色皮衣,头发剃了个平头……提着个鼓囊囊的包,我就想,没准是……”   “钱?”   黑皮大叔赶紧点头,连连说是。   中年人是附近辖区派出所的一名普通民警,今晚不仅仅是刑警,连他们普通民警的神经也一直是绷着的,案子一天没破,就代表着有颗无形的炸弹,他们出来兜了几圈,想想自己能不能得到点细微末节的线索。 第430章 残缺器官的遗体(七十二)螺钉   本来很多人生活不顺,闲来骂骂政府和警.察,他们都听习惯了,但是这黑皮大叔大声嚷嚷的话让他整个人激灵了下。先不说那帮子绑匪做的对不对,二十年的时间,普通民众不太清楚,他这个在这地界活了半辈子的老民警多多少少有点感觉。   以前他不敢查,害怕一不留神碰到高压线,担心悬在头顶上的刀掉下来,一不小心脑袋就没了。所以他战战兢兢,闭上眼,捂住嘴,堵住耳,只要家里人活的好好的,就心安理得。   可今天看见直播的时候,他心底浮出了一种异样的感觉。   他坐在那小小的警亭里,和往常一样感受着宁静祥和。窗外的天空慢慢暗下来,他缓缓站起身走到开关旁打开了灯。这是习惯性的动作,数不清的日日夜夜里他都是这样开灯关灯,平安无事的度过一天。就像六点半起床,慢吞吞地梳洗后换上满是褶皱的警服,走到日历下,拿起笔划掉新的一天,浑浑噩噩数着日子,等着退休。   挺无聊,但是安全啊。   活了那么多年,他整个人都是麻木的,不想升职不想立功,没有太大的理想抱负,和工薪族一样,按部就班过着朝九晚五的日子。   但今天却非常不一样,他看着直播,直播上弹着那些平时他选择视而不见的真相,当这些真相不再是闪躲的言语,所有化为实质性的文字怵目惊心地撞进眼里、陈列在面前时,他整个人像是被一记猛锤狠狠打在脑门上,震撼的愣在原地。   强烈的灯光撒下来,他转过身,忽然发现自己那顶满是灰尘的警帽上,徽章被覆上了一层让人睁不开眼的金光。   他仿佛听见了有人在发出嘶吼声,激荡的音乐和昂扬的宣誓词出现在面前。   一种强烈的使命感喷涌而出,他那老缓的血管里血液开始快速流动,他耳边响起了拼命跳动的心脏正猛烈地撞击着胸腔,他的手开始克制不住的颤.抖,酸软头疼的关节开始嘎吱嘎吱作响。   好像他又重新变年轻了……   他伸出手,拿起那布满灰尘的警帽,实在太脏了,他的眉头拧做了一团,拿起纸巾细细擦拭。他做得很认真很仔细,浑身有股热焰在燃烧,让他觉得很热。   他脱下臃肿的大衣,戴好警帽,捏紧拳头,走到窗户边,镜子里映出他笔挺的身形,有什么东西在体内悄然苏醒。   他想着,绝不能再让警徽蒙灰,绝不能再让他生活的这片土地再沾染上污点。   他推开门,黑暗降临大地,熟悉带着潮湿和煤灰的味道弥漫整个城市,和他一样许许多多本该休息的警.察推开了门,他们穿上警服,戴好警帽,自发的组织起来。   有的巡警神情严肃地巡视着街道,有的交警走上事故多发段指挥起交通,有的森林警.察默默巡视山林……   他们和还在岗位的同志相遇不需要多言,只是轻轻一笑,各自站上各自的岗位,坚定地执行自己的职责。   他们是这个城市很小很小的一颗螺钉,不起眼,没人关注,但是却是能让这座城市正常运转的关键,也是市民晚上能睡好觉,白天能安心走上大街的保护神。   这位中年民警是小小螺钉的一员,他不知道他将会遇见什么危险,遇见什么重大线索,只是照例巡查藏污纳垢的辖区。现在他耳朵竖起,眼睛里汇集着光,专心致志倾听着打探着这座城市可能发出的声音。   黑皮大叔就是这时候出现在他视野里,他像醉醺醺的酒鬼,大声嚷嚷,发出耸人听闻的言论。   这种胡说八道,不太引起他的兴趣。   但是,他突然听见“直播”“孙老板”“公安局”“贿赂”这些词语,他脑袋“嗡”的一声,像是芸芸之中命运之神轻轻抓住了他的衣领,凑到他耳边,要告诉他些什么。   中年民警立刻站住了,他大力挥退好奇的路人,把黑皮大叔提着到了警亭,关上大门,细细追问:“你刚刚说的情况,再仔细跟我说说。”   “也没啥好说的……”黑皮大叔有点害怕,畏缩着身子,知道自己不把门的嘴惹出了事端。   他惊惧的小眼睛暗暗打量着周围,看见街对面几个熟人正好奇地探头探脑,脸上都是讥诮怀疑的神色,他一下子恼羞成怒,攥紧颤.抖的拳头,外强中干压低声音嘟囔着说:“我这是犯了法吗?不就是说了事实,这也得被抓起来吗?”   “先喝口水。”中年民警看他一脸戒备,便起身端着一次性纸杯过来,上面还冒着烟,是兑了冷水的开水,好声好气地解释,“我没其他意思,就想问问你当时具体经过。”   中年民警笑得一脸和气,黑皮大叔也不好顶着发火。他疑惑地拿过纸杯喝了一口,大概是温水把他那悬在嗓子眼的心给沉了下去,他胆子一下大了一点,突然想起自己看的那些警匪剧,眼珠子一转,忍不住问:“是不是……想要我提供线索?”   中年民警哭笑不得地点头:“算是吧。”   黑皮大叔不愧是风里来雨里去的老司机界的老油条,变脸绝活一流,一下就不怕了,还财心一起:“那我这消息要是有用,有奖金吗?”   中年民警被他问的一愣。   黑皮大叔天马行空的畅想起来:“我这算是为反腐行动添砖助力吧,说不准能牵出什么大灰狼大老虎……哎呀……那可不得了,得保证我的性命安全,我家人安全也得要保障起来。”   中年民警被他一段段话说得震惊了,愣是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黑皮大叔看他不说话,当他是默认了,两三口把水喝完,一抹嘴把杯子放下,回忆了下:“是这样,那人在档案馆那里招车,然后说要去公安局。他手里提着个黑色公文包,看着挺旧,很鼓,本来我以为没什么东西,可那人抱着包像是有什么重要东西。我这人警惕性很高,所以问了下,谁知道他嘴严得很,好像包里有什么宝贝似的。”   中年民警听着他话,若有所思地走到柜子旁翻了翻,然后拿出了个黑色公文包问:“是不是这个包?”   黑皮大叔一愣,呐呐道:“怎么……那么像啊。”   中年民警坐回凳子上,无可奈何拍了下圆滚滚的肚子,问:“你说的是那人档案室上的车,然后拿着这模样的公文包,说要去公安局?”   黑皮大叔挠了挠下巴,点点头。   中年民警哭笑不得:“这公文包是警局统一配的,那就是公安局的同志,去档案室拿资料。资料很重要,担心丢了,那不得拿紧啊。我说你啊,电视剧看太多,一天到晚想些乌七八糟的东西,很简单的逻辑,非要想到天南海北去。”   黑皮大叔面沉如水,郁闷地看着那包:“怎么会这样呢?”   中年民警无可奈何站起身,一边伸手去拉门,一边不忘记教育对方:“你啊,好好开车,不要阴谋论,一天到晚把政府想的那么坏。也就今天遇到我了,下次再说,非得给你弄个扰乱社会治安诽谤的罪名。”   “等等。”黑皮大叔坐着不起来,轻轻跺了下脚,“是这样,还有个事情,十年前的,那事情绝对有问题。”   “还坐着干嘛。”中年民警拉开门,认定他无理取闹,耷拉在下巴上的肉无可奈何地晃了晃,“谢谢你的配合,但今天我们实在很忙,下次有空再找你聊。”   外面听门的人闻言发出“啧啧”讥讽的笑声。   黑皮大叔羞愧难当,一咬牙,走上前把门关上,顶着中年民警诧异的目光,指天发誓说:“十年前,有个女的,也是拿着这个黑色公文包到公安局,她刚下车,还没踏进公安局大门,突然窜出来四五个大汉,被人抓上面包车走了!”   *****   所有人都在忙碌的夜晚,容铮自然也不敢松懈。   夜更深了,矿场的卷扬机虽然停了,浓烟还是把整个山头笼罩下来,偌大的天空一颗星星也没有。   看着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所有人马不停蹄到处调查,该查资料的查资料,该询问证人收集笔录审问嫌疑人和嫌疑人对峙的一刻没敢闲下来,另一头市局办公室的电话一刻没停下来,到处忙得不可开交。   容铮不动声色守候在手机旁,其他人都各自跑去联系尽可能多的线索,多米满头大汗地敲着电脑将网上有用的信息记录下来。冬澜馨的一生在众人努力下,短短半个小时的时间里,从单薄的文字慢慢转为立体的具象。   从一个无脑只在乎爱情的傻姑娘,到为了孩子付出所有的可怜母亲。一辈子牺牲太多,做过风.尘女子,出卖过身体,也在看守所呆过。这辈子活的没有自我,说她可怜,她却又太可恨,说她可恨,她那对儿子全身心的付出,实在让旁人不好评价。更何况这是冬队的母亲,最后总结陈词也不好写,绞尽脑汁后干脆把资料整合装订下全丢给了负责统筹安排的容铮。   矿场老板领着人上来送了盒饭和水,容铮转开瓶盖随意灌了两口水,刚拿起饭盒,眼角就瞥到冬澜馨在看守所拍的那张照片——憔悴又无助,肿泡的眼睛下是浓墨般的青痕,还带着些惶恐,她五官仿佛在痉挛着,身体正在颤.抖,无光的眼睛惴惴不安地盯着镜头,从那张照片里,无尽的悲凉和凄惨循着光透了出来。瞬间容铮就没了胃口,把饭盒往旁边一推,专注地看着资料。   多米饿了一天,一盒饭盒根本不能满足正在茁壮成长的祖国花骨朵,看见容铮放在一边的饭盒眼睛顿时就冒起了绿光,在旁人震惊的目光下狗胆包天地抢过饭盒吃了起来,还打了个饱嗝,没心没肺地问容铮:“老大,那瓶水还要吗?”   容铮懒得搭理他,他骨节分明的手指在桌上轻轻敲着,静静地翻看手里的资料,浓烈好看的眉头越皱越紧,活像个虽然俊俏却令人望而却步的大魔王。   一名刑警拿着资料匆匆走过来,余光瞥见容铮,被他黑沉恶煞的脸吓得一激灵,硬挺挺把头一转,对着多米压低声音小声说:“刚查到,十五年前冬澜馨被法院判了三年,出来后没有再做老本行,看起来像是下定决心好好做人,和之前认识的人全都断了联系,也不太爱把自己的事情往外说,我们问了一圈,都一问三不知。“   多米嚼着饭粒,含含糊糊地应着:“要不是不得已,谁愿意做那事啊。那么久了,她的手也恢复的七七八八,虽然不能像以前那样灵活,基本的生活技能应该是没问题。可再怎么说她有案底了,找工作应该很不好找,能不能问下她在做什么,那些同事清不清楚她的事情?”   那名刑警刚要回答,容铮先简短开了口:“她在一些小餐馆打工,流动大,不会交心。”   “是这样。”刑警连忙点头,想着想着突然唏嘘了起来:“真没想到冬队心里藏着那么多事……要是我在冬队位置上,很可能自甘堕落下去,他真的是忍了太久了。” 第431章 残缺器官的遗体(七十三)目击者   那刑警说完,才察觉自己一不小心居然把心里话说出来了。   他其实很明白,冬宁无论小时候遭遇什么,生活有多艰难,有什么冤情,都不是他犯罪的借口。   他现在可是罪犯,和自己属于一黑一白两个阵营,应该势不两立,更不用说因为他的愚蠢决定造成了重大社会影响,还害死了胡局伤了那么多兄弟。   理性上他觉得冬宁不可饶恕,他愤怒过,焦躁过,可在他了解了越来越多真相之后,心底一些道不明的东西克制不住的涌出来……   忍不住去为他解释,忍不住为他不值,忍不住惋惜……   刑警无可奈何地搓了下发红的眼角,看着铺满煤灰的地板,这一瞬间,他十分想,让时间倒退,回到过去,他一定拼尽能力帮助冬队,用正确的办法去寻找证据,拯救受害人,抓住那些丧心病狂的罪犯。   多米吧唧吧唧咀嚼着口里的肉,颇有些没心没肺,对对方的话毫无反应,自动过滤了一切对案子无用的废话,边想着,边嘀咕:“啊,服务员可赚不了多少钱啊。”   多米是孤儿,小时候在国外的孤儿院长大,孤儿院资金有限,有次快到圣诞节,他想要台电脑,可是没有钱,没办法他和小伙伴们瞒着嬷嬷,偷偷跑去中餐馆洗碗打工赚钱。   老板是精明的港人,非常抠,知道他们是未成年,也知道他们是孤儿,受了委屈肯定不敢声张,所以给他们的钱很少,活却很重很累。   体会过艰苦才知道有多难。   多米倒是不难过,他是个洗着盘子都能玩起肥皂泡泡的人,他骨子里写着大写的两字:“乐观”。   再艰苦的环境多米也能苦中作乐,不过,也因为孤独过,打工过,有过想要守护的东西……所以他能多少体会些冬宁母亲的艰苦。   多米想了想,难得认真道:“要培养一个大学生,应该要花很多钱吧。打工的钱真的没有多少,供养孩子就很费力了,没有多余的钱没法参加什么娱乐活动,也没有精力财力去运营朋友关系,身边的人对她的事情了解的肯定不多。”   刑警苦笑起来:“所以这才难办,没有人知道她遇见了什么,有什么心事。十年过去了,线索更加少,不到五个小时的时间,要找到她的下落,实在是个难以完成的任务。更何况……她很有可能已经死了。”   容铮沉默了下来,他反复思考着冬宁的话,冬宁要他给他一个答案,找到冬澜馨的下落,可是并没有说冬澜馨是死是活,这是不是意味着,冬宁其实也知道很有可能冬澜馨已经死了。   那他为什么要在这么关键时刻提出这么无厘头的要求,要一副枯骨?   看似不寻常的要求下,往往都隐含着巨大的秘密。   冬宁的要求,毫无疑问和器官非法买卖——这条潜伏在欲海市的巨大黑色链条有关系。   姚大江、陆阳在其中扮演不可或缺的角色,他们私下接触周鹏他们几番暗示,一层层揭开谜底,最后将十年来看似无关系的失踪案交叉在一起,拴成了一股绳,构成连容铮都感到不可思议的真相。   现在失踪案的受害人重新进入公众视野,并被警方保护了起来,得到受害人的口供不过是时间问题。但是孙家的问题不是单个受害人的口供就能彻底解决的。   冬宁他们很清楚,如果没有强有力的保护伞,孙周兴不敢如此肆无忌惮。孙周兴方才的态度也非常直白的表明,他根本不担心警方对他的调查,就算有受害人口供,只要他不认罪,凭借他那庞大的关系网和律师团,他很有可能再次逃脱法律的制裁。   另一方面,贾杰在被警方逮捕之前灭口,八佛山庄也被一颗炸弹炸成了灰烬,可见那些隐匿在背后的人气焰有多嚣张。   以上种种,都表明他背后的那张巨大的网牵扯到的人物繁多。容铮心里很明白,再厉害的犯罪分子,一旦判了死刑,那张死活不肯开的口一定会张开。那些隐藏在背后的人出于自保,会想方设法让冬宁今晚再也开不了口,也会想尽办法保住孙周兴。   这一.夜,很多人都在胆战心惊,冬宁在这个时候提出要找母亲的下落这个无厘头的要求就很值得玩味了。   冬宁他们比谁都想要抓住孙周兴及他身后的人,他们已经用死和名誉来告诉所有人他们的决心。   那是否找到冬宁的答案,并不是单指他母亲的下落,而是要找到为什么那些人要抓住他母亲?   那问题集中到最后——为什么要抓冬澜馨?   这个世界上有很多人,他们偏偏抓的是冬澜馨这样命运蹉跎的女人,难道他们不知道冬澜馨有个当警.察的儿子?   但是他们不得不做,就算引起警方怀疑,也不得不做!   因为那个女人掌握了能钉死他们的绝对证据!   “容队!刚有个派出所的民警反映了个情况。”就在这个时候,刚出去没多久的小武急急忙忙跑回来,他手里高高举着电话,刚一关上门就上气不接下气地说,“有个出租车司机跟他提起。在十年前,他接了个漂亮的女客人。那客人长得太好看了,所以他忍不住起了心思多看了几眼,发现那名客人手里提着个警.察专用的黑色公文包。本来这也没啥可疑的,去公安局拿着包很多原因,但是接下来你猜怎么着,那女人在公安局门口被一伙人强制劫持绑走了!”   所有人手下动作一滞。   多米眼睛瞪圆了:“十年前?我记得冬宁说他母亲是来给他送东西路上失踪的,这不和冬澜馨失踪前的时间地点都对上了吗?”   “等等……这也太巧了吧。”在旁的刑警一脸警惕,“十年前发生的事情,怎么能准确说是冬队母亲,而且公安局门口被绑走,对方未免也太过嚣张了,他们不怕万一局里走出个人撞上这幕?”   “人的记忆会出现偏差,这么准确的说法有问题。”   小武说:“听周围人说,这司机见谁都来回说这事,所以十年过去了,记忆依然很深刻。”   “黑色公文包……”容铮站起身,想了想,问,“那名出租车司机还记得什么细节吗?”   “其实也不算巧,”小武苦笑着耸了耸肩,“这出租车司机在街头说大话,被咱们巡街的值班民警撞上了。那人挺怂的,提回去还没问呢,就一股脑全说了。要知道,这黑色公文包是我们市局早期统一发放的,老一辈的基本都有。本来这也不算啥,也联想不到我们手里这案子,关键是那师傅提供了非常重要的一个线索,就是那个女人的手和老树皮一样皱皱巴巴的。”   听见最后一句,所有人萎靡的精神一震,这手跟老树皮似的大美女应该就是冬澜馨,这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老天爷保佑啊!   那出租车司机还透露出几个消息,女人是从少数民族混住区的镇子口上的车,她抱着公文包上车,要去公安局。可能是为了让呱噪的司机闭嘴,女人说要去报警,后来女人下了车,刚过马路,还没进公安局就被人抓住塞进了一辆银灰色的面包车里。   可冬宁的家住在市里,冬澜馨去镇子口干嘛?   那司机絮絮叨叨地说完,之后又想起悬赏,贪心一起,谄笑道:“警.察同志,我这是不是提起了关键性线索啊?那女人当时说要报警,我立刻留了心思,要不是我不畏强权勇敢举报,谁还记得十年前的事情?我今晚为了配合警方工作,连车都没开,您说是不是补偿我点误工费……”   “不畏强权勇敢举报?”容铮拧紧眉,声音陡然拔高,冷了起来,“十年前,你看见那女人,把她样貌特征从哪儿上车记得清清楚楚,还总把对方的遭遇当做谈资翻来覆去说,可是为什么从那女人被人绑进面包车里再到之前十年间里,你却连打个电话都不敢呢?你有没有想过,因为你没有打这个电话,那女人生死不明!那女人的孩子这十年里苦苦寻找他的母亲!”   司机一愣,在电话那头一时间无话可说,他本来想要辩解些什么,他当时害怕啊,他也有老婆孩子,他担心被报复,可还没开口,莫名从方才的三言两语里顿悟了对方非常不好惹,以至于大气都不敢喘了。   屋里的气氛瞬间凝固,很多人咬着牙,眼睛通红。   可是时间过了,十年过去了,所有责怪都是空白无力。   过了好一会儿,那司机才低眉顺眼地小声说了句:“我……我做错了。”   容铮沉沉地捏着手机,顿了一会儿,才在对方忐忑不安的呼吸声中开了口:“算了,我没资格说这些,如果你提供的情况属实,奖励我会安排人给你申请的。”   容铮说完,就果断挂了电话,他一点不想再听见那人的声音,他揣着写下的镇子口地址递给多米:“你查下十年前的这个地方,对比下冬澜馨生前的关系网,看有没有可疑的地方。” 第432章 残缺器官的遗体(七十四)水太深   与此同时,周鹏和池剑满头大汗地在将拆的黑诊所里查找资料。   周鹏把刚刚收集的信息简单和池剑碰了下,惊奇地发现两人居然在找同一个人!   周鹏一把把手中的动作停下,转头想问池剑现在到底什么情况,池剑却突然扭过头,神情严肃地盯着他,低声问:“谁给你透露的消息?”   周鹏一愣,有点摸不着头脑,池剑的语气像是在审问犯人,脸上也是难得的严肃,周鹏也跟着皱起了眉:“怎么了?”   池剑默不作声注视着他。   他心里还是相信周鹏的,但是现在四面楚歌,到处都有“鬼”。线索无一例外指向比孙周兴更高级别的人物,这个人物很有可能在淮赧市,所以容铮才一再强调保密性。他来这里的事情只有容铮知道,周鹏却意外出现在视野里,这不得不引起他的怀疑。   背后的大老虎没有露面,寻找冬澜馨的事情却很有可能已经透露出去,知道这里的除了冬宁他们就是背后的关键人物,周鹏不清楚实情,很有可能被利用,不得不防。   周鹏察觉自己被怀疑有些生气,还是耐着性子回答:“我六点过快七点的时候接了个电话,是林姨打来的——”   “林姨……有些耳熟。”池剑觉得这称呼有些耳熟却一时想起不起来,他疑惑地皱起眉,“这个人是谁?”   “怎么不耳熟?”周鹏瞥了他一眼,像是在看负心汉,“你在市局的时候,没少吃过人家送的饺子。在咱们那里你可以不知道雷局,却不可以不知道林姨。林阿姨多好的人啊,她是雷局的太太,两人结婚三十多年了,感情一直不错,他们没孩子,就把我们当自己孩子照顾。今天下午,她看电视知道这里出事了,一连给我来了好几个电话,还关心你们,说要注意安全,扛不住就回家,天大的事情有她和雷局顶着。她就是那么善良个人,永远为别人着想。池剑,我知道现在情况不一般,案情泄密,我们里头的人肯定有问题。你可以怀疑任何人,包括我,魏威,容队……但是林姨,你绝对不能起那样的心思!她——”   “关心我们?”池剑眉头皱得更深,他缓缓在屋里踱步,绕过桌子站在周鹏面前,用更低的声音问:“是她让你找冬澜馨,让你来这里的?”   按道理,一般人听了周鹏的话,会下意识觉得林姨这人不错,然后对自己失礼的话感到愧疚。池剑却反其道而行,不仅没有表现出丝毫感激,反而对对方的一举一动产生怀疑,甚至在听了周鹏的话后,这种怀疑不仅分毫未减还加深了几分。   周鹏气得咬牙,不客气地质问:“我说池剑,你是不是有什么问题?我一句话没说完,堵了我三回,能不能听我说完!我说林姨打来电话,说了是林姨让我来找的吗?”   池剑一抬眼:“那是谁?”   周鹏头疼地按了下太阳穴:“是胡敏告诉我的,她是胡明海的亲闺女。”   池剑听得一愣:“胡敏怎么会和雷局的太太在一起?”   周鹏看他呆若木鸡的样子叹了口气,找了把椅子坐下:“是这样,胡明海不是立大功提到省厅去了嘛。按道理,该给他们家分套住处,但是老厅长没办完手续还没走,他就暂时被安排到雷局家那栋楼里去了。胡明海现在生死未卜,他姑娘得到消息就慌了想要跑回欲海市,半路恰好被林姨碰上,这才借了林姨的手联系上我。   “虽然我和胡明海不对付,但是这时候了,她在我眼里不是胡明海闺女,就是一个刚得到父亲死讯的姑娘,那可是受害人!我不可能一句话都不听人家说就挂了吧。那姑娘没和我说其他的,她的想法很简单,就是想要冬宁不要一错再错。”   池剑若有所思,轻声说:“倒是个善良的女孩。”   “是啊,”周鹏应了声,看终于解释清楚,松了口气,懒洋洋地靠在椅背上,“冬宁算是她的杀父仇人,他们俩私下关系我一个局外人可不好评价。那姑娘其实三观挺正,也不圣母,我也摸不准她什么心态。她说她知道自己父亲已经回不来了,但她不需要冬宁一命抵一命。   “我寻思……毕竟是警.察的孩子,从小都受到法制观念影响,知道仇恨解决不了任何问题。她告诉我,冬宁这人其实为人很正直,他可能想的比较简单,就是引起公众关注帮助解决问题,谁知道后来发生那么多事情。   “她从小就爱和冬宁混一起,对他很了解,她认为冬宁和陆阳不是一路人,他一定会自责,为了赎罪他肯定会选择跟罪犯同归于尽。所以胡敏给我了冬澜馨这个名字,她对冬宁家庭知道也不多,就是前段时间一直听冬宁提起他母亲。话里话外,冬宁怀疑他母亲没死,胡敏觉得如果找到冬澜馨,那冬宁肯定会为了他母亲活下去。”   “所以,”池剑思索着说,“你顺着冬澜馨的名字,找到了这里,然后撞见了我?”   周鹏靠在椅子上,翘起二郎腿,晃了晃,脚尖踢到桌腿,点点头:“是啊,我拿着冬澜馨的名字直接系统一查,结果发现她居然在系统里有记录。我顺着记录上登记的地址,就来了这里,还顺便找了管这片街道主任,在他帮助下和冬澜馨生前同事见了面……”   说到这里,周鹏倏地坐直了,从怀里拿出照片递给池剑:“我在冬澜馨那间小屋找到了这些照片,这些照片有部分编上了编号,我找人核对过,这部分被编上编号的人都已经死了。”   池剑深吸一口气,震惊地拿过照片:“你是怎么想的?”   “死因应该没有问题,都是病死的,但是一联想到今天爆出孙周兴私下贩卖人体器官的事情,我就不得不想,这些病死的遗体当年是怎么处置的?”周鹏抬头朝外面看了一眼,外面黑压压的一片,什么也看不见,可他就觉得瘆得慌,他把声音压得更小了些,“你想,这些人本来就是干见不得光违法的事情,死因大多因为不干净,没亲没故的,没有人关心她们生前怎么样,更何况死后遗体的去处。说句没人性的话,就像没人要的废品一样……你想想,会不会有专门处理这种特殊‘废品’的废品回收站呢?”   房间里的空气里弥漫着下水道的臭味,还混合着淡淡的福尔马林味道,这个味道对池剑而言很熟悉,他之前在隧道那间暗无天日的房间里闻见过。   那隧道里垒成两层锈迹斑斑的铁笼,福尔马林里浸泡的器官,歪七八倒的手术床,密密麻麻缠着头发和指甲壳的下水道口。   池剑忽然觉得有点寒冷,不是体表感受到低温的寒冷,而是发自内心通达四肢百骸的对事实的恐慌,他感到不寒而栗。   周鹏看了眼四周:“这地方悬乎的很。你想想,我周鹏,马克思主义的接班人,不畏艰险的党员,坚定不移的无神论者!可踏入这巷子的时候,我却浑身发凉,我都开始怀疑是不是冥冥之中有种力量,一直在注视着我……没准是冤魂,没准是看不下去的老天爷,反正有什么东西在牵引着我……我来这里完全凭借我的感觉和猜想,我不知道我能找到什么,但是我在碰见你后,我知道,我的猜测,至少有一半对上了。”   池剑深有同感,颔首道:“我也有这感觉。总感觉自己像被人监视一样……”   “是啊。”周鹏心累地拍了拍池剑肩膀,继续说,“你还记得之前孙朝东众目睽睽下交代的,他发现孙周兴的罪行是在90年的时候。当时孙周兴胆大妄为,居然把手术室就建在自己家的地底下,那时候他们已经有专业设备,有专门的供货渠道,说明他们的犯罪网络已经趋于成熟了,背后的大网早早就形成了。那更早呢,我们追溯所有案件的起源,团伙的产生,必然是利益的驱使下才会让有同一目的的人聚集在一起。”   池剑点点头,他耐心听着周鹏的想法,觉得很有道理,便没有插嘴。   周鹏抱起手臂,道:“孙周兴明面是赫赫有名的房地产商,欲海市著名企业家,暗地里却操纵着一条令人震惊的活体器官买卖黑市。这不是打架斗殴走私杀人越货的黑社会,而是人体器官买卖。   “虽然人体器官买卖是无本买卖,但是太丧尽天良,孙周兴本来是为了资金周转才走上这条路,今时不同往日,信息网络如此发达,再密不透风的墙也有被推倒的一天。我要是他,钱既然赚够了,肯定早早收手不干,毕竟还是命重要些。   “孙周兴也的确如此,他把产业朝沿海城市转移,和许多黑色起家的企业一样妄图洗白,可是活体器官这个市场却没有因为他产业转移而消失,反而更加红火了起来。”   池剑眯起眼睛:“你的意思是,孙周兴很有可能并不是操纵这个市场的人?”   周鹏没直接回答,顾左右而言他:“你知道每年来欲海市的旅游人数有多少吗?”   池剑一脸茫然。   周鹏抖了抖腿,手上夸张比了个“七”的数字,神神秘秘地说:“有七千三百万!四舍五入就是一个亿!”   池剑眼睛猛然瞪大了:“这么多啊。”   “可不是。”周鹏说,“我敢肯定这里面有相当多的人,是以旅游为名,接受器官移植,那说明这个产业其实在地下已经非常有名。不是我说,哪个学校没有爱打小报告的学生,哪个城市没有两封举报信,那为什么我们却一点风声都没有听到?”   池剑狠狠地打了个激灵:“有人拦截了消息渠道。”   这个拦截的人能做到几十年不动声色把所有细微末节可能透露的消息都扼制在摇篮里,让那堵横亘在欲海市外的墙彻底密不透风,让欲海市成为罪恶的培养皿,永不见天日。光是想想,池剑就觉得这里面水太深了,让他觉得可怕。 第433章 残缺器官的遗体(七十五)环境的影响   “你还记得之前我们分析的吗?”周鹏俯下身,朝池剑靠近了些,“孙朝东当年搞出震惊全国的劫车案,是因为目睹了孙周兴的变态行径激发出了内心的病态人格,将对孙家的不满情绪发泄到社会上面。”   这么禽兽的事,池剑当然记得。   周鹏继续说:“当年他和他父亲在列车上遇见劫匪,他心里那个无所不能的父亲却对劫匪千依百顺,这无疑会让他有种幼稚幻想——只要成为劫匪,就可以对成年人肆无忌惮。”   池剑一咬牙:“我到现在都觉得这小子有病。”   “那可不是?”周鹏光是说就忍不住犯恶心,“一般人最多脑残想一想,他居然付诸行动去了,模仿劫匪的行为,结合了父亲做的残忍事情,做了让魔鬼听了都得胆寒的惨案。最后结局大家都清楚,因为孙朝东这名孙子未满十四周岁,不承担刑事责任。也因为这样,王开宇那几个小兔崽子才在后来肆无忌惮地玩起丧心病狂的猎人游戏。”   池剑拧紧眉,他想到了更多,如此胆战心惊的案件,主犯却因为未满十四周岁不用承担刑事责任,多少心智不全的未成年人会因此获得一种莫名的紧迫感,一定要在成年之前犯下恶性案件,彰显自己的个性和魅力。   法律彰显了它的公正和客观,但受害人家属呢?他们的亲人受到惨无人道的侵害,希冀于法律能给他们一个公道,他们面对未成年罪犯时,痛哭流涕质问,而这些犯下恶行心理尚不成熟的小兔崽子呢,往往诡言狡辩,心里毫无半点愧意,理由可笑至极——   “她的衣服和我撞衫了。她长得又肥又丑,居然和我穿得一样,这简直不能忍受!”   “为什么捅他啊,因为他打小报告。我爸说了,‘谁欺负你了你就和他拼,拼不赢有我们呢!’”   “我上完网没钱了,心里很烦,看他一个人在街上晃……就抢了五元,还不够两小时,太亏了。”   “刚看完古惑仔,热血沸腾,我觉得拿刀砍砍杀杀很刺激!”   “因为她长得比我漂亮,别人都喜欢她。”   “他们说没满十四岁不犯法,所以我就跟着去了……我、我只捅了一刀……”   ……   校园暴力,童党集结,打架斗殴……   以上种种,连常年审讯的老刑警都感到到不寒而栗,难以想象这样的人进入社会,会是什么样的毒瘤。但这些和魔鬼共舞的未成年人却因为未满十四周岁,逃脱了刑法的制裁,赔偿低廉的民事赔偿金,甚至在保护下到另一城市改名换姓,成为一张毫无污点的白纸和其他一无所知的孩子上下学。   法律的制定,不是为了保护那些加害者的,而是为了保护所有人不被伤害。   然而,对于未成年人犯罪上,大逆不道的换个诡异的说法,在“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的法制科普下,未成年人却就有法律特许独特的犯罪权力。   这简直是荒唐至极!   周鹏不知道池剑一时之间想了那么多,他靠在椅背上,头轻轻磕在上面,若有所思地晃了晃脑袋:“其实我一直在想,除开扭曲的家庭教育,会不会还有一点原因,让孙朝东、王开宇当时那些孩子如此肆无忌惮。我想来想去,快把头皮挠破了,这才想出来,这个原因就是‘环境’。”   池剑疑惑地朝他看了一眼:“环境?”   “你别不信。”周鹏难得肚子里有点墨水,生怕池剑会转头就走,于是抓着他分析,“你想想,一个还没有满十四周岁的小孩,就算内心再邪恶,他也会担心害怕——如果自己做了这样的事情会不会遭受到严厉的惩罚。这个是人性使然,人类进化到今天,无论是家庭教育还是社会环境,是不是都在告诉我们,不能杀害同类?”   池剑居然也被他绕进去了,专心致志地一点头:“是这么回事。”   “这就对了。”周鹏一拍手,“但咱们这种人种天生有那么点杀戮的嗜好。我们的祖先为了生存会打猎,会发动战争,会灭掉不同己见的族群。上次我跟雷局去省厅听课,那个教授说,关于二战很多有名的战争分子,其实在家乡的时候是个好父亲,友善的邻居,亲和的长辈,可是当他们站在了战场上,你猜怎么着?就突然变得暴戾、残忍、毫无人性了!你觉得是因为啥?”   听到这里,池剑不由自主顺着他往下说:“环境……”   “对!”周鹏猛地拍了下他的肩膀,“那些杀人犯跑回来说,他们在战场感到无形之间受到周遭氛围环境的影响,在做下了可怕事情的时候,内心不仅毫无罪恶感甚至会因为军队文化而感到无上的荣耀!”   池剑蓦地抽了一口凉气。   这一席话让他忍不住无边无际地开始联想起来——如果把一群天真善良的小孩放置在一个满是杀戮仇恨的环境,而且不间断给这些孩子发出杀人才是正确的洗脑思想,甚至没有人会去惩罚这个行为,那那这些小孩是否会互相杀戮?   ……   池剑光是简单设想了下,就忍不住一阵害怕。   因为无论如何假设,解答的只剩下一种满是血腥的答案,随后他心里便被无由来生出的焦躁情绪困扰住,像是重新回到学校面对小学数学试卷——数字简单易懂,组合在一起却发现脑子成了一团浆糊。   不过就在这时候,外面冷风灌进巷子,吹得窗户摇摇晃晃,“嘎吱嘎吱”作响,屋内温度也跟着一下降了好几度,把池剑不堪重负的设想瞬间打散开来。   池剑粗喘了口气,用袖子把额头上冒出的冷汗擦掉,然后拉长呼吸运了几口气后,缓缓地平静下来,这恐怖的联想仅仅是一个假设而已,永远不会成为现实……   “不可能”这个想法一生出来瞬间像一个火焰正旺的小火炉,把那通体发寒的思想全都烤得热热乎乎,池剑突然忍不住想笑,觉得自己有点杞人忧天。   就在他收回天马行空的想象,把自己慢慢拉回到现实的时候,周鹏从椅子上站起身来。   他手指轻轻敲在铁柜上,在静谧的屋内,“哐哐”的声响在空阔的房间里显得格外刺耳,池剑那涣散的神经也随着节奏的敲击慢慢聚集起来。   周鹏还沉浸在思绪里,往日那张没脸没皮的面孔突然变得格外正经严肃。   这要是在刑警队里,多半有人忍不住破坏气氛闹哄哄地出言打趣,可是现在对面坐着的是池剑,浑身上下打着“一本正经”的标签。“假正经”和“一本正经”突然狭路相逢,把现场气氛烘托得越发郑重其事。   这种奇妙的氛围烘托下,周鹏陷入了一种复杂的境界——脑子更加清楚,思维转换得更快。   周鹏这会儿打心眼里开始认同“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这句话。   远在千里之外的同事们并不知道周鹏把他们和乌鸦划上了等号,没法揭竿而起,这边,老派学者周鹏上线,收回手背在身后,缓缓踱步走到池剑身边,认为在自己引古论今的长篇大论下,对方应该有所感悟。   周鹏老气横秋把手重重拍在池剑肩膀上:“老池,你有没有想过,每次经济政策改革,投机取巧破产的商人一抓一大把,但是有几个会想到,或者说有几个有这样的胆子搞这种事情?无论是孙朝东还是他老子,真能在没有任何影响下,干下这种暴行吗?”   池剑刚放松下来,周鹏又开始长篇大论,脑子突然有点转不过来:“什么意思?”   周鹏顿时不可思议地瞪大眼睛:“这还不明显吗?他们那群人到现在都还没有悔改的意思,不配合调查,企图毁灭罪证,好像是有恃无恐一样……与其说是因为上面有人所以敢这样做,倒不如说,是环境促使他们产生如此狂妄的想法。人命在他们心里已经分出了三六九等,在他们眼中,供体不是人,而是像提供奶的牛、提供肉的猪,都是畜生罢了。”   “对,没错!”   这番没有证据支持、尽是空话的理论,破天荒地受到“正经人”池剑大力认同。   周鹏瞬间气势更足,声音大了些:“我一开始觉得会不会是这里有种无形的磁场,常年没有人管制,才滋生出适合黑暗生存的土壤。到今天我突然反应过来,环境不是单指的环境,也可能是人为去塑造一种无形的观念去影响制造出的环境。而环境不是一蹴而就,是点到面慢慢扩展……二十年前,或者更早的时候,这个环境就开始酝酿,可是从哪里开始的呢?这个地方必然无视规则的存在,人们约定俗成地保守着不可说的秘密,在这里人命如草芥,欲.望、金钱是唯一的通行证。老池,你觉得是不是很耳熟?”   池剑凝重的神情一凛:“你的意思,就是这里?”   周鹏话不多说,点到为止,神神秘秘朝池剑露出个孺子可教也的表情,沉着步子转身翻箱倒柜了起来。   推论已经出来,到底对不对,就看能不能找到证据支撑。   小诊所不大,乱七八糟的柜子抽屉倒是挺多,两人一层层柜子打开,还得看下柜子底下会不会藏着什么东西。这项工作繁琐无趣。   周鹏腺上激素用完,这才堪堪回忆起自己早上还是躺在病床上的重症患者,躺在医院里极度无趣差不多晚上九点就爬上床睡觉,这会儿困意上来眯着眼睛打了几次哈欠。   中途周鹏有些受不了,跑到水池边想洗个冷水脸,可是水龙头打开,却没有水,他小声嘀咕:“我这倒霉催的,整天街都没停水,就这里停水了……老池,你要不要上厕所?”   周鹏不太想自己跑去厕所那边接水,大半夜一个人,瘆得慌。   然而池剑却摇摇头,他根本没有想过有种友谊,叫做“一起上厕所”。   周鹏无可奈何地揉搓了下脸,强扯开眼皮。   半睡半醒之间,屋里慢悠悠地响起的音乐,声音从小变大,女人低沉的嗓音轻轻唱着:“……却教我年年寂寞度春时,直到我做新娘的日子,才开始不提你的名字……”   周鹏:“……”   周鹏继续翻找着抽屉,戴着塑料手套的手摸着空空荡荡的箱子,迷迷糊糊的脑袋里想着,池剑看着是个硬汉,居然用这么怀春恨嫁的音乐。   周鹏睡醒惺忪地犯着迷糊,怀春恨嫁的硬汉从背后拍了他一下,语气古怪地说:“周队,你手机好像响了。”   “什么?”周鹏一个激灵醒了,顿时想起这音乐是他老妈为了提醒他年老色衰该解决个人问题偷偷给弄的,平时响起前奏他就赶紧给接了,这会儿瞌睡虫上来了,差点忘了这茬。   他面红耳赤接起电话,压着火问:“谁啊?”   那头人对周鹏声音里透出的杀气毫无察觉,笑呵呵地问:“请问是周鹏周警官吗?我这里是市殡仪馆,刚我同事把你电话给我,说是让我联系你。” 第434章 残缺器官的遗体(七十六)殡二代   周鹏一愣,随即想起了那串关于编码的猜测,顿时清醒了过来,连忙问:“怎么样?”   “请稍等。”对方似乎正在翻找东西,顿了下后,说,“周警官,是这样,我们这里无主骨灰都有专人统一保管,一般来说,遗体火化后骨灰的保管期限是180日,180日后无人认领,我们殡仪馆可以自行处理。”   殡仪馆的工作人员大概是拿不准警.察到底是询问什么事情,先照本宣科念了一遍免责协议,周鹏只好耐心地等着说完:“我明白,我明白。”   对方继续说:“但是综合考虑下,我们还是延长了时间,专门弄了库房来保管这些骨灰,库房的编号就是4933。”   周鹏心一下提在了嗓子眼:“是不是还分ABC区?”   工作人员轻声笑了下:“不是ABC区,保管室里有很多架子,架子就用字母来区别,时间越长的,自然字母越靠后。”   那就说明照片后的编码就是最早的一批无主骨灰。   周鹏激动起来:“那我给你们的那些编码的确有吧?”   “就是要说这个。”工作人员又笑了下,周鹏没由来对方那笑声有些阴森森的,他忍着浑身发毛的感觉,耐心听着电话那端传来水泥板和鞋底轻轻撞击的声音,随后脚步声停住,一阵稀里哗啦推开抽屉的声音响起,“周警官,我们殡仪馆虽然小,但是秉着服务的精神,所有的骨灰都有很详细的记载。”   周鹏听对方那种要笑不笑的语气听得头皮发麻,一时摸不准对方服务人群是生是死,顶着一身鸡皮疙瘩,干咳一声问:“查到了什么?”   “我按照你给我的号码在登记册上查了下,时间是在85年到86年之间,签字的是个叫赵腾飞的人。”   “赵腾飞。”周鹏默默念了下,觉得这种登记的人应该只是随便找来的小角色,所以没太在意,他问,“能不能查看下这个赵腾飞是不是还送来其他遗体火化?”   “请稍等下,我用电脑查一下。”   周鹏一时脑袋抽筋,下意识地问:“你们居然还有电脑?”   “现在是信息时代嘛,我们殡仪馆也得与时俱进。”工作人员说到这里又古怪地笑了下,用一种阴森极了的声音,不紧不慢地说,“不过……我还是觉得用笔仙的方法更快捷方便。”   说完,工作人员就开始“嗤嗤嗤”自顾自地笑了起来。   周鹏:“????”   周鹏捏着手机,结结实实打了个寒颤。   他很想钻进手机里死死掐住对方的脖子,让他不要再笑,也不要再讲根本不好笑的冷笑话。   “查到了。”工作人员“咦”了声,“这个赵腾飞倒是送来不少没人认领的遗体……我看看……最早可以追溯到84年,是一具因病故去的女尸,不过当时没有保管机制,骨灰就临时处置了。”   周鹏想了想:“我想问个事情,所有遗体被送往你们那里,你们那里会不会有人处理?”   “我们这里只是火化机构,并不执行其他行为,如果说接近遗体的,大概就是遗体化妆师,但是对于无主的遗体……”   给遗体化妆是为了让生者在做奠仪的时候,心里留下死者生前的模样,而送来的这些没人认领的女尸,没有人要参加她们的丧礼,瞻仰她们的遗容,殡仪馆也不是福利机构,自然也不会多花功夫。   周鹏有些失望,化作骨灰的遗体,并不能找到什么有帮助的线索,连骨灰能不能对应上照片上的人都说不准。   对方说到这里话音一转,又轻轻笑了下:“周警官,之所以让我联系你,是因为这家殡仪馆是我的家族事业,从建市后殡仪馆实施外包政策,我家就开始做起这个买卖。”   周鹏一愣,没想到对方居然是殡二代,他皱起眉,觉得对方有话要说,于是没插嘴。   “殡仪行业说来不是很吉利,应该说是很晦气,天天碰的都是死者的遗体,就算是艳阳天,这里也难免阴气森森。爷爷很担心阴气过重,让活人受到影响,为了积德所以尽可能行善。无论接触什么样的遗体,都会秉着尊重的心私下去做好丧礼。可我们毕竟是小本买卖,被运来的无名遗体,自然不能大操大办,但我爷爷觉得就算没有敲锣弹唱哭丧随礼,该做的一些基本步骤不能少。将遗体清洗干净,穿得规规整整,化好妆后拍上一张一寸彩照,让这些孤魂野鬼能有个归处,所以搞了这么个亏本的保管室,逢年过节还不忘上香祭奠。”   周鹏猛地挺直身体,又惊又喜:“你是说你们有照片?”   “有个事情我必须要说下,当我看到你给的这些编号,我觉得非常熟悉。”殡二代微微顿了下,“是这样,我爷爷就是殡葬化妆师,他不仅仅负责化妆,还要修复遗体。来我们这里的遗体奇形怪状,不是吹嘘,到我爷爷手底下的,基本都能修复成生前的样子。他心善,又有匠心,见到遗体有伤口,还会处理消毒,缝补包扎伤口。有一天我爷爷突然跟我爸爸提起,说是有几具送来的遗体有些奇怪。”   周鹏再也站不住了,他扶着桌子坐下,声音也跟着沉下来:“怎么一个奇怪法?”   “这些遗体被送来的时候都是赤身裸.体,身体上有缝合的痕迹。我爷爷从十七八岁就开始接触遗体,干了几十年,掌握一些基本的法医知识,一看那遗体就发现,那些缝合的迹象是死后造成的。可是,为什么要去缝合一个死者的遗体呢?而且这些遗体无一例外都属于没人认领的遗体,发现了这些情况,当时我爷爷就产生了疑问。不过那时候只要不是杀人发火,没有人意识到这也算是犯罪。我家老头子也觉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劝我爷爷不要去多想。”   那位殡二代在电话里语气很平静,就好像在谈论吃饭、工作这类寻常小事,可能是打小见惯了死人,所以毫无半点对生死的敬畏,倒是说得周鹏一阵阵头皮发麻。   周鹏捏着电话露出一脸抗拒的狰狞,还是得硬着头皮听下去:“然后呢?”   殡二代好像觉得很有意思,又发出了一身让周鹏恨不得给他来一拳的笑声:“我爷爷没有急着火化遗体,他趁晚上一个人的时候,顺着缝合的伤口把线剪开,然后他发现了奇怪的事情——那具遗体居然没了肾脏。”   周鹏几乎快要跳出来,恨不得抱着殡二代的爷爷亲一口,真是神仙爷爷啊!   “先别激动,马上要说到重点了。”殡二代察觉出周鹏几乎要冲破话筒的激动,笑着说:“后来,爷爷又收到了不少遗体,这些遗体源源不断的来,有的时候缺少的是胰腺,有的时候缺少的是心脏,那时候不知道是谁把消息透露出去,有人传言市里有个妖怪,专门偷人遗体上的内脏吃。我那时候还小,吓得睡不着,偷偷半夜起来,发现爷爷在拿本子登记着什么,我当时印象很深,其中有个数字,就是你给我的4933A17。”   周鹏心倏地一紧。   殡二代又阴沉沉地开了口:“她缺的是肝。”   *******   在周鹏打电话的功夫,池剑把诊所里的所有柜子翻了个底朝天,可翻来覆去就这么大点地方,虽然不能一目了然,但是转来转去花不了十步,他只好放下手里的动作,冥思苦想。   逮捕罪犯、真相大白的时刻往往使人精神振奋,可是筛查线索、寻访证据这些都是枯燥乏味的工作,并没有令人惊叹的推理和诡计。   此时,池剑大脑一片空白,他拿到的提示仅仅只有一个地点,可是这个地点里藏着什么呢?他要找的又是什么呢?   一个U盘,一张纸条,一把钥匙,哪怕是某个地方刻的几个字,至少也是个方向。   他想着,漫无目的地扫视着四周,电线裸露的吊灯,被光线照亮的冷灰色的墙壁,生锈的白色铁柜……逼仄的空间里弥漫着股历久难消淡淡的臭味。   他眼皮轻轻痉挛着,强迫自己大脑所有神经元都聚集在眼睛上,他伸手挥开了眼前深蓝色的塑料膜,脚下是被掀翻在地的床板,左手边是空空如也的铁质床架。   塑料膜左右晃着,带着细微的风,吹起地上的碎纸片。   有人来过。   池剑目光顺着纸片向前,注视着前方的药柜——柜门上的玻璃被打碎,药瓶东倒西歪,彩色的药丸掉在了地上。   看来不仅有人来过,还把这里翻了个底朝天。   目光所及之处,所有被翻乱的地方都是查找的痕迹,柜子被翻开,瓶子被打碎,墙壁上也有破开的痕迹……这间小小的屋子被地毯式的搜查过,所有池剑能想到的地方,对方也能想到,可是对方却一无所获。   池剑屏住呼吸,要打破思维惯性,思考对方藏匿东西的地方。   这个藏匿的地点就在这个屋里,用目光所及的地方是找不到的,那里是整个屋子唯一不对劲的地方,可不对劲的却让人觉得很正常,所以不易察觉。   他仔细观察着屋里的每个角落,突然,他目光顿住,瞳孔猛地一缩,飞一样窜起来,一把撩开眼前的塑料薄膜三步并两步直奔向洗手池。 第435章 残缺器官的遗体(七十七)崇拜我   他想起周鹏刚才说的,这条街还在供水,可是屋子里却停水了。   是啊,这就是整个屋子里唯一反常的地方!   也是所有人想不到的地方!   水池是八十年代老式的样式,直接用红砖砌好的,外面敷上水泥,贴上廉价的白色瓷砖,非常简陋也没有美感。   那时候的水池没有U型管,直接池子底下掏个洞,然后在下水道吹水口上放个铁网充当过滤网就完事。藏东西的人不可能把东西藏在下水口,万一有人脑子进水的拿水一冲,东西就没了。水管也都全部都封闭砌在墙里,外面只有个生锈的水龙头露在外面。   他看着那水龙头,毫不犹豫直接操起手边的砖块,二话不说就开始“哐哐哐”砸,他力气大,两三下把水龙头敲歪。周鹏刚挂上电话,听见动静连忙赶了过来,探头探脑问:“什么情况?”   池剑顾不上多解释,他的虎口被管子震得有些发酸,他指着水龙头,咬牙对周鹏说:“帮我把这个东西拆下来。”   “行,你让开,看我的。”周鹏撸起袖子径直用手去扭,那水龙头早就被铁锈腐蚀得松动,又被池剑两三下捶开了条缝隙,只听他夸张的学着李小龙大喊了声:“啊——哈——”,接着用虎口死死捏住水龙头底部猛地一用力,那水龙头“啪”的一声,硬生生被周鹏徒手掰断,露出后面直径约三四厘米大小的小洞。   池剑大手一拍:“行啊你,周队!宝刀未老!”   周鹏顿时气势如虹,觉得刚刚自己被池剑打趴下,被那电话里的殡二代气(xia)得腿软,都只是巧合而已,一切都是幻觉,他还是那个力大无穷才智过人的周鹏。   就是那个“宝刀未老”的形容词好像有点问题……   不过这都是小问题,不值一提,不值一提!   他下巴仰得高高的,相当豪迈地把手里的水龙头一提,犹如提着一把屠龙宝刀,施舍般丢给双手捧着的池剑。   池剑:“?????”   周队是手腕抽筋了吗?   池剑看了眼手里的手龙头,更加确定这里面藏着东西,水龙头里面放着颗小珠子,就算有水,藏着的东西也只会被冲到水龙头里,这个设计很简单,也很安全。   小洞黑漆漆的摸一下就是湿滑的黄.色水垢,还泛着淡淡的腥味,像极了人嗓子眼里的浓痰。   池剑这会儿顾不上恶心不恶心,伸出手指就去掏,手指长度有限,可池剑因为个子高,手指要比一般人长一些,他的眉头拧成一团,咬着牙使劲用力往里勾。   突然,他手上的动作一顿,全身的血都往脑门上冲,他刚指尖的的确确摸到了什么东西,那东西有些滑,有点凉,像是某种塑料制品。   他几乎屏住了呼吸,声音都因为兴奋打颤了:“里……里面果然有东西……找到了,找到了!”   话音未落,那东西就像长了腿一样突然滑了进去。   池剑:“……”   “老池,这种事情光用蛮力不行的,得靠灵活的双手啊。”周鹏痛心疾首地摇摇头,朝池剑投去沉痛的一瞥。   池剑低头把手指伸出来,面色羞愧:“现在怎么办,那东西进去了。”   他一时心急,脑子没转过弯:“要不,我把这水管拆下来。”   周鹏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这时候需要工具啊,人类为什么比其他动物聪明,不就是因为我们善用工具吗?”   池剑:“……”   他很想问问周鹏到底和雷局去学的什么课程,怎么总感觉学的是生物学呢?   周鹏已经开始翻找起了东西,一脸兴奋地说:“这不到处都是镊子吗?”   诊所里镊子倒是随处可见,周鹏心思慎密特地从一大把镊子里挑了把长腿的。   池剑这次动作小心了些,没两秒,一个沾满黄泥湿漉漉的东西从小洞里掏了出来。   那是一个防水的透明塑料袋,里面的东西被里三层外三层包裹了好几层,看不出来是什么东西,只能大致察觉出是个长方形扁平状的小玩意。   看着池剑夹出来的玩意,像是在浓痰里打了个滚。周鹏艰难地吐了下舌.头,忍着恶心接过塑料袋,用袖子飞快把袋子擦干净,然后打开封口,小心翼翼地用小刀把缠满胶带的外包装撕开,胶带缠了好几层,就像俄罗斯套娃一样。周鹏剥了好几层,突然,“啪”的一声,里面的东西掉在了地上。   周鹏和池剑对视了一眼,那是个黑色塑料小盒子,非常袖珍,大约只有硬币大小,里面装着个比盒子还小很多的东西,只有指甲壳大小,是一张内存16GB的SD卡。   周鹏两只手指拎起那张卡,叹了口气:“为了防水,也是拼了老命了。”   池剑眼睛发光:“快看看里面有什么?”   周鹏赶紧把SD卡换在自己手机上,发现卡里只有照片,他随手选了一张点开,终于明白了这条街里藏着的秘密,还有冬澜馨失踪的原因。   ******   与此同时,容铮正驱车前往出租车司机交代的碰见冬澜馨的地点。   地方意外的离容铮所在的地方很近,就在山脚下,但是时间太久远了,司机只记得大概位置,具体地点记不清楚。容铮直觉这个冬澜馨生前出现的最后位置,一定和她失踪有莫大关系,他决定自己去一趟。   车刚出山口,多米就打来了电话,容铮把车靠边停下,透过车窗看着夜色里显得格外肃穆壮观的山脉,手指轻轻敲在方向盘上:“多米,查到了什么?”   “老大,大消息啊!”多米话音一转,卖了个关子,“我这次的报销单……”   容铮:“……”   这辈子还没有人敢如此厚颜无耻的和阎王脸容铮提出要求,容铮并不打算理会他的无理要求,这个多米经常私自违法纪律偷偷黑进国家内网,骗老实人池剑帮忙写检讨,还几次三番耍小聪明把自己的账单混在报销单里让他签字,他得想个办法,好好惩治下这孩子。   电话突然陷入沉默,多米丝毫未察觉自己未来悲惨的命运,他拿着手机“喂”了好几声,还在想是不是电话坏了,捏着嗓子对着通话口大声吼了起来,差点把容铮的耳膜吼得穿刺。   容铮正头疼地想要发声警告下,电话那端魏威的声音响了起来:“小多,你不要欺负容队啊!又想拿你乱买的东西乱报名录偷摸着报销!!现在是紧急事件,都在说正经事呢!”   容铮呼出一口气,全队都是不靠谱的,还是魏威池剑这几个人可靠。   魏威紧接着又说:“当心容队跟舒墨告状,以后你上班时间偷偷打游戏,就没有人给你打掩护了。”   容铮一愣,耳尖突然变得很热很热,他很想辩解一句,他从来不跟舒墨告状,刚要开口,他突然一顿,镜子里映出旁边空空荡荡的副驾驶,那里时常坐着朝他眯着眼睛笑的少年已经不见了踪迹,他发热的耳朵霎时变得冰凉。   车里的暖气开得很足,然而他整个人却像是浸在了冰水里,浑身都冻僵了,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在多米吵闹的声音下缓缓回过神来,把目光从车前镜里拉回来,强硬地扭过头看向夜色遮挡下的窗外。   ****   “行啦,我知道了。”多米好不容易把唠唠叨叨的魏威应付了过去,腹诽着魏威也就比自己大几岁,怎么越来越啰嗦了,活像个大妈。   他捏着电话,听着那头几乎沉寂的沉默,连呼吸声仿佛都没有了,他突然冒出一种奇怪的感觉,看了看手里拿着的手机,小声试探喊了声:“老大,还在吗?”   容铮平静地应了声:“嗯。”   多米从手机里听不出容铮的不对劲,他清了下嗓子,又奸诈地皮了起来:“言归正传,老大,先说清楚啊你只给了一个大概位置,这种情况,再厉害的技术员也找不出什么信息。这可不是隔了一年两年,是隔了整整十年!早就物是人非了!连那里做生意的老板都换了好几批,想要找一个人可是非常难的呢!”   多米说的十分为难,好像是一件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却很难的事情。   镇子口除开原住民,还有家小型食品加工厂,最近几年人口越来越少,无论是销售渠道还是雇佣工人都少了很多,厂子前前后后换了好几个承包人,最后依旧还是倒了。   的确不容易。   容铮沉默了下,他从包里摸出烟点上,吸了口后,才平静地接过话:“但是你还是查到了。”   “那是当然。”多米得意洋洋地扬起下巴,“十年前的信息的确不好查,那时候社交网络还没普及,冬澜馨没有手机,要联系人除了电话只能通过最简单的信件方式。可邮政内网实在太乱,没有记载过去的信件记录,我废了大功夫却什么也查不到。我就想既然从冬澜馨下手不行,干脆查那附近的居民好了。”   容铮无可奈何地抖了下烟灰:“所以你又黑进了邮政内网?”   多米:“…………………”   多米选择性没听见这句话,心里腹诽就那破网,一点防御没有,完全就是写着欢迎光临,都邀请到这份上了,他不黑一下,实在是不给对方面子啊。   但是这么想却不能直说,多米青春烦恼很痛苦,年纪轻轻就体会到了实话实说会遭大罪的事实,他打了个哈哈:“难道你就不想知道我查到了什么吗?”   容铮问:“查到什么?”   多米神神秘秘压低声音:“那里头可有大名堂!我查了下近几年在食品厂的工人资料,发现里面有一个人有点奇怪,他的身份证早就在八年前过期了,可到现在都没去更换。刚刚我问了下魏哥,他告诉我,如果身份证过期了的话,无论是衣食住行,还是消费,包括出行都非常不方便,所以这就很不正常。然后我大概搜了下发现了一点很重要的事情!银行卡并不会因为身份证过期就停掉哦!于是我就去照着这个人的资料,去查了下他资金来往情况,结果你猜怎么着!”   不等容铮出声,多米先激动起来:“就在冬澜馨失踪当天,这人把银行卡里的钱一次性全部取光啦!然后他就像幽灵一样,人间蒸发,所有电子系统上都没有他的痕迹,在现代社会这几乎不可能,也就是说……他也不见了!”   容铮身子倏地坐正了:“这个人叫什么名字?”   “赵腾飞!”多米说,“就是那个在冬澜馨坐牢期间帮忙照顾冬宁的人,另外他还有个身份,你根本猜不到!他是——”   多米懒洋洋地拖长后音,还想再卖个关子。   容铮却先行出口:“是鹏程路137号的主人,他不是食品厂工人,他是一个医生!”   多米:“……”   什么情况,能不能配合下表演?   “赵腾飞好好的医生不做,跑到食品厂做工,这也太奇怪了……他很有可能是掩人耳目,隐藏身份,躲什么人。”容铮把烟掐灭,赶紧发动汽车,“能查到他的住址吗?”   “啧啧啧……瞧把你能的。”多米愤愤然地心里嘟囔着,也不敢说出口,只能用郁闷至极的语气表达怨念:“已经发在你手机上了。”   容铮想着案子,一时心急如焚,根本没有体会到多米传递的信息,匆忙挂上电话,果然短信已经发过来,他看了一眼,连忙开启导航朝市里开。   就在这时,“叮”的一声,又一条短信发到了手机上,容铮趁红绿灯点开看了眼,是周鹏。   短信只有简短的九个字——赵腾飞,看邮件,崇拜我。 第436章 残缺器官的遗体(七十八)秘密   容铮一愣,周鹏不是在应付记者吗?他什么时候知道的赵腾飞?来不及多想,他先点出邮箱,只是荒山野岭的郊区网速实在太慢,用蜗牛在爬来形容都毫不夸张,让人有心无力。   他耐着性子等了会儿,好不容易登陆上点开周鹏发来的邮件,发现里面躺着的是几十张还未加载完毕的图片。   这时候绿灯恰好亮了起来,容铮只得把手机架在车前板上一边等着图片下载,一边掌着方向盘朝着市里方向开。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今天这座城市的夜晚发生了太多的事情,还不到九点,周围就安静得一点声也没有,整条国道上空空荡荡,没见着一辆车。沾满灰尘的吉普车在浓浓夜色掩盖下,顺着冷冷清清的车道急速往前飞奔。   突然冒出来的“赵腾飞”三个字把容铮扰得心乱如麻,此时他眉头皱成三条比东非大裂谷还深的沟.壑,他直觉这几十张图片非同小可,心急如焚地用余光瞥着手机屏幕。   可本来网络就不好,恰好今天碰见这么热闹的事情,上网的人尤其多,服务器都快要崩溃,网速犹如念念叨叨半天不进入主题的唐三藏,容铮眼睁睁看着一张图片加载度到百分之九十,接下来就不动作了。   容铮这个人,遇见再大的事情也不会有多大的情绪起伏,可是忙碌了一天,已经精疲力竭,在这分秒必争的关头,看着这龟爬的网速,再沉着镇定都要被逼得暴躁起来。他心里无端感到一阵无法抑制的焦躁,掌着方向盘的手心都逼出了火,覆上了一层汗。   又一个红绿灯,车缓缓停下停下,容铮一低眼,发现那张图片加载到百分之九十九,只差一点点就能成功,他长舒一口气,不敢乱动手机,生怕一动网速又没了,手机就在这时候突然响了。   他一个激灵,刚刚加载到百分之九十九的图片,掉到了百分之九十……   “………………”   容铮黑着脸接起不长眼的来电电话:“池剑,长话短说。”   “头儿,你看我发来的邮件了吗?”池剑好像正在打印店里,身后不时传来“嘀嘀嘀”的机器音。   周鹏貌似也在,毫无遮拦的大嗓门透过信号传到容铮那边,他正抓紧一切机会正在盘问打印店老板。   容铮问了下,才知道原来邮件是池剑拿周鹏手机发的,两人这会儿还没分开,周鹏打算把有编号的照片发回局里,让人辨认下身份。   周鹏那头听说容铮还没看邮件,立刻嚷了起来:“你们容队不行啊。”   “只是网速太慢了,还没下载好。”容铮语气异常冷漠,说到最后一句的时候,声音加重了不少,然后带着几分责怪质问,“我不是让你单独调查吗?怎么和周鹏在一起了?”   池剑眨了眨眼,他莫名从容铮冷漠的语气里听出几分杀气,他想半天,只能归咎于:“……可能是……天意?”   现代社会,池剑是个不可多得的老实人,上司下令他从来不多问,更别说欺上瞒下。   他的确谁也没告诉,偷偷一个人跑来调查,毕竟是常做卧底的人,全过程做得非常小心谨慎,绝不可能有第三个人知道他的行动。所以他也对突然出现的周鹏感到莫名其妙,不过两人沟通了下,周鹏给的回答倒是让他信服,他也就着周鹏的解释简单交代了下两人撞见的经过,最后重点放在他们查到的事情。   说到正事,容铮就没再追问周鹏的事情。   池剑看打印室人太多,周鹏嗓门太大了还爱接嘴,影响实在不太好,他顺着墙根朝外走,边走边小声说:“我们俩把查到的事情合在一起,就瞬间清楚了三十多年前到底是怎么回事。那时候,城市还在刚开发,大搞私营经济,人员有限,管辖力度不高,于是来了一批外地人钻空子,在这里做起以美容美发为名义,实际上是做卖.淫的买卖。冬澜馨就是其中之一。她们接.客毫不避讳,有钱就接,又不爱干净,自然很多不太好的病都生了出来。她们身份特殊,不好去大医院,有个叫做赵腾飞的无证医生瞧见商机,跑到那里开了家诊所——”   容铮耐心听着,突然“哐啷”几声响动,透过手机传到他耳朵里。   这时那头池剑也顿了下,他看见不远处几个玩踢啤酒瓶的小青年正朝他这边好奇的张望,然后警惕地私下抱做团说些什么。池剑警惕地缩了下脖子,把外套拉高遮住半张脸,换了个地方。   容铮问:“怎么了?”   池剑狐疑地朝刚才小青年的地方看了眼,却发现那里已经没人了,只剩下几个易拉罐东倒西歪,于是他摇摇头:“没事,只是几个小孩在玩。”   容铮皱了皱眉,觉得有些不对劲,嘱咐道:“还是要小心点。”   池剑点头称是,下意识地摸了下腰间的铁家伙,只有这沉甸甸的东西让人感到安全。   对于池剑的身手,容铮还是很放心,更何况身边有个周鹏,两人应该不会遇到多大事情,于是他接着上个话题问:“赵腾飞在那里过的怎么样?”   “赵腾飞那个蒙.古大夫啊。”池剑苦笑了下,“可能医术还行吧,我找附近居民问了下,他居然在如意村还挺有名。不仅红灯路,其他地方的一些小流.氓都在他那里治病。小到感冒大到缺胳膊断腿,缺德到打胎,病人鱼龙混杂,他倒是过的如鱼得水,赚的是盆满钵盈,黑白两道貌似也都挺有人脉,没有人敢打他的主意。”   “那他倒算是个人物了。”容铮敲了敲方向盘,“要是一直不惹事,光是凭着那些年的原始积累现在混得也不差,可为什么后面却落得隐姓埋名、销声匿迹的地步呢?难不成是惹到了什么大人物了吗?”   “我估计……可能是因为他不听话。”池剑从兜里掏出张折叠得只有巴掌大的纸,“我先给你说下这个如意村,我调查了下,因为复杂的历史遗留问题,为了不和当地人引发矛盾冲突,当时那片区一直是三不管地带。不仅是卖.淫.赌.博,就算死个个把人也没人去过问。”   长期掩盖在黑暗之下,自然没人关心里面发生的事情,所有事都得那里的人自己解决,久而久之,就形成了弱肉强食的小社会圈子,有不少带有黑.社.会性质的组织。   池剑说:“这个红灯路不太一样,那里的都是散户,都是没有太多文化的女人,彼此又是竞争对手,自然谁也不服谁,一盘散沙,赵腾飞是街上唯一比较正常的男人,就是这个时候被推出来管理这条街。”   池剑三言两语大致把如意村这个地方勾勒了出来,将平板的地名添砖加瓦,慢慢丰.满起来。容铮点燃了一根烟,默不作声听着池剑描述,好似眼前慢慢浮出了当时凄凉与热闹并存的矛盾场景。   “还有冬宁他.妈。”池剑把叠成巴掌的纸展平,是一张A4纸,纸张还带着劣质香水的味道,上面是几行歪七八扭的小字,是刚街道主任跑过来说是桃红姨写下来的,“周鹏找了那时候在红灯路做生意的人问了下,据说冬澜馨和赵腾飞两人关系有些暧.昧不清。冬澜馨毕竟受过艺术熏陶,气质和那里格格不入,还独身带着个孩子。我开始的时候估计赵腾飞因着可怜接近后慢慢就被她一些与众不同的特质吸引住了……对了,赵腾飞还给冬澜馨写过小纸条,什么出淤泥而不染……”   又是这朴素的追求方式。   “那冬澜馨呢?”容铮问,“她什么态度?”   “自然是不理睬了,你知道冬澜馨过去是什么样的……这样遭遇的女人往往日后再遇上感情问题,壁垒会非常坚.硬。所以我觉着吧,在那个时候,赵腾飞可能一直处于单相思,两人互动好像并不是太多,直到后来冬澜馨出事,因为被举报卖.淫被判了三年刑,独留下个孩子没照顾,这时候赵腾飞主动出面,说愿意帮忙照顾冬宁。两人的生活这才开始有实质性的交集。”池剑顿了顿,“也是在冬澜馨出狱,两人开始频繁接触没多久后,赵腾飞回家途中突然被一伙蒙面人绑架。这事情那会儿闹得沸沸扬扬,好像说是赵腾飞因为冬澜馨惹了什么人,后来还是如意村里一个黑.老.大出面保下了他。不过……命是保下了,手指被打断了,再接上后也做不成医生了。”   一双手废了,原来赵腾飞就是这个原因跑去食品厂做了个碌碌无为的工人。   “又是手……还是因为冬澜馨……”容铮若有所思,冬澜馨被毁的是手,赵腾飞毁的也是手,直觉这件事情和钱国平那狠辣的正妻脱不了干系。   可是那女人死了十来年,再长的手也不可能从阴间伸出来插手阳间的事情,赵腾飞和冬澜馨双双下落不明,一个疑似被掳走,一个疑似潜逃,冬宁又一而再再而三暗示冬澜馨的失踪和孙氏搞得人体黑市脱不了干系。   这里面到底有什么玄机?   池剑下面交代的话,多多少少把所有的疑问串联在了一起。   “还记得我刚说的赵腾飞在红灯路开诊所吗?84年的夏天,那里突然爆发了大规模的传染病,死了不少人,赵腾飞是街上管事的,因病死掉的人都由他负责处理。”池剑隐晦的说了下疾病。   是几种不同名称的通过.性.行为传播的疾病,这种疾病都属于慢性.病,其实可以治疗,但是当时医疗条件有限,医疗费也非常高昂。人们也相对比较保守和无知,觉得这是丢人的事情。   这些女人背后操控的“逼溜子”①往往不是什么慈悲的人,对于赚不了钱的,自然当做是废物,没心没肺的毒打虐待。所有人心知肚明,那些说是病死的,很多都是被毒打致死或者活活饿死。   容铮突然想起曾经听扫.黄组的刘军闲聊提起的案子。前几年刘军带人扫了十几家洗浴中心,过程很艰难,因为敢干这行的,多多少少上下有点关系,辖区城管、派出所都被打点得通透,没有人那么不识相去断自己财路。每次刘军带人去查,消息很快被透露出去,总是一无所获。那些被查的老板都是油汤里裹的泼皮无赖,闹着侵.犯名誉权要到市局里去投诉,搞得刘军束手束脚,苦不堪言。   那年全国展开“扫.黄.打.非”专项行动,闹得轰轰烈烈,厅里头开会三申五令要根除藏匿在街边巷尾的卖.淫.团.伙。刘军觉得终于可以大展拳手,开完会就马不停蹄赶回到局里,一定要给那些无赖点苦头吃吃,这还没下任务突然接到一个举.报电话。 第437章 残缺器官的遗体(七十九)过程   这个举报电话出乎意料,来自一名年轻实习医生。   这名医生是农村出来的孩子,刚大学毕业,社交圈子比较窄,社会经验也比较少,人相对单纯甚至可以算单蠢了。   现代大学生几乎都清楚,今时不同往日,无论什么职业,社会竞争都异常的大,刚毕业想找一份待遇好工资又高的工作非常难。   然而,这名医生却很天真。当时他哥结婚,急需要钱,听信村里人的话,认为弟弟不仅是大学生,还是医学生,觉得一毕业就能赚大钱,于是他弟弟告诉他实习工资的时候,他哥哥坚决让他辞职,还自作主张帮忙网上找工作。   经过他哥哥不懈努力,终于找到了一份令人羡慕的高工资高待遇的工作,傻里傻气的医生弟弟没有丝毫怀疑,糊里糊涂被骗进了一家极度不正规的莆田系医院。   他在医院没多久,就发现了有问题,主治医生拿着所谓的“万能药”哄骗各种各样的癌症患者。年轻医生觉得不对劲,想辞职,哥哥嫂子还有他的父母就一哭二闹三上吊在电话那头闹自杀,还破口大骂骂他不忠、不孝、不义,不算是个人。   这人都不算了,年轻医生被骂的一愣一愣,三观彻底崩塌,只好想着这些万能药也没毒,也就昧着良心呆了下去。   医院看他老老实实呆着,没搞幺蛾子,想他正规名校毕业,牌子可以打响亮些,就直接把他从实习医生提到主治医生,一个专门学骨科的,硬生生被安排到妇科。孕妇什么的不会到他们医院,一般来的除了不懂事打胎的小年轻还有就是些疑难杂症。打胎有专门的医生,他只负责开单子,疑难杂症全开一种万能药剂,严重的忽悠激光开刀。   每个月的月末,他们科室病人特别多,像是学校排队的食堂,看病的从门口排到了走廊外面,都是来做检查的。他奇怪地看了眼,发现那些女的穿着打扮不太正经,彼此又像认识,那些女人身边还总跟着几个像打手一样的高壮男人,看起来不太正常。   当时他门诊来了个浓妆艳抹的女人,看着小小的,他问了下年龄,那个女人支支吾吾,小声说了句十四,一下把那医生惊着了,他当时就起了注意的心思。平时不放心上,现在一有了关注,发现哪儿哪儿不对劲,这些女人看起来非常不情愿,身上除了烟疤还有许多虐打的痕迹。   那个十四岁的小姑娘第二次来的时候,下身撕裂严重,还被点满了烟疤,医生脑袋一个激灵,这是犯罪啊!他当时想要报警,那小姑娘哭着说报警没用,她之所以被惩罚就是因为逃跑,她趁打手不注意,一口气跑到了附近派出所,还没坐稳半天,就被人抓了回去。   医生一下知道事态严重,他凭着一腔热血和正义,偷偷保留了证据,然后发动同学找到了市局扫黄组直接的联系电话。   刘军他们往常都是通过寻找卖.淫场所,来寻找不法分子,这医生的举报让他们转换了思路,直接找这类莆田系医院。这些犯罪分子通常防备在场所,很少注意到治病疗伤的医院,每次陪人来也就安排一两个小混混,不少被逼迫卖.淫的妇女就在这里和警方联系上,暗自给警方提供证据。   经过一番明察暗访,刘军终于掌握了卖.淫小姐的落脚点和犯罪团伙的行动轨迹,随后警方进行突击,不仅将犯罪分子一网打尽,还救出了被囚禁逼迫卖.淫的妇女,大获全胜。   医生顾名思义治病疗伤,病痛是很个人的问题,把伤口暴露在人前,把命交在对方手里,很多人都会下意识地放松了警惕。   容铮暗暗想到,这个在红灯路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一度风光的赵腾飞,必然手里掌握不少证据。   就在这时,手机响起“叮”的一声提示音,把容铮的思绪拉了回来,他精神一震,那发来有关赵腾飞的图片终于下载完毕了。他心里隐隐有种预感,通过赵腾飞,他马上就可以找到冬宁需要的答案。   容铮连忙把车靠边停下,打开了双闪警示灯,一边听池剑叙述一边点开了图片。   赵腾飞藏得严严实实逼的自己隐姓埋名的秘密就是几十张病人的病历,那些病历的末尾都有赵腾飞的签字,龙飞凤舞地透着穿透纸张的嚣张,展示着他做医生期间那不可一世的模样。   然而,和所有医生的字一样,病历上的字实在让人看不懂,描神画鬼般,极难辨认,但顺着病历往下仔细一看,发现病历最下边有两排钢笔写下的小楷,笔锋有力,十分工整。   第一排,用红色墨水极为显眼的标注写下病人人名,并在名字旁打了个像血迹一样鲜艳的“√”,然后写着没头没尾的几个字“配型合格已预定”。   第二排,用黑色墨水写下,笔力不再锋利,而是有些犹犹豫豫,像是在祭奠似的一条简单总结——笑起来眼睛会眯成缝的女孩。   容铮一连翻了好几页病历,那排像血液一样浸出纸张的鲜红色,让他眉头拧成了一团。   于此同时,池剑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刚刚周鹏给殡仪馆去了电话,那个时段赵腾飞签字登记送去的遗体,全都缺少了部分器官——”   容铮打断了他的话:“我打开邮件了。”   鹏程路137号。   冬宁只告诉了容铮这个地名,容铮很警惕,单线联系池剑私下调查。   但是消息还是泄露了,有人先得到消息去把房子搜的底朝天,可惜坏事做尽,天理难容,那些人没有找到东西,证据落在了池剑手里。   影印的病历其实没多重要,关键是赵腾飞良心发现自己手写下的自白书。   赵腾飞承认自己参与了人体器官买卖的黑市,而且是其中非常重要的一环,他假借医生之名采集信息,一旦配型成功,他就会利用手里收集的病原体让受害人染上疾病……这一切做的人不知鬼不觉,谁也想不到,披着天使外衣救死扶伤的医生,会是贪图钱财故意弄死人的魔鬼……   ******   黑色的吉普车在空阔笔直的道路上朝前飞驰,容铮嘴里叼着烟,修长的手指带着节奏轻轻敲在方向盘上。   他的目光深沉地透过车窗直视着前方,整座城市像是害羞蒙上一层黑纱的姑娘静悄悄的。那些茂密的森林间偶尔有鸟兽灵动的身影,高山叠嶂到处是令人惊叹的奇景,一切都是大自然的鬼斧神工。这里实在是一座美丽空灵的城市,来这里的游客一定发出过敬畏的惊叹,从小旁山依水长大的本地人也肯定是充满了自豪和骄傲。   然而,美丽的东西往往都是脆弱的,那些贪婪的人类顺着气味摄取着土地下的血脉,还有人自私自利地把手伸向将这片土地上无辜的居民,所有的一切都被掩盖在了不见天日的煤灰里,把这座梦境般的城市变得满目疮痍。   图片的最后一张写满了密密麻麻的文字,那是赵腾飞作恶多端后或出于心里不安,或出于良心发现写下的自白。   所有事情都有源头,连罪恶都是。   他长期苟延残喘地活在黑暗里,沉迷在金钱的欲.望下,难免沾沾自喜,陶醉在自己手下创造的绝对权力世界,却难以抑制地被人性里残存的一点良心折磨着,深埋在泥浆里喘不过气。长期陷于一分为二的生活里的他,一面是医生,一面又是屠夫,活的自相矛盾,最后变得不人不鬼。   赵腾飞是个骄傲自大的人,在拿起手术刀看着一个个在眼前哀嚎求助的病人的时候,他觉得那些人都是渺小如蚂蚁的存在。他一度自怜自哀,觉得自己满腹学识和经验却因为肤浅的资历不能在大医院里担当重任,自负如他,来到这城市藏污纳垢犹如下水道般散发着臭味的小巷子的时候,他满脸的嫌弃和不可一世。   这些人没什么文化,连基本的礼义廉耻都没有,做着最令人唾弃的事情。   他不觉得那些人是人,他觉得那些人不过是些穿着衣服裤子的两脚兽罢了,沉溺于动物最原始的欲.望里不可自拔,他打从心底瞧不起,却又矛盾地没有选择余地地只能赚着这些人的钱。   享受着掌握生死大权、受人敬仰的医生,沾沾自喜,自得其乐。但是他毕竟是人,受了多年的教育教的是如何救人,道德底线和人性良知都是横在眼前的巨沟。杀人放火的事情可以放嘴边随意说说,想象一下也不过是内心扭曲了下,但是真正要付诸行动去做,除非丧心病狂十恶不赦,一般人不会愿意去下那个手。   街上常常会出现个把人的尸体,没遮没掩,鼓着青脸獠牙,瞪着无光的眼珠子,横陈在街道中间,蚊虫爬来爬去,黄红相间黏糊的水朝外淌着,恶臭难当。   当有人捧着钱指着那些刚死不久的遗体,说让他帮下忙的时候,他也有过短暂的内心彷徨和挣扎。但是那只是很短的时间,毕竟那些尸块只是长得像人而已,里面属于活人的玩意儿早就不知道跑去了哪里,完全是一具空皮囊。   他还记得对方劝他的话,这些人反正已经死了,与其让腔体里的器官变臭腐烂,变成毫无用处的烂肉,不如给需要的人,有句老生常谈的俗话,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他的心理负担在三言两语的劝说下烟消云散,周围的人还因为他帮忙处理了令人心烦的垃圾十分感激,更加让他觉得自己没做错什么。   但是他也有过退缩的念头,他常常深夜会有阅读后深思的时间,叼着一根烟,捧着一杯热茶,翻看手里的书本。书本里徐徐道来的哲学人性道理,让他有过一瞬间的自我怀疑,他这么做是不是有悖人性,人的器官怎么能像冰冷的器具当做商品来做交易?   可当他走到窗边眺望街头时,街道上亮起了一盏盏红灯,微弱的光在黑暗里格外打眼,空气里总是若有似无散着股淫糜味道。   他嘴角无法克制地扬起一抹冷笑,这些人连贞操都可以作为商品交易,那器官又有何不可呢? 第438章 残缺器官的遗体(八十)自白书   他把原因归咎于这片无纪律的灰色地带,归咎于不懂自爱的人们。   是啊,这些人活的毫无价值,宛如行尸走肉,浪费了上帝的馈赠,不如把身体里那些有用的东西提供给真正有价值活在这世界上的人,扭曲的价值观让他看世界的目光都跟着慢慢改变。   当有人把目光投在街上还活着尚好的人,他残缺的一点点悲悯消失殆尽,他冷静地在病人腐烂的身体里收集病原体,开始自作主张地做起了计划,毕竟是在他管辖的范围内,人不能无缘无故地消失。   他从街道的女人中选择供体,他会纡尊降贵和她们交谈,从她们的言行举止里来判断这个人值不值得活着,那种手里掌握支配着人生死的感觉,让他这个一穷二白的男人一度飘飘然。   将对生活,对现状的不满,全都发泄在了无辜的女人身上。   他丧心病狂地在记录的病人里,建立了一条不为人知的法则。   他一面享受着金钱带来的满足欲和权力带来的控制欲,一面装模作样地把街道的人分为三六九等,他学着书里的知识,像国王一样给人降下罪行——无知、愚昧、奢贪、不孝、懒惰、丑陋、自私……   然后做了一份令人胆寒的死亡名单。   可惜他不知道,也不明白,杀人是会上瘾的。   由于环境乱七八糟,卫生保护措施几乎没有,廉价的性.交易上危险四溢。街上的女人们接客量惊人,她们敞开门对客人荤素不忌,有的人甚至一天接将近二十个客人。   她们没有多少文化,拿着赚来的钱沾沾自喜,也不会想到这种事情会染上大病。   性.病就像是一阵风一样席卷了这间小巷子,这些风无色无味,染病的女人们一开始并没有察觉,她们觉得只是有些奇怪,令人害羞的部位长出了颤颤巍巍的小肉.芽。没多久肉.芽变得密密麻麻,就像是豆芽,被挤掉了又长出了更多。她们排尿开始困难,万分痛苦下不得已跑进了诊所。   赵腾飞笑得和蔼可亲,开出了不少价格高昂的消炎药抗生素。   记者手里的照片就是那时候拍下的,诊所的床位被挤满,外面或蹲或坐不少无精打采的女人排队吊着吊瓶。   慢慢这种病透过内腔溢出到了皮肤,皮肤上开起了一朵朵灿烂的梅花,美丽娇艳,红得怵目惊心。   然而,所有人却开始恐慌起来,往日充满靡靡之音的巷子刹那间陷入门可罗雀的地步,客人们担心自己不敢上门,女人们开始发起了狂。   一切就像赵腾飞预料的。   没有了经济来源,付不起高昂的房租和医疗费,痛苦悲凉的情绪蔓延到整条街,人们开始走向极端——患病的女人被逼溜子像废物一样被殴打,像病毒一样被关起来隔离。   甚至还有了传言,说是只要碰了她们就会被感染上疾病。   这些女人往往挺不到第四天,每死一个,街上的居民就像是终于送走了瘟神,兴高采烈燃起了火,撒上了硫磺和酒精。死人再也不是这条街上所有人关注的事情,所有人恨不得赶紧把得病的人赶出去,甚至还把有些气息的都直接裹上草席飞快地丢出去。   这些人被丢到巷尾的一刻起,她们的身体再也不属于自己。   赵腾飞叫来早已经等待多时的车,将遗体飞快收走,取走要用的器官,没用的尸体交由赵腾飞解决。赵腾飞为了图方便,简单缝合下,直接车送到殡仪馆。   他不知道他的行为被善良的记者和殡仪馆老爷爷盯上,在没人发现的小巷子里,越来越无法无天,他看着越来越多的钞票,听着街上居民对他的感恩戴德,仿佛过上了神仙般的好日子。   冬澜馨是在一片荒芜里寻找到他人性良知的灯,在他认为所有人都渺小如蚂蚁,可以为所欲为的时候,冬澜馨却给他展开了另一个视角。   冬澜馨可怜死去的女人,她为她们烧香,为她们念一晚上的佛经,赵腾飞满含讥讽地嘲笑说她假好心,冬澜馨不怒不恼,她说:“她们都是可怜人,一辈子颠破流离,为别人活,死了却只有一卷草席,没有人会记得她们。”   她不紧不慢地说着她们的故事,不是什么家里有几口人,养着哪个负心汉,而是一些听起来莫名其妙的话。   比如,她会在路过街角时突然停下,指着窗户上花盆里的植物,说起一个赵腾飞陌生的名字:“我记得她生前老爱看着这些花,我问她,你在看什么?她说她觉得这些花好漂亮,她叫不出名字,但是很喜欢花,见过紫色的,红色的,黄.色的,白色的……她问我那是什么花,那是她最喜欢的,我告诉她那是茉莉花。”   赵腾飞回到家,半夜看完资料,突然脑子里回想起冬澜馨的话,鬼使神差地他拿出病历,在那人的名字下轻轻写着——最喜欢茉莉花。   从那以后,他再打开病历,看着那些人存在纸上刻板的名字,他脑袋里就浮现出冬澜馨的话。   这个白白胖胖的女人非常害怕狗,她却偷偷养着一只被母狗抛弃的黄.色小狗。她死的那天,没有人看她,没有人为她哭泣,那条黄.色小狗蹲在门前,发出像哭一样的哀鸣声。   那个留着一头小短发的小女孩天天都哭。她才十四岁,曾经家里也富有过,后来生意亏损,家里欠债太多,父亲跑了,母亲自杀了,弟弟被仆人偷偷带走了,自己被债主抓住,在这里卖身还钱。于是她天天哭,洗脸的时候哭,吃饭的时候哭,生意来的时候她张开腿还要哭,死的那天,她终于不哭了,她笑了。   那个心高气傲的女人是大学生,她被爱人骗来的,她喜欢看书,有了闲钱她就买书,把书藏在床底下,她生病的那天,把书烧成了灰,她说这样死后,她还可以读书。   那女孩的母亲出门打工,自己被亲生父亲强.奸,整整五年,她过着地狱般的日子,终于有一天,她忍不住了,在父亲的饭菜了下了老鼠药。她父亲终于死了,她从地狱里逃了出来,流浪了整整一个多月,她来到了这里。她觉得自己自由了,每天过得都很开心很幸福,可惜没半年就得了病。发现自己患上病的那天,她哭了一整夜,她说她不怕死,她是怕下去遇上她亲爹,她再也逃不掉了……   喜欢花,害怕狗,爱哭,嗜书,逃不掉……   赵腾飞不是变.态,他小的时候不敢看家里杀鸡,走到市场里看见猪头就会整整一宿做噩梦,进医学院的时候,他不敢做青蛙实验,看见笼子里毛茸茸的兔子,他就手发软,做解剖的整整一周他根本吃不下饭,他对杀人并没有特别的爱好。   但是,他有属于自己一套逻辑和观点企图合理化自己的行为,他自行对着那街道上的女人脑补成是比自己低贱一层的物种,而自己要挽救的是高层次的生灵,这些人能够让自己低贱的器官在高层人的生命里延续,这是他们的福气。   可是在冬澜馨不紧不慢的描述下,这些女人扭曲的面孔慢慢浮出水面,将空空荡荡的骨架添上血色,变得立体起来。   赵腾飞再也下不了手,他陷入焦虑,自我怀疑,每天都在彷徨。   当那些人嫌弃遗弃的尸体,而瞄上活生生的更好更健康的供体的时候,赵腾飞脑袋“嗡”的一下,他决定将一切坦白,再也不能这样下去。   十年前冬澜馨失踪的前一个月,他开始收集手里掌握的资料,汇聚成证据,将这些资料一分为二。   一份是写了作案过程及坦诚自己罪行,藏在了鹏程路137号,一份是赵腾飞所知道的有干系的人的名单,给了冬澜馨,想让冬澜馨通过当警.察的儿子去调查、举报。   赵腾飞当时想的很简单,他认为对方只是个黑.社.会,今时不同往日,再大的黑色团体也会被打掉,可是冬澜馨毕竟是母亲,看到资料时担心自己儿子的安危。冬宁才入职没多久,只是一个没多少话语权的小刑警,没准没把犯罪分子抓住,反而把自己陷进去了。   犹豫之下,冬澜馨决心不让冬宁掺和这事,她把资料复印一份匿名举报信投进了邮箱,原件则偷偷藏了起来。   三十一年前,那充满靡靡之音到处是妖娆身姿的如梦似幻的小巷、隐隐闪烁着的红灯是所有罪恶的起源。赵腾飞同样是刚毕业的医学生,同样家庭困难,同样一开始走上错误的路,他没有像莆田医院那名医生一样悬崖勒马,他助纣为虐,越陷越深,把自己久久葬在污泥之下。   长期一分为二的行为让他身体心灵严重透支,那根紧紧绷着的神经无时无刻不在脑子里发出哀鸣的弦音。   多少日夜,赵腾飞或许在夜深人静时候颤抖着凝望自己丑陋的双手,或许在午夜梦回之时被哀苦的冤魂丛丛缠绕。   也许最后他写下这些事情,以为所有的事情都会变得井然有序,恢复以往的正常。   然而,事情往往没那么简单。   谁也想不到赵腾飞的良心发现,却让所有的事情走上了另一条岔路。   真相太难了,也来得太晚了,一个瞬间,晚了整整十年,搭上无数人的白骨和血泪。   “冬澜馨是因为这份匿名举报信被盯上,失踪当天冬澜馨先去了一趟赵腾飞工作地点找了赵腾飞,随后提着一个警用公文包打车前往市局。她没有想到自己一直在监视下,当时冬澜馨的这个行为让监视她的人警觉,以为她带着举报原件要到公安局举报情况,于是匆忙下,在公安局门口就下了手。”池剑说着顿了下,“我估计,这帮人就是小喽啰,没成想这个冬澜馨身份特殊,是钱国平儿子的亲妈,想要把事情摆平,结果却把事情越搞越复杂。现在发愁的就是,冬澜馨手里的原件在哪儿,是被那群犯罪分子得到了,还是藏在了其他地方?” 第439章 残缺器官的遗体(八十一)计中计   “藏在哪里?”容铮把车窗开了条小缝,借着寒风让自己脑子清醒些。   很显然,比起赵腾飞的自白书,冬澜馨手上的名单原件最为重要。当年的举报材料肯定早就被毁尸灭迹,冬澜馨不知道影印了几份,名单却一直没有暴露出来,要不就是被孙周兴那帮人给毁了,要不就是藏在一个令人想不到的地方。   看冬宁的反应,他应该很确信这份名单还在。   冬澜馨这个人生平波澜曲折,时运不济,命途多舛,却只用两张轻飘飘的纸张就能概括出一生,因为了解她的人实在太少。她这辈子快乐的时光截止于认识钱国平之前,剩下的时间她过的太苦,一点甜头都没有尝到过。她和所有受传统思想影响的母亲一样,几乎没有自己的生活,也没有自己的交际圈,一辈子就为了自己的儿子而活。   儿子对她太重要,她不会把要命的东西藏在儿子身边,所以冬宁找不到,才让容铮帮他找。   还有那天她带着去市局的黑皮包,那里面装着的肯定不是举报材料,不然那帮犯罪分子何必弄虚作假搞了个狸猫换太子,用假尸体想要掩人耳目,反而给自己惹上冬宁这个杀又杀不得、在背后紧咬不放的硬骨头。   他们肯定想要严刑拷打,逼出名单原件下落,可是他们低估了冬澜馨。   冬澜馨不仅未婚生子,还出卖过身体,道德层面来说,她令很多正派人不耻,但她能明辨是非,知道什么是善恶。   冬澜馨为了儿子,她可以不要双手,十三年的时间里忍辱为妓,度过三年艰难的牢狱生涯,身体的痛苦对她来说不过挠痒痒罢了。面对那么多朝夕相处的姐妹惨死的景象,面对穷凶极恶胆大妄为的歹徒,如此大是大非的事情面前,她嘴硬的要命,唯一牵挂的就是冬宁。   但冬宁是钱国平唯一的儿子,那时候钱国平名声大噪,在京都圈子里混得蛟龙得水,这帮人胆子再大,也只敢祸害平民老百姓。对比那些高高在上的人,他们就诚惶诚恐大气不敢出,活得像只永远只会摇尾巴的哈巴狗。   可面对冬澜馨,他们自然没了顾忌。   冬澜馨把自己逼到没有退路,那些人无法从她嘴里撬出真话,为了让名单永远无法面世,最后肯定选择永远封住冬澜馨和赵腾飞的嘴,让他们的秘密和他们一样石沉大海。   容铮能想到的,冬宁未必想不到。   他用手里所有人质和容铮提了一个要求——他要一个答案。   他告诉容铮冬澜馨的生平,告诉容铮冬澜馨被钱国平始乱终弃,告诉容铮冬澜馨之后的悲惨遭遇……他似乎在给容铮一个绑架钱国平的合理解释,一个儿子绝望之际想要最后见母亲一面的诉求。   一切令人感动,不少人听红了眼睛,感叹冬宁身世。   可是容铮却有种奇怪的感觉,冬宁选择的人质太诡异,选择的方式太震撼,选择的时机太微妙。   他仿佛最后被逼到绝处,脑子不清醒,所以提出感性的要求,孤注一掷要找到下落不明的母亲。如果不是遇上容铮,而是其他人,比如现场的指挥,肯定觉得他穷途末路,不会去花功夫找什么他已经死亡的母亲,反而会想尽办法突围进去,直接把冬宁击毙。   所以容铮不是恰好出现的,他是被选中的人,或许容铮一踏入欲海市这座城市,就陷入了对方的局里,不知不觉间被编进了对方的计划里,成为重要一环。   因为容铮异于普通人的特质太多了,他带着尚方宝剑可以统筹所有警力,先斩后奏,手下尽是奇兵神将,个个都不畏权贵,还有最关键的一点,他足够“冷静”,别人企图和他共情,他在乎的却是字句里的逻辑。   冬宁他们想做的不是绑架,不是直播恐吓,也不是搞所谓的法外正义。   他们知道单纯从执法人的角度去扳倒孙氏后的势力无异于以卵击石,在权大于法的小地方,执法道路步步艰难,如果他们找到证明孙氏集团参与人体买卖黑市的证据,直接举报,那又会重蹈当年冬澜馨的覆辙。   他们打了所有人一个措手不及。遭受过暴行的受害人们纷纷站出来,立刻引起公众媒体关注,网络爆炸,一时间关于孙家的事情议论纷纷。孙朝东就是个定时炸弹,不需要冬宁多说自己就交代了实情,刹那间引起轰动,孙家背后的人此刻恐怕有了弃军保帅的想法。   但是很明显孙周兴和那人有不同的意见。   按常理来说,孙周兴看到直播的时候,如果一不做二不休选择杀掉手里囚禁的女人,没了受害人没法证实孙朝东的疯言疯语,冬宁的指控就是虚假的。只要他抵死不认,谁拿他也没办法。   但是冬宁他们太了解孙周兴了,孙周兴看重子孙传承,他不能让孙家的血脉在他这里断了。   孙周兴以为冬宁他们仇视警.察,毕竟干下杀对自己像孩子一样照顾的公安局长这样的大罪,显然已经丧心病狂,和警.察绝不可能是一条路的。   所以孙周兴“不听话”地把手里的牌打出来,打算和冬宁私下交易,保住自己的血脉,然后利用背后的人把冬宁陆阳他们将其一网打尽。   结果没成想把受害人拱手相让,交给警.察。   孙周兴输就输在他不了解容铮这群初来驾到的警.察,常活在舒适圈的人,往往以为自己所见所闻所知道的就是事实真相。他们目光狭隘,犹如井底之蛙,不知道这个世界之大,无奇不有。他和容铮见面的时候,特地点出容铮父亲,还企图套几分交情。哪知道容铮这个小辈,连表面功夫都不做,压根不搭理他。   更让容铮惊叹的是,冬宁实在太聪明了,他在被抓的绝境下,居然还能想到后路,突然发难一把抓住钱国平,绝处逢源,继续按照计划提出和容铮见面。   不负所望,容铮在冬宁试探下通过了他的测验,冬宁表露自己身世,似乎他抓住钱国平的行为的的确确是为母亲报仇,一切看来合情合理。其他人听上去会以为冬宁还糊里糊涂以为自己母亲出事,原因是在钱国平身上,以此来混淆视听。   姚大江、冬宁、陆阳,他们牺牲自己燃起了一簇簇火把,照亮了唯一通向真相的道路,这条道路铺满鲜血,充满牺牲,捶打自己的灵魂,违背自己的信念。   他们在直播里口口声声唾弃法律,但是从始至终他们却坚信法律,他们知道只有法律的审判,才是公正,能烙印在灵魂的审判。所以冬宁才特地穿上那身整齐干净的警服,擦亮了徽章。   他借受害人的口告诉自己的同僚们,快睁开眼睛看看这座满目疮痍的城市;借网络上千千万万坚持正义的网民之口,就算前路困难重重也不要放弃希望;借自己的悲惨身世告诉所有人,不要企图蒙上自己的耳朵,这个城市在痛嚎,这个母亲在流泪,这个儿子在哀求,正义被泯灭,法律被践踏,这个时候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希望也要对抗到底。   所有的一切,痛苦,哭泣,绝望,死亡,极端……无一例外都是为了最重要的目标铺路。   这个最为重要的目标,就是为即将迎来的审判提供最为有利的证据——冬宁要的那个答案。   整整十年,冬澜馨不可能活下来,冬宁要的不是一份白骨,他要的是母亲到死都要保护的证据,那就是他要的答案!   容铮把车缓缓停在了城市边缘的地方,他走出车点上根烟,静静地吸着。   他所站得位置仿佛一道路径分明的交界线,后面黑漆漆的,前方灯火通明。外面很冷,他穿得不算多,但是他站得笔直,目光带着敬意牢牢地看着前方。   他在想,是什么样的一种情感,让人不惜牺牲所有,保护着这个不起眼的小地方。   “会藏在哪里呢?”池剑叹了口气,他捏着电话站起身,绞尽脑汁猜测着,“她认识的人有限,大都有利益关系,能让她信任的人实在少得可怜。也不可能藏在什么银行,专业的藏东西的地方……等等……她不会随便找个地方埋了吧……这就太难了,零点以前根本找不到。”   容铮不置可否地笑了笑。   池剑一愣,不知道容铮在笑什么。   容铮嘴角抿了抿,弹落烟头上的烟灰,他扯开一抹淡笑,小声说:“有的,有一个人能让她相信。”   池剑倏地站直了,想问那人是谁,但容铮没等他开口,就匆匆挂断了电话。   池剑皱着眉把没声的手机揣回兜里,周鹏这时候提着包从打印店里大摇大摆走出来,他边走边大声跟人说着电话:“都搞定了,都搞定了,放心吧。一会儿咱们碰一面,一起过去,喝点热乎的。”   电话是街道主任打来的,他带着桃红姐等在街口,周鹏打算带着他们当证人一同回市局,所谓的喝一杯,就是喝一杯廉价茶叶泡的热汤。   周鹏声音太大了,笑得嘴几乎快咧到耳际,加上大摇大摆的走路姿势和边说不时还拍下包的行为,活像暴发户,池剑忍不住嫌弃地看了他一眼。   周鹏向来我行我素,这种嫌弃的目光看多了,已经产生了免疫力,甚至现在还训练出了沐浴在嫌弃的目光中会产生一种因为被关注而享受的感觉,因此他走得越发放肆,大步子摇摇晃晃还没走两步,突然“哐啷”一声,一个易拉罐咕噜咕噜滚到了他脚底下。   周鹏一愣,什么时候钻出个易拉罐来,还是可口可乐的外包装,他咂了咂嘴,觉得有点渴了,打算赶紧走出去找家店买瓶汽水喝。   就在这时候,池剑突然手一横拦住他的动作,一双眼睛警惕地看向前方。   周鹏倏地抬起头,看向了前方,黑黢黢的巷子里没有路灯,他们刚刚在灯光之下,刹一进入黑暗里,视线一片模糊,除了漆黑什么也看不见,但是不远处的巷子却传来了凌乱的脚步声,同时还有钢管和墙壁地面发出的碰撞声。   周鹏心一沉,扭头和池剑对视一眼,彼此都捏紧了拳头。 第440章 残缺器官的遗体(八十二)救救孩子   无星无月的夜色里,寒冷的夜风狠狠地灌了进来。前方狭窄的巷子里传来清晰可闻的吆喝声,跟着“哗啦哗啦”几声响,不知道从哪儿钻出来的半大小子从隐蔽的小道里混入浩浩荡荡的人群里,脚步声纷杂,慢慢汇聚成黑压压的一片。那些人喘着粗气,白雾照亮了满含戾气的眼睛。   他们抄着钢管,戴着拳箍,提着亮着雪刃的小刀,从黝黑的巷子里走出来,露出了白森森的牙齿,个个脸上既狰狞又不怀好意。   这一幕来得猝不及防,无声无息间把去路堵得结结实实。   池剑屏住呼吸,镇定地朝周鹏使了个眼色,两人不动声色朝后退去,同时池剑的手指缓缓朝腰侧的枪探去。   路灯洒下,终于能看清来人面目,池剑一愣,脚步顿住,为首的少年尖脸薄唇,十分眼熟,方才还和玩伴天真无邪地踢着易拉罐,此时却嘴角噙着冷笑,目光凶残暴戾,浑身上下散发着血气。然而他和他身后的人一样,最大的不过十三四岁般大小,最小的甚至连钢管都拿不稳。   居然是帮孩子,周鹏倒抽一口凉气,战意顿时一扫而过,陡然生了怯意,不想和这帮孩子纠.缠。   他把枪扣重新扣上:“老池,怎么办。”   不论是啥黑色还是白色,都是社会的花骨朵,打又打不得,伤又伤不得,周鹏气得脸都绿了。   池剑粗喘口气:“先退到店里,把门堵上,然后报警。”   周鹏拧紧眉,无可奈何,只能这样。   言语间,对方已经缓缓朝他们逼近,离他们仅仅只有三步远的距离。   池剑和周鹏同时矮下身子,下一秒,周鹏握紧拳头陡然发出一声爆喝:“看那边!”   那黑压压的人群一愣,下意识地朝后看去。   周鹏和池剑就在此时趁机跃起,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齐转身,朝后屏气狂奔。后面人群顿时反应过来,为首少年得知被耍弄,顿时恼羞成怒,咬着牙怒喝道:“我草你.妈!追!”   池剑周鹏两人手长脚长,像箭般一路狂奔,跑得飞快,他们的目标就在巷子的尽头前面拐角处路灯下营业的几家小店。后面少年带着人穷追不舍,呯里哐啷一阵钢管捶墙,气急败坏地狰狞大叫——“他.妈的,给老子站住!”   周鹏咬着牙忍着暴怒,心说去你.妈的,谁是谁老子。   带着怒气,他跑得越加迅猛,就差两米就可以过拐角。他猛地朝前对冲,先池剑一步踏入拐角,却突然听见半空中传来破空声,一根钢管迎头劈来,狠狠砸在周鹏脸上。   周鹏整个人一吃痛,捂着血流如注的鼻子蹲了下去。   池剑连忙停住脚步,他神色复杂看着前方,几米开外另一条岔道同样来了七八个孩子,手里抄着钢管正堵在拐角口。寒风里他们穿着脏污,蓬头垢面,一张张脏兮兮未脱稚气的小脸上却满是阴霾,瞪着两个陌生的大人犹如瞪着仇人,各个咬牙切齿,喘着粗气。   这如同九尺回肠般逼仄封闭的巷子,潮湿阴冷令人厌恶。可对于这帮从小在此长大的孩子,就如同室外桃源,在狭窄黑暗里,无拘无束,他们是天,他们是地,他们是王……   两帮人一前一后将池剑周鹏团团围堵,彼此血气四溢,局势一触即发,危急十分。   与此同时,附近的几家小店匆匆关上大门,就连方才接待过池剑周鹏两人的打印店也露出一脸爱莫能助,恨不得赶紧和他们撇清关系,将两人彻彻底底阻挡在门外,谁也不想惹这帮无法无天的孩子。   计划泡汤,周鹏捂着口鼻摇摇晃晃站起身来,他毫无戒备被一管子砸中鼻子,血流不停,疼得他龇牙咧嘴,池剑架起拳头,和他背靠着背,两人绷紧肩,各自对准一方。   为首的少年双手紧紧握住钢管,拖着朝他们这方大步走来,发出狰狞的“兹拉”声。   池剑沉住气,先喝一声:“你们要干嘛!!”   少年眼睛一眯,狞笑着提起钢管,指着周鹏腰侧的黑包:“我要那个。”   周鹏眉头一皱,一把捏紧黑包,包里放着的可不是钱,全是搜查到的证据,周鹏和池剑对视一眼,难不成……他们来这里被人发现了?   不等两人反应,少年提着钢管就朝他们冲了过来,同时巷道里几声吆喝口哨齐发,小喽啰们也跟着哗啦啦一涌而上,掌着钢管小刀就劈头盖脸朝着两人袭去……   ******   透着窗户的小缝看着这一幕的打印店老板吓得六神无主,知道这次凶多吉少,赶紧给街道主任去了电话。   街道主任正站在巷子外,听着桃红姐喋喋不休地和他反悔。她担心跟着去了警.察局,证人做不成还得被判个两三年,越说越觉得懊悔不已,觉得主任这次是把她坑惨了,恨不得回到一小时之前直接关门送客。他听得一脸无奈,不停瞅着巷子口期冀着周队长能赶紧过来,把桃红姐带走。   他看了眼时间,发现离周鹏打来电话已经过了十分钟了,他心想难不成迷路了。可这巷子虽说绕来绕去,但周鹏去的地方就一条直线,再路痴的人也不应当迷路啊。   就在这时,手机响了,街道主任接起电话,还没开口,就听那边扯着嗓子大声嚷嚷着:“不好了,主任,出大事了!那两人……那两人被杭三那帮孩子围了!”   主任听到“杭三”两字脸色倏地变了,桃红姐也跳了起来。   杭三是这片孩子头,这帮孩子常常成群结队,无法无天,耍起狠来不管不顾,连街头的地痞流氓都不敢惹他们,一般远远见了就绕着道走。周队长不知道哪里惹到他们,双拳难敌四手,肯定要吃大亏!   他连忙把电话挂了,捧着肚子一溜小跑带着飞跑到派出所搬救兵。好在今晚派出所民警特别多,他刚说了杭三,民警们二话不说就拎着警棍跟着走了。桃红姐胆战心惊,脸发白腿发软,靠在主任身上才勉强站稳,絮絮叨叨说:“不干了,不干了,要出人命了,我得回去。”   主任担心她跑,赶紧抓住她手腕,劝慰着:“没事,没事,我们这么多人。”   民警脸色不大好,这杭三平时混账抓了几回,看守所也关了,依旧无济于事。他就知道这群孩子早晚得闯大祸,这次居然把两个查案的刑警给围了,听说还是市局的领导!这帮孩子出手没个轻重,上次把人打得骨折,跪在地上叫爸爸,要是市刑侦队两个领导被打趴在地,跪着叫……这个场面简直太有伤风化了,想着他脚下的步子快了些。   一群人浩浩荡荡冲进巷子,不远处依稀传来哐里哐当的打斗声还有哀叫声,民警心一紧,恨不得自戳双眼,千万别看到想象的那一幕。   就在他们踏入声音发出的地点的时候,一群人:“……”   ******   几分钟前,杭三带人冲回家翻出藏在床底下钢管,他掂了掂它的重量,这个长度很合适,可以在挥手砸下的瞬间刺穿比他高一个头的人;这个重量也很合适,能在刺穿的同时破坏对方的肌肉和血管。他听见熟悉的吆喝声,像是一柄强心剂,猛然打中胸口,他一时血脉贲张,把拳箍往手指上一套,利落地从窗户下一跃而下。随后拎着钢管,迎着寒风,飞快掠进黝黑的巷子里,混入到浩浩荡荡的人群里。   他们的眼神开始变得凶暴而粗戾,狰狞撕碎了浇透他们的面部。   他们跟着身边这些狠戾的人走在一起,心中不自觉地觉得自己也是这般强大凶猛。微微发颤的手握着钢管,这种掩盖不住的凶狠需要找个软弱可欺的人才可以,只要他们在一起,就没有人能打倒他们……   杭三举起钢管,一声猛喝,“嗖”的一声,气势十足地划破长空,朝着眼前站着的男人劈头盖脸打去。   “砰”一声钢管命中头部发出脆响,杭三一声惨叫,那钢管凭空来一阵不可抗拒的外力,径直砸到了自己脑门上,弄得他头晕目眩,还不等他回过神来,眨眼之间,自己的领子又被对方像小鸡一样提起来,两只脚在空中还没晃两下,就被人往外狠狠地一丢,瞬间压倒了四五个人。   对面的小喽啰见状,瞠目欲裂,瞪着圆鼓鼓的眼珠子,提起自己刚刚把对方打得鼻血横流的钢管朝对方打去。钢管还没碰着对方,就见对方直接一巴掌横空扇来,小喽啰被扇得眼冒金星,原地摇摇晃晃起来。   他一声痛嚎,还没搞清楚状况,就听见后面的发出几声惊呼,那个鼻青脸肿的大人正拿着刚他用过的钢管,朝他一脸狞笑活像个变.态一样跨着大步子走了过来……   ***   民警带着人匆匆赶来救援的时候,看见的就是一个鼻孔里塞着两团卫生纸的高壮男人,笑得像个变态,正拿着皮带在空中虎虎生威地挥着;另一个面色严肃的男人,正拿着用书裹成的棍子,不时敲下跪在地上孩子的额头,还发出清脆的声响。还有刚刚还惊慌失措给街道主任打电话的打印店老板,已经端了凳子出来,一边看,一边指手画脚教训着什么,旁边其他店主也纷纷抱着手臂大声责骂,掰着手指头陈列罪状。   平时嚣张的不得了的杭三那帮孩子正乖乖地跪在地上,垂着头大气不敢出,还不时地抹着眼泪水,看着可怜极了。   这场面简直不是不.良少年聚集的童党拦路抢劫,而是大人正在对未成年小孩实施家暴,简直一个大写的“惨”字。   街道主任跑在最后面,一边安慰桃红姐,一边分神扭头催民警:“你们还愣着干嘛,赶紧出手相救啊。”   “……………………”   民警们面面相觑,缓缓垂下手里警棍,他们这是救谁,救孩子吗? 第441章 残缺器官的遗体(八十三)打一顿就好了   街道主任本来一颗心悬在嗓子眼,心里一直在担心个没完。毕竟周队长看起来就是死要面子的人,这被一群孩子打得鼻青脸肿,他是该奋勇上前帮助脱困,还是干脆装没看见转身走人。   结果还没等他想好该怎么做,就看见那群凶神恶煞、人见人怕鬼见鬼愁的孩子们黑压压一片跪在地上。现场宛如孔子书院教室现场,周队长正拿着皮带大力抽空气,那些让人头疼的小孩正红着眼睛老老实实跪在地上,好几个鼻青脸肿,脑袋上顶着老大一个包。不时地还抽噎着抖抖肩膀,看起来可怜极了。   街道主任呆愣了一会儿,才恍恍惚惚回过神来,问在旁的民警:“那、那是杭三吗?”   民警刚刚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干咳一声:“长得挺像……”   **   杭三跪在萧瑟的寒风中,耳边不时传来大人教训的声音,一阵精神恍惚,他实在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这一切一切的,和他预估的状态好像不太一样。   他正在陷入自我怀疑的出神状态,脑袋“嘭”的一下被卷着的书打中,眼前那个严肃的大人问:“我刚刚说了那么多,你知道错了吗?”   他委委屈屈地捂住红肿的额头,麻木无神地背诵着:“我错了,我认识了自己的错误,我要好好学习天天向上,以后走出社会建设国家,成为社会有有用的一份子……”   旁边的小喽啰们一脸惨不忍睹地别开脸,同时耳朵也竖起来,听着老大的话默默背诵好一会儿对付这两个难缠的大人——恩,不愧是老大,这套话完全是标准答案啊!   杭三态度良好地背诵完,池剑扫了一圈周围问:“你是这儿的老大。”   杭三点点头,想了想又摇摇头:“大家叫我杭三,我们没老大,就是一起玩。”   “玩?”周鹏挑眉,“玩拦路抢劫,绿林好汉?”   杭三一听周鹏说话,就下意识想起他狞笑着揪着马小五领子扇巴掌,顿时觉得脸一阵阵的疼。   周鹏拿皮带“啪啪”扇着地板:“说吧,谁让你来抢我包的?”   杭三浑身抖了一下:“是个男的,穿着黑色皮衣,就在前面巷子口,他开着车来,让我帮忙抢你的包交给他。说是给我们每人一千。”   说着说着他又觉得委屈,刚他看周鹏翻包,眼尖发现包里根本没钱,全是纸,那东西根本就不值钱,白挨一顿打。   池剑神色一紧:“什么车?记得车牌号吗?”   杭三努力回忆下,他当时和小伙伴们在巷子口踢罐子,突然听见有人叫他们,他们扭头发现有个黑影在朝他们招手。那人站在巷子的深处,四周黑黢黢的,根本看不清模样,他们只好停下手里的动作朝那人跑去。   杭三记得,那人先给了他们一人一张红票子,然后朝他们指了指周鹏,说是要周鹏手里的包。平时他们没事偷鸡摸狗拦路抢劫没少做,可是抢下来钱再多,分下来一人也就几十元钱,相对起来这笔买卖太好了。本来他们刚才就盯上了两人,只是按照刚才的方法一样,就可以每人赚一千,这简直是大买卖。他高兴之余,又担心那人是骗子,于是让几个人去盯梢,发现那人坐进了一辆看起来就很上档次的车。   “车牌号不记得了,但是那车车头很大,蓝色的,看着有点像蛤蟆……”   “蛤蟆?”池剑皱起眉,这是什么形容词。   周鹏却眼睛一亮:“就是玛莎拉蒂呗!”   他还记得上次带魏威去看豪车展,魏威吐槽保时捷像青蛙,玛莎拉蒂像蛤蟆,当时他还恨不得把丢人的魏威提溜着丢出去,现在一想,真是慧眼如炬啊。   看过车的小孩根据周鹏手机里照片,很快确认,那人的车就是玛莎拉蒂。   两人心中一喜,毕竟玛莎拉蒂是高档车,在这小城市里买得起的寥寥无几,只要交警部门稍微查一下,很快就能锁定目标。   小孩看完照片,却是郁郁寡欢,苦着小脸欲言又止。   周鹏心情大好:“你想说什么?”   小孩眨巴眨巴黑白分明的大眼睛说:“我能抢个位置,先做检讨吗?”   其他孩子闻言立刻露出“你可真心机”的表情!毕竟不爱读书,记忆力有限,刚刚才听完老大宛如标准答案的检讨,肯定能完美背出来。大家都在眼巴巴等着机会,这小子居然想要插队,是可忍孰不可忍!   一群孩子跪在地上,脸颊红肿,周围的邻居们此时全都涌出来,平时没少吃这群小混蛋的亏,这时候都站在街上大声指责。   民警看着实在不忍,深吸一口气走上前:“周队,这群小混混有眼不识泰山,惹到你们身上,我马上把他们拘回去,杭三这次必须得关上十天半个月,让少管所好好教育他。其他年纪小的,我会叫他们家长来,好好教育下,这些父母光生孩子不管教,要以后社会帮忙管吗?”   瞬间所有孩子垂头丧气,脸上都蒙上一层灰色。年纪最小的抱着手臂坐在地上,大颗大颗无声掉眼泪。年纪稍微大点的把头埋的低低的,肩膀不停抖着。像杭三这样的,嘴硬的脸上还浮现一抹玩世不恭的笑意,但是对于见多识广的大人们依旧能从他眼睛里看出恐慌。   周鹏提着皮带站起来,拍着膝盖上的灰:“算了,都在做检讨了。我和老池也没啥事,是吧,老池。”   “恩。”池剑卷了卷手里的书,“教育我们也教育过了。”   孩子们一愣,悄悄拿小眼睛看他。他们平时遇见的大人们都恨不得扒他们皮,抽他们筋,从来没有受害人帮他们说话过。跪在地上的杭三歪着脑袋想了想,本来他以为这两人是变.态,原来是圣母。   真够缺心眼的。   杭三心里暗暗高兴,虽然被抽了一顿,但是都是轻伤,而且现在每人手里还有一百,今晚这单还真挺值的。   谁知民警连忙摆手:“别看他们是群孩子,那肚子里的坏水可多了。这事情可不是一次两次了,以前还只是欺狗打猫的,偷东摸西,后来越做越过。就前几天这群孩子还跑邻街去和人打架,这才刚教育过,你看出来也做坏事。要是再不好好管管,他们今天敢拦路抢劫,明天就敢杀人放火。”   民警越说越气,最后直接伸手指狠狠地戳了几下杭三的额头。   周鹏和池剑对视一眼,两人以为这些孩子不过是教育太少,被人利用,没想到还聚党横行,以后出来别说为社会建设添砖加瓦,   街坊邻居也跟着附和:“就是就是,这些孩子再不教育,以后就没人管得了啦!”   “看他们无法无天的,不仅要教育,还要重重地教育!”   “两位,没看社会新闻吗?现在的孩子哟,一言不合就拿刀子捅人。你看那里堆着的钢管小刀,再不教育真的晚了——”   “对对对,我双手双脚支持领导的决定。”   ……   一帮孩子眼泪都快掉下来了,听这口气绝对不会放过他们了。杭三本来就带着一身戾气,刚刚被池剑周鹏武力镇压,不得不低头认错,结果这群大人还来劲儿了,不由得脾气上来了,甩开民警戳来的手指,带着怨气开口:“你们教育我们有屁用,去教育我们父母啊。”   “嘭”的一声,池剑拿着书卷大力拍了下杭三:“和大人说话什么语气,我问你,你做错事没有?”   杭三顶着后脑勺老大个红肿包,心里想和池剑干一架,又想起刚刚自己被小弱鸡一样拎起来的羞辱画面,根本就干不过,思来想去,最后只好忍辱负重咬牙道:“我错了……我不该抢钱……”   说着,他又觉得不太服气还委屈:“可是如果我不拿回去钱,还不是得挨顿打啊。”   周鹏闻言抱着手臂蹲下来,皱着眉问:“你说的什么意思?”   杭三大概是委屈极了,瞬间胆子也大了,红着眼瞪着周鹏:“我爸说了,我要是今天还不拿钱回去,就揍我,还揍我妈!”   “……”周鹏眉头一紧,扭头看身边的街道主任:“有这么回事?”   街道主任犹豫片刻,叹息一声,开口说:“唉,周队,你看看这附近是什么地方。酗酒赌博聚众斗殴这些都形成风气了,住在这里不搬走的,要不家庭条件困难,要不就是有恶习。这些孩子现在这样,也都是家里不管。杭三家里我清楚,这孩子父亲是个酒鬼还爱赌钱,每次输钱就喝得醉醺醺的回家打老婆。”   桃红姐讥讽一笑,避开杭三,凑到周鹏身前小声说:“妈了个巴子的,他也算男人,四十好几的人了,不赚钱天天逼自己老婆干活养自己。没能耐就老实点,还他.妈赌钱!他老婆一个超市服务员,一个月顶多就一两千块,他就逼老婆去卖,你说有这样的老公吗?”   桃红姐十分愤慨,这样的人别说当人了,连猪狗都不如。   池剑皱起眉:“这样说来,杭三抢钱,是给他爸?”   在旁的民警也是知道不少事情,所以很多时候都不知道该怎么教育这些孩子,他无可奈何叹口气:“杭三吧,这孩子别看才十五岁,已经有了保护母亲的想法,可能是想用钱让他爸安生点,可惜走了岔路。不止他,其他孩子也都是这样,家庭教育缺失,有父母等于没父母。这样的孩子放养不得,教育吧,我们又不可能代替父母天天看着。真是大难题。”   街道主任也跟着连连点头:“这简直是我们街道最头疼的事情,三天两头谈话都没有用。”   池剑听到这里,神情一沉,不是街道和派出所和稀泥,是这清官难断家务事。   杭三这群小霸王,也和大多数孩子一样,被母亲十月怀胎才哇哇大哭来到这个世界。他们懵懵懂懂睁开眼,看着陌生的环境,小心翼翼地试探,可是对待他们的爱意太少了,小小年纪他们就体会到了痛苦、恶意还有无可奈何的无助。   像杭三这样的孩子,从小在不被期待中长大,刚出生就体验了残酷,他们没人管没人爱,一个个都脏兮兮的,破破烂烂,也不懂成人所谓的教养。见到喜欢的东西,想要,可是没钱,于是他们就去偷,就去抢。   可是每次偷来抢来的,都要被骂,还要被打。于是孩子们慢慢汇聚在一起,成群结队,这下大人们不该招惹他们了,他们可以得到想要的,想吃的。那些平时打他们骂他们的大人,在看见他们一群孩子在一起的时候,都露出了惧怕的神情。   于是他们的路越走越偏,走上了一条岔路。   杭三下巴固执地仰着,他知道这些人又在说陈腔滥调的事情,他一点不喜欢家里的事情被说出来,他很不爽,不爽的恨不得大喊大叫——   不要再说了!装什么好人!抓就抓吧!几天后他杭三出来又是一条好汉!   “哎呀,多大的事啊。搞得那么麻烦,跟世纪难题似的,”听完一群人唠叨,周鹏耸了耸肩,一把提起正张着鼻孔喘粗气的杭三,舞了舞拳头,“打一顿就好了。”   杭三:“????”   孩子们:“?????”   众人:“?????” 第442章 残缺器官的遗体(八十四)我是大英雄   孩子们鼻青脸肿的小脸上惊恐不已,刚刚才挨了一顿打,怎么又来?   “不用了吧。”街道主任拿出手帕不停擦汗,“现在提倡素质教育,过去简单粗暴的体罚方式是不提倡的……”   “而且会被投诉。”民警小声附和,显然已经被投诉过很多次了。   “投诉个屁。”周鹏耍起流.氓彻底没了素质,直接拽起跟前的杭三,“这群小兔崽子是重要证人,全都得带到市局去挨个录笔录,这位民警麻烦你跑一趟,叫他们家长来市局领人,要是不来,呵呵……”   街道主任一愣,有点摸不着头脑,同时抬头朝周鹏看去,周鹏笑得活像个刚出土的变.态,顿时心一拧:“周、周队长,你想干嘛?”   周鹏撩开眼皮扫了一眼惊惧的孩子们,双手一摊:“当‘老.子’的不会当‘老.子’,那就让老.子来好好教他们怎么做‘老.子’。”   他说的理所当然,说完提着一脸懵逼的杭三朝车里走,还不忘记嘱咐主任和桃红姐一起,留下被“老.子”两个字绕的晕头转向的众人面面相觑。   池剑神情复杂看着周鹏把杭三和刚指认车辆的两孩子塞进车里,自己拉开车门坐上驾驶座:“你怎么想的?还管上家务事了。”   “我有点担心。”周鹏拉过安全带系上,朝窗外看了一眼,确认桃红姐和孩子们都上了车,才忧心忡忡地点燃火发动车。   池剑一愣,若有所思地看了眼后视镜,孩子们正低着脑袋不知道在嘀咕着些什么,不时偷偷朝他投去警惕的一瞥,他顿时明白了:“你是担心有人灭口!”   冬宁巴不得早点把这份材料交到容铮手里,绝不会多此一举半路添堵。   反之,不想让材料落入容铮手里的,肯定是孙周兴那边的人。这群人向来在欲海市作威作福,胆子养的不是一般的大,居然打起办案刑警的主意,谁能想到这人胆大妄为却傻啦吧唧地露面,还把自己私人用车暴露了。按理来说,再蠢也不该犯这种低级错误,多半是逼急了,光想着借刀杀人忘了隐藏身份,等他后头发现借刀杀人失败,肯定马上想到掩盖犯罪事实,杀人灭口。   “这是一方面。”周鹏从怀里掏出烟丢给池剑一支,压低声音小声说,“按你们先前的猜测,市局里有内鬼,不然不会有人比你先一步到137号,但有一点,没人知道我在查什么,我出现完全是个意外。我一路很小心,确认没有人跟踪,但却突然冒出一堆孩子,点着名要我包里的东西。”   池剑一凛,看着周鹏扯开手里的黑包,那里面是厚厚的一叠照片。刚才周鹏担心半路出事,干脆就近找了家打印店,亲自上手把照片扫描上传。他们动作小心,打印店里只有老板一人,看见客人自动上手乐得清闲,自己在网上玩斗地主玩得不亦乐乎,有照片的消息不可能是老板透露出去的。   另一方面,几张旧照片也不会太引人注目。   那谁知道周鹏手里有照片,这些照片后面受害人编码这条重要线索?   池剑下意识地扭头看后头跟着的车辆,发际线后移的街道主任抹着汗,一脸无可奈何地和身后的桃红姐说些什么。   周鹏小声说:“有人通风报信,以至于对方狗急跳墙、不管不顾,不惜暴露自己也要抢走我手里的照片。我直觉这些照片很重要,之前我以为照片里的含义只是最早的一批受害人,现在看来是我低估了,里面没准拍到了关键人物!”.   池剑心头一震,拿着的烟灰抖了一裤子,又听周鹏继续说:“知道的照片除开你我只有那两人,现在那两人都在我们监视之下,没办法再报信,只要根据孩子们交代的消息找到车主人,我们就可以知道这背后到底是谁在搞鬼。”   车内气氛陡然紧张起来,坐在后座的三个孩子正襟危坐,觉得前面两大人神情过于严肃,下意识地就缩成一团,想要减少自己的存在感。就在这时候,车里突然响起了一阵音乐,女人低沉的嗓音带着点回音在狭小的车里回荡:“……却教我年年寂寞度春时,直到我做新娘的日子,才开始不提你的名字……”   孩子们:“……”   这是什么少女情怀的恨嫁音乐?????   车内气氛又陡然尴尬起来,池剑干咳一声装作什么都不知道。铃声的主人周鹏面红耳赤,心中无数次懊悔怎么没换铃声,破罐子破摔地接起电话,没好气地问:“什么情况?”   语音未落,电话那头背景音传来女人歇斯底里的惨叫声,还有救护车刺耳的笛声,乱做了一团。   “周队,”那打来电话的人似乎正在跑步,上气不接下气地说,“车主人找到了,但是……但是人已经死了!”   周鹏瞳孔猛地一缩:“死了?”   蓝色的玛莎拉蒂太过打眼,没多久就有在街上巡逻的巡警发回报道。但当一群人浩浩荡荡过去抓人的时候,玛莎拉蒂就停在路边——车门敞开着,司机胸口插着一把刀,人半躺在地上,已经没了气息。经辨认,那人正是和孩子们提出交易的黑衣男子。他的手机已经不知所踪,刀柄上也没找到指纹,很明显是被人灭口。   周鹏和池剑对视一眼,都不约而同皱起了眉。   ****   于此同时,孙周兴已经在审讯室里喝上了热茶,态度非常良好,还和负责审讯的警.察唠起了嗑,聊起了家常,但是一旦询问他案情,他便一问三不知,还提出三个问题——   “什么情况?”   “有证据吗?”   “我真不懂你们说什么,要不要来个人翻译一下?”   把审讯的警.察气得吐血。   反之孙老狐狸狡猾的行径,钱厚载却非常配合,虽然对于自己怎么被绑进去,也是一问三不知,但是说起自己为什么和冬宁合作绑架自己亲舅舅,倒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他直言知道孙氏和丁所长背后在做什么后,吓得六神无主,担心自己安危,怕被对方连累。毕竟他平时最多欺男霸女,干干恶霸的事情,从不敢做杀人的勾当。更何况这事情不止是杀人,还饲养活人贩卖器官,在钱厚载三十年来的恶霸生涯里,简直是前所未闻!   于是钱厚载打算找自己父亲谈一下商量下对策,据他交代当时他老爸在外面喝茶和人谈点事没回家,钱厚载在家里实在坐不住了,打算出门去找,车还没开出大门了,突然脑袋一昏,睡了过去。   等他醒来,就发现自己被绑在那小黑屋里了。当时他看冬宁穿着警服,前面还搁着个闪红灯的摄像机,又想起昨天晚上听到的消息,以为这是警.察搞得计谋,想要以此来诈孙氏口供。   本来钱厚载就是个狗屁不懂的法盲。平时和刑警没怎么打交道,也就递根烟吹吹牛,也没打过什么具体交情,不知道刑警审问犯人的真正操作。他还老爱看些欧美血腥片,最爱看那种英雄主义电影,看英雄大杀四方,惩奸除恶,爽得一塌糊涂。   看见这个场面,他瞬间脑补了一场大剧,认为自己仿佛是福尔摩斯的助手华生,蝙蝠侠的帮手罗宾,二郎神的手下哮天犬……根本没想过绑架是违法行为,这样得来的证据法庭上也不会得到认可。   在被逮捕前,他还一直以为自己是在帮刑侦支队的大队长惩恶扬善。   他这番话白冰在被钱母扭送来的干瘦女孩嘴里证实了。   那女孩本来一晚上没开口,但是听说钱厚载被抓回来后,主动提出要见白冰,交代了始末。   白冰给容铮去了个电话,电话一被接通,劈头盖脸下了个定义:“钱厚载可真是个二货。”   她隔着审讯室的玻璃看了眼正在捶胸顿足懊悔不已的钱厚载,倍感头疼地揉了下眉尖:“老大,你还记得郑明那个小姑娘吧,今天被钱母扭送来的那个女孩就是郑明的朋友。”   容铮那边信号不大好,模模糊糊能听见很多人在吵吵闹闹。   白冰干脆不等容铮回话,自己干净利落地说了起来:“我问了下,钱厚载和她们关系倒是不复杂,属于各取所需的‘买卖关系’。接下来这个事情脉络就有点无厘头了……”   白冰头疼地叹息一声:“说起来还要提发现郑明尸体那天。钱厚载接到报案,到现场看见尸体,很快发现那泡的发烂的尸体是郑明的。本来钱厚载那个草包也不懂看尸体,以为郑明是意外落水身亡,可丁雪峰表现有点奇怪,非要把尸体隐瞒着火化了。不过钱厚载没多想,他向来不过问这些,属于四肢发达头脑简单,被卖了还帮着数钱那种。   “后来周队他们到金河镇派出所,把他们老底给端了,钱厚载才知道事情的前后关系。他自己明明什么都不清楚,对自己舅舅的黑煤窑的违法性质也是一问三不知,觉得自己冤枉的要命,正在家里发愁呢,然后那个小高就找上门了。”   “小高?”容铮正在爬个山头,信号有些断断续续,不过还好大致推算下能猜出大概,他干脆跟身边人吩咐了声,自己走到一边,“是那个被钱母扭送来的,挺瘦的那个姑娘?”   “对。”白冰想起事情经过,就一阵恶寒,“那小高貌似和郑明不太一样,她属于‘散户’,自己单干,偶尔和郑明搭伙接些生意。据她自己称述,她上个月在论坛上看见有关失踪女孩的报道,联想到郑明的失踪,心里就一直就惶恐不安,不得已之下,她想到了自己做警察的客户。她想着钱厚载是警察,认识郑明,还和自己有那方面关系,于情于理钱厚载都得帮她一把。” 第443章 残缺器官的遗体(八十五)关键物证   “惶恐不安?”容铮眉尾一挑,“她难不成知道些什么?”   “她收到过一个郑明寄来的快递。”白冰刚刚已经叫人去小高租住的房子里去找了,那地方离着市局不远,是个老职工宿舍。白冰在欲海市呆了半个月,每天来回都会路过那里,她做梦也没想到线索就会在那么近的地方。   “小高告诉我,之前郑明和她在KTV陪客人喝酒,那客人喝大了,没多久就睡过去了。郑明手脚本来就不太干净,看那客人面生,开的车又是外地牌照,一时见钱眼开偷了那客人的包,没结钱就连夜跑了。但等她回去发现,那客人看着挺阔包里却一分钱也没有,这下一分钱没落着,她气得在房间里直骂人,打算把包拿回去,至少把陪酒的账结了。结果还没等她出门就来人堵上门,着急地问她看见那客人的包没有。郑明一开始是害怕不承认,没多久就有起了心眼,认为这包里的东西有大名堂。”   这郑明不光是小心眼多,胆子也还大,小小年纪就学会了敲诈勒索。容铮压低声音问:“她在包里发现了什么?”   “一个挺高档的黑皮笔记本,小高不识字,她听郑明说那上面有很多人的名字,怀疑是个记录非法内容的账本。”白冰说,“郑明拿着那个账本,想要勒索对方,直接狮子大开口要三百万,结果对方眼睛都没眨一下就同意了。那天郑明欢天喜地,认为自己要发大财了,过了会儿还懊悔该多要一点。不过郑明还挺机灵,她和小高商量,把黑色笔记本复印了一套。复印件用快递寄到小高老家,好回头有需要时候,还可以再勒索一把。然后她就赶紧找了她相好的,两人带着原件一起去赴约,从那以后郑明就下落不明了,直到后来河塘里发现郑明的尸体,一看就是生前遭受过虐打。”   姚大江交上来的照片,郑明脚腕手腕都有明显的淤青,牙齿指甲都被拔除,生前遭受过非人的虐待。容铮眉头拧紧成一团:“原来她的死因是那本账本。”   “那小高也是这么想的。她手里拿着那份复印件,感觉就像抱了个炸弹,一直都很害怕,再看新闻,瞬间这害怕就到了临界点,这才找到了钱厚载,想要报案申请保护。钱厚载知道这个事情,也怕的不行,也不知道怎么回事,鬼使神差地想起了,丁雪峰那天非要火化郑明那个不同寻常的举措。还不等他想通怎么回事,姚大江又来了电话,神秘兮兮地说有大人物要和他见面,他就跟姚大江去了见到了冬宁。冬宁告诉他,现在国家正在查关于孙氏圈养活人贩卖人体器官这个骇人听闻的事实,丁雪峰是帮凶,他们知道钱厚载和这件事没关系,动员钱厚载主动交代丁雪峰的情况。”   “唉,”白冰叹了口气,“冬宁一没出示批文,二没出示证件,钱厚载这个二货却联系了小高说的话硬是相信了,主动交代了郑明的事情。于是冬宁将计就计把局里关于郑明的调查给他看,还放了钱厚载和郑明两人的‘交易’视频,钱厚载这就被吓到了。在冬宁威逼利诱下决心帮忙做卧底,这才糊里糊涂地和冬宁搞了这么一出戏,刚刚还在审讯室里说,自己为了帮警方取证,不惜大义灭亲。你说说,这钱国平算不算是恶人有恶报?”   容铮没搭理白冰的问话,指尖摸了下下巴,沉声说:“陆阳是老刑警,很会揣摩人心,特别会按碟下菜,钱厚载是个草包,只需要冬宁这个刑侦队长出面,三两下就钻进了他们的圈套。”   “现在看来就是这么回事。你说郑明找到的这个笔记本能有多重要,让人不惜杀人灭口,里面到底记了些什么?”话音刚落,门外响起敲门声,几名警员提着箱子走了进来。白冰从箱子里翻出所有黑色皮的笔记本,一本本翻开看,就在和容铮报道的这段时间,派去小高家搜查的警员已经回来了。小高刚从老家赶回本市,随身东西不多,一个行李箱就装满了。   “郑明因为这份复印件丧命,而小高却活得好好的,说明对方不知道有复印件的存在。”容铮抬起头看了眼寂寥无声的四周,皱着眉说,“白冰,这个消息很重要,千万不要透露出去。”   白冰低声说:“放心吧,现在调查的人都是我们自己带来的人。”   “白姐,你看看是不是这个。”一名刑警从给行李箱夹层里找出一个牛皮袋。   白冰连忙道谢,接过牛皮袋拆开发现里面是厚厚一叠A4纸,用廉价的塑料封皮简单包裹了下,从外表看实在不值三百万的包装,她先翻了几页,随后她倒抽一口凉气,这正是她要找的东西。   复印件上每页纸都密密麻麻写着名字,标注着姓名年龄血型,最开始白冰看着还有些莫名其妙,不懂这些是什么,她一目十行地扫过页面上的名字——   2006年,王琥A,詹佳O……2007年,张婷A,胡彬AB……2008年,陆瑶B,沈晓东O……   突然,白冰手上动作一顿,抄起牛皮袋一个箭步冲到电脑旁,噼里啪啦输入几个名字,后面弹出一大段一大段内容——   “2007年,十四岁的张婷,上学路上失踪,家长报案,当地警方没有出警,以失踪时间不满24小时推辞。2008年,十七岁的陆瑶,在家门口和朋友告别,却没有回家,警方接到报案没有进行调查,直接推断女孩离家出走,拒绝立案……”白冰眼睛震惊地瞪成两个铜铃,“老大,这些人都是下落不明,没有被立案的失踪人员……这就是一份供货名单啊!”   容铮闻言脚下踩碎一堆泥块,还没来得及说什么,不远处突然有人高声喊了一嗓子。   他抬起头,看见山头上有人朝他挥着手。山里晚上风出奇的大,温度也要比山脚下低上几分,那黑漆漆的背景下,人和景物影影倬倬地连成了一片。他一时被砂石混在一起的风吹得睁不开眼,裹紧身上的衣服,对着电话那头朝白冰说:“这份名单拿到手里,其实用处不大,没有写具体内容,证明不了什么,还是复印件,对方可以拿很多借口开脱,法庭上很有可能直接被对方律师驳斥,连普通旁证都做不了。不过不用太丧气,可以作为我们确认受害人的方向。按照钱厚载的说法,他是因为听了小高的话才心神不宁,你也说了这个小高住处行李不多,看来是最近才到这里。这一切太巧合了,天下没那么多巧合的事情,比起巧合,我更相信事在人为。你不妨拿着这名单再找那个小高谈谈,随便透露下孙周兴现在的态度,再问问她还记不记得当时那个掉包的客人叫什么名字。”   白冰放下电话,脑海里浮现出小高的模样,面黄肌瘦的,浑身衣服被钱母撕扯得破破烂烂,带着高原红的脸颊上还有未干的泪痕,看着实在楚楚可怜。但是当她翻回去看监控资料的时候,发现那小高在她走出房间的瞬间,脸上浮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   容铮把手机揣回包里,他皱着眉头,看了眼时间,不到四十分钟到十二点,前方村民正在闹哄哄地和派出所民警吵着,他们提着拴着红绳子的锄头,在夜色里那抹红色红得触目惊心。   他看着那在风中摇摇晃晃的红绳子,包里手机一震,周鹏发来了一条短信。   周鹏通过交警部门系统很快查到那辆玛莎拉蒂车主名叫唐卓,男,三十一岁,平川省淮赧市绣德坊人,名下有一家餐饮公司。   周鹏拿着这人信息到公安户籍系统搜了下,查到了这个唐卓居然有个让人意想不到的亲戚。   容铮低头看了一眼,愣在了原地,短信里的名字只有三个字:唐成江——这人正是正在办理退休手续的省公安厅副厅长唐成江。   ******   与此同时,一辆车正缓缓驶入淮赧市某政府大院花园区107号,一个满头大汗的中年人行色匆匆地走下车,按响了门铃。   不一会儿保姆推开了大门,露出了门厅里正在打包的大小物件,中年男人没顾着和保姆打招呼,直接朝屋里走。空荡荡的客厅里,灰白发色的老人穿着一件深灰色中山服,正在笑呵呵地和人商谈着什么。   那名中年人一见着老人,便顶着油光可鉴的光头,点头哈腰地走到老人身边,郑重地喊了声:“唐老。”   唐成江先是点了下头,随后皱起眉:“你这个时间来这里做什么,现在我正在招待客人,如果没有什么急事,明天再说。”   那中年人脸上露出一丝为难,他打算说些什么,就在这时,屋里的电话响了,来电没有显示号码。   唐成江正好就在电话旁,他挥退保姆,自己随手接起来:“喂?”   电话里没人说话,良久,听筒里传出一声怪异的笑声——就像是有人掐住了喉咙,声音从嗓子眼深处冒出来,短促又古怪。   唐成江皱起眉,奇怪地朝话筒看了眼。   旁边人立刻担忧地问:“老唐,怎么了?谁打来的?”   唐成江摇摇头,挂上电话,无可奈何地耸了下肩:“没人说话,我看多半是骚扰电话,现在啊,小孩子真是没事做了。”   就在这时候,电话铃声又响了,唐成江下意识地朝液晶屏看了眼,还是没有来电显示。他犹豫了片刻,电话铃声依旧持续不断地响着,在安静的屋内,单调的电子音在空阔的客厅里尖锐响着,像被推倒的骨牌一样,一声高过一声,直接敲在人的耳膜里。   唐成江站在原地,看着不显示号码闪着蓝光的液晶屏,莫名其妙脊梁骨里冒出一层冷汗。   旁边的人古怪地朝他看了一眼:“老唐,不接电话吗?”   唐成江摸了下额头的汗,僵硬地笑了下,接起电话:“……喂。”   电话里依旧没人出声,电子音透过话筒“兹兹兹”响着,接着,又是那怪异的笑声——“赫赫赫赫——”   唐成江使劲喘着气,他紧紧捏着被汗水打湿而变滑的话筒,声音有些颤.抖着问:“……你是谁?”   电话里的笑声陡然停住,随后响起了一个比笑声更加古怪的声音:“你问我吗?”   中年人看着唐成江的表情,疑惑地走上前:“唐老,这电话是不是从欲——”   “你旁边有人?”   唐成江呼出一口气,找回些镇定:“我在家,当然有人。你是谁?你找我做什么?”   电话里,那人噗嗤噗嗤地笑起来,听起来很开心似的:“啦啦啦,我是谁,我是谁,你猜猜我是谁?”   唐成江想把电话挂上,可是整个人像着了魔一样,紧紧握着电话。   “不猜吗?”电话里的人还是笑着。   “你到底是谁,你信不信我——”   “唐成江!”那声音陡然一变,格外严厉,随后,他又笑了,“你能把我怎么样?”   那一惊一乍的反应活像个脑子有问题的变.态,唐成江额头上的汗更多了,他壮胆似的大吼一声:“不要闹了。”   唐成江勃然大怒,那声音却阴森森地笑了起来,然后放了一段录音。   “你,你做什么!我可是唐成江的侄子……啊——血、血……”   唐成江一个激灵倏地站直了,过了一会儿,电话那边不知道又说了些什么,他脸上的神色难看到极点,一把推开涌上来询问的旁人,急急忙忙地朝屋外跑了出去。 第444章 残缺器官的遗体(八十六)梦境万花筒   他眯缝着睁开眼望向虚空,缤纷的色彩宛如梦境般聚集又消散,就像不停转动的万花筒一般,总是带来不同的幻境。   耳边却总是传来由远及近恼人的声音,那声音总是不停,就像是尖利的钉子不停地凿进耳朵深处,拼命拉拽着耳道发出令人牙酸的声音。   “咯吱——咯吱——”   那声音越来越近,越来越快,变得高亢起来,突然,一个女人发出歇斯底里的惨叫,惨叫声响起的同时,一个男人正发出低沉的笑声,惨叫声和笑声不断靠近,他感觉自己的心脏快要飞了起来,大力朝胸腔发出轰鸣声,仅仅一个瞬间,那高亢的惨叫声和低沉的笑声撞击在了一起——   “咯吱——”   钱国平猛地惊醒,冷汗像水一样从毛孔里涌出。他用力眨了两下被汗水打湿的眼睛,眼前一片黑暗。他正靠在一个热乎乎的东西上,心脏正在因为噩梦发出急.促的跳动声。   刚刚睡醒,他脑袋里像是放了个大笨钟,不停有东西敲着脑袋,疼得他大脑一片空白。   痛,他睁开眼睛后的第一个感觉。   随后是大片大片没由来的恐惧,把他的全身密不透风地裹住,实在想不起噩梦是什么,但是身体能感觉到因噩梦而颤栗的感觉。   他想要动一动,却发现浑身僵硬的可怕,同时也很冷。他皱了皱眉,想要破口大骂,这么冷的天房间里为什么不开暖气,还有这个床,怎么那么奇怪,凹凸不平的……   视线很快适应了黑暗,钱国平长长吐出一口气,顺着躺着的姿势朝天花板看去。   斑驳的天花板表面凹凸不平,密密麻麻地像是一颗颗针点,他想起了那个声音,像钉子凿进墙里,他不禁眯起眼睛,家里的天花板好像不是这样,他好像到了一个陌生的地方。   他皱起了眉,他在思索今天的行程。早上睡到四点半,实在睡不着了,起床遛弯。六点他穿好衣服,从书柜里找出一本书看。八点半他到达办公室喝茶,然后开始开会。到中午的时候,他接到了一个电话,那个电话很奇怪,一个人在古怪的笑却不说话。   他以为是恶作剧,很生气地挂掉,不多久这样的电话又重复了两次,他特别生气,第四次打来电话的时候,他终于听见了说话声……   脑海中忽然杀出一个画面——昏暗的房间里,架着个闪着红光的摄像机,五张椅子一字排开,   上面坐着四个被捆绑的人……   钱国平猛地僵住,记忆犹如潮水般涌了上来,体温也随之下降。   他被人绑架,劫持,最后被人踩在地上昏死了过去。   “咯吱——”   那噩梦里的声音突兀地响了起来,钱国平浑身一颤,意识到那声音是从身后那凹凸不平带着热度的玩意传来。   身后的人正不停地磨着牙齿,像是在吃着什么东西,不停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与此同时,他的手握着手机,正在不停砸着地面。   钱国平咬着牙,他尽量不发出声音,努力让自己的呼吸平缓,千万不能让身后的人知道自己醒了!   他闭上眼,让呼吸平顺绵长,不能被发现……该死的……那些警.察在干什么,为什么让我和这个疯子单独待在一起!   他.妈的,他.妈的,他.妈的!   等他出去,他一定要让那群吃干饭的好看!   突然,那咯吱声停住,钱国平连忙止住心中的暴怒和妄想,努力抑制着身体发出的颤动,四周陷入死一样的寂静,只有绵长的呼吸声在房间里静静的响着。   钱国平吓得完全不敢动弹,他深怕让身后那个变.态苏醒,他心底大声念着平时根本想不起来的佛主,觉得自己跳得飞快的心脏声音都大得惊人。   就这样过了难以忍受煎熬的漫长时间,身后的人依旧一动不动,也没有发出任何声响,宛如死人一般……   对,死人!钱国平精神一振,他想起那个变.态好像也身受重伤,这样就说得通了,那些警.察在和变.态打消耗战,就等变.态支撑不住,昏过去。   他试探性地轻轻动了下手指,身后的人仿若未觉,钱国平心中不禁感到喜悦,又试探着挪动了下脚,这次动作大了不少,整个脚左右摇摆了下,果然身后的人还是没有动静。   他想着,太好了,这个人一定是坚持不住昏睡了过去,不然不会这样都还不醒来。他兴奋地整个人快要飞了起来,就趁现在,他刚刚休息过,浑身精神充沛,只要猛地起身飞奔到门后,就能获救。   可是身后的人察觉了怎么办,他手里有枪,突然醒来给一枪怎么办?   不过是个刑侦队长,又不是神枪手,这么快的速度,恍惚之间,怎么可能百发百中。   赌一把?   钱国平闭上眼睛,凝神听着一墙之隔房子外面的声音,那堵满是霉斑、凹凸不平粗糙的墙面后面不时有人在走动,警笛的声音也能透过墙壁渗进来。   自由!活下去!钱国平胸腔里鼓起了巨大的勇气,巨大的求生欲拉扯着他后脑勺快到耳后的那根绷紧到极点的神经。   他再也忍受不了了,这里太冷了,他想要活下去,他想要自由。   他握紧拳头,咬紧牙关,猛地他睁开眼,看着不远处的那扇门,充满了让他抑制不住的诱.惑。   好,就是现在,他拼命鼓着劲,整颗心都要飞起来。渝西渎加。   他试探着转过头,下一秒,他整个人陡然僵住——冬宁睁着圆鼓鼓的眼睛,嘴角洋溢着笑容,一眨不眨地注视着他的动作,从始至终,他都没有移开过目光。   就在这个时候,冬宁手里的手机亮了下,时间恰好是23:45分。   ******   “只剩下十五分钟了。”指挥赵书记焦急地拉住旁边跑过的人问,“容队有消息没?”   容铮依旧没有消息。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网上的消息却越来越沸腾,就算快近零点,网民的热情并没有因为凌晨的即将到来而有稍许的褪色。网上的爆点头条依旧和这次直播相关。   他对孙周兴点头哈腰的照片也同一时间传到大江南北进入千家万户,虽然警方已经多次发表声明澄清谣言,然而依旧挡不住网民们级强烈的推测欲。网上所谓的真实爆料没有间断过,有人信誓旦旦地说见过孙周兴和他私下吃过饭,没多久他的消息被暴露出来,他老婆在菜市场因为鸡毛蒜皮的小事打架也登上了热点。   指挥顿时有种跳进黄河洗不清的感觉,压力倍加,又加上容铮突然夺了他的权,擅自和绑匪交易,给了对方五个小时的时间。   现在快到约定好的零点,容铮一点消息都没有,他气得直跺脚,那个冬宁故弄玄虚要找什么母亲,这难不成是打算上演一出沉香救母吗?真是胡闹!   零点就要到了,人质如果没有救下,那他的整个职业生涯就完了。不仅如此,他担上那样的骂名,说不定还会被审查一番。他不敢说自己真的干净,偶尔帮下忙,会拿点小红包,但是那都是约定俗成的惯例,以前不觉得有什么,现在一想起来,浑身上下每一寸皮肤都在发痒。   魏威也心里着急,一双牛眼似的大眼睛里全是血丝。   小武担忧地走过来:“魏哥,容队给你来电话了吗?”   魏威赶紧拿出电话,随后又垂头丧气:“没有,短信也没有。”   小武皱起眉:“赵书记等不及了,我看他已经调动了特警,打算先放烟雾弹再从窗户和大门里突围进去。现在人都朝房子去了,马上就要攻进去了!”   “你说什么!”魏威刷地站了起来,急得头发都立了起来,一把推开小武冲了出去。   最后十分钟,特警黑压压的一片,将整个房间都围了个水泄不通,已经僵持了快五个小时,所有人都达到了精神的极限,疲倦之下,只想马上解决赶紧离开,都纷纷端起手里的枪,不再犹豫,只等指挥一声令下。   “赵书记!”魏威一眼看见正准备下命令的赵书记,连忙冲上前,“赵书记,再等等。”   赵书记:“等什么,我已经给了你们那么多时间了!”   “对啊,都等了那么久了,不差这十分钟了!”小武大喊着跑过来。   赵书记脸一黑:“小点声。”   他低头看了眼手表,核对了下时间:“这个时候最好,对方放松警惕,我们正好突围进去,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赵书记,容队和冬宁约好了,只要容队零点找回他要的,他就放了钱国平,不但放了钱国平,还放所有其他的人质!”   “小魏。”赵书记把眼镜推到鼻尖上,眼中露出一丝不耐烦,“我很尊重你们,谢谢你们从淮赧市赶来这里帮忙,容队也很有能耐,所以我才一直放手让你们去做。可是现在,这是什么情况,人命关天,如果我听了你的,等了这十分钟,零点一到,容铮没有回来,冬宁杀死人质,这样的责任谁来承担?”   魏威顿了下,想说我。   赵书记冷冷地看了他一眼:“你能承担起两条命吗?”   魏威浑身一震,说不出话来。   两条命,一条是钱国平的,另一条是冬宁的。   他有什么资格说去承担呢?   “所有人注意。”赵书记提高嗓音,“听我命令,倒计时,十、九、八……二——”   “等等。”一个声音传来,魏威精神一震,抬起头来,赵书记也停住了话,赶紧站直身子,两人一齐朝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只见容铮挺阔的身姿大步流星地朝他们走来。   整个人镇定自若,他走到魏威身边,大力拍了下魏威的肩膀,同时朝赵书记微微躬身鞠了一躬:“辛苦了。” 第445章 残缺器官的遗体(八十七)父与子   其实人类强大的令人难以想象。没有坚韧的爪牙,强悍的力量,却依旧在经过千万年的进化后,走上食物链的顶端,成为星球的主宰者。经历过极端的气候、残酷的战争、碰撞的理念,人类对其他生物而言无疑是无坚不摧的代名词。   然而人类却是那样的脆弱,他们会惧怕虚幻的幻象,尖锐的物品,街头游荡的流浪生物,黑暗里不知道哪里冒出来的细细碎碎的声音。   正常的人类会因为过度劳动感到疲倦,会因为死亡而感到惧怕,也会因为亲朋的行为而产生情绪的变化。   情绪有时候会收不住,就像人的压力一样。当人的压力达到顶峰值的时候,人类的普通反应是逃避隐藏。如果这时候有人突然将压力释放,他们会忍不住哭泣。眼泪是聚集了人类太多情感的物体,它有温度,有味道,还藏着情绪。   疲倦、压力、痛苦……这一.夜对于不停奔波在第一线的警务人员来说,只希望是一场噩梦,当天际第一抹阳光洒向天边的时候,一切都会归于原点,没有绑匪,没有人质,没有爆炸,没有伤亡……他们的同事还在抱怨微薄的薪水,他们的队长还在笑嘻嘻地拐着他们进格斗室打一场,一切一切都会归于平凡。   可是就像没有后悔药一样,这个世界并没有这样转换时空的能力,也没有无所不能的超人,山顶的夜风依旧带着刺骨寒冷还有浓郁的煤烟味。   很多人都循着声望向容铮从黑暗里走来的身影,车刚刚停下,满是煤灰的地面有长长的拖痕,车门打开着,还有暖气往外冒着白腾腾的烟,混合着强烈的灯光,使得容铮的身影看起来模模糊糊的,像是镀了一层雾状的光。   容铮的步子踏得更外的从容镇定,他面无表情的脸上,没有一丝笑容,那样的表情像是在追究所有人的责任一般,下意识地让人除了害怕外还有敬畏,许多人低下头,他们似乎从容铮的面部表情里看出了责怪——   ——四个小时的时间,一件事都没做!   ——让你们等着,最后一秒却先行动了!   ——不听命令。   ——身为警务人员,居然感情用事。   ……   然而容铮却没有再往前走,他定在原地,目光平静地扫向四周,接下来,做了一个让所有人意想不到的动作,他朝着在场的所有警务人员深深地鞠了一躬。   “辛苦了。”   容铮的声音不大不小,没有太多起伏,恰好能传达到所有人的耳朵里。   他们愣住了,大脑一片空白,容铮重新挺直腰板,转到另一个方向,又深深地鞠了一躬。   “辛苦了。”   离着和冬宁约定只剩下四分钟的时间,按常理来说,容铮应该急忙准备,但是容铮似乎并没有记起这件事,其他人也一时惊呆了,不知道该怎么回应。   容铮慢慢朝前走,每走过一段,他便深深地鞠下一躬,用沉甸甸的嗓音说:“辛苦了。”   所有人就这样呆呆看着他沉着镇定缓缓迈着步子走到那间小黑屋门前,容铮停在门前,转过身,在众目睽睽下,再次深深鞠躬。   多米刚跑过来,见到的就是这一幕,不禁惊讶地张大嘴:“老大,你、你要干嘛,像是要诀别一样——”   “嘘。”魏威一把拉住他,小声说,“有什么事,等容队出来再说。”   多米有些丈二摸不着头脑,莫名其妙的目光望着他们,似乎是想问——不是谈判吗?还不赶紧进去,在外面磨蹭什么呢?   赵书记赞赏地抿了抿嘴,和绑匪僵持了五个小时,外面有无数双眼睛盯着现场,不仅仅是他,所有人的一举一动都陷入被怀疑的境地。   委屈,冤枉,不服气……太多太多的情绪在滋生,到即将到达零点的时刻,倒计时开始的瞬间,所有的压力铺天盖地的袭来。让在场的许多人开始滋生起愤怒,相互指责,甚至失去理智的情绪。   容铮的举动就像是一双安抚的大手,把那些不知道哪里飘来的灰尘拍干净。他代表着上级的态度,代表着对即将到来的谈判的决心。这样的情绪多米不会懂,但是其他人却受到了传达,有不少人眼睛里已经冒出了泪花。   这时候,容铮举起手,所有人看向他等着他的下个行动,他淡淡地看向四周。   “请各位再坚持一小会儿,我们就回家。”   说完,他不等回应,毅然转身,伸手转动门把手。   倒计时归零。   ——00:00   ******   小屋里一片漆黑,老人被提着领子十分勉强地站了起来。他在短短的五个小时里仿佛老了二十岁,头发乱糟糟地沾满了灰尘,眼袋已经开始发黑,额间的沟.壑和嘴角两边耷拉下去的深痕再也恢复不成原样。此刻他已经脸色像是刷了层白漆一样,不得已只能靠在身后的男人身上勉强维持着站着的姿势。   “我没有杀过人啊。”他漫无边际地胡思乱想,“我不像孙家那两孩子,也不像那贪得无厌的孙周兴,我没有杀过人没有放过火,也没有贪赃枉法,我的子孙也都在国外好好的,为什么我会在这里呢?”   他这辈子被冤枉过,挨了很多拳头,还戴上枷锁在大冷天被关在茅草屋里,两天才能吃得上冻成冰块的馒头,渴了就在地里挖雪吃。他经历过各种各样的困境,但是没有一刻像现在一样,让他莫名其妙倍感无力。   他甚至连自己为什么会被身后人带到这里都不明白。   他问过好几次为什么,身后的男人没有回答。于是他只好漫无目的地看着四周,目光最后落在大门上。   门外依旧没有动静,他被男人牢牢地圈禁着行动,手臂横在脖颈前,膝盖被对方的膝盖顶着只能半蹲着,整个身子只能维持着难受又必须靠身后人的姿势,这保证了他绝对逃不出对方的手心。   他不知道男人和警方达成了什么交易,他只知道无论交易达成与非,自己今晚必死无疑了。他现在想的是一会儿自己会怎么死,他记得男人有把刀,他的一只手上还正握着手枪。   如果是枪,他希望对方能一枪打在心脏或者眉心,这样他就能在瞬间毙命,不用遭受太大的痛苦。要是对方把愤怒洒在他身上,用刀割喉咙,或者一下下捅,那他会死的很慢,甚至会很疼。果然还是枪好,但是这小子要是手抖,一枪打中他的下巴,他没死,下巴却不见了……该死,他为什么要想起那么多痛苦的死亡方式,就不能给老人家一个痛快吗?   他愤愤不平地想着,带着埋怨,又朝男人手里的手机看了一眼时间。   马上就到零点了,警方还是没有动静,他不禁颤.抖起来,眼泪鼻涕止不住地流下。   就在手机上的时间,快要跳到零点的一瞬间,突然,寂静的小屋里响起了一个声音,像是尖锐的金属刮在坚.硬的铁板上,接着,在他愕然的目光下,门缓缓地门打开,黑暗里,一道光束猛然打了进来。   他被这突如其来的光线弄得猝不及防,不得不闭上眼,随即他感受到了风,流动的空气钻进屋里把他的头发吹起,撩得脸一阵难耐地发痒。   然后他听见脚步声缓缓地从外面走来,又是那令人牙酸的声音响起,四周再次归于黑暗,紧接着“啪”的一声,他睁开眼,屋里变得透亮,一个人站在不远处,静静地看着他们。   这个男人很高,进门必须躬身,大冷的天,依旧穿着单薄,手上拿着牛皮文件袋,脸上没什么表情。这么紧张的气氛,他的目光依旧很平静。   老人绝望之际突然看见其他人一时间怔楞,接着,浑身一震,油然而生一股希望,这个年轻人就是方才和背后男人交易的那位。   他还来不及高兴,就听见身后的男人开口:“容队,再次见面,我觉得你会给我带来一个好消息。”   冬宁的语气似乎很好,甚至算得上愉悦,钱国平却吓得瞳孔一缩,僵硬地感受着越发勒紧的手臂。   容铮没什么表情,他随后打开灯,朝两人看去,大灯突然亮起,让那两人同时闭上了眼,露出了片刻无防备的状态。钱国平虽然狼狈,但是脸色却比他走之前好了很多,相比于他,冬宁的状态很糟糕。   这四个小时里,为了保障安全冬宁把屋里灯关了,在黑暗里,他要逼着自己不能睡过去,还要注意钱国平和四周的环境。山里的温度到了晚上没过半小时就会下降两三度,现在的温度只有五六度。饥寒交迫,身上还有伤,冬宁可能坚持不了多久了。   “冬宁,你要的答案我已经全部找到了。”容铮轻轻挥动手里的文件袋,“就在这里,这里面就是十年前你母亲冬澜馨不惜豁出性命也要保守住的秘密。”   冬宁已经准备好迎来答案,但是刹一听闻依旧止不住热泪盈眶,像是发泄一样大声朝虚空喊了几声。   钱国平却猝不及防听到这句,原本茫然的目光猛然一变,愕然地睁大眼:“你刚刚说……冬、冬……”   冬宁深吸一口气,顿足在原地好一会儿,从小腿到勒着钱国平的手臂克制不住发出颤.抖,他梗着脑袋,含着恨意,眼睛狠狠地眨了下,忍无可忍,眼泪唰地落了下来:“他刚刚说的是冬澜馨——冬天的冬,静水微澜的澜,如兰之馨的馨。冬澜馨是我的母亲,也是在三十六年前被你欺骗抛弃不久后却发现怀孕的女人。你不仅骗了她,还带走她的钱,对她不闻不问。她为了保住孩子的命,被你那个贱人老婆活活挑断手劲,一辈子过的不人不鬼。”   说着说着,他扭过头,恶狠狠地瞪着钱国平:“钱国平,你不是问为什么吗?因为你欠我们!” 第446章 残缺器官的遗体(八十八)背影   钱国平目光和冬宁撞个正着,可能是太过震惊好一会儿他才明白话里的信息,他颤着声试探着问:“你、你……是我儿子?”   冬宁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两人面面相觑,钱国平与他对视半晌,瞳孔一缩,豁然发现冬宁那张侵染在灯光下的侧脸和自己年轻时候如出一辙。   “不、不可能。”钱国平哆哆嗦嗦地晃着身子,一双肿胀的眼睛不可置信地瞪得又大又圆,“要是你是我儿子,这么多年,这么多年……为什么我不知道。”   冬宁轻轻颠了下手里的枪,随后漫不经心地回答:“这就要问问你老婆。”   钱国平先是一愣,随即脸上血色褪尽,脊梁上的寒意如荠草般疯狂冒起来,冰冷的枪口凑了上来,上面残留着未褪.去的硝烟味,戳着他的额头重重地敲了几下,只听冬宁语气失望道:“她真该庆幸她走的早,不然今天这里该死的人也有她一份。”   容铮听见这句饱含同归于尽的话,默不作声地皱了下眉。   钱国平听出了言外之意,一时间惊惧交加,想要辩解些什么,却发现什么话也说不出来,只是喉咙深处发出一连串古怪的呼噜声。   冬宁居高临下看着他,冷冷地笑了声,使劲掐住他后脖子强行逼迫他站直身子:“我妈认识你后这辈子吃了太多苦,我小时候不懂事,看见别人有爸爸觉得羡慕,觉得爸爸就是电视上的超人英雄,可以给我买我想吃的,可以保护我不受欺负。我就想我为什么不能有爸爸,我跑去质问她,她一开始不说,后来恼了怒了就打我。我曾经怨恨她,觉得是她把我从爸爸身边夺走。我不愿意理她,我嫌弃她的职业,嫌弃她给我买不起名牌球鞋,嫌弃我书包里永远都是廉价的铅笔盒……直到我看见她、看见她被你那疯婆子老婆狠狠地踩在脚底下,一遍遍羞辱她,踹她,大声骂她……我妈比她年轻强壮很多,但是她却一动也没动,她抱着头,蜷缩着身子,缩在地上,任她毒打,只为了求她,不要伤害我——”   “我……”钱国平眼圈泛红,艰难地从嗓子里挤出一句话,“我,我不知道,你母亲没有联系过我,如果我知道,我一定会把你接回来……爸爸对不起你!爸爸我会补偿你的,真的,我只有你这么一个儿子,你放心,我一定会好好对你,我的财产——”   “闭嘴!我没有爸爸!”冬宁狠狠地打断他的话,“我心里那个爸爸的幻境早就打破了,你在我眼里不过是那个单纯提供了精.子的男人,他下.流无.耻,卑.鄙狡诈,他不过是臭水沟里翻滚浑身恶臭的臭虫。”   钱国平半瘫在冬宁身上,紧紧地抿着嘴,嘴唇哆嗦着,脸色灰白,眼角染红,身形佝偻,既没有之前的狡诈也没有往日的威严。这一刻,他倒是像极了一个为儿子痛心的父亲,他颓然地仰着头,迫使眼泪从眼睛里回转回去。   他看起来那么无辜,默默承认儿子的责骂,不知道是从头到尾什么都不知道,还是只是配合着演出想把自己弄成慈父让冬宁心软。   “那天我才知道,我根本就不该出生在这个世界,我的出生让我妈受尽责难侮辱。可我妈从没有怨过我,就算生气打我骂我,也从没说过——我为什么要生下你。她一身的病和痛都是我给她的,她舍不得吃舍不得穿连生病了也情愿硬扛着。学校开家长会,她怕我觉得她丢人,每次都拜托别人。她过的那样卑微,那样战战兢兢。她本该怨恨我,怨恨你们,怨恨社会,怨恨所有人,但是她却善良得为了别人,不惜牺牲自己。”   冬宁用手臂大力擦了下眼睛,抬头望向容铮:“容队,我让你找的答案你应该拿到了。当年孙周兴生意陷入困境,突发奇想想到了器官买卖。一开始他只是盯上垂危的人,这无本的买卖,利润丰厚,暂时解了他燃眉之急,可惜是需要的人太多,而能配型合上还恰好病危的人太少。于是他利欲熏心,打起了活人的主意。他打着社区体检的名义,偷偷对社区里的人们进行配型比对,一旦比对成功,不管男女老少,他都会让对方一.夜之间暴毙。”   容铮不动声色走近一步:“这么说,你早已经知道了事情的全部经过?”   冬宁耸了耸肩:“我毕竟已经查了十年。我起初只是查我母亲的下落,我母亲在整个欲海市只和赵腾飞有交情,可当我去找赵腾飞的时候,却发现已经人去楼空。我一开始以为这事情是钱国平的那个疯子婆娘做的,但是很快就发现那疯子婆娘得了阿尔茨海默病,为了确认,我专门请假跑了趟京都。她病情十分严重,认不出身边人,大半的时间在睡觉。我看她不是装的,准备离开那婆娘的病房,就在这时候突然来了人,我怕是钱国平或者他们的亲戚,下意识地躲进了衣橱里——毕竟我一点不想和那卑劣的男人有任何的联系。”   钱国平闻言浑身僵了下,脸色越发的难看,像脱了水的鱼,泛白的嘴唇无力地张合。   冬宁脸上露出个半讥讽的笑后,继续说:“我本来在调查进展就进入了死路,唯一的可能联系只能想到那个疯婆娘,可再看见那疯婆子的模样,这条路也跟着堵死,我当时已经近乎于崩溃,没想到居然发现进来的人是欲海市的大名人——孙周兴。”   容铮挑起一边眉。   “那时候孙周兴旗下的达胜地产在平川省早已经赫赫有名,却因为受制于宏观调控政策,一直无法上市。于是孙周兴想了个借壳上市的办法,打算买进当时属于亏损状态的阳晨药业,以此来达到上市的目的。可是当他刚买进阳晨药业的控股权没多久,上面就传出消息,要对于这一块进行重点监控,也就是说孙周兴的计划将会彻底泡汤,一旦消息传出去,手里的购买的股票也将变成一团废纸,那孙周兴达胜集团就将面临破产。孙周兴应该是为了这件事,匆匆赶到京都市,想找人疏通关系,延缓点时间。钱国平当时还在京都市,应该有不少人脉,我当时想孙周兴应该是为了找钱国平帮忙搭桥,所以特地来了医院。这样乍一想十分的合情合理。”   冬宁说到这里,话音顿住,随后露出一个意味莫名的表情:“可我毕竟从没见过他的真人,虽然厌恶,但是还是忍不住心底好奇这个和自己血脉相连的人的真实长相。长久以来光是在电视上看到他那副装腔作势的模样,想知道这人私下是不是长得像梦里那些青面獠牙的怪物。我偷偷摸摸把衣橱开了条小缝,透过缝里朝外看,发现和孙周兴在一起的男人居然不是钱国平。钱国平的资料我看过上百次,早就在脑子里背得滚瓜烂熟了,他只有一米七四的个头,年纪大了后还矮了些,手脚比较细,身体比较胖。那人虽然只留下一个背影,但是明显要比钱国平高很多,壮很多,也没有戴眼镜……”   容铮眉尖拧成一团,放在身侧的手指无意识地在裤腿上轻轻滑过,似乎在思考什么重要问题。   冬宁啧了声:“我当时觉得好奇,两个陌生男人,没有问询主人,私自探访主人的妻子,这里面会不会有什么龌.蹉的行径。从前,每当我想起那个疯婆娘辱骂我妈的词汇,就恨不得把那疯婆娘永远按在耻辱柱上钉着。她和我妈不一样,我妈是被骗上当,发现事实真相后一次没有再联系姓钱的,这婆娘可是已婚有两个孩子,要是她给姓钱的戴了绿帽,那就真是她口里骂的‘婊.子’。哈……”   他微微顿了下,目光再次朝容铮手里的文件袋看去,拿着枪的手下意识地捏得更紧了:“我想到这里,就使劲勾脑袋去听,我本以为听到的会是疯婆娘的奸情,却没想到,发现孙周兴朝那背影毕恭毕敬地躬了躬身,随后压低声音小声说了句——您放心,已经处理掉了。”   容铮一愣。   冬宁皱紧眉:“我当时没明白那句话指的是什么,但是也能听懂那是句藏头掐尾的黑话。我第一时间想到的是不是孙周兴涉嫌走私洗钱,可是孙周兴下一句话,却让我瞬间引起了另一个怀疑,他走到疯婆娘身边说,‘看来是真傻了,本来是想谢谢你通风报信帮了大忙,打算把那快死的女人咽气前让你过过瘾,啧,可惜。’我那时候找我母亲快找疯了,突然乍听见他们说女人的时候,我一下联想到我妈,脑门一热,打算冲出去逼问,谁知道这个时候,那个孙周兴突然直接拿起枕头捂住了那疯婆娘的脸——”   “怎么可能!”钱国平悚然一惊,难以置信地瞪大眼睛,颤声说,“可、可是医生说,她是突然疾病突发死了。谁敢……谁敢……” 第447章 残缺器官的遗体(八十九)资本   敢在皇.城.根下谋.杀.官.员妻子,这简直是耸人听闻。   钱国平茫然无措地回忆,他和发妻这辈子的恩怨情仇,扭曲的夫妻关系,让他从头到尾漠视对方,现在努力一回想,从头到尾都透着可怖的痕迹。想到最后,那医院里消毒水味从鼻孔里钻了出来,他和床上那具愕然的青灰怪物撞了个正着,对方怨恨的目光怨毒地追随着他,钱国平后脊梁骨窜起一股深冷的寒意,手脚冰凉地站在原地。   容铮没有察觉到钱国平的异状,他眉峰皱紧,思索片刻,他只知道:“敢大摇大摆地走进医院杀人,肯定是把所有关系都打点好了。”   “谁说不是呢?”冬宁冷冷地笑了下,“我眼睁睁看着那个恨不得挫骨扬灰的女人一点点没了气,她就死在我的面前,死在赫赫有名的孙周兴手下,我只要推开门就可以救她。但是我没有做,我坐在衣橱里,从下午到深夜,她的遗体就和我在一个房间里,期间一直没有人进来过。不觉得奇怪吗?在部队医院,一个随时需要看护的患了重病的高官家属,居然没有人看下情况?我当时就意识到那个背影怕不是单凭我就能简单对付的人。我把这些信息记下,开始悄悄跟踪孙周兴,孙周兴这人心思慎密,做事非常小心,我一直没有找到有用的信息,也没再见过那个背影,直到回来后,我才在一次偶然出警遇见了从疗养院离开的孙周兴,这才发现了他一直关在疗养院里的儿子孙朝东。”   容铮神色一紧:“你是不是从孙朝东那里听说了孙周兴在地下室的所见所闻?然后顺藤摸瓜,知道了孙周兴在搞地下黑市买卖的产业?”   冬宁轻轻笑了下,算是默认。   容铮随即追问:“那陆阳和姚大江呢?你们是怎么碰上的?”   “陆阳一直想要找孙朝东那龟.儿子报仇,所以我和他碰上不是理所当然吗?姚大江本来就认识陆阳,我们三个人最后碰在一起,自然是或早或晚的事情。我们谋划多日等的就是今天,虽然遗憾,中间出了些小差错,但是总体还是在正轨上。”   “仅凭你们三个人的力量筹划出这么一出别出生面的绑架大戏,又是直播又是录屏,搞了这么大的轰动舆论,让全省警力都成了软蛋被你们牵着鼻子走,说出来你们做.警.察,倒还真是屈才。”   冬宁皮笑肉不笑地一耸肩:“我当是你在夸奖我们。”   “别装了。”容铮摇头,“你们三人一前一后抛头露面后,我就知道背后筹划的不是你们。你们的想法很简单,引导社会舆论,借此来向上面施压彻查孙周兴,牵出背后的团伙。那你们仅仅用那个直播就够了,干嘛又是让民众参与投票,又是在市局门口引.爆炸.药,去拉无辜的民众下水?这好像和你们的做事原则相悖太多,给我的感觉像是你们被人蒙骗,给人充当了替罪羊。”   冬宁表情冷了下来,好半天才开口:“容队,我看您做警.察才是屈才,应该去做编剧,这样我们国家就不会缺好电影了。”   “冬宁,讲义气不是这样讲的。”容铮沉下脸,“那个帮助你们的黑.客别有目的,你们刚把直播联网,他就发布了投票链接,能参与投票的人没有甄选,连学生都可以参加。那些人不过听了你们两三句话,不知道前因后果,手里却有掌握人生死的权力。这可不是全民裁决,这叫瞎胡闹!”   冬宁冷笑:“难不成容队觉得我哪里撒了谎?我们三条疯狗,逮谁咬谁,他孙周兴身家清白,我们嫁祸栽赃,雇佣受害人撒谎,网上满天飞的消息也都是瞎编乱造,还有那隧道底下的东西全是一戳即破的幻觉?”   “你懂我在说什么!”容铮眉头蹙起,“如果这件事情成功,公众会以为你的做法代表了正义,公信力权威会大大减弱。现实不是电影,这个世界绝不能存在跳脱出法律规定的超人。”   冬宁不客气地出声打断他:“所以你的意思是,为了不造成那样的后果,你打算放孙周兴一把?把一切真相全部掩盖下去,难道这就是容队你要的正义?”   容铮抿抿嘴,脸部肌肉紧紧绷着,冬宁这会儿胡搅蛮缠偷换概念明显不想好好谈。   “别废话那么多,东扯西扯,这是要从泥沙江扯到太平洋吗?”冬宁不耐烦地舞了舞手里的枪,“容队,我已经把我知道的一点不藏私全都告诉你了,至于其他的,我实在是无可奉告。另外,我觉得我好像太信任你了,我怎么知道你没有骗我?”   容铮没吭声,等着他后话。   冬宁用枪挠了挠发痒的下巴,玩世不恭地朝他一笑:“啊,我仔细想了想,我认识你一个月都不到,我们甚至连一顿饭都没吃过,连酒肉朋友都算不上,我怎么相信你手里的资料,是我真正想要的呢?”   他的语气像是在逗人。   容铮却没有被逗的心情,他面无表情地与冬宁对视,屋内登时陷入尴尬的沉默,长线的电灯轻轻晃了一下,把容铮脸部轮廓加深一分为二,掩在黑暗里的目光深邃含着不可避开的锋芒。   冬宁毫不退让,笑眯眯地看着他,安静地等着。   容铮扯开手里的牛皮袋,稀里哗啦的声音在静谧的屋内响起,像是戏剧开场时最先弹奏的炙热音乐,别开生面。   冬宁看着他的动作,眼皮动了动,不紧不慢开了口:“容队,你知道这个世界上有多少种不同的人类群体?最简单的方法,用皮肤颜色分为黄种人、白种人、黑种人、棕种人,除开肤色不同,人种还有不同的发色、眼色、头型等等。但是当深入去研究,会发现不同地域的人种又有怪异的不同。为了保证动物的纯血,饲养人往往会采取近亲繁殖,而人类为了种族的强大繁衍不断的杂交,混血,每个婴儿的诞生都标志着又一轮的基因组合。”   容铮拿着文件,不知道冬宁到底想说些什么,他静静地等着冬宁说完。   冬宁低头看着防水袋里装着的装订成册的A4纸张,眨了眨眼:“每个人一样又不一样,但是当把人的表皮外在全部剥开,会发现无论什么样的人种,他(她)的五脏六腑全部都一模一样——血液是红的,骨头是白的,心脏是维持全身血液流动并且向身体的其他器官组织提供痒气和营养物质的,大脑是用来控制运动、感觉、语言、情绪、执行功能的。所以当人类发现自己身体的某个器官坏了,他们就会想到换掉这个器官。但是怎么换?人类不是电冰箱,冰箱里面的螺钉坏了,将螺钉拆除换上一根螺钉就好了,人类的器官坏了,谁愿意把自己的器官给别人呢?”   冬宁边说,边用枪指着容铮把资料放在地上,容铮皱着眉,将资料放在地上:“但是钱这个东西真的很好用,对于这个欲.望横流的世界而言,只要有钱就能买到所有想要的东西。有白种人专门到第三世界国家购买黑种人黄种人的器官,甚至到孤儿院假借领养的名义骗取器官,对于他们来说,低贱的人种是不配活下去的,他们羞辱黄种人奴役黑种人,屠.杀棕种人。很可笑是不是,明明是瞧不起的人种,却偏巧要把对方的内脏安装进自己高贵的皮囊里。更可笑的是,我们自己的同胞们,为了那点钱,助纣为虐,恨不得搞条专线捧着他们的洋主子。”   容铮缓声说:“资本论里写过:‘如果有10润,它就保证到处被使用;有20润,它就活跃起来;有50润,它就铤而走险;为了100润,它就敢践踏一切人间法律;有300润,它就敢犯任何罪行,甚至绞首的危险。’在黑市,人体器官买卖是无本买卖,利润超过了百分之三百,自然有人铤而走险。”   “是啊。”冬宁点点头,“那些人为了钱,把活生生的人当成狗一样圈着囚禁起来。容队,你去看过那条隧道里的密室吗?你能想象得到人被当做畜生一样,被关在臭烘烘的笼子里。笼子只有一米高,人得抱着腿,蜷缩着身子,维持那个姿势等待着被屠宰。像畜生一样,都是爹妈生下来的,流着红色的血,被畜生一样五脏六腑明码标价,然后拿刀子开膛破肚。这可是二十一世纪,那些畜生就是为了钱,为了钱!不惜丧尽天良,泯灭人性。”   容铮轻轻叹了口气。   冬宁冷笑:“你知道我是为什么知道的吗?他们的车总是在那附近消失,我有天晚上站在隧洞外,听见地里面传出嚎哭声,那声音很可怕,却引着我找到了他们。你知道被圈养的动物在被等待屠杀时发出的声音吗?太可怕了,那声音不像是人发出来的,像是在哭,又像是在笑,彻彻底底疯了。” 第448章 残缺器官的遗体(九十)爷爷   “我走进去,就看见那些笼子。你绝对没见过那样的场面,我这辈子都没办法忘记,二十多个笼子上下垒在一起,里面有无数双眼睛惊恐地盯着你,人就像动物一样抱着膝盖囚禁在里面。你知道被关在笼子里的人久了是什么模样吗?他们的脊椎变形,骨节根根分明朝外凸着,四肢扭曲着。他们没有吃的,因为排泄太臭了,打扫起来太麻烦了,那些畜生就给他们输营养液。我看见那些人的时候,他们瘦得只剩下一张皮紧紧绷在骨头上,简直就像是骷髅。你说,能做出这种事情的人,他们是人吗?还是人吗?哈哈哈——”   说着,冬宁突然哈哈大笑起来,他笑得歇斯底里,眼泪都笑了出来,眼里腾着浓浓的恨意。   “都他.妈是心理扭曲的变.态!”   容铮没有笑,他沉默听着,表情有些复杂。他看着冬宁笑声渐渐平息,接着愤恨地跺着脚,仿佛在把那些不公平踩进地里。但是有什么用呢?这个世界很大,人很多,总是有不公平的事情发生。这也是他们存在的原因,把不公黑暗找出来,把美好安宁留给世界。   “他们是人,被金钱腐蚀人性变得扭曲的人。”容铮微微顿了下,沉声说,“人有弱点,能被战胜、被打倒。”   冬宁没吱声,手指不停摩挲着枪把,若有所思。容铮从裤兜里摸出烟,把烟点燃扔给冬宁,问:“你刚刚那么长的一篇长篇大论,我理解了下,主要的意思是说,他们的主要供货市场在国外?”   “呵呵。”冬宁一把接过,没上嘴,只是把烟在手里掂了个来回,轻轻笑了下,“想不到吧,毕竟在国内搞太过于打眼,洋.鬼.子需求量很大,他们有医疗保险,只要和中间医疗机构合作,这部分钱就来得很方便……”   “也很干净。”容铮抽了口烟,“所以就算查孙周兴的账目,也发现不了任何问题?我们需要查找的是孙周兴关联的国外合作机构?”   冬宁笑而不语,他挺潇洒地叼着烟吐着烟圈,勒着钱国平的脖子,枪抵着钱国平的后脑勺让钱国平蹲下身把资料捡起来。钱国平已经没有了反抗的心思,两眼无神机械地按着冬宁的指令行事,整个人很平静,很镇定。但是容铮能从钱国平那依顺的动作里看出一点其他东西,就算是冬宁不用枪,对方也会按照他的指令行事。   冬宁接过资料,一目十行地扫了一遍,看到最后,熟悉的字体突然撞进眼帘。那些字体歪歪扭扭,末尾的最后一句写着——“千万不要告诉宁宁,我不想他掺和这事。”,这是她在这个世界上留下的最后一句话。本来还十分镇定的他心尖忽然颤了颤,接着全身克制不住地颤.抖,拿着资料的手指尖也跟着抖了起来,难以言喻的情绪从毛孔钻了出来。   他低下头,恶狠狠地咬住牙关,脖颈间鼓跳的青筋都根根分明的拧了起来。   “这是……你在哪里找到的?”   “就在附近,”容铮一手揣在兜里,状若不经意地打量着冬宁的表情,“其实很好找,但你却找了十年没有找到,我想大概是因为这个人在你出生之后没有存在过。你母亲是个很坚强的女人,我挺佩服这样的女人,为了生下你毅然抛弃了梦想,她的余生都在为你而活。可是她毕竟是人,我在想,是不是偶尔她午夜梦回的时候,回想起年少无忧无虑的时光。”   毕竟她除开母亲,也是个平凡的女人,怀有和所有人一样梦幻的梦想,和对未来的憧憬。   他说着,从怀里拿出黑色笔记本,从里面拿出张照片举在半空中晃了晃:“还记得这张照片吗?”   冬宁看照片愣了下,那张照片他翻开过无数次。女人穿着旗袍抱着还在襁褓里的他,朝着镜头腼腆地笑着,背景是他们租的四合院里的小房子,只有一间屋子。那是从来没见过的妈妈,自信,美丽,眼睛里像是含着水,那么的神采奕奕。那时候女人的手还好好的,连轻微的细纹也没有,手指细长,骨节几乎看不见,就算照片是黑白的,也能看出那是一双很漂亮的手。   从拍摄的角度看过去,女人抱着他,目光都含着温柔的爱意,那是她和儿子第一张合照,带着对未来生活无限的憧憬。她特地精心地打扮了一番,穿上了最漂亮的旗袍,手腕上戴着找房东太太借来的手镯,脖子上挂着假的珍珠项链,头发特地烫成了时下流行的卷发,那把她珍爱的琵琶也放在了镜头里最显眼的地方。   “琵琶……”冬宁像是想起了什么,冷不丁咧了下嘴,嘴唇颤抖了下,“琵琶,琵琶不见了……”   “显眼的东西不见了,也是她最珍爱的东西,你难道没有想过去找一找吗?”容铮抖了抖手里的烟,这是他觉得最不可思议的地方。   冬宁咬了咬下唇,嘴张了张又闭上,肩膀塌了下来,过了一会,他突然笑了起来:“没有,一刻都没有,因为……因为那玩意早被我砸烂了。”   容铮一愣。   冬宁随后仰起头,呆呆地看着天花板上皲裂的纹路:“我那时候年纪还小,好像是读初中。我和同学因为小事情发生口角打了起来,老师要请家长。当时我妈来了,那同学的家长是做生意的,不知道从哪里听说了我妈的职业,就讽刺了几句。我那同学听了,回头到班里大肆宣扬说我妈是卖的,说我是婊.子的儿子。我小时候对这些事情比较傻,不太懂人情世故,我就大声反驳,说我妈妈是剧场的演员,专门演奏乐器的。然后……”   冬宁用袖子胡乱擦了下脸,把眼角弄得通红:“我为了证明,带着那小子去了红灯路,当时灯暗了,我血一下上了脑袋,直接撞门冲进去……”   容铮无声地叹息。   “我小时候总觉得那扇门很高大,很坚固,但我撞上去的时候,只两下,那门就倒了……”冬宁揉了下通红的眼睛,想起那个愚蠢的傻小子,眼睛酸胀得难受,“我大概是这个世界上最混.蛋的混.蛋,我当时冲进屋发疯了一样,把所有东西全都砸了,尤其是那把琵琶。因为我知道我妈很爱护那玩意,所以我就狠狠地拿起来,当着她的面狠狠地砸下去,把那东西砸成了碎片。我觉得那样很爽,像是报复了我妈一样。我边砸,边歇斯底里大喊着,像个疯子一样,所有人都吓坏了……但是,你知道最可笑的是什么,我妈她、她……当时看见我那模样,她第一个想到的是,我有没有受伤……那一瞬间,我的心啊,疼得、疼得像是要死了一样。”   冬宁捶着胸口,一下一下,眼泪大颗大颗从红肿的眼眶里滚落下来滴在钱国平的领子上。钱国平低着头,老泪纵横,他太懊悔了,他这辈子做了些什么蠢事情,害得他明明子孙满堂,却落得老来孤身一人的下场。   那把琵琶散架了,女人的梦也破碎了,她彻彻底底断了念想,成为一辈子为儿子活着的行尸走肉。那破碎的琵琶也在无形之中成为了压迫着冬宁的巨山,沉甸甸的压.在肩上,让冬宁自惭形愧,不敢去探索母亲的梦想,将那琵琶和母亲的往事尘封在记忆的深处,也成为了一辈子为母亲活着的行尸走肉。   容铮静静地看着他,突然觉得冬宁很可怜,也很可悲,他吐了口烟,沉着嗓音说:“冬宁,即使难受,你还是得回忆。你知道吗?当我看见这张照片的时候,我看见是浓浓的爱意,不仅仅是对你的,还有那琵琶上透着的浓浓爱意……你还记得那个老班主吗?”   冬宁一愣。   “我大概找专家查看了下照片上的琵琶,发现这琵琶不仅工艺精美,用料也极为贵重,专家说这像是祖上传下来的宝贝。冬宁,这样的一副乐器,如果不是至亲至爱的人谁舍得拱手相送?能送这乐器的人,不用猜就知道是那位把你母亲拉扯大传承一手琴艺的老班主。老班主一生孤苦没有孩子,他把你母亲当亲生女儿,当年老班主因为你母亲不听话一时生气走掉,但是老人总是口是心非,后来接到你母亲电话,便一直苦苦等着,这一等就是十几年。可是你母亲因为羞愧一直没有找过他。我找老班主周围的人打听过,老班主几次去找过她,她一直躲着不肯相见。她固执,老班主也固执,干脆搬到了这里,就等你母亲想开了去见他。后来直到他到了弥留之际,你母亲才终于答应去见了他最后一面,然后把东西藏在了坟头,墓碑底下。坟墓就在离这里不远的一处坟场里,环境很好,管理也很严格,我费了不少功夫,才拿到这份文件。” 第449章 残缺器官的遗体(九十一)活着   容铮说到这里顿了顿,犹豫片刻,他从怀里掏出个东西,用餐巾纸细细包着,他将餐巾纸打开,里面是一张一寸照片。   冬宁好像预料到那是什么照片,颤.抖着手,将照片接过。照片上的老人拘谨地看着镜头,全白的头发服帖地梳在脑后,枯树皮般的脸上却意外地看起来很慈祥。   这个老人太眼熟了。冬宁小时候没有多少钱零花钱,从上学开始到高中,他的零花钱永远只有两元。他母亲对这个一点没有上心过,太过焦虑于生存,没有功夫去想这钱够不够花,能不能跟得上物价。偏巧冬宁在这方面又很懂事,没钱花也不吭声。那时候德克士在市里开起了第一家,同学们下课都在谈论好吃的汉堡炸鸡薯条。   冬宁眼馋,拐着弯跑了好几次,饥肠辘辘地闻着门里飘出来的味道,坐在楼梯口眼巴巴看着。这个时候,来了个奇怪的老爷爷,老爷爷买了一大袋食物,说是给小孙子买,可是小孙子突然不来了。他发愁,自己老了,牙齿咬不动了,得扔进垃圾桶,可又可惜。他一转眼看见冬宁,晃了晃手里的袋子,满脸遗憾地说:“便宜你小子了。”   冬宁闭上了眼睛,他开始吃吃的笑了起来,可能是笑自己当年的傻,可能是感叹终于一切就要结束了。   容铮静静地看着他,又瞥了眼眼眶通红的钱国平:“冬宁,你要的答案找到了,一切就要真相大白。现在孙周兴和他的党羽都在市局里,名册我拿到了,我希望你能和我一起回去调查他们,让一切有始有终?好吗?”   什么叫调查?他一个绑匪有什么资格调查?   冬宁笑着笑着突然抬起头看向容铮,眼中的戾气缓缓消散:“容队,我犯了很严重的罪,不是错误,是不可饶恕的罪行。十年了,我的任务到这里为止了,接下来请你帮帮他们,一定要抓住孙周兴和这本名册上的人,千万别让他跑了,白白废了我们这么多年。”   他说着,轻轻笑着,这次他笑得很轻松,眼尾聚起了一团褶子,露出白得发亮的牙齿。容铮看着他,仿佛回到了两人第一次初见的时候,那个不可一世,满脸写着傲慢的刑侦队队长。   他叹息着说:“十年了,我累了,真的好累,我希望下辈子,能不再那么累了……”   容铮神情一凛,突然他察觉什么,脸色骤然变了,看着冬宁猛地朝他扑去。   冬宁早就有准备,左手手腕一翻猛地一把推开钱国平,拿着手枪的右手把枪抵在自己脑门上,根本不给对方一点反应时间,直接抠动扳机。   就在电光火石之间,方才软瘫成一团的钱国平不知道哪里冒出了力量,嚎叫着朝后重重地一推,“呯”的一声,子弹擦着冬宁的头皮爆开,血肉霎时洒满半空,残缺的半块耳朵掉在地上。   冬宁吃痛踉跄退后一步,回神一脚将扑来的钱国平踹开,咬着牙举枪打算来第二次。这时候容铮已经跟着追来,直接飞身一脚踹在冬宁手上,又是一枪打歪,这次直接击中了电灯,屋内霎时陷入一片黑暗。   冬宁嘶声力竭:“滚开,容铮,你不要逼我。”   “你为什么要死,累了就休息,十年你都坚持下来了,剩下的你还有大把的时间,你为什么就不能坚持下去。你就是个懦夫!”容铮在黑暗中循着声又是一拳,拳头正好击中冬宁腹部,冬宁吃痛地叫了声,咬着牙就地滚开:“闭嘴,你懂什么!”   “我明白了,你就是想逃避是吗?你不敢回忆那把琵琶,放走了重要的线索,白白浪费十年的时间,让你的母亲尸骨未寒。”   “妈的,你胡说什么屁话!”冬宁吐出一口血唾沫,对着方才出声的方向抬手就是一枪。   容铮早已经躲开,他已经锁定了冬宁的位置,开枪的一刹那,他看见冬宁那双绝望的眼睛,显然整个人已经崩溃。   “现在你不是也这样吗?你自顾自为了所谓的正义,闯了弥天大祸,昔日同伴现在躺在病床上,生死未仆。你是害怕吧,怕那些人醒来责怪你,怕那些人的父母看着你指责你!你还害怕,你做了这么多,牺牲这么多,最后孙周兴依旧逃了!你什么都怕,你不敢面对,所以你干脆一死了之!”   “闭嘴!”   又是一枪,子弹从容铮身边爆开,热浪灼伤了两人的眼睛,空气中都是硫磺的气味,两人遥遥相对,明明四周黑暗,他们仿佛能看见彼此,冬宁咬牙切齿地坐起来:“你懂什么,你知道我这十年来硬撑着有多难受,始终暗无天日,见不到明天,我累了,我只想和我妈再见一面,我对不起她……”   容铮突然笑了起来:“冬宁,你这借口太可笑了,你对不起她,你就要死。那你.妈辛辛苦苦把你生下来,放弃自己梦想,牺牲自我,忍辱负重这么多年,不就是想你好好活着。你要是死了,才是真正对不起她!”   冬宁一时怔楞,就在这时,门轰然倒塌,训练有素的特警冲了进来,强光也随着投了进来。钱国平被进来的特警七手八脚地架起来就往外跑,冬宁被四五个人按在地上,脸被砂石碾压着火.辣辣的疼。容铮缓缓地站起身,沉着步子朝冬宁走去:“冬宁,一切都结束了。”   冬宁缓缓回过神来,他手里还拽着枪,他抠动了下手里的扳机,然而子弹早就打光,发出机械的咔擦声,那声音好像是预告一切的落场。冬宁趴在地上,两眼茫然地看着前方,仿佛一具没有灵魂的空囊。   容铮把手伸向胸口,走到他身边蹲下:“其实我并不需要一定救下你,但是我答应了别人,一定要把你活着带回去。”   他手拿出来,带着一个手机,手机通着话,容铮按了下屏幕,一个颤.抖的女声轻轻地喊了声:“……喂”   冬宁无神的双眼刹一听见那轻颤的呼吸声,瞳孔猛地一缩,就听见电话那头小心翼翼喊着:   “冬、冬宁……你不是说好了……要来淮赧市找我?”   冬宁浑身一震,不可置信地抬起头朝手机看去。   电话那端女声带着哽咽的抽泣声:“我刚刚知道,我没有爸爸了,我本来就没有妈妈,再没有了爸爸,我这一辈子身边再也没了亲人……我以后得一个人活在这个世界,这个世界多危险,我太害怕了,我甚至到现在腿还在发软。我从小和你一起长大,无论我提什么要求,你都惯着我。我能不能任性地再求你一次,不要抛弃我,独自留下我一个人。对了,你还记得吗?你曾经答应过我的,等我长大娶我……可是、可是我长大了,你却要消失了。”   冬宁终于忍不住,把脸埋在地上,嚎啕大哭起来。   光影在狭窄的屋内相互交织着,杂乱的脚步声带着呛人的煤灰,无情的手一双双按在头上,随即脖颈被人提起。慌乱之下,他听见有人在叫他,他余光向后一扫,狰狞的强光毫无阻拦撞进眼里,将眼前的场景蒙上一层雾状的白色。角落里似乎站着个黑色的人影,瘦瘦小小在高大的特警之间尤其突兀。   那个人影小小的叫了声,声音轻飘飘地随着沾满煤灰的风朝他卷席而来。   他听着那声音,忽然意识到了什么,慌忙抬起头,努力地朝那个方向伸出手,却被人一把挥手擒住,那只手像是铁箍一样牢牢地钳制住他的手腕,让他无法动弹。   “妈……妈……”干哑的嗓子像是着了火一样,冬宁小声叫着,像是被带离母兽的幼崽,嗷嗷呜呜无助地发出哀鸣,带着火急火燎地焦急。   那人影站在原地,像是乞讨般双手合十抱着,任凭他哀求嚎叫,依旧一动不动,那是再做无声的告别。   他浑身瘫软站在中间,一层无形的膜把他和周围隔开,四周仿佛陷入了中空。   任凭身后的人推搡着,踉跄着朝前前行,他听不见任何的声音。   摇摇晃晃间,聚集在身周的人越来越多。遥远的空间里似乎有人在大声呼喊他的名字,他闭上了眼睛。迷迷糊糊之间,他忽然想起,他缺了一只耳朵。   然后他感觉到了夜风,山里晚上的风夹着冰雪,像是带着针,冷得刺人。   接着他闻见了血和柴油的味道,浓郁的呛鼻。   他半眯着试探着再次睁开眼,周围的光此刻都亮了,车灯、路灯还有密林里不时闪烁的眼睛把深夜的矿场照的犹如白昼,乱中有序纷杂的人群像市集一样挤挤嚷嚷,几张熟悉的面孔泪流满面朝他冲来,愤怒地挥舞着拳头,狠狠地怒骂着什么。空气里的煤灰像是被点燃,灼热升高的温度奔着热浪铺天盖地朝他袭来。   他仰起头,看着阴沉沉的天空,嗅着那热烈熟悉的气味,突然嘴角扬起一抹淡淡的笑,两行咸腥的泪水淌了下来掉进嘴里,他轻轻地咂巴了下嘴,几不可闻地小声说——   “咸的,真好。” 第450章 残缺器官的遗体(九十二)另一边   ******   密林里,一个穿着矿工制服的平头男人叼着烟,冷冷地瞅着纷杂的不远处。排列的车灯投出的白光组成海市蜃楼般的热闹景象,顺着道路朝着山下缓缓移动,像是山林里流动的光流。他面无表情注视着这番梦幻般的景象,两只手揣在裤兜里,一边的兜里鼓起怪异的凸起。   高低交错呼啸着的警笛声一声声破空响起,纷杂的矿场又渐渐地变得空阔起来,没有灯光的路面又恢复了往日的黑暗。他静静地俯瞰着场景,过了好一阵,他才哆嗦着从兜里伸出手,把嘴里叼着的烟拿下抖了抖。烟头闪出细微火光,灰色的烟灰像雪花一样,在空中飞舞了会儿,簌簌地落在泥土里,被风吹来黑色煤灰盖住。   他又大力吸了一口,一根烟瞬间燃尽,男人眼中浮现片刻飘飘然的神情,只是眨眼的功夫,他那张满是黑灰的脸又跟着沉了下去,嘴角耷拉下的两坨肉无力地朝下拉扯着,眼睛眯成了条缝,里面盛着几分锐利的光芒。   思索半晌,他从兜里掏出另一只手,带出一只有古董气质的按键手机,银灰色的漆已经掉了大半,屏幕只有镜片大,老旧得几乎没人用了,但他倒不怎么在意,认真地用手指头戳着那小小的按键。   电话拨出的瞬间,那边就接通了。   不等对方出声,男人先开了口:“活着。”   那头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轻叹,随后十分不礼貌地挂上了电话。穿着矿工服的男人倒是毫不介意,好似习以为常,接着他拆开手机后盖,把卡取出来掰成了两半,埋在了眼前的土里。   就在这时候,背后密林里传来犬吠的咆哮声,奔跑声由远及近。   男人扭过头,听见有人厉声喝道:“干嘛的!”   那男人伸手往胸口一拍,掏出盒白沙,接着脸色神色骤然一变,再回头时候带着几分猥琐,谄笑着递出去:“矿里的,睡不着,出来抽根烟。”   巡逻的武警狐疑地朝他看了眼,男人露出满是黑垢的牙齿,讨好地笑着,黑乎乎的脸看起来老实巴交,伸出来的手上还有长期抬煤留下的黑色的茧皮。   “大冷的天,在这风口,抽烟?”武警没接烟,朝他皱了皱眉,“我看你偷偷摸摸的,这里可不准拍照摄像。”   “没有,没有。”男人连忙从兜里掏出手机摊在手里,“您看,我这破手机没那功能啊。现在手机贵啊,动不动一两千,抵我一月工钱了。我看这手机能用,一直没舍得买新的。警.察同志,我就是瞧瞧热闹,我活半辈子了,可从没见过现实里警.察抓歹徒的,这不好奇嘛!”   “行了。”武警余光扫了眼男人手里的手机,目光最后定在男人的脸上,“没什么可看的了,赶紧回去休息了。”   “好,好。”男人忙不迭地点头,把手机揣回兜里,朝武警做了个怪模怪样的敬礼姿势,然后垫起脚带着风,飞快跑了。   那武警扫了眼周围再没什么人,搓了下冰凉的手,往后扯了扯绳子,打算收工。德牧固执地踩着松软的泥土往前蹦着,发出低呜的咆哮声。这是某种信号,他一下起了疑,松了松拉紧的绳。德牧立刻气势汹汹地往前冲,接着停在了方才那矿工站着的位置,黑色的大尾巴朝后猛地一扬,抬起两只锋利的前爪开始疯狂刨地。   武警连忙走上前,就看德牧倏地停住动作,用湿漉漉的黑鼻头从松软的泥土里顶出半张SIM卡,他猛地想起那男人手心里的古董手机,脸色骤然变了。可再回头,那人早就不见了踪迹。   ******   从武警站着的位置顺着山头朝前看去,能看见四座连绵不断的山峰,正值四月春季,山顶融化的冰水汇聚成小溪顺着崎岖狭长的山道缓缓朝下淌着,一路经过松软的泥石,发出“叮里当啷”的声响,显得这里的夜轻快宁静。   水涧间,一只覆满湿软泥土的皮鞋“啪”的一声踩在干脆的枝干上,无情打破山林间的安详,几只刚刚探出触角的蜗牛,连忙把触角又缩回了壳里。   “老秦,你慢点,走那么快,当心跟大家走散咯!”后头一个女声焦急地喊着。   “还慢,都走了多久了。”老秦一抬手擦了下额头的汗,把身上的深灰色羊毛大衣再裹了裹,喘了口奶白色的雾气,朝走来的人大力挥了下手,“明海,看下几点了?”   胡明海扯开袖子看了眼手表:“零点过半了。”   “妈.了个巴.子的,”老秦挺起肚子,朝地上啐了个唾沫,“这他.妈都走了多久了,还有没有完!”   平时走平地走一小时就叫苦连天,这要爬无人开发的山道,简直堪比人间炼.狱,到了这会儿,老秦的两腿肚子像是有个小榔头正对着使劲一阵阵敲,又酸又软。   “行了,老秦,你安生点吧。这一路就你没完没了的抱怨,你以前不是老吹牛说什么下.乡的时候,每天要走三十多公里路去挑水吗?对了,我还记得你不是每周都要爬山的吗?怎么这就不行了?”说完后头几个人忙不迭地开始起哄起来。   “你们懂什么啊!那都多少年的老黄历了,毕竟没难没灾的,养尊处优那么多年了,平时都是坐办公室,下班还有车接送,最多周末爬爬山,休闲下,哪有大冬天跑这荒无人烟没开发的地方瞎转,嫌命长吗?”老秦不以为然,他忧心忡忡地看了眼崎岖的山路,额头上挤出刀刻一些的褶子,“上次体检查出了三高,这再使劲折腾这么一下,我怕没到山下,就嗝屁了!”   “呸,什么死不死的,乌鸦嘴。”高主任皱了皱细长的眉,她脸上还带着泪痕,眼妆已经晕染成一团,但是气色已经比五个小时前好了很多,想起昨天发生的事情,她现在都克制不住浑身发抖。   接到开会的通知,她随便收拾了下,就坐上了来接人的大巴车。趁着坐车的功夫她还想要赶紧睡个午觉,免得在下午开的那场冗长乏味的会议上睡着。现在一回想,一开始她就该注意。她睡眠一向很浅,可昨天却出奇的沉,迷迷糊糊中记得车在半路停了下,接着就不省人事的睡过去,等她再醒来的时候,是被尖叫声吵醒的。   车里的同僚们不知道什么时候醒的,正瞪着满是血丝的眼珠子惊恐地看着前方,驾驶位上大巴车的司机不知所踪,只有两个戴着黑头套的男人带着两把枪冷冷地看着他们……   想到这里,她连忙闭上眼,不敢再回忆。她大力咽了口唾沫,安慰似的呢喃自语:“老天保佑,本来以为今天凶多吉少,谁能想到悬崖边上会有一个露台,不仅没死,连伤都没有,这真是老天爷保佑啊。”   “这次死里逃生,多亏了明海。”老秦拍了拍胡明海的肩,“明海不愧是就要去省公安厅走马上任的胡厅长啊。胡厅,要没有你,我们到现在还饿着肚子,晕头转向找不着路。”   胡明海正爬山一块岩石,朝外看路,闻言淡淡一笑:“那只是基本的野外生存能力罢了。还有,那不是厅长,只是个分管宣传部的副厅长。”   “胡厅,奉管副的正的,这么喊都没错。”老秦嘻嘻哈哈说着。   “瞎折腾吧你。”胡明海说,“我现在还没有卸任咱们市局局长的职务,还是咱们市公安局的一员,老秦,你要实在想拍马屁,就还是管我叫胡局吧。”   “老东西。”老秦“啧”了一声,“瞧你这谦虚的,装模作样。”   “赶紧闭嘴吧。”高主任瞪了他一眼,回头朝胡明海微笑了下,和善地问,“老胡,你看见路没?”   胡明海从石头上跳下来,踉跄两步,站稳了,拍了拍手里的灰,一脸遗憾地摇摇头:“没有。”   他从树上掐下片叶子,表情格外凝重:“现在已经过零点了,温度下降的厉害。你们看,这些叶子上开始起霜了。”   “这可真是雪上加‘霜’啊!”老秦闻言两眼一瞪,嚷嚷了起来。他身上穿着的虽然是羊毛大衣,但是不怎么暖和,山下温度不低,室内还常年开着空调,穿他今天这身刚刚好。但要扛过山顶近乎于零度的寒冷,还有极度惊吓后的疲劳,对于他们这些年过半百的人,简直是不可能的任务。   “别着急。”胡明海倒是异常镇定,伸手指了指后方,“我刚刚去那边看了下,发现那里有个山洞,这里地上还有很多枯树叶,我想我们可以在山洞里起火暖和下,等天亮了温度升高了,我们再下山,你们看怎么样?”   “就这样办吧,”老秦裹进身上的大衣,使劲搓了下冰凉的手心,“我看大家已经精疲力尽了,不如就按照明海说的,好好休息一晚,等睡足了有力气了,再找出路。”   “行,就这么办。”其余人跟着附和起来。   一行七人缓缓朝胡明海指的位置移动方向,胡明海站在大树的阴影里,正要随着队伍往前走,突然发现前面的队伍少了一人,他一扭头,额头上的汗顷刻间就沁了出来。 第451章 残缺器官的遗体(九十三)古怪   就见他刚跳下的那块石头上,高主任正垫着脚尝试着攀爬着,一只脚已经挂在石头上。   胡明海三步并两步迅速跑到高主任旁边,顶着一头冷汗问:“高主任,你这是做什么?”   高主任看他一脸着急,有些奇怪,拍了拍手下的石头说:“我好像听见有人的声音。”   “太危险了。”胡明海一把抓住她的手往下拉,“这石头本来就滑,这会儿还起霜了。高主任,你就老实呆着吧。我上去看。”   高主任听后知道自己莽撞了,不太好意思地点点头:“那你当心点啊。”   胡明海毕竟练家子,身手利落地爬上了石头。   高主任焦急地问:“老胡,你看见什么了?”   胡明海缓缓从石头上站起身,居高临下看着山下亮着灯的帐篷里面走出几个晃动的人影,摇摇头:“没有,什么都没有。”   ******   “你记得我们单位那个高主任吗?就是女儿出国天天在单位嘚瑟的那个,我听说好像她出事了。”   就在此时,市区里一栋政府职工居民楼里,一个中年女人边收拾房间,边问自己丈夫:“老沈,你说我要不要明天去高主任家一趟?”   老沈两夫妻都在政府工作,一个外勤,一个内务。老沈在外跑了快一天,累得已经人事不省,刚回家沾床就要睡过去,半迷糊中听着老婆唠唠叨叨,不耐烦地嘟囔了几句:“人家家里出事,烦都烦死了,你瞎掺和干嘛,这都几点了,快睡了,明天还得上班。”   “你这人说什么?瞎掺和?有你这么说话的吗?”沈妈妈声音陡然抬高,“人家高主任和我一个部门,她出那么大的事情,我作为同事怎么能不去过问下?这叫关心,懂吗?关心!”   “小点声行不行!”老沈的瞌睡虫被突然抬高的音量吓跑,顿时也来了气,就着趴枕头姿势背过身,小声嘀咕,“什么关心,我看你就是看热闹,说的这么冠冕堂皇,平时没见你多好心,还老在背后说别人——啊,什么高主任那么大年纪,还老爱浓妆艳抹,还去打美容针……”   “老沈!”沈妈妈恼羞成怒,大喊一声,抬手就对着老沈的背狠狠来了一巴掌。   老沈疼得龇牙咧嘴,睡意全无,当即决定脱裤子,打算要给女人点颜色看看,让她知道谁是一家之主。两人正在屋里嘻嘻哈哈打闹着,突然,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声冲过单薄的墙壁撞进耳膜里。   老沈悚然一惊,连忙提着裤子从床上跳下来,两三步冲到侧卧,一脚踹开门:“儿子,怎么了?”   “我……”少年从被窝里抬起头,露出了和纸一样苍白的脸,他手里正握着手机,惨叫声和嚎哭声正源源不断地从手机里传出来。少年显得惊魂失魄,明明屋里还有些凉意,少年却依旧满头大汗。   “这是怎么了?”沈妈妈一看他模样就吓着了,连忙走上前,把少年抱在怀里,关切地问,“元元,没事吧。”   然而,老沈却不以为然,一把拉开沈妈妈,对着少年劈头盖脸地骂了起来:“沈元,你是不是明天不想上学了,大半夜看手机视频!把手机给我,我看看……我的妈呀,这他.娘的是什么玩意啊!”   ******   事实一次次证明,无论这世界发生多震撼人心的事情,普通民众们一旦到了睡觉的时间,那再惹人惊奇的事情也不过成为了夜晚梦中的幻境。   零点一过,网络上关于警.察绑架直播杀.人的帖子已经开始大幅度消减,热度也随之渐趋于减退。学生还要上课,成年人们需要工作,这个时间还奋斗在网上的除开深夜工作者,剩下一般都是些好奇心较重的。   比如十六七岁的大孩子们,正处在“早上睡不醒,晚上睡不着”精力格外充沛的阶段,他们大部分拿着手机躲在被窝里偷偷刷着关键词,还飞快地和朋友在社交网络上进行实时交流。   但是到了这个时间点,警方已经没了刚开始的手忙脚乱,网络媒体也在发了好几个涉嫌造谣的信息后老实了下来。   现在网上所有的信息都经过层层的筛查,好几个关键词已经查无踪迹,因此绑匪人质正在被送往市局的消息到现在还没有透露在网上,所有官媒口径统一:当地警方正在紧张查办案件,请大家耐心等候结果。   警方的确正在紧张地投入查证审讯阶段,然而孩子们实在没有耐心等候。   一场直播大戏别开生面的展开,前奏到高.潮跌宕起伏,绑匪们有智有勇,给警.察层层下套,把全国警.察耍得团团转。凶残绑匪成为无可奈何的正义之士,悲情.人质成为罪大恶极的罪犯,几度反转,让骇人听闻的血.腥事件,成为了正义复仇,简直比电视剧还要精彩。   国内文化审核严格,极少有负面信息进入大众视野。   孩子们平时在电视里看多了警.察威风八面把愚蠢的罪犯抓回来,突然遇上一个高智商罪犯反杀警.察,顿时兴致高昂。关键是这绑匪还是在职刑警,以罪恶之名行正义之事,又给孩子们丰富的想象力给了神展开的空间。   犹定之间,琼瑶式狗血的爱恨情仇、日式推理里潸然泪下的悲剧故事及欧美耸人听闻的变.态杀手大片,三大阵营顺着孩子们被窝里那双小小的手指发了出去。   可是故事到了最高.潮,突然偃旗息鼓,后续接不上来,倒是冗长的重复信息一遍遍,有点类似烂尾情节发展。这场大戏就要这样落幕,很多人都觉得很愤慨,不甘,不可置信……于是把这种情绪发泄到了正在第一线工作警.察身上,阴谋论地认为,这是警方和孙氏集团权钱交易的证据。   毕竟像孙氏集团这样的大企业,拥有着大多数人难以想象的财富和社会资源。   资本和政权的关系非常微妙,地方财政依赖于当地大企业的税收,地方绩效又和大企业的产出息息相关,不然也不会出冒出那么多警.察帮企业跨地追捕犯人的新闻。   以上种种足以支撑起一面倒的阴谋论,让很多人义愤填膺,出离愤怒,但是这并不包括正在重点班就读的高三学生沈元。   或许是因为父母在政府机关工作,或许是他比较无心学校填鸭式的学习,总把心思放在看国外小说身上,反正当他发现网上热度趋于平静的时候,他有种松了口气的感觉。   这种不安感其实牢牢把住了他一整晚,晚自习前,老嫖抢过他手机,擅自按下选择的时候,他心里“咯噔”一下,有种名为恐惧的小虫子密密麻麻从毛孔里钻了出来,仿佛他在那一秒成为了杀.人的帮凶……   不对,应该说,被按下选择后,他突然进入了那间阴暗的房子里,手里正拿着一把冒着寒气的尖刀,准备直直插.入被选择的人的心脏。   他们没有权力这样做。   他们不该只偏信一边,没有铁证,仅凭几句话,就轻而易举地判了别人死刑。   这么做是不对的!   沈元就这样忐忑不安地刷着网络,他心里祈祷着,希望无论是绑匪还是人质不要有一个人出事,浑浑噩噩地过了一晚上,回到家躺进被窝就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等他再醒来的时候,是被手机的震动震醒的,持续不断的震动在耳边持续响起,就像是上万只蜜蜂同时在耳边扇动翅膀,嗡嗡直响。   他醒来的时候,脑袋里大片大片的头疼,他只睡了大概四十来分钟的时间,做了个短暂的噩梦,伸出去拿手机的手指还克制不住地发着震颤。   他飞快回忆了一下噩梦,不太清晰,好像是站在一个空空荡荡的屋子里,头上悬着一把锋利的钢刀,他像是面临着什么可怕的选择,可是选择些什么,他实在记不得了,只留下寒毛卓竖的感觉。   浸着冷汗,他滑开了手机,撞入眼帘的是一排排眼花缭乱的文字和带着红点的语音。他一目十行大致扫了一遍,发现好像发生了什么恐怖的事情。   所有人都吓坏了,只能打出简短的符号和表情,用自己最大程度的力量去陈述着自己感到的恐惧。   就在他刚刚睡着的功夫,发生了什么事情?   他顶着一身的鸡皮疙瘩,果断退出群聊,进入搜索引擎查找热度关键字。   然而那上面的都是老标题,点进去除开有人低劣的主观阴谋论和联系自我发出的一长串的对案件有感发言,就没有更多的有用信息。   网络上呈现与群聊不一样的祥和安宁的气氛。   可群里的人却是那样的恐慌,不像是在做恶作剧。   不对,这感觉让他非常不对劲。   他重新退出搜索,点进方才的群聊,群聊再次刷屏刷的飞快。   所有人都在发着惊叹号——   【好可怕!】   【救命啊!】   【我不敢再看了!】   【吓死我了!】   【变.态啊!】   【怎么办!怎么办!谁能想想办法!去救救他啊!】   ……   看到这里,他的心突然慌了起来——发生了一件极其可怕的事情,除开群里的人其他人都不知道,这就意味着,这件可怕的事情很大可能就发生在身边。   就在这时候,有同样不明白的人跳出来提问。   【什么情况?吵死人了你们!】   立刻就有同学火急火燎地回应。   【出大事了!谭鑫那边,杀.人了!】   沈元猝不及防,猛然看见“杀”字,犹如一道惊雷在耳边炸开,吓得一时间想不起谭鑫是谁,瘫在了床上。那位同学刚发完这耸人听闻的一句话,仿佛还觉得不够震撼,不够怂动,风驰电掣随手赠送了条视频。   沈元眼角瞥着手机里那段视频,没敢一下点开,他已经被脑补的血腥场景震在了床上。   隔壁沈妈妈正和沈爸爸玩你追我赶游戏,玩得过于忘乎自我,忘记了经济适用房的墙壁单薄,沈妈妈笑着尖叫一声,声音随即穿透墙壁实时传进隔壁。沈元吓得整个脑袋往前倾了一下,下巴刚好戳在了手机屏幕上,接着一声又一声尖利的惨叫声凄厉地在屋里响了起来。   凌晨四周一片几乎是一片死寂,这一声突然响起,他被吓得三魂七魄丢了四个,还没来得及点开,门就被风驰电掣地撞开。   还没等他回魂,手机又落在沈爸爸手里。   沈爸爸一看他那样,以为他在偷偷看外国惊悚片,一边痛斥着他,一边点开手机:“就那么点大的胆子,看个黑猫警长都吓得三天数不着觉,还学人看恐怖片……”   沈元本能地想要辩解,就听见一声又一声惨叫随之响起,吓得差点一跟头翻在床底下。沈爸爸倒是心理能力强了些,看了足足一分钟后,才震惊地瞪大眼睛骂了声娘。然后急吼吼地跳起来穿衣服,提着沈元下楼朝市局赶。 第452章 残缺器官的遗体(九十四)悼词   这边周鹏半途去了趟交警队,确认企图雇凶拦路抢证据的玛莎拉蒂车主的确是唐成江的亲侄子。唐成江是平川省公安厅副厅长,不是一般人能办得了,周鹏当即火急火燎给雷局去了个电话。   淮赧市情况并不比欲海市好多少,市区几条主要交通干道全部瘫痪,整个市中心也都跟着戒严。消防车救护车悠远绵长的警鸣声一晚上就没消停过,警车亮着双闪满城跑,媒体和民众把市局再一次围了里三层外三层,热闹得沸反盈天跟过年似的。   雷局在办公室里一-夜都坐立不安,电话铃声催命符似的此起彼伏,忙得几乎抽身乏力,搁在手边的手机连续响了七八次,他才偷空接起来:“你们是不是有病,谁吃了熊心豹子胆敢下令断电的,今天必须给我查出来……什么?人不够?各大分局不知道调人吗?……你,狗崽子,有屁快放。”   狗崽子周鹏向来狗仗人势,难得听见雷局发次火,十分惊讶,料想市里怕是乱成一团,没敢顶风作案,收起往日嬉皮笑脸的混样,格外轻声细语地说:“雷局,这会儿时间实在来不及打报告,可能要麻烦您出面去帮忙拘个人。”   雷行舟这边正在不知道和哪个分局的领导沟通,声音震得天响,烦得头发都快白了,忽然听见周鹏乖巧的换上尊称低声下气,登时有点意外,忍不住也放轻声音:“这么简单的事情,给老余说就好了……你想拘什么人,我给他说一声。”   周鹏拿着电话低眉顺眼,轻声说:“就是那个唐成江,对,就是咱们省公安厅副厅长唐成江……”   雷行舟登时如遭雷劈,血色如潮水般褪-去,好半天没回神:“你……你说谁?”   ……   ……   雷行舟干这行二十几年,从未遇见过如此棘手的事情,一口气堵在胸口好半天没下去,到最后格外慈祥地拿着电话问:“你刚刚说什么,我好像没听清楚。”   周鹏:“……”   周鹏莫名从这语气里感觉到某种瘆得慌的危险来,但他还是继续说下去:“我担心唐成江今晚会潜逃,所以……”   雷行舟又笑了一声,好似身边有人在问话,便回答对方:“没什么,就是周鹏脑子出问题了。”   “别啊,雷局,我不开玩笑!”周鹏重重地干咳一声,他心里认真计较了下,犹豫该不该把正在保密的消息朝外说,最后思来想去还是把今晚查到的事情线索交代了一遍,尤其说了下唐成江侄子的事情,末了加了句:“我已经让交警队把消息封住了,但是这边人员很复杂,我担心唐成江会得到风声逃跑,到时候要抓他可就难了。”   雷行舟一口气没喘上来,好不容易把所有消息消化了干净,靠吃药下去的血压感觉又高了,他坐在原位头晕目眩:“你能确定吗?”   周鹏万般肯定说:“我确定那司机是唐成江亲侄子,他要是没问题,干嘛要雇人抢证据,这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吗?现在他人死了,尸-体就躺在刑事技术实验室里。”   雷行舟脸色微微一变:“怎么说?”   “法医说一刀插-进胸口直接毙命,这手法老练一看就是专业老手,明显的杀-人灭口。”说到这里,周鹏压低了声音,“不瞒你说,我们现在怀疑孙周兴团伙背后有大人物,不然怎么每次举报信一上去就被拦路卡住,这背后肯定有人在给他们保驾护航。”   雷行舟深吸了口气:“无凭无据……”   “我查过了,”周鹏说,“唐成江年轻的时候恰好和孙周兴是校友,两人还是同一个诗文社团的,是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关系。还有我还听说孙周兴每次去淮赧都要和公安厅的某位熟人聚一聚,两人关系这么亲密,难保里面没什么猫腻。”   雷行舟不说话了,好似正在思考。   周鹏这边心急如焚,深怕唐成江得到消息,变煮熟的鸭子飞了,于是催促道:“这样,雷局,你不妨找个借口亲自去他家请他走一趟,他要是真没问题心里坦荡,肯定会愿意配合调查,不会为难你。”   雷行舟沉默了下来,周鹏这边心跳得飞快,等着雷局的回答。   直到那端办公室里的电话铃又响了起来,雷行舟才沉吟着朝周鹏开了口:“狗崽子,我还说怎么突然学乖了,就知道给我找事,我看我早晚得被你们气死。”   周鹏小声问:“雷局,那你……”   雷行舟无可奈何叹息一声:“你去忙你的吧,这边我去一趟。”   周鹏这边听他抱怨得笑脸如花,赔着笑死皮赖脸说了两句好话,这才把手机乐呵呵地揣回包里,满脸写满了“成事了”几个大字,满足地重新启动汽车。   “你给雷局说了?”池剑看他高兴的模样,觉得有些不妥,他到现在对周鹏那么巧得到林姨电话依旧起疑。   怎么就那么巧,林姨出门就遇见胡明海的闺女?怎么就那么巧,胡明海闺女联系周鹏?怎么这么巧,周鹏就遇见了自己?雨惜彖対   太多巧合聚集在一起,那里面的东西就显得有些那么不同寻常,不得不让人起疑了,池剑伸手摸进包里,不动声色地碰着手机。   周鹏瞟了池剑一眼,从包里摸出包烟点上:“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我跟了他少说也快十年了,他对我来说和我亲爹差不了多少……如果他有问题,那我这十年来算是眼瞎。”   一口气把烟吸尽,周鹏把车窗摇下条小缝把烟头丢了出去:“这不正好也验证下,他到底有没有鬼……一箭双雕。”   周鹏偏过头,朝窗外丢烟的姿势居然有点帅。   池剑沉默地把手机重新揣回兜里。   引擎轰鸣,周鹏的车几乎和容铮的车同一时间达到欲海市局,周鹏刚停稳车就和池剑一人一手拎小鸡似的领着两小孩马不停蹄朝市局走,这就和容铮领着的浩浩荡荡的人群撞了个正着。   周鹏和冬宁往日旧识,以前因为雷局胡局不对付,没少龇过牙下过套,前几日冬宁还意气风发,没想到两人再次狭路相逢,冬宁摇身一变成为了阶下囚,让人不禁唏嘘,世道真是反复无常。   周鹏把手下拎着的小孩递给池剑,转身大步朝冬宁走去。   冬宁正被黑压压的警员护拥在中间,压着手臂和头迫使着朝前走,看着跟电视里押解刑场的场面差不多。   周鹏挤开人群走到他面前,干咳一声,冬宁闻声抬了抬眼,他的头被压着朝地下,站在周鹏面前,只能被迫皱起额头撩开眼皮朝上看,那模样看着像是在给周鹏伏头认小。   两人在人群中默默对视,已经物是人非。   见周鹏主动过来,在旁边的冬宁往日老手下有些紧张,担心两人当着众人面又来个你死我活,担心周鹏趁机落井下石,连忙出声高高喊了声:“周队。”   “周队。”冬宁也跟着叫了声,嘴角翘着含着笑,样子格外好看,“没想到吧,今天我们的较量得到此为止了。”   他平日管周鹏喊周大鸟,要不就阴阳怪气地叫声周大队长,今天这句周队乍一喊出来,有种微妙的违和感,这是在主动挑衅了,周鹏右眼皮子跟着重重跳了下。   周围的人暗暗出了一层白毛汗。   出乎意料的,周鹏没接他那阴阳怪气的后话,反而伸手拍了拍他的肩上的灰,顺手挥退压着他的那几双手,沉声说:“放心,他不会跑的。”   两边持枪特警面面相觑,不明白周鹏这是搞哪一出,没敢动作。   容铮扫了他一眼,没说什么,转头看向旁边的特警:“放开吧。”   容铮是半月前突然空降到欲海市,不动声色地私下展开一系列调查,随后巨山般的八佛山庄被查,还牵扯出内部警-察涉案,案件触目惊心,惊动了省厅中央。出于避嫌的原则,市局的领导们不得不接受这位背景深厚的年轻人来指导日常工作。   也不知道哪里来的传言,说是容铮这人格外严苛,眼里容不得沙子,甚至到了吹毛求疵的程度,所有人都不想在这个时候被盯上,尤其是这位铁面无私背景深厚的大人物,于是容铮只是往旁边一站,没人敢抗拒,容铮说放开,就算不合规定,自然也都放开了。   冬宁怔了下,有些惊讶,重获自由的背脊终于打直,突然看见周鹏一本正经的模样,还有些不适宜,他努力扯开一边嘴角,僵硬地想要摆个往日的讽刺脸,语气尖锐地说:“周队您这突然施恩,是想让我以身相许呢,还是来生做牛做马呢?”   周鹏看了他一眼,没说话,径直伸手整理了下他软塌的衣领,把几个戳开的扣子重新系上,然后朝旁人问:“帽子呢?”   他说的漫不经心,冬宁喉头却感觉噎了个东西进去,刚才的话和气势都被堵进了嗓子眼里,霎时间变得灰头土脸。好半天才从嗓子眼里挤出句外强中干地挤兑:“你挡着光了。”   周鹏没听这句大晚上问太阳的屁话,径直伸手拿过警帽,大力拍了几下上面的泥土和灰尘,还细心地摘下几根杂草。   尽管如此,那警帽也没往日银星闪耀,好似蒙上了一层永远褪不掉的灰,永远灰蒙蒙的。   冬宁梗着脖子,脸色十分难看,但是当周鹏把警帽重新戴在他的头上时候,他眼睛一下就红了。   “站直点,别弯腰斜腿的,军姿站过吗?以前大学没军训过?”周鹏装作没看见,一巴掌拍在冬宁弓起的腰上。   “周鹏,你这是干嘛?”冬宁咬了下嘴唇,嗓音嘶哑,“你这是当众羞辱我吗?”   周鹏站直身子,朝后退了小半步,稍远点打量穿着警服的冬宁,回答简洁明了:“我看视频里,你穿着警服挺帅的,不少小姑娘迷得要死要活的,我就想看看,你那视频是不是加了层滤镜。”   “你……”   周鹏两手揣进裤兜里,吊儿郎当地站在冬宁面前:“我现在看了,没加滤镜,小伙子挺帅。”   冬宁心里一颤,两眼通红瞪着他,嘴唇动了好半天,喉咙里再也挤不出一个字。   周鹏皮笑肉不笑地朝四周挥了下手:“来,哥们们,敬个礼,当是给冬队送个行了。”   围在四周黑压压的人群猝不及防听了这话,当即愣在原地,周鹏没管其他人反应,先是朝冬宁咧嘴一笑,随后胸背猛然绷紧,姿势笔挺端端正正行了个警礼。   容铮安静地立在一旁,默不作声注视着这幕,门前大树被风吹得枝丫乱舞,市局前的路灯照的黑夜亮如白昼,他放在身侧的手轻轻动了下,不声不响地举在了头侧。   四周人声鼎沸,警-察们面面相觑,有些不知所措。   不知道谁先起了个头,有人高声喊了一嗓子:“冬队!”冬宁脊梁一僵,缓缓回头,后面的警-察们黑压压的一片,都举起了手朝他端端正正行着警礼。   残缺的市局大门外月光洒落了下来,把市局门前刚冒出绿芽的树枝照得泛起银光,夜风缓缓地拂过,树枝簌簌作响,市局内外停着的警车警笛声共鸣,宛如一道悲凉的颂歌,在众人心中无声的悲呛着。   冬宁默默站在原地,眼眶越来越红,咬着牙坚持了许久,终于忍不住,把头埋进手里,放开嗓子,嚎啕大哭起来。   市局外,一大胡子摄像师连忙抬起手中的相机,想要拍下这震撼的一幕,在旁的女记者放下手中的烟,伸手挡住了他手中的镜头。   摄像师奇怪地问:“章姐,不拍吗?这可是值得头版的新闻——警-察在市局门口向绑匪致敬。”   女记者摇摇头,脸上露出些悲凉:“这不是致敬,这是哀悼。”   摄像师还不明白:“什么意思?”   女记者把烟丢在地上踩灭,轻声说:“这是在给一位坚守正义的警-察做悼词啊。” 第453章   需要交接的事情很多,容铮提着人到市局没多久,就和省市各级领导见了个面,同时把手中掌握的案情简单明了的交代了下。   案情重大,多名政.府官员沦为人质下落不明,同时牵扯到赫赫有名的达胜集团。   达胜集团是全国知名的民营企业。前不久在美国挂牌上市成功,中.央新闻还做了足足一分钟的专题报道,是典型的从落后大山深处走向全世界的民营企业,是励志代表,有极大的社会影响力。企业下有近万名员工,底下的工程项目更是牵连到无数家庭,关系着社会的稳定。甚至在昨天,达胜集团的官网还爆出消息,集团控股的阳晨药业自主研发的抗艾.滋病药品已经进入审批阶段。   结果时间还没到二十四小时,达胜集团公子爷便在众目睽睽之下丢下一个惊天炸弹——承认集团和政.府有权钱交易,并爆出集团囚.禁饲养活人向外输出人体器官黑.市的消息。   不管事实属实与否,已经引起了惊涛骇浪的社会舆论。国内外媒体都开始关注,老百姓也在街头巷尾讨论,想要平息舆论,只能尽快查明真相。   省里一连来了好几个领导,组成了个省市两级联合专案调查组,他们这次来和市里的天气一样黑云压顶。这个案子不仅仅是社会舆论巨大,更关系社会维稳的问题,可谓是相当棘手。更别说领导们车还没停稳,远远就看见公安局门口被炸裂开的半边墙,顿时被这帮艺高人胆大的犯罪分子震惊得拍桌子。   要知道,国内枪.械管制向来十分严格,谁家有几把仿真玩具枪就能出动特警,更别说眼皮子底下居然有人暗度陈仓制作威力巨大的炸.药,还胆大包天在市局门口引.爆。   这是什么性质?这是对公.权力的挑衅!这是恐.怖袭.击!   不仅仅是市局紧张,各地媒体不管是领着皇粮的官媒还是野鸡媒体都把市局周围围了个水泄不通。市局只好联系部队,出动了武警官兵才把市局外乱糟糟的次序给稳定了下来。但今夜一宿,警方必须调查出个基本结果来,不然明天的舆论绝对要再上一个层次。   这个规格倒是在冬宁的意料之中,甚至十分满意,不过他该说的都说了,在审讯室里也不过是把和容铮的话重复一遍,问起答应释放的人质,冬宁漫不经心地支吾会有人送来。问他同伙,他就不吭声,曾经都站在一个战壕,背靠背生死相伴的伙伴,心理上无法过于强硬。审讯的刑警换了好几拨,最后都无可奈何。   由于案犯涉嫌人员数目巨大,不仅是看守所,市局的审讯室也全部都被挤满。容铮和王局讨论了下,把审讯人员分了几波对孙周兴党羽进行分别提审。领导这次人员众多,小小的监控室根本塞不下,王局忙前忙后指挥人把监控牵了根线连到环境较好的会议室,领导们就在会议室里旁听审讯。   领导基本都是省里来的,和周鹏他们私底下挺熟,知道他们喜好,特地让秘书给他们带了几条政.府专供的好烟。   周鹏眼疾手快一把抢过一盒,随后把手里调查的结果和容铮碰了一下后,突然浑身一震,想起自己那憋了一晚上的肚子。这注意力转移的时候没什么,一想起来,这“便”意就像洪水泄闸怎么也止不住了,连忙把烟盒丢桌上,拿起桌上的纸巾盒急吼吼地朝厕所狂奔。   白冰刚好拿着新下来的审讯资料下来,感觉一阵风疾速从耳边撩过,她一愣之下,惊叹道:“想不到,周队人到中年还是这样的精力充沛。看看周队,再看看你们几个。一个个胡子拉碴,没精打采,黑眼圈比熊猫还浓,都快打起精神来,我这有一堆资料,今晚可是要打一场硬仗。”   多米余光瞥见白冰进来的身影,从电脑前贼兮兮抬起头,凑到池剑跟前贼眉鼠眼嘀咕:“我听说进入更年期的女人焦躁易怒,特别是熬了夜,这脾气更是厉害。老池,你得多多体谅我家小白,她也不想的,就是更年期控制不住。其实你也知道,她这人丑心不坏,还能挑能打,出门能顶得上半个劳动力。平时你得多关心关心她,帮助她解压,比如说你知道最近有款新出的VR游戏机,听说可以不出门就领略祖国大好河山……”   池剑在旁听得一愣一愣,随后联想到两人因为工作聚少离多,情真意切检讨:“你说的对,我关心是少了。你说的那个游戏机——”   多米眯起眼,神秘兮兮地比了个八:“我找朋友从美国给你带,打八折优惠,只要八万八千八百八十八……”   魏威在旁边突然爆发一串重咳声。   多米头没回,把水杯往旁推,顺嘴说:“魏哥,听你声咳中带痰,一会儿我给你介绍款美国片尼瓦尔咖啡,保证药到病除!”   魏威一愣,实在想不通咖啡怎么会有这种疗效。   “哦,这么有用,给我也来两箱呗?”身后响起一道熟悉的女声。   “成啊,白姐你——“多米眉飞色舞的神色一顿,僵硬着脖子朝后扭头,就见白冰笑眯眯地站在身后,他吓得两腿一哆嗦身子就朝后仰,想趁机倒下溜出去。   “你谁说更年期呢,小兔崽子皮是不是又痒了?”白冰眼疾手快,直接抬手两只手指分毫不差地掐起多米后脖子下一小层连皮肉,还不忘分神提醒在旁的池剑:“老池,你以后别和他说话,他脑袋里的东西可精了,你可玩不过他。“   多米疼得龇牙咧嘴,小脸泛白,哀嚎求饶直叫“姑奶奶饶命”,池剑在旁看的是心惊肉跳,脑海里反复回放方才多米的话,思考着那款多米提议的VR游戏机。   魏威手忙脚乱去帮忙,一个办公室顿时乱成了一锅生滚海鲜粥,虾兵蟹将齐齐上阵。   容铮本来就因为案子的时限头疼,一抬眼就看见调查组的这帮二货又开始不分场合闹腾,顿时头疼到了极点。   特调组这帮人个个性格奔着标新立异方向自由放飞,拿着规定框框好不容易磨合了快半年,依旧爱使着自己性子任性。平时有舒墨在中间用爱发电帮忙调和,从来不用容大队长操心,让容铮产生了这帮家伙挺老实的幻觉。舒墨一不在,这群妖魔鬼怪立刻原形毕露,越发放飞自我,搞得鸡飞狗跳。   容铮深吸一口气,骨节分明的手指搭在桌上,一搭一搭轻轻敲着桌子,视线扫过手机屏幕,也不知道他出来这么久,舒墨情况怎么样,有没有醒过来。   交叠的长腿不安稳地动了动,把手机翻了个背面扣在桌上,拿起杯子大力敲了下桌子,发出足以全屋听见的响声,容铮开口喊人:“白冰,刚下来审讯的资料呢?”   容铮很少开口,一开口自然就容不得人忽视,几个人终于老实了下来,该干嘛干嘛。   白冰撩了下散落的额发,把刚拿到的资料放在他手上:“医院那边来消息,老池找到了那几个姑娘现在精神恢复了,周队就让李姐去了。现在联络媒体和家属的事都交到我手里。媒体那边沟通好了,同意不会把绑匪被抓住的消息和现场影像透露出去,不过这个说不准,我已经联系了网警那边注意拦截关键词。   “至于受害人家属,二十四个人里面,来了几个,有几户家在外地的正往这里赶,其余的现在还在加紧联系。我考虑到受害人的精神状态不适合太激动,就把人都安排进了招待所,现在几个市局的女同志在负责招待他们。”   白冰汇报完,临了想起容铮之前的嘱咐,语气忐忑了下来,说:“……还有那个小高,我觉得她的确有点问题,可她不肯开口,没办法,我只能找借口按着没让她走。“   白冰虽然大大咧咧脾气急,但是做事情从来没出过错。   “嗯,”容铮漫不经心地点头,拿过资料翻了几页,又问,“孙周兴审的怎么样了?”   “哎,说起这个,我就没脾气了。”白冰心累地扶住额头,“那个孙周兴不知道怎么回事,到这会儿了都还什么不肯说,你问东他说西,你提证据他装糊涂,到这会儿说困了,坐在审讯室里就开始闭目养神。我们把他手底下几个主要的几个,从集团干事到黑白两班倒的司机全都传讯了,感觉要不就是真不知情,要不就还是抱着侥幸心理不肯说话,反正个个老神自在得很,又是要咖啡又是要烟的,当我们这里是咖啡厅?这不,还嫌弃咖啡是速溶烟牌子不好,然后关心起审讯人员的福利工资,把几个审讯经验丰富的老警.察气得话都说不出来,审到现在是一点进展都没有。真是让人头大,也不知道他们哪儿来的自信……”   和绑匪周旋解救人质,精神一直高度紧张吊在刀尖上抗了一.夜,组员们回到熟悉的环境下又开始了日常闹腾,到了现在,容铮突然感到有些疲惫,一边喝着刚泡好的浓茶,一边揉着太阳穴翻看资料,听见白冰说起孙周兴的时候,手下资料刚巧翻到被池剑半路截胡解救下来的受害人资料。   总共二十四人,刚好对应了隧道下二十四个叠起的笼子,受害人都是女性,面黄肌瘦,头发枯黄,严重营养不.良,年龄在16-32岁之间。 第454章 残缺器官的遗体(九十六)狡猾   他翻的很快,之前在补充失踪登记时候登记过一次,所有人的资料和面容都基本印在脑子里了。这些女人大多生来颠簸,很多连基本的九年义务教育都没完成就被迫辍学打工嫁人,活得像根稻田里多余的野草挺没存在感,直到失踪周围的人才恍然觉得丢了这么个人。   他翻了两页,手指倏地一顿,定在了其中一页。   那是受害人今天刚拍的照片,照片上的女人有些驼背,佝偻着身子,看起来十分憔悴,耳鬓已经微微发白。蜡黄的脸上只剩下单薄的一层皮紧紧裹着骨头上,脸颊两边凹陷,颧骨几乎像是要破皮而出,下耷的嘴角两边深纵着两条沟.壑般的法令纹。布满血丝的眼睛里,带着深深的不安和畏惧。   她像是极其害怕和人打交道,手足无措地坐在椅子里,两手交叠放在膝盖上握成拳,她一边眼肿着眯成一条细线,剩下的那只挂着黑圈的丹凤眼,褐色的眼珠子六神无主地朝四边瞄着,那点对全世界忐忑不安又惊又惧的情绪顺着镜头从单薄的相纸里透了出来。   白冰瞄到他正翻的那页,柳叶般细长的两只眉皱了起来:“这是那个失踪的支教老师陈茜,她失踪的时间是12年的夏天,才短短三年,人已经被摧残成这副不人不鬼的模样。”   容铮难耐地从桌上拿过烟盒点上,抽了两口,他实在难以从照片上找到半点陈茜失踪前那个自信大方的阳光模样,一个人得遭受怎样的虐待和摧残,才会从内到外彻彻底底变成另一个人。   “容队,我觉得有点不太对劲。”魏威突然开了口。   “怎么?”   “他们太自信了,”魏威指着屏幕上的监控,微微眯了眯眼睛,眼尾挂上的若有所思,“冬宁他们搞了那么大一出戏,又是直播,又是预告杀.人,就连我们这些训练有素的警.察都感到惊心动魄。可孙周兴和他的党.羽作为当事人,同时面对着足以掉脑袋的指控,不仅一点都不慌,反而表现的特积极,特配合。要是你说因为没有证据,可我们现在手里大把的旁证。这些人名字可都在冬妈妈手里的那份名单上,要换我,我知道我的名字在名单上,我肯定要慌一下,但是你们看,他们眼皮都没眨一下。”   不仅没眨眼皮,还会笑,和审讯人员游刃有余地你来我往,不像是来接受审讯的,倒是像来开座谈会的,特别悠然自得。   审讯室里孙周兴还在和审讯人员游刃有余地周旋。这老头精神头十分足,被几轮轰炸审问,他脸色都没变一下。直到快凌晨一点,他才稍稍露出一点不经意的疲态。毕竟已经年近六旬,再硬朗也和年轻人不能比了。   尽管有点疲倦,但他始终保持着挺直的坐姿,偶尔会不动声色缓缓地原位活动下坐得发僵的手脚。两只手双手合十放在腿上,手指有一搭没一搭地轻轻敲着,看起来就像在自己家和客人聊天,十分的自在。   审讯的刑警已经快没了耐心,换平时他早捶桌子了,但是外面坐满了省市各级领导在旁听,总不能当着领导的面吹胡子瞪眼拍桌子。他只得用尽全身的意志力压住额角狂跳的青筋,把方才白冰给大家发的资料给翻开倒了个方向推在孙周兴的面前。   从监控室里能看得把资料页面看得清清楚楚,翻卷的纸张上是刚从达胜集团的卡车上解救下来的受害人。   审讯的刑警紧紧盯着孙周兴:“孙周兴,看清楚喽,这二十四名受害人可是从你们达胜建材的卡车上找到的,这你不否认吧?现在她们可都在医院接受询问,之前的那些名单旁证可以死不认账,可受害人的口供可是直接证据,只要一个人出来指认,你孙周兴就算是皇亲国戚也跑不了了。到了这时候了,我劝你还是坦白罪行,尽早交代你身后的同伙,争取宽大处理。”   孙周兴静静地听着问话,手指依旧有一搭没一搭地轻轻敲着,然而他的嘴角却在审讯刑警问话后缓缓地翘了起来。   魏威双手按在桌子上,身子向前倾,指着屏幕说:“你们看,孙周兴听见受害人正接受询问的消息,不但不慌不怕,反而笑了起来。”   容铮看着监控,慢慢眯起眼睛,这个孙周兴的确很不对劲,面对这样的高压审核,不但不慌乱,还镇定自若,这太不正常,好像他就在等着刑警问出这句话来。   这时,李姐带着一身寒气走了进来,还不等众人询问,她直接一巴掌拍在桌上,大声骂了句脏话:“我真的是……真的是……气死了今天。周队呢,这结果出来了,他自己看吧!”   周鹏正提着纸巾盒朝里走,被李姐的动作吓得抬起的腿不知道往那放,只得顶着满头问号金鸡独立地站在门口朝魏威努下巴,抬眼扫了一下墙上挂着的时钟:“这才刚出去一小时都没到,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于此同时,监控里孙周兴身子往后一仰靠在椅背上,皱巴巴的脸上裂开一个弧度:“哦,她们说了什么吗?”   审讯的刑警盯着他:“马上你就知道了。”   “哦,”孙周兴轻轻点了下头,平静地摊开手说,“那既然这样,我就再等一等吧。”   “我天,我第一次看见这么上赶着想死呢?”周鹏带着一身舒爽刚踏进屋准备和生闷气的李姐来场语重心长的交谈,还没开口就被这作死的话吸引了全部注意力,不由地肃然起敬扫了一眼屏幕里的孙周兴,诧异地问,“快说,这是谁给他的勇气,梁静茹吗?”   魏威在旁边重重地咳嗽一声。   周鹏听声转了个身,摆出张严肃认真脸,端着纸巾盒走到李姐身边,用语重心长的谈心语气问:“李姐,有啥气跟我说,是谁惹得你我保证给你收拾回来,让他们嘴贱招你……回头我去找欧阳,你看是扎小人,还是下降头……”   “得了吧。”李姐叹息口气,心力交瘁把手里的包翻开扔出几份资料,“是那群小姑娘,解救下来的受害人,唉,我是彻底拿她们没办法,你们换人吧。”   容铮眼皮重重地一跳:“怎么,她们不肯开口?”   “唉,那也没办法。”周鹏习惯性地和稀泥,“一群小姑娘被拘禁那么久,又是被虐打又是被威胁,今天睁眼明天等死的,是个人都被折磨得不成人形了,现在精神肯定已经不正常,不然咱们干嘛先把她们送医院呢?李姐,你就多理解下,设身处地地换位思考,再多磨磨。晓之以情动之以理嘛,一会儿让容队向省厅申请个心理专家陪同你,尽量让她们早些开口。毕竟咱们这一群人里面就你人美心善,其他都是神经有水管粗的大老粗。”   白冰:“……”   她站在这里忙了一宿,又是协调媒体,又是安排受害人家属,好不容易歇口气一进来被两人绕着弯说了一顿,她这是招谁惹谁了?   李姐却又叹了口气,摇摇头:“哪里需要多磨合啊,她们不仅说了,还说了特别多的话。”   这时,审讯室里刑警重重地拍了下桌子,大声喝道:“孙周兴,我看你是不进棺材不落泪,不要以为不说话就可以蒙混过关。我问你,当年你手底下那个公司明明快要破产,怎么突然又有了钱还垫资承办,这笔资金来源是怎么回事?到这时候了,我劝你还是不要再心存侥幸的好。”   “这位小兄弟,不是我不愿意说话,是事实有时候不是你眼睛看见的,听见的。”孙周兴面不改色,用语重心长的语气沉声说着,“你还年轻,可能不太明白,可要是处在我这个位置也就知道了。咱们市局限于地理因素,交通不便利,地质条件差,很多外商都不愿意来,经济一度相当困难。我年轻的时候在国外留学,学的是艺术,满脑子都是线条色彩,想的是做华.国版的梵高,压根没想着回来继承家业。   “后来我父亲临终前把我叫回来,把快要破产的建筑公司托付给我,语重心长地和我聊了一天直到咽气。我父亲这人辛劳了一辈子,临终前念念不忘的不是公司,而是公司里拿几百名家有老小的员工。这关系着几百个家庭的幸福,我只能放弃了梦想回来继承家业担起了独子的责任,当时我整夜整夜的失眠,睁开眼满脑子想的是怎么养活这些人。一边找银行到处求爹爹告奶奶地要贷款,一边了解建筑方面的知识。过去技术不够,工程很难做,现在检查院大楼那片,当年地底下全是松软的砂石,挖一块塌一块,根本盖不起房子,来了几个施工队都摇头走了。   “当时政.府找到了我,我那时候穷途末路,再不开张,只怕几百名员工都要跳楼了。看见这个机会我必须得抓住,我专门跑到国外联系以前学建筑的老同学,几方咨询,想到往那片土浇混泥土打钢筋的办法,这才解决了难题。就因为这,公司才渐渐脱离了困境,慢慢走上了正轨。达胜有今天可不是靠的歪门邪道,而是日积月累凭着诚信和善用先进技术,一步步脚踏实地做成了现在的大集团,手底下员工也增长到了将近万名,获得了社会的认可。我这人从不忘本,一直记得达胜能有了今天的成就,和当年市里对我的恩情分不开。要不是检察大院的那个工程,政.府几个领导帮忙联系银行和建材商一路开绿灯,只怕我全家老小早就跳楼了。所以就算外地再有优惠政策,集团的根还是在这里,一直没往外挪过。” 第455章 残缺器官的遗体(九十七)无可奈何   “现在集团是本地的纳税大户,省里的金牌企业,一直在坚持支持政-府的各项政策。还有,我这人念旧情,当年公司陷入低谷,多亏老百姓们对我工作的支持和照顾,才能在那样的环境下缓和下来,万丈高楼平地起,这些我都记得。这些年我个人出资捐献了四所希望小学,两家养老院,市里的孤儿院也是我在连续不断的汇款支撑着……对了,还有咱们市里的钢厂,当年改革大批工人下岗。那时候,工人们情绪很激烈啊,又是跳楼又是放火,市里又拿不出钱,几次上-访闹到省里面,影响非常恶劣,还是后来我主动找到杨书记,出钱出力,让他们有技术的到我地产公司来,没技术的我帮助再就业。就拿现在省交界处最大的批发市场,也是我当时建起来提供给工人们无偿使用,直到现在。”   另一名老刑警听到这情真意切地点了下头:“孙总,我感谢你对本市做出的这些贡献,我还记得那批发市场里有条路叫做什么来着,振兴路就是您帮忙建的吧?”   孙周兴脸色有一丝微妙的变化。   老刑警笑了下,手指在桌上一敲,回忆着说:“您女儿孙玉芳当时开着她那辆奔驰车,到集市上横冲直撞,造成两人死亡,十三人受伤,死的人里面还有个怀胎九月的妇女,这事您还记得吧?这事情当时闹得挺大,我那时候还没调到市局来,正好在县里就跟着出了现场,那场面触目惊心,让人胆寒啊,孙总。还有,我了解的情况,和您说的有些出入。本来那个批发市场一直在收月租,出了那事后,您老就把地无偿给县里的政-府使用,没过几年,批发市场关了,那里修了几栋政-府办公大楼。孙总,您贵人多忘事,不知道这事情……您还记不记得?”   “记得,当然记得。”孙周兴叹了口气,“那是我这女儿闯下的弥天大祸啊!我不否认我犯了大错误,我不该把车借给她。当时她才拿到车本,实在想开,我能有什么办法呢,我自己的亲闺女啊,就借给她了。她可能第一次自己上路,除开刚拿车本的兴奋,也有些紧张。那名怀孕的妇女嘛,听说家庭条件很不好。我不想揣测她当时是碰瓷还是什么,可能是因为恰好处于孕期情绪激动吧,一直在高声辱骂,还招呼周围的人攻击玉芳。”   老刑警:“怎么说?”   “你知道的,农村妇女的嗓门有多大,有多胡搅蛮缠,那么多人一下围上来,玉芳就慌了,分不清刹车还是油门,直接一股脑踩下去。”孙周兴无可奈何一耸肩,“这些情况当时交警部门已经查清楚了,的确是意外,还附有精神报告书。我也赔了不少钱,受害人家属也都表示写了谅解书。至于那块地,也是我出于内疚,想着给当地老百姓份活路,至于后面政-府怎么利用,我就不清楚了……不过……要是这些明明查清楚的事情还要被再次推翻,咱们当年审查制度和程序不都是一场笑话吗?那这些年查过的案子,是不是都要推翻重新审查一遍?”   两名刑警被问得哑口无言,面面相觑,眉头凝成了一团。   监控室里的容铮心越发沉了下去,忽然有种不踏实的感觉冒了上来。   孙周兴继续说:“我有过穷的时候,苦的时候,那时候自己咬牙扛过来,周围的人还觉得我不容易,说起我都是竖大拇指,说我踏实肯干,是个十佳好青年。后来有钱了,第一个想到的是做慈善,想的是回报社会,可是这就不行了,老百姓可以看你穷,不能看你富。就算我做再多,还是有很多人不满足,不知道是出于仇富还是猎奇的心理,这些人给我编造了些乱七八糟的传闻。现在去网上搜一下,不少人信誓旦旦称我孙周兴包养女明星,勾结黑社会,利用海外关系洗黑钱,那上面还有照片有情节,绘声绘色的……要是相信,我觉得那些传言要更可信些。”   说到这里,孙周兴顿了顿,偏头朝摄像头看了一眼。   他语气柔和地说:“我向来身正不怕影子歪,对于网上那些传言都是一笑了之。这次我愿意来协助调查,也是想自证清白。我相信政-府,相信党,相信咱们欲海市的警-察同-志们,绝不会让我在家门口遭受不白之冤。但是我实在搞不懂有人为什么要怀疑当年的启动资金的事情,这个可以查的嘛,问当年的领导,查银行记录……”   “果然是只老狐狸。”周鹏听到这倒抽了口气,“这三言两语不仅把关于当年启动资金的说法给破了,还把赵腾年的那份自白的资料变成了一团废纸。早年那些政-府的领导个个都升了上去,不是书记就是委员,我们谁敢惹?现在那检察院大院也没塌没倒,质量我看还能得个奖,谁会承认三十多年前工程账务里面有猫腻?这老家伙可真是厉害。”   魏威深深地叹息一声:“毕竟都是一根绳子上的蚂蚱。他倒了,那些人也跟着倒,这可是杀头的重罪,肯定会咬死什么都不说。”   “这不,他还专门提了下他丰功伟绩,暗示了下达胜集团旗下上万名员工的。”白冰啧了声,“看来他很懂,知道现在外面有领导在看,得考虑全局还有社会维稳的问题,他这一被查,公司股价跌,股民跳楼,员工上-访……这引起的后续连锁反应,哪个领导敢来扛?没有铁证还真抓不住这只滑不溜秋的老泥鳅。”   “是我大意了。”容铮蹙起眉,之前孙周兴同意和他回来,他就察觉有些不对劲,孙周兴在社会上摸爬滚打那么多年,早就混成了人精,黑白两边荤腥不吝,深谙潜规则又十分了解法律国情,能准确拿捏领导们的考量重点。最重要的是,他们早就知道冬澜馨手里的账本,这十年来,肯定早就做好了应对的准备。   “等等。”多米一抬头,“意思就是说冬宁这些证据都没有用了?”   在旁沉默的池剑闻言一愣:“老大,这可怎么办?”   容铮抿紧唇,沉默了下来。   冬宁苦心安排一场大戏,一环扣一环指引容铮找到的两份证据,这两份证据全是手稿,主人下落不明,写的内容匪夷所思没有附上照片视频语音,对方完全可以不认,说不定是某个妄想症患者编造的小说呢?   而且孙朝东交代的地下室早已经被填了土,那些所谓的指甲壳早就不知道进了哪里的垃圾焚烧厂,他们要查只能从当年资金源头查起,只要证明孙周兴资金来源有问题,那冬宁给出的两份证据就有用处。   容铮深深看了孙周兴一眼,从孙周兴老谋深算的脸上看出细微的得意和期待。   看他那一脸得色,容铮眉间没由来地跳了下,不好的预感蹭蹭蹭地冒了出来,继而转过头问:“李姐,那些受害人怎么说?”   于此同时,审讯室里的两名刑警额角青筋狂跳,忍着怒气说:“不用你说,这些我们自然会去调查的。我问你,今天下午冬宁绑架你的两个子女孙朝东和孙玉芳。你没有联系警方,而是私下和冬宁达成交易。随后我们在你们交易的地点——星岛游乐园地下停车场二楼,发现一辆标有达胜建筑的红色重型卡车,卡车货箱里面找到了二十四个女人。这些女人都是登记在册的失踪人员,长的三年,短的半年。冬宁刚刚交代,是你主动联系他,提出要用这二十四名失踪者和他做交易,来交换孙玉芳孙朝东的性命,我们之后在你司机的手机里找到了给冬宁打电话的记录。孙总,我想请教一下,这二十四名失踪者为什么会在你达胜建筑的卡车里?你有那么多钱和贵重物品,为什么要主动提出用这二十四名失踪者当交易内容?”   孙周兴听了刑警的话,不慌也不忙,好神自在地点点头,把两手搁在桌上,问:“我能问个问题吗?”   听见这,容铮心底咯噔一下,一面听着李姐的描述,一面抬起头看向屏幕。   孙周兴在审讯室里摊开手,问:“冬宁在这次事件里是什么人?”   年轻的那名刑警古怪看了他一眼,犹豫道:“……绑匪。”   孙周兴抱起手臂,微笑说:“对了,我想问问两位警官,为什么要相信一个绑匪的话,而不是相信受害人的话,难不成因为那名绑匪曾经是一名和你一样的刑警?”   刑警终于忍无可忍,猛拍桌子:“你——”   审讯室外李姐皱着眉说:“我一开始去医院路上,听几个同事说那些姑娘一直不肯张口,还特地跑了趟心理科室,打好了做持-久战的准备,谁知道结果等我进入病房介绍完自己的个人信息后,还没开口,这些姑娘就主动开口了。她们说,她们不是被囚禁的,而是被解救的。”   李姐这边说着,音响里孙周兴满含讽刺的话也同时响了起来:“我实在不明白冬队长为什么要这样说。是,我承认我主动联系的他,但是那是因为你们警方被绑匪耍的团团转,人质死了好几个,你们却一直毫无进展。我作为两名人质的父亲,看见自己两个孩子在众目睽睽之下惨遭非人的折磨还面临死亡威胁,出于担心和恐惧主动联系了绑匪,想要救下我两个孩子,这应该是人之常情吧。”   这时,白冰接起电话,下一秒倏地脸色一变,转向容铮说:“老大,外面突然来了很多媒体,我感觉要出事了!”   容铮一愣。   与此同时,孙周兴得意的声音在容铮身后响起:“我想请教下各位领导,人质家属私下和绑匪交易,这是触犯了我国哪条法律了吗?我当时心里所受到的折磨和痛苦不指望谁能感同身受。作为父亲,为了保护自己的孩子,我愿意无条件答应他的一切条件,别说钱,就算要我这条老命我也满足他们,另外,是他主动提出要这——” 第456章 残缺器官的遗体(九十八)变故   审讯的刑警抓住话里的漏洞,果断打断他爱的宣言:“所以你就用一车子活人来充当交易物来做交易?我是不是可以把你方才那一番理直气壮的演讲理解为你认为这二十四个人为你的私有物,可以进行随便处置和交易?也就是承认了你非法拘禁,限制他人人身自由!”   孙周兴嘴唇轻轻地一抿,虚握住的拳头瞬间恼怒地捏紧:“什——”   一旁的老刑警在这时冷冷地打断他的话:“孙总,在您再次大放厥词侃侃而谈之前我觉得我必须提醒你一句,现在可不是奴隶社会,都二十一世纪了,非法剥夺公民身-体自由还说的这么冠冕堂皇不羞不臊,您果然是个人物。希望您在法庭上,在法官面前也能这样理直气壮地做宣言。”   白冰深吸一口气,扭头朝容铮说:“我先去应付媒体。”   容铮朝她一点头,分神看着审讯的刑警和孙周兴唇枪舌战,还来不及从孙周兴那绕来绕去的话里咂觉出那点不对劲的味道,耳边就听李姐继续朝众人说:“也不知道这些姑娘是不是因为害怕,担心被报复,还是被抓住了什么把柄,一口咬定自己没有被拘禁,还回答的特别条理清晰!我问她们怎么在那辆卡车上,她们说是需要坐车所以得坐车啊,前面又没座位,那就坐货箱咯,还特别宽敞。总之就是一听知道是瞎话,你却拿她们半点办法都没有。对了,我说那个隧道的密室里,发现了有她们身份标识的名牌,你猜她们怎么说?”   容铮的眼皮重重地一跳,还不等李姐说完下句,监控屏幕上的孙周兴抿紧的嘴唇朝一边吊起,突然“噗呲”笑了一声笑了出来,握紧的拳头放开摊在桌上:“原来是这样,警方认为我非法拘禁,限制了这二十四个人的人身自由。天呐,这罪名太大,我可承担不起。”   年轻的刑警忍无可忍,猛地一拍桌子:“孙周兴,都他-妈这个时候了,你还想狡辩吗?冬宁那里电话记录着,你给他打电话说是要交易,然后装着二十四个人的卡车出现在交易地点,你敢说这不是你在背后指示司机开车带人去的,你还想脱掉这层干系吗?”   孙周兴朝后放松靠在椅背上,语气十分坦然地说:“不,当时太紧张思绪混乱,我可能记不太清楚谁提出来的,车的确也在我要求下去的,但是指示这话说的不对。”   审讯的两名刑警面面相觑,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着什么药,到这时候还有闲情玩文字游戏,经验丰富的老刑警明显从孙周兴的坦然态度里觉得有些不对劲,谨慎地问:“怎么,难不成你要说那和事情没有利害关系的司机,是出于对你的感情主动请缨去的?”   孙周兴啧了声,嗤笑道:“原来你们警方审讯就是这样没凭没据乱猜吗?”   他手指轻轻一敲,好似早就知道监控前站满了领导,抬眼朝监控望去:“那当然是那些善良的姑娘们主动要求的啊。”   容铮倏地一抬眼,目光好像隔着监控连着光纤穿过屏幕,与审讯室里的孙周兴遥遥对视。   于此同时,李姐也开了口:“她们说,她们在那里工作,和孙周兴是正当雇佣的关系。里面有个姑娘告诉我,她是被家里领养的,在她满十六岁的时候,家里提出想让她嫁给自己的一个亲戚孩子。那亲戚孩子是个智障,二十六了却只有三岁的智力,连上茅房都要人帮忙脱裤子。她不愿意嫁就从家里偷偷跑了,年纪小又没计划,出来后不久随身带的钱就花光了,就这样走投无路的时候,孙周兴收留了她,给她提供吃住还有工作。她今天无意间看见电视上的直播,知道这绑匪误会了,本来打算网上澄清,但是有人说绑匪会认为这是假的,会刺激绑匪。于是她们一群人私底下一合计,干脆主动请缨去同绑匪面谈……”   周鹏在旁边惊异地咂舌:“这么大公无私、舍己为人的吗?”   李姐打开手边红皮包:“我这里还录了音,二十四个人的,口径一致跟训练过似的,真是一点缝都容不得你找,不说了,你们自己听吧。”   她还没把录音机拿出来,容铮放在桌上的手机就震动了起来,他直接开了免提,就听见小武喘的厉害的声音,上气不接下气地说:“容队,孙周兴公司刚来了几个人,交来了份标着CNAS的资质证书。他们说那隧道底下是个阳晨药业合作的医学实验室,有政-府给的合法审批手续,还有盖着政-府红章的租赁合同。因为实验的项目停摆,那实验室暂时废弃,之所以那么乱是因为这几天正在移交设备,打扫消毒还没得来及做。那二十四个姑娘就是负责做打扫清洁的工作,名牌就是落在那里,他们交上来的资料里带着雇佣合同……怎么办,容队……冬队、冬队他们的牺牲,就要白白废了吗?”   小武说到这里,轻轻一抽,就在电话那头哽咽了起来。   瞬间,整个监控室里鸦雀无声,气氛变得凝重不安,只有小武有一搭没一搭的抽泣声穿过电波在屋里响了起来。   孙周兴是有备而来的。   容铮锁紧眉,双腮紧紧绷着,他感觉自己胸腔里溢出了一团烫人的火,无处安放那越发升腾的怒气。那怒气越升越高,他攥紧的拳头手背上青筋就要破皮而出。   这时,埋首在电脑前的多米脸色蓦地变得一片惨白,他扯下挂在耳朵上的耳机,嘴唇无措地哆嗦了几下,看着他最心爱的电脑屏幕却像是盯着怪物一样,愕然地伸出手指指着:“老、老大,你看看这个……”   容铮呼吸一滞,那奔腾的怒气瞬间直冲脑门,一把转过电脑屏幕,接着,只听“嘭”的一声重响,冒着青筋的拳头忍无可忍地重重地砸下,厚实的实木桌上应声而裂。   容铮这辈子因为家世学识人脉,常常遇事无往不利,没有一个案子像今天这么憋闷。容铮第一次尝到了气急败坏又无可奈何的滋味,这滋味逼得他挂在脸上的清冷面具不得不放下,脸色陡然变了。   众人面面相觑,一时间没人敢说话。   页面上打开着一段视频,视频里,一个瘦弱的女人坐在椅子上茫然无措地看着镜头,好半天才找准了聚焦的方向,接着尴尬而害羞地笑了下,低下头捋着刚到肩膀的黑发,浑身上下散发着拘谨和不自在。   随后就听见镜头外有个似乎是主持人的女人用着字正腔圆的普通话问:“准备好了吗?”   女人害羞地点了下头,又觉得不太够,小声加了句:“好了。”   女人说得轻声细语,还好领子上夹着话筒,让她的声音清楚的传了出来。   那女主持人说:“昨天下午网上闹得沸沸扬扬直播事件大家都很清楚,这位是直播事件的当事人,也就是绑匪声称的被达胜集团的董事长拘.禁的二十四名受害者之一——刘小姐。刘小姐你好,感谢你接受我们视频的采访……”   李姐刚从医院回来,一口水还没有喝上,感觉去医院这一趟比跑了十次现场还累,还没从那二十四个姑娘带来的阴影里脱开,一抬眼就和画面上的女人撞了个正着,登时阴影铺天盖地地袭了上来,不可思议地打量着屏幕:“这、这怎么回事,她不是在医院吗?怎么会有采访?”   没有人有功夫回答这问题,大家都一脑门懵逼,看着屏幕里的受害人刘小姐透过镜头对着他们众人腼腆地笑着,露出左右两边脸颊针眼大的酒窝,只听刘小姐操着带着地方方言味的普通话磕磕绊绊地说:“……我、我都不清楚怎么回事,突然就有个警-察在电视上……抓着我们老板的儿子说……说我们被老板囚禁了,太荒谬了……”   女主持人问:“也就是说,你们没有被囚禁,你们只是在达胜集团工作吗?”   “对啊!”刘小姐忙不迭地点头,“我们就是打工的,负责扫扫地清理下办公室,其他什么都不清楚。那个警-察不知道怎么回事……还有,我不是失踪,是因为家庭原因不得已离家出走,是孙老板他收留了我……”   李姐脸色惨白地坐进椅子里,呆愣了片刻,随后连忙从包里找出手机给医院那边打电话。   周鹏也同时跳了起来,指着那女主持人:“这女的,不就是,不就是那个在网上透露我们逮捕信息的那个吗?她怎么和达胜集团搅合在一起,难不成……那照片是孙周兴示意人拍的?”   视频不长,只有八分钟四十三秒,发布的时间也没多久,到现在也就不到二十分钟,传播的时间还是凌晨三点,但是网上立刻陷入一片哗然。好像所有人都过得日夜颠倒,标着“反转”“真相”“受害人亲诉”等标签的视频一遍遍转载播放,就像是无声无息落入水中的石子,引起无数的涟漪朝周边扩去。 第457章 残缺器官的遗体(九十九)LCP基金   没多久,监控里审讯室的门被敲响了,一名警.察领着个西装革履打领带的男人走进来,那男人满脸写着精明,面对刑警也不卑不亢,嘴角微微翘起,一副无框眼镜戴在脸上活像行走的衣冠禽兽。他和审讯的刑警说了些什么,两名审讯的刑警脸上的表情从莫名其妙转为愤怒,最后又转为无可奈何。   孙周兴微笑着站起身,和穿着西装的男人热情的抱了一下,彼此耳语了什么,接着两人开始爽朗的大笑,然后在两名刑警愤怒的目光下整理了下衣服朝审讯室外走去。   白冰放下电话,干咳一声,走到容铮低声说:“孙周兴那边来了个挺厉害的律师,一来就说我们在疲劳审讯,要求保障他的基本人权。王局那边和领导们商量下,说是让他休息一下,明天一早再接着审。”   王局是公安局副局长,分管日常工作,在容铮印象里存在感很低,不太爱说话,长得圆乎乎的像个佛爷,平时见人总是笑呵呵的,业务能力非常一般。胡明海一出事,他就被赶鸭子上架提出来管事。   容铮深吸一口气,攥紧拳头又放开,原地顿了顿。在旁的多米看着桌上的裂痕一声不敢吭,小心翼翼地把宝贝疙瘩电脑合上,中途还吊着眼睛偷偷摸摸觑着容铮,深怕容铮一个暴怒把他命.根子砸了。   容铮目光从监控屏幕上挪开落在多米面前的电脑上,多米一个激灵,保命似的抱住他的宝贝心肝电脑,小心翼翼地说:“老大,电脑里除了我下的游戏,还有很多重要的文件……”   容铮问:“上次在八佛山庄,你是不是黑进了他们的电脑?”   多米一愣,委屈巴巴地用指头画圈:“我已经写过检讨了。”   容铮想问的不是这个:“那电脑里的东西你这里存了吗?”   多米应了声,狐疑地瞟了容铮一眼,确认对方没有那他电脑人道毁灭的企图,这才打开电脑,边敲着键盘,边说:“是存了,舒哥给了我个云盘,说让我把有用的没用的都存下来,密码账号我都有……老大,你要看吗?”   “云盘?”容铮皱了下眉,但他这会满脑子都是不能让孙周兴跑了,没有多余时间去追究舒墨的做法,“我记得我当时看了个宣传片,下面有个基金会的名字……”   多米移动了下鼠标,闻言抬起头:“LCP?”   容铮眼皮一跳,忽然觉得十分耳熟,他仔细在回忆里搜索一番,瞳孔微缩,眼前倏地出现凌涛然捏着佛珠淡笑的脸:“凌涛然是不是和这个基金会也有联系?”   多米理所当然地点头:“不奇怪啊,很多富豪和这家基金会或多或少都有关系,毕竟富豪都爱装逼开慈善晚宴。别说凌涛然、贾杰,就是这个孙周兴也和LCP有资金业务。老大,这事情你可以问舒墨,我看他查过……”   说到一半,多米余光瞥见容铮半刻的怔楞,后知后觉想起舒墨还躺在病床上昏迷不醒,话音生硬地一转,直接甩锅:“小白也非常了解。”   白冰:“……”   容铮视线落在白冰身上:“这家基金会有什么内情吗?”   “与其说是内情,倒不如说是有什么猫腻。“白冰仔细回忆了下,清了清嗓子说,”LCP基金会是近几年才建立,上面有个挂名主席据说是投资天才,但是大家心知肚明不过是个幌子。这家基金会除了做慈善,还兼顾信托投资,成立没多久时间就声名鹊起。我在报道上看过,起初账上资金不足两千万美金,后来通过眼光独到的投资,很快就成为了全球实力最雄厚的基金会之一,参与项目遍布了一百多个国家。就在前年,这家基金会通过QFII操作进入国内,重点持有多个国家建设项目。像凌涛然这种大企业家会参与倒是不奇怪,一来可以积累好名声,二来可以讨好当地政.府部门。更何况孙周兴的达胜集团旗下除开建筑公司还有药企,这类公司和这类基金会的关系更加密切。”   说到这里,白冰微微停顿了下,手指敲了下桌面:“其实国际刑警组织早就盯上这家基金会了,怀疑这家基金会有洗.钱的嫌疑,可他们做事很谨慎,我们查了实打实两年的时间,一直没有抓到他们的狐狸尾巴。国内资金监管这块怎么样?”   “国内对跨境资金这块的监管一直不严。”容铮皱起眉,“冬宁之前透露过孙周兴的器官买卖主要在境外,要是真的,那孙周兴和这家基金会的关系绝对没有明面上表现的那么干净,很有可能利用慈善的幌子洗.黑.钱。”   多米闻言,双手飞快在键盘上操作,手指快得几乎要成为一道残影,把旁边的魏威看得一双大眼瞠目结舌。   周鹏像浑身没骨头似的,单手撑在桌子上,挑了挑眉:“你们说这个老狐狸是不是心理变.态?他赚的钱够多了,子女再这么造这辈子也花不完,我要是他,早就想着上岸洗白,赶紧摆脱这个说不定什么时候会炸的土弹。他倒好,在这艘快沉的破船上还玩得不亦乐乎,除开他是变.态,丧失理智,我实在是想不到其他理由了。”   容铮若有所思地伸手敲了敲桌子,目光扫过多米方才翻出来关于孙周兴和LCP的资料,敲桌子的手指倏地一顿,突然开口:“他不是不下船,是下不了船。船停在大海中央,出去就是死。掌船的人不肯靠岸,因为他需要海上获取利益。孙周兴在境外获得这部分非法收益,不是为了自己,是要上交给掌船的这个人,所以他需要通过LCP将非法收益转成合法的钱,再交到掌船的人手里。多米,把你查的信息发一份给经侦那边,让他们查LCP参与的所有国有项目。”   多米飞快地打开邮箱把资料传了过去。   有了突破口,容铮眉头依旧皱紧,按照白冰的说法,国际刑警查LCP查了两年,却一点证据都没抓到,跟个没缝的鸡蛋似的,表面上看不出里头是好是坏。LCP还是境外基金会,要调查涉及外交,程序繁琐杂乱,一天两天怕是拿不到结果。   现在警方掌控的证据没办法直接指证孙周兴,受害人也不愿意指证甚至还帮孙周兴洗脱嫌疑。今天出现的那名孙周兴的律师在业界鼎鼎有名,思维缜密口才了得,对于法律条款倒背如流,还善于利用媒体打配合,操控社会舆论……业内同仁一看见他出现,一个头两个大,堪称顶级搅屎棍。   分析了一圈,结果对于警方十分不利。他们按照程序最多扣留孙周兴二十四小时,那名律师很有可能巧言利辩,把时间缩短到十二个小时。也就是说明早八点,孙周兴很有可能在众目睽睽之下,大摇大摆地从市局门口走出去。正好赶上一天新闻的早班车。   容铮想起来,就觉得眉心一跳跳的疼。   这边容铮担心自己情绪影响到其他人,努力压着火,周鹏却一副老神自在的模样。不过这个病患到了这会终于精神不济起来,他随手拿起桌上的烟打算品一品专供的味道,勾着嘴角还没点燃,手机响了,他接起电话:“雷局?”   雷行舟飞快地说:“唐成江人已经不见了。”   “什么意思?他跑了?”周鹏脸上笑容顿时一僵,倏地站直了,捏着烟的手指松开径直让专供烟掉在地板上经受皮鞋的蹂.躏,“到底怎么回事?是有人透露了风声?”   电话那头乱糟糟的一片,警笛声几乎震破话筒,雷行舟顶着满头大汗,看着敞开的大门边年轻的小保姆被突然到来的警.察吓得脸色发白,好半天才把舌.头捋直说:“就昨天晚上,离零点还差十来分钟的时候,我记得很清楚,我当时还想客人怎么还不走又来了一个,然后家里突然来了个电话……是唐厅长接的,打来了两次,第一次打来,唐厅长脸色很难看说是骚扰电话,第二次打来的时候,唐厅长听了没多久突然抛下客人跑了……对,两次时间几乎就挨在一起的……我不清楚,我就记得唐厅长很生气,其他的记不清了……”   老神自在的周鹏终于炸了,脑门一热忘了电话那头是雷局,陡然提高音量吼了声:“那他.妈还等着干嘛,赶紧全城布控,找啊!”   “老大,有新情况!”多米从电脑前一脸着急地抬起头,“网上现在舆论开始转向了,有人开始在趁乱散播谣言,说孙玉芳奔驰案的受害人家属收钱造谣,还有人说警.察收了上面的指示,马上就要放了孙周兴……现在受害人家属群情激愤正在往市局这边赶来。”   话音刚落,门被敲响,容铮一扭头就看见小武红着眼朝他招手:“容队,孙周兴那个律师正在给孙周兴办手续,说是孙周兴身体突发不适,一会就要走。”   容铮蓦地站起身,受害人家属赶来要是撞上孙周兴离开,那个场面一定无法收场。   “我去找王局。”容铮撂下这句,大步往外走,一转弯就撞见了正在对着窗外抽烟的律师。那律师年纪不大,看着也就三十出头,典型的青年才干,但浑身上下透着一股与年纪不符的老城的味道,和方才审讯室里的精明不同,看着窗外一脸愁眉锁眼,像是有什么心事在计较。   听见脚步声,他余光瞥见容铮,当即把烟放下转过身,脸上忧郁已经荡然无存,不动声色露出个职业微笑,朝容铮轻轻一点头算打招呼:“容队。”   容铮和这律师一面未见,听见对方丝毫没错的叫出了自己的名号,显然已经做好了功课。他目光扫过面前挂着职业微笑的律师落在他拿着保证书的手上,深深看了一眼。   这保证书是保证孙周兴保证自己随传随到的法律材料,容铮眉头皱起,   律师状若不经意地把保证书放在身后,朝容铮伸出一只手,微笑道:“容队,之后可能还会见不少面,还请多多关照。”   夜风顺着窗户的缝隙细细朝屋里吹着,走廊的温度要比室内低上很多。   容铮眼底暗了暗,像是没见到眼前出现的那只手,径直迈步越过对方的身体,留下脸色难看的律师独自站在空荡的走廊上。 第458章 残缺器官的遗体(一百)秘密   一边暗潮汹涌,一边寒风恻侧。   寂静的夜,寒风卷着骚臭味顺着酒吧路后街的巷道朝着大路吹着,无声无息地包裹住围墙外盛满污.秽的垃圾箱里,一切充满了沉沉的死气,气氛压抑又难言,出乎意料的是那污.秽满地的垃圾箱里几个红色黑色的塑料袋被什么东西弄得“哗哗”作响,在死寂的夜里格外引人注目。   几只油光水滑的大耗子观察着动静,抖动着胡须试探着前行,突然一只大耗子两爪一抬,扭动着尾巴迅速朝后跑,电光火石间,一只肥硕的橘猫毫无征兆地从天而降,一屁.股坐在大耗子身上,“喵呜”一声两只前爪灵活地一边逮住一只,老鼠们发出惨绝鼠寰的凄厉叫声。   道路主任土豆在淮赧市时候作威作福,常常拦路抢劫小鱼干调.戏良家妇犬,以至于人见人跑狗见狗愁,曾经一度让两脚兽闻风丧胆,企图收服它。可围追堵截、孙猫兵法用了个遍也未能成功抓住它。土豆威名远扬,可惜一着不慎阴沟里翻了船,为了块蛋糕,半推半就养了只两脚兽幼崽。   随后它跟着那幼崽到了这个穷山恶水的地方,那几只成年两脚兽实在是没有用,让它挨饿了好几天,圆滚滚的肚皮小了一圈。万般无奈之下土豆只好再次重操旧业,又要养两脚兽幼崽又要养活自己,土豆想到这里为自己滴下几滴晶莹剔透的眼泪。   土豆叼着热乎乎装死的耗子,气呼呼地竖着毛发稀疏的尾巴纵身跃上墙头。墙的这边是世外桃源,墙的另一边就是狰笼地狱。土豆用软乎乎的肉垫灵活轻巧地在围墙上游.走,肥硕滚圆的屁.股一扭一扭在围墙上却轻巧的如履平地,被它叼在口里的耗子们都开始怀疑鼠生。   土豆猫步走了一半,这才发现窗户被不知哪儿来的傻瓜两脚兽关上了,只好叼着耗子一屁.股坐在围墙上陷入猫生思考。   就在这时,几声咆哮的引擎声引起土豆的注意。土豆一扭头,发现一辆车缓缓驶入靠着医院大门停下,一个穿着兜帽衫的黑衣男人从车上走下,车随后又缓缓地开走。那戴着兜帽的人似乎对地形不太熟悉,张望了会儿四周,抬头看了眼医院的招牌,余光瞥见坐在围墙上的土豆,还轻佻地轻轻挥了挥手。   土豆发出一声细细的鸣叫,一跃到地面上,警惕似的端详着那人的脸看了会儿,然后不远不近地保持着距离跟在那人身后朝大门走。   那兜帽男可能是见着只叼着三只老鼠的肥猫觉得好玩,故意停下脚步,蹲下身子朝土豆伸出一只手。土豆浑身的毛就在这一瞬间全部炸了起来,两眼凶狠地吊起,发出几声警告意味的低呜声。耗子这会突然得了自由趁机逃窜,土豆浑然不觉,竖起全身毛盯着眼前浑身透着不寻常危险气味的人。   兜帽男咂巴了下嘴,轻轻笑了下,竖起一根手指放在嘴前轻声“嘘”了一声。土豆像是被他这动作吓着,忙不迭地撒开两条胖腿就跑。那兜帽男站在原地眯起眼踩了两下脚,转过身慢悠悠朝楼上走去。   住院部里晚上的病人很少,在外逡巡也都是熟面孔。犯瞌睡的值班护士朝陌生兜帽男投去奇怪的一眼,这位深夜访客看起来有些古怪,大半夜戴着墨镜和兜帽,浑身上下裹得严严实实的,不是装十三就是搞违法工作。   “喂,那个人,穿黑衣服的!”值班护士心里起了疑,住院处常有趁人不备的小偷,专挑没人看护的重病患者,那良心简直坏透了。值班护士义愤填膺,回头按下内部电话叫了保安,然后去喊那陌生人,全程不过两秒,可在抬头护士却愣住了——方才那人出现的位置,现在连个鬼影都没有。   电话那头的保安茫然地揉了下眼睛,朝手旁的监控看了眼,屏幕上黑糊糊的画面扭曲了下,他心想,老东西又不灵光,然后说:“没人啊,你见鬼了?”   “……不知道,可能看错了。”值班护士愣了愣,哆哆嗦嗦裹着衣服坐回座位上,说不上为什么,忽然觉得有点冷。   到了四月,医院里的集中供暖已经停了,住院部的病房都有空调,可因为需要自付款,开的人并不多,因此从大厅到病房连带整条走廊都是冷的。   不到凌晨两点,廖城嘉被冻醒了,他刚在审阅公司发来的资料,可能是身体实在太累了,看着乏味的文字,不到两页就不知不觉睡了过去。   他做了一连串杂乱无章的梦,一会在黑暗中漫无目的地奔跑,一会直直往下坠。虽然身体沉睡着,廖城嘉的潜意识却是苏醒的,能很清楚意识到这不是真实世界。   他安静地在黑暗里呆了一会,随后眼前闪过很多的面孔,陌生的相熟的,飞快逝过,最后定在一个头发凌乱的少年身上。   四周都是黑的,少年就站在他面前,可他看不清楚,那少年脸上像是蒙了层白纱,整张脸都是模糊的,就露出张泛紫的嘴唇。   廖城嘉在梦里的思绪有些混乱,他实在无法想起这人是谁,就觉得熟悉,在脑中闪过好几个名字,可还不等他想起那是谁,那张泛紫的嘴一咧,突然傻乎乎地笑了。   接着眼前的色彩分崩离析,傻笑的少年不见了踪迹,他一扭头,忽然看见了魏威,还穿着他们分别时候那件灰黑色的大衣。此刻他们站在一条长长的回廊上,两边都是窗户,阳光透过有机玻璃从外面洒了进来,可是不知道为什么,这阳光下包裹着自己的一块总是黑的。   魏威不知道在做什么,弯着腰手肘不停地晃动,只留下个单薄的背影。他下意识地朝魏威走去,一边走,还一边叫魏威的名字。   但是魏威没理他,自顾自做着自己的事情。   他觉得魏威有些奇怪,怎么就不搭理自己呢?该不会是对自己生气了吧,他想着,伸手去拉魏威的手,就在这时候,自顾自动作的魏威突然顿住,开始笔直地朝前走,廖城嘉赶紧追上去,可魏威越走越快,到最后廖城嘉跑起来,依旧追不上他。   到这时候,他心里终于开始着急了,隐约觉得要发生点什么,大声呼喊着魏威的名字。   走廊越拉越长,好像始终没有尽头,就在这时,突如其来的有人在走廊的另一端哼起了曲子,那声音很远似乎又很近,旋律熟悉得惊人,他微一愣神,那歌声就飘在了身后,而魏威的身影就快要融化在走廊的尽头里。   他踌躇地站在原地,心里仿徨着是转头,还是追上去。那背后如影随行的歌声好似带着不知名的诱.惑,而远处的魏威却好似怎么也追不上。   他的心狂跳不止,脑海里一个声音紧迫地催促他——   快,快一点,再快一点!   他茫然无措地站在原地,感到周围越来越冷,越来越黑,眼前的走廊忽然变得狰狞扭曲,像是一条滑腻的巨蟒,张着血盆巨口,就在他彷徨无措,无法做出选择的时候,突然,那身后歌声一顿,变成魏威小声的呼喊。   “魏威?”   他蓦地回头。   与此同时,突发异变,另一边突如其来“嘭”的一声巨响,一辆黑色卡车无声无息出现,把远处那道神似魏威的影子直直撞飞了出去。   廖城嘉根本来不及思考,眼睁睁看着空中喷洒而出的红色血迹在眼前画出一道撕心裂肺的弧度,接着那半空奔腾的血液像是狂风骤雨般温热地洒了他一身。   腥臭的气味瞬间裹了全身,他难以置信地站在原地,两只手茫然无措地抬起。   魏威就躺在他面前,下身被碾得七零八落,手臂和脊椎扭曲成怪异的形状,嘴里往脸颊两边冒着带猩红色的鲜血,不停开开合合,像一只扑腾上了岸的鱼,正在做生命最后无谓的挣扎。   廖城嘉瞠目俱裂,发出如野兽般撕心裂肺的狂啸,不停呼喊着魏威的名字,就要跪下把濒临死亡的魏威揽进怀里,突然,那个如影随形的歌声又在耳边响起,紧接着他看见怀里的魏威瞪着他身后,带着无法理解的叹息声虚弱地喊:“舒墨……”   廖城嘉猛然睁开眼,那梦里熟悉的歌声穿过幻境陡然和屋内发出的声音重合了,他还来不及从怦然乱撞的心跳声找回神志,淌着一身淋漓的冷汗和眼前的男人直视。   此时病房内的窗户开了半边,凌冽的寒风正往屋里灌,把屋内的暖气驱散得干干净净,难怪他觉得越来越冷,他抹了把脸上的冷汗,粗喘了几口气,把方才梦里的惊慌失措压了下去。   他梦境里模糊的记忆冰消瓦解,最后的画面停在魏威血肉模糊的脸上,可仅仅是这副场景就让他感到喘不上气来,以至于到现在大脑到现在还出于供血不足的状态,整个人都是懵的。他感觉自己的身体,好像灵魂出窍,全部神经脱离了自己的控制,   但是这并不阻碍他识别眼前的情形,不大的病房里这会儿有三个人,除开他和躺在床上睡得人事不省的舒墨,剩下的就是个把自己藏得严严实实的男人,半张脸躲进了盖住眼睛的兜帽里,全身上下写满了不怀好意。   廖城嘉沁着冷汗隔着莫测的深意与那人冷冷对视,那人边哼着歌边把手揣进胸口的兜里,机器冰冷的电子音滴滴答答响个不停,舒墨静静躺在床上,依旧脸色惨白,周围的气氛变得越发的神秘莫测起来。   下一刻,急.促的脚步声在屋外响起,两个壮汉走了进来,径直穿过兜帽男,不动声色地站到廖城嘉的身边,两人是廖城嘉的随身保镖,俯下身在廖城嘉耳边耳语着什么。   廖城嘉惨白的脸上透出些血色,他无声地笑了下,似乎被刚得到的消息愉悦了,抬起头朝站在对面的兜帽男愉快地一摊手:“R,好久不见。”   对面的男人听了这声招呼缓缓动了,终于抬起头,露出与众不同的一双眼睛,同时,手指一搭一搭带着节奏轻轻敲在床沿,嘴里轻轻哼着一段曲子,曲子音律优美,就像是夜间悄然盛开的花,带着幽香和难言的寂寞,扬着尾的调子有种漫不经心的灵动感。   他对着床上无知无觉的舒墨柔声耳语道:“我回来了。” 第459章 残缺器官的遗体(一百零一)单线联系   凌晨五点,沉寂的黑夜边界泛起一点点白,但这白色太淡,几乎肉眼看不清楚。   一辆灰蒙蒙的大巴车就着白色的边缘驶入收费站,收费站的小哥打了个哈欠,泪眼朦胧拿过钱,递给司机一张卡,动作的不经意间瞥见司机的脸,他倏地一愣。   “早上好,今天辛苦了。”司机朝他露出个彬彬有礼的微笑,随后拿过卡朝机器卡槽一刷,只听“嘀”的一声,那辆灰蒙蒙的大巴车扬长而去,消失在黑夜里。   收费站的小哥茫然片刻,后面的司机不耐烦地扯着嗓子喊:“帅哥,你在发什么愣呢,快点吧,后面堵着呢?”   四周随即响起震耳欲聋的喇叭声,司机们义愤填膺地扯着嗓子发泄清晨澎湃的怒气。   收费小哥却罔若未闻猛然扭过头放下卡,迅速拿起内部电话拨出去:“领导,我要汇报个事情,昨天发下来那个通缉令上的那个叫做……叫做陆阳的人,我好像刚刚看见他了!”   事实上,同样发现陆阳的人包括守在高速路边做排查的年轻协警。因为那协警正恰好尿急,打算站在路边准备就地解决,一扭头就看见一双明晃晃的眼睛盯着自己。   他脸上一臊,正打算欲盖弥彰地掩饰过去,突然发现那人音容面貌实在是有些眼熟,他再回头定睛一看,只见那人朝他挥了挥手,露出一口洁白的牙齿,他一愣,这人不就是内部通缉令上的陆阳吗?   笨重的大巴车吐着柴油迅速地朝通往市区的大路开去,两辆警车打着双闪扬着刺耳的警笛在后紧追不舍。   刺耳的警笛声打破了清晨的宁静,刚从分局大门走出来的少年垂头丧气,满脸苦大仇深被自己骂骂咧咧的父亲拎着耳朵朝外走去。大巴车就在他们面前飞驰而过,少年和父亲只是心中闪过好奇,张望了一眼亮着尾灯的警车,随后又开始一阵地骂骂咧咧。   橘色的丑猫皱着一张饱经风霜的脸坐在马路边,直愣愣地盯着医院大门。呼啸的警笛声伴着凌厉的寒风袭来,土豆动了动耳朵,狠厉地朝声音的方向投去一瞥。一辆车就在这时挨着它屁.股毛飞驰而去,它惊叫一声猛地四肢炸了起来,引起一阵猫飞毛掉。   与此同时,住院部的病房里,哼着曲子的男人重新戴上墨镜,他伴随着哼曲律动的手指节奏越发快了,在警笛声达到最高点的时候,他哼着的曲子同时达到gao潮。   警笛声慢慢褪.去,大巴车朝着市局的方向开去,几名愤怒的家属同时在院子里大吵大闹。他扬起嘴角,黑色的眼珠透过墨色的镜片看着窗外,这寂静无边的夜,一场好戏就要上演。   ******   市医院位于城市东南的近郊的位置,顺着一条大道笔直往前开,在城市的市中心靠西北的位置正是欲海市公安局。   相较于沉寂安宁的医院,市公安局外倒是一派热火朝天,里三层外三层围满了媒体和不停忙碌进进出出的警.察。无利不起早的小商贩瞅准了商机,提着装满零食饮料扑克牌的小竹框在人头攒动的市局门口吆喝了一整晚。   好似昨天下午发生的那起硝烟弥漫的爆炸从未出现过,只有残缺的墙体和洗刷不净的黑色血迹纪念着那场惨痛的悲剧。   停在院子里黑白相间的警车车窗拉下了半截,冷气见缝插针地灌入车里,挺着大肚子的警.察按了下警笛,从车窗朝外招了下手。   眼尖的小贩远远瞧见立刻谄笑着走上前,使劲推销着框子里的面包饮料。但那大肚子警.察貌似身上没多少钱,听了半天介绍,只要了盒最便宜的烟外加个打火机。   那小贩是个才出来没多久的,走了一圈没卖出什么东西,瞧见这油肠满肚的胖警.察以为有油水可赚,没想到比外面的记者还穷酸。可他不甘心,打算再加把力推销一把,偶然发现那警.察手里把.玩着张扑克牌。他有些奇怪,怎么只有张单牌,不由得多看了一眼,发现好像是张鬼牌。   还没待他看清,车窗冷不丁就摇上了。冰冷的玻璃擦着小贩的鼻尖升起,让小贩结结实实打了个寒颤,把他方才那点好奇全部击碎只剩下满口的骂骂咧咧。   啧,真是个穷酸又抠门的臭警.察。   这小小的插曲太过寻常,不过是小贩日常生活中不起眼的一点痕迹,甚至过了今天后他会通通忘记,只是以后每次别人一谈论警.察,他会隐隐觉得警.察这个职业的人不是穷就是抠门。   那小贩边吆喝着边提着框子朝院子外走,一步还没踏出不知道出了什么事,发现几名警务人员正神情凝重的讨论着什么。   好像又出了什么事了,他连忙回头朝方才那警车看去,却发现警车里那抠门的胖警.察却是悠哉悠哉的抽着那包便宜烟,半点紧张的气氛都没有!   他瘪了瘪嘴,“嘶”了一声,晃悠着手里的竹筐继续大声吆喝了起来。   不管出没出事,只要每天都这么热闹就好啦!   另一边胖警.察半眯着眼睛,顺着眼前飘起的白烟朝上看,黑色的夜色像是被撕开一条细微的口子,一点点拉扯着朝上,模糊了窗户上透出的张冷峻的侧脸。   *****   清晨五点过一刻,嘹亮的警笛声惊醒了正熟睡的居民们。似乎在他们安眠的时候,什么大事情又开始酝酿了。   高速路收费站突然出现一辆形迹可疑的外省牌照大巴车,经过监控反复确认,确认那大巴车的司机正是全城通缉的嫌疑人陆阳,同一时间,守在高速路口进行巡检的警.察也传回消息,发现了嫌疑人的踪迹。   不明原由,嫌疑人突然在大庭广众下出现,打破了好不容易安静下来城市清晨。   全城的警力立刻紧急出动,很快大巴车后面聚集了数十辆警车。警方和嫌疑人展开如电影大片般惊险万分的巷道战,放着高音喇叭几次对话,嫌疑人置若罔闻。待命的特警部队紧急出动,对大巴车进行围追堵截。可嫌疑人仗着大巴车身形庞大,一脚油门踩到底冲着警车笔直撞去,随后嚣张的当着众人面扬长而去。   众目睽睽之下逃脱围堵,警方大为恼怒,继而加大警力准备在全城里布下天罗地网。可把大巴车的行驶路线一一汇报在地图上标注后,很快有人反应过来,这大巴车的目的地居然是市公安局。   与此同时,警务指挥中心接到了来自电视台的电话,驾驶着大巴车的嫌疑人陆阳方才抽空拨打了媒体热线,自称带着人质准备投案自首,陆阳平静的声音从录音里放出:“……大巴车里有人质……对,我是去自首的。”   得到陆阳自首的消息,市局内外顷刻乱成了一团。   媒体首先得到嫌疑人要携人质自首的消息,继而情绪高涨誓要争第一手新闻,聚集在市局门口的记者媒体越来越多。   而警方却担忧,说不准陆阳自首的消息只是虚晃一招,他很有可能是知道了孙周兴即将释放的消息,打算最后来个破釜沉舟再次在市局门口引发大事件。   这边警方组织人员紧急疏散市局门口滞留媒体,而媒体为了争得第一手新闻不肯离开,双方吵得不可开交,现场陷入一片令人头痛的混乱。   外面沸反盈天,里面却是万籁俱寂,三楼审讯室里,冬宁低着头出神地盯着地面。   这是一间年代久远的审讯室,招待过许多罪恶深重重型罪犯,墙面上还留着坑坑洼洼的抓痕和拳印,光秃秃的水泥地板上有大小不一的裂痕,沾满了岁月沧桑的味道。直到四年前一名内部举报的贩毒在审讯过程中突然毒瘾发作,先是大小便失.禁,随后两眼冒血丝拿头不要命的撞墙,东折腾西倒把,把整个审讯室弄得一塌糊涂。   因祸得福,审讯室重新翻修了一次。墙面重新刷了层白灰,地上也铺上了程亮的白砖。天花板上也安装了最新的监控器,会随着监控室里人的指挥缓缓移动。   这是冬宁从省城开完会回来打报告申请的,死皮赖脸和领导磨了一上午的嘴皮。崭新的机器安装上的时候,整个公安局都轰动了,所有人都好奇地跑到监控室里打量这个新科技。   大家伙感慨终于可以摆脱老式的支架式摄像机,就是审讯的时候老爱出问题,打个比方,每次到了和犯罪分子斗智斗勇的关键时候,监控就立刻出问题,等恢复的时候,那罪犯莫名其妙的鼻青脸肿。   墙上的排气扇“咯吱咯吱”转动着,今天的监控没出任何问题,冬宁的那身制服已经换下,穿了套商场大甩卖的大了一个号的运动服。审讯人员坐在对面,两眼凝重地握着笔在纸上写写画画。   右手边桌上放着杯溢着香甜气味的牛奶,是刚才拿来的,还冒着暖呼呼的热气。冰凉的审讯室里,透着矛盾的温馨味道。   冬宁两手交握放在膝盖上,整个人仿佛被吸干了全身的精气,佝偻着背看着鞋尖,一动不动。   审讯的刑警年纪很大,双鬓都泛白了,曾是冬宁的直系领导,在纸上落下最后一个字他放下手里的笔,叹了口气:“冬宁……喝点吧,一天没吃了。”   冬宁好似没有听见,不知道陷入什么样的思路里,但老刑警知道,他能听见。 第460章 残缺器官的遗体(一百零二)黑客   老刑警犹豫片刻,把眼镜放下,揉了下略微干涩泛红的眼睛:“冬宁,累了吧,这么多年,实在太苦了。我作为你的领导,我得承认,我有责任,我犯了大错,这么多年来从没有关心过你的生活。你是个好孩子,特别好的孩子,我还记得第一次见你,你那种冲劲,韧劲,两眼都在发光,我当时就觉得你将来会成大事情……可怎么会是这样的事情,你为什么不说呢?那么大的事情,不该让你一个人扛……你说出来,大家帮你扛,就算是拼了我这条老命……”   话没说完,老刑警先哽咽了,他欲盖弥彰地干咳一声,稀疏眉毛皱起,嘴角扯起一抹勉强的笑:“我已经老了,半条腿踏进坟墓里,就等着退休了。那败家儿子早就成家立业,有了媳妇忘了老的,老伴也去年肺癌去世,我已经了无牵挂,这件事要做该我做……你还那么年轻,大好的前途,未来,一时犯糊涂毁了自己一辈子……陆阳那老鬼,他、他不知道吗?”   冬宁握住的手指僵硬了一瞬,轻轻地抽了口气。   他十来年苦苦追寻母亲失踪的真相,几乎透支了所有的生气,活生生逼成了被仇恨支配的奴隶。三千多个日夜他挣扎在权力命运的苦海里。他见过权力欲.望的最顶端,离灭绝人性的行为近距离接触过。   道德法律两条线悬在眼前,下面是游动着火海的无底深渊,他一路上踮着脚尖小心翼翼前行,企图把深渊里的魔鬼触目惊心的行径暴露在人前。可直视深渊的同时,深渊也在无时无刻地凝视着他,魔鬼巧言令色善于伪装,以正义为名吞噬了他,把他拉下了地狱。   最终,他也成了自己最痛恨的人,脱下了战袍陷入囹圄,和往日的自己站到了对立的一面。   人生百态,自己选择的路,无可奈何。   本来他打算一死了之,最终却做出了活下去的选择,用余生忏悔为自己的罪行赎罪。所以到了审讯室后便毫不保留的把自己多年来查到的资料,包括无法作为证据的所见所闻也都全无巨细的交代了。   可惜他一身穷苦,没有存款没有房车,铃铛入狱后一穷二白,除了一副皮囊一无所剩,无法补偿因为他受伤的兄弟们。   到最后,他还念着在医院的那些女孩,想知道她们现在怎么样,身体恢复了吗?精神状态好了吗?   老刑警艰难地深吸一口气:“那些女孩很安好,现在有专门的人员看护她们,家属也都联系上了……冬宁,我们一定会尽力的,我们会查出孙周兴的罪行,不让他逃脱制裁。我了解你,你做错了,对那些躺在医院的兄弟们感到愧疚,想要尽力挽回……”   冬宁头低得更低了,盯着自己那双满是裂口的手,指甲深深地陷进了肉里。   他以“正义”为名怀着满腔热血行事,却从没想过这会害了很多无辜的人。   “你和陆阳姚大江策划了绑架案,目的很简单,想借用民众舆论来唤起各界关注和司法正义。”老刑警沉声说,“但一切到后来太脱离了轨道,那名为了逃跑在门口引爆炸弹的黑客,他明显别有用心,利用你们急切想要复仇的想法在做不可告人的事情。冬宁,你知道他搞的那场投票吗?那关于人生死的投票?你们也赞同吗?”   冬宁一愣,脱口而出:“生死投票?”   老刑警细细打量着冬宁的神色,冬宁凹陷的双眼出现一丝茫然。   “就在你拷问孙周兴的时候,全省的人无论男女老少只要看过直播的人,都接到一条名为“正义审判’的短信,”老刑警调出短信递给他,“上面说,由民众来裁决他们是否该死——”   “不可能。”冬宁摇头打断了他,“我们早就私底下定好了顺序,什么时间,到哪个步骤做什么事情——”   冬宁舔了舔干燥的嘴唇,沉声说:“这么大的事情,我们做了好几个备用方案,每个方案都预演了无数次,准备了整整一年的时间,就为了万无一失。我们只想扳倒孙周兴和他后面的那个团伙,从没想过拉无辜的人下水,更没想过带动社会舆论,引起司法危机和暴乱。那名黑客只是负责技术支撑,我甚至到现在都不知道长什么模样,更不知道他居然就在国内。这件事情和他没有任何利害关系,他完全没有必要这样做啊?”   “出于正义感肯定是不可能,不然他不会在市局引爆炸弹,伤害无辜。”老刑警深深看了他一眼,“冬宁,你怎么不好好想一想,一个技术能颠覆整个国家的黑客,分毫不要的主动要帮你们。他是为了兴趣参与,还是背后有更大的企图?”   冬宁浑身一震,摊开手,脸埋在了手心里。   “我……”再开口声音却干涩无力,冬宁木然的目光落在手机上的短信上,上面的每个字符触目惊心,一个个字符悬出了屏幕,明明拎出来单独个体都能认识,可组合在一起却让他整个人茫然起来。   门外传来几声敲门声,老刑警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站起了身转过身去开门。   “对不起,我真不知道。”冬宁艰难地开了口,“他是在四年前突然联系到了我,当时我正在上网搜索关于孙周兴的消息,突然鼠标失灵,还不等我发现怎么回事,屏幕上弹出文本框,然后电脑开始自动打字,那人问我想不想知道真相……”   老刑警顿住脚步:“真相?是指你母亲失踪的真相吗?”   冬宁点点头,伸出手握住桌上的水杯:“其实我早就隐隐察觉到了真相,不止我,还有很多人都窥视到了真相,可没人敢说,大家都惧怕孙家的势力。”   他苦笑着摇摇头:“你也知道,十年前市里矿产资源枯竭,集团破产,工厂纷纷关门,上万的工人无法安置,政.府地方财政陷入困境,这时候达胜集团无声无息崛起,竟一.夜之间成为了城市的支柱。说句不好听的,那时候要和达胜作对,那就是和整个城市抗衡,不用达胜出面,老百姓就会扒了你的皮。”   老刑警皱了皱眉。   “但早些年也有不怕死的,想要把孙周兴的事情捅到省里,可人刚出火车站就被抓了起来,到现在都还下落不明,连具尸骸都找不到。就是这样,达胜集团对我们来说是完全无法撼动的庞然大物,仅凭我们三个,一个系统上登记的死人,两个在职警.察怎么和他们做抗衡?我们都是对方一个指头就能轻而易举摁死的蚂蚁,根本无法和这个庞然大物做对,更别说扳倒它。”冬宁一字一顿地说,“他们把住了我们的命门,扼住了我们的喉咙,让我们说不出来,喊不出来,叫天天不灵叫地地不应。”   老刑警:“所以这名黑客主动给你们出谋划策,说愿意充当你们的喉舌,替你们出声?”   “是。”冬宁用力点了下头,手指不安地抠动着杯壁,“不仅仅是这样,他还提供了很多帮助,我并不是要推卸责任,只是如果没有他,我们几个是根本想不到这样做,很有可能采取硬碰硬,比如跑到楼顶去拿大字报用自杀引关注……孙周兴关着自己儿子的那家疗养院吧,守备森严,如果没有他帮我们一路计算好时间,解决掉电子锁的问题,我们根本走不到最里面。”   “我们?”老刑警眼皮一挑,趁机追问,“除了你们三个,难道还有其他人?还有,我一直有个疑问,那么大的调查,花费的资金仅凭你们三个人无法支撑,这个黑客是不是也在给你们提供资金?你们是不是有秘密账户?”   “有哪些人,我无法告诉你,不是我不想说,是我真的不知道。我只是偶尔会有种感觉,我们只是里面的一环,一枚棋子。我被仇恨冲昏了头,蒙蔽了双眼,现在回想起来,整件事情实在太多疑点了。这些年来,我一直没办法联系R,我们的联系方式完全是单线联系——”   冬宁微微顿了下:“大概隔上四五天的样子,电脑的桌面上会出现一个文档,文档上通常只有简短的一个命令,比如出门把刚收到的快递开车放在一间无人咖啡厅,或者是是去某个地方拿东西。那个文档不会留存很久,在我阅览完,那个文档就会消失……我想他应该也是用这个办法和下线联系,他真的非常厉害……”   他闭上了眼,缓缓吐了口气:“关于我们的资金,现在网络上有很多捐款的平台,监控不严,有很多漏洞,想要操作非常简单,更何况他精通网络技术……四年来,他就用网上募捐的方式,给我们提供资金。”   冬宁说完写下了几个账号,老刑警扫了一眼,飞快地把写着账号的纸揣进兜里,慎重地朝冬宁一点头:“冬宁,你放心,我们一定会抓住孙周兴这只老狐狸的!”   话音未落,冬宁突然睁开眼,问他:“是不是孙周兴要被放了?”   老刑警一愣。   冬宁笑了,不知道在计较着什么,兀自摇摇头,手指轻轻敲在桌上,小声说:“果然啊,还是在预料之中,废了那么大的功夫……”   就在这时,窗外飘来隐隐约约的警笛声,那警笛声越来越响,离着市局越来越近,颇有些惊心动魄的感觉。   老刑警本来手已经放在门把手上,突然听见这刺耳的警笛声,下意识地扭回头看,只见冬宁那沉默的脸上,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忽然扯开一抹渗人的笑容。 第461章 残缺器官的遗体(一百零三)大巴车   震动全市的爆炸在半月前,然而漫天的灰烬却是沉甸甸的覆盖了整个城市,在将明未明的清晨把半个天空遮的严严实实,唯有公安大楼灯火通明。   三楼会议室里,敞亮的大灯突然关上,投影仪紧接着打开,几束光在灼灼目光下打了出来,一张模糊的人像照片投射在幕布上。   “十分钟前,高速收费站传来消息,发现陆阳的踪迹,根据调出的监控查看,陆阳驾驶的是一辆承载30人外地牌照大巴车,大巴车银灰色,十分陈旧,车窗全被封死,车内情况不得而知。我们已经派出警力路上拦截,可陆阳十分了解地形,专挑周边都是商业中心区的方向开,这些地方人口密集,又是早上七点,路上已经有不少行人和过往车辆,为了保障民众安全,我们不敢轻举妄动。在通过小学路的时候,陆阳趁机钻进小路,现在车已经通过江通大道,我们在想办法看能不能逼迫他走正在修建的合江亭那条路,那里通往雅江隧道,地势偏僻,比较符合击毙条件。”   “大巴车里情况不明,根据冬宁的供述,很有可能人质在车上。他载着一车人质到市里情况不明,轻举妄动很有可能让人质出于险境。”容铮手指敲了下桌子,多米立刻听话地抱着一卷地图跑上来,铺开在桌面上,“看地图,江通大道通向主城区三条路,公园路和政兴路两条路人口密集,下城路周边的店铺都是娱乐产业,到了凌晨四点几乎左右全部歇业,且临近咱们市局,最好是把陆阳朝下城路引。”   在旁的刑警:“其实,陆阳联系过电视台,说自己的目的就是来市局,打算来自首,可是……”   “我们担心他借口自首,以此来让我们放松警惕,好再来一次报复xing事件。”   “受害人家属那边什么情况?”容铮又问。   “李姐和魏威去了,只能尽量安抚。”   “行,”容铮轻轻敲着桌面,转过身望向全程一声不吭的王局长,“王局,你怎么想?”   王局长向来没什么主意,平时最多管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大事能躲就躲,遇见冬宁陆阳的事情,一直就没怎么提出过可用的建议,但容铮却不能不给面子,做决定前先得问一句,走走表面功夫,和他一样,在场的所有人也没有期待王局能出任何有建设性的建议。   所有人没有抬头,都在看自己手里的资料。   王局两手撑在桌上,脸上露出和往常一样为难的表情。   底下的人开始小声议论起案情,欲海市公安局到现在就像是胡明海的小型秀场,胡明海一消失,就群龙无首,作为副局的王局也自然得不到任何人的支持。   在座的大多数人都在等着王局说平时常说的那句:“嗯,我看这样吧,全局的统筹安排就交给你了,有事情打报告……”   然而——   出乎意料的是,王局伸出手轻轻握住纸杯,抬起头说:“陆阳如果真有心要自首,不仅保障了人质安全,我们也能给大众一个交代,那不失为一件两全其美的事情。要说击毙的话,那也该是最后的办法……”   容铮愣了愣,王局长这话似乎带着些暗示。   “容铮,”王局长好脾气地朝容铮笑了下,“你觉得呢?”   在那一瞬,容铮忽然觉得王局长好像没有表面表现的那样无能,他好像很明白,从头到尾都非常明白。   王局长和善地看着他,胖乎乎的脸上一双眼睛眯成了一条线,屏幕上反射的光恰好照亮了他的侧脸,使得他掩在黑暗里的那半张脸,看上去有些阴沉。   容铮敲在桌上的手指一顿,会议室门被从外朝内推开,王局长神情片刻慌张,突然站了起来,容铮眉头一皱,下意识地转过头去,只听周围哗啦啦一片抽椅子的声音。   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被人搀扶着出现在会议室门前。   容铮一愣,觉得这人有些眼熟。   “老局长,您这是……”一声惊呼。   老局长挥了下手,他情绪似乎有些激动,抿着嘴深呼吸好几次:“……陆阳。陆阳那兔崽子是不是要来了!”   十几辆追捕警车一路呼啸通往江通大道,公园路和政兴路街边的路灯全部关闭,同时沿途设下路障,街头巷尾的捷径小巷经指挥也横停了几辆警车堵上,只留下下城路一条出口。   周鹏挂上电话悬着的心还没落下,又被容铮一个电话火急火燎地使唤走,他把外套一披叫上身边四五个人一起往楼下冲:“都快点,把家伙都带上,再叫些兄弟支援。”   “周队,什么情况?”   “不清楚,说是得把市局门口停留的人都疏散了,进出的人全都得往细了查,”周鹏眯起眼朝窗户外看了一眼,天上密布的云层间似乎有光点闪烁,市局门口停了几辆闻讯而来的媒体车,他搓了把冰凉的手,一把从兜里拿出根烟点上,“反正不太平。”   沿江建造的山城交通路线极其简单,道路不宽又高低起伏,欲海市的市中心被高低起伏的道路分成了三块,像是一双无形的大手把城市分成了三六九等。   建城初期,城市规划者想法简单粗暴,维护安定团结稳定中心的地点就是人民广场,政.府大楼巍然矗立在那里;代表为人民服务,高不可攀的法院检察院大楼设立在最上层,体现法律的冷酷无情;而维护城市次序,和罪犯斗智斗勇的公安局则设置在城市最藏污纳垢的地方,在一派灯红酒绿腐朽败柳中隐隐起着威慑的作用。   周鹏再一次和媒体打交道,他甚至觉得自己应该是长得太帅,所以每次都被派出去和小姐姐们聊天。   他撑在根杆子上,朝对面的美女记者狠狠地抛了个媚眼,媚眼抛在半边,美女记者突然弯腰捡东西,对面站着扛摄像机的胡子大汉本来正在和身旁的小警.察争论不休,蓦地一愣神,黑黝黝的脸上露出一丝娇羞。   不知道什么时候,天空突然淅淅沥沥飘起了小雨,针尖似的毛毛雨掺着寒风,冰寒入骨,斜斜落在人的身上,宛如铺了一层细绵的白糖。周鹏打了一个寒颤,在嘈杂的人群间茫然抬起头。   老旧的路灯闪烁了下,萎靡的灯光照亮了细细交织的小雨,像是冬日的小雪静静地在黑暗里飘着。   他下意识地展开手,一滴冰凉的雨水撞进了粗糙的手心里,沁凉了急躁的情绪,他心尖轻轻地一颤,有些动容。   一把红色的雨伞在黑暗的街道中突兀地打开,像是突然绽放的花,带着玫瑰香甜的气息,刚刚还在推搡的人群纷纷伸出手遮挡掉落的细雨,很快拥挤的人群自顾自地散开,奔跑着寻找着四处的遮挡物。   周鹏站在原地,雨水沁凉了他裸.露的后颈,夜风徐徐吹着,打湿了他紧贴头皮的短发。   聚集的记者们慢慢散开,围拢的警.察们也开始慢慢挪动脚步,很快,周鹏身边只剩下零星几个人。   周鹏仰起头,细细交织的小雨轻柔地打在脸上,好似一个少女含羞带涩的吻。他突然觉得夜色真的好美,下雨的天也好美,这座城市也真的好美。   雨水洗涤了四周刺鼻的硝烟味,清洗了脏污的地面,也同时浇灌了在场所有人浮躁的心。高大的警.察挥动着手臂,用结实的身体为瘦弱的记者遮挡着风雨。刚刚还吵得面红耳赤的双方,突然变得不好意思起来,红着脸低下头,从包里取出带着香气的纸巾包,彼此分享着纸巾。   “周队,快过来啊。”女记者站在屋檐下,余光扫到还站在院子中间淋雨的周鹏,朝他招了招手。   沉浸在美好氛围里的周鹏听见声音,在茫然中缓缓回神,他歪头扬起惯常玩世不恭的笑容,迈开长腿朝着人群方向走去。一步踏入水洼,溅起了带泥的污水,弄脏了裤腿,周围的人看了哈哈大笑,也不知道有什么可笑的,周鹏也傻兮兮跟着乐了。   欢快愉悦的气氛好似能传染一般,很快,四周笑成了一团,就连门口兜售小商品的小贩,也冷不丁地笑了起来。   被淋成落汤鸡的周鹏要迈开第二步,他这次小心了一些。特地还留神看了眼,也不知道是不是意外,这一脚没踩在水里,却踩在了一块松动的石板上,顿时又引起周围人哄堂大笑,有的人抱着肚皮眼泪花都笑了出来。   周鹏感到无可奈何,两条裤腿都沾满了腥臭的泥浆,他无奈地笑了下,就要迈开第三步的时候,愉快的嬉笑声突然产生了一丝变化。周鹏僵住了腿,有些意外地朝外面看去,轰鸣躁动的警笛声由远及近,正朝着他们的方向奔来。   刚刚安静下的人群突然躁动了起来,笑声戛然而止,换上的是着急的询问声,雨水依旧落下,夜风吹得头顶的树枝哗哗作响,砸得暴露在外的皮肤生疼。不断拥挤的人群,那把人群间显眼的红色雨伞突然脱开了主人的手,在黑夜里划开一道血淋淋的口子,突兀地消失在街道的尽头。   出什么事了?   谁要来了?   记者们不安又激动地询问,互相推搡想朝前涌去,在场的警.察们立即开始形成一道坚不可摧的肉墙,阻止记者们前行。   周鹏急忙擦了把脸上的水,朝大门外奔跑,他的目光越过攒动的人群,朝警笛声传来的方向望去,脸上的笑容慢慢凝固。   视野里,一辆陈旧的大巴车正朝着他们缓缓驶来,蓝红爆闪的警灯紧追不舍,同时周鹏胸.前的对讲机尖锐地响了起来,方才的短暂安宁好似是场不现实的美梦,一切不安晃动犹如豆大的雨滴,警笛声越来越尖锐,那大巴车好像是庞然大物,轰然出现在现场。   周鹏还没来得及打开对讲机,大巴车里的灯突然亮了,那灯照亮了整辆车的内部,把车内的情况展现的一清二楚——坐在前座的人被五花大绑,像是大海里飘零的一叶偏舟,随着车身的晃动东倒西歪,眼中闪着恐惧的光芒。   掌着方向盘的司机隔着玻璃和周鹏遥遥相望,路灯在玻璃上折射出的反光照亮了司机的脸,让人看不清楚他的五官面貌,只见那司机手轻轻一抬,接着猛地按了下去。   像是一道惊雷猛然炸开,一声尖利刺耳的喇叭声轰然响起。   周鹏咬紧牙根,紧紧地捏住拳头,缓缓地眯起了眼睛。 第462章 残缺器官的遗体(一百零四)自首   ******   “什么声音?”   孙周兴抬起头朝着窗子的方向看了一眼,一道身影走了过来挡住了他的视线。   那人递过来一张叠好的手绢,手绢上绣着金丝,还带着好闻的香气,看起来十分精致。孙周兴没有闲情逸致去研究手绢,粗暴地拿到手里揉搓了两下,擦干了手上的水珠,把皱巴巴的手绢扔回来人手里,声音拔高问:“熊律师,还有多久,我实在是觉得乏了。”   孙周兴向来上位人做惯了,说起话来颐指气役。他寥寥无几的耐心,已然在和审讯警.察对峙中用尽,到了这会儿,挂在脸上的假和气,已经销声匿迹,剩下的只是满肚子的不耐烦和怒气,逮着眼前的律师发了一通火。   熊律师眼皮轻轻眨动了下,不动声色伸出两根骨节分明的手指,挑过手绢随手扔进身旁的垃圾桶里。   他常年和上位者打交道,里面不乏像孙周兴这种表里不一的富豪,把律师当成餐厅服务员以为可以随意辱骂,不过有钱就是爷爷,挨两句骂对于他来说实在不算什么。   他眼观鼻,鼻观心,面不改色地回答:“其实已经好了,主要是孙总闹着要和冬宁再见一面,不然不肯离开。”   这个孙总指的是孙周兴大女儿孙玉芳。孙周兴的产业早早就挪到了交通便利的沿海城市,留在欲海的产业只是个可有可无的空壳,出于各种复杂的原因这个空壳必须留着,孙周兴便让孙玉芳帮忙打理。   孙周兴皱眉,捂着嘴咳嗽一声。   他这个女儿的脾气向来是眦睚必报,平白无故遭了这么大的责难和耻辱,必然会想尽一切办法羞辱回去。   孙周兴向来不爱管这女儿的私事,她爱怎么样怎么样,只要闹得不要太出格,随便她折腾。   但这次情况特殊,引起了各方关注,集团必定会伤筋动骨。玉芳要是这时候不懂事闹事情落人把柄,那就有些难办了。   熊律师在旁微笑着等着回答,镶着碎钻的镜框下耷拉着的眼尾透出点微妙的玩味,似乎在等着这出好戏的走向。   孙周兴背在背后的手指轻轻搓了下,冷哼一声:“这个小警.察不自量力,也不知道是授了谁的意想要扳倒我,简直是以卵击石……”   “的确不自量力。”熊律师在旁轻笑,前一步帮忙推开洗手间门,似乎是打算看在钱的面子上,尽职尽则地充当服务员。   “这个时候我们的一举一动都在对方的眼里,肯定有很多人想要伺机插上一脚落井下石,”孙周兴一脚踏出门槛,和熊律师擦肩而过。他的个头比熊律师稍矮一些,身材却比熊律师壮实很多,他后脚顿住,声音状若不经意般继续,“这种事情有一就有二,要是不好好处理,那很多人还以为我孙周兴老了,就好欺负了。”   熊律师眉头轻轻一挑,孙周兴伸手重重拍了两下他的肩,声音不高不低飘在他耳边说:“熊律师,得让他们知道,有些人是他们碰不得的。”   熊律师一愣,孙周兴已经走了出去,留下个不容置喙的背影。   在原地站了一会儿,熊律师忽然笑了,清洁工这时拿着桶和拖布擦着他身边进门,听见笑声,清洁工有些诧异,朝这个在洗手间门口笑的男人投去怪异的一眼。   那男人轻轻笑着,黑色的眼眸像是含着暗暗流动的清潭,一步步走出洗手间,脚下的步子带着节奏,轻快地跃动,像是在跳舞。   真是个奇怪的人。   清洁工想着,他默默拿出抹布擦洗着桌面,又想,倒是哼着一首旋律好听的歌。   ******   清晨六点,天开始蒙蒙亮了起来,雨眼力可见的变大,稀里哗啦砸在地上。街道两边矗立的路灯就在这个时候全部灭了。周鹏站在原地,雨水狠狠地砸在他身上,让他分不清身上的是雨水还是冷汗。   喇叭声持续了半分钟后戛然而止,随后大巴车在众目睽睽之下,毫无阻拦地驶入了大院。   大巴车里的灯暗了,从外面朝里看,能见着幢幢的影子在晃动。   四周陷入诡异的宁静,现场的所有人无一例外屏息凝气朝车的大门望去。   谁也不知道,这辆莫名出现的大巴车到底是为什么出现在公安局的门口。   所有警力在此汇集,增援支援来得出乎意料的快,冲来的特警把车错乱有序的停在门口,将里面的人通通堵在了里面,形成了密不透风的包围圈。全副武装的警.察竖起了防爆牌,枪弹纷纷上膛,行动的声音在清晨的薄雾中格外刺耳,紧张的气氛几乎要渗进在场人体内的每一个毛孔。   方才还雀喧鸠聚的媒体都开始朝后退,枪药不长眼,说不准谁就拥有了这份万分之一的幸运。工作是工作,没有命何来的工作?谁也不想这份幸运落在自己身上。仅有少数不怕死的还顶风作案,抱着摄像机不要命的偷偷往前挪,不过都被眼尖的特警挡了回去。   就在这时,大巴车里发出一声震天的咆哮,车灯倏地打开,同时车门应声而开,一个被昏暗的灯光拉长的身影,逆着灯光缓缓走了下来。   容铮站在窗台前,俯瞰着下面的情形,眯起了眼睛。在他身后的多米正在探头探脑,他放下手里的烟,碾在烟灰缸里,随后转过身朝向多米,低声说:“我现在,需要你帮忙。”   一双无形的大手缓缓将灰黑色的云层剥开,时间一帧帧往后倒退,顿足在三十年前的一个夏日,陆阳顶着炎炎的烈日来到了欲海市。   阳光明媚的艳阳天,他驻足在巍峨的大楼下,顶着一脸油汗,满眼敬畏地抬头注视着头顶悬挂的警徽。   陆阳貌似是被造物主格外宠爱的那一类,他长得俊朗帅气,身材高大硬挺,性格讨人喜欢,成绩还科科拔尖,从小都是他人口中“别人家的孩子”。   陆阳本来从小受爱国教育影响,梦想当军人保家卫国,当警.察匡扶正义,后来以优异的成绩如愿以偿考入国家顶级警校,毕业后家里找关系调到了欲海市。   那时候欲海市建城不久,领导班子都要重新构建,机会非常多。   别看这里只有几十万人口,潜力却是极大的。地下矿产资源丰富,附加产业如雨后春笋般个个冒了出来,GDP也蹭蹭蹭上涨。那时候没有环保概念,经济发展才是硬道理,有了经济,那就有了政绩,有了政绩那就不可言说了。   总之对于走仕途的人来说,这座城市是绝佳的跳板。只要不作不折腾,前途必定一片光明。   陆阳并不知道家人的苦心,他和万千刚毕业的大学生一样,对自己的未来充满憧憬,对自己的事业充满了未知的使命感。   他名校毕业,相貌堂堂,浑身散发着蓬勃的朝气,不仅领导们喜欢,小姑娘们也喜欢。他一腔热血,既阳光又善良,身怀正义,做事光明磊落,老一辈的人说起陆阳都是竖起大拇指。   那是一个永远朝气,内心充满阳光和正义的帅气警.察。   他的笑容却永远定格在90年的那个烈阳的下午。   满腔的热血洒尽,英雄落泪狂啸,时光荏苒,岁月如梭。   时间再次回复,气温骤然下降,灰蒙蒙的云层聚集将本该亮堂的天空遮掩得暗无天日。   春暖花开,万福复苏,一切又仿佛回到了原点,仿佛只是一场难言的噩梦。   细雨蒙蒙地下着,浇淋着残垣断壁上那庄严肃穆的警徽,鼎沸的人声和惊闹的警笛声下,周鹏惊讶地发现,王局扶着老局长出现在大门前,跌跌撞撞从大楼中跑了出来。   就在不远处,一个陌生又熟悉的男人正举着一把黑色的伞和他们隔着人群遥遥相望。   王局有一丝彷徨,好像恍惚之间回到了三十年前,他的双鬓还没有泛白,小腹还没有变圆。他还是那个戴着眼镜傻乎乎跟在男人后面的小跟班,听着一声吆喝,就立刻马不停蹄跑上前,眼神里带着对男人的憧憬和向往。   那个在记忆里永远高大阳光的男人,是什么时候深深地藏了起来?   他从没想过,有朝一日再见,会是以这样的场景。   “王局,王局,您别往前走了!”周鹏一把拽住了朝前走的他,担忧地回头,一下愣在原地。   王局眼中挂着道不出的激烈情感,他多年把情感深深埋在心底,活成了别人口中的不管正事,活一天撞一天钟的和尚。可到了现在,他那满腔忍耐的情绪突然一朝爆发,他的眼霎时红了,布满了血丝。   男人姿态儒雅地举着伞,默不作声地朝前市局大门的方向慢慢走来,伞檐遮住了他的脸,让人看不清楚他的表情。   大巴车就落在他后面,大门敞开着,无遮无挡。   现场的警.察面面相觑,大巴车里满载着人质,谁也摸不准他打着什么算盘,没有领导指示,谁都不敢轻举妄动。   男人驻足在市局门口的大树前,就在离王局几步之遥的地方,他停住了脚步。男人缓缓抬高伞,注视着面前的大树,好一会儿,发出一声轻叹似的唏嘘:“这么多年,还是没变啊。”   就在这一瞬间,许多人第一次见到了陆阳本人。   不再是别人口中那个晦暗不明的往事,也不再是照片和录像里单薄的图像。   陆阳两个字丰.满了骨血,从纸张上跳跃在所有人的眼前,没有青脸獠牙,没有三头六臂,不是地狱里恐怖的鬼怪,他就是个人,和所有人一样一个鼻子两个眼的普通人。   “陆阳!”王局深深吸了一口气,陆阳在记忆里变化了很多,头发已经白了,额头和眼尾也添上了刀刻般的皱纹,脸上带着淡定从容,不再是那个激动的时候会和人打架,开心的时候会招朋唤友的热血青年。 第463章 残缺器官的遗体(一百零五)命运   王局才来局里的时候,因为老实憨厚老受人欺负,同龄人也对他呼来喝去。他性格里带着讨好,害怕得罪人,知道自己脑袋不灵光,常常会买些小零嘴送同事希冀得点照顾,同事们欺负他也就欺负的理直气壮。   他那时候家庭条件是最差的,父母都在农村,身体不大好,做不了重活,他还有个腿有点毛病的妹妹,医生说可能是小时候营养不够,伤着了。于是每月发钱的时候,除开给家里寄钱,他会从剩下的生活费里,挤出些钱,买些营养品给读初中的妹妹补补。   那天他买了箱纯牛奶,中途有事被叫回局里,牛奶就搁在桌子下面,他办完事回来,发现牛奶没了,他慌里慌张半天,记得满身都是汗。回头一看,发现办公室里人人手里都拿着牛奶,空箱子放在桌上,一瓶都没给他留下。   他站在那里,脸色难看的可怕,嘴里喃喃自语:“牛奶,我的牛奶……”   旁边的人嘴里喝着牛奶,还“啧”了一声:“这奶不好,小王,下次买蒙牛的,那奶味足。”   他眼睛却越来越红,看着那人手里的牛奶:“给妹妹的……”   其他人反应过来,都怪异地扭头看他,看他模样,立刻不乐意了:“不就是一瓶牛奶吗?那么小气。”   “算了,算了,以后别吃他给的东西了。”   “谁稀罕啊,不就一盒牛奶吗?至于吗?”   整理资料的陆阳皱起眉,看了眼自己桌上没碰过的牛奶,起身拿给他:“对不起,我以为是小刘买的,他在那里分,我就要了一瓶,一会我去给你买一箱,你等着啊。”   陆阳说着,去拿外套。   点名的小刘脸上也有些挂不住了,碎碎念几句,不太好气地说:“你别去了,我去买,就一箱牛奶嘛,钱我有的。”   他站在原地,两眼木然地看着陆阳放在他手里的那盒牛奶,下一秒,眼泪唰地从眼睛里掉出来。   满屋子的人面面相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陆阳维持着拿外套的姿势,静静地看着他。   他抱着那盒牛奶,缓缓地蹲下,眼泪怎么也止不住。   只是一瓶牛奶而已,两元钱都不到,甚至比不上他偶尔出钱请大家伙吃饭,他却委屈极了,抱着牛奶撕心裂肺的哇哇大哭。   他那时候嚎啕大哭,忘记周围的人说了些什么,他好像要把这一辈子的苦难和委屈全都一并哭出来,蹲在地上哭得面红耳赤,喘不上气。   过了不知道多久,他终于哭累了,蹲在地上,身子一抽抽地发着抖,哭得太狠,浑身就开始跟着发冷。陆阳走到他身边,把外套披在他身上,蹲在他面前,几秒之后,陆阳叹息一声:“小王啊——”   他抬起头,露出通红的眼睛,迎接他的,是一双淡然的眼睛。   “小王啊,你还好吗?”陆阳看着他,嘴角带着一抹淡笑。   陆阳举着伞,就站在离王局几步之遥的地方,这些年,他仿佛沉淀了一般,整个人透着自信、沉稳的气息。三十年过去,彼此变化都不少,他依旧认出了眼前的人。   谁也想不到,第二天清晨,陆阳主动自首,他站在门外,所有警.察都看着他,却没有一个人走上前逮捕他,他神情庄重地看着警局,感叹着说:“这里真是不一样了,以前光秃秃什么都没有……这栋楼也重新装饰了啊,呵呵,以前我看着的时候觉得,特别高大。”   他手里没有武器,却让一帮武装特警如临大敌,好像他长得奇形怪状,谁也不敢靠近。   陆阳全程都很淡然,他径直走到另一边,在缠绕着淡淡的硝烟味的残缺大门前放下一束白菊花,打算祭奠着些什么。   大门前大灯洒下,把淅淅沥沥的雨点染上一层金光,和腾起的白色雾气连在一起,让陆阳整个人看起来有些不真切,仿佛一眨眼,他就会消失在茫茫的雨水中。   他站直身子,背挺直得像是冬日迎着寒风的绿松,微微抬眼,挤在他面前的警.察仿佛感到了排山倒海的威严,一个个潮水般散开,迷迷糊糊给他让出一条道,他露出慈善的笑意,迈着步伐一步步缓缓走到王局身旁。   王局神色复杂看了一眼眼前人,缓缓点了下头:“我很好。”   陆阳闻言温和地笑了下,声音轻柔地问:“有多好?找的对象贴心吗?孩子们读大学了吗?工作上遇见困难没?”   雨声“滴滴答答”不停,这些问题好像晚了很多年,但是提问的人,还有回答的人貌似都没有介意。   王局沉默几秒,吸了下鼻子:“都挺好,对象就是那个常常拿着水瓶跟着你跑的,我每次帮你拿水,一来二去,就跟她熟了。孩子马上大学毕业了,不听话,我不让他干警.察,他非要,还学的刑侦,干刑警多累啊。对了,现在得考试,也不知道他考不考得上,唉,我头都要被这臭小子搞大了。”   “是吗?”陆阳点点头,举着伞缓缓走到王局身边。   给王局撑伞的小警.察,不知道怎么了,看见陆阳的瞬间,像是突然被对方的气场震着了,战战兢兢让开了位置。陆阳替代了小警.察的位置,默不作声地撑着伞,两人朝着市局里慢步走着。走到大门前,陆阳忽然顿住脚步,深深地朝前鞠了一躬。   老局长拄着拐杖,赤红着眼睛,颤.抖着嘴唇看着他,两人对峙而立,沉默良久,老局长从头到尾没说一句话,愤愤然地杵了下拐杖,转身离开。   三人前前后后离开,留下一群武装齐全的警.察面面相觑。周鹏丈二摸不着头脑,指挥人小心翼翼上了大巴。出乎意料的是,大巴车里居然没有任何机关陷阱,人质除开有些精神不济,大多没有皮外伤。   个别人质惊吓过度,看见警.察情绪十分激动,嘴里高声喊着:“警.察叔叔救命啊!”   然后哭得人事不省,昏了过去。   场面乱七八糟。   周鹏沉着脸看着人质激动地抱着一个警.察大腿死活不肯放手,脑海里过了一遍方才的情景,到现在他还有点恍惚,整个人都是懵的。   救护车陆续来了几辆,人质被安排去了医院,旁边一个警.察问出了他的心声:“这个陆阳要自首的话,为什么不随便找个派出所自首,非得搞那么大的阵仗,溜了一圈兄弟在市里来回转了一圈,好像生怕没人知道他是来自首的?”   周鹏沉默过了好半天,闻言一愣,这时,手边电话响了,他接起电话,不等人说话就先开了口:“兄弟们,告诉你们一个好消息,陆阳来自首了。”   容铮知道消息的时候,正在洗手间洗漱,寒冷刺骨的水让他思路清醒了不少。   截止到清晨七点,警方对孙周兴的传讯已经进行了十二个小时。按照规定,如果不能对被传讯人做出刑事拘留的决定,警方必须即刻放人。警方手里掌握的所有证据经过一个夜晚的酿制,全都成了宴席上一包虚张声势的单基粉,燃起刺目的火焰,却是半点伤不着人。   孙周兴纵然有重大嫌疑,但警方忙碌审讯了一.夜,依旧一无所获。没有证据、口供,所谓的受害人也成了笑话,一场别开生面的大戏最终成为了荒唐的闹剧,带着遗憾和讽刺匆匆落幕。   达胜这边商人本质,为了挽救狂跌不停的股价,早早发出消息,说孙周兴就要无罪释放,还联系几家相熟的媒体,准备来个早间七点半新闻现场直播。   其实这里头很多弯弯道道,只是证据不足暂时放你回去,等有了线索还得随传随到。要是查到了什么,那就不好意思了,这人就得老老实实蹲拘留所等传讯。警方还得派人监视着孙周兴和关键人的起居行动,免得人趁机跑了。   可普通老百姓哪里知道这些?就听说孙周兴要放了,立刻群情激昂,总的来说网上舆论主要分成两个论调。   一个是看了昨晚反转的视频后,觉得孙周兴这次铁定是被小人阴了,怀疑有人居心叵测故意要搞达胜,还煞有介事地列出几家企业巨头的名字,挨个官博留言寻找蛛丝马迹。   另一个则是梗着脑袋死活不认那反转,认为警方被孙家收买,不惜牺牲往日战友,这里头肯定有不少猫腻。   这就包含了和孙家有间接或者直接关联的受害人,早年许许多多的糊涂案让警方的公信力大减,这些家属早就不对警方抱有希望。他们有个计划,有个绝对不能让警方知道的计划。   这座城市里很多的角落,没有人会注意。四五成群聚集的人此刻突然停止交谈,他们或紧张,或忧愁地掏出手机,百感交集的感情汇聚,直到他们看清手机里新收到的消息,所有的情绪一顿,换上了一种名为“决心”的表情。 第464章 残缺器官的遗体(一百零六)陈述   清晨永远是一天最富有朝气的时候,人们从梦中苏醒,开始为自己一天的忙碌做准备,大多数人心情都是平缓的。   然而,就在离市局相隔十公里的马路上,一辆满载着愤怒乘客的车正奔着市局的方向疾驰而来。   他们来自这座城市的各个地方,大多数属于社会底层,也都是某种意义上孙家的受害人。他们在昨天之前还互不认识,在那场直播里才知道了有彼此的存在。在一.夜的时间里,他们互相联系,秘密筹划,最后聚集在一起。   他们在白色的布条上用黑色墨水写下类似“正义”“公道”“还命”之类耸动的字眼,然后把那布条绑在自己的额头上,再把贴着照片写满陈词的硬纸壳绑在身前身后上,彼此握紧拳头互相打气,跟着领头人喊出的口号一遍遍重复。   与装载着他们的车身擦肩而过的一辆豪华轿车里,几个保镖模样的壮汉正在检查自己手里的甩棍、电棒。   街上的行人冲冲忙忙地朝公交车站赶去,不时地低下头刷着手机的页面,注视着屏幕。   同一个城市,同一个清晨,不同的人在按照自己的行动轨迹动作着,都不约而同觉得自己是个独立的个体。   秒数飞快地前行,谁也无法阻止时间的进程,戴着兜帽的男人打开伞,轻快地踏着节奏的步子,哼着曲子在街上漫步。   有人在千里之外,翻出照片,摩挲着人像的轮廓,默默流泪。   有人惴惴不安,不停地搜索着关键词,惊慌失措,失控地大叫。   眼花缭乱的大千世界,命运的牌局又再次开始运作,棋子们永远不知道自己在棋局上的位置,就像扑克牌永远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打出,什么时候留下。   他们只是茫然地跟随着,无知无觉,等待着命运的操控和玩弄。   陆阳来自首的消息在市局里炸开了锅。   楼里楼外乱哄哄的,尤其是三楼的审讯室,容铮从洗手间走出来的时候,就见着外面围了不少年轻警察,都想瞧一瞧这位欲海市的传奇人物。   陆阳的事迹在之前像是一段难以言说的疾病,一直被遮着掩着,只有只字片语的文字偶尔在酒足饭饱之后当做活跃气氛的轶事传闻。过去的故事都是由胜利人书写的,在那段故事里陆阳是个得了被害妄想症的小丑,成为了上级们教导新干警要老实听话的前车之鉴。   可再见到陆阳,听说了真实的故事,那年轻人一腔的好奇连同热血都被压制不住的点着了。   他们长这么大,第一次遇见这么大的事。   心里除了涌动着激动和震撼,还有更多的是好奇。   这个人到底是怎样的一个人?   他到底为什么做这样的事?   这些年轻警察都是刚毕业不久的大学生,平时就做做内勤,跑跑腿,打印下文件,没有接触过多少刑事案件,对他们来说,现在还无法真实去理解“信念”两个字,但却能很容易和“复仇”达成共鸣。   以至于内心深处对陆阳抱有深深的同情。   陆阳很安静,他坐在审讯室里,骨骼分明的手指不停轻轻敲着桌子,杯子的水漾出一圈又一圈细细的波纹。   他就在这样静静地看着刑警放在桌面上的照片,偶尔根据警方询问点下头,然后扬起一抹温和的笑容,没有半点承载着仇恨的模样。   从容淡定,这是容铮见到陆阳后的第一个印象。   陆阳全程十分配合,他多年来明明活着却又是死了,藏匿于生死的平衡线之间,居然也不狼狈,还慢慢沉淀出内敛含蓄的气质,同时举手投足间隐隐透出令人畏惧的强大气场。   可能是因为陆阳的传言,可能是因为陆阳曾是刑警队的一员,再经验丰富的老刑警面对他,也难免有些畏畏缩缩。   好在陆阳一直很合作,现在案情也已经非常明了,犯罪动机、犯罪目的及经过都很清晰,震惊全国的直播绑架案在清晨七点正式落幕,两名主犯一名被捕一名自首,人质也都完好无损地送了回来。   只是后续处理无比麻烦,绑架案搞那么大,总要给社会一个交代,还得尽快追查从犯。   “老容,还在忙呢?”周鹏大汗淋漓提着两杯皮蛋瘦肉粥三步并两步跑了上来。   外面雨越下越大,他淋成了落汤鸡,头发黏在脸上,衣服往下渗水,整个人已经丑得人神共愤。但他浑然不觉,还学着电视里主角特帅气地甩了两下头,同时把手里还发疼的肉粥豪迈地塞进容铮手里:“愣着干嘛呢,来垫下胃,俗话说的好,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   “……”容铮被甩了一脸水,沉默了会儿,他看着手里掺了洗发水的肉粥,在周鹏期待目光中,面无表情把肉粥放在一边。   周鹏以为他为案子发愁吃不下,安慰道:“老容,这案子不是一天两天能查清的。现在陆明和冬宁都归案了,剩下一个姚大江,他能跑哪儿去。我给你说,我和这个姚大江也算认识,他这人胆子小,没啥能耐,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搁在这三人里,他就是个跑腿的。更何况还有牵挂,你放心,很快就能抓回来——”   这时,监控里陆阳忽然主动开了口:“那天她是打算来看我,局里事情多,忙起来常常没日没夜,三餐没保障,我感觉胃不太舒服。其实也没多严重,就是想要和她撒娇,把病情故意夸大了些,她果然着急了。其实她长得不漂亮,脾气也差,倔得跟头驴似的,我让她别来,她偏要来——”   他声音没有太大的起伏,整个状态非常平静,说话的时候眼睛始终看着桌面,目光很温柔。   审讯的老刑警看着他,艰难地吸了口气:“……都过去了。”   “没过去。”陆阳摇摇头,轻轻苦笑了声,“我每天闭上眼就会回想那一天,不,是回想那一个星期,我很懊悔,我为什么要跟她打那通电话,为什么要给她说胃疼……”   他抬起头,用微微发红的眼睛望着虚空:“你知道吗?这二十多年来,那些天的事情历历在目。”   老刑警默默地别开头,对于他来说,那二十年前的事情依旧记忆犹新,那是一场触目惊心的灾难,任何经历过那件事的人,没有一个能忘怀的。   那是难以言说的绝望和无助,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也是他们那一群刚出社会的热血青年第一次体会到什么叫做长夜难明。   那是一个暗无天日的日子。   “她被杀害后,我找了不少人。我想要报仇,我不甘心那孩子因为不到十四岁就逃脱惩罚。他不是和人打架吵嘴,不是犯下无伤大雅的小错,他那是杀.人,强.奸.杀.人,活生生的一个人没了,没了……我好好的家庭就这样毁于一旦,凭什么他就能逍遥法外,凭什么!”   陆阳咬着牙,怒吼着质问,因为愤怒,导致他整个身子都无法克制的颤抖。   审讯室内外一时悄然无声,陷入一片死寂。   老刑警深吸一口气,说不出话来   站在门外的警察们也都红了眼,好像后劲被掐住,只能仰着头大口喘息。   “所有人告诉我那就是法律,法律规定了十四岁以下的孩子无论犯了多大的罪都不用追究刑事责任,我是警.察,我就更该懂这道理。可是有什么道理可言呢?我老婆没了,尸体就躺在那里,一节车厢,到处都是血,她甚至连一件衣服都没有,赤.条条的躺在那里,冰凉的……道理呢?道理这时候又去了哪里?”   陆阳低下头,狠狠地闭上眼:“我本来想随她去的,宣判那天我带了把刀,藏在衣服里进了法院。我准备杀了他,再自杀,可我还没动手,老局长就抱着孩子过来。他把孩子给我,长得太像了,和孩子妈简直一模一样,我突然脑子里一个念头,要是我走了,这孩子以后就是孤儿……我辞了职,决心放下仇恨,打算好好把孩子养大,他却又找上门来——”   听到这里,监控室里的老局长突然站起身,他再也听不下去了,挥了下手,转身离开。   “陆阳。”老刑警低声说,“我知道你很痛苦,你的遭遇,你的过去,我都知道的一清二楚,可是——”   “可是有些杂碎永远都是杂碎,不是十四岁前犯了错,十四岁后就会立刻变了,这么简单的道理,你们怎么就懂不了?”陆阳缓和的语气骤然一变,双目通红地看向他,“一个人干出随意践踏他人生命的事情的时候,他就已经不是个正常人了!法律怎么好意思规定一个数字,就非得说是什么公道道理,让受害人无怨接受!我一直想问问,明明该是伸张正义的法律,怎么就成了罪犯的保护伞!这个法律到底是谁的法律?”   监控室内,周鹏正边把吸管啜得兹兹作响,边说:“我带回来的那群小崽子,现在都蹲在楼下的会议室里,我问他们,你们知道抢劫是犯法的吗?他们说知道,还知道未成年人犯法不判刑。你说这群毛都没齐的孩子,学习不好好学,这条倒是知道的很清楚……”   容铮一愣,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现行法律上关于未成年人罪犯的条款,制定的宗旨是让未成年罪犯重新走上正规轨道,给他们重新做人的机会。可矛盾的是,犯下重罪案件里的受害人,却得不到正义的伸张,受害人本人还有其家属往往被毁了一生,而毁掉他们一生的人却活得好好的。   凭什么呢?   容铮反复听见这句话,曾经他内心毫无波动,甚至觉得这些人有些死脑筋,过于胡搅蛮缠。   可现在,容铮抿了抿嘴唇,用几不可闻的语调小声问:“凭什么呢?” 第465章 残缺器官的遗体(一百零七)对碰   陆阳说完轻轻地笑了,监控里的画面清晰地收进了陆阳脸上所有细微的表情——   他在得意。   按理说,作为警察绝不能被犯罪分子吓着,可对于偏僻的十三线小城市的欲海市,这里的警.察很少能遇见穷凶极恶的罪犯,更别说还能在审讯里谈笑风生,气势把审讯的老刑警狠狠压住一截的罪犯。   在场的很多人都忍不住在想——果然是传说中的人物。   “陆阳本来可以跑的,”周鹏忽然说,“他已经躲了十来年了,以他的本事,想要再多躲个二三十年也并不是什么难事,可他却偏偏跑回来了。”   容铮皱了皱眉。   为什么会自首?   按照他刚才的话,他早就不相信所谓的法律正义,因此就算良心发现,他也不会把自己交给法庭审判。   陆阳和冬宁不一样,他属于能极端隐忍的人,为了复仇可以隐姓埋名数十年,心理素质也好到令人发指,不存在情绪大起大幅,绝望崩溃自暴自弃。   如果只是解放人质,他也完全可以随便找个地,把装满人质的大巴车一丢,凭借着欲海市特殊地形逃之夭夭。   这样看来,在一切没有尘埃落定之前,陆阳根本不可能出现在市局,也更不可能投案自首。   可出人意料的,他偏偏来自首了。   周鹏又说:“老容,事出反常必有妖,这里面肯定有我们想不到的计划。”   容铮站起身来:“周鹏,你去试探一个人。”   周鹏也站起来:“谁?”   这时,门被敲响,一个小警员犹犹豫豫地探头进来:“容队,周队……那个冬队他……”   冬宁正局促地站在墙角,头发被浇湿了,不远处有个空瓶,黄色的液体顺着空瓶的位置延伸到冬宁脚下,味道腥臭难闻。   周鹏本来刚喝完粥,闻见这味,就觉得胃部在闹起义,发酵过的皮蛋一层层往上涌,为了不刺激冬宁,周鹏必须得忍住,他暗暗叹了口气,径直走到冬宁身边,又好似担心会把对方惊着了似的,一路轻手轻脚。   前因是孙玉芳那老娘们不知道哪儿得来的消息,知道冬宁要换审讯室,要从四楼楼梯过,掐着点假装要到五楼找王局,在拐过楼梯间的平台的时候,故意摔了一跤,手里的瓶子飞了出去还好死不死地砸在冬宁脑袋上。   周鹏听到这里就忍不住想要骂娘,谁他.妈没事带瓶尿,喝吗?   不过孙玉芳显然不在乎这个谎言是否会被拆穿,像她这种总觉得自己高人一等的族群,可能觉得这种羞辱算得上“恩赐”了。   冬宁脸上没有表情,侮辱性地被酸臭难闻的尿液淋了一身,他也只是沉默地站在角落,一声不吭,完全一副任凭命运碾转的模样。周遭的任何事情或人引不起他的兴趣,连周鹏来到身边都毫无察觉。他的模样变得太大,和几天前完全不一样。   周鹏忍不住心想:原来一个人可以在一天之内有这么大的变化。   周鹏看着他的模样,忍不住想起那条污水横流的窄巷,拐过大道,走进泛着令人难以忍受的恶臭的角落,廉价的木板门里传出阵阵阴靡的呻.吟声,人们在闪烁的红灯里嘻嘻哈哈,男女老少勾肩搭背,那时候年幼的冬宁是否也是这样麻木地站在墙角,看着来来往往的人群,心里充满了彷徨和对命运的无可奈何。   周鹏点起一根烟,以前他们总是觉得冬宁这人太烦了,嘴贱事多,在外争强好胜,然而透进骨子里的却是自卑到了极点,面对挫折和侮辱,他大概早早就学会了委屈求权。   以前老听人说,金汤匙长大的人以后祖祖辈辈都是金汤匙,富的人越来越富,穷的人越来越穷。   那时候他觉得不屑,不过是不努力的人给自己找的借口罢了。   看他,压根不靠家里那金汤匙,工作生活全靠自己,可是细一想,没有老周,就凭他那三脚猫功夫真的能坐上现在的位置吗?难怪余宏军那老狗老偷偷给自己小鞋穿,难怪雷局看他总是让他跟别人学习,难怪冬宁总是瞧不起他。   是啊,冬宁好不容易拼死拼活才得来的,自己手掌一开,不费吹灰之力轻轻就拿到手心了……如果冬宁是他,可能就遇不见这样的惨事。可是如果那么多,哪里有什么用呢?   那么傲气的冬宁脊梁上的铮铮铁骨,被现实一锤一锤地捶打下去,再也直不起来了。土汤匙回到了那腥臭难闻的泥土里,再也起不来了。   “冬队,擦擦吧冬队!”   周围的人围了上来,七手八脚擦着冬宁脸上的污水,想要把冬宁从角落里拽出来。冬宁却始终是麻木的,两眼无神地站在原地,这个高壮的男人不肯动,周围就没有一个人拉的动他。   周鹏干脆脱下自己外套,简单粗暴地往冬宁身上一盖,这动作引起了冬宁的应激反应,立刻伸手去打,被周鹏一手握住:“冬宁。”   冬宁终于回过神,面色憔悴地转过头,看了一眼周鹏,又扫了一眼四周,茫然无措的眼神慢慢回神,看向周鹏:“周鹏,你……我……”   说着说着,冬宁既有些说不下去,一顿之后,他仿佛终于意识到自己此时此地的处境,脸上露出难堪和胆涩。   周鹏低下头,不忍心去看。   “走吧,咱们去洗漱下。”周鹏温声说了句,伸手去揽他。   冬宁愣了一会,呆呆地点了下头,茫然跟着周鹏的指示走了出去。脚下几次打滑,脸色更加难堪,从走廊到厕所大约就几步路的距离,冬宁却走得异常艰难。   进入厕所后,周鹏守在隔间外面,厕所这会儿空空荡荡,他正准备看一眼时间,背后传来压抑的哭声,就像是声音挤在嗓子眼的,细小的跟猫叫一样。   周鹏站在隔间外,心里突然难受起来,他有些不知所措,就在这时候,他手机毫无预兆地响了,背后的哭声好像被惊动了一样,骤然停止了。   周鹏有些懊恼,可又不能不接,咬着牙接起电话:“老容?”   背后的门板发出轻微的响声,周鹏愣了下,扭过头,门那边静悄悄的毫无声息。   “啊,没遇见他们,我来的时候已经走了。”周鹏叹了口气。   另一边聚精会神地倾听,他的耳朵一边已经没了,一听声音有些模模糊糊,所以他只能用另一边脸贴在厕所的门板上,这样他就能听得一清二楚。   “冬宁现在就在我身旁,我看着他的,你放心。”周鹏一顿之后,特意压低声音,“是,他们应该现在就准备走了,据说省办公厅那边有人专门派人亲自来接,门口现在堆满了记者,肯定会耀武扬威的……”顿了下,周鹏愤然骂了几句脏话。   原来要走了,果然要走了,还是什么专人来接。   冬宁咬紧牙,身体因为极度愤怒而发抖。他还是很注意手下的动作,以至于打电话的周鹏丝毫没有察觉。   “什么!炸药?”周鹏突然毫无征兆地大叫一声,紧接着想起身后的人,立刻低下声说了什么,然后匆忙跑了出去。   冬宁心跳突然巨快,他靠在门边,慢慢滑在地上坐下,随后他足足坐了三分钟,心跳声依旧没有慢下来,浑身也跟着克制不住的颤抖。   开满暖气的房间,他冷的发抖。   牙齿在发抖,眼睛在发抖,骨头在发抖。   孙周兴就要放了,大摇大摆地从警局大门走出去。   冬宁想要站起身,却发现浑身酸软,根本无法动弹。   周鹏挂上电话,走到门边和等着的几名下属嘱咐了几句,周围的人立刻换上一脸忧愁的表情,同时,都转过头看向那紧闭的厕所隔间,十分担心冬宁的状态。   付出心力,破釜沉舟,最后孙周兴依旧逍遥法外。   未来冬宁即将会遇见什么?   无期徒刑还是死刑?   虽然很不应该,但是几乎所有人都愤恨难当。   法律是无情冷酷的,他们却是有血有肉的,他们实在无法说服自己,一个罪大恶极的罪犯这样大摇大摆地走出法律制裁。   除开冬宁,那些受害人家属呢?   昨天在直播里重新把自己隐私里最痛苦的地方掏出来给世人看,不就是期待先今的世道能重新给他们一个公道,将罪犯绳之以法,为法律正名吗?   如果连这么明晃晃的证据都视而不见,这么罪大恶极的罪犯都能逍遥法外,受害人的权益无法得到保障,那他们做警.察有什么意义呢?   他们实在无法想象,作为风波的核心,曾为警.察的冬宁,此时此刻内心该有多么难受。   然而,毫无预兆的,卫生间里突兀地传出了咯吱咯吱的笑声。   这楼的男士卫生间很小,大约只有八九平米左右。三米的层高,却只有悬在头顶的排风扇旁有一个仅容小狗通过的窗户。   窗户这会是关上的,于是卫生间成为了绝对密闭的空间,那声音在这个仿若洞口的房间内一圈圈散开,带着回声,出乎意料的清晰响亮。   那笑声像是从喉咙底下发出来的,异常地欢快,竟然还带着点解脱的味道。笑得外面的人不知所措,面面相觑,甚至觉得有些毛骨悚然。   冬宁抓住门框,他感到有股滚烫力量顺着脊梁涌了上来,就着这股力量,他缓缓站起身,抬起头看向窗户。   窗外的大雨淅淅沥沥下着,越来越大,砸在玻璃上,叮叮咚咚作响。   他开怀大笑,笑得肚子发疼,他抱住了肚子,眼角逼出了泪花,他再睁开眼,阴霾地看着被雨水模糊的天空。   “他这是怎么了?”周鹏皱起眉,交代了几句,“我得先走了,你看好他,免得他做傻事。”   他说完,抖了抖身子,没由来的,他听见冬宁的笑声,觉得瘆得慌。他担心地朝卫生间看了一眼,犹豫了一下,转身离开。   毕竟现在手里有更重要的事情,他边按下电梯键,边打开手机,只见那手机画面里根本通讯记录,而压根没有关上的是一个视频直播软件,里面正在直播的正在是厕所隔间的冬宁。   他咬紧牙根:“冬宁,你们到底计划些什么?”   他咬紧牙根:“冬宁,你们到底计划些什么?” 第466章 残缺器官的遗体(一百零八)陌生电话   冬宁并不知道他方才的一举一动都分毫不差地在会议室里进行了实况转播,一只骨骼分明的大手往上一抬,画面定格在冬宁满脸泪水却又狂笑不止的瞬间。   仿佛这一瞬间陷入无尽的黑暗,还伴随着毛骨悚然的惨叫。   这是一种疯狂,愤怒,痛苦,恐惧……以及期待,狂喜汇聚出来让人难言的情感。   任何形容词都显得如此贫乏。   所见之人都忍不住别开脸,那种不属于人类正常范畴类的情感表现,恰能把人牢牢地拉进深渊,感受到他那狼狈不堪的灵魂。   卫生间荧弱的灯光下,他的灵魂仿佛被撕裂成两半,一半痛彻心扉,一半却欣喜若狂,有什么事情要发生,既让他赋予人格的那一面痛不欲生,又让他赋予兽性的一面嗜血癫狂。   容铮手指有节奏地敲在桌沿,冷冷地说:“孙周兴马上就要放了,这么大的仇说不报就不报了,那也太对不起他们十多年的卧薪尝胆。陆阳心机深厚,冬宁脾性里带着傲气,两人因为仇恨走在一起,却很明显陆阳属于主导者,冬宁还磨着性子愿意配合,彻底牺牲自己,想必陆阳给的筹码非常大,这个筹码足以让冬宁俯首听命。我一直想错了一点,我以为冬宁最恨的是他那个管生不管养的爹,现在看来——”   他目光一凝,沉声说:“冬宁早就找到他母亲的下落了。”   周鹏脑子里“嗡”的一声,像是块锣在耳朵边被形神癫狂的冬宁举着的大棒当头敲下,他几乎失去了所有想法,眼前一片模糊,只瞧见前方紧闭的电梯上红色数字闪烁着往下一个个蹦。   那红灯蹦着蹦着,周鹏用力闭了下眼睛,再睁开眼,仿佛像是进入了条宽窄不一的细巷里,歪歪扭扭的,闪烁着yin靡的红灯,万物俱籁,突然,一个穿着警服的男人跌跌撞撞地冲了进去,再出来,崩溃地跪倒在地嚎啕大哭,如一场无声的凄凉哑剧。   “叮”的一声,周鹏回过神,下意识地再看向前面,只剩下两块冒着寒气的银色不锈钢板,正在他眼前缓缓地打开,他手掌一举,拦住了电梯门:“是姓孙的害死了他母亲?”   说完,周鹏倒抽一口凉气:“……他们要杀孙周兴。”   “孙周兴做事小心谨慎,要杀他不容易,他随身携带保镖,座驾都是专门的防弹玻璃,这些不难查到。”容铮飞快地说,“要杀孙周兴,只有利用他从市局大门出去到上车这一小段空白时间,敌在暗我们在明,很有可能不起眼的清洁工都是他们的眼线,周鹏你马上过去,确保孙周兴安全。”   周鹏不太情愿地“嗯”了一声,一脚准备踏进电梯,又想起什么,蓦地朝后退一步:“那炸弹呢?会不会是有人带着炸弹冲进人群,给他来个自杀式袭击?”   昨天下午市局大门才被炸了一半,周鹏就在前面不远,那血肉模糊的场景历历在目,仿佛还有带着硝烟气味的黑烟在往俩鼻孔里钻。   容铮听了周鹏的话,微微顿了下,抿着嘴说:“是有这个可能性,但更大的可能性是采取混入人群突然袭击和远程射击。毕竟现在市局前无关人员众多,除开孙周兴还有许多记者和围观的老百姓,除非他们彻底丧心病狂了,不会做出伤害无辜的事情,毕竟……”   毕竟骨子里他们还是接受过正规培训和教育的警.察。   “他们估计又是打虚晃一枪。”   周鹏长长舒了口气,心想也是,但心还是悬着,他遇见太多犯人,不少拿着正义名号行伤天害理的事。   他挂上电话走进电梯,飞快按了键,这时,手机突然又响了起来,他摸着脖子上的冷汗,低头看了一眼——是串淮市开头的陌生座机号码,他一愣之下,心想难不成雷局那边有唐成江的新消息了?   他正打算接起,下一秒,电梯门冷不丁关上,手机信号被厚厚的铁板格挡瞬间阻断,电话声也随之停了。   周鹏一下懊悔,该走楼梯,说不定是什么要紧电话,好不容易等到电梯再打开,他急急忙忙冲出去,一边按照那陌生电话拨打回去,一边朝着大门跑。   几个警察也在往外跑,个个汗流浃背,看起来挺着急,他一手抓住一个,随口问:“什么情况?”   那警员吞咽了口唾沫:“外面人越来越多了,上面担心引起踩踏事故。”   市局前面就那么大点地,一旦发生踩踏事故非死即伤。在警局前面出事,这说出去他们都别想干了,所以大家现在都火急火燎地去维持次序。   周鹏却大大松了口气:“人多就好。”   两警员面面相觑,在回头偷摸着上下打量下周鹏。心里多半在腹诽面前这人是不是失心疯了。   周鹏也不解释,大手一挥:“走,多叫些人。现在情况——”   话还没说完,就被外面嘈杂哄闹的声音打断,周鹏刚走出去,就被眼前的阵仗吓了一跳。外面的媒体比清晨多了近乎两倍,还有瞧热闹的围观群众,彻底把市局里里外外都封死了,包括隔着马路的街道,全都站满了人。   其中不少蓝眼睛高鼻梁的国外媒体是刚下飞机火车,就立刻赶来了。   原来大大小小的媒体得到孙周兴即将离开的消息,都为了追踪第一手资料,连忙赶着早上八点新闻档赶了过来,全都跑到大门门口堵着。   此刻市局大门人潮涌动,喧闹声一片,不时有强光闪下,快门声响个不停。显然正在等着孙周兴来个即兴演讲简短的新闻发布会。   周鹏一愣之下,手里的电话通了,电话那端一段沉默,和外面的喧闹形成鲜明对比,周鹏心里有些急,一边现场指挥,一边朝外探头看了一眼:“是谁,有什么急事吗?没急事的话……”   那端依旧沉默,些许喘息声透过话筒传了出来。周鹏突然感到一些不安,他打算挂掉这个许久沉默的电话。   突然,人群中爆发一个声音:“快看那边!”   一辆黑色厢型车驶了过来,周鹏眯着眼望过去,觉得坐在前面的人有些眼熟。   不知道谁喊了句:“省办公厅的张秘书在那车上!”   刚刚堵在门口的记者立刻闻风而动,朝着相反的方向蜂拥过去,黑色厢型车艰难地朝里开着。   突变就是在这个时候发生的,一辆快要报废的小巴车突然出现,带着震耳欲聋的警笛声,从街道的另一端横冲直撞,带着令人生畏的呼啸气势朝着市局大门笔直地开来。   方才还挤在车旁的众人立刻尖叫着散开,现场的警察也在一愣之下居然有些不知所措。速度实在太快,根本来不及除了本能逃命之外的反应,“轰”的一声巨响,那小巴车气势汹汹把载着省厅秘书的黑车撞得七倒八歪,昂贵的车身狠狠地凹了下去,而小巴车的前盖直接不翼而飞。   周鹏情急之下,连忙握着电话朝前冲去,好在那小巴车一撞之下就停下,不等所有人反应,小巴车的门刷地一下打开,接着一群穿着写着大字报纸壳,举着写着标语的横幅,头戴孝帽的大爷大妈哗啦啦地冲了下来。   一下来,就拉开三米长的横幅,中气十足又整齐划一地大喊:“孙家罪恶滔天,求政府还我一个公道!”   周围的特警城管一愣之下立刻反应过来,连忙一拥上前,形成一道肉墙,将人堵在外面。刚刚在大门内等着的几个市里的小领导连忙跑到黑色厢型车前,把狼狈的张秘书扶出来。   张秘书头发乱糟糟,被人扶出来的时候,斑秃的头顶上有个显眼的青色肿包,本来还打算说些什么,一开口就见披麻戴孝的大爷大妈气势汹汹地舞着拳头往前冲,立刻闭上嘴,紧紧走进保镖的保护圈里往里冲。   周围全是记者和警.察,保镖头头手里拿着甩棍,要搁在平时,他早就上手了,可现在,他只能憋屈地把甩棍藏起来,把张秘书护在背后恶狠狠地瞪着那些不知好歹的穷酸户。   记者们一拥上前,只见其中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走上前,手里的黑白遗照捧在胸前,声声泣血道:“畜生,我孙女才八岁啊,不明不白地死在孙家手里!他们孙家权势滔天,凶手不仅没有被抓,还放了出来,现在十几年过去了,我也是一脚踏进阎王殿的人,死我不怕了,我就要一个公道。”   其他大爷大妈立刻跟着喊了起来:“老天爷,你开开眼吧,恶人当道,老百姓没活路啊!”   此起彼伏的呼喊声响个不停,周鹏感觉浑身的血都凝固住了,这些人就是孙家案的受害人,站着的二十多个人代表二十多个破碎的家庭,同时也代表着二十多起无处申冤的冤案。   二十多个大活人,一夜之间死了,罪犯却大摇大摆,活得尚好。   周鹏无声叹息,想到一会孙周兴即将离开,心里泛起一片愧疚。   一个小娃娃被大人提出来,他坐在地上大哭,畏惧地看着周遭的记者和警.察,嘴里大声哭喊着:“妈妈,妈妈!”   一旁的中年男人猛地抹了一把通红的眼睛,狠心道:“你妈妈死了,被孙家人害死了,如果今天他们还能大摇大摆地走出来,你要记着,等你长大,一定要报仇!”   周鹏心里剧烈地颤抖起来,他再也站不住了,想要往前冲,就在这时,他手里的电话又发出声音,原来刚才情急之下,他一直没有挂电话。   他一愣之下,把电话放在耳边,接着他听见电话那头传来细微的哭声,是个女人,轻声说着:“周队长……孩子爸,他——”   就在这时候嘈杂声起,刚才还聚拢在示威人群前的记者又转身朝大门处涌去。周鹏朝后看了一眼,是孙周兴出来了。 第467章 残缺器官的遗体(一百零九)司机   孙周兴换了身清爽的中山装,出来的时候,还化了简单的妆,在阴沉的天气下,依旧看起来精神抖擞。保释手续其实早就办好,但这位毕竟身份特殊,昨晚一夜达胜集团股票跌停,已经伤筋动骨,作为事件中心人物,孙周兴必须得给全体股东们一个交代。   宣传部门提前跟几家主流媒体打好招呼,敲定了标题内容,强调昨夜的事情不过是一场有心之人搞的诬告,达胜集团从里到外清清白白,警方连夜查明真相,还孙家一个公道。   至于方才的受害人家属示威,只要暗示几句对方想要赔偿,那就很容易把舆论带偏,那些家属也会变成舆论中被人利用,想要趁机敲诈达胜别有企图。   这对于站在道德制高点的部分民众心中,比起追究杀人凶手还要更加难以接受的,是一种被人玩弄欺骗的羞辱感。   这难道不是事实吗?   孙周兴十分满意,他微笑着扫了眼四周,慈祥地朝外挥着手。孙玉芳就跟在他身后走出来,黑云压顶的脸在看见闪光灯的瞬间立刻扬起得体的假笑,看起来像是个新时代的女强人般谦和礼貌。   这时候完全没有了方才泼尿时候的嚣张跋扈的气陷,谁也认不出,他们人皮下包裹着的怎样令人厌恶的一副狰狞兽骨。   保镖这时候已经围成了一道结实的人墙,亦步亦趋地把两人护在里面。愤怒的受害人家属被特警拦在人群的最外围,情绪十分激昂,声嘶力竭地呼喊着口号。   可是,又有什么用呢?   孙周兴朝媒体挥了挥手,余光瞥见角落里的人,立刻激动地伸出手:“张秘书,真没想到您会亲自来。”   张秘书伸手和他一握,目光四下乱瞄,皱起眉说:“老孙,我们换个位置。”   现在人潮涌动,不明原由,大量警.察开始在门口汇聚,虽然情形看似不好,却给人一种警方在给孙周兴保驾护航的感觉,这正满足孙周兴极大的虚荣心。孙周兴本来是打算坐着车从公安局门口趾高气扬的离开,一来震慑那些不怀好意企图趁乱分一杯羹的投机分子,二来是给股民和客户投射出他心里没鬼、无愧于心的态度。   因此他有些犹豫:“为什么?”   “你的车被撞坏了,现在受害人家属又堵在门口,要是一会出去撞着正面,说不定会闹出什么事端。”   孙周兴挺直腰,表情有些不满,张秘书还是爱多管闲事,做事瞻前顾后婆婆妈妈,难怪快四十好几了还在给人做秘书。   张秘书看他面色不悦,又凑到他耳边添了句:“那位说了,希望你低调些。”   孙周兴神色一紧,挺直的腰缓缓地弯了下来。   现场的鼎沸声掩盖过了话筒里的声音,周鹏握着手机,有些心惊肉跳,手机里面的人似乎也听到了现场的动静,立刻声音激动了起来:“周队长,是不是,是不是姓孙的那家人要出来了?”   周鹏一愣之下,重新握紧电话:“你是谁?”   “周队长,我——”那女人犹豫不决,似乎在做什么计较,就在这时,电话里传来细嫩的孩童声音:“妈妈,妈妈,是爸爸吗?我想他了!”   周鹏愣了愣,突然有张眉目清晰的脸窜进脑子里,在淮市有他电话的,母子还同时知道孙周兴,同时关心案件情况的人,“咚”的一声,像是有人当头朝他敲了一棒,周鹏感到头嗡嗡作响,差点拿不稳手机。肾上腺素迅速而勇猛地窜了上来,他迫不及待追问:“是嫂子吗?是嫂子吧!嫂子,姚大江在哪里?”   那头好似被吓着了,一时说不出完整的话来,只是连续不断地说:“我、我……”   就在这时候,尖锐的喧闹声在耳旁炸开,他身边的记者开始缓缓移动起来,他抬起头忽然发现孙周兴正带着大帮人马朝市局大院后方走,看来是打算从后门离开。大多数记者打算随行报道,却被重重的特警和保镖拦了下来,少部分经验丰富的记者见状,连忙杠起机器,直接往门外跑,打算绕道去后门。   周鹏一愣,连忙撒腿跑了过去。   电话那头,女人还在小声说着:“大江他……我也不知道……”   此时,周鹏身旁几个年轻的小警.察皱着眉说:“还要咱们的车来送,也太嚣张了吧。”   “得保障安全啊,不是还有个嫌犯还没有落网吗?”   “对,好像叫做……叫做姚大江?”   周鹏眼皮重重一跳,手机那头突然沉默了,沉默的时间那样长,周鹏边奔跑边感觉雨水夹着风砸得脸生疼,在跨出门的刹那间,女人轻轻开了口,她说:“对不起。”   不等周鹏反应,对方便毅然挂了电话,一切发生的太快,周鹏一个趔趄,差点摔倒。他感觉一团火就这样烧到了头顶,全身的血液都在沸腾鼓胀。   身旁的警.察拉住了他,担心地问:“周队,怎么了?”   周鹏大力喘着粗气——自首,人质,释放,炸药,他脑中有个可怕的念头一闪而逝,周鹏全身无法克制地颤抖起来,万分之一的预测即将成真。   “姚大江!姚大江!”   他手指几乎冻僵了,不停地一遍遍按下回拨键,可那头一直是忙音,最后干脆径直关了机。   他狠狠地一咬牙,拉过身旁的警员,指着四周的人小声说:“马上通知下去,带人检查现场所有人,包括刚来的家属和孙周兴的保镖,还有那些记者也一个都别放了,一定要小心,可能身上有炸药!“   记者和警察互相推搡,周围嘈杂声四起,周鹏一边跑,一边联系容铮,说不出来为什么,他突然觉得浑身冰凉,有种透骨的凉意从心底深处毛毛地钻了出来,电话里,容铮的声音刚出,周鹏猛地抬起头,拨开人群拔腿就朝前跑。   一辆黑白相间的警车就停在不远处,后座的车门已经被打开,孙周兴伸手把在车门上在和旁人吩咐着什么,神情严肃又拘谨。   其实不用警方紧张,孙周兴自己也怕,不敢随意搭乘车辆,张秘书也老早联系市局里的自己人等在外头做接应。   张秘书先一步绕过车头坐进了副驾驶,拍着身上的水,脸上还写着不耐烦:“真是麻烦,这些媒体跟狗仔似的,太讨厌了。”   坐在司机位的警.察小声提醒:“领导,那些记者还在拍。”   张秘书随即忌惮地朝后门的方向看了一眼,发现那里已经跑来了不少记者,心里厌烦同时想起得要做做样子,便从嘴角硬生生挤出一抹难看的笑,柔声说:“辛苦了,都辛苦了。这两天都累着了吧,欲海昼夜温差大,看看,现在那么大的雨,当心感冒。”   说完,他扭过头,咬着嘴小声催着:“老孙,快上车了,有什么事情回去再说。”   周鹏这时候已经跑到车前,被涌上来的几个保镖挡住,连忙去推:“等等,孙总!先等一下!”   现场太嘈杂,又是雨声,又是人在喧哗,孙周兴根本听不见,已经坐进车,还摇上了车窗。   电话还没挂,容铮在问:“周鹏,什么情况?”   周鹏视野一片模糊:“老容,我有种不好的预感……”   车里张秘书叹口气:“真是太折腾了,开车吧。”   车缓缓启动,孙玉芳脸上挂着的面具到这时候懒得再戴上,板起脸,抱着手臂埋怨:“搞什么嘛,这么灰头土脸,像是在逃跑一样。爸,你没看见那几个披麻戴孝的,实在太不吉利了,一会儿咱们半路先去趟州山,那里面有个庙子,听说特别灵验,咱们去去下晦气。”   孙周兴脸色铁青,闻言瞪了孙玉芳一眼:“给我闭嘴!”   张秘书看了一眼后视镜:“这个事情上面知道了,现在正在帮忙疏通关系,应该没有多大事情,最近低调点,不要再被人抓住把柄。”   孙周兴的脸色好了些,情真意切的道谢,孙玉芳缓缓地吸了口气,别开脸,啧了声。   孙周兴咳嗽一声:“你给我听见没,最近收敛点!刚刚你干嘛要去惹那个冬宁!”   孙玉芳心里窝着火,如果不是父亲暗示,她哪敢去做,但她现在当着人面不能直说,被当着他人面教训有些脸上挂不住,她正气愤,一抬头,看见司机正觑着后视镜偷偷瞅着她。   那双单眼皮三角眼倒吊着,活生生像只丑陋的癞蛤蟆,看着就让人心生厌恶,她立刻火气上涌,恼怒起来:“你在瞎看什么!”   与此同时,周鹏终于脱离围堵,三步并两步冲到后门前,搭载着孙周兴的车就在对面马路上,除开司机的位置,其他车窗已经摇上。   周鹏深深吸了口气,沉着声准备要喊,突然,他动作猛然顿住。   只见那充当司机的警.察扭过去的脸正缓缓回正,那是张黑黝黝的脸,被警帽檐一盖,有些不清楚。只露出张肥厚的嘴唇,但周鹏清楚认得那就是行踪不明的姚大江!   陆阳冬宁挨个归案,却始终不肯提姚大江的藏匿地点,姚大江也在视频出现过后,再也不见踪迹,一个活生生的人就这样在警方设下的天罗地网下突然消失了,简直有些不可思议。   搞半天,这个姚大江压根哪里都没跑,就一直躲在警方的眼皮子底下暗度陈仓。   他一直想不明白,陆阳冬宁两个光棍司令,活着赤条条一生了无牵挂,身怀家破人亡的深仇大恨,做再过分也不会有人觉得夸张。而姚大江这个胆子丁点大,有妻有子的坏警.察,干嘛去掺和这件事情,他不知道这条路是一条不归路,一旦沾上,那就没命了!   周鹏忽然意识到了什么,一股凉意渗了出来,冷汗浸透了衣裳,心里剧烈的震颤起来。   他一把挂上电话,不管不顾地冲到马路上,正好一个骑着电瓶车送外卖的小伙经过。周鹏突然暴起,在众目睽睽之下直接一个饿鬼扑食,抢了小伙的电瓶车,直接坐了上去,淋着森冷的雨水,扬长而去。 第468章 残缺器官的遗体(一百一十)主题   可能是为了逃过围追堵截的媒体,警车开得飞快。   可惜这是周四的早上,刚好八点过,正是人们一天开始忙碌的起点,多条大道都堵上了。   孙周兴六十好几的年纪,劳累了一晚上,全靠意志力硬撑,这会坐上车,被车内的暖气一烘烤,浓浓的疲意就跟着上来了。   他实在不想在沸反盈天的喇叭声中瞎等,马着脸,不由分说指挥司机绕道。孙玉芳心眼小,见缝插针地找司机的茬。充当司机的警.察只得忍气吞声,敢怒不敢言,按照吩咐换条路开。   这路有些绕远,但好在人烟稀少些,路途安静,孙家不缺那几个油钱,自然得伺候妥当才行。   车拐进小道,周围的房屋建筑和人烟骤然减少,孙周兴扫了一眼后视镜,方才紧咬着不放的几辆媒体车已经不见踪迹,他和张秘书对视了一眼。   张秘书先开了口:“孙总,现在许多人都在你们孙家的这艘大船上,你可千万得把住舵,不能让船沉了。”   孙周兴嘴唇动了动,仿佛因为年岁大了又过于操劳,脸色有些难看,好半天,才沉沉地一点头:“知道了。”   “老孙啊,我知道你不想掌舵……”张秘书眯了下眼,沉声说,“可当年是你硬要上这条船的,关于如意村构建的想法是你主动提出来,后来也是你不肯收手……这世间的事情可没那么便宜,你喜欢的时候就来,想脱身就走。现在出事情也是你家两个崽子在外面惹出是非,还要我们帮忙善后。老孙,其他的我不多说,你好好想想,要是现在下船,会有什么后果?”   孙周兴脸色有瞬间的狰狞。   张秘书:“不过,你放心,竟然让我来接你,那就说明那位还没放弃你。跟你说句老实话,事情发生的时候,那边跟着就动了,那位一直在想办法保你,可你中途却多做了一手……现在省里头很乱,对你的事情议论很多,那位也在到处走动,过了今天这关,就应该不会有大事情了。不过,现在你暴露在人前面,各方都在关注,那位的意思是,这端的买卖先缓一缓,把孩子们能送出去的都送出去。”   孙周兴脸色好看了不少,“嗯”了一声:“今时不同往日,很多事情已经不能像以前一样明目张胆的操作,需要更加小心谨慎。这次是我没留意,着了别人的道,闹出这么大的事情。你放心,我肯定不会让那几个不知死活的家伙好过。”   “是你太不小心了。”张秘书说,“这次我还探听了点消息,那几个虾兵蟹将不过是替死鬼罢了。”   “替死鬼?”孙周兴愣了愣,“难道说那两人背后还有人?”   “不太清楚。”张秘书摇摇头,“他们对我们的事情太了若指掌,我觉得很不安稳。最近几年,明明小心谨慎了不少,从未出过任何纰漏,上下也都打点的好好的……去年突然莫名其妙冒出个变.态杀人犯把八佛会所暴露了,不过也好,那个贾杰本来和我们就不在一条心上,连着他的时候,总觉得不自在,倒是成全了我们。可还没等回神,你这边又出了事。这一出连着一出……细细一想,真是让人心惊肉跳。”   孙周兴皱起了眉:“你的意思是……”   张秘书:“我感觉这就像个局,从头到尾,咱们就像是棋局上的棋子,来来回回都在别人的手里把着。你想想,那几个警.察想要报仇其实很容易。你们在明,他们在暗,警.察身份特殊,没人会怀疑,他们完全可以找个借口堂而皇之找你,干嘛要多此一举给自己留事端?我感觉他们是想声东击西,打着向你报仇的名号,把我们整整一艘船拉下海。”   “事到如今,就不要多想了,反而徒增烦恼。”孙周兴无声笑了起来,“其实早在贾杰出事的事情就给我提了个醒,我早就做好准备,你看现在不也没事。还从公安局大门门口堂而皇之走出来,那几个警.察,什么正义审判,简直笑掉大牙,现在还不在牢里待着。还是太年轻,想的太想当然了。”   张秘书一抿嘴:“老孙,我有种不好的感觉……”   话到一半,张秘书不知怎么,突然停住了话头,他沉沉地抬眼看了一眼后视镜,一辆挂着媒体LOGO的车正在雨幕里急追在后,不时有人探出头往前张望,他原本阴沉的脸上浮现出不耐烦的神色。   他指了指后视镜,朝司机吩咐:“赶紧开快点,甩掉后面那车。”   ******   白色金杯车后,一辆电瓶车正在努力追赶,周鹏使劲按着喇叭,企图用声音提醒前面的车,可风雨实在太大了,那点声音根本引不起一起波澜,像是大海中瓢泼的小舟很快被浪花打了下去。   周鹏从未觉得,骑电瓶是这么令人筋疲力尽的事情。   前方的车开得越发快了,周鹏的车开到最快也追不上,沥青路面被雨水一浇,变得又湿又滑。   周鹏拐过一个急弯,橡胶车胎和沥青路面一撞,整辆车连人一同摔了出去。他根本来不及反应,电光火石的功夫,他突然感到一阵失重,手脚都不听使唤,他悬在半空中努力抬头朝远处望去。   只见前方绿树成荫的山间,有一条黑黢黢的隧道,在稀薄的白雾里若影若现,同时一辆黑色越野车正从岔道里岔入国道,和黑白相间的警车紧紧挨在一起。   冰凉的雨水砸在后脖颈上,周鹏猛然抽回神,用尽浑身力气发动全身肌肉把自己抱成一团,滚进了旁边的草丛里。   灼热的痛感让周鹏龇牙咧嘴骂了声艹,他撑着旁边的树一瘸一拐站起来。   刺骨的雨水和剧烈的疼痛感,让他终于从肾上腺素直冲脑门的急躁中迅速冷静下来,他从兜里掏出手机,上面焦急地躺着数十个未接来电。   他抹了一把脸上的水,迅速地拨了回去:“老容,快联系孙周兴!姚大江就在他的车上!”   ******   欲海市公安局,三楼会议室,气氛有些凝固。按理来说,孙周兴安安全全出了大门,本该值得庆幸,可心里就是觉得不安稳。   或许是因为这暗无天日的鬼天气……   容铮转身走向窗户,推开了半边,卷着泥土腥气的空气霎时涌入鼻腔,带着萧瑟的味道。外面聚集的媒体已经慢慢散去,只有举着横幅,大声喊冤,披麻戴孝的受害人家属还固执地站在门前示威。雨水下个不停,把那些人从头到脚淋得浇湿。   其中年纪最小的孩子蹭着细胳膊细腿,躲进了旁边的警卫室房檐下,可这场突如其来的春雨实在太大,孩子半个身子被浸湿了,哆哆嗦嗦地打着寒颤。   容铮心倏地一沉,朝身旁的警员招了招手:“去给他们那些干毛巾和雨伞,让厨房熬些姜汤。”   “容队,不想办法把他们赶走吗?”   容铮转过身,拍了拍那警员的肩膀:“他们不会走的。”   那警员眉头皱成了川字,狠狠地咬了下嘴唇,点头走了。   看着警员匆匆离开的背影,容铮突然很想抽根烟,手摸进口袋里。   “容队,还是联系不上周鹏。”   池剑拿着会议室里的电话,不停地重复拨打。   容铮眼皮一跳:“他不会无缘无故不接电话,一定是察觉到了什么。再打!”   突然,他抬起头,刚刚摸到口袋的手,忽然感到一阵震动,电话那头,正是一直联系不上的周鹏。   周鹏不知道什么情况,听语气状态非常不好,他的嗓子像是破了洞的风箱,嗓音在狂风暴雨间像老狗一样喘着气,一打来电话就带来了让人生畏的消息——姚大江居然就在孙周兴的车上!   周鹏话说一半,痛苦地嘶了一口气。   容铮听着那头声音,感觉周鹏气息紊乱,像是就要站不住了,他连忙急切地问:“周鹏,你怎么了?”   还不等周鹏回话,容铮右耳传来窗外整齐划一的口号声。那些口号声越喊越苍穹有劲,仿佛有听不见的热烈鼓声正在猛烈的击打,一下又一下,带着对着天地公道,法制人伦的不甘,竟然有种排山倒海的士气。   会议室里的座机忽然响了,魏威的电话就在这时打了进来:“容队,医院这边我又确认了一遍,家属昨晚到医院后,就一直在我们的视线下,没有离开过医院……”   容铮紧紧地皱起眉,他无端想起陆阳那句“我的主题,就是牺牲”,有种毛骨悚然的直觉突然冒了出来,他倏地站直:“魏威,你和李姐把他们全部控制住,查他们所有人的手机通讯设备,电话记录,短信,社交APP……总之一个都别放过!”   这边电话没挂,右边耳朵里周鹏痛苦地shen吟一声。   “我没大碍。”那端周鹏咬着牙死鸭子嘴硬硬撑,说完就感觉一阵头晕目眩。   他剧烈地咳嗽一声,用后背靠在树上,以此来做支点艰难地站着,继续说,   “先别管我,老容,你还记得那个啥严竖交代的炸药吗?现在想起来到处都是问题……冬宁那小子看起来配合,但是你让他交代同伙,他一个屁都不肯放。陆阳他自首高速那里没警察?非得溜老子们游大街一圈,当我们是狗吗?还有最反逻辑的,明明昨晚上孙周兴那里所有证据已经站不住脚了,所谓的受害人反转视频网上随便一搜到处都是,你上大街随便抓个老太太,都知道孙周兴要放的消息,但他今早却还是带着人质来自首了。他难道是真的一夜间痛改前非,知错就改?你说的没错,坚持十年的仇恨,说他.妈放弃就放弃得了?“   容铮皱了皱眉。   周鹏冷冷地说:”你先前说,有太多反常的地方,就意味着里面有猫腻。我怀疑姚大江身上很有可能携带炸药!他们的最终目的就是和那老狗同归于尽,我现在追不上,你得想办法!就在两分钟前车进入了鹞山隧道,另还有两辆车跟在后面。一辆白色金杯车,有快立媒体的标志,车牌号【都A31XXXX】,还有一辆是黑色德系越野车,车牌号【平G45XXXX】……”   另一边,池剑迅速把地图打开:“鹞山隧道全长16.8KM,隧道限速60,通过全程需要17分钟。”   鹞山隧道刚通还不到一个月,地势偏僻,且地质不稳,附近道路常有滑坡的危险,平时鲜少有人通过,姚大江载着孙周兴进入这里,绝不是心血来潮!   “白冰,你现在马上找人问电话,联系车上的三个人,要是不肯给电话,问他们还要不要孙周兴的命了!”容铮果断联系交警大队,立刻封闭鹞山隧道路段的出入口,并且来回高音广播遇见【平G00XXXX的警车】,立刻避让。   容铮手肘撑在桌上,他万万没想到,千算万算最后还是掉进了陆阳的陷阱,更没想到的是,他们居然那么狠,甚至置自己生命于不顾:“牺牲,牺牲,姚大江打算和孙周兴同归于尽。但是他们自负正义,牵扯到无辜的人就会让他们的目的大打折扣。先前市局前爆炸造成的意外伤亡给他们提了个醒,因此他专门选择了地势偏僻人烟稀少的地方,就是完成最完美的牺牲。再确保周围没有其余车之前,他是绝不会引爆炸弹的。这附近有没有空阔的地方?”   “空阔的地方?”池剑目光一凝,低头指着地图标红的一个点,“离隧道不远的地方有个修了一半的游乐园,资金链断了有两三年了,几乎没人。而且这边既没山也没民居,就算发生爆炸也不会有任何影响。我觉得姚大江的目的地很有可能在这里。”   容铮一点头,转向白冰:“打通了吗?”   白冰满头大汗地摇头:“没有,几个人手机我都打了,一直忙音,我怀疑车上放了信号屏蔽装置。”   “联系离那最近的车辆,让他们以最快的速度过去。”   “早就联系了,已经在路上——”   容铮大力揉搓了下鼻梁,当机立断下了命令:“再联系一次交警大队,查另两辆车车主的联系方式,想办法联系到车上的人。姚大江现在还没暴露身份,不然那么狭小的空间里三对一,他不可能是对手。只要让孙周兴他们知道车上有问题,就有机会把姚大江拿下。”   说完,他再次拿起手机,对电话那端的周鹏问:“周鹏,还能不能扛住。”   周鹏闻言不屑地一咧嘴:“他.妈的,问的这是什么废话,这点小擦伤,你这是瞧不起老子。”   “行。”容铮问,“你和姚大江是不是很熟。”   周鹏耍贫嘴:“不算特别熟,不过他老婆孩子现在都我在安排,除非他不要老婆孩子了,不然我说什么他都能听一嘴……嘶——”   周鹏说着,重重地咳嗽了起来。   容铮一皱眉:“周鹏……”   周鹏不耐烦地啧了一声:“甭废话,你容铮怎么今天这么婆婆妈妈的,说吧,是不是想让我打前锋和姚大江谈判?你叫车来接我吧,我就在隧道外面站着。”   不等容铮说话,周鹏就把电话挂了。   容铮深深吸了口气,他瞥了眼屏幕上的时间,离周鹏打电话过来已经过去了九分钟了,也就是还有不到六分钟的时间,姚大江就会驶出隧道。   一时间会议室里电话声不停,所有警员都在不停进进出出,彼此忙碌,周围的气氛已经陡然紧张起来,外面的暴雨也无情地下个不停,好似在催促着什么,使人好端端地感到不安。   白冰突然一阵小跑走到他身旁:“容队,车主的电话查到了,要说些什么。”   容铮还没开口,刚挂上的手机又震动了,是在医院的魏威:“容队,我们刚在垃圾箱里发现一个完好的手机,应该是刚才我们搜身的时候,情急之下扔下的。开机画面就是微信的聊天群,群虽然解散了,但是还能看见几个群成员头像,截图我已经给你发来了。”   说完,手机轻震了一下,容铮打开微信,迅速点出魏威发来的截图,打算转发给多米,让他进行图像搜索,手指刚要点转发的瞬间,他的动作倏地顿住。   那其中一小方格的头像,正是方才躲在屋檐下瑟瑟发抖的小男孩。   ***** 第469章 残缺器官的遗体(一百一十一)圈套   立场不一样,人们做出的抉择往往不同,因为这个世界其实不存在绝对的正确和错误。这是一条非常简单的道理,但似乎却很少人明白。   容铮是知道这个道理的,很多事都有两面性,就像文艺作品里杀伐决断的角色,总是亦正亦邪。不过,可能因为在现在的位置待久了,他不知不觉就忘记了这个道理,认为法律是绝对正确,只要照章办事,那就不会出现任何问题。   但,法律真的是绝对正确的吗?   如果是,那为什么又要一遍遍去修订、增补?   作为警.察,他们大多数时间和罪犯打交道,拼命查找证据线索,以求快速准确抓住罪犯。对于罪行极其恶劣令人发指的罪犯,还会有专门的犯罪心理专家譬如汉斯教授之流去探知罪犯的前世今生。企图从罪犯所在的家庭,成长过程,社会经历里探索出罪犯为何会犯罪?   然而,从没人去探知过那些因为伤害备受折磨的受害人以及他们的亲戚朋友。   更何况,欲海市这座小小的城市,以资源建城,人情世故往往大于法制。这些受害人不过是碰巧搭乘了那辆回家的火车,不过是碰巧在错误的时间走进了集市,他们和那个罪犯无冤无仇,甚至这辈子连面都没碰上过,却无缘无故遭受了巨大的灾难!   甚至这一辈子都活在乌云笼罩的阴影下,没有人为他们主持公道,绝望崩溃无可奈何,仿佛沉沦在永远见不到天日的地牢里,期待那一轮永远不会出现的明月。   可是这个世界,黑白颠倒,谁又能懂得了谁的痛苦,人来也匆匆去也匆匆,那些痛苦不过成为路人无聊时候嘴上的谈资罢了。   “看,那家人里的XX死了,我跟你说,那模样,啧啧啧,太惨了。”   “这么多年,还在告呀?”   “说的那么好听,不就是为了钱嘛?”   ……   对于受害人的痛苦,世人无法理解,对于受害人要的公道,法律无法实现。   于是他们另辟蹊径,正确和错误就在这时候中间产生了一个模糊地带……   积累许久的绝望,需要一个通道释放。   一粒沙子往往不够起眼,但是上万成亿的沙子组在一起,就是无边无际的浩瀚沙漠。   越发昂扬的宣言从敞开的窗户毫无遮拦地投进屋内,容铮站在窗前,他分不清楚那些人脸上的是泪水还是雨水。   有一点可以肯定的是,无论是哪一方,都觉得自己所作所为即为正义。   这一瞬间,容铮终于搞明白了这场大局的前后脉络,这并不是一场单打独斗的复仇,而是一场受害人集体连同合作制造的这么一场声势浩大的复仇。   冬宁搞出的直播大戏,并不是他一厢情愿以为的为了让他们找证据,不过是为了引蛇出洞。在他们开局的时候,就已经知道了结果,孙周兴一定会逃脱掉法律的制裁。   在警校里讲的四种完美犯罪形态,第一条就是明知道凶手是谁,但因为证据不足没法定罪。孙家涉及的所有案子都如法炮制,罪犯清清楚楚,却因为证据不足钻了空子。   三名执法者怎么可能不清楚这一点?   警方一而再再而三掉进他们的陷阱,不光是因为罪犯也是警察,而是因为警方太低估了对手。与其说警方是他们的对手,不如说警方在里面充当了踏脚石的角色,这场博弈的主角从始至终都是复仇者和他们复仇的对象。   想到这里,容铮拿过手机,大步走出会议室。   问题回到原点,作案动机和作案目的。   作案动机就是为了复仇,作案目的则是给那位神秘的幕后主使下套。   在直播网站播放正义制裁的消息吸引所有人的注意力,警方遇见这样的情况不得不立刻反应,网上的舆论热度步步高深,这就是他们丢下的第一个圈套,让幕后主使惊慌失措,为了自保,他会想办法立刻毁灭证据。   那些让容铮周鹏他们折腾一整晚的账本自白书还有照片,不过是些站不住脚,律师随便说两句就可以法庭不经采用的证据。   而所谓最直接的证据,就是那几十个失踪的受害人。只要受害人站在法庭上直面凶手并告诉所有人真相,再狡猾的罪犯也难逃脱法律的制裁。   一旦生出要毁灭证据的想法,就立刻落入第二个圈套。   孙周兴血脉传承观念已经疯魔,他绝不可能让自己的血脉就这样不明不白的断了。   直播里的冬宁和弹幕里的受害人家属们互相搭配,制造出绑匪的目的就是要找出这些年失踪的女孩们的假象。   孙周兴当机立断,决定用这些失踪的女孩们来和绑匪打成交易。   孙周兴的擅自行动,立刻就会引起幕后主使的不满,两人之间出现芥蒂,便会各打各的算盘。   失踪的女孩们被警方横插一脚找到,虽然不是有意为之,但是正好落入了冬宁他们的算盘,他们干脆顺水推舟,把女孩们交给警方看护,接下来心无旁骛地展开下一个局。   他们对人情世故摸得很透,清楚市局领导们护犊子的想法,冬宁身为在职刑警,于情于理警方不会采取立即击毙的办法。   就算警方突围进去,解救人质,抓住冬宁的人也会出于同僚心态下手不会太重,冬宁会抓住机会挣开警方束缚,趁乱抓住一个人质,把之前的戏继续演下去,展开第三个局。   冬宁引导容铮派自己人去如意村,如意村是孙周兴背后团伙的大本营,一旦有陌生人进入就会引起对方警惕。幕后大人物不可能万事亲临,自然要交给底下的人。   为了不引警方怀疑,一开始只是监视警方的行动,然而在得知警方拿到两份重量十分重的证据后,他们再也坐不住了,这就向警方漏出了马脚。   但厉害的猎人总是会在猎物被杀死前给它一个假象,那就是在刀子落下前,会给猎物塑造一个安全祥和的环境。   受害人一一翻供,所谓的重量十足的证据全部站不住脚,全部的疑点都化为乌有。   冬宁被抓,陆阳自首,人质获救。   本来危机万分的时刻,却意想不到的转危为安。   在他们放下心,感叹自己真是好运的时候,他们毫无预兆地落入第四个圈套。   这时候好不容易放松下来的神经是极其脆弱的,如果一旦再绷紧,那很有可能直接断掉。   而陆阳他们的最终目的就是断掉的那根神经。   一切都不是巧合。   在陆阳自首的瞬间,计划就有条不紊地展开,愤怒的受害人家属突然出现,撞毁了本该接走孙周兴的座驾,孙周兴不得已坐上了警车。   出于安全,驾驶这辆警车的警.察必须是自己信任的人,也就是他们安插在警方的内鬼。   孙周兴做梦也想不到,警车上的人会是绑匪中的一员。姚大江之所以全程没有露面,正是因为他那张脸早早的登了记,张秘书从省城匆匆赶到欲海,一路上舟车劳碌,他没见过姚大江,也压根没有想过司机可能换了人。   容铮攥紧拳头,接下来就是最重要的一个局,也可能是最后一个局。   姚大江引爆炸弹,和孙周兴同归于尽,那震天动地的响声,这将会变成一个让幕后主使足以惊慌失措的信号……   他们要止住这个局就必须得制止姚大江引爆炸弹,那样陆阳他们的计划就会毁于一旦,孙周兴可能会再次逍遥法外,幕后主使也会永远的藏了起来。   容铮顿住脚步,看着眼前紧闭的大门,里面不时地有键盘敲击声传出来,他脑海里浮现出方才大雨中那孩子稚嫩的小脸。   那孩子是那样小,那样脆弱,那样无助,手胳膊细得让人感觉轻轻一捏就会断了。   是谁让他成为悲剧里的一个悲鸣的角色?   这个年纪,应该是最天真烂漫,对世界有朦胧的好感,不该在大雨倾盆的大雨下被推入嘈杂喧闹的警局。   作为打破孩子们美梦过早把他们拉进残酷社会的成年人们,自己真的一点责任都没有吗?   容铮闭上眼,深深吸了口气,明明房间暖气开得很足,但他却觉得心冷得生疼。   该怎么做?   他伸出手掌,放在大门上,再睁开眼,眼里闪过一丝精光,不带丝毫犹豫地,他推开那扇门——   “多米,我让你查的东西,查的怎么样了?”   ******   淡金色的后脑勺顿了下,缓缓扭过头,露出一双布满红色血丝的眼睛。   多米盘着腿坐在机房里,身旁全是拇指粗细的线缆,连接着不停闪烁着光芒的庞大机器。   再年轻的身体,不休不眠对着电脑超过24H,也会有暴毙的危险。多米完全可以借此来要挟,找容铮要他这些天来死乞白赖,各种耍小聪明,想要得到的小金库。   但多米却扬了扬脑袋,牛气哄哄地开口:“魔镜,魔镜,这个世界上最聪明的人是不是多米?”   很多时候,大家都在怀疑多米的智商到底高在哪里。   不过肉眼可见的,在多米耍完嘴贫后,容铮难看的脸色松和了不少。   “还需要一小会儿,我得确认下。但是老大,你让我查这个真的没问题吗?”多米晃动了下鼠标,“如果我查出来这个人,身份很厉害,和很多人都有利害关系……”   小少年话里有话,容铮转过头看他。   多米似乎觉得后脖有些发痒,大力挠了两下,目光四处乱晃,几不可闻地小声说:“还和你很熟……”   容铮拍了下他的头:“你别管那么多,只管查。”   多米抿了抿嘴:“好吧,那我就……”   这时,容铮蹲下身子,按住电脑,沉声说:“多米,得快。”   多米快速眨了两下眼睛,奇怪地晃了下头:“怎么?”   “马上要发生一场爆炸。”   多米震惊得下巴快要掉了:“什么情况,陆阳不是都自首了吗?他们干嘛还要搞爆炸?现在的年轻人怎么都那么激动!!!我们这里还安不安全!!!他们不会又要炸一次警局吧!”   “和你没什么关系,你只要专注手头的事情。你记住,现在只有你,才能止住这场爆炸。”   “这么伟大的吗!我感觉我要呼吸不上来了!”多米紧张得满头大汗,敲击键盘的手指都要痉挛了,突然,他手里动作一滞,猛地望向容铮:“那老大,你还在这里干嘛?”   容铮迅速扫了他一眼,举起手里的手机,面无表情地说:“我要打一通电话。” 第470章 残缺器官的遗体(一百一十二)大片   ******   清晨9:23分。   过长的隧道就算有灯光也会让人心生不安,就算通过这条隧道快上百次了,杨航心里依旧有这个想法。   更何况今天还在下暴雨,整个情况就是大写的糟糕。他实在搞不明白明明是春暖花开的四月,为何会有炎热盛夏的大雨。   杨航不是个迷信的人,他从来没有算过卦拜过庙子,对于鬼鬼神神向来是一笑了之。   实际上他是一名地质勘探工程技术人员,主要任务就是勘测地质情况,发现有工业意义的矿床,来这里的原因,主要是做地质调查。平时工作,各种险情都会遇见。   人不小心踩到沙层,咕噜一下,毛都不剩下。   大山一震,整个村子灰飞烟灭。   暴雨似的恶劣的天气,不过是他遇见轻微的一环。   所以当他觉得胸口憋闷的时候,他第一个想法是因为下雨导致空气中氧气浓度降低,而不是,即将有不好的事情发生的预感。   他空出一只手握拳用劲按了按胸口,想要以此来排解胸口憋闷,就在这时,他注意到旁边呼啸而过的警车。   警车倒是不稀奇,稀奇的是在清晨出现在这个荒无人烟的大山里,他记得这条隧道还在修建,鲜少会有人通过,他想是不是最近出了什么案子?   他眼睛一闪——对了,电视里不是经常播吗?罪犯为了藏匿尸体,会抛尸到深山老林里的,他越想越觉得可能,这附近别说人了,连条狗都没有,很有可能是出了杀人抛尸的刑事案件!   他们做地质勘查的累得像条狗,工作得也像条狗。住在深山老林里,没有网络,没有信号,完全没有现代人应有的娱乐项目。拿他导师的话来说,就是活脱脱的山顶洞人。   所以他对昨天外界发生的一无所知,也因为这样,在下一瞬间,当他看见一辆有媒体标志的车在追赶警车的时候,他表情里带着不可置信的骇然。   ——这可真是活久见!   和所有爱玩网博客的年轻人一样,杨航看见这幕的瞬间,脑海里浮现的第一个想法就是,得赶紧录下来发到社交媒体上!   他动作很麻利,想来是做了许多次了,不需要两秒就飞快调出摄像,不过隧道向来信号不怎么样,他记得只要过了前面那盏灯,信号就比较流畅了。   到达前面那盏灯只需要一眨眼的功夫,然而就在信号连接的时候,屏幕上突然闪出来电,杨航一愣,这陌生电话也不知道是谁的,等他反应过来,电话已经接了起来。   ******   周鹏一把打开车门,飞快钻了进去,往前一指,沉声说:“走!”   车应声发动,油门一轰,却没有进入隧道,而是往右偏绕进了树木茂密的小道。   “这是到游乐场最近的小路,我们先过去,后面援兵跟着就来。”副驾的年轻警.察紧张地扭过头看了一眼,好似有些头晕目眩,吸了口气说,“周队长,要不要先处理一下?”   周鹏方才在外风吹雨淋,浑身的感觉神经已经被冻麻木了,除了冷其他什么感觉都没有,这会儿一进车里被热空气一浇,他忽然觉得有些脸上黏糊糊有些发痒,他伸手一抠,再放下手,血红一片。   “不碍事。”周鹏拿起后座放的不知道多久没洗过的毯子胡乱擦了两下,“一会儿到了,你们马上撤离,让其他兄弟在离现场一公里外候命。”   “周队长,这怎么能行!”   “这不是和你商量,这是命令!”周鹏往后一仰,闭上眼,“格老子的,姚大江那龟孙子都不怕死,老子怕个屁!”   副驾的年轻警.察还想说什么,被同事一挥手拉住,同事朝他无言地摇摇头,那年轻警.察深吸一口气,默默地抬起头朝后视镜看了一眼,心里无端感到些难受。   ******   隧道里呼啸而过的风声在耳边嗡嗡作响。   杨航一只手僵硬地放在方向盘上,一只手冷汗淋淋地握住手机,他感觉自己这会儿手脚像被彻底冻住,整个僵在了座位上。   他糊成一滩浆糊的脑袋里,现在正在高速循环重复三个字:“有炸药。”   他刚接起电话的时候以为只是在开玩笑,可打开收音机发现所有的电台都在循环播放通缉警车的通知,而自己驾驶的这辆车的车牌号也光荣上了电台。   此刻,他感觉命运在跟他开一个很不好笑的玩笑。   手机里的通话还在连接,沉稳冷静的声音徐徐传出来。   鉴于事态紧急,容铮选择毫无隐瞒地告诉了这位年轻的地勘技术员实情:“请你现在调出摄像头,对准那辆警车,然后根据我的指示行动。”   实际这样的情形,在杨航梦境里或者想象里类似这样的情景出现过上百回,像他这样的年轻人很喜欢看欧美的个人主义英雄片——主角意外陷入惊天灾难,临危受命,和反派决一雌雄,拯救世界,一举成名。   他每次看完这类电影,都会热血沸腾地想,自己完全可以运用自己学到的知识拯救世界,差的就是一个机遇!   然而机遇来的时候,杨航才意识到,电影真的只是电影。   什么英雄,什么一决雌雄,什么拯救世界,都他.妈去见鬼吧!   “杨先生,你放心,我们警方绝对会保证你的个人安全——”   吹什么牛.逼呢?你们警方现在在哪里?唯一一个在现场的警.察还他.妈是罪犯好吗!你在骗鬼呢!!!   “请你把摄像头对准警车,然后根据我的指示行动。”   杨航重重地吐了口气,勉强找回几根神经,从嗓子眼犹犹豫豫挤出一句话:“这位领导,我看见后面还有辆白色金杯车,好像是电视台的,要不你们找他们,我这边——”   “我就说那人是个胆小鬼吧,”另一个年轻的声音在电话旁嚷嚷了起来,“刚刚他女朋友还很激动地告诉我们,只要联系他就好了,他女朋友是不是现在还在等……”   杨航一口气噎在了嗓子眼,硬生生地转了个弯:“义不容辞!”   多米啧啧两声,摇摇头,手里的电脑屏幕上正是杨航和女朋友刚看完电影的甜蜜合照,女朋友还在那下面留言——“我的英雄。”   杨航并不知道自己的社交网络页面正在被警.察视奸,所谓的女朋友电话也全是瞎编,他鼓足勇气抱着“这都是为了爱情”的悲壮想法,举起手机把摄像头对准警车。   于此同时,杨航手机里录下的画面,正映在多米的电脑上,虽然有些延迟,不过已经够用了,他们只是需要通过视频确认警车里的状态——孙周兴等人对眼前的危机毫无察觉。   容铮举着电话:“杨先生,请你变道。”   有了步骤一,到步骤二就没啥顾忌了,杨航彻底豁出去了,仿佛印度仿照欧美动作大片里拍的电影主角,直接一个加速急转,弯弯扭扭地进入了对方道。   ******   正在假寐的孙周兴被急刹差点一脑门撞在前座上,他那憋了一肚子火顺势就喷了出来,抱住前面的椅背,大声呵斥起来:“你到底是怎么开车的?”   司机没敢吭声。   张秘书一扶眼镜,还算镇定:“前面有车变道。”   孙周兴目光朝前扫了一眼,整理了下衣领,准备躺回座椅,余光朝四下瞥了眼,狐疑地眯起眼:“这里是哪儿?”   十几年过去,城市的发展日新月异,新异的让人眼花缭乱,几年不回家就发现城市翻天覆地,但这不限制于交通。山区的平地就那么点,欲海不仅靠山还靠江,泥石流一发就瘫痪一条,原道路能留存就不容易,能新修的更加有限。   孙周兴就算三年没回来闭着眼睛也能记起市里的几条主要干道,他记忆里压根没有一条通向省城的路是需要钻洞的。   于此同时,挡在前面的红色车尾灯开始闪个不停,坐在前座的张秘书眼睛被晃得皱起眉,只见那车尾灯骤然一停,接着就像是在戏弄他们似的,又开始闪了一遍。   再好脾气的人莫名其妙在大马路上遇见这种“逗你玩”的神经病也得被气得七窍生烟。可张秘书愤怒的表情却在灯越闪越快中缓缓地僵硬了下来,他的整个身子也跟着紧紧崩了起来,就像是把刚绷紧弦的弓箭,上下硬邦邦地支着,只留一双轱辘直转的眼睛小心翼翼地朝左下角瞥着。   司机没有反应,兀自开着车缓缓地变道,前面的车却像个黏人的小媳妇,紧追不舍,孜孜不倦地冲到他们车前面闪着红灯。   再反应迟钝的人,到了这时候也会感到些许不正常,后座的孙家父女咂摸出了不同寻常,毕竟没什么车敢作死故意去堵警车。但他们对摩斯密码之类的并没有什么研究,也就觉得奇怪,更重要注意点还是放在这是哪条路上。   孙玉芳翘着脚尖踢了下司机位置,准备说你走错了,然而她的话还没说出口,只见那长得跟癞蛤蟆似的司机两边嘴角往下重重地一拉,莫名其妙地笑了起来。   一个人在遭遇烦心事的时候,会咬紧牙帮,要么忍耐,要么勃然大怒地发泄,无论哪种方式都不会选择笑,还是这样一个怪异的笑。   孙玉芳身上的寒毛全都炸了起来,无端生出一种毛骨悚然的预感。   她还来不及反应,去想这是怎么一回事的时候,司机突然抬起头透过后视镜和她对视,露出一双浑浊丑陋的三角眼。   孙周兴坐直身子,叱责道:“你这走的哪条……”   话还没说完,只听“咔擦”声在禁闭的空间里骤然响起,四道车门全部锁住,紧跟着一道尖锐的女声划破宁静的隧道,车如一把蓄势待发的弓箭,嗖地一下,冲出了隧道。 第471章 残缺器官的遗体(一百一十三)追击   车身猛烈地颠婆了下。   肋骨一痛,周鹏重重地咳嗽一声,感觉自己五脏六腑在腹腔里倒了个位置。   浓重的血腥味浸染得整个车厢都是,周鹏浑身感到几乎刺骨的冰凉,温度正在随着血液流失缓缓褪去。他尾指轻轻颤了下,窗外的树木变成一堆即将分崩离析的颜色分子,雨点急促地砸在玻璃窗上,他感觉四周的颜色都在一明一暗地疯狂跳动,耳边的声音也变成乱哄哄的一堆杂音,意识开始渐渐模糊了。   他听见前面传来几声焦急的声音,是了,前座是两个年轻的森林警.察,突然接到任务赶了过来,还没有遇见过大案要案,也没见过这样血肉模糊的一个人。   这会儿的思绪变成一团团乱无次序的线团。他刚当警.察的时候,和搭档常常嚣张地开着警车走街串巷。那些气焰嚣张的地痞流氓,远远地见着红蓝爆闪的警车,吓得脸色煞白,也顾不得什么面子里子,撒腿就跑。   他常常和年轻的搭档一起开怀大笑,直到有次突然出警,黑色的狰狞夜色里,一个浑身是血的姑娘跌跌撞撞朝他们跑过来,他们几乎打不开车门,手脚冰凉地坐在座位上目瞪口呆……   不能昏过去,周鹏剧烈地挣扎着坐起身,嗅着一鼻子浓稠搅不开的血味,指甲深深陷入涓涓流血的伤口里,突如其来的剧烈疼痛,让他瞬间停止了呼吸。温热的暖气随之罩住了他,有那么几秒,他感觉自己重新活了过来,眼前的缤纷色彩和混杂声音又一个个归位。   他先听见了声音,引擎声陡然响起,像只暴怒的巨兽在雨声中穿梭,周鹏倏地抬起头,黑白相间的警车嗖地一下从眼前掠过。   周鹏呼吸一滞,一把抓住前面的座椅,爆喝一声:“追!”   ******   姚大江握着方向盘,脚下紧紧地踩住油门,猛然的冲力让后座的人东倒西歪。车里阻断的信号在这时候断了电,广播被打开,手机铃声也像是催命符一样,响彻整个车厢。   人质们根本来不及反应,就陷入极度的恐慌里。孙周兴脸上血色褪尽,车载广播里,主持人字正圆腔的声音正在车里循环响起:“因道路故障,欲海市通往铜鹿山的路段暂时关闭……”   铜鹿山山陡江深,树密叶茂,大片城市土地的温带气候下,独属这里处于亚热带气候,就算是森冷的冬季也是温暖如春。市里的矿产资源经过三十多年来的挖取浪费,已经渐渐见底。当地政府的一批吃干饭不做事的大肚子官员立刻开始火急火燎起来,打算学着其他城市打着阳光城市的旗号搞个森林动物园。可山高谷森,地势陡峭,好几个项目建项,却因为技术难题,一直没能成功。   孙周兴作为老牌地产公司,自然得做出头兵,也算是帮扶,接了其中一个工程。后因为地质条件,成本费用一估算,居然高出了天价。政府的大肚子老爷们都是甩手掌柜,定了价就不容得你商量。商家可以亏本,但是不能把裤子都亏没了给你做,没了办法,工程还没建停在了那里,一停就是好几年。   这几年别说游客了,就连工作人员也很少朝这里走,整片山荒芜得没有人烟,警方语焉不详地关闭整条道路,绑匪带着他们朝这个方向走……   孙周兴向来心机深厚,想到这里,脸上血色骤然褪尽。   这时,他手边的手机又响了起来,孙周兴冷不丁地激灵了一下,下意识地两只眼皮耷拉的眼睛朝司机座位挪去,手下动作小心翼翼地摸到手机冰凉的一角,然而就在这时,司机重重地咳嗽一声。   孙周兴倏地坐直,他向来心狠手辣,方才被突然惊着才一时软了手脚,这会儿陡然回过神来,这才发现车里明明是敌弱我强的境地。   他飞快朝副驾投去一瞥,张秘书那张文化人干瘦的脸吓得像是霜打了的茄子,整个人烂泥似的半倚着瘫倒在车门上,惊慌地两只手爪子似的牢牢抠紧车门上的把手,完全没了方才跟自个儿居高临下的模样。   真是个废物。   孙周兴咬紧牙,扭过头,孙玉芳虽然也脸色惨白,但是精气神还尚在,孙周兴脸色微沉,两人无声地对视一眼。再不怎么亲,毕竟是血脉相连的父女,一个眼神就足够了。   孙周兴轻点头,悄无声息地把领带解了下来,价格高昂的名牌领带,被拉成条细长的绳,紧紧绷在握成拳头的两手之间。   孙玉芳眼神紧张地瞅着前面,司机老神自在地掌着方向盘,车速虽然够快,但前面是笔直的道路,司机似乎有些放松,朝坐下角略一斜眼,一只手伸进兜里。   就是这个时候,孙玉芳拼命地一眨眼,孙周兴猛地朝前半蹲起身,这瞬间只感觉全身血液合着肾上腺素霎时冲进脑门,崩成直线的领带被高举在车顶,急速朝下放去。就在这时,司机毫无预兆地猛然一脚踩下刹车,孙周兴感觉到一阵失重,自己好似要飞出去,下一秒他头部传来剧烈的疼,接着才是一声撞击车皮的闷响轰然在耳边响起。   司机那放进兜里的手终于拿了出来,举在半空中。   待看清那东西,孙周兴浑身的力气蓦地抽尽,冲上脑门的血液也如潮水般退了下去,司机手里拿着的是,一个巴掌长的黑色引爆器。   孙周兴坐回原位,车又缓缓地发动起来,他剧烈地喘息一口气,又骤然停住,好似空气里都带着硝烟味,他阴沉着脸:“你是谁,有什么目的,你要想清楚,杀了我你是得不到任何好处……”   司机一扬眉,冷冷地笑了一声,默不作声地从后视镜看着他,用沙哑得不成样的声音开口:“你以为——”   声音骤然被打断,司机目光一凝,尖锐的警笛声就在离车不远的地方响了起来,视线所及的方位,仿佛从天而降的警车从四面八方围拢过来,不再废话,司机下意识地握住引爆器,拼命踩下油门。   车速快得惊人,整辆车像是飘浮在半空中,几人下腹感到一阵酸麻,还没来得及眨眼,只见前方有个标着达胜建筑的招牌从眼前一闪而过,紧接着车驶入了一道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打开的大门,进入了一个荒废多时的施工地。   等车停下的时候,孙周兴才恍然回神,前方有个深十四米的基坑,常日来积累雨水的深坑被今日暴雨一浇,足足又上升了几公分。   被劫持的三人呆呆愣愣地站在平台上,看着足足有六层楼高的深坑,冷汗顺着雨水从头顶浇下。   “孙董,孙总,张秘书,麻烦你们把这个穿上。”司机穿着雨衣绕过车头走到车尾,从后备箱里扔出三个鼓囊囊的黑色马甲,三人瞬间明白这马甲的什么用途,无论是虎还是狐狸吓得瞬间手都抖了,再抬头就看见司机手里黑洞洞的枪口,只好把马甲穿上。   司机举着枪,走到三人身边抬手紧了下绳,确认了一番,这才满意地点头,抬起枪口下了另一道命令:“下去!”   警笛声很快围了过来,在低空里盘旋,警方已经赶到,现在很有可能已经开始部署。三人各怀心思,这会却什么也不能做,只能战战兢兢遵循对方的命令,顺着满是泥浆的斜坡深一脚浅一脚艰难地朝下走着。   姚大江握着枪,手里提着个写着某某旅行社的廉价旅行包,亦步亦趋跟在三人身后,抬头朝外瞄了一眼,就在此时,一道熟悉的身影一瘸一拐地从大门里走了出来,姚大江瞳孔骤然一缩,低声自语:“周鹏!”   ******   没有料想中的装备齐全的武警官兵,也没有实枪荷弹的特警部队,只有一个满身浴血的警.察一瘸一拐地朝下走,半途还因为撑着伤口,龇牙咧嘴地细细抽凉气。   姚大江看着那血池里捞出来的人,细细吐了口气。他昨天早上给周鹏打了个电话,还好周鹏没接,要是接了,自己得说些什么呢?   好好帮我照顾好老婆孩子?自己和对方无亲无故,不过是见了几面,帮忙在淮赧市找个工作学校也算是仁至义尽,还怎么能那么不要脸要求再多呢?   姚大江苦笑,他怎么能一而再再而三欺负好人。   告诉周鹏全盘计划,让他高抬贵手,或者是拉自己一把?自己怎么能那么没用,这么多年来,就是个做不了大事,任谁都瞧不起的孬种,但他总觉得自己至少有那么点良知和正义之心。   他这辈子不能这样窝窝囊囊过下去,总得要做些事情,做些让自己下了地,能跟祖宗好好说一把的事情。   还好周鹏没接。   姚大江咬着牙,站在膝盖高的水坑里,看着周鹏狼狈的身影慢慢靠近,无可奈何地紧紧闭上眼再睁开,满目赤红,爆喝怒道:“你来这里做什么!”   周鹏没回答,拍了下胸口的口袋,然后又飞快拍了下腰侧裤兜和两条腿,双手一摊,嬉皮笑脸地说:“瞧,没带武器。”   说完,他撑在旁边冰冷的水泥壁上,像平时似的吊儿郎当一甩头:“老姚,我们好久没见了,聊一聊。”   “周鹏,我跟你没什么好说的,我给你最后一次,现在马上上去。”姚大江把枪口往上一指,对准了周鹏的眉心。   “老姚,你不要你老婆孩子了?”周鹏撩了下眼皮,举起手里的手机,手机屏幕满是泥浆,只能隐隐约约看清楚是个座机号码。   姚大江冷冷地看着他,就听见周鹏轻轻叹了口气:“大嫂刚给我打过电话,”   姚大江心里倏地一沉,感觉身体里灵魂飘了起来,手上举着的枪瞬间沉得他举不起来。   他心里唯一牵绊的就是千里之外的老婆孩子。他昨天早上睁开眼的瞬间就感觉到了终结,无情的命运女神悄然无声地光顾,那一刻他没有恐惧和惊慌,更多的是笃定和执着,还有一丝丝难言的愧疚。仿佛黑夜里亮起的刺目灯光,不起眼的飞蛾却是毫无惧怕的紧紧跟随。   已经到了穷图匕见的时候,生与死之间那界限分明的边界,变得模糊不清。他看着眼前血肉模糊的周鹏,别说阻拦,就是轻轻吹一口气,他就得倒下。也罢,也许这也是命运女神的安排,让他在离开之前,彻底点燃灵魂之火,点亮前路,直到燃尽。   姚大江轻轻吸了口气:“要聊什么。“   周鹏喘了口气,像只苟延残喘的老狗赫赫的呼吸着,他睨着姚大江,姚攒了一会儿力气,扯开一边嘴角,笑着说:“老姚,这个地步了,我也不说那些感人肺腑的废话了,我向来觉得我正义感挺强,境界也够,陆阳说报仇要杀孙家,满门屠尽,我也觉得该——“   孙周兴脸上倏地煞白,不可置信地瞪大两只眼睛。   周鹏尽收眼底,还是继续说:“可是让我杀个和我自己没多大仇的人,还得牺牲自己,我下不了手,毕竟我的命精贵着呢,这几个烂虫臭虾怎么抵得上。你和冬宁的命也不差啊,我实在想不通你们俩为啥要死心塌地跟着干,全都盯着孙周兴一个人……于是我刚脑子里出了个念头,需要你帮我验证下。“   姚大江皱了皱眉。   周鹏:“冬宁母亲的尸骸是不是早就找着了?”   姚大江黑黢黢的脸庞一沉,两颊的肉抖了抖,默然半晌,沉声道:“四年前,隔壁乡镇一处垃圾场迁移,翻出两具白骨化的尸骸,手脚部位有打结的尼龙绳残片,警方认为很有可能是谋杀案,当即立案调查。法医鉴定,死者一男一女,年龄在40-50之间,05年冬季过世,另外还发现身上有多处不自然力击碎的骨骼,明显由锯类利器造成,后脑勺部门有被枪击,最后认定两死者死因是枪击致死,生前还遭受过折磨,但因为找不到尸骸来源,该案现在还是压在当地公安局的一起陈年悬案。“ 第472章 残缺器官的遗体(一百一十四)诀别   “原来是这么回事。”周鹏吸了口气,“那我猜的差不多了,不知道和你们推测的是否一致。我刚调刑警岗的时候,常听审讯的老刑警说——人在绝境中,容易大彻大悟。赵腾飞手毁了,相当于事业和未来都没了,彻底陷入低谷,也算是一种绝境。再或许是夜深人静的时候,精神遭受的折磨达到顶峰,终于受不了夜夜来找他的冤魂恶鬼,突然良心发现。他写下自白书,把事情的前因后果通通记录清楚,同时坦诚自己充当刽子手,写下手下死去的冤魂名字。”   姚大江不动声色,挺了下背,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但他一直不知道,这么多年过去了,自己的一举一动,仍然在对方眼皮子底下。以他和冬宁母亲的那些小把戏,怎么可能逃过专业人员的眼睛。他们起先不知道自己漏了陷,还把申诉材料写了很多份,寄给了不少单位,但总是石沉大海,都没有消息。这些材料到了哪里,不用查就能猜得出来。于是赵腾飞打算逃跑,联系了冬宁母亲。冬宁母亲有牵挂,担心又不敢说,怕给儿子惹麻烦,所以冬宁觉得她那段时间表现得不太对劲。以她的脾性,她肯定不想连累冬宁,打算见一面后就走,谁知道这举动被孙周兴的人撞见了,以为她打算带着材料直接上公安局举报。我估计,这大概是踩了孙周兴他们的高压线,狗急跳墙,顾不上其他更多,居然让人在警局正门口就把做冬宁母亲给抓了。”   周鹏不稳定的气息一顿,转向孙周兴,用一种格外讽刺的口气说:“孙董,你要是当年晚那么一步,很有可能冬宁会以为自己母亲和人私奔。今天很有可能,你还好好地坐在办公室里,开着暖气,拿着杯高档红酒,不用在这里淋雨受冻。”   孙周兴面红耳赤,冷汗直流,紧紧咬住下唇,显然没料到当年居然搞了这么团乌龙。   姚大江重重地哼了一声,轻蔑地扫了眼孙周兴:“这就是老天爷的意思。”   “可能吧,但是我更希望老天爷干脆利落地直接把他收了。”周鹏挑了下眼尾,“就不用脏了你我的手。”   姚大江皱起眉,歪头看他。   周鹏盯着他的眼睛,继续说:“两人被抓后,自然是不可能放了,严刑拷打后只能杀了。可他们小看了冬宁,以为只是个屁都不懂的小警.察。冬宁追得太急了,一眼就认出了那具假的尸体不是自己母亲,大有把欲海市翻个底朝天的架势。   “那时候警.察和现在不一样,人员不多,能做刑警的更是稀少,要是刑警出事,那就是挑战国威,那公安部门怕是得誓不罢休。只要找不到尸骸,那无论那冬宁说什么,大家只会当他伤心过度,毕竟专门到京都做的DNA鉴定结果就摆在那里,白字黑字,红印落章,遗体也成了一把灰。孙猴子再怎么翻,也逃不出如来佛祖的手掌。可要怎么藏尸,这就成了难题。于是挑来挑去,最后发现其他市里的垃圾场是最好的弃尸地点,垃圾多细菌多,尸体腐化程度快,难闻的气味也不会被人注意。任谁也想不到,天天都有人光顾的垃圾场下面,埋着两具尸体。那又臭又脏的地,就算吃饱了撑的,也不会有人去刨土。要不是垃圾场突然搬迁,真的会神不知鬼不觉。哈哈,孙董,这么高明的地方我必须得打听下,是谁想到的?”   孙周兴嘴唇哆嗦了下。   “当然是丁所长。”姚大江先开了口,“丁雪峰本来中专毕业,文化水平不错,可惜家里有地主成分,闹革.命的时候家里人死的死疯的疯,找不到什么正经工作也自然领不成公粮。但他实在是个聪明人,懂的抓住机会,因为帮孙家出谋划策,不仅转正,还当上所长。没隔两年,开上了小轿车,还在省城有了房子,他傍上了孙家这大靠山,如果不偶尔给主人出点好点子,这条狗就算再忠心,也得不到几个好骨头。这个败类,害群之马,今天让他逃了,真是失算。”   “那你呢?”周鹏转向姚大江,突然话锋一转,逼近一步问,“你和孙家又有什么仇,让你甘愿做到现在这个地步。”   姚大江一愣。   “从昨天到今天,我都快查了你祖宗三代。你父亲前年八十七喜丧过世,然后母亲去了欧洲和你能干的姐姐在一起,家庭美满,除了你实在没什么用之外,好像也没有什么大灾大难……”周鹏觑着姚大江的神色,嘴角轻轻一抿,“直到我接到嫂子电话……”   姚大江的目光倏地变了。   “我从遇见你那天就在想,当年你到底是因为做了什么,才遭到处分,从一个刑警变成了民警。”周鹏沉着声说,“你和陆阳冬宁完完全全不是一路人,你没有野心,骨子里透着圆滑。圆滑很好,见鬼说鬼话,见人说人话,不会遭人忌惮,也不会轻易得罪人。按理来说,你的仕途应该很不错,至少现在应该混个政治部主任吧,怎么会落魄到去一个荒凉的小县城当民警,一当就是十几年?”   姚大江脸色终于变了,弯曲的腰杆打直,把眼睛眯成一条细线含着拳拳冷意看着周鹏。   “你跟我聊过三个案子,黑煤窑案太近了,你已经被调到派出所,这个案子排除。是和陆阳一样的劫车案吗?”   姚大江轻轻哼了声,不置可否。与。熙。彖。对。读。嘉。   “但时间太早了,陆阳那案子轰轰烈烈,还上了大学教辅当典型案例,要是两个警.察家属出事,那媒体不得集体高CAO闹翻了天……最关键的是,那案子里没有长袖善舞的丁所长——”周鹏突然沉下声音,“是奔驰案,嫂子的家人在奔驰案里出事了吧?”   姚大江眼皮细微地跳动了下。   “……老姚,”周鹏缓下气来,靠在冰冷的水泥壁上,又重重地咳嗽一声,感觉自己的五脏六腑被这声咳差点从嗓子眼里一股脑咳出来,抹了把嘴上的唾沫泡子,把手里的手机递上前去,“这是嫂子打来的,没骗你。就在刚才,孙周兴快出来的时候,她就给打了电话,她在担心你,她不想你再做下去了,你做这种傻事之前,先想想他们!”   姚大江默不作声盯了他手里的手机半晌,屏幕从亮转黑,他苦笑一声:“你刚才猜的都没错,但除了最后一点。”   周鹏一愣。   姚大江抬起头,细细打量他,轻轻地叹了口气:“我做了一辈子的窝囊废,不想再做了,这些,你可能现在还不懂,我没办法细说,等你以后结婚就自然而然全都懂了。你说了这么多,我已经猜到你后面想说什么了,没用,孙周兴必须死,只有他死了,一切才会又活了过来。”   周鹏深吸一口气:“什么活过来?”   姚大江没回答,抬头看了看天,阴沉的天空,豆大的雨水落下,砸在脸上生疼,他叹了口气:“你帮了我那么多,带着一身伤赤手空拳下来,我知道,你不是为了救这几个畜生,是为了救我姚大江一条命……我不能让你因为我被处分。”   周鹏听着他的话,心里忽然一空:“姚大江,老子还他.妈还在乎处分不处分的吗!”   “其实我从头到尾都不是一个好人,”姚大江苦笑着摇摇头,“你还记得那个记者胡淘淘吗?”   周鹏一愣,他忽然有种掉头就走,不想再听下去的冲动。   姚大江抬头看天,大力吸了下鼻子:“那是个多好的孩子啊,当年那封信是我寄给他的,我需要他来这里——”   周鹏打断他:“这事情你不能这样考虑,信是你寄的,可是后来的事情都是他自己调查,你没有见到他,你也想不到,他来之后会被人杀害……”   他说到最后渐渐没了声音,姚大江十分好笑地看着他,轻轻地笑出了声,把脸上的黑黝黝的皮迸裂成网状的裂口,看起来更加丑了。   接着,他不解问:   “谁说的……我没有见到他?”   周鹏呼吸一滞。   “周鹏啊——”姚大江缓缓地笑了起来,“该说你是天真还是业务能力不行呢?到了此时此地,你还以为那所有一切都是巧合吗?”   周鹏浑身倏地一颤:“你——”   “从头到尾,包括你到欲海市,走到有疯女人的村子,撞见派出所前冤情,还有正好手机里录下视频的我,你就没有一瞬间想过,这一切来得太顺畅了?”   周鹏身上的鸡皮疙瘩止不住地一层层冒了起来,剧烈地深吸几口,艰难续上气:“老姚,我听不懂——”   “你不需要听得懂,”姚大江再次打断他的话,“我说的都是事实,不仅仅是你,包括彭泽那糊涂鬼,都不过是牌局里一张打出去的牌而已。”   “那胡淘淘的死?”   “没错,”姚大江冷下声来,一字一顿说,“是我杀的。”   他的声音在这雨声嘈杂的坑底格外铿锵有力,周鹏踉跄朝后退了一步,几乎快要站不稳了。   风使劲吹着,雨点拼命砸着,周围越来越冷,所有人都在打着哆嗦。   姚大江一手举着手枪,一手举着引爆器,朝前迈进一步,居高临下看着周鹏:“胡淘淘他一来我们约定地点,我就和他遇见了。他一个人生地不熟的外地记者,没有我的指引,根本查不到孙家。他虽然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小记者,背后靠着大报社,谁敢杀他。但我不同了,我杀他就是为了要越闹越大,最好闹到省城,闹到中.央!后面的那些到彭泽手里的信件不过都是伪造的,不信你可以找专家去鉴定字迹,就算是模仿,也很容易找到出来,我家还有几份当时临摹的草稿,我没烧,都藏在茅房边院子的墙缝里。”   他半蹲下身子,狰狞地笑了两声,猛地一把抓住周鹏后领提了起来,大声问道:“周鹏,周队,你到现在还想救我吗?”   “我——”周鹏本来靠意志力硬撑着,这会儿听着姚大江一句句自白,全身力气被抽得干干净净,被姚大江一把抓起来,竟然没了力气抵抗,像是大海里的一艘无助的小船,彻底任人宰割。   姚大江紧紧地拽住周鹏后领,边拖着边往坑上走,大手往周鹏胸口一拍,淋着雨水的脸越发狰狞可怖,咬着牙朝周鹏说:“胡淘淘那孩子啊,真的太天真了,就和你一样……当时我请他喝酒,他一点没戒备跟着我去了。我就像这样,突然一把拎住他的领子,然后趁他一不注意,就顺手拿起电话,用电话线猛地缠住他的脖子。他的气就这样一点点没了,他死前瞪着那双单纯极了的眼睛,完全不敢相信。我就想,真是可惜,还那么年轻,那么热血……我家孩子长大了,也是这个模样啊。”   周鹏撕心裂肺怒喝道:“为什么!为什么!”   “这世界哪里有那么多为什么?如果非要找个原因——”   姚大江粗暴地拽起他往外一扔,毫无预兆举起手里的枪,对准他胸口:“因为他必须死,他不死,一切就无法成功!”   “呯”的一声,周鹏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感觉胸口一道剧痛,整个人被猛烈地力道一翻横飞了出去,与此同时,姚大江热泪纵横朝周鹏瞥去一眼,飞快朝后跑了数步走到惊慌失措的人质中间,在撕心裂肺的尖叫声中,饱含不舍和牵挂深深吸了口气,一把举起手中的引爆器,眼睛一闭,狠狠地按了下去。 第473章 残缺器官的遗体(一百一十五)同一时间   山崩地裂的爆炸声轰然响起,坑底的泥水泥龙般窜上天空,姚大江丑陋的面容在刺目的火光中变得扭曲狰狞,接着就像是凭空出现一个大锤无情捶下,霎时四分五裂,伴随着浓郁血气的硝烟味,巨大的冲击力把黏腻的肉块掺和着温热的血水冲上半空,再漫天盖地从天空洒下,和狂风肆虐下的暴雨掺和在一起,狠狠地砸在地上。   周鹏浑身僵直仰躺在湿软的泥地上,耳边是巨响之后“嗡嗡”不停的耳鸣声,这一瞬间,他感受到不到任何感觉,仿佛他的灵魂已经跟着出窍,任凭令人作呕的碎肉和鲜血洒满全身,整个大脑一片空白,巨响和剧痛好似化成了一柄冷气森森的银勺,把脑袋里白花花的脑花搅得乱七八糟。   嘈杂的脚步声伴着人声响了起来,周鹏呆愣愣地望着浓烟密布的天空,忽然感到一阵失重,身上的血水肉块泥灰纷纷扑凌凌地往下掉,眼前不停晃动的手掌和焦急的声音让他涣散的瞳孔缓缓聚焦。   周鹏仰躺在支架上,看着黑灰色的天空变成乳白色的车顶,他仿佛是个没有灵魂的娃娃,任凭别人在自己身上动来动去。直到一切又安静了下来,知觉无声无息地恢复,他才感到胸口传来一阵碎骨般的剧痛,艰难地伸出颤抖的手缓缓摸向胸口,这个动作已经透支了他全部的力气。   突然,他睁大了眼睛,指尖触摸到了一块冰冷刺骨的铁牌,带着小指大的凹口,这对周鹏太熟悉了,只需要一摸脑海里就会浮现出模样,那是一个代表军人身份的铁牌,还能摸到上面凹凸不平的数字。   周鹏一怔,忽然明白了些什么,手里紧紧攥着铁牌,全身剧烈地震颤了起来,泪水跟着莫名其妙地从眼睛里涌出来。   通往市区急速飞驰的救护车里,一声痛入心扉包含悲戚的哭声湮灭在刺耳的警笛声。   大地发出巨大的震动,浓厚的黑色尘埃巨龙似的在山间腾起,炙热的巨浪卷着灰尘席卷了整座山,临江而建,位于低地的欲海市所有方位都能将这惊天动地的一幕净收眼底。   这声巨响仿佛是一个信号,倏地从地底传向城市的四面八方,直达每个角落。   命运的操纵盘无情地向前滚动,渺小的人类无论怎么企图反抗改变,却始终被一只遮天盖日的大手拨回原位。   ******   【十点十八分】   剧震下的山脚下,一行人蹒跚地走在公路上,听见巨响时候,他们纷纷停下脚步,不明所以地抬头望向半空。   就在这时候,一辆警车停下,接着,越来越多的警车在此聚集,在视频里活生生被推下山崖的领导们死而复生,护林员激动地拨打了附近派出所电话,派出所又联系上分局,分局又联系上市局。   容铮双手背在身后,站在市局走廊里俯瞰着窗外,门口集会游.行的受害人家属没有任何预兆,悄无声息地散开,他握在一起的手指越来越用力,渐渐地变得发白。身后传来少年不安的叫声,容铮回头,看见金发少年双目通红举着手里的电脑。   电脑屏幕打开,上面陈列着各项数据,全是少年在方才不到两个小时里搜索出的信息,容铮移动鼠标,骨节分明的手指在左键一按,一张令他意外的面孔呈现在面前。   他先是吸气,随后皱紧眉,思考片刻后,他走到一边,拿出手机毅然决然地按下了通话键。   【十点三十分】   远在淮赧市的一间办公室里,一个穿着笔挺警服的中年人正在屋内焦急地来回踱步,他双鬓微白,身高八尺,身材却保持得很好,小腹没有一点凸起,明显是个既克制又有气质的领导级人物,想来遇见任何大事都该十分笃定沉着。但他这会心神不宁,整个人透着焦躁不安的气息。   他再次站起来在屋里走了一圈,又握着手坐回沙发上,盯着沙发旁茶几上放着的座机电话。   终于,这次坐下后,电话响了起来。   中年人着急地拿起电话,急不可耐地询问出声,一分钟后,中年人脸上的焦急躁动消失殆尽,换上了一副惬意的面孔,紧绷的身子渐渐松弛下来,一只腿无意识地翘在另一只腿上悠闲晃动了起来,一边听着电话那头的汇报,一边摸出了茶几下油光水亮的老铁核桃在手里盘玩起来。   挂上电话后,中年人闭上眼,仰起头靠在沙发上,鼻翼翕动,缓缓地吐出长长一口气,耷拉的嘴角轻轻勾起,带着说不出的舒怡味道。   接着,他眼皮一眨,把核桃放回原处,左手拿起电话,拨下了一串内线号码,等电话通了后他立刻露出诚惶诚恐的表情,用极其尊重的语气说了几句。挂上电话后,他噙着嘴角冷笑了几声,然后站起身,撩开袖子下的手表,整理衣服,大步朝外走。   楼下一辆外观格外低调,红字白底的黑色轿车,正在大门口等着,直到中年人坐上车,轿车才朝着近海的政府家属区驶去。   轿车飞快越过一个正在街上边刷手机边走路的少女,少女啜吸着奶茶,浑圆的眼睛瞪得老大,突然她那双大眼睛里流光一闪,顿住了脚步,随后全身奶白色的皮肤因为激动的透出淡淡的粉色。   一只飞蚂蚁在半空中转了个弯,它深褐色的尾尖轻轻一颤,在空中划过曼妙的弧度,从它高高在上的角度俯瞰整个大地,会发现这座城市的人在拿起手机的瞬间,整个人像是突然定住,跟着激动地和身旁的人交谈起来。   手机屏幕上是个晃动的人影,那是一个小视频,属于一家还算有名气的网络自媒体自己制作,几小时前刚发过一个,主题是正在直播事件里轰动的受害人称述一切不过就是个误会。   就在刚才,平台又紧急上传了一段视频。   视频里的女人脸上打着马赛克,她的声音也经过处理,几乎听不出原音。她吐露的话并没有太多词语修饰,但是内容太过毛骨悚然,令人打从心底不敢相信。   四年前,女人趁暑假期间回乡探亲,为了抄近路,她决定走人少的小路,正因为这个决定,让她走上了不归路。她被人抓走,用一辆银灰色面包车带到了山里,那里有两栋单独的八层矮楼,巨大的院子,还有荒无人烟,崎岖的山路,她知道自己和新闻经常报道的妇女人口买卖的消息,被拐走了。   但有点不一样,在那里住了一段时间,并没有遭到暴.力或者强.奸,她被抓进来后没多久就做了体检,然后每天被强迫固定饮食和运动。两栋房子住了很多女人,但是彼此之间不准交流,她感到疑惑不解,不明白被掳来的用途。   接着,她发现,住在房子的女人,其实每天都在换。   每隔两三天,有陌生女人被带进来,与此同时,有女人平白无故地消失。   各种不好的猜测,例如被卖到穷困潦倒的山里给人做老婆,卖到国外的红灯区当妓女,还有人皮客栈一样,卖给有钱人随意处置。   直到有天,她突然被赶上了一辆大巴车,运送出去,然后看到了比想象还要可怕一百倍的人间炼狱。   地下隧道里,无数的笼子四面八方围拢过来,里面关着一个个和自己年纪差不多的少女,绝望地抓住笼子摇晃,发出呱吱呱吱的声响,狭小的房间里,声响形成音浪,惨叫声此起彼伏。   撕心裂肺的惨叫声,绝望恐惧的哭嚎声,加上指甲剐蹭金属发出的刺耳声音,三种声音和奔腾的江水冲撞在一起,形成了让当地人臆想的鬼叫门。   “他们把我们分成三类,第一类,找到受体的,就关进笼子里,等待手术,把器官移植,如果移植的器官不会造成死亡,会分成第二类,被安排到一些特殊场所,和特殊癖好的人进行xing交,第三类是一直没有找到受体,暂时无用的供体,会被安排到‘医院’,帮忙打扫做杂物。”   女人的语气坚定,吐词清晰,和之前的那个说误会的视频里的受害人表现有着明显不同。   “你们有试着逃跑,或者报警吗?”   “试过,听说有一个女孩在做‘生意’时候因为客人掩护逃了,她跑的很远,报了警,坐在派出所等家人来接的时候,来的还是那群人。”女人苦笑着摇摇头,“所以报警没用,警.察和他们穿一条裤子,被抓回去只有死路一条,久而久之,大家都不敢跑了。”   主持人脸色苍白,久久吐出一口气:“最后两个问题,我想请问下,你知道今天凌晨的那段采访视频吗?”   “知道。”   “那位和你一样,也是信誓旦旦的告诉我们,那就是真相,但是几小时后,你给出了完全不一样的说法,相信不止我,包括所有观众,心里都有个疑问,我们该相信哪一个?”   “你可以再采访下她,我相信她会给你一个不一样的说法。”   “你的意思是,她之前在撒谎?”   女人无奈地摇了下头:“不是撒谎,这叫做自保。”   她说着,看向屏幕,语气严肃而镇定:“达胜集团背后操作,以我们的家人性命做要挟,要求我们撒谎。”   “那你们为什么又愿意说出真相了呢?”   女人笑了声:“这好像是第三个问题。”   主持人为难地笑了笑:“最后一个,我相信大家都非常好奇,是什么原因,让你们不再害怕,原因讲出事情?”   女人沉默了下,半晌,她转过头看向窗外,用几不可闻的声音说:“大概是因为……牺牲?”   女人的声音很轻很轻,被外面的暴雨声一掺杂几乎就没了,但那声音却透过薄薄的墙壁,爬上了下水管道,歪歪扭扭地穿过几个通风口,顺着徐徐吹拂的暖气,进入了一间安静的病房。   一个穿着黑衣的男人,嘴里缓缓吐出几句歌词,那歌声如此柔软又让人新潮蓬勃,像是圣咏一样,柔缓的旋律仿佛由天而降,缓缓垂下的白色羽毛,圣洁而温暖,包裹着冰冷无情的病房。   床上脸色苍白的黑发少年眼皮轻轻动了动。   黑暗里,他从膝盖间抬起头,缓缓地站了起来。 第474章 残缺器官的遗体(一百一十六)废墟   完全的黑暗,这是一片永远黑夜的空旷废墟,残缺的建筑,堆积成山的垃圾,所有的色彩都是灰蒙蒙的。   他睁开眼的瞬间,发现自己出现在这里,他的意识是模糊的,没有记忆,没有想法,没有恐惧,没有仿徨,仿佛一个被丢弃在这里的破烂,麻木地支配着自己的四肢,在这诡异的黑色废墟里来回行走。   直到有一刻,他突然感到了些微震动,有些怪异的东西钻进了脑子里,他睁开双眼,再次看向了这个无边黑暗的世界。   他意识到,这是个牢笼,他被监.禁了。   没有边境的牢笼,永远的黑色,还有死寂。   他脑海里蹦出了第一个问题:“我为什么在这里?”   强劲的风从四面八方吹向了他,他伸出细弱的手臂,感觉到冰凉的风从五个指头间快速地穿过,接着他耳朵动了动,他听见吱嘎吱嘎诡异的声音。   这是他第一次在一片死寂的世界里听见其他声音,他迈动两条腿,朝声音的方向奔跑,接着他看见废墟里一片又薄又大的东西在大团朦胧的块状黑色中渐渐变得清晰,就像是失真模糊的影像一帧帧被修复,密密麻麻的方格被填上了色彩。   视网膜首先接触到物体的模样,就像一支笔出现在脑海里开始涂抹色彩,色彩很单调,随即是触觉,他的手指触摸到那块物体,光滑,冰冷,边缘尖锐,接着又是一阵强劲的风吹过来,那东西又发出了嘎吱嘎吱诡异难听的声音。   他脑子里还是浮现出一个词语,金属。   随即又跳出一串冰冷的词:死的,冰冷,没有生命,危险,垃圾……   然后整个黑色空间里突然一股强力的风刮了进来,所有的废墟都发出诡异的声音,有嘎吱嘎吱,有哐当哐当,所有的声音在刹那间全部混杂在一起,显得突兀又让人毛骨悚然。   他抬起头,然后怔住了——   那些灰蒙蒙的建筑和黑暗里诡异的支起在席卷来的飓风中色彩渐渐清晰起来,组成一个个陌生又熟悉的物体,然后他脑子里开始蹦出一个个词语:房子,窗户,玻璃,瓦片,院子,石头……   风呼啦啦吹着,单薄的小人仰起头,站在黑暗的中间,既仿徨又懵懂地转着圈。   一圈又一圈。   他的眼睛是这黑暗世界里唯一一抹细微的光。   模糊黑暗的监牢渐渐变得熟悉,残垣断壁如同废墟的世界在他眼前变得清晰,随后一一展现。空旷的黄沙泥土上,断裂的篱笆露出毛刺的缺口,两边低矮房屋东倒西歪地,干枯的杂草在砖石泥块间随着狂风飘摇,不时有细碎的垃圾随着风在土地上四处滚来滚去。   这是完全不一样的新世界!   然而,单薄的小人却忽然打了个寒颤。   他感到了第一个复杂的情感——恐惧。   暗无天日的废墟里只有他一个生命,他无论走向哪个方向,迎来的都是无边的黑暗和废墟,他被束缚在这里了!永远无法离开!   破旧的房屋积满了厚厚的灰尘,他推开其中一扇门,仿佛踏入一个陌生的地方,最先进入眼前的是黑暗,接着视野里的黑暗分崩离析,化成一个个小小的器具,桌子,椅子,碗、筷子、水杯……全被厚厚的蜘蛛网和灰尘盖住。   这里的主人不知道去了哪里,东西都还在,似乎走的很匆忙,离开后也再也没有回来。   人莫名其妙的消失了?   不知道为什么,他脑海里浮现出这个想法。   他环顾四周,空气里有淡淡的臭味,不过好在不是难以接受,只是陈旧的味道,带着灰尘。   他一连走进了好几间屋子,每间屋子走进去查找了一番,然后找到稀奇古怪的东西。   有的是色彩鲜艳的玻璃球,有的是画着卡通人物的标签,有的是发了霉的饼干,有的是黑兮兮的破抹布……   最重要的是找到一块表,表是老式机械手表,不需要电池就可以走动。   他并不知道那只手表准确不准确,却本能地觉得是好东西,同时在表盘的中间,有个小小的数字,上面写着0915,那个数字停顿了很久,直到表盘的针走完一圈,他才意识到那是日期。   后来东西越来越多,他的手实在拿不下了,他干脆找出一张旧桌布,把东西全都放进去,然后抓起四个角,系成了一个包裹背在身上。   也许制造工具是人类的本能,完全没有进行任何学习,他本能地制作出了最简易的背包。   大概也是本能,他选择在一个屋檐住下,把包裹里抹布找出来,把整个房间打扫的干干净净。随后他会在床上睡去,醒来后背起包裹走出门,去寻找。   寻找什么呢?   他也不知道,只是下意识地想要寻找什么东西,他心底有种微妙的感觉,似乎在以求找到某样东西,类似机关或者地图,能把自己带离这个废墟。   他这样日复一日,单调的重复。   他找到了很多小玩意,脑海里的词语量越来越多,同时他发现了好几个无法解释的问题。   这里的天空永远是黑色的,没有星星,没有月亮,每当他仰起头都会觉得那里是个巨大的黑洞,没有底。   同时每过大概五个小时的时间,就会吹来巨大的飓风,风是从天上吹来的,像是灌进巨大的罐子里,把地上的东西吹得一团乱。   在这里的时间漫长而绝望,但是还算不无聊。   直到有一天,他走到一个院子前,一个干枯的东西引起他的注意。   那干枯僵硬的东西躺在院子中间,四周长满了干枯的野草,他伸出手指轻轻戳了下那个东西,忽然有种轻飘飘的感觉在心里升起,那是毛,属于动物的绒毛,也意味着这是另一只生物。   但它死了,成了一个皮囊包裹骨头的干尸,绒毛覆盖在表皮之上。   他展开手掌,将热乎乎的手心盖在那具干枯之上,细软的绒毛下,是硬邦邦的冰冷的肉体,脖子间套着麻绳,一条细长的锁链连着旁边的树桩,主人离开的时候,没有带走这只动物,动物被锁在院子里,日等夜等,最后以身子朝着大门的方向虚弱的倒下,闭上了眼睛。   突然,他心里感觉有些难过,有种尖锐的东西刺进心里,戳开一个口,然后眼睛里掉出了水。   他愣了下,摸了摸脸,温热的水掉在手上,啪嗒啪嗒不停。   然后他感觉呼吸不畅快,他缓缓地站起身,意识到了这是什么。   这是泪水。   意味着他很难过。   他深呼吸一次,等泪水流干,然后在院子绕了一圈,在地窖里找了把铲子,把束缚动物的锁链铲断。   他没有埋葬那只动物,或许是他现在还没有埋葬的本能意识,或许是他觉得动物就该自由自在,连同灵魂一样,到处奔跑。   随后他飞快奔跑回原来的小屋,风从天而降,仿佛天罗地网一样铺天盖地把他裹住,他拼了命跑回小屋,然后跳上床,把自己的膝盖紧紧抱住,头埋在膝盖之间。   之后,他就不动弹了,维持这样的姿势一动不动地坐在床的角落里,把自己陷入静止和黑暗。   无法逃脱,死亡,暗无天日的监.禁,他感到绝望而难受,于是他逃了,躲回了黑暗里,四周的风霎时停了,干裂的土地和残缺的建筑再次模糊起来,四周的景象分崩离析……   一切,一切,再次归入无尽的黑暗和死寂里。   单薄的小人静静地坐在角落里,四周一片黑暗,只有他前面的手表在黑暗里发出荧弱的光线,   指针在表盘里转过一圈又一圈,数字又一个个朝后跳。   仿佛在预示着什么,等待着什么……   那是什么呢?   直到——   一声巨响轰然响起,紧接着大地开始无法克制的颤动,这么巨大的动作,仿佛四周一切即将毁于一旦,小人依旧一动不动,然而就在这时,一曲好听的歌声在轰隆巨响中倏地响起。   那是有人在唱歌!   熟悉的,好听的曲调仿佛一股暖流从空中飘了下来,小人浑身一颤,他仿佛从长久的梦魇中苏醒,睁开眼,然后缓缓地站了起来,四周模糊的景色再次复原,这次的速度飞快,仿佛只要歌声浸染的地方,无论是建筑还是物体都恢复过来。   他注意到身前的手表,把手表捡了起来,随后他注意到奇怪的事情,手表上的指针转的飞快,同时在往反方向转动,下面标着的数字从9.20飞快地朝前跃动,他每眨一下眼睛,数字就少一个。   9.19,9.18,9.17……9.1……   这时候他突然意识到,周围的物体不是色彩恢复,而是时间在倒退,所有的物品从布满灰尘蜘蛛网,开始变得渐渐干净起来,色彩也变得明亮干净。   他的心跳得飞快,不知道跳了多少日子,表上的数字似乎跳过了一个轮回,最后再次停在了9.15数字上。   他捂着心跳不止的胸口上,表恢复正常了。   他再抬起眼,环顾四周,这是一个彻底不一样的世界,完全崭新而熟悉的世界!   他难以抑制心中的震颤,眼睛开始一阵阵发热,有种全新名为期待的复杂感情冒了出来,就在这时候,他突然听见——   “汪——”   他回过头,一只白色卷毛小狗站在打开的大门前朝他摇着尾巴,他突然意识到,时间回溯,那只院子里干枯的生物再次活了过来,并且成功逃脱了束缚,自由地奔跑了过来。   仿佛是指引者,那只小狗拼命朝他叫唤,他下意识地朝小狗走去,小狗坐在门口,吐着粉嫩的小舌头等着他过去。   然而就在一脚跨出门前的时候,他顿住了脚步,他回过头,望向桌上摆着的包裹,包裹里的东西没有归于原处,依旧脏兮兮灰蒙蒙的陈旧,这是他在黑暗的日子里聊以慰藉寻找的,可能重要的东西。   “汪——”小狗又叫了一声。   他视线离开那些东西,看见小狗站了起来,转过身准备离开。   不需要了,那些东西,再见吧。   他心里默默念着,然后迈开脚步跟随小狗的步伐朝前拼命地跑,风又吹了下,他嗅见了生命的味道。 第475章 残缺器官的遗体(一百一十七)再见,小白   他握着两只拳头用力挥舞,好让自己奔跑的更快。   同时,他管不住自己的眼睛,好奇地打量这个全新的世界。   天依旧是黑的,没有星星,没有月亮,没有一点发光的东西,但这里却完全不一样了,到处充满了生机,像新鲜事物一样不停吸引他的眼球。   东倒西歪的建筑恢复成一栋栋红砖小屋,破碎的玻璃重新聚集在一块,房子的屋顶铺满了黄色干枯的麦子,看起来这么的不一样,让他忍不住感到惊奇起来。   握紧的拳头慢慢垂下,步伐也跟着缓了下来,他不停眨着眼睛好似怕来不及似的拼命看着,远远地有一扇窗户突然亮起了光。   有人吗?   他停住了脚步,张了张嘴,但是一点声音也发不出来。   他在这里仿佛是个哑巴,从没有开口说过一句话。   以他的角度来说,他并不知道那不正常。所以他不知道,更不正常的是,就在他刚刚张开嘴的时候,他连一个单调的音调都发不出来。   就像是被一部无声的默片,全是闪动的黑白画面,作为主角的他在幕布上从未察觉,因为从头到尾,他是这死寂的黑暗里唯一的生物。   这片废墟里唯一的人类。   但——   眼前的屋子里亮着灯,那是黑暗里唯一的光。   他感觉一艘轮船正拉响汽笛在这片永夜的大海里激昂前进,全身都无法克制地颤抖了起来。   这种状况只有一种可能,他将会遇见和他同样生命体的人类,同样会运用工具,同样渴望光明。   他心底突然冒出一种冲动,指使着他推开那扇门,走进去。   然后他顺从了本能,变换了路径,走向那间发光的屋子。   他走得格外小心翼翼,仿佛自己一不小心就会把对方吓跑似的,尽管如此,还是很快走到了房屋的门前,毕竟这是很短的一条岔路。   在这个废墟里呆了不知道多久,时间长得足够他探索这座废墟,但他好像从来没有来过这里,突然,他意识到这是一座完全陌生的建筑。   这个认知,让他放在门把上的手猛然停住。   他仰起头,光就是从面前血红色大门上的窗户里发出的。大门很高,以他现在的个子根本没办法看到里面的模样。   他朝后退了一步,光照在了地上,形成了一道长方形的光图,又被黑色的竖条分割成了五个狭长的小方块,他再次仰起头,然后——   张大了嘴。   那门上的窗户毫无征兆地出现一个圆圆的脑袋,那个脑袋背着光,以至于他只能认出那是个和自己一样的脑袋,除此之外,他不知道那个东西有没有和自己一样的鼻子眼睛嘴巴。   他头疼地眯起眼睛,无法说服自己那是个人,说不定是个气球,直到——   那个东西伸出了和他一模一样的手,五根细长的指头,一只手扒住了红色的栏杆,另一只手则是悬在半空中轻轻地朝他招着手,那是一个充满诱惑力的邀请。   仿佛柔软的羽毛从他胸口顺着锁骨再到喉咙下巴轻轻扫过,灵魂脱离了肉体的束缚,全身上下每一个毛孔都在拼命叫嚣着——“快,快,快,快推开那扇门!”   他屏住了呼吸,手指尖颤抖着触摸到猩红色的门把手,就要转开的瞬间,他倏地顿住。   这感觉不对,不是金属的感觉,他还记得金属的触感,冰冷,坚硬,最重要是没有生命的死物。   可在他手下,这个和大门几乎融成一体的猩红色门把手,却是温热,柔软,最重要的是,他感觉到了跳动,仿佛手臂上的脉搏,胸口撞击不停的心脏,那跳动带着同样的节奏轻轻撞击着他的手掌心。   这是有生命吗?   他并没有感到恐惧,只是觉得诡异,他呆呆地抬起手掌,好奇地看向那仿佛有生命的门把手,至少视觉里,那门把手像是死的,可触感却像是活得。   奇怪,顿了顿,他还是重新把手放在门把手,门把手很大,上面似乎雕刻了图腾,凹凸不平的纹路带着温热轻轻撞击着他的手掌心。   有些痒痒,这感觉让他不舒服,于是他决定快些打开门,结束这煎熬急促的感觉,他手覆盖在把上手,手腕轻轻用力,就在转动的同时,他忽然觉得手下的门把手的跳动越发快了,好像在催促他再快些,再快些……他似乎看见地上那圆脑袋一样的东西,裂开了道诡异的弧度。   他呼出一口气,彻底转动门把手,紧紧扣除锁口的金属块已经完全脱离,就在这时,他突然听见一声——   “汪——”   他停下手里的动作,转过头,他以为跑远的小白狗,不知道什么时候又重新回到了眼前,并且还朝他吐着舌头,哈着气,然后轻轻左右晃着毛绒绒的小脑袋。   这个干枯的小生物,活过来居然是这么可爱,他惊奇地瞪大眼,覆盖在门把手上的手放了下来。   他并不知道,大多数人类的孩童的注意力都极容易被分散,也十分喜爱绒毛小动物,一旦小动物卖萌,那注意力会完完全全被吸引住,或许他压根没有意识到现在单薄小身子的他属于人类的幼年期。   他就这样完完全被吸引了,真想摸一摸呀,然后他付诸了行动,朝拼命摇着尾巴的小白狗走去。   一定很柔软,很舒服。   他想着抱起小白狗,温暖的小肚皮碰到他的手掌,让他方才冰凉的手掌感到暖意,同样有着节奏的跳动,但不是那种让人不安急躁的跃动,他想起那个让他浑身不舒服的门把手,抬起头,然后怔愣在原地——   那扇发着光的陌生红房子,突然不见了……   面前只有普通的黄泥巴地,田埂里有绿泱泱的青草,在风吹来的时候,仿佛一朵浪花打来在一片绿色的海洋里起起伏伏,完完全全没有那栋诡异的红房子的影子。   更别说那圆圆的脑袋,诡异的门把手,难道刚刚都是幻觉吗?可他还能想起那把手上古怪的纹路。   “汪汪——”小白狗一跃跳出他的怀里,在离他几步之遥的地方,接着又是一声短促的“汪!”小白狗又重新跑了起来。   得赶紧追上,他重新举起拳头,追随着那只跑得飞快的小白狗,死寂的废墟里的唯一人类正在努力奔跑。   风声呜呜地从耳边刮过,他跑的飞快,和泥土摩擦的脚底磨出了血,他依旧跑着。   周围的景物渐渐发生变化,建筑物越来越少,好像小白狗带着他通往一条从来没去过的路,直直地通向黑黢黢的尽头。   那里像是浸染在无尽的黑暗里,他曾经到过边缘,试图走进,但他很快退了出来,那里太黑了,那是实体粘稠的黑,一旦进入,就会让他有种自己会被黑暗永远吞噬与之融为一体的错觉。   他甚至一度怀疑,之所以废墟会成为废墟,正是因为这股黑暗在侵蚀。   他看着跑在前面,成为一道白色虚影的小狗,伸出手——   别去,会不见的!   但是奇怪的事情再次发生了——在小白狗踏入那边沥青般粘稠的黑暗时候,周围的黑暗仿佛突然有了生命,纷纷逃离开,只要小白狗踏入的区域,周围就会清出一片纯净的区域,没有黑暗,没有废墟,完完全全一条笔直的路。   他深吸一口气,不可思议地看着眼前的景象,原来他一直寻找的路,就在这片黑暗里!   小白狗慢下了步伐,不时地回头看,看样子是在停下等他。他跟在小白狗后面,好奇地打量那些黑暗,他试着把手伸进黑暗里,但并没有和小白狗同样的景象,他的手只是被融入黑暗里,就像断了半截,只有胳膊加半只手肘悬在半空中,他赶紧把手收了回来。   他想,似乎是因为小白狗的白色和黑色恰恰相反,如同水和火不能相融,所以黑色无法把白色吞噬。   这一瞬间,他得出了一个结论,没有小白狗,那他就会消失,于是他不顾小白狗挣扎,固执地俯下身子把小白狗抱在怀里,小心翼翼地朝前走。   前面的路,并不需要小白狗指引了,因为只有一条路,像是悬浮在半空中,路两边都是连小白狗也无法化解的浓稠的黑。   路很长,他走啊,走啊,连怀里的小白狗都沉沉的睡过去几次。   但是单调无聊永远一模一样的道路,让他根本无法分清楚多少时间,他甚至一直以为最多花了一天,直到看了眼手表,他才发现他已经走了足足一个星期的时间了。   换做其他人早就受不了了,但他毫无感觉,似乎是自己很习惯这种单调没有任何意义的行走,路途里,他始终保持大脑一片空白,仿佛是多次遇见过这种情况,并且大脑经过特殊的训练,立刻就能进入应激反应。   他空白的大脑里,突然又蹦出了新词语:保护。   他一愣,有些不明白这个空洞的词语含义,只是记忆里某个小小的部分被唤醒,有个声音再告诉他——“都是为了你能保护好自己……”   为什么要保护自己?   他皱起眉头,还想多想一些,怀里的小白狗突然剧烈挣扎起来跳到了地上,像是遇见什么很激动的事情,拼命朝前跑。   后面的黑暗瞬间用了上来,他赶紧追上,然而就在他追了几步后,他停住了脚步,张开了嘴,发出了第一个音节:“HA——”   在他眼前,依旧是无边无际的黑暗,从头顶到四周再到脚底,令他震惊到发出声音的是,一个古怪的绳结——井字型,仿佛是个可以爬上去的绳梯。   小白狗就坐在绳结旁欢快地摇着尾巴,朝他清脆地汪了好几声,好像意思是在说就是这里!   他走到绳结之下,扬起头,那绳结从他无数次抬头看去的那犹如黑洞的天空垂下,然后掉进路旁边粘稠的黑暗里,看不见起点,也看不见终点。   黑暗中,爬梯孤零零地悬在天地之间。   这通往哪里?   他低头看向小白狗,小白狗当然不会回答,只是朝他晃着尾巴,他伸出手握住绳子,大力晃了下,整个绳梯开始晃动,看起来似乎很危险——“我会掉下来吗?”   他心想。   “汪汪汪——”小白狗似乎听见了,鼓励地冲他使劲摇尾巴,好像再说,不要怕,催促着他赶紧上去。   他紧紧拽住绳子,试着把左脚放了上去,小白狗站起身,好像鼓励一样,转了个圈,两只前爪在空中舞动了下。   一时间,他像是收到了莫大的鼓舞,另一只脚也踩了上去,然后他试着爬了两下,发现并没有那么危险,自己的身体好像很熟练似的,他开心地朝地上望去,打算给小白狗展示。   但当他低下头,那只爱摇尾巴的小白狗不见了。   一道白色的光,仿佛灵魂一样在黑暗里碰碰撞撞,一开始黑暗只是试探着靠近,随后大批大批的黑暗一拥而上,那白色的光瞬间吞噬,然后——   小白彻底消失了。   用力眨了眨眼睛,他忽然意识到那些黑暗到底是什么,眼睛里又流出了有温度的水。   然后他艰难地发出一声:"HA——"   嗓音沙哑干涩,带着痛苦和悲伤,还有专属于小朋友那种孱弱的委屈。   他大力吸了下鼻子,擦干脸上的水,抓紧手里的绳子,仰起头看着无尽的黑洞,然后绷紧全身肌肉拼命地朝上爬。   他想起那个陈旧的村子,想起自己收集的破破烂烂的小玩具,想起那只有热乎乎肚皮的小白狗。   单薄的小人在黑暗里孤零零地攀爬者绳梯,肩膀不时地踌躇一下,发出小小的呜咽。   他并不知道,这种情感叫做不舍。   那是一种痛苦难言的心情。   胸口像是被一大团棉花堵住。   眼泪啪嗒啪嗒从天而降,掉落在黑暗里——再见了,小白!   还有——谢谢你,小白! 第476章 残缺器官的遗体(一百一十八)大牛,别走   好像没有止境。   爬上绳梯后,他再也没见过其他物体,从头至尾的粘稠黑暗,越往上爬,境地越凄凉,偶尔还会有大风刮来,把他吹得左摇右晃,几乎感觉自己快要散架,甚至好几次担心自己会不会被吹跑。   他既不能上也不能下,被悬在半空中,完全未知黑暗的环境里,他也不知道前路通往哪里,可他只能往上爬,牢牢地抓住绳梯,期待能出现一个奇迹。   一般人在这样的处境下不是疯掉就是崩溃自杀,更何况还处于人类幼年期的他,还对这个世界了解还不多,也没有什么牵挂和留恋,对生命的坚持似乎也不会那么强烈。   但他坚持下来了,除开有可能接受的训练,每当他感觉力气快要用尽,快要支撑不下去的时候,他就会回想起小小的白光被黑暗吞噬的那瞬间。   随即,他会感到一股巨大的力量从脚底生起,再次恢复了力气,又开始气势汹汹地朝上爬。   固执又坚强。   无意间找到了小人的又一个特质。   单薄的小人学会给自己打气,同时每次爬的时候,会用自己刚学会的声音发出:“HA!HA……HA~~”不同的音调给自己打趣。因为他发现这个无限黑暗的地方,有可以把声音无限放大循环的能力,就像是最顶级的家庭影院,还有低音炮3D循环的效果。   因此每当他发出声音的时候,他就会当做有个人正在和他对话,幼稚地自言自语。   这虽然很没有什么技术含量,却让他安稳了地度过了难熬漫长的时间。   他还自动搜索出一条意外才能,就是用“HA”组成的不同音调连在一起,然后就像一首曲子一样唱了出来。他还记起来之前突然听到的那首好听的曲子,然后学着哼着出来,但显然他不知道,自己唱出的曲调有多么奇怪,他听着被循环放大回来的声音,不可思议地瞪大眼睛,感觉简直一模一样!   然后,他发现,唱歌真的格外让人上瘾!   就在他再次感到疲乏,发出长长的“HA~~~~~~~~”声,准备再次尽情高歌一曲的时候,他感受到绳梯正在发生剧烈的震动,这不是大风刮来左右剧烈摇晃的震动,而是来自绳梯本身的震动,他停下手上的动作,仰起头朝上看去,紧接着他赶紧闭上了眼,紧紧地抓住了绳梯。   那是一道刺目的光线,强烈得几乎于纯白。在黑暗中呆了漫长时间的小人被这突如其来的光刺激得差点脱了绳,好在他在停住动作的瞬间,将绳梯牢牢地缠在小腿上。这仿佛是一种下意识地本能,做任何动作前,首先保证自己的安全。   于是他现在就以倒挂金钩的姿势悬在绳梯上,然后他发现了一点不对劲,绳梯并不是在震动,而是在缓缓地自动地自己朝上移动。   他张大嘴,准备再次发声,展现野兽本能,用嘶吼声吓退敌人,然而等他第一个音发出来的时候,一只粗壮有力的大手凭空出现,然后紧紧抓住他的腰,那个没有发出的有气势的尾音瞬间变调,变成恐惧拉长的尾音。   “团娃子,我让你躲在里面,你鬼哭狼嚎个锤子。”男人低喘的声音带着热气喷在小人的耳朵上。   “…………”   小舒墨不服气地噘嘴,老气沉沉地一瞪眼,贫嘴道:“老阳,我这可是在唱歌!”   他刚说出话的瞬间,刚到了些许的诧异,这些话和情绪自动从嘴里面跑出来,他根本不知道这是哪里,也不知道眼前的人是谁。   “唱歌?你那要是叫唱歌,那我就把耳朵全砍了。老.子教你这么久,到现在连个音都走不准,亏我还村里的山歌一把草,名声得毁在你这团娃子身上。”阳哥一把捞起他,把捆在他腰上的绳子两三下解开,然后把他一股脑塞进汗唧唧的胳肢窝里,朝外一探头,飞快地钻进附近的下水沟里,小心翼翼地带着他走。   小舒墨还因为阳哥那句话不太服气,气呼呼地抱着手臂,鼻子里嗅见的除开汗臭味就是牛粪,他一掐鼻子,奶声奶气地问:“牛牛呢?我要骑牛牛!”   “把嘴给我闭上!”阳哥咬着牙低声吼了句,干脆把胳肢窝一抬,用湿乎乎的胳肢窝夹住小舒墨那张多事的嘴。   外面的太阳很大,烈阳烘烤着地面,周围的空气都出现波纹,就算是穿着大敞开的汗衫,阳哥依旧汗如雨下,小舒墨差点熏晕过去,他只能用力憋着气,拿两只小短腿使劲踩阳哥肚子,好让自己能有点空间吸气。   一路上没有人注意到他们,他们走的臭烘烘的下水沟,好几个黑影从上面掠过,阳哥就一把捂住他的嘴,然后把身子隐藏在湿漉漉的坑里。   他感到不明所以,不明白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好像是在躲什么人,气氛应该很紧张,但他的身体一点恐惧感都没有,就像个无忧无虑、没心没肺的熊孩子,还在和保护他的人,为刚刚那句话生闷气,大有一放开就立刻大吵大闹一番的架势。   但他不一样,他在那暗无日天的地方呆了漫长的时光,很多时候,他都在学习思考,即时不能说话,没有同类,他依旧学会了很多情绪明白很多事理。   他忍不住想,这又是个怎么样的世界?为什么同类那么多,他依旧会感到焦躁和不安?他们到底遇见了什么事?自己和这具身体有什么联系吗?   叫做阳哥的男人,一路小心翼翼,又躲又藏,他并没有意识到胳肢窝里这个烦人精的皮囊里多了一个不知来路的灵魂。   大概半小时后,他们终于到达了目的地,那是一间不错的砖房,以他在废墟呆了半个月的时间来评价,是座搭得很不错的砖房,他还来不及仔细打量这个地方。   就感觉自己的身体灵活往后一钻,接着来了个就地打滚,逃脱了束缚,随后看着气急败坏的阳哥,调皮地一吐舌头,嘻嘻哈哈起来。   阳哥黑黝黝的脸被油汗一染,在金灿灿的阳光下看起来亮晶晶的,看起来越发的凶狠。   小舒墨以为阳哥和他玩,跳起来就跑,他身子灵活又小,跑得还飞快,人高马大的阳哥还真的一时半会抓不住他。   小舒墨一会儿在地上打滚,一会儿钻进鸡窝里把鸡吓得扑棱着翅膀直飞,一会儿又抓起地上的棍子破砖头一阵丢,留下一连串欢快的笑声。   阳哥在后面又气又急,黑黝黝的脸被气得比猴屁股还红,他还偏偏不能发声,只能在后面大笨猴似的干追,直到小舒墨钻进了房子后头最大的棚子,这烦人精才终于消停了,没跑,站在大牛面前说着什么话。   阳哥松了口气,还是大牛有用,能镇得住这小兔崽子,他扯起褂子抹了一把身上的汗,就见大牛长长的尾巴一甩,喷出几口气,然后两只前蹄原地跺个不停,像是被什么急着了。   阳哥神色一紧,赶紧跑两步,就瞧见舒墨拿着根狗尾巴尖去挠大牛的鼻孔。   大牛早就通了人性,知道这小祖宗的烦人劲,但不舍得伤了他,只得难受得原地跺脚。   “哈哈,大牛真有意思。”   阳哥手起掌落,对准小舒墨后脑勺就是干脆地一巴掌:“我看你才有意思!”   小舒墨又委屈上了,两爪子一垂,狗尾巴草落在地上,用湿漉漉的大眼睛含嗔似怨地瞪着阳哥,要哭又不哭的模样,任谁看了都心疼。   阳哥吃亏吃多了,早就习惯他这套,根本不过眼,直接上手拎着小舒墨的后领子准备把人往外提:“可把你抓住了,这什么时候,你还——”   “呼——”大牛脑袋一甩,朝阳哥脸上重重喷了下鼻子,然后使劲踩了两下蹄子。   小舒墨来劲了,两手一身抱住大牛的腿,委屈地嚎上了:“大牛,阳哥哥欺负我,他还骂我唱歌像鬼。”   大牛愤怒地甩了两下尾巴,阳哥翻了个白眼,无可奈何地一摊手,打算解释,就在这时,大牛突然一顿,脑袋歪向了大门,外面响起了脚步声,有人来了。   阳哥心里一急,一把扯过小舒墨后领提起来抱进怀里捂上嘴,人就要来了,院子就那么大,一目了然,根本藏不住,阳哥着急地四处张望,撞见小舒墨懵懂的眼睛朝他眨了眨,好似在问,阳哥哥,怎么了啊?   阳哥眼睛瞬间红了,把牙一咬,跑到木桩旁把镰刀提了出来,这是打算跟人拼死一搏了,他红着眼睛,把小舒墨往大牛腿间一扔,接着就往前冲。   小舒墨终于被吓傻了,不知道怎么回事,就在这时候,大牛突然抬起双蹄,发出巨大的啸声。   阳哥动作一缓,只见大牛眼睛里往下使劲掉着泪水,朝他重重地一喷气,跟着拼了命似地挣扎起来,发出阵阵撕心裂肺的嘶鸣声,阳哥的心瞬间提了起来:“大牛!”   他话音刚落,只见大牛使劲全身力气,红着眼睛朝一边的墙狠狠地撞了上去,一切太快了,小舒墨和阳哥根本来不及反应,大牛已经头破血流的倒在了地上。   它的脑袋上破了个洞,血涓涓地朝外流个不停,阳哥颤抖着走到大牛身前,大牛喘了口气,流泪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   在他很小的时候,父母就没了,全家只剩下头牛,他就和大牛相依为命,这条老牛就和自己的亲人一样,十九年了,大牛三十了,已经老得几乎没有力气耕地,村里的人都让他赶紧把牛杀了,分了吃肉。   他不愿意,大牛是自己亲人,不是用来吃的肉。   大牛倒在地上,前蹄颤了颤,用尽了力气朝吓呆了小舒墨瞥去。   外面的人听见动静正朝着他们这里跑来,脚步声越来越近,阳哥深吸一口气,抹开眼泪,最后摸了把大牛的背,盖在大牛眼睛上,接着闭上眼手起刀落,滚热的血带着腥气霎时扑了一脸。   长年干农活的人力气大,力道干脆利落,几乎花不了多长时间,肚子就被剖开巨大的口子,肠子内脏七零八落地往外掉。   小舒墨张嘴要哭,阳哥红着眼睛一把扯住他,低声吼:“不准喊,不然大牛白死了。”   小舒墨捂住嘴,使劲闭上眼,眼泪掉出来烫伤了阳哥的手,阳哥抱住他扯开大牛血糊糊的肚子,把小舒墨塞了进去。   大牛的肚子还热乎着,带着一点点跳动,内脏使劲往外跑撞击着皮肤。   小舒墨害怕极了,他捂住嘴,眼泪啪嗒啪嗒的掉。   他再也不想吃大牛的肉了,他只想大牛能活过来,只要大牛能活过来,他再也不调皮了。 第477章 残缺器官的遗体(一百一十九)通道   好温暖啊,像是泡在温泉里了。   他被装在一个孩童的身体里,感受着来自四面八方的压力,这种压力温柔地把孩子包裹住,四周黏腻的液体有浓郁的臭味。   他试着睁开眼,入目的是黑暗,这种黑暗和他以前遇见的不一样,他有意识以来,一直处在黑暗里,所以能分辨很多种黑暗,最后,他脑海里只有一个想法,这真是一个让人安心的地方。   黑暗里隐隐能看见肉管子在轻轻蠕动,就像肉色的大虫一样在他眼前穿梭,粘稠的液体就是从管子边缘掉落,然后温热的滴落下来,淋在他的身上。   他想,他可以在这里呆很久很久。   但小孩太难过了,那种情绪传达在共用一个的自己身体上,让他完全喘不过气来,这种突如其来的情绪像是狂风骤雨一样强劲,让他根本无处可逃,仿佛置身于万里之下的深海中,承受着剧烈的压力,根本无法呼吸。   好想逃离,讨厌这种情绪!   于是他试图逃脱,挣扎着摆动着四肢,但很快他发现,一切都是徒劳的,无论他怎么动用意志力想要打破束缚,依旧牢牢地困在原处,仿佛有无形的强力胶把自己和小孩紧紧粘粘在一起。   不可分割。   他皱紧眉,开始思考怎么办,然后:“HA——”   终于,他发出了声。   这简直可以算得上是历史性的一刻,足以让他开心地跳起来。   但很快他发现,这个声音却是无法传播到外界,好像只是在自己的脑袋里响起,正当他沮丧的时候,他也听到了一个软乎乎的声音。   “谁呀?”一个抽噎的声音也响了起来,是那个和他共用一个身体的小孩。   “HA!”他努力地抽动舌头,可是没有用,只有喉咙里发出单调的单词。   “大牛吗?”小孩兴奋地叫了声,然后水从小孩的眼睛里溢出来,那种巨大的压力又铺天盖地地袭来,小孩难过极了,伤心地哭了起来。   这种难受的感觉,让他痛苦地发出了呻.吟。   以为是大牛在哀鸣,小孩着急起来:“大牛,大牛,是不是好疼好疼。”   然后小孩鼓起嘴,轻轻地吹:“妈妈说,吹吹就不疼了。”   他不发一言,静静地听着小孩吹气。   小孩不懂,那头巨角动物已经死了,他们现在就在那头叫做大牛的动物肚子里。   这一刻,他突然想起了小白狗,有个问题从脑子里冒了出来,为什么他们会愿意为了不同种类的物种死掉呢?   小孩把他当成了大牛,絮絮叨叨地说着话,他静静地听着,偶尔会出声,两个人就在脑子里这样做着交流。   “这里的天好黑呀。”   “我们什么时候才能出去呢?”   “阳哥哥的样子好凶,我再也不喜欢他了。”   “呀,突然好冷啊。”   “大牛,我有点点怕呀!”   他们就像所有小朋友交朋友的过程一样,在一方单方面自来熟说一大堆后,他就莫名其妙的有了新朋友,虽然对方还丝毫没有察觉,还给自己起了一个死物的名字。   小孩把自己蜷缩成一团,不知道过了多久,大概是哭太久了,终于累了,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周围陷入了一片死寂,温热的液体也变得凝固起来,腥臭的味道更加浓郁了,那温暖的肉囊变得僵硬而冰冷。   他打了个寒颤。   黑暗中,他又听见了那隐隐传来的歌声,从头顶好高好高的地方轻轻柔柔飘下。   然后,他发现,眼前亮了。   一盏小小的灯漂浮在半空中,像是萤火虫一样,在黑暗里,格外的亮,他抬起手,惊讶地发现自己好像脱离了小孩身体,然后他抬起另一只手,随后坐了起来,他和小孩剥离了。   熟悉地掌控身体的感觉,他安心地吐出一口气,回过头看了眼,小孩蜷缩在地上,眼睛紧紧闭着,还在一无所知地熟睡着。   又要离开了,他蹲下身子,轻轻抚摸了下小孩的头,做无声的告别。   “HA……”   ——再见。   他的声音很轻,害怕吵醒小孩。说完后,他忽然觉得有些不舍。   这可是他第一个交到的朋友啊。   白色的灯催促着似的绕到他头顶,发着莹莹的光辉。   他抬起头,伸出手,那盏灯就从半空中翩然飞下,急不可待地钻进了他的手里,同时地板发出轻微的震颤,就在他拿起灯的瞬间,方才躺着小孩的地方,游动的黑色固体又从地底攒动着冒了出来,越来越多。   不等他反应,那涌动的黑色固体就形成了一道墙,把他和小孩阻隔开来,他无法过去了!   ******   他深吸一口气,有些害怕,好在这黑色固定好像并不打算吞噬他,老老实实地待在原地。   他回过头来,提起灯,借着灯光看了看,发现这是一条狭窄的通道。   通道很长,看不见尽头,笔直通向深处,黑暗死寂同时还很压抑,似乎需要走很长很长的时间,但有第二个选择,道路两边有无数扇门,也可以通过门离开这个压抑黑暗的通道。   这些门很熟悉,他曾经见过,像血一样红色的金属大门,门顶上有被栅栏围住的窗户,窗户里朝外发着光,但他不敢再靠近了。   那些门仿佛是活着的,有像血管一样的脉络,从把手的位置藤脉似的伸展向四周,带着有节奏的脉动。   更神奇的是,一旦目光和大门碰撞,内心就会浮现走进去的强烈欲望。   他们会吞掉我的。   他脑海里无端冒出了这个想法后,他便移开了视线,提起手里的灯朝心无旁骛地朝前走。   全程都很淡定,因为这条通道比绳梯好太多,没有剧烈的狂风,也没有无止尽的黑暗,就是脚丫子很冷。   啪嗒啪嗒的脚步声在通道里不停地回响,之前没有遇见同类的时候,他从没有觉得自己少了些什么,到了现在,他才发现自己全身光光的,本能感到这是一件很不应该的事情,还好没有同类看见。   他低头看了眼左摇右晃的小把,庆幸而羞涩地红了脸。   ******   提着灯,在覆满红色血管的门虎视眈眈的眼皮底下,小人甩着小把,红着脸啪嗒啪嗒朝前走着。   这本该是异常让人恐惧的环境,小人却一点不害怕,他还自得其乐地唱着歌,声音又大又嘹亮,不仅仅是之前听到过的音乐,还加了自己很多的编曲。   仿佛回应歌声,红色的大门在触及到歌声的时候,无一例外,爆出了红色的血浆。   他们也觉得我唱的很好听。   不知道怎么得出这个决定,小人唱得更起劲了,歌声也更嘹亮了,所有的门发出剧烈的震颤。   小人停下了脚步,觉得这些门是热情地在鼓掌,于是他决定,用刚刚脑子里想的最新调子和方法再重新演唱一次。   大门们似乎察觉到他的想法,还不等他开口,通道突然飞快地自己朝前动了起来,四周的大门成了一道道的虚影。   动作太过,他没来得及反应,朝后一仰,直接摔了个屁股墩,疼得他眼泪花冒了出来,不过还算能承受,他揉了揉屁股,把灯抱在怀里,就地坐在地上。   像是履带一样,通道飞快地自己前行,这感觉让他感觉像是在飞一样,风在耳边嗖嗖地吹着,这感觉让他飘飘然。   脑海里甚至冒出想在这里多呆一段时间的想法,可就在他这样想的时候,通道骤然停住了。   他眼前突然出现了两扇黑色的大门。   是要让自己选择吗?   他高举着灯,打量着两扇门   上面都没有血管,只是很普通的大门,几乎一模一样,上面没有窗户,光是从外表,他没办法分辨门后有什么,但他把手放在上面的时候,他感受到了凹凸不平的纹路。   过去的……   未来的……   时间之门……   字符自动在脑海里涌现,小人呆了呆,退后一步,抬头看着两扇门,该如何选择呢,他陷入了思考。   他一会儿站起,一会儿来回踱步,一会儿坐下,思考了很久。   未来充满了诱惑,打开那扇门,他本能地觉得,未来意味着快乐,美妙,幸福。   但过去的门呢?   他脑海里浮现出那片黑色的废墟,在那无比黑暗的废墟世界里,他无数次去猜想,这里发生了什么?住着的人都去了哪里?为什么自己会出现在那里?   这扇门仿佛就是一切的答案。   同时也代表着灾难,痛苦,恐惧……   该如何选择呢?   提灯下,门板看起来格外的阴森,仿佛笼罩在永久的黑暗下,有限的光把黑暗加的更深了,灰蒙蒙的影子像是天罗地网似的盖住了他小小的身子。   静静地看着木色的大门,他缓缓地伸出了手,握住了陈旧的把手。   比起未来,他更想知道,自己到底是谁。   闭上眼,他毅然决然地转动了把手。   金属转轴的声音,在空洞的隧道里吱吱呀呀响起。   过去的……   时间之神啊……   无论有多残酷的命运,我都要亲眼看一看。   门打开一条缝隙,他嗅见了血的味道,听见了撕心裂肺的惨叫声,手无法克制地颤抖,心也剧烈的颤抖起来,痛苦、恐惧、悲伤,像是飓风把他卷起来又狠狠地抛下,从灵魂里升腾而起的颤栗感席卷全身,门轰然推开,他仰起头,深蓝色的夜空,无数的星星在不停眨着眼睛,他跟着眨了眨眼,惨叫声在耳边炸开。   男人的,女人的,还有狗在狼嚎。   他眨了眨眼,所有的声调拉成一条细线掺和在一起,接着他听见什么东西碾动着石子,朝他滚来。   然后他低下头,看见一个圆滚滚的东西在石子间颠簸咕噜咕噜滚落在眼前。   “阳哥哥……”   他眨了眨眼,伸出手把圆滚滚的东西抱在怀里,温热的液体洒满了手臂,他呆呆地看了会儿,小声说:“阳哥哥,不怕,我给你吹吹,就不疼了。” 第478章 残缺器官的遗体(一百二十)阳哥,星星   地上的石子好硬,碾在膝盖上很疼。   但夜色好好,星星月亮都在,风也吹在身上凉凉的,燥热的夏天里这样的夜晚真的好舒服。   他特别爱在这样的夜晚在外面疯跑,抓田野里吱吱呀呀叫个不停的蛐蛐,和村头的阿黄去刨田鼠洞逮野兔,一玩可以玩好长好长的时间,直到阳哥和哥哥牵着大牛来接他回家。   阳哥只要站在山下面吼一声,他就会阿黄扑腾扑腾从山上滚下来。   大牛的背凉凉的,他爱躺在上面看星星,听阳哥唱会儿歌,然后哥哥跟他说星座的故事。原来星星都有那么多故事,什么神啊,英雄啊,公主啊哥哥会讲好多好多。   他激动的跳起来,举着阳哥给自己做的小木头剑,大声喊着“啊呀呀呀——”和空中的怪物展开大战,他也想做英雄,打倒怪物,去救公主。   每次哥哥都会轻飘飘地朝他投去一眼,他立刻就老实了,乖乖地趴在大牛背上,装睡觉。   村子里的人都知道,要对付他这个无法无天的小猴崽子,只需要哥哥出来,他就立刻成了乖乖的小猫咪,还会露出肚皮拼命讨好撒娇。   对比自己,哥哥好像不喜欢这个山村。   他们是一年前坐着一辆大轿车过来的,以前他们住在大城市里,有蛋糕,有奶糖,还有冰激凌,关键还有马桶。这里什么都没有,上厕所得捏着鼻子,分开两条腿气沉丹田。   不过这里有大片的山地和森林,还有很多很多好玩的山洞和小动物,他们门前有一条弯弯扭扭的小河经过,小河很浅,踩在里面,软泥灰陷进脚趾缝里,痒得他咯咯直笑。那条小河通向森林的更深处,但他从来没去过,因为妈妈说那里有很多吃小朋友的野兽,虽然很好奇,可他不想被吃掉。   最开始来的时候,他几乎要玩疯了。但哥哥很不高兴,每天板着脸,心情不好就阴阳怪气地叫住他,然后要查他的作业。他觉得哥哥就是没有好朋友,不像他,有蛐蛐,有阿黄,有河里的螃蟹一家,他得帮哥哥找个朋友,不然他总缠着自己,自己就没有个人生活了!   为了给哥哥找朋友,他大张旗鼓,找出了自己很久之前玩腻的小三轮车,准备学城市里到处乱跑的大学生们做标语。可找不到白色布,妈妈的门是锁着的,于是他去哥哥的大箱子里翻,功夫不负有心人,终于让翻出了四个白色的三角裤,拿大图钉和订书机弄了半天,终于做了一个长长的三角旗,然后拿哥哥的毛笔沾了墨水,在上面歪歪扭扭地写下:bang哥哥zao月月友!   然后他就骑着他的小三轮车出门了,阿黄在旁边雄赳赳气昂昂地护航,他不时地按两下喇叭,旗子被绑在棍子上被风吹得高高飘起,村子里的村民们都好奇地出来看,大家看起来都很开心,都在笑。   他也很开心,在别人问他这是什么的时候,他就中气十足地大声说:“哥哥没有朋友,我要给哥哥找朋友。”   然后周围的叔叔阿姨就会夸奖他,说真是好弟弟啊,往他手里塞干饼,水果,很快他拿不下了,还好三轮车前面有小篓篓,他把东西都小心翼翼地装进小篓篓里。   “这个给阿黄,这个给妈妈,这个给哥哥,不行,这个是最大的,给哥哥小的那个好了。”   他自己打着小算盘,时不时还发出得意的笑声,直到一道黑影盖过了阳光,他闻到熟悉的味道,小身子一颤,手里捏着大桃子的他,狠狠地咽了口唾沫。   哥哥不知道什么出来的,手里拿着本厚厚的书,背着光,他看不清哥哥的表情。   他不知道哥哥什么时候出现的,有没有听见自己要给他吃小桃子的话,虽然很舍不得,他还是把大桃子放在哥哥的手里。   哥哥没有动,拿着大桃子看着他,似乎在看他背后,他一下就来劲了,他可是在帮哥哥找好朋友呢!   他骑上红彤彤的小三轮车,灵活地在哥哥身边绕了一圈,还特地地按了两下喇叭,注意到哥哥的视线一直没有离开自己,他骑得更卖力了,大力展现旗子上的字,他想今晚上一定会得到哥哥的夸奖,不仅如此呢,他还可以求哥哥把游戏机给自己玩一晚上。   他美滋滋的想着,完全没有看见哥哥越来越黑的脸。   就在哥哥高高举起手,遮住了所有的太阳光的时候,阳哥哥就是这时候出现的,牵着大牛甩着手里的鞭子,嘴里唱着好听的山歌,把他和哥哥的注意力全都吸引走了。   阳哥穿着白色的褂子,汗水亮晶晶的从额头上淌下来,古铜色的皮肤像是覆了层油,那人的声音好好听,唱出的歌和自己一样好,他赞赏地拍了下手以示鼓励。   对方停下板车,然后笑了,露出一口特别白又整齐的牙齿,火红阳光热辣辣地照在浓黑的眉梢,指着他身后面的三角旗问:   “团娃子,这是什么?”   听见问话,小小的脑袋扬了起来,骑着小车原地绕着对方转了一圈,让三角旗舞动得更加气势汹汹:“帮哥哥找朋友!”   对方哈哈大笑,摸了下他的脑袋瓜,问:“你看我怎么样?”   “将就吧,我得问问哥哥。”   看,他很尊重哥哥意见,从来不擅自做主。   他偏了偏头,发现哥哥的脸红得像猴屁股。   然后他们就成了形影不离的好朋友。   但毕竟是为哥哥找的朋友,说起哥哥的毛病,他能说上一千零一夜,鉴于哥哥那龟毛的性格,他觉得必须要给阳哥哥交交底,总不能过了段时间对方受不了退货差评吧,这他可不能接受。   他趁哥哥陪妈妈上集市的时候,偷偷摸摸蹭到大牛身上,阳哥哥奇怪看他,他小脸一沉,忧心忡忡地说:“阳哥哥,我是来自首的。”   然后他开始描述哥哥的病情,比如哥哥总爱穿着肩膀硬硬的白衬衫,连酷热的大夏天,也不把衣服敞开,脸色清冷地拿着本书装深沉。他打心底觉得哥哥很可怜,得在外面兜着,不能和他一样想不穿裤子就不穿裤子,脚丫子痒了就抠。还有明明到了村子里不用上课了,他还得六点起床。   阳哥哥说这作息很好啊,他小脸一黑,咬牙切齿地说,问题不在他六点起床,问题在于他六点起来也要把自己给弄起来!   说完哥哥的病情(罪状)后,他挺担心的,扯了扯阳哥哥的衣角说,要是他不想和哥哥处了,千万不要主动去说,把自己成天弄得脏兮兮的,他哥哥就不乐意和他处了。   他说完也觉得这样最好,每次他去山上滚一圈下来,他哥哥就三天不搭理他,简直完美。   但是他又有点小伤心,他挺喜欢阳哥哥家那头大牛的,看着身上肉多,每次太阳大的时候,看见火辣辣的阳光照着大牛的皮,他嘴巴里就自动分泌口水,想起在火上烤的上等和牛。   第二天他把家翻了个底朝天,终于在树下面的土里找到了三角旗,这还要多亏阿黄的帮忙,就是挺郁闷的,不知道谁把这东西藏在土里。再次骑上小三轮,把广告旗擦干净重新捆在背上,准备再接再厉给哥哥找个好朋友。   还没出院子,他就看见阳哥哥和哥哥远远地过来,两人一人手里拿着一本书,有说有笑的,他有些目瞪口呆,下意识觉得要坏事,赶紧扭过车头撒丫子开跑,果不其然传来哥哥的爆喝声,他连忙灵活地操纵着小三轮,飞快地满院子绕,引得一阵鸡飞狗跳。   结局一如既往,就是自己被按在哥哥的腿上,屁股被凑得又肿又红。   他泪眼婆娑地瞥见阳哥哥偷笑的脸,恶狠狠地咬紧牙,心说这个阳哥哥真是和哥哥一丘之貉,都坏到了骨子里了!然后又想,真是太坏了,大人们果然都是过河拆桥,也不想想他们这两个朋友是谁找来的。   后来他越来越激灵了,不轻易让两人逮着,但他还是挺喜欢阳哥哥的,阳哥哥总有新鲜游戏,奇迹的能让他和哥哥能玩在一起。   有次阳哥哥神神秘秘带着他和哥哥上山,那几天天很黑,乌云笼罩,还有刺鼻恶臭的味道不时地从天边传来,带着黄色的浓雾,所有人都好像很不开心,嘴角耷拉着,皱纹深深地陷进肉里,眼睛里带着永远驱散不开的黑雾,搞得气氛很沉闷,家里的空气就像是凝固了一样,待在家里就难受。   他一边跟着他们爬山,一边絮絮叨叨唠叨,夜里太黑了,山里林子黑灯瞎火的,看着就吓人,他倒是不怕,就担心哥哥害怕,所以特地拽着哥哥的衣角,担心他跑丢了。   他们一起爬到了山顶,他累摊在地上,甩着捡来的树枝,心说,这地方来了多少回了,有什么可来的,他不太高兴,正要抱怨。   一回头就看见哥哥张大嘴看着天空,他也张大了嘴,黑暗的空间里,微微的荧光在身周闪烁,一点一点,接着慢慢变成了一片,环绕着他们的四周,天上的星星落在了林子里,简直就像做梦一样,他根本说不出话来。   那些星星把黑漆漆的林子全都点亮了,他张开双手想去碰,星星们散开了又聚集在一起,一切实在是美妙得小小的他找不到话形容,只能目瞪口呆地原地绕圈,发出一声声惊叹。   然后他听见哥哥笑了,哥哥笑得好欢快,他转过头看见哥哥和阳哥哥坐在地上,一闪一闪发光的星星围绕着他们,荧弱的光把少年无忧无虑的笑容点亮。   他呆呆的想,哥哥笑起来真好看。 第479章 残缺器官的遗体(一百二十一)熟悉的陌生人   *****   他看着星星歪着脑袋突然问:   “阳哥哥,你的爸爸妈妈呢?”   “他们在天堂。”   “那里是什么地方?”   “有吃不完的糖,有喝不完的酒,有山一样高的肉……没有疾病,没有痛苦,没有贫穷,没有饥饿。对了,你看见星星了吗?天堂就在星星里。”   “听起来好好呀,我也想去。”   “会的,我们都会去的。只要墨墨一直做乖宝宝。”   周围闹哄哄的,他认真吹着气,就像乖宝宝一样,不吵也不闹,专心手里的动作。   “墨墨。”有人在喊他的名字,他不想答应,他正在用身上的小衣服帮阳哥哥擦干净脸,可怎么都擦不干净,红红的,一块一块的,还很黏,怎么都擦不干净。   “墨墨。”自己没有反应,那人又大声喊了一声。   他茫然地回过头,看见哥哥咬着牙朝他伸手,他这才发现,周围有好多人。   有东村的张婶婶,有西村的周爷爷,有屯子边宿舍楼住的哥哥姐姐们,他们在自己记忆里总是笑呵呵的,手里拿着好吃的饼子、甜甜的水果。但是他们现在的模样好可怕,都站得高高的,鼻子像两个不停朝外喷气的洞,好像不认识他们一样,手里拿着锄头,棍子,镰刀。   “哥哥!”他抱起阳哥哥飞快地朝哥哥的方向跑去,哥哥一把抱住他,温柔的擦着他满是血污的小脸,眼神却是凶狠带着仇恨。   哥哥哭了,眼睛红红的,虽然没有眼泪,但是他能感觉哥哥哭了,哭得很伤心很伤心。再也没了往日的骄傲和意气风发,委屈地像丢了心爱玩具的小孩。   “哥哥,不要哭,我和阳哥哥在这里。”   他趴在哥哥肩头,伸出血糊糊的小手,轻轻地拍了拍:“乖,乖,不要哭哦。”   哥哥永远绷直僵硬的身子开始剧烈地颤抖,警惕地偏了偏头,他悄悄地覆在哥哥的耳朵边,小声问:“哥哥,阳哥哥在天堂了吗?住在那颗星星里了呢?”   他虽然小,但是他其实懂很多,电视里演的,罪犯被提到午门斩首,屠夫举起大刀,带着大辫子的头圆滚滚地掉下来,所以他明白,头没了,人就死了。   他懵懂地抬起头,伸出手指指着天空:“呀,是不是那颗最亮的!”   再也忍不住了,酸胀的眼泪从眼睛里喷涌而出,哥哥哭了。   原来哥哥也是会哭的小孩,也有软弱害怕的时候。   他小小的身子把哥哥紧紧地抱在怀里,目光坚韧的犹如成熟的大人。   用细小的手轻轻地拍着哥哥的背,一下又一下,觉得心里抽抽的疼,他也想哭,但是不能哭,有个声音在脑海里告诉他,要坚强,在这个时候,为了大牛,为了阳哥哥,为了哥哥绝对不能哭!   ——记住他们所有人的脸!   那个声音喊了起来。   他抬起头,看着眼前的一个个面孔,目光平静,没有哭,没有红,从最左边一直看到最右边,所有人的五官脸型,他们的名字,一家有几口人,住在哪里,日常作息,都牢牢地映在自己的脑袋里。   他一个也不会忘记。   就算天地颠倒,人伦反复,他也绝不会忘记这些人的脸。   ******   几乎一个村子里的人都站在这里,他们围在一起,一大一小两个孩子被他们围堵在中间,坐在地上,有的人气势汹汹,有的人畏手畏脚,有的人闪避着视线。   “那小兔崽子还在瞪我们。”有个中年妇人朝地上吐了口唾沫,扭头朝身旁看了眼,指着个十来岁大的少年:“你去打他。”   那少年吓得脸色惨白,被喊了声,就腿间一热,尿了,跪坐在地上。   “没出息的东西。”中年妇人卷起袖子,准备自己上前给小孩教训教训,被一只手拦住了,是个年轻女人,脸圆圆的,皮肤有点黄,她摇摇头,“得留着,不然她不来。”   “哼,多留这小兔崽子一晚上命。”中年妇人想了想,还是觉得不能就这么算了,一把扯住小舒墨的领子拎起来,狠狠地扇了一耳光。   哥哥站起身来,要和中年妇人拼命,立刻涌上来四五个人,一阵拳打脚踢。   有的人看不下去,偏过了头,年纪最大的老爷爷吐了口烟,鼻子一酸,念叨道:“小阳,才十九啊,大家一起看着长大的,你们怎么下得去手哟。”   “周爷爷你错了!”年轻女人突然转过身,大声说,“高尔基说过,‘一个人要想在生存斗争中取胜,要么得有智慧,要么得有野兽一样的心肠。’巴尔扎克说过,‘在人生的大风浪中,我们常常学船长的样,在狂风暴雨之下把笨重的货物扔掉,以减轻船的重量。’小阳的离开是所有人都不愿意看见的,有人会为了小阳的离开开心吗?没有!小阳离开了我们,但是我们不能忘记原因,小阳是因为愚蠢,遭受蒙骗,而丢失了信仰,放弃了我们。我可以负责任的告诉大家,如果小阳成功了,我们整个村子所有的人都将会成为刀下的冤魂,到时候我们又找谁说我们的冤情呢?同志们,我希望你们记住,这不是一场游戏,这是一场即将打响的战争。眼前的这两个孩子是罪恶的源头,放下你们所谓的同情和不忍,在死亡的阴云笼罩我们的时刻,我们必须要掌握自己的命运。为了活下去,为了我们的村庄,我们必须要有所牺牲。”   ”对!小蒋说的特别对!“中年妇人激动地附和,”老周,你老糊涂了吗?我们有什么错,错的都是他们,就是因为这个小兔崽子偷了人家的东西,当妈的不会教。之前让那女人为了村子去和那些军官们打交道,说的好好的,后来又不同意了,搞得好像我们强迫她一样,说的不好听,一个单亲妈妈,带两个孩子,从大城市逃到我们这穷乡僻壤,肯定是做那个的,到现在来装什么清纯!不就是张下腿吗?小阳就是被那女人灌了迷魂汤,已经废了,死了也好,帮他父母教育了。老周,你是不是也看那娘们脸白肤细的,管不住下面那把子了?”   “你——”老周气急,把烟往地上一丢,起身就走。   中年妇女还在背后阴阳怪气地喊:“他们这家人来了后,你们这群臭男人眼珠子都要掉了!现在因为他们全村子都要遭殃了,为了活命,必须得把他们全家都交出去,我看谁还敢私自放人,让老子们没活路,我就让他没命!“   说到激动,中年妇女大力舞了下镰刀。   年轻女人满脸绯红地拍着掌:“说的好,春大姐为我们大家所有人着想,内心该受到多大的煎熬,捷克作家伏契克说过'为了汲取将来的美好而牺牲了的人,都是一尊石质的雕像。'春大姐这份牺牲值得我们学习,请大家鼓掌以示鼓励!”   热烈的掌声响了起来,中年妇女咧着嘴,满脸羞涩地摩擦着满是皱褶的手掌。   等掌声落下的时候,周围再没有人吭声了。   ******   奇怪的气氛渲染着整个空间,蜷缩成一团的黑发小人忽然感觉手下的身体一点点僵硬,就像是蓄势待发的弓,莫名的不安从毛孔里颤巍巍地冒了出来,他懵懵懂懂眨巴了下眼睛。   好像,天和地的交界处慢慢模糊了起来,四周的空气也在扭曲。   但没有人注意到,中年农妇还在高声宣讲着纪律,又是威胁又是怂恿,所有人都眼神躲闪。   就在这个时候,有人突然眼角瞥见地上滚落的石子,上面残留着什么,接着他的眼神变得惊恐,然后紧紧的闭上了眼,克制不住地身体剧烈颤抖。   “血……好多的血……”   他的声音引起其他人的注目,纷纷抬起了头。   红色是热情的色彩,代表着新生和胜利。   但血是洗不干净的红色,时间长了,会慢慢变成凝固粘稠的黑,是属于死亡的颜色。   炎热的夏日,就算是夜晚,也能感觉到浓浓的热浪,习惯的汗臭味如影随形,但更为浓烈的是粘稠化不开的血腥味,喷洒在黄褐色泥土上的血液慢慢变得凝固,像是一个个黑色小圆点,密密麻麻地洒在大地上。   浑身毛毛的,在场所有人都有这样的感觉,明明身上没有沾染半点,却觉得浑身沾满了血。   一脚踩在泥土上,细小的沙石扑在了脚上,这是一种奇异的感觉,嗅着空气中浓郁的血腥味,感觉血顺着脚板心缓缓朝身上蔓延,肉眼不可见的,所有人开始细微的颤抖起来。   “好热啊……”   “怎么那么热……”   然后,缓缓地转过身,所有人在此刻都不约而同地转向了一个方向。   年轻女人还感觉心潮澎湃,绯红的脸上像是燃起了火焰,她开始发现周围的人开始面向自己的时候,她心里升腾出扭曲的满足感。   她得意洋洋地仰起下巴,心里拼命呐喊着,看着我啊,都听我说啊,你们这些愚昧的村夫,敬畏我吧,只有按照我的说法,你们才配得到救赎。   享受着目光,年轻女人抿起嘴角,胸口里异样的kuai感像波浪一样一圈圈的散开。   “哥哥,我觉得有点热呀。”细软的声音发了出来,黑头发的小人扬起了头,突然轻轻说了一声。   周围太安静了,他的声音显得十分突兀,他还轻轻地一下一下拍着哥哥的背,可奇怪的是,破口大骂的声音并没有预料中响起。在不知不觉中,他觉得四周的温度开始缓缓地上扬,哥哥低垂着眼,他看不起哥哥的表情,但哥哥颤抖的身体开始慢慢停止了下来,坍塌的脊梁变得僵硬。   夜晚的风渐渐大了起来,树叶被吹得哗哗作响,好几个酒瓶被吹得叮当作响,在地上滚来滚去。黑头发的小人眨了眨眼,突然感觉眼前一空,怀里抱着的东西滚落了下来,沾着黄色的泥土灰扑扑地滚得好远,他心里一急,赶忙去追,可眨眼的功夫……   阳哥哥不见了! 第480章 残缺器官的遗体(一百二十二)初遇   “他们……他们来了!”   换来的是呼啸而来的引擎声,几束强光随之射了过来,刚刚还在洋洋得意享受众人目光的年轻女人浑身一颤,惨叫声陡然响了起来。   猎人和猎物的角色瞬时倒换,所有人惊慌失措地抱头逃窜,要不就是双手合十,跪地求饶。   可是,他们的双腿哪里跑得过疾驰而来的车轮,惨叫声与骨裂声不断响起,空气里掺和着浓郁的血腥味,粘稠得就像凝固的橡胶,到处都是死亡的味道。   黑发小人彻底吓呆了,他站在原地,双脚像是被灌了水泥,完全无法动弹,人群不断从他身边跑过,然后摔倒,然后寒光一闪,腥臭的血像雨雾一样,铺天盖地地洒了下来。   那些人就像是在玩马球游戏,一边大笑着,一边歪着身子伸出车窗,拿着长刀,往前对准疾驰的人群猛地一横,一挑——   一个脑袋,两个脑袋,三个脑袋……   心跳跳得飞快,他不停朝前挪着步子,一个个拿起来看,又一个个放下,没有阳哥,也没有哥哥……   他找得满头大汗,感觉四周空气都快要沸腾了,他的心也快跳出胸腔,嘶声力竭地他发出一声大喊——   “哥哥!”   枪声扫过耳际,他猛然蹲下身,紧紧地捂住耳朵,浑身剧烈的颤抖。   可他没有察觉的是,仿佛有张无形的薄膜把他和现场阻挡开来,压根就没有人发现他。   周围也在无声无息地变暗了,虽然是夜晚,可星星和月亮的光也没了,天地之间仿佛陷入了无穷无尽的黑暗。   他终于察觉到了,缓缓停下脚步,忽然发现地上的泥沙被狂风卷起形成一道泥黄色的网,把天空遮盖的严严实实,从四面八方朝着他们的方向袭来。   小小的惊叫一声,黑发小人伸出恐惧的小手指,然而他却发现更加不可思议的事情,他手腕上赫然出现一块正在飞快走动的手表。   他曾经见过手表,在爸爸的手腕上,在叔叔们的手腕上,妈妈也有一个,但是不常戴。他一直觉得手表是很稀奇的东西,就像宝石一样,卟呤卟呤闪闪发光。在哥哥得到手表的时候,他缠了哥哥好多天,就为了哥哥把手表给他戴戴,好不容易磨得哥哥受不了了给自己戴上,还没有眨眼的功夫,手表就不见了,为了这,他还挨了狠狠地一顿打。   可是,手表又出现了!   现在就在他手腕上,他飞快地扭过头,举起手臂,想要给哥哥看。   然而,那泥黄色的大网已经逼近,变成了一道密不透风的墙,把周围的大树房屋全部都卷了进去,风和泥沙混合在一起,仿佛奔腾不息的大海,飞快地旋转又上下起伏。又像是狰狞的巨口,将他们全部笼罩在里,还发出震耳欲聋的狂啸声。   “哥哥,我有点害怕。”感受着地下的震动,他僵硬着脖子,缓缓地转过身。   周围的人都知道,他从小最害怕的就是哥哥,只要哥哥的眼角一扬,他立刻就像是见了猫的老鼠,捂着头到处跑。   可比哥哥害怕程度小一点的,比如张牙舞爪的黑猫,比如夏夜轰隆巨响的雷电,比如电视里可怕的鬼怪,他就会连忙大声叫喊着哥哥,去找哥哥。   可能他本能的感觉,比起可怕的东西,更可怕的哥哥反而可以保护他。   所以,在他害怕的一瞬间,想起的就是哥哥,可怕又无所不能,还格外强大的哥哥。   可是——   哥哥在哪里?   仿徨大过了陌生环境的恐惧,他在原地愣愣地站了一会儿,到处寻找哥哥的踪迹,他跑动了起来,穿梭在站着不动的人群之间。   最开始他还有些畏惧,他想起那些人扭曲的面孔,癫狂的宣言和喊叫,喷洒的血液浓腥的味道,他小声喊着哥哥,两只小手紧紧抓住衣角不安地轻轻揉搓,眼睛因为惊恐睁得大大的,晶亮的泪花在眼底涌动。   可是……   走了几步,那些可怕的人都没有动,在这个密闭的空间里,仿佛所有人都静止了。   风吹在身上,衣服在动,可是身子却站在原地。   绕了一圈,他抬起头。   就像他和哥哥玩办家家的时候的小玩偶,表情僵在脸上,咧着的嘴拉开狰狞的弧度,眼睛一眨不眨好像在专注地看着前方,每个人都仿佛仿真版的人偶,一动不动,维持着几秒钟前或逃命或哭喊的姿势。   没有哥哥……   仔细看过看每张脸后,他有点慌了,哥哥去哪儿了?   然后他看向不停涌动旋转的“墙壁”,心想,哥哥会不会离开了。   得找到哥哥呀!   想法付诸行动,他开始迈动两条小短腿,啪嗒啪嗒朝前跑,可跑了许久,累得满头大汗,可怎么都跑不到墙壁面前,他一转头,呆住了。   他一直在原地!   “咔擦”一声,还在呆愣中的他突然听见表针响起,仿佛就在耳边,清脆的一声,他猛地捂住耳朵,回转过头,异变发生了,一阵震耳欲聋的“哗哗哗”声响起,不停旋转的“墙壁”像是被一道无形的力量扭转瞬间朝着反方向疯狂涌动。   他顿时感觉喘不上气,就像是被置身于水底,铺天盖地的压力从四面八方骤然袭来,他忽然听见一个声音在他耳边炸开——   “墨墨!”   他扭过头,几步之远的地方,哥哥脸色惨白抱着一个和他一模一样的小人,几个狰狞的村民正在撕扯他们,企图把他们分开。   他心里一急,大声喊:“我在这里!”   他刚叫出声,周围霎时一片黑暗,他抬起头,一束光从天而降照亮了他的身子,没有声音了,周围陷入一片死寂,没有人,没有涌动的墙,没有哥哥,全是一片粘稠的黑暗。   他心里有些着急,又有些迷惑,他想哭,张了张嘴,眼泪掉下来。   “啪啪——”   右耳忽然响起一声响指,他猛然朝右转去,一无所有。   “啪啪——”   左耳又响起了响指声,这次他转动的更快了,依旧一无所有。   有什么东西隐藏在黑暗里,像顽皮的小孩,逗弄着他,每次等他转过头,那里只有黑暗。   这次,还不等声音响起,他猛然转过身,朝右边看去,速度太快,然后,他看清楚了那声音发出的人,他愕然地瞪大眼睛——   那是……   自己……   “啪啪——”又消失了。   交换的,一道光从后方打进浓密的黑暗里,就像电影一样,人和景物栩栩如生的展现在眼前,然后,他看见如快进飞快播放的图像。   几辆车开进村子里,男人们被捆在地上,机枪扫射后,男人们东倒西歪,那个爱给他塞麻糖的周爷爷,灰白的胡须变得又红又黏,灰蒙蒙的眼睛瞪得圆圆地盯着他,用最后的力气指着前面,无声地说——快跑!   他拼劲全身力气飞快奔跑,任凭风向子弹一样密集地砸在身上,身旁有画面一遍遍闪过,全是嘶声力竭的惨叫,痛哭,和扭曲的笑声。   红色,铺天盖地的红色,逃不开的红色。星星和月亮被红色遮掩,红日被黄色的浓烟遮盖。他跑过尸山,躲过子弹和炮雨,耳边是异国听不懂的语言,带着硝烟的风灌进张着的嘴里。   他拼命跑着,他好想哭,他害怕,他心里使劲想着哥哥,想着妈妈:“妈妈,妈妈,我害怕!”   突然,他撞进一个温暖而柔软的怀抱,熟悉的味道包裹着他,他不禁深吸一口气,发出幸福的叹息:“妈妈……”   轻柔的手抚摸着他的背,他勾着小手指紧紧扯住一旁的人,他偏了偏头,想问:“哥哥,你为什么要丢下我一个。”   可他问不出来,哥哥抿紧嘴,脸上全是血污的痕迹。   他愕然地瞪大眼睛,抬起头。   这里有他,有哥哥,有妈妈,还有村民……   往日亲热的婆婆拿着大粪淋在他们身上,无数的棍子敲打在身上,细嫩的皮肤瞬时起了一条条狰狞的红杠。   小小的他不明白,惊恐的抱住女人手臂大哭,述说着害怕。   他不明白为什么往日亲热的姐姐阿姨们变得如此狰狞可怖,不明白这些人为什么要打他们,他被妈妈使劲抱在怀里。用小小的脑袋使劲想,他们又做错什么吗?为什么要挨打?   他被一双大手使劲抓住,从妈妈怀里硬生生地拽了出来,他无助地伸出双手,在空中蹬着双腿,可这模样娱乐了那些暴徒,他们拿起闪着寒光的刀眼里闪着狠毒的光芒,狰狞地朝他们袭来……   黑色的幕布被红色的光照满,把周围的黑色迅速染红,那上面的人和景物开始闪烁扭曲,所有人的笑变得狰狞可怖,被他全身像是灌铅一样,无法动弹,任凭那令人毛骨悚然的红色如涓涓流动的血液把四周唯一的黑侵染。   耳边嬉笑声一片。   他拼命挣扎,无声嘶喊,他心里有个声音狂扯住他的神经,在耳畔旁疯狂地喊:“闭上眼,闭上眼!快闭上眼!”   眼皮却像是被什么撑住了一样,白色的眼球像是要炸裂开,火辣辣的疼,烧着他的眼角,血丝顺着眼周开始往瞳孔蔓延,他感觉自己的眼睛快要燃烧,就此炸开。   这一瞬间,刺目的红把最后一点黑吞噬,一个女人赫然出现在眼前,她高高举着柴刀,露出令人惊心动魄的笑容,猛地手腕一翻刀刃割向脖子,血顿时喷溅了出来。   温热的血直直地喷在脸上,耳边响起嘶声力竭的尖叫声。   女人微笑着倒在血泊中,她的嘴张张合合,裂开到一个诡异的弧度,接着一个声音在他耳边轰然炸开:“妈妈爱你!”   他狠狠地闭上眼,感觉自己被一双温暖宽大的大手抱了起来,他趴在对方硬邦邦的肩头,   “不要看。”   耳朵一热,温热的气体喷洒在耳边,他歪了歪头,对上一双琥珀色的眼睛,还不等他张口,那宽厚的大手捂住了他的眼睛。   “走吧,跟我回家。” 第481章 残缺器官的遗体(一百二十三)选择   陌生却又异常的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他紧紧地闭上了眼,感觉自己像是进入了母体最温暖最安全的子宫,把自己蜷缩成了小小的一团,任凭那只大手一下又一下,轻轻地抚着他的背。   他想,永远停留在这一刻就好了,再也不要睁开眼。   周围再次恢复了安静,清爽的风带着青草的味道徐徐吹拂在身上,就像是泡进了热乎乎的温泉里,舒服极了。   他紧紧地拽住对方的领子,闭着眼睛。   像进入了天堂一样,总有穿不完的新衣服,吃不完的糖果零食,翻不完的小人书,每天都有温热的池子,他像灵活的小海豚翻着肚皮在水里来回翻滚游着,接着被柔软的毛绒棉被抱起来,变得又干又舒爽。   被那双温暖的大手轻柔的牵住,他仰起黑色的小脑袋,阳光撒下来,那人逆着光站在金光中,看不清模样,只有绒毛一样的细小光点暖呼呼地包裹着那人。   他咧开嘴,奔跑着冲向那人,伸出了自己的双手,那人把他抱起来,琥珀色的眼眸里,只有他小小的影子,前方出现一条笔直的大路,温暖的阳光从湛蓝的天空洒下,大路两旁全是高大翠绿的大树,有五彩斑斓的花争先恐后的盛开,到处都是甜甜的气味,是幸福的味道。   一切都很美好。   直到——   他忽然听见了熟悉的哭声,那是哥哥的哭声,哥哥像个丢失心爱的玩具一样述说着自己的委屈。   他睁开眼,哥哥坐在地上,把头埋在膝盖里,一团红色的水泡把哥哥包裹在里面,孤独又可怜。   他抬起头,看了看抱着他的人,那人期待地看着他,好像跟着他就会有幸福一样,吃不完的糖果,玩不完的玩具,这是莫大的诱惑啊,简直就是天堂。   他却摇摇头,他感觉那人笼罩着莫大的悲哀和伤心,然而他却毅然推开了那人,跳到了地上,然后头也不回地朝哥哥奔去。   “哥哥,我们再也不要分开了。”   温热的小手伸出去,毫无阻碍地穿过血色的膜,碰到对方湿漉漉的脸。   他看见哥哥缓缓地抬起头,用他那双仿佛星辰大海一样璀璨的蓝色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脸上没有一点泪水,嘴角裂开一个玩味的弧度,口涎顺着下巴滴落在地上。   “墨墨——”   对方轻轻的喊着,声音温柔极了,平缓的犹如温泉水一样,让他乖顺地朝对方点头。   对方伸出细长的手温柔地揽过他,他低下头,那只手的手腕上全是一圈圈红色结疤的伤痕,他想伸手去摸,另一只手握成拳探到他面前,然后他听见了另一句话。   “和哥哥去玩个好玩的游戏吧!”   手掌摊开,露出白皙宽大的手掌,上面放着一个小小的火柴盒,他眼皮眨了眨,轻轻点了下头。   “好呀,哥哥。”   听见他的话后,蓝眼少年的嘴角缓缓勾起一抹几不可察的微笑。   ****   和布满阳光的绿荫大道不同,这是一条阴森狭窄的通道,墙壁发着红色莹莹的光,被一层血色的薄膜阻挡,底下好像有什么活着的东西,有节奏发出“砰砰砰”的声响,往外鼓着气。   他牵住哥哥的手小心翼翼打量着四周,不时有幽幽的萤绿色的火光在通道内飞舞,就像山上的星星一样,但那些萤火光点却烫得惊人,轻轻一碰,就成了黑色的齑粉扑扑地落在了地上。   他很害怕,仰起头朝哥哥看了一眼,哥哥脸上仿佛挂着假笑的面具,始终带着诡异的笑容,这让他更加不安,抓着哥哥的手更用力了。   可是他发现,哥哥的手好冷,冷得就像冰块一样,冻得他打了个激灵,他连忙把另一只手也放了上去,两只手抓着哥哥的手搓啊搓,轻轻哈着热气。   哥哥就是这样的体质,无论寒冷的冬季还是夏天,他的手脚都是冰凉的,据说这叫供血不足,也叫做阳虚。   但他不一样,体质特别旺,从生下来就跟小火炉一样,胸中总是有团火,所以他经常跑到书房里躲在桌子下面睡觉,在哥哥看书的时候,就尽职尽责地充当暖炉,把哥哥冰凉的脚抱在怀里就像现在这样揉啊揉啊,哈着气。   大概是所有注意力放在要给哥哥暖和手上面,不知不觉也不觉得害怕了,也没有注意到身周的变化,他牵着哥哥的手走呀走呀,光越来越少,周围越来越黑,温度也越来越低。   直到,他又听见了那个清脆的声音。   “啪啪——”   他扭过头,怔住了。   后面的道路全部陷入一片血红,涓涓流动的猩红色的血狰狞地往前涌着,张牙舞爪的带着黑甲的虫扭动着胖软的身体灵活地在里面钻来钻去。   他脑中一片空白,惨白的手死死地抓住哥哥的手:“哥哥,后面——”   这下声音来自头顶。   “啪啪——”   他顺着声音抬起头,看见哥哥微笑的嘴弧度越扯越大,竟然像是裂开直到耳际,那张少年清秀又带着清秀的脸,在红光的笼罩下,变得阴森又狰狞。   他哆嗦了一下,朝旁退了一步,手也随之放开了。   “怎么了?”哥哥转过身,声音温柔得不像话。   他猛地眨了下眼睛,哥哥又恢复了平常的脸。他捂住狂跳不止的心脏,冷汗不停地从脸颊往下掉。   “……后面,”他哆嗦着,伸出手指着身后,哥哥转过头,脸上露出迷惑的表情,问:“怎么了?”   他指着后面,着急地说:“有虫,好大好大的虫子!”   边说,他边转过身……   然后,愣住了。   他睁大了眼睛,茫然地看着四周,然后转了个圈,愕然地张大了嘴,那里什么也没有,既不是红色的,也没有肥肿的虫子,更没有飘在空中的荧火。   这里只是往日经常走过的乡间小道,由泥土和石子构成。   ***   他记得第一天来的时候,坐着黑色的小轿车,他好奇地探头朝外张望,车轮会因为凹凸不平的泥地颠簸一下,沿途会遇见军用大卡车呼啸而过,卡车上装满了和哥哥般大小的军人,在看见自己的时候,那些人会和他挤眉弄眼。   哥哥安静地坐在身旁,翘着二郎腿,手里抱着本书,不时地翻开一页。   他当时就在想,哥哥好可怜,连军人都当不了,他看着那些黑色的步枪还有军绿色的制服,黑色的瞳仁亮晶晶的,他也想当军人,拿着枪打坏人。   他们住在离着镇子有一段距离的院子里,院子往在深处走,就是茂密的树林和大山。   他们曾经住在靠海的大城市里,从没有见过这样巍峨的大山和绵密的树林,他朝大山投去敬畏的一眼,随后尊崇人类的本能,第二天就去征服大山去了。   到了这里后,他们就不怎么饿肚子了,在大城市里食物都是分配的,但偶尔也有乡村里吃不到的东西,比如含在嘴里会疯狂跳动的糖果,扭一扭的夹心饼干,还有卷在一起像长舌头一样的泡泡糖。   不过,他过得还是很欢快的。   隔了段时间,会有车运来一些必需品,偶尔会有个看起来气质很好的叔叔,来找妈妈。   他从小就机灵,一看就知道那个叔叔很厉害,可能就比爸爸差一点。   有段时间他特别想要弄个树屋,于是趁那个叔叔来的时候,一把抱着那叔叔的小腿摇了半天,直到叔叔笑了,随后就开来一辆军用卡车,要比之前见的小很多,大概是装物品的吧,下来两个军人,拿着木板和钉子爬上后院的树敲敲打打,一个下午的时间,树屋就做成了。   不过没多久,那个树屋就成了哥哥藏东西的地方,因为到了夏天,树叶繁茂的时候,树屋就被遮住了,除开他们家人,还有那个叔叔和做树屋的军人,没有人知道那里有树屋。   后来运军需品的车没有来了,那个穿军装的叔叔,也没有来了,好像是出事了,经常能看见天上有飞机飞过。妈妈每天出门,走很久很久走到山底下等消息,他饿得浑身哆嗦,抱着哥哥哭,这时候阳哥哥来了,像是黑暗里一道光,赶着大牛拖来了食物,他们撑过了那段日子。   后来发生了什么呢?   他努力想,看着布满繁星的天空,拉着哥哥的手在崎岖不平的道路朝前走着,后来像是漫长的黑暗,明明才来到这里的时候全是无忧无虑的快乐,在那之后全成了一团团挥之不去的浓雾。   是了,就是那一天。   那个年轻女人来到家的那天。   ***   那个长着一张圆脸的年轻女人,最爱扎着两条小辫子,她以前也经常来。妈妈说她是大学生,她住在镇子前端不到五分钟的筒子楼里,那个筒子楼里全住满了和他们一样来自大城市的学生,都是和他们一样,来度假的。   但哥哥说那个女人不是来自大城市的,那个女人说话的时候带着南方某省的口音,偶尔不经意间还会冒出土话来。那个省很穷,应该说是那个时候,所有的地方都穷,而那个地方更穷。   女人应该来自那里。   可那个年轻女人却很奇怪,她非要说她来自某个家族,家里有庞大的宅院,和数不完的仆人。其他人听说家族的名字,立刻就露出一脸诚惶诚恐又谄媚的表情。每次读书会那女人总会有数不清的附和声,更加让人迷惑的是,不仅仅是筒子楼里的学生,时间久了,就连村子里的人也听她的话。   他那时候有些奇怪,懵懵懂懂地问哥哥,那不就是他们家吗? 第482章 残缺器官的遗体(一百二十四)游戏   哥哥捂住他的嘴,不准他说,因为哥哥的表情很吓人,所以他紧紧闭住嘴,再也不说,以至于后来说的时候,所有人都讥笑他们骗人。   他偏了偏头,看了眼面无表情的哥哥,路上的风吹拂着哥哥的刘海,露出那双忧伤的眼睛,他忍不住心想,如果说了,一切就会不一样了……   ***   那是一个炎热的夏日,太阳火辣辣地照着大地,哥哥和阳哥哥一起去参加读书会了,他就和阿黄上山抓了很多又肥又大的知了。   他最喜欢吃炸虫子了,把虫子裹着豆粉朝烧热的油里一扔,噼里啪啦一阵响,光是香气就能让他流口水。想着想着,口水就往拼命往两颊钻,他加快了脚步,叫着阿黄,飞快地迈动双腿往小屋跑。   还没进屋,就瞧见了年轻女人的跟班,年轻女人在邀请妈妈参加一个聚会,妈妈不愿意,但经不起对方盛情邀约。不知道为什么,那天他觉得很不安,他拉住妈妈的手,不想妈妈去。   妈妈就把他抱在怀里,坐上开来的轿车。那轿车里面有股子难闻的骚臭味,不太像是羊的,要比羊骚味淡一点,他趴在窗户上看着越来越远的庭院,任凭车碾过地上的碎石颠来颠去。   路好像很远,要穿过密布的森林,那里是他一直不敢去的地方,里面有可怕的吃小孩的野兽,他不禁抓住了妈妈的手。妈妈的手永远都是暖呼呼的,有点潮湿,摸着很舒服。可那天妈妈的手,越来越凉,到最后都冰冷了,湿乎乎的全是冷汗,他迷惑地抬起头,对上妈妈惊慌的目光。   发现自己在看,妈妈眼中的惊慌一闪而过,脸上换上温柔的笑容,轻轻抚摸着他的脸。   一团团黑色的烟雾笼罩像谜纱一样,把脑子里塞得满满的,不一样的军用卡车,异国的面孔,听不懂的语言,像闪电在翻腾的黑色浓云里穿来穿去,他迷迷糊糊的,像是做了一个让人心慌意乱的噩梦。   在那之后回到家,哥哥问他他们去做了什么,他仔细想了想,从黑色的迷雾里牵出线头:“和妈妈玩捉迷藏。”   躲在柜子里面,得数数,数到一百,然后就去找妈妈。可是有好多人,好多好多的声音,急得他满头大汗,却怎么也数不到一百。   他说完抬起头,哥哥却哭了,脸上全是眼泪,手指紧紧抓着床单,指甲变得森白。   就像现在一样,哥哥的指甲白得惊人。   ***   不知道走了多久,他的脚感到了酸麻,终于哥哥停住了,牵着他的手,把他拉到大树下。   他被哥哥高高地举起来,然后他看见断掉的绳子,他伸出手抓住了绳结,灵活地爬了上去,钻进了树屋。   里面藏满了哥哥的宝贝,有书,有爸爸寄来的信,还有阳哥哥用干草编的蚱蜢……   ***   那天深夜,哥哥和阳哥哥跑了出去,他留在家里照顾妈妈,妈妈全身都是汗,脸上惨白,嘴唇也起了一层层的皮。他乖乖地端着盆水,学着平时妈妈照顾他一样,把小帕子浸湿,然后叠成长方块放在妈妈的额头上。   妈妈拉着他的手,有气无力地喘着气。   他心里觉得很慌又很无助,只好把脑袋放在妈妈的胸前,感觉着妈妈上下起伏的胸膛和有力的心脏跳动声,他那颗慌乱的心,终于稍微安定了。   他伸出小手,轻轻拍着妈妈的手臂,学着妈妈唱的安眠曲小声哼了起来。可能是调子太过于奇怪,妈妈笑了,终于笑了,她也张开嘴慢慢地哼了起来。他抬起头,眼睛亮晶晶的,双手揽住妈妈的脖子:“妈妈,要快好起来。”   妈妈摸着他的额头,良久,轻轻地“嗯”了一声。   他撑起身子,想要亲亲妈妈的脸蛋,就在这时候,门被重重地推开,哥哥惊慌失措地冲了进来,手里提着黑色的冲锋枪。   ***   以前在大城市的时候,他见过很多枪,有巴掌大的,有挂在身上的,还有装载在卡车上,无一例外都有黑洞洞的枪口,像蛇一样冰冷,发出震耳欲聋的怪响,冒着刺鼻的浓烟。   曾经有段日子,父母都很忙,所以他必须跟屁虫一样跟着哥哥。   哥哥会在每周末去一栋守备森严的建筑,据说是练把,那时候很多少爷小姐都沉迷这项国际运动。   他就在外面百无聊赖地等着,工作人员会给他一些杂志看,杂志上大多数是图片,偶尔会有吹牛的少爷小姐多嘴几句,于是他不知不觉从杂志里学会了很多东西,比如认识了枪的构造,哪里是发射机定位销,怎么换弹夹,每种不同枪械的保险位置……   当然,这时候他是无意识的,年纪还小,更何况没有碰到过实物,就算在电视图片上看过千百次,也只有刻板的印象。   现在见到实物,冰冷的触感握在手里,感受着专属于金属的棱角,心中会有小小的震撼,于是每当碰到不同的地方,脑海里就会像走马灯一样自动浮现不同的名词:半自动步枪,瞄准器,机头,枪管,扳机……直到他摸到枪身有个十字的标志……   他抬起头,看见哥哥像大海一样苍蓝的眼睛一点点被猩红浸染。   ***   眨了眨眼睛,那些画面像泡泡一样在脑子里炸开,消失了。   他熟门熟路地在树屋里摩挲着,夜晚树屋里很黑,但是他来过上千次,里面每一处都牢牢地记在他小小的脑袋里,他扒开乱七八糟的树叶,拿起小起子撬开树屋底板的一角,那黑色冰冷的冲锋枪豁然出现在那里。   他用尽全身的力气把冲锋枪拖出来,满头大汗地躺在树屋的木板上喘气,他闭上眼睛,感觉一道光照了过来,他伸出手掌挡住了眼睛,缓缓地坐起身,他看见门外面有个高大的人影举着手电筒。   然后是一只长满毛的粗糙大手抓住他,另一只手横扫着整个小屋,把所有的东西都翻得乱七八糟,哥哥的书还有爸爸的信全都被他拿着大袋子装进去。   那个男人问:“小子,你见过枪吗?”   他眨了眨眼睛:“什么是枪?”   “黑色的,有那么长……”那人把电筒放在一边,然后笨重地比划着,光把树屋照亮,光线下,那个男人有着一头咖啡色卷毛,高挺的鼻梁,深陷进眼窝里的眼睛,往外翘起的下巴。   他问:“你是美国人吗?”   那人一愣,转头看他,棕色的瞳孔慢慢缩紧,用一种极其危险的目光注视着他,他懵懂地眨着眼睛,天真烂漫地晃着小腿:“我哥哥也是美国人哟~有和你一样的眼窝~就是这样……凹进去……不抬头,你能看见那里挂着的画吗?”   那人摇头,挪开目光,用手敲打着四周,继续寻找。   他偏了偏头,又问:“我听大人说,你们是恐-怖-分-子,是坏人,来抢我们的粮食,抢我们的土地,你是来抢我的东西吗?”   那人停下手里的动作,冷笑说:“我祖先就出生在这里,被你们强占了土地,不得已只能离开家园。我们回到这里,是为了找回我们自己的家。”   “我也离开了家呀,从好远好远的地方来这里,我也好想回家,等我回家了,可以请你来玩哦。”   那人皱起眉。   他指着大袋子:“这都是我哥哥的宝物,你拿走,哥哥要骂我的。”   那人手一松,袋子口打开,书本哗啦啦地掉出来。   他又问:“你要找的,是你的东西吗?”   那人看了他一眼,片刻后,点点头,从树屋里离开,过了几分钟后,那人又进来抱着他离开,穿过黑压压的人群,走到一处小树林,那人放下他:“快逃——”   他飞快地跑着,衣服被刮烂,光着的脚丫被划破,直到不小心被树枝绊倒,他重重地跌倒在地上,顺着斜坡滚了好远好远……   ***   他猛地坐起身,冰冷的黑色冲锋枪躺在身旁,夏日的热浪烘烤着他,黏糊糊的汗水让他浑身痒痒,他抓挠了下脖子,将枪挂在脖子上,把头往外探。   黑暗中,少年静静站立在树下,他低着头,不知道看着什么,手掌里躺着的是一盒陈旧的火柴。   他摇了摇绳子,然后大声喊了一声,少年抬起头,朝他张开了手,没有恐惧,几乎是本能,毫不犹豫地跳了下去。   像个小炮弹一样,坠进哥哥的怀抱,他抬起头,发出”咯吱咯吱“欢快的笑声,莲藕一样的小手紧紧抓着哥哥的袖子。和平时一样,他最爱大叫一声,夸张地跳下来,清冷的哥哥立刻会一脸慌张地冲上前把他抱住。   从始至终,哥哥都没有变,他幸福地把脸贴在哥哥瘦骨嶙峋的肩膀上。   又重新走上那条石子路,鞋底和石子摩擦,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   夜越发深了,石子路两旁的房子全都关上了灯,整个村子变得安静又黑暗,没有人察觉,有两个人从他们房屋前路过,然后推开大门,走进院子里。   门口的大狗没有叫,甚至摇了摇尾巴,那些狗都是他的玩伴,他的朋友,他抚摸了下狗狗乖巧的头,拍了拍,玩了小小的一会儿,然后转过身,哥哥不见了,屋子的门被打开了,看起来黑洞洞的,像是怪物的巨口。   他疑惑地眨了眨眼睛,刺鼻的味道钻进鼻孔里,他循着味道踏进房门。   然后,他看见哥哥站在床前,冷漠地俯视着床上躺着的中年农妇,床上的农妇正在熟睡,毫无知觉,发出响亮的鼾声,像是机关枪一样,“嘟嘟嘟”的响个不停。   他似乎以为这是游戏,不能让主人家知道的游戏,踮着脚尖蹑手蹑脚走进屋里,稀薄的月光从窗缝里洒进来,照亮了哥哥手里拿着的东西,闪着金属的光泽,是个铁箱。   他站住了,哥哥转过头看着他,同时双手高高举起,铁箱里黑乎乎的液体洒了下来,那味道难闻极了,让他一下捂住鼻子。 第483章 残缺器官的遗体(一百二十五)大门   床上的农妇也慌乱地醒来,惊慌失措地大喊大叫,他被吓了一跳,一把抓住哥哥的衣角。   然后他看见,哥哥笑了。   拿起他脖子上的枪,指着床上的人。   那农妇一动不敢动,缩在床角,痛哭流涕。接着一阵恶臭传来,农妇两腿间腥臭的黄色液体蜿蜒顺着床向地上淌着,和黑色的液体混合在一起。   然后她跪了起来,双手合十哀求着。   少年伸出一根手指放在嘴前,轻轻地“嘘”了一声。   那农妇立刻不敢出声了,捂着嘴,眼泪汪汪地看着他们。   他感觉自己的心里像是堵了一串棉花,被水浸过,沉得他喘不过气。   哥哥朝他伸出拳头,他下意识地看去,拳头展开,里面放着火柴盒。   火柴盒上酒店的名字,他记得是出去玩的时候他拿的,他从小喜欢玩火,每次拿出火柴一擦,小木棍上燃起一团火,他就开心地手舞足蹈,因为这,他还没少挨过打。   但越是不让他玩,他越想玩,越偷偷摸摸玩。   打开火柴盒,哥哥蹲下身子,摸着他的脸:“和哥哥一起玩游戏好吗?”   哥哥很讨厌自己的眼睛,他的眼睛和家里人都不一样,直到有天阳哥哥说,看见哥哥的眼睛就像看见苍蓝的大海,里面装载着很多很多东西。   他一直觉得奇怪,他没有在哥哥眼睛里找到鱼和贝壳啊,但现在他在哥哥眼睛里找到了,他看见了汹涌的海浪,狂暴的飓风,还有……小小的自己。   他点点头,拿起火柴盒,“嚓”一声,火燃了起来,照亮了哥哥的脸。   少年笑得更深了。   床上的农妇开始瑟瑟发抖,恐慌地张着嘴,大声喊着一个名字:“是她,都是她的主意!”   他好奇地眨了眨眼睛,然后就听见少年轻声问:“什么主意?”   少年的声音温柔极了,他从来没有听过这么温柔的声音。   “他们要女人,她说只要把你妈妈带过去就行了,我不想的,你妈妈多好的一个人啊,平时有什么稀奇的好的都分给大家,但她说……她说,你妈妈本来就是干那个的,专门伺候洋鬼子的,所以才会有你……”   少年面无表情,高高的扬起下巴,他愣在原地,想起了画册里的黑天鹅,骄傲又美丽,还带着危险的味道。   “本来没什么事的,可他们说他们死了一个人,丢了……丢了一把枪……”结结巴巴说着,农妇抬起头,用惊恐的目光看着他手里的枪,“如果不找到人交出去,我们都会死……”   “所以,为了你们活着……”少年眨了眨眼睛,优雅地转了下脖子,温柔地吐出话语,“我们……必须死。”   农妇发出一声呜咽,看着眼前的少年,犹如见着了深渊里最可怕的魔鬼,似乎就要遇见自己的未来,她嘶声力竭地发出呼救声。   他一愣神,就感觉少年抓住他的手。   “呀!”燃尽的火柴棍烫伤了手指,他叫了一声,火柴落在了地上。   然后,他就看见一道刺目的光像箭一样飞了出去,他想起那天下午,好似预兆一样,所有人迷惑地说:“好热啊……”   声嘶力竭的尖叫,紧紧牵着哥哥的手,他回头看,背后热浪一层层袭来,有人在歇斯底里的求救,苍蓝的瞳孔里闪着红色的光芒。   深夜里,一道火光熊熊地燃烧了起来,他感到了一阵热浪袭来,狂热的风好似火舌席卷了一栋又一栋小屋。   连在一起的村庄,惨叫声此起彼伏,阻断在牢牢锁住的大门里。   他仰起头,看了眼哥哥,指着漫天飞舞的红色星星,红色的光被风吹着落在他眼前,他伸出手指一碰,那光就成了黑色的齑粉。   他把手指赶紧缩回来,塞进哥哥的手里,然后,他好奇地仰起头。   “哥哥,我们现在去哪里啊?”   “当然是旅途的终点,最后一个地方,也是最好玩的地方。”   哥哥朝他轻轻地笑了。   ****   小时候家里有收音机,一个巨大的长方形盒子,会发出很多音乐,有时候也可以发出人的声音,像是在报道什么时事新闻。   搬到乡下后,收音机就没什么用处了,那里没有信号,连电视也播放不了,就能只能放些随身带来的磁带。那时候国外的歌剧磁带很流行,千金难求的东西,少年有不少,大概他也不清楚这些东西的价值,很随意地丢在桌上。   隔了一段时间,磁带就不见了,被人偷走了,村里人多,谁见面都和和气气,看着都淳朴善良,没法怀疑谁,最后就算了。   他们踩着尖叫声朝前走,后面是滚滚的浓烟,耀眼的红色染红了漆黑的夜晚,照的前方的路红彤彤的。   夏日的风很大,顺着峡谷朝里吹,卷起房屋上的火光,像是炸开的烟花,绚丽地光洒向四周,像箭羽一样密集的光点,照红了周围的一切,被风一吹,又像雨点一样飘飘洒洒落了下来。   大树和土地上都盖上了一层黑色的灰烬,照亮了朝前走的一大一小两个少年,长长的影子歪歪扭扭像埋伏在土里的狰狞巨怪。   小孩被热风一撩,有些头昏脑涨,忍不住问:“哥哥,还有多久啊,我都困了。”   少年揉了揉他的脑袋,手掌下尖硬的发茬带着黏腻的汗,像是抽尖的树芽破土而出。   火光下,他指着前方,瓷器一样干净的脸上诡异地裂开红色的缝隙,吐出的话语却像是春天的阳光般温暖,看着小孩的目光,眼角眉梢都是温和的:“乖,就在前面了,你仔细听听,还有音乐……”   小孩循着话朝前看,镇子的末端,沟壑纵横,田野茫茫的深处,筒子楼一楼的灯还亮着。六层高的小楼,前面有个简陋的升旗台,夜风呼啸吹着,红冉冉的旗子在半空中飘着。   背后是沸反盈天的哭嚎哀叫声,必须得竖着耳朵仔细听,才能听见隐隐有歌声从上空中飘来,异国的语言被优美的嗓音融合,跨过的空间和时间的维度,熟悉得让他一激灵,抓住了少年的手,往下扯了扯:“呀,是我们丢的磁带!”   脸上挂着惊喜,急迫地拉着少年的手往前走。   “是呀,被我们墨墨抓住了。”少年笑了,蹲下身,双手揽过男孩的后背,把他搂在怀里,站起身来。   他乖巧的趴在少年的肩膀上,歪着脑袋用眼睛偷偷瞄着那栋夜色里黯然矗立的房子。   深紫色的夜色被染上了一层薄薄的红雾,他眼前的景象开始扭曲起来,变得陌生又诡异,整个世界变得昏天暗地,盘旋在上空的清亮的月盘变得猩红,闪烁的星点消失,周边陷入无底的黑暗。   原本矗立在那里的房子仿佛活了过来变成了一团巨大的黑色怪物。   紧接着,窒息感挣扎地裹了上来,他惊愕地仰望着那巨大的怪物盘桓在翠绿的植被间,挣扎着从地上站起来,碎石泥土纷纷落下。   他感到地下发出剧烈的震荡,大树连根拔起,巨石滚动,大地瞬间裂开,骤然之间,一团烈焰从地底升起,窜进黑红色的天空,照亮了怪物狰狞的面孔。   下一个瞬间,他愣住了。   悬空在半空中硕大的眼睛像是两团诡异的鬼火,目光如影随形地跟着他,然后瓷白的脸上裂开一条猩红色的缝隙……   怪物笑了。   夜风轻轻吹着,歌声徐徐地传进耳朵里,他低头揉了下眼睛。   还有,那怪物长得和哥哥一模一样……   放下手,他仰起头,房子又在无声无息间变回了原样,方才可怕的怪物不过是梦魇,被夜风一吹就散了,只留下漫天的浓烟慢慢将清明的月色遮。他靠在少年肩头上,微微歪了下头,热气喷在脖子上,那里有颗不起眼的红痣,在白色的皮肤下,格外的红。   少年感觉到他的目光,伸出手轻轻覆在他后脑勺,他举手投足十分镇定,看起来很平静,也很温柔。   他轻轻闭上了眼,睫毛碰到少年脖颈间的红痣,眨动的频率似乎有些快。   两只拽着少年衣领的手,越来越紧,心脏跳动的声音也越来越急,他似乎很不安,但他依旧没有离开,而是选择紧紧抱住眼前的少年。   好似在安抚他,少年一边轻轻拍着他的后脑勺,嘴里跟着哼出了曲子。和他不一样,哥哥的嗓音像是上等的乐器,醇厚润玉,吐出的曲调让他乱飘的心慢慢沉浸下来。   熟悉的曲调在耳边飞舞,他想起了在遥远的家的花园里,全家人捧腹大笑,烤肉的香味钻进鼻子里,熟悉的音乐在耳边徘徊,爸爸宽厚的大手,妈妈柔和的微笑,哥哥好看的笑容,一团黑影紧紧塞了进来——   爸爸放下眼镜,惊慌地叫了一声,涌出来四五个人架着他走出大门。   妈妈脸色惨白叉开的两条大腿全部是血,两眼无神,表情麻木地看着虚空,被人一前一后拖着在地上朝敞开的大门走去。   阳哥被人捆住双手,一瘸一拐地架着强制行走,大门一左一右推开,他硬梗着脖子仰天大笑了好几声,旋即朝前方嘶声力竭地大喊着:“闭上眼!”   没有闭眼,他睁大眼睛,红色的液体喷溅了出来,洒在他的眼睛里,他的皮肤上,热乎乎的,带着腥臭味。   歌声停了,他猛然回过神来,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房子前,大门被拉长到一个难以置信的长度,投下巨大的影子把他埋在黑暗里,他睁大眼睛,铁门之后有震耳欲聋的欢笑声,外面窗户投下的光影,许多影子缠绕在一起,又分开。   大门之后,有人在开一场欢喜的宴会。 第484章 残缺器官的遗体(一百二十六)诺言   这些人对外面发生的一切毫无所知,屋里有酒精的味道从门缝里钻出来,晃动的光影和熟悉的音乐像是可怕的梦魇,形成一团团巨大扭曲的阴影。   他开始发愣,几天前的事情全部一股脑炸开,心脏骤然一痛,弄不懂的心绪潮水一般从大门另一端涌了出来。   眼前的大门瞬间变得巨大无比,连同狭长的甬道,一切都变得陌生庞大起来。有光从门上的窗户撒下来,周围的景物的影子被那光照得扭曲拉长,像是一个个鬼影,歪歪扭扭。   他有些害怕,惶恐的缩了缩脖子,低下头看见了少年和自己的影子。   两个依偎在一起的影子在光影下被拉伸得狭长无比,然后,就在他眼皮底下,那影子开始自顾自的动了起来,先是人形的黑影,接着越拉越长,越来越大,等影子庞大得几乎快要把四周填满,随后像是融化的腐泥,一层一层皮从里到外掉落下来,像是一股无形的力从内由外涌出来,把皮和肉剥开,露出光秃秃的骨架。   不多时,抱着他的少年,已经变成了恐怖的骷髅。   他赶紧伸出手捂住了眼睛。   “怎么了?”   少年温柔的声音在头顶盘旋,他的脸色却越发苍白。透过手指缝里看去,少年的影子像是察觉到的注视,突然诡异地回头了,甚至还张开了嘴,裂开一条直到耳际的细缝,朝他嘎吱嘎吱笑了起来……然而他抬起头,抱着他的少年却依旧专注地看着大门。   他忍不住哆嗦了起来。   然而——   更可怕的是,在他偏头的时候,恰好对上光秃秃的金属把手,把手就像活了一样,变成了猩红的肉色,居然有脉动地动了起来,   作为警示,他箍紧了抱着哥哥的手臂,声音也带上了颤音。   “哥哥……这里好可怕……我想回家……”   “想离开吗?”   少年的声音依旧温柔,但是身体却慢慢绷紧了,仿佛博物馆里价格昂贵却毫无生气的雕塑品般,森冷的语言从嘴里吐出来,本该温热的体表也变得寒冷。   明明是很热的夏日,却冻得他不停打着寒颤。   他感觉,像是身处在地窖里……   “那就走吧。”少年苍白的脸瞬间垮了下来,甚至在月光下有些泛紫,带着危险的味道,眼睛眯成了一条细长的缝隙,“去找其他的哥哥,我和你没有关系了。”   少年两手松开,把他往外推。   “不要……”他使劲摇着脑袋,一想到要离开哥哥,心脏就感觉被捏紧了。   “我只要哥哥……只要哥哥……”   他年纪实在太小了,分辨不出这些情绪到底怎么回事,他只是觉得害怕、难受。   这些天他感觉自己就要死了,哽咽地喘了口气,被这种陌生感觉搅得委屈,就想哭想撒娇,可他没有,一直憋着,好像绝境之下突然懂事了,他本能地去讨好,去安慰,想要一切还原。   他这些天很了不起,像极了大人,他身子小胆子大,从窗户缝钻出去偷吃的,又偷偷钻回来。他做的好极了,没人发现,可没有用,没人夸他,哥哥和妈妈一遍遍赶他走,用石子扔他,用难听的话大声的骂他,他不明白,委屈地走了几步心里又想哥哥和妈妈,于是又啪嗒啪嗒地可怜巴巴回来。   “……不要赶我走。”   他哭得伤心极了,鼻涕泡子冒了出来,依旧被丢了出去。   眼睛有些痒,他伸出手一摸,湿漉漉的,他埋在哥哥颈窝里的头陷得更深了,他两只手抓的更紧了,先是头带动着肩膀轻轻颤抖,接着抖动越来越大,带动着全身无法克制的剧烈颤抖起来。   在挺了很多天后,小小的黑发孩子终于忍不住了,眼泪争先恐后地从眼眶里涌出来,喉咙里挤出小小的哀鸣声,无助又难受的哭了起来,像是在述说自己无尽的委屈。   “你们不要我,都不要我,赶我走。”带着浓重的鼻音,他死死地攥着对方的衣领,两只腿泄愤似的拼命踢着,使劲质问。   少年紧紧地搂住他,一下一下的摸着他的脑袋,轻声哄着:“不赶你走,哥哥答应你,以后我们再也不分开了。”   “以后,我和你,再也不要分开,永远在一起。”   他哭得更大声了,撕心裂肺的,紧紧地抱住哥哥,两个单薄的身体夜色隆隆的黑暗里,隔着一墙之外的喧闹嬉笑歌声中搂紧。   巨大的不安感终于在哥哥一声又一声的承诺中缩小,慢慢的,他不再哭了,但是两只手还是死死地拽着哥哥的衣领,好像担心哥哥下一秒就会消失。   就这样抱着,永远别分开。   他埋在哥哥的肩窝里,身子不时地抽搐一下,好像周围的所有时间空间都禁止了,只剩下这个温热的怀抱。   少年僵硬紧绷的肩膀,在他哭声中无奈地放松。   少年温柔地笑着,把他拉开,他不情愿又委屈地拽紧,少年无奈地叹息一声,抱着他蹲下身子,把他放在地上,热浪席卷得他浑身黏糊糊的,汗水滴滴答答落下,到处都是少年的味道。   他动了动鼻子,少年宠溺地看着他,轻轻摸了下他的脸。   蓝眸的少年笑得阳光开朗极了,用拇指擦拭着小孩脸上又脏又黏的眼泪鼻涕,踌躇了一会儿,他眼底像是沉了巨浪,光线暗了暗,无声无息做了决定,柔声说:“在这里等等哥哥好吗?哥哥得办一件事,很重要的事情。”   他摇摇头,固执地拉着他,任性道:“不行,我要和哥哥在一起。”   “听话,”少年温和地抚摸着他,“就等一会儿。”说着,少年的蓝眸微微黯了一下,像是蒙上了一层黑暗,他余光瞥着背后的铁门,嘴角噙着冷笑,“有些东西,我必须得拿回来。”   “那就一起!”他大声说着。   少年回过头,就看见小孩坚定的目光。   小孩语气顽固的很,小鼻头红红的,眼眶也泛着红,握紧拳头,抽噎了一声,然后下决心般点了下头:“我能帮忙的,就像刚刚一下!”   少年眼中闪过一丝诧异。   “我要和哥哥永远在一起!”   “再也不要分开!”   少年抿起嘴角:“就算是下地狱吗?”   小孩没有一丝犹豫,抓住少年冰凉的手,握在自己热乎乎的小爪子里,允诺般坚定地点头:“不分开!墨墨和哥哥!绝对不分开!到死,也不分开!”   少年看着小孩,小孩看着少年,黑色和蓝色的眼眸里倒映着彼此的影子,火光闪动,小孩的表情越发坚毅认真。   直到——   少年给出承诺。   “好,永远不分开。”   点了下头,少年轻轻地笑了。   永远不分开,就算是死——   也不分开。   蓝眸轻轻一眨,颤动的睫毛幻化成黑色的蝴蝶扇动着翅膀,眨眼的功夫,高高飞舞了起来,盘旋在火光映红的天空之下。   有个声音像神明一样,似叹息,又似圣咏,在月光下轻轻念着——   “过去的……   现在的……   未来的……   时空之神……   无论轮回多少次,永不停歇的命运齿轮,始终会按照原轨迹转动。”   墙角处黑色的影子,无声无息地站立了起来,他看着前方,脸上挂着若有似无的忧伤。   “哈哈。”一大一小两只手放在房门之上,震动感从单薄的门板传来,黑发小孩抬起头,满怀期待地笑了起来。   *****   一门之隔的宴会厅里,水晶灯在光影的照射下,在黑乎乎的水泥地板上形成巨大的海洋,在歌声中扭动着身躯的人们,对外面的一切毫无所觉。   他们完全陶醉在酒精和歌舞里,灯光照射下的脸红彤彤的,无一不带着沉醉的笑意。   穿着最好的衣服,头发尽可能打理得帅气美丽,平日里开会的大桌上摆满了各种各样令人五花缭乱的食物,学着西方人放着许多玻璃杯,取之不尽的酒缸立在桌旁,背景音是震耳欲聋的洋文音乐。   让人有种幻觉,好像身处美国电影里,正在参加一场巨大的盛宴。   这些人鼓吹着自己来自大城市,有良好的修养,受过优良的教育,来到这里,完全就是纡尊降贵。   实际上,他们大多数人不过是镇子上、城里惹是生非的小混混。   家里不算大富大贵,但有些小门路关系,东绕西绕就被下放到乡村里劳动改造。   当然,里面也有不少真正的学生,可他们大多胆小,又没多少关系,毫无抵抗能力被下放到了这里,做事情也都是随波逐流。   这真是个很小的山村,位于大山深处,资源贫乏,无人问津,山民淳朴,贫穷又无知。   可对于一些人来说,这样的地方才是最好的地方。   一个封闭无知的村寨,加点野心,再加上一张巧舌如簧的嘴,处在兵荒马乱的乱世,总有人会兴风作浪。   看他们兴致勃勃的模样,谁能想到,几天之前,他们接连遭遇了残忍的屠杀,鲜血和肉泥还有白花花的脑花,铺满了整整一条街。   活下来的人没心没肺庆祝着,笑容满面的碰杯推盏,所有人的全部注意力都被分散,眼里只有奢靡和荒芜的愉快,谁也没有注意,那扇没有上锁的大门,无声无息地开了…… 第485章 残缺器官的遗体(一百二十七)宴会(作者有话说还有文,不要错过啦)   留声机被放置在屋子的一角,漆料有些磕碰的损坏,唱针放在上面,但是没有音乐,这些人似乎不会使用,毕竟留声机的主人并不是他们。   没有人知道,主人正悄无声息地加入聚会,唱针被拿上拿下,音乐缓缓响了起来,但前奏过于低缓,没人察觉。   后面黑色的窗帘打开了一半,从窗户缝里透出的空气把厚重的帘布弄得像波浪一样上下起伏,要是仔细闻一闻,就能闻见呛鼻的烟味。可惜屋里的气氛过于浓厚,高粱酒过于香醇,宴会的宾客们根本无暇这个角落,都聚集在会厅中央尽情享乐。   一只小手突兀地冒了出来,“咔擦”一声,窗户被关上了。   就这样,小小的身躯环绕了屋子一圈,周围的门窗一扇扇关上,又用钉子牢牢地锁住。   这个时候,如果从远处看向这栋房子,会以为房子里的人都休息了,毕竟,没有一丝光亮透起来。   另一端,长桌上一个高脚杯被端了起来,手指修长有力,要是有人看见,一定会发出一声惊叹,真正的上流社会的优雅,举手投足都恰到好处,和在场这些成年人蹩脚的模仿不同,是真正的贵族。   然而这人仅仅是个未成年的少年,稍显稚嫩的脸上始终挂着得体友好的笑容,看起来十分温和,甚至产生让人不由地亲近感。   尽管那时候所有人都高呼着人人平等,但是打从心底依旧认同着人类分级的三六九等,因此少年一家刚来到村里的时候,受到了极尽热情的招待,也是因为如此,当他们落魄的时候,那些谄媚的笑容立刻变成了冷言冷语,荒谬的流言蜚语立刻掩盖了背后的事实。   毕竟,在黑暗的时代,活下去比什么都要重要。   他们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活下去,这无可厚非,有什么可责难他们的呢。   要怪,只能怪那些企图攻占家园的嗜血狂徒。   少年的手指在杯沿上打转,几个人走过来,和他勾肩搭背,少年立刻回以礼貌的笑容,和他们干杯致敬。   长夜已过,身处黎明,一切恩仇都成了过往云烟,他们是姐妹兄弟,他们是同伴,有着同样的敌人,以后还要一起工作生活。   这些人喝得醉醺醺的,完全认不清人模样,抬起酒杯举了下,迷迷糊糊嘟囔:“敬胜利!”   少年微微一笑:“敬活着。“   ******   他轻手轻脚做完一切回来的时候,闻见了浓重的酒味。少年背对着站在长桌前,白色的衬衫紧紧贴着皮肤,露出背后的蝴蝶骨,像一只就要起舞的蝴蝶。旁边七倒八歪坐着六个男人,三个女人,一杯接着一杯从少年手上接过酒,一口吞下去。   他们都在抽烟,说出的话有些语无伦次,眼睛都是眯着的,像是看不清楚前方。没有人注意到宴会的宾客里多了两个陌生人。   尽管,他们如此打眼。   少年敲在桌上的手指像是打着节拍,却和动感的音乐并不符合,反而缓慢带着力道。   玻璃杯相互碰撞的声音在空气中清脆的回荡,有女人在轻声娇笑着,男人中气十足地发着醉言醉语,没有人发现,不知不觉间,磁带动感的电子乐渐渐停了。   就像少年敲在桌上的节奏,一首节奏诡异的曲调盘旋到了上空,干瘪陌生的平调,随着异国难以听懂的生涩语言,每到歌词结尾处演唱者便会轻轻卷着舌头,像是个舔着血的变态,毛骨悚然唱着自己的故事。   恰在这时,有人说了个不太好笑的荤笑话,被酒精和ai昧的气氛一中和,引起众人捧腹大笑,吵杂的声浪盖过音乐,所有人心无旁骛地聊天侃地,没有人注意到这小小的异样,依旧兴高采烈地交谈。   直到——   少年转过身,抱起脚边的黑发男孩,接着,用极其优雅的脚步踏着音乐的节拍,踩上了凳子。   最开始有所察觉的是坐在凳子上的青年男人,那男人带着青肿的眼袋无意识地朝少年扫去。少年已经一只腿踩到桌上,只听一声清脆的玻璃倒地声,碰倒了一壶满满的高粱酒,顿时酒气四溢。青年男人皱起眉,想要骂骂这个不知道节约的臭小子,他朝上伸出一根手指头,撩开眼皮,跌跌撞撞地一转身扬起头……   然后,   他酒醒了……   水晶灯下,不停游走的光浪照亮了少年的侧脸,没有血色的脸,惨白得像是一张白皮覆在上面,薄薄的两篇嘴往上拉扯,就像白色的面皮撕开了一条猩红色的细缝。   看起来就像活生生的鬼一样。   “你怎么在这里?”   一个激灵,青年男人猛地站了起来。   接着就是脚边的酒瓶“哗啦哗啦”的声响,一个接着一个转过身,喧哗声渐渐小了,慢慢的,趋于平静,所有人都安静了下来,只有玻璃破裂的声响混合着诡谲的歌声在偌大的宴会厅里一圈圈被无限放大。   先是众人呆呆地抬起头,接着纷纷朝后退了一步,所有人都在不可置信地瞪着眼前的少年。   少年站在桌上,手臂里怀抱着小孩,配着诡异的歌曲,单薄的身子居然显得有点恐怖。   这时候并没有什么惊慌,反而是皱起了眉。   那个熟悉的年轻女人走上前,她留着齐肩的学生头,颧骨龟裂开的皮肤因为喝酒显得更红了,她强打起精神,打算送走这两位不请自来的客人。   这时候,少年怀里的黑发小孩转过头,露出脸来,那张和女人肖似的脸,瞬间把所有人唤回了那天下午血液四溅的现场。   往日天真的小脸上,此时恶狠狠地瞪着在场的所有人。   他扯了扯少年的衣服,示意少年把他放下,两个少年一大一小手牵着手居高临下看着在场的所有人,散发出让所有人倍感压力的气息。   空气这一刻仿佛凝固了!   有人咽了口唾沫,偷偷地转过身扶着墙朝大门挪。   蓝色的眼眸微微朝门边动了动,没有出声,反而是嘴角越扯越大。   “咔哒”一声,大门处传来声响。   所有人转过头,然后看见那人使劲转动着把手,咬着牙,脖颈上都露出了青筋,可门却牢牢地一动不动。   瞬间如梦初醒,其他人立刻冲到窗户边、大门小门边,企图打开锁,然而无能为力,门窗锁的死死的,更别说他们所处的一楼窗外被死死地钉上了几根木条,他们被彻底关在了屋里。   接着有人发出一声惊恐的尖叫,诡谲的音乐达到末尾,终于有人发现外面的山村正燃着熊熊火焰,一座房子连着一座,全都烧了起来,火光照亮了整片天空,黑色的浓烟滚滚升了起来,盘旋在天空聚集在一起,像是云层一样掩盖住所有的房子。   道路灰烬飞扬,一派哀鸣。   无力地锤击在窗户上,“啪”的一声,玻璃四分五裂,硝烟的味道瞬间钻进了屋子,是绝望和死亡的味道。   就在这时候,那留声机里的音乐再次响起了。   唱歌的男人,轻轻用他的嗓音平调地吐着词,虽然听不懂,歌词却让人诡异的不舒服,浑身的寒毛都跟着根根竖了起来。带着烟油的味道,所有人心里终于感到了惶恐,接着,是一个孩子的声音哼着曲调唱了起来,他们抬起头,望向屋子中间的长桌。   黑发小孩坐在桌沿上,两手放在膝盖,腿轻轻左右晃着,平静地看着他们,嘴里吐出的曲子总是不在调上。   浅褐色头发的少年双手背在身后,脚打着节拍,脸上温和的温笑着,他附和着小人,没有一丝走调,诡异的歌词从他嘴里吐出来——   “他是鲨……他有牙……”①   有人倒抽了一口凉气,少年背在身后的手拿了出来,一把枪展露在所有人面前。   “已死之人……倒在海边……”   年轻女人凶狠的表情出现一丝裂痕,她惶恐地退后,想要把自己掩在身后的人群里。   “还有许多大款失踪……”   少年抚摸着黑色的枪筒,“咔擦”一声,长枪子弹上膛。   “找到妓女珍妮黛佛……只见胸口插着匕首……”   夜风剧烈的吹着,屋外火舌不停地朝空中窜起又落下,钻进屋里除了呛鼻的烟味,还有烤肉的香味。   “索霍燃起的大火……烧死七个孩子一个老人……”   在场的所有人都感觉一阵腿软,有的跪倒在地上,有人一脸震惊地发愣,还有人开始痛哭流涕,年轻女人仰起头,对上了少年蓝色的眼眸。   “混在人群中的麦基……若无其事无人怀疑……但是无人不知他的名……”   少年居高临下俯视着她,嘴角扬起淡淡的笑容。   “搔首弄姿的年轻寡妇……一觉睡醒……都已结束……”   她全身无法克制地颤抖,因为酒精潮红的脸皱成了一团,紧紧抓住了身旁人。   这些日子,她受到了前所未有的虚荣心,所有人都围着她转,听信她的话,备受爱戴。   她就像是传教士,嘴里吐出的每个词都是真理,多美妙啊,这种被众人捧到天上的感觉。   所以她才要牢牢地把住,用谎言一遍遍编织,用言语怂恿信徒,用鲜血来祭奠……   但是——   一切都要完了,她死死抓住身边的人,拖着无力的双腿往后挪。   在她眼里,少年正牢牢地注视着她,明明是苍蓝的瞳孔却像是沉浸着无边的黑暗,接着,她看见少年薄薄的嘴唇一张一合,不紧不慢地吐出最后几个词……   “麦基……你的命值几钱……”   年轻女人一颤,连忙低下头,扒住头发盖住自己的脸,趴跪在地上拼命朝人群后挤。   少年清脆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我们来玩个游戏。”   作者有话说:  他的声音还没有脱离变声期,带着女人的尖细,又带着男人的粗粝,说着这话显得有些天真。但是没有人会提出质疑,所有人都大气不敢出,害怕地盯着那把黑黢黢的枪管。   “我这里有十二颗子弹,”少年懊恼地搓了下下巴,“但你们却有二十三个人。”   听了少年的话,在场所有人面面相觑,有种不好的预感盘旋在他们心头。   果然……   这时候,少年大大地咧开嘴,看着所有人望向自己的面孔,露出天真灿烂的笑容:   “为了公平起见,我就想出了这个游戏,所有人都可以参与。”   “这个游戏的名字就是……”   “谁最该死!”   吐出最后一个字,少年忍不住欢乐地笑了起来,眼睛都眯成了月牙。   而现场所有人听完后,脸上有一瞬间的茫然,直到看见少年眯着的眼睛缓缓拉平,然后……变得阴狠无比,所有人茫然的表情出现了微妙的变化。   刚刚躲在人群里的年轻女人,眼皮一眨,头皮立刻感到一阵剧痛,粗鲁地被扯起头发,她疼得惨叫一声。   含着眼泪一回头,对上了几十双狂热嗜血的眼睛。   PS:因为引用了歌词,所以放了三百字在作者有话说啦,引用曲目看下面,大家一定要听一下~~   感谢韭菜味的墨墨是我的的鹦鹉螺~~~   ①恶之教典的电影听见这首曲子,印象很深,原曲叫做《mack the knife》,很压抑的一首歌,网友评价为“看似轻松欢快、实则恐怖至极的“恶”,深入骨髓的演绎了这首歌就是“杀人歌”的本质。”歌词引用的是日版的,比起英翻译版要贴切日常些。 第486章 残缺器官的遗体(一百二十八)揭穿   “放开我,放开我!”   “你们疯了吗!我家人会报仇的,你们会死,全都会死,放开我!”   年轻女人惊慌失措地大叫,酒精的味道在屋内蔓延,混合着拖长的诡异音乐,无数双手拉扯着她的头发,撕扯着她的衣服,根本没有人听她的话,粗鲁地拉拽着把她往前拖去。   她来到这个小乡村短短半年的时间,她就凭着不俗的言谈举止和见识得到许多人的赏识。她偶尔会拿着一本外文古典名著坐在树下沉思;或者在吃饭的时候突然放下筷子,聊起了某家高级餐厅里精致的餐点;在偶尔军资物品发来的时候,走上前和他们的长官落落大方地攀谈。   在别人好奇询问的时候,她会装作不经意提起一两个名字,然后说一句,他啊,很喜欢吃某家的甜品,然后畅谈起那家餐厅的模样和甜品精致的口感。   最开始是一两个人,到最后,所有人都无条件相信她嘴里的话,簇拥着她,把她当做领袖般崇拜。   如同现在,紧紧簇拥着她,所有人的眼角都染上了红色,伴随着少年阴狠诡谲的笑容,献祭般使劲拽着她的头发拼命朝前送去。   她惨叫着哭嚎,泪眼朦胧中她瞥见旁边的青年男人,那个男人长相不错,追求她很久了,也很听她的话,只是家庭实在太一般,所以她一直没有接受,脑中闪过片段,她连忙抓住那男人的袖子:   “小飞,救救我!不要让他们抓走我,我可以给钱的,你知道我有很多钱!”   青年男人惊慌失措地看着她抓着自己的手,他想要掰开,低头却对上女人楚楚可怜的面孔,眼中闪过一丝犹豫。   此时此刻,他胸中突然鼓起一团冲动,想要用自己的命来代替女人的命的冲动。   一时冲动,他反手抓住了女人的手,女人看见了希望,眼中当即迸现出光茫,高声喊着:“我有钱,你们要多少钱,我都可以给的,这些钱多的数不清……明天……对……天一亮,就有车会过来,到时候我跟他们说一声,家里那边立刻就会送钱过来。”   听到他的话,周围疯狂的人稍微冷静了下来。   女人聪明极了,她情急之下赶紧点明,如果她出了事,凭她的家世,明天这里一个人也逃不了。   被抓住的青年男人此时皱起眉,这无关于钱财,他紧紧握住了女人的手:“小思,我有话一直想要告诉你,我……”   “听我说!”   打断了男人的话,借着青年男子的力量,她跌跌撞撞地站起来,拨开那些在身上乱抓的手,扬起头看向少年。   “会有人来的……过不了多久就会有人发现着火了,部队那边会派人过来,他们马上就会注意到这里。我劝你,到此为止,你妈妈的事情我也很遗憾,可那不是我们动的手,是她自己,发了疯,所有人都看见了。而且——”   女人指着少年大喊:“我没有冤枉你们,枪的确在你们手里!”   旋即她激动地展开双臂,朝着众人大喊:“那女人是活该,大家看见了,枪在他儿子手里,却害死了我们那么多人!那些人是我们的兄弟姐妹!他们像畜生一样惨遭杀害,他们不能白死,那女人自杀是因为受不了内心的折磨!那是天罚,那不是我们的错!我们不欠他们的!”   她深深吸了口气,冷冷笑了起来,转身看向少年:“她是罪魁祸首,她小儿子是小偷,她大儿子是杀人犯,烧了村庄,你们看那里就是证据!现在他还想杀了我们!”   “愚蠢啊!”她无可奈何地摇头,“你们看看这里,我们有二十四个人,他们却是两个小孩,居然被这孩子的三言两语激得自相残杀!你们还看不出来吗?他在虚张声势!”   她狠狠地瞪了少年一眼,挺起胸膛:“那枪里根本没有子弹!”   “哦?”少年轻轻笑了起来,挥了挥手里的枪,“你要不要试试看?”   年轻女人不理会他的话,自顾自鼓舞着,像往日一样挥舞着手臂:“大家一起上,抓住他们绝对有功劳,上面绝对会发奖励,你们救了我,我们苏家一定不会亏待大家——”   “钱吗?”这时候,少年突然笑了。   少年站在桌上,居高临下俯视着他们,他眼睛似睁未睁,缝里看了一圈,似乎觉得有些好笑。   他踩了两下脚,皮鞋胶底和木板碰撞在一起,发出“啪嗒啪嗒”的声音,他姿态优雅地在从长桌的一端走到另一端,又慢悠悠的走回来,等所有人茫然的目光望向他时,他脑袋轻轻一歪,瞬间深冷的恶意蔓延出来,瓷白的脖颈拉长,像天鹅一样高傲地睥睨着她。   “你哪儿来的钱?”   “林思,我的磁带好听吗?”   “我的书好看吗?”   “我的家族名字,你用的还顺畅吗?”   林思听到自己名字的瞬间,惊恐地一颤,冷汗瞬间下来了,她的目光从扩散开始慢慢聚焦,每听到少年的问题,脸色就白了一分,到最后她有些站不稳了,强打着气势,结结巴巴问:“你……你在说什么?”   少年微微一笑,慢悠悠地抬起枪,:“其实我不姓王,我随我母姓,我姓苏。”   看着前方所有惊愕的脸,黑洞洞的枪口对准每个人,从左边慢慢移到右边。   他轻声说:“我记得你们每个人的脸,我知道你们每个人的老家在哪里,我还记得……你们对我们做了什么。”   无法克制的颤栗着,不安,恐慌,担忧……一股来自灵魂深处的惊恐感疯狂地席卷了上来。   “她……她骗了我们!”   有人哭喊了一声。   握着女人手的青年男人一怔愣,这时候才发现手下合在一起的手满是茧皮,粗糙的可怕,怎么可能来自大富大贵的人家?   然而——   年轻女人突然大吼大叫起来:“不是,他在骗人,我是苏思,我家有钱,非常有钱,我爷爷是开国以来最伟大的科学家,所有人都尊重我们!我是苏思!我是苏思!”   年轻女人疯狂地吼着,她的眼睛瞪得眼珠几乎快要掉出来,头发乱糟糟的像是野草一样,她穿着的那条最好的蓝色裙子此刻被汗水浸成黑色,一只鞋子不知道去了哪里,深黑色的丝袜从底部脱线到最上面,活生生的一个疯子。   少年眯着眼睛看着她:“你这个小偷,骗子。”   “身上的哪一件东西是你自己的?”   “都是偷得我母亲的!你这个骗子!烂货!”   “为了满足你的虚荣心,这里的所有人,他们真正的家人,兄弟姐妹,远在他乡的亲人,全都会付出代价!”   “脱下你身上穿的,你不配!”   年轻女人尖叫一声,裙子“唰”的一声被人撕开了,青年男人怒不可歇地丢掉手里的烂布,白花花的胸膛瞬间跳了出来,男人狠狠地冲上去,一口咬住女人的胸膛,巨大的咀嚼声,大片的肉被撕扯下来,血腥味钻进了所有人的鼻子里。周围的男人眼睛顷刻间都红了,全部冲了上去,一声声惨叫声从人群里传来。   “墨墨……”   与此同时,坐在桌边的黑头发小孩,被一双冰凉的手轻轻遮住了眼睛。   瞬间陷入了黑暗。   看不见前面发生的事情了。   他闻见了血腥味,还听见了此起彼伏的惨叫声,但是由于眼前的黑暗,一切就变得不太真实,像是在听广播一样,朦朦胧胧隔着层纱,他狂跳的心慢慢缓了下来。突然他觉得眼睛很痒,伸出小手轻轻抓了下。却抓到盖在眼睛的手上,然后他听见少年轻轻的笑了声,他被抱进了一个温暖的怀抱。   “墨墨,害怕吗?”   和温和镇定的声音不一样,少年的心脏跳得飞快,几乎要跳出胸膛,手也冰凉的可怕,指甲白得吓人,他能感觉到少年浑身上下发出的轻微颤抖。   ——哥哥在害怕!   一个想法倏地窜进脑子里,他眨了眨眼睛,睫毛搔动着少年的手心。   于是,他转过身,朝少年伸出两只细小的胳膊,环住了少年的身体,抱住了少年。   就像那天夜里,明亮的月光下,他紧紧把哥哥抱在怀里,用他的小手一下又一下,轻轻拍着哥哥的背。   然后用稚嫩的声音,在耳边小声说:   “别怕,哥哥别怕,我在这里,我会保护哥哥的,永远保护哥哥。”   他虽然还小,可他会长大呀,以后等他长大,成为男子汉,他会永远保护哥哥!一直到哥哥变成小老头,需要穿尿布,他也会陪在哥哥身边的!   他心里想着,嘴里也很实诚地说了出来。   无可奈何的,少年笑了。   他坐了下来,伸出细长的双手,一把把男孩搂紧怀里,他宽大的肩膀给男孩做依靠。   他冷眼旁观着前方血淋淋的一片,颤抖的手指,渐渐恢复平静,猛烈跳动的心脏也随着男孩喷洒在耳边的呼吸趋于平缓。   男孩乖巧的趴在他的肩膀上,脸贴在轻薄的白衬衫布料,下巴靠着少年的肩胛骨,两只小脚踮着,一刻没停地用手掌拍打着少年的背,学着平时妈妈安慰自己的那样,从上到下,边拍边抚摸着。   每次妈妈这样做,他就感觉像是被施了厉害的魔法,再也不会难受了!   没多久他就发觉,少年果然平静了下来,他开心地笑了起来。“咯咯”的声音传进了少年的耳朵里,少年抿紧的嘴角轻轻地勾了起来。   与此同时,真名林思的女人浑身赤-、裸趴跪在地上,声若蚊呐,痛苦地SY喘息着,她瘫倒在地上,胸脯的肉被撕咬翻开,肉皮掉在地上,伤口流出渗人的血。   她旁边跪着其他十一个人,有男有女,五花大绑地被送到少年面前,他们每个人惊恐地瞪大眼睛,满脸还带着不可置信,鼻涕眼泪把脸弄得脏兮兮的,哀求的语言从他们嘴里哭嚎着叫了出来。   少年好看的手指轻轻摩挲着枪冰冷的筒管,漠然地看着这群人的行动。   方才还载歌载舞的会场,瞬间变成了犹如修罗场的炼狱。   彼此贴耳亲热的兄弟姐妹,此刻凶残得可怕,甚至脸上浮现着诡异的笑容,用期待的目光望向少年。   他们在等待!   凶残的场面点燃了他们存在血管里狂热的嗜血因子,空气都被点燃了。   少年按住怀中男孩的头,把他紧紧扣在肩头,随后另一只手缓缓地抬起枪。   尖叫声,哀嚎声,狂笑声,求饶声,许许多多的声浪碰撞在一起再一同涌了出来,被扣住脑袋的男孩深深吸了口气,他突然发现周围的一切速度变慢了。   所有的声音与他隔开,他就像远远离开了嘈杂的人群,身处在了一个中空的空间里,一只小小的蚂蚁用极度缓慢的动作朝前爬动。   他缓缓吐出一口气,突然,扣住自己的手一紧,一声巨响在耳边轰然炸开,接着是一段绵长的耳鸣声。   他看着桌上那只缓慢爬动的蚂蚁,感觉哥哥的身体不停地抽搐一下,又静止。   连桌子也跟着震颤了起来,仿佛发生了地震,桌子上的玻璃、水果、食物都纷纷“哗啦啦”滚落在地上。   他眨了眨眼睛,感觉扣着自己的手松开,他抬起头,看见哥哥微笑的脸。   然而——   当哥哥开口朝他说着什么的时候,他却什么也听不见,他只能看见哥哥张张合合的嘴边有几滴鲜艳的红点和肉屑。   于是,他伸出手指,轻轻地擦了下……   是热的……   好臭啊……   他瘪了瘪嘴。   看着他,少年轻轻笑了。 第487章 残缺器官的遗体(一百二十九)最后一个   他从桌上找到餐布,非常细心地帮哥哥擦脸,擦着擦着,他看见哥哥的领口被染红了,顿时有些懊恼。试了几下,污渍越来越大,最后他只好丢下餐布,十分发愁地摸着下巴,然后皱着脸叹了长长一口气。   少年轻声笑了,揉了揉他脑袋,然后拿过餐布当做领结一样系在领口,这正好解决了领口污渍的问题。   他忍不住称赞地拍了两下手掌,朝哥哥竖起了大拇指。   而隔着温馨愉快的氛围一步之遥的另一端,是惨不忍睹的模样。   地上乱七八糟横陈着冰冷的尸体,白花花的脑浆从破碎的头部流出来,和鲜红的血液掺和在一起,把本来很干净的地面弄得一塌糊涂。整面白色的墙和天花板也全沾上了喷溅的血迹,竟然像极了雪夜盛开的梅花。   几个人在地面上行走,尸体被两个人托举起来,接着烂肉一样随意堆砌在屋子的角落,然后用黑色的窗帘布盖住。   男孩数数还不错,他想了想二十三个人,只剩下十二个人,他听见了十一声枪响,意思就是枪管里还留着一颗子弹。   谁还活着呢?   他转过头,看见年轻女人近乎CI-、裸地仰面躺在地上,一块认不出原状的烂布挂在yin-、部,双手双腿呈大字型大打开着。她还在无声的哭,每哭一次,身子就会跟着抽搐一下,鼻子嘴角朝外流着青青浊浊的两管鼻涕,看起来脏兮兮的。   除此之外,她身边有大团大团粘稠的血迹,方才那些碎肉和白花花的脑浆淋了她一身,让她看起来更加丑了。   他记得虽然对方不是美人,但也是个长得不错的大姐姐。   就在他努力从年轻女人脸上找到昔日模样的时候,哥哥又开口了,他耳朵还在嗡嗡作响,听不清楚哥哥说什么,只见哥哥又露出往日那种阴郁又带着坏意的笑容,伸手点了点女人。   他懵懵懂懂地眨了眨眼睛,看见年轻女人无力地甩着头,身体开始挣扎着扭动起来,脸变得比墙皮还白。与此同时,几个男人开始解起了皮带,其中一个伸手按住了女人的手,另一个用手掌扣住她的下巴,一个双手大力分开她的腿……   只听一声急促的惨叫,大手又盖了下来,他仰起头,看见哥哥扬起的嘴角,目不转睛注视着前方,可哥哥不准他看。一声又一声压抑的求饶声,让他想起了数数字,就像上个月他躲在柜子里,好长的一段时间,他不停地掰着指头数数。   他还记得那柜子里的味道,带着潮湿的霉味,四周黑黢黢的,只有压抑的喘息声和让人浑身发毛的男人笑声。   他突然记起了很多词,诸如战争、密报、嫁祸、进攻……那些人的声音很小,他们不知道柜子里有人,倚靠在柜子旁的小角落抽着烟,醉醺醺地喝着酒。   他静静地透过衣柜上的缝隙看着那些人,CI-、裸的上半身,长满黑色卷毛的胸前纹着小小的十字架。   他的视力好极了,可以清楚的看见那十字架的下面纹着小小的一排因为字母:love。   那人用英文说:“真是无聊,这里资源贫乏的要命,跑了几里路居然找不到什么人家,只有酒还不错,够劲儿!”   “错了,女人也还不错。”   那些人发出猥-、琐又恶意的笑声。   “还没收到撤退的通知,这些愚蠢的黄皮猪,永远都猜不到我们是谁。”   “可不是吗?他们还要给我们上供,看见外面那几只肥羊了吗?就是他们送来的。”   “我们简直就和上帝一样。”   “哈哈哈。”   “留在这里看来也不错。”   “当心点,千万注意不要泄露身份。”   “放心,这帮愚蠢的村民,连英文都说不清楚,更何况辨认我们是谁,我们要当心那些红星绿帽子。”   “妈的,死了好几个兄弟,尸体都没抢回来。”   “他们武器那么差,就像不怕死一样,一个个冲上来,不要命吗?”   沉默……   “算了,我还是想回家了。”   “快结束吧,我会拿着一包钞票回家的,我女儿还在医院等着我。”   “他们会带着花迎接我,我的兄弟,我的妻子,带着我的狗,像英雄回归故里一样,开着雪佛龙敞篷轿车一路按响喇叭!”   “该死的,轮到我了,那小子插队了。”   “哈哈哈哈!”   他坐在柜子里,抱紧了冰凉的身子,一低头,对上一双眼睛,他吓了一跳差点叫出来,可仔细一看,那只是一张海报。   美丽的金发女郎婀娜多姿地倚靠在一个肌肉劲爆的大兵身旁,大兵笑着,露出一嘴白得发亮的牙齿。   这些细节场景一下钻进脑海里,他感觉血液全涌到头顶,攥紧了拳头又放开,耳朵里的轰鸣声停了,只剩下一声声痛苦又压抑的喘-、xi声。   明明是酷夏,不透风的房间像蒸笼一样,他觉得浑身冰冷。   他睁大眼睛,哥哥的手掌间有个缝隙,光从那里面透进来,他看见年轻女人被几个男人翻来覆去的变换各种姿势,全身血淋淋的,她脸上的表情看起来痛苦极了,用力啼哭低吼着,两条腿不停地上下踢打着地面,发出“啪嗒啪嗒”的声音。   她看起来很疼。   男人们在笑着,拍着女人的脸,仿佛眼前的根本不是人。而其他女人则是缩在角落,抱着彼此,小声哭泣着。   他不明白那些人在做什么,只是觉得是不好的事情,耳后的脉搏跳得飞快,心里难受的要命,反复深呼吸几次,依旧没办法排解那种难受的感觉。于是他小心翼翼地看了眼哥哥,发现哥哥并没有难受,甚至笑得很开心。   哥哥看起来很快乐啊!   直到——   女人再没有声音发出来,同时空气里传出一阵粪便的恶臭,哥哥脸垮了下来,随即露出了厌恶的表情,所有人停了下来。   女人失禁了,大量粪便和尿液无法克制地从身体里淌了出来。   她似乎没有意识了,瞳孔涣散,精神恍惚地看着前方。   “搞什么啊?”哥哥不满地拍了下桌子,从桌子上跳下去。   因此,他重新恢复光明,也因为光线太刺激一瞬间先闭了眼,接着他睁开眼,泛着泪花的视线有些模糊。只见模糊中,***的女人被两个赤-、裸的男人抬起来,拖着朝他走来。一个人抬着两只手,一个人抬着两只脚,女人PI-、股靠在地上,带着恶臭的WU-、秽,拖出一道长长的褐色血痕。   她的脑袋像没气的气球,无力地往后仰着,双眼朝上翻着白,呆滞地像个玩偶。但她还有气,胸膛上点缀的紫葡萄还在轻微的起伏,泛紫的嘴唇也在颤抖着一翕一合。   越来越近,他们打算拖着她到他身边来。   到他这里来做什么呢?   他开始觉得有些害怕,紧张地抓住桌板,突然间,他感觉有些喘不上气。   冷汗从毛孔里渗了出来,他发出急促的呼吸声,感觉心脏就要压制不住的跳出来。无边的恐惧和面对未知的焦虑感几乎快要让他无法呼吸。于是,他打算跑开,他刚要动,手就被抓住了,他抬起头,看见哥哥。   灯光下,哥哥的脸堙没在阴影下,只有那双眼睛在发着诡异的光。   “吸气——”   哥哥的声音在头顶响起。   他艰难地抬起头:“哥哥,我——”   “墨墨,你不是说,要和哥哥永远在一起,保护哥哥?”   哥哥的声音像是一道扯紧的橡皮筋,就像应激反应似的,他下意识地抓住哥哥的手。   不想和哥哥分开!   “吸气——”   他深深地吸了口气。   “吐气——”   他长长吐了口气。   跟着哥哥平缓的声音,他反复深呼吸几次,奇迹般,那颗狂跳的心平静下来。   随后——   他看见了一条毛茸茸的腿,长满了铁丝一样粗又卷曲的汗毛,那是男人的腿,走过他眼前,他的目光投过去,看见女人撕开的嘴角,唾液合着血掉下来,那双翻白的眼睛突然看向了他。   他倏地站直了,被那双满怀绝望、恨意的眼睛注视,身子无法克制的颤抖。   就在这时,一双手一左一右按住了他的肩膀。   “不要怕。”少年弯下腰,附在他耳边轻声说,“她就要死了。”   声音不大,却很清晰。   他明白死的意思,灵魂没了,到了另一个世界。   一道金光从天而降,背上长出翅膀的美丽天使从天上飞下来,将人的灵魂带走。   “上天堂吗?”   男孩小声问。   少年轻轻摸着他的小脑袋瓜,只有一边嘴角扯开,柔声说:“是下地狱。”   然后,男孩看见女人哭了,眼睛里流下液体,身子剧烈地抽搐起来。   她想要挣扎,可能因为太疼了,她的挣扎十分无力,轻而易举被人制止住。等少年牵住男孩的手,把他带领到桌前的时候,女人已经被放上了桌子。   就像大餐一样,女人被平放在了桌上,手脚被牢牢地钳制住,只有布满血丝的眼珠子拼命在转,喉咙上下动着,发出无意义的一串咕噜声。   梦幻的水晶灯下,色彩柔和又温馨,少年牵着男孩缓缓绕过桌子走到桌前。   留声机的音乐已经换了,换上一首曲调激昂的交响乐,现在的场景仿佛影院厅里播放的黑白恐怖片,一帧帧的画面在幕布上放映,钢琴师弹起了钢琴,小号吹奏了起来,单簧管低沉的声音在屋内蔓延,其他乐器也不时地插进去。   “哐”的一声,两镲撞击在一起发出一声巨响,男孩被抱在一个椅子上,少年站在他的身后,两人居高临下俯视着桌上的女人。   女人水草似的湿漉漉的头发披散在桌面上,身体被迫紧紧贴在桌上,微微隆起的小腹,肉皮潮水般朝两边跑。   身周摊着大滩大滩的血液,两只手掌在桌的两边死死地按住她的肩膀,露出一条条青筋凸起的脖子。   男孩目不转睛地盯着女人的脖子,因为他发现,女人的脖子侧面有颗黑色的痣。   哥哥的脖子上也有一颗痣,但是哥哥的痣是小小的一颗,红冉冉的,很干净,衬着他的脖子又长又白很好看。   而女人脖子上这颗黑痣,足足有芝麻大,莫名让人觉得恶心。   她几乎没多少气了,全身布满了冷汗,血色慢慢从她身上褪去,上下起伏的胸膛越来越小,看起来快要死了。   突然曲调一急,一段急促的鼓点,男孩的手被少年牵起来,戴上一副手套,小小的手被握在大手里,都被套进了同一个手套,随后牵起了一根几乎于透明的鱼线。   男孩不明所以地眨了眨眼睛,少年握着他的手牵着鱼线绕着女人的脖子一圈。他的动作始终很优雅,像是在给糕点,撒上巧克力碎末。   女人开始哭泣起来,发出细碎无意识的哀求,男孩有些犹豫,身后少年的手却很决绝,力气十足,操控着他的手。   然后——   小提琴声奏一个短点,所有乐器全部骤然响了起来,此时此刻,达到了曲子的高CAO。   女人瞪大眼睛,眼珠快要从眼眶里爆出来,嘴大力地张开,几乎快要到最大,手脚极其痛苦地挣扎着,指甲刮着桌板,发出“嘎吱嘎吱”令人毛骨悚然的声音。   脖子上的青筋全一根根爆了起来,她的脖子看着像是要炸开了。   男孩感觉手脚冰凉的可怕,手被捏得生疼,他张开嘴,看着女人濒临死亡的模样,再也忍受不住,发出了高音频的尖叫。   少年却没有松开,他死死地咬着牙,看着女人的模样,他感觉自己浑身的血液开始沸腾,体内有什么东西在萌芽,让他根本听不见男孩的尖叫声。踩住桌腿,他在使出吃奶的劲,手底下的力气越来越用力,深蓝色的眼眸深处露出越来越畅快的光芒。   然后——   他听见绸带被生生撕裂的声音,腥臭难闻的血瞬间飚了出来,喷溅在男孩和他的脸上。   女人的脖子被鱼线硬生生的撕开成两半,气管裂开,血管破碎,大量的血涌了出来,她像是离了水的鱼,嘴开开合合动着,血泡沫不断从嘴里涌出来,两只眼睛渐渐地没了生气。   头一歪,女人浑身瘫软下来,不再需要任何的束缚,就一动不动了。   少年伸出舌头,舔了舔嘴角,咸的……热的……   他勾起嘴角,乐不可支地笑了起来。 第488章 残缺器官的遗体(一百三十)醒来   笑声越来越大,黑发男孩紧紧闭着眼,大声凄厉地尖叫着。   就在几步之遥的地方,一个黑影无声无息地站在那里。   明明就站在屋里的中间,在屋内随意走动,周围的人却对他视若无睹,就像一抹幽魂,没有人能看见他,听见他,感受到他。   与此同时,他也无法影响任何人,就像在看一场活灵活现的电影,眼前的场景人物都是电影里的画面,而他是观看这部恐怖片的唯一观众。   他打了一个响指,径直穿过一个人的身体,仰头看向另外一个人的脸。   他觉得这些人的表情很有意思,有的脸上狂热兴奋,有的惊惧恐慌,还有的居然带着一点小小的劫后余生的庆幸。   带着点探究他打量着所有人,但他走到少年身旁时候,感到了一种来自灵魂最深处的颤栗感,是恐惧,是危险,还有一点……归属。   是的,归属感,莫名其妙的归属感,就算是害怕,他还是忍不住想要去亲近。   那个小男孩一直没完没了的尖叫,他死死地闭着眼睛,满脸都是粘稠的血浆。   明明灯光是温暖的黄色,可屋里却冷得惊人。   像是冰窖一样。   他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所有人的影子被光打在地上,但是那些人没有一个低头看。他们的影子一直不老实地跃动着,仿佛在映衬着他们藏在眼底里的情绪,有的在欢呼雀跃,有的蜷缩成一团痛苦哭泣,有的在拍着胸口暗自庆幸……这样极其可怕的一幕,似乎只有他能看见。   厚重的窗帘被吹开又落下,夜风裹挟着浓烟灌进屋里,铺天盖地的染着红色光点的烟灰,潮水般涌进了房间的每个角落。   温度陡然提高,像是处在火场之中,滚滚热浪几乎可以灼伤人的皮肤,空气仿佛都融化了变成了固体。   随后——   在他视野中,四周的景象像时高温烘烤下的蜡液似的扭曲变化起来,时间也同时变缓了。   激昂的音乐被拖成了古怪的长音,喷溅起的血液正在以肉眼可见地缓速朝四周洒开,落在少年脸上,让他看起来更加苍白,格外让人毛骨悚然,仿佛在面皮上撕开了一条大大的口子,他本来英俊的脸被拉得细长,随着四周扭曲的景物一样扭成诡异的形状,然后开始旋转起来。   所有一切变成了旋涡,一时间他有些头晕目眩。   下一秒,周围的景象全部拉长,他像是被隔离在了一个真空带,无论怎么朝前走,都再也无法走进那个房间了。   然后迎接他的是一片黑暗,无边无际的黑暗,他又开始了漫长的黑暗旅途。   在这样完全黑暗,怎么也走不到头的地方,大多数人会崩溃,发疯,到最后甚至自杀。但他走得很习惯,丝毫没有一点心理上的不适应。   因为他从睁开眼,就适应了这样的一个人待着,永无境止的黑暗,以及——死寂。   他脑海里一直走马灯似的一帧帧转换着画面,无人的废墟,毛茸茸的小白,忠心的大牛,阳光的阳哥,黑发小男孩,蓝瞳的少年……这些人的面孔一遍遍从眼前闪过,他突然惊奇地发现,这一切都是有关联的。他手腕上的手表,时间始终不停转换来转换去,但最后始终会停留在9月15日。   这个时间,好像是个异常关键的时间点。   数字深深地烙印在了脑海里。   他忍不住想,他之所以来这里的原因,没准就是因为刚才发生的那些可怕事情,那个年轻女人好像是一切的关键,他却什么也没做,只是冷眼旁观地看戏。想到这里,他有些不安,说不定离开的关键的钥匙是去阻止那场惨剧,但他却没有做到。   错失良机了!   如果他一直停留在这里,找不到出口,搞不好会永远困在这里,来回不断地在黑暗里奔跑。   心不安地跳动了起来,他终于觉得有些慌了。   在走了表盘的分针顺时针转了一圈的时间后,终于又出现了点什么。   他停住了脚步,因为他看见了眼前出现一道光点,一道刺眼的白光从上打了下来,照亮了眼前的景象。   四周依旧是黑暗的,白光也不知道是从哪里来的,他也没有探究的心思,更何况,“天空”那么高,绳梯早就没有了,他也没办法去发现那光是哪里来的。   因此他的全部注意力放在被光照亮的地方,是很布满灰尘陈旧的木板,有点像森林深处的林间小屋的地板,放着一大张快变成褐色的红色地毯。毯子边毛龇的厉害,上面有一大团一大团的毛絮,左右对称的图案已经扭曲的不成模样。   他顺着地毯朝前走,光线慢慢扩展,这是间被毁坏得稀烂的房子,随意一扫,能在墙面上找到撞击火烧的痕迹,踢脚已经腐烂了,霉菌和腥臭的黑点到处都是,顺着光一条直线朝前走,他推开了一扇只剩下半边的木门。走进去漫无目的的绕了一圈,在角落里发现了一个巨大的箱子。锁是开着的,他拿掉锁,推开了箱子,发现了很多衣物,还有小孩子的玩具。东西摆放的很整齐,中间放置着一块木板,左边是叠好的衣物,右边放着一个小桶,里面有玩具小车,塑料大兵,还有飞机。感觉有些奇怪,这些玩具新旧不一样,类型也不一样,好像有不同年纪,甚至是不同性别的玩具,还有别剪了脸的色情书籍。   ——都是属于不同人的。   他拿起一个脸被涂得乱七八糟的芭比娃娃,这个想法莫名其妙地钻进脑子里,把娃娃放回去,看向左边,他发现衣服也有些奇怪。   有男的有女的,有大人的也有小孩的,这些衣服布料都多多少少有破损,甚至还能看见洗不干净的血迹。   然后他看见了一个相框,被放在衣服和木板的夹角处,和陈旧的衣服玩具不同,相框是崭新的,边框是昂贵的大理石,甚至还镶嵌着珠宝。   应该是非常宝贵的照片。   可惜白光太刺眼了,照片上的人脸始终是模糊的,好似始终笼罩在一团刺眼的白光下,他只能依稀分辨出上面站着六个人,看穿着打扮年纪都不大,其中一个还穿着裙子,艰难地看了一会儿,实在看不清楚,他只有放弃了,把照片重新塞回箱子里。   照片倾斜的瞬间,他看见相框下有个小小的刻痕R。   就在这时,眼睛突然感到一阵灼烧感,疼得他抬手想去摸,夹在手里的相框瞬间脱手,一下摔了出去,接着,玻璃四分五裂的声音骤然响起,就像是被电击了似的,一股寒意倏地窜进脊梁,一股冷汗从额头上流下来,他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有种惊恐感无端地升起。   于此同时,“吱嘎”一声,陈旧的木板被踩响,好像有人来了,脚步声在身后响了起来,声音越来越大,离他越来越近,心慌乱地跳个不停,好像现实和记忆交杂了一起,有什么人正在打算抓住他,他必须要躲起来!   脑子混乱了起来,他连忙推开箱子钻了进去。   与此同时,“吱嘎”一声,生锈的门转轴发出一身难耐的呻yin,门被从外推开了,接着,是啪嗒啪嗒脚步声响起,从门口到房间的另一边,来回徘徊。   他紧紧地抱住腿,使劲闭上眼睛,浑身克制不住的颤抖。脚步声每撞击到地面,他的心就跟着重重地颤了一下。   冷森森的箱子里蔓延着陈腐的气息,突然,他浑身一哆嗦,从箱子里沉闷气息里闻见了血腥的味道,撕烂的衣物,胸口洗不干净的血点,脸被划开无数条口子色情杂志……就在那褐色的地毯下,有一个储藏化肥的地下室,充满氨气味道的粪水坑里,有三具尸体被切碎成几大块,混合搅拌在一起,刚被丢下去。   他们是房子的主人,箱子里正是那家人的物品,他记得里面有个女孩,好像还在读中学,有头漂亮的金色卷发。   她跪在地上,头发像瀑布一样落下,长得像极了芭比娃娃,还不等人惊叹她的美丽,一根红色的电话线缠住了她的脖子,越勒越紧。她的嘴巴大张着,掺着血丝的双眼快要挤出眼眶,有几颗雀斑红润的脸变成了绛紫色,到最后,白沫从嘴角溢出,她触目惊心的头一歪,瘫倒在地上,现在已经成了血丝挂在骨头上的化肥原料,那头漂亮的金色长发沾满了秽物。   他猛地一哆嗦,冷汗瞬间犹如潮水般涌了上来,他攥紧的手心全是黏腻的汗水,外面的那人是个变态杀人狂,那人正在追他!   “啪”的一声,旁边的衣柜被打开,他赶忙捂住嘴,锁眼就在他面前,昏暗的光线从锁眼里透了进来,他看见灰尘在翻滚,木板发出一声拉长的嘎吱声,脚步声的主人转了方向,朝他走来,一步,两步……   然后——   脚步声在箱子前停住,他全身陡然僵住,锁眼的光被什么东西挡住,然后一个沉重的东西压在柜子上发出“嘎吱”的一声响,那个杀人魔坐在箱子上了。   他浑身哆嗦起来,竭尽全力克制住,紧紧地捂住嘴,屏住呼吸。   就在他快要喘不过气的时候,杀人魔又站了起来,脚步声又啪嗒啪嗒响起,离开了。   他深吸一口气,然后慢慢吐出来,为了保险起见,他原地坐了一会儿,声音一直没有响起过,他那颗悬在嗓子眼的心终于缓缓沉了下去,一只手撑在箱子上,正准备出去。   忽然,感觉蹲久了的脚一麻,身子往前一倾斜,额头撞到了木箱壁上,一抬眼对上锁眼孔——   一只眼珠子,轻轻眨了眨,正透过锁眼的小孔直勾勾的看着他。   他浑身一颤,就听见对方轻轻地敲了两下柜子,“吅吅”两声,像是在叩门,然后用不紧不慢地语气,极尽温柔地问:“有人在家吗?”   他猛然站起,转身就跑,箱子变成无限延长的黑色空间,那叩门的声音始终盘旋在头顶,挥之不去,他一抬头,无数只巨大眼睛透过锁眼的在朝他眨眼,歇斯底里的惨叫声混合着男人卷着后舌的歌声在空间里无数倍的回放。   密密麻麻的眼睛,惨叫声,歌声和叩门声天罗地网似的铺天盖地朝他袭来。   他狠狠地闭上眼,他站在原地,竖起的寒毛和着鸡皮疙瘩一层层起了又下去。   过了不知道多久,突然,他平静了下来,抹了下脸上的冷汗,仰起头,朝着虚无的方向,大声喊:“我知道了!”   周围的声音随即犹如潮水般褪去,他再次睁开了眼,然后,他看见了镜子。   四面镜子围住了他,像是牢笼一样囚住了他,但是每面镜子又不是他。   面前的第一面镜子,里面有个穿着大背心的光屁股小孩,天真烂漫地看着他。   他朝左看去,张开嘴露出一口皓齿白牙的黝黑少年,正朝他热情地挥着大掌。   右面的镜子,女人双膝跪地,温柔地把一只手放在镜面上,慈爱地笑着。   转过身,最后一面镜子,他屏住了呼吸,眨了眨眼睛,蓝瞳的男人侧身坐在沙发里。   “哥哥。”   他轻轻地叫了一声。   男人回过头,他此刻已经变得十分高大,脱离了少年时期的稚气,有宽厚的肩膀,结实的肌肉,剪裁合体的西装紧紧贴着修长的双腿,脸上带着若有似无讽刺的笑意,然后当男人转过身看见他的时候,脸上讽刺的笑意僵住,接着,笑了笑,然后,一脸温和宠溺地朝他张开手。   他走上前,玻璃镜面像水一样,轻而易举地,他走了进去。   就像平时一样,他走到男人身边,跪坐在地上,把脸乖巧地贴在男人结实的腿上,皮肤感受着单薄的衣服布料下传来的阵阵熟悉的热度。   他感觉自己的头被一下一下抚摸着,然后,他听见了轻轻的笑声。   他抬起头,看见小孩少年女人都走了过来。   小孩眨了眨眼:“一会儿一起去抓星星吗?。”   明朗的少年笑着,粗糙的手掌抚摸着小孩的头:“不要怕。”   女人纤细的手臂轻轻环住他,拍着他的背:“妈妈永远爱你。”   男人拉住他的手:“我们永远不分开。”   四个人环绕着他,熟悉的声音在耳旁响起,他咧开嘴,却没笑,而是无声的哭了。   黑暗里,五道影子缓缓地融为了一体。   ……   舒墨一身冷汗,倏地睁开了眼。 第489章 残缺器官的遗体(一百三十一)回家   舒墨眨了眨眼睛,稀薄的阳光从窗户里透进来,混合着“兹兹”响个不停的空调暖气,也没能给屋里带来点半点温度。   他躺在病床上看着白色的天花板,外面下着狂风骤雨,喧嚣和烟尘透过合不拢的窗沿缝隙渗进屋里,把病房里本就阴森的气息掺上不安,像是处在垂暮之年的老妪显得房间更加死气沉沉。   他脸上却一如既往的平静,意识渐渐清晰,阴郁沉闷的记忆冲开梦魇屏障,潮水般在脑中一拥而上,他时而清醒时而迷糊,半睡半醒间模模糊糊去寻找梦里的影子。   时针的指针咔擦咔擦响个不停,医疗器械呆板的声音毫无起伏地在屋里响起,他在声音交织的生冷背景中,隐隐约约能听见女人撕心裂肺的惨叫声。然而他清醒地明白那只是深深刻在脑海里的一段无法忘怀的音频,因为他睁开眼到现在,也没见有人影在眼前走过。   这样半昏半醒的状态维持了许久,始终没有医护人员进来,他迷迷糊糊中还想这医院实在不够专业,而且好像他醒来的也不是时候,不怎么隔音的墙壁外不时地有警笛声响起。   或许是因为躺了整整半个月漫长的时间,身上的肌肉和神经还没那么快苏醒,等他终于脱离了头昏脑涨的状态,决定自力更生叫下医生,这一转头,他就愣住了。   容铮不知道什么时候来的,高大的身子委委屈屈地蜷缩在椅子里,胡子拉碴的脸上写满了憔悴,眼底下的青痕几乎快成两团挥之不去的黑色,手里的电话还亮着屏,电话已经显示在两分钟前自动中断了,估计是在打电话过程中实在扛不住睡过去了。可他一只手还恋恋不忘,好似生怕人会趁他睡着偷偷溜走似的,紧紧地抓住舒墨的手。   舒墨神情复杂地侧头看着他,沉默良久,在一片昏暗的背景下,他往回抽了下手,接着,那只无意识的大手本能地追了上来,紧紧地抓住他。   骨节分明的大手,手指密不可分地靠在一起,然后,十指相扣。   手机被颠到了他跟前,过程中碰到了个按键,屏幕倏地亮了起来。   几行字毫无预兆地撞进眼睛里。   山。与。   三。タ。   ——想要知道舒墨的秘密吗?(图片)   那是一张照片,光线昏暗的背景里,一个瘦骨嶙峋的男孩穿着病服,两眼呆滞地看着镜头,他身后是大片大片触目惊心的涂鸦——密密麻麻的黑色字母间,在一团鲜红仿若血迹的痕迹中间,画着一个身首分离的女人。   一声歇斯底里的惨叫声突然穿过记忆的隔膜猛然刺进耳膜里,他难以置信地手一抖,图片上的男孩被昏暗的光线折射成扭曲的模样,阴森的面孔好似活了过来,冷冷地朝他笑了。   他骤然屏住了呼吸,狠狠地打了个哆嗦,连忙小心翼翼地偏过头看了容铮一眼,容铮两眼紧闭,还在熟睡,对此毫无察觉。   他浑身冒起了一层冷汗,轻轻点开了屏幕。容铮向来没有秘密,他的手机也从来没有设置过密码,任何人都可以打开看,好似他为人般坦坦荡荡。舒墨也因此从来没有想过手机里会有什么。   发短信的人不怀好意,手机里除了这条短信,还有另外好几条。时间最早能联系到去年年初,容铮最开始还会回复几句“你是谁?”“有什么目的?”,那人始终没有回答,只是做些扰乱人心智,却又语焉不详的事情。到最后,成了有来无回的单方面沟通。他本来还带着些侥幸,期冀着容铮没有看过照片。但一看发来时间,那时候他们还在淮赧市,两人正处在冰都要融化的热恋时期,互相把彼此刻进了骨头里,黏糊得恨不得成连体婴。   现在一回想,简直荒唐得可笑,可他怎么也笑不出来。   他手心全是冷汗,手指也僵硬得好似不是自己,反复深呼吸好几次,才重新镇定下来。   容铮从始至终是知道的,他苦心遮掩的身体里的秘密,那心底阴暗的心思,都透过这小小的手机传给了对方。僵硬的表情,偶尔反常的举动,生硬的肢体语言,到处都是演技拙劣的痕迹,他居然一点都没有察觉,不是对方演技高超,是他意乱情迷昏了头。   他是怀着怎样的心思和自己同床共枕,是恶心,是怀疑,是厌恶吗?   舒墨被屋里的消毒水弄得头晕目眩,像是一把重锤正高高地举在头顶,一下一下砸着脑袋,又像是无数人的笑声在耳边响起,嘲笑他的愚蠢无知,昏昏沉沉间他大脑空白地点着屏幕,好像如果这样不停点着,那手机的时间就会回溯,一切就可以从来。   尽管如此,但他的心却慢慢平静了下来,从最开始看到照片的震惊到看了满满一收件箱的信息,他突然陷入了一种深达灵魂的宁静与安详,他轻轻提起嘴角,露出一抹极其温柔的笑容,眼睛里却是无所谓。   ——这样更好。   ——不用再心怀愧疚,毫无顾忌做接下来的事情。   ——会有点麻烦,但是何尝不是另一种契机。   ——好好看下这些短信内容,或许我们可以利用起来。   他抿了抿嘴,极力说服自己去赞同这些观点,冷静下来的大脑果然是最清晰的,大多数男孩幼年时期长得都相似,更何况照片上的男孩瘦脱了形,他完全可以伪造出另一张照片,看图说故事并不难,谁都可以做到,只要有一张巧舌如簧的嘴。   这样一想,这个男孩长得真的和自己不太像,比如这泛着红的鼻头,还有这双往下耷拉的细长眼尾……他伸出手指轻轻点了下照片,想要放大看的更清楚,可是单只手操作实在太难,不小心按了保存。他不得不又讪讪地点进相册,得把照片删掉。   然后,他怔住了。   他豁然和自己傻呆呆的大头照打了个照面,而这个相册的名字,叫做“我的墨墨”。   眼前这个男人是一个多枯燥乏味的男人,他这辈子可能不怎么用手机,手机唯一的用途除了接收短信电话,就是听听广播,都已经是网络信息爆棚的e时代,他的手机上依旧还原装似的一块砖头,唯一的趣味性软件还是小萝卜为了一己私欲擅自下载。   可他手机里的照片多的惊人,在他眼前,满满的都是他的照片,有偷拍的,有从网上下载的。   不仅如此,每张照片下还有细心的注解。   比如一张舒墨都不记得什么时候拍的照片,在自家院子大门边,他蹲在地上,手指指着什么,小萝卜张大嘴,一脸惊愕地看着,而底下的注释却很详细——他们在看一只大蜗牛,这种蜗牛叫做福寿螺,可以吃,但是寄生虫很多,他们没有见过,正在惊讶。   像是不知疲倦地记录着日常琐事,容铮的手机里满满都是这些照片,事无巨细地标注着,甚至能从他那张面无表情的脸上找到一丝微妙的情绪。   舒墨一颗心像是坐上了疾驰的云霄飞车,一下沉在谷底,一下又升上了云霄。   他的手突然有些发颤,轻轻抽了口气,他抖着手一张张点开,眼角没多久就红了,但他始终克制着。   直到他看见那张打算删掉排列在一起又相同的黑白照片时候,忍不住深深地吸了口气,上面写着——别怕,我来接你了,接你回家。   他心口狠狠地抽动了一下,像是被容铮硬生生拿着把小刀钻开了个小口,什么又酸又涩的东西堵在里面。   他闭了闭眼,鼻子间都是属于容铮的气息。   明明好几次都暗示推开,这个人偏生听不得半点劝告,硬是往自己身上靠,他恨不得干脆地把血淋淋的过去剖开给他看,让他知道自己那早就千疮百孔腐朽的过去已经深深地从里浸透在内。他早就无可救药,成为一团腐朽的泥处在暗无天日的深渊里,一点光都透不进来。   陈腐的空气裹挟着消毒水的味道从始至终伴随着他,不可抑制地感到疲倦,他感觉自己走了好久好久,跨过险峻的山沟,游过危机四伏的海峡,走过深渊上的独木桥,那条路危险可怕,一路上,他丢了好多人。   丢了最爱的人,最亲的人,最好的人……   他走了好久好久。   走得伤痕累累,两条腿满是伤痕,脚底磨破长满了水泡,水泡磨破了又长,独自忍过一次次痛苦,终于成了又硬又厚的茧皮。   他以为他再也不会疼了。   可是现在,不知道为什么,或许是忍不住贪恋温暖和安乐,或许是因为想要逃离困笼,他的心又忍不住抽抽地疼了起来。   有些东西无声无息地灌入了心口。   有些不该有的悸动在生根发芽。   原来,一直有人,在默默等着他回家。   时隔了十六年,跨过了艰难的空间和时间,走了许多弯路,他终于找对了路,握住了这只曾经主动放开的手。   “谢谢。”   轻轻说了一声,然后攥得更紧了。 第490章 残缺器官的遗体(一百三十二)好好活着   后来舒墨一直眯着眼看着容铮的脸,他把手机重新发回到原位,然后保持着侧躺的姿势继续看着容铮。   此时他心里是从未有过的平和。   外面的太阳光线透过玻璃照射进来,里面裹挟着细细的雨,柔和又温暖,给容铮英俊冷漠的侧脸覆上一层柔和的绒光,就连着平时缠-绕在锋利的眉峰间那点戾气也跟着烟消云散。   他握着容铮的手,内心感到从未有过的踏实,一时间他有些分不清自己是不是还在做梦,就算是做梦他也很不想马上醒来。   外面的走廊很嘈杂,来回的脚步声和说话声不停从门缝隙里钻进来,语气里透着不安的情绪。   舒墨侧身听到那些声音,莫名觉得是不是出了什么事,很想回头去看看,但他很快发现自己还无法做太大的动作。他顿时有些遗憾,因为他很想坐起来亲一亲眼前的人,最后这股突然窜起的冲动化为手指上的动作。   他用指尖轻轻敲着容铮的手背,上面的细小绒毛被他拨乱,容铮没有醒过来。   病房内空调开得很足,让他呼吸微微有些发沉。   过了一会儿,疲惫感又孜孜不倦袭了上来,他感到无可奈何,不情愿地小声嘟囔了声,又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病房里再没了动静。   到中午的时候,多米一脚踹开门踉踉跄跄跑进来,脸上带着愁云惨淡,以为舒墨还是躺在床上没反应的“活尸”,也没压嗓门就大喇喇地喊:“老大,醒醒!”   容铮一下被惊醒。   他像是被惊着了似的迅速地坐起来,但紧接着他感受到一阵头晕目眩,中午正炙热的阳光晃得他一时睁不开眼。   他用左手撑了下额头,未睡醒的疲惫感让他感到头疼的厉害,甚至有些低血糖,一时间脑子里乱糟糟一片,只有想吐的冲动。   “还没睡醒没?要不要再多睡一会儿,反正胡明海已经归队了……”多米关上门,一扭头发现容铮冷俊的脸上毫无血色,甚至带着渗人的戾气。   他沉着声问:“现在什么情况?”   多米答非所问紧张地看他一眼:“你没事吧?”   “没事。”容铮摇了下头,面无表情地说,“我让你查的东西怎么样了?”   多米依旧担忧地看他一眼:“没找着,那个年代没多少网上留存的信息,那记者也没拍自己,十多年过去了,也没人记得他到底长什么样。我把能找的关键字都输了一遍,也没找着当年那记者的行踪。”   容铮一皱眉:“那就没有办法了?”   “……也不是没办法,”多米揉了下鼻子,难得体贴地倒了杯热水,递到容铮面前,“我把红灯路那些照片发了悬赏,人多力量大嘛,说不准哪天有人知道了……”   “那就只有等了。”容铮顿觉烦躁,他道了声谢,然后伸手去接水杯,结果这微微一用力的动作却让他陡然间僵住了。   这时候护士推开门走了进来,她是要来换输液的瓶子,舒墨不吃不喝得吊着营养液续命。   但容铮所在的位置实在碍事,挡在了狭窄的过道和机器之间,她纳闷地开口:“麻烦你让一让。”   容铮没有动。   护士有些奇怪地看他,心想要不是因为这人长得帅,她就动手赶人了。   多米:“老大,你让一下,护士要换药了。”   容铮直起身子,他还在坐在原位,低头看着自己被握住的右手。   混淆着消毒水和药味的病房里,机器发出有节奏的轰鸣声。   这一瞬间,他仿佛是耳鸣了,什么也听不见。   护士不耐烦地皱起眉,提着手里的营养瓶,提高了音量又说了一遍:“麻烦你让一让,好吗!”   容铮还是没有动作,他像是整个人僵住了,根本无法动弹。   多米站起身,同时心里冒起一种奇怪的冲动,隔了几分钟,他像是终于反应过来似的,如梦初醒般颤-抖着声音说:“舒哥他……”   只见容铮抿着的嘴角翘了起来,他举起那只被握住的右手,眼里是从未见过的温柔,用近乎于气音的声音小声说:“他醒了。”   ……   ……   这时候周鹏正被人从手术室推出来。   他被送进来的时候快不行了,浑身都是血,不仅遭遇了爆炸,胸口还挨了一枪。   但送来的医护人员说,这不是最致命的。   姚大江死前在他胸-前口袋放了一块铁片,那块铁片阻挡了子弹的冲击,而爆炸时候发出的冲击力把周鹏击飞了出去,恰好救了他一命。   只是他现在出血过多,身上的骨头也骨折断了不少。   电瓶车上那一摔着实摔狠了,按正常人来说人当场就得昏死过去。   好在周鹏身-体素质不是正常人能比的,硬是挺了一路还和姚大江周旋了一阵。   但孙周兴和孙玉芳还是死了,还买二送一,还搭上一个省厅来的张秘书,凶犯姚大江也已经和他们同归于尽。   现场的调查人员发回来的消息说,现场被炸得土翻水扬,尸块全都和混凝土难舍难分地搅合在一起,深深地埋在了基坑里,根本分不清楚谁是谁了。   手术的时候,魏威匆匆赶了过来,他在走廊里焦急地转来转去,询问的电话打来几次,他都因为心烦意乱没接着。   现在医院里嘈杂一片,孙家案三次反转,社会舆论一片哗然,其中影响最大的是政-府的公信力,受害人和记者还有来维持次序的警-察把这里弄成了一锅粥。   周鹏作为唯一了解现场情况的公职人员,很多人想知道周鹏在孙家死前都听到了些什么,无论那些人是真心还是假意,魏威都不得不防。   他强撑着打起精神守在周鹏身边,就是为了警惕那些不怀好意的“意外探视”。这时候他感到了难言的无力感,在这座陌生的城市,他实在难以分辨那些担忧的面孔到底是敌是友。   周鹏手术完立刻被转进了ICU监控室,那里标着闲人勿进,穿着特制隔离服的医生护士把他挡在了门外,问:“你是家属吗?”   “我……”他喘着气,看着护士,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突然哑了,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他们这群人急急忙忙冲到异地他乡,开着玩笑说着生死看淡,一旦横遭祸事便孤零零躺在病床上,连个签字的人都没有。   医院这种对于生老病死格外重要的轮回之地,也异常冷酷无情,护士早就看惯了这些。   更何况周鹏还是个一回生二回熟的常客,她按照章程拿出文件递给魏威,最后还是忍不住多说几句:“这还是个二进宫,你们警-察行业也是不容易。你放心,这人命大,但是也说不准,失血量太大,身上没块骨头好的,随时可能有危险……你看你要不要签个字,其实不签也可以,领导打过招呼。”   “那就不签了吧。”魏威朝对方摆摆手,平静地说,“我是他同事,要是有事通知我一声,我就在外面等着。”   说完他站在病房外,茫然无措地看着人们进进出出,这时候,电话响了,是廖城嘉打来的,魏威朝屏幕看了一眼,眉头轻轻一皱,没有接。   廖城嘉举着电话就站在走廊的拐角,他看着魏威靠在墙上的身-体突然像是没了骨头似地往下坠。   “……魏威!”他着急地朝前踏了一步。   可下一步却僵住了,他看见魏威蹲坐在地上,两只手臂怕冷似地抱在一起,那样子一下把他的心都刺痛了,他看着魏威仰着惨白的脸看着来来回回的人群,脸上是一副要哭不哭的模样。   廖城嘉心一下就揪了起来,从来没有在魏威脸上看见过这样的表情,可他清楚他在难受。廖城嘉把手机揣回兜里,轻轻地走上前,然后沉默地站在一旁,静静地陪着魏威。因为他不知道他该说什么,说什么也都不合适,毕竟那是周鹏,他们是打小到大的死敌。   经过了一-夜,魏威身上的衣服已经脏得不成样了,背后也蹭了满背的白灰,他好像没看见廖城嘉,也没看见周围纷杂的人群,仿佛天地之间只剩下了个不知所措的他,还有病房里沉睡得没心没肺的周鹏。   廖城嘉穿着亚麻色的大衣,剪裁得体的布料直直往下垂着,还是那副和魏威一点不搭的贵公子模样。   走廊里人多了起来,来送病人的家属跑来跑去,有的在哭,有的蹲在地上捂着脸,都没有人说话,也没人注意到他们。   廖城嘉这时候顾不得矜持,就着那身昂贵的衣服,蹭着墙上的白灰毫无形象地蹲坐在了地上,沉默了好一会儿,他才开口小声喊他:“魏威。”   魏威茫然地眨了两下眼睛,他仿佛才从沉重的睡眠中醒过来,怔愣了一小会儿,才轻轻地“嗯”了一声:“你什么时候过来的?”   廖城嘉伸手握住了他的手,用不大的声音说:“就刚才。”   其实来了有好一会儿了,但魏威似乎真的没有察觉到,木然地点点头,“哦”了一声。   魏威的手冰冷得刺骨。廖城嘉把身上的大衣脱下,盖在魏威身上,然后问他:“要不要去休息会,我在这里帮你看着。”   魏威一言不发地摇摇头,大而圆的眼睛里已经布满了血丝,他抱着膝盖,把下巴搁在了膝盖上。   廖城嘉皱起了眉头,他不在乎旁人伸出手臂把魏威揽进了怀里。魏威手脚冰凉,廖城嘉就握住他的手,开始来回搓着,魏威把头微微一仰靠在了他的肩膀上,看了廖城嘉认真的脸半晌,闷声说:“我怕。”   廖城嘉依然搓着他的手,认真问他:“怕什么?”   魏威把身-体偏了偏,就侧着头看着廖城嘉,说:“我怕他死了。”   廖城嘉笑了,敲了下他眉心间:“他不会死。周大鸟这人福大命大不会死的。”   魏威没有跟着他笑,而是说:“人都是会死的。”   廖城嘉耐心地对他说,语气像是哄孩子:“对,但是你放心,周鹏这人命长,我死了他都不会死。”   魏威一愣,倏地坐起来,着急地抓着他袖子喊:“你才不会死!”   廖城嘉看着他圆圆的眼睛眼尾染红了,抿着嘴笑了笑,说:“我和他八岁就认识了,那时候他才刚来院里,一个人也不认识,一来就要和我打架说是比谁厉害,我那时候嫌弃他又脏又土,不想理他,他就天天蹲我家门口。”   魏威睁大了眼睛,这是他第一次听廖城嘉说起小时候的事情:“后来呢?你们打架了吗?”   “没有。”廖城嘉摇摇头,握住魏威的手,轻轻给他按摩手指,“那时候整个院子的熊孩子都是听我的,根本不需要我动手,都有人去摆平他。但我低估了他,等我回过神来,院里的人都被他打得看见他就绕道走。”   魏威呼了一口气:“那他后来还来缠着你吗?”   “唔,”廖城嘉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突然话语一顿,眨了下眼睛,说,“……后来我嫌他烦,就懒得出门,回去跟我爷爷磨性子学写字。所以这小子也算是福大命大……”   魏威问:“怎么说?”   廖城嘉笑着说:“如果我真动手和他打,他现在坟头草已经两米高了。”   魏威坐起身来,眉头不展地问:“你知道我刚刚在想什么吗?”   廖城嘉捏了下拳头,随即又叹了口气,回头看他:“你担心周鹏死了。”   魏威点了下头,又摇了下头,闷声闷气地说:“我怕哪天我会等在这里,医生找我,要我签字。”   廖城嘉翘起的嘴角渐渐展平,他神色复杂地摸了下魏威的脸,觉得有点心疼:“你父母好好的,不会有事。”   魏威沉默地看着他的嘴角,把头靠在他的肩膀上,闷声说:“……我、我是担心签你的。”说到末尾,已经是带着哭的颤音了。   廖城嘉呼吸一滞。   魏威又说:“你要好好的。”   廖城嘉微微低下头,用粗糙的指腹摩挲着魏威的后脑,没有再说话。 第491章 第六卷 JOKER(小丑) 残缺器官的遗体(一百三十三)星星   舒墨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了,容铮一直守着他没离开过,低着头和人说着话。   有时候担心他的状态,就会用手指尖轻轻碰下他的脸,痒痒的,又有些麻。   今天事情貌似很多,病房的门半敞着,进进出出很多人,每个人都神色沉重,难掩住疲态。舒墨的记忆却偏巧卡在睡前和彭泽那场歇里斯底的对话。但是时至今日,那场大戏俨然已经偃旗息鼓,现在所发生的一切和他毫无瓜葛。   可看那阵仗和彭泽的案子相比,只怕事情只大不小。   舒墨有种奇怪的感觉,在没有意识的时候,他已经睡了很久了。   急-促的脚步声响起来,又有人来了,是许久未见的白冰还有睡眠不足的多米。   两人气色都不太好。白冰那头令人羡慕的黑长直现在乱糟糟的披在肩膀上,多米的两双眼皮也快垂到脸上,用所有的肢体动作描绘着“睡眠不足”四个大字。   舒墨一度心坏想坐起来把这群人吓一跳,结果地发现自己实在有心无力,没多余力气来做出这个声势浩大的动作。转念一想,又担心容铮会因为他醒过来把事情一放,关心起他来。想到这里,他干脆微微眯着眼睛装睡,偷偷听着那些对话。   白冰因为走的急了还有些喘,直接自来熟地抓了桌上的牛奶插管喝了几口,说:“胡明海除了有些脱水,身-体已经没了大碍,他现在恢复了日常工作,在市局里坐镇指导工作。其他人质也都没有事,除了个别人受了惊吓,还在做心理辅导,其他人都能吃能喝,已经开始接受询问。   “另外从达盛货车里救出来的那二十几个姑娘,不是之前嘴硬,怎么都撬不开吗?你猜怎么着?都约好了似的——爆炸声一响起,集体联系媒体翻供。她们交代了几个卖-淫窝点,现在罗队已经领着搜查令赶过去了,多半下午就能带回来消息。另外,我们抓了孙周兴的副手,那人平时挺横,拽得人五人六但实则是个怂包,看孙周兴没了,就知道大势已去,根本不需要审就把这些年达胜集团面上搞房地产实则做器官买卖的事情全都交代了。   “可胡局的意思有些琢磨不透,他把消息压着不让爆,一回来水都还没喝一口就约谈了违规爆料的媒体,还让网警根据关键词删贴,打算要把社会影响降到最低。但……我觉得这不靠谱,越删民意越高,本来直播的事情影响就很坏,早上孙周兴无罪释放的消息刚一放出来,网上都要翻了天了……”   “对啊!”多米难得附和白冰,拍大-腿吱哇乱叫:“网民都说我们是孙家的狗腿子!”   容铮已经被杂乱不堪的事情扰的心神不宁,根本没有那闲暇时间担心网民的心理想法。一直都是这样,他们拼死拼活查案找证据抓罪犯,却顶不过那几张利益熏心别有企图的嘴。   就算最后把案件详情掏心扒肺说清楚,那依旧会有人鸡蛋里挑骨头。   有几个人愤怒的时候能理智?又有几个人愤怒的时候做错了事情能承认的?   还不是死鸭子嘴硬,拿着放大镜恨不得把细枝末节的那丁点脏污生生造成个垃圾场。   再说了,这也不是该他们考虑的事情,于是一挥手:“让专门的人也去应付,我们只管案子的进展……”   容铮说到一半,话突然顿住,视线落在床上的舒墨身上。   舒墨身上盖着厚厚的一层被子,他睡得迷糊,身上起了一层薄汗,脸上也有些发红。抱着枕头的模样像只抱着树的树袋熊。   而且他睡得不老实,领口的布料被他乱动的动作弄的乱七八糟,露出明晃晃的锁骨,近乎于透明的白。   容铮眼神一黯,下巴绷紧了,像是生怕被人看了去似的,赶紧伸手把被子往上拉了拉,然后转头问多米:“我刚刚说到哪儿了?”   多米刚循着他目光看过去:“……”   内心极度唾弃对方真是不要脸的死基佬,看一眼又不会掉块肉。但鉴于容铮的淫威,多米还是语气淡定犹如性冷淡,清心寡欲地说:“你刚刚说,不管人民警-察名誉的死活……”   容铮被多米烦得牙疼,当他透明,转头问白冰:“周鹏怎么样了?   白冰:“死不了……但也说不准。”   容铮眼皮一跳:“什么意思?”   白冰隐晦地看了眼四周,有阎王爷坐镇没人敢进来,隔壁的小光头也跑去找小萝卜,这会屋里人就只剩下他们几个。但她还是有几分担心压低了声音,解释说:“那孙周兴死前只有周鹏接触过,他家大业大,这次爆出来的事情牵扯到的人不知道有多少。”   “你想想——他干了多少丧尽天良的事情,那么多年都没有风声透出来,这也太小瞧我们正义的广大人民群众了!难道他孙周兴真的能只手遮天?现在大家都猜,孙周兴后面的保护伞不小,能给他保驾护航到这个程度,绝不是那个没有实权的唐副厅长一个人能做到的。说起唐成江,那张脸已经在所有有关部门备了案,却从他别墅出来后就再没了踪迹——我就直接说了。”   容铮直觉她要说出什么惊天骇地的话,皱起眉:“什么?”   白冰:“唐成江不是潜逃,很有可能已经被灭口了。”   容铮挑起眉:“怎么说?”   白冰摸了下额头:“直播当时开得万众瞩目,在他那个位置的人要做的应该是明哲保身,他却此地无银三百两似的偏巧派了个侄子来搅混水,还被人刺杀了,这是猪变得吗?按道理他不该做出这种傻事……遮着掩着这块地二十几年硬是没露一点风声,底下的人不是被制服的服服帖帖,就是本身心思缜密,怎么会我们一猜出有保护伞,立刻就给我们送一个过来?这也太巧了。老大……你信不信,上面马上就要下个通知,让咱们查到唐成江就到此为止。”   容铮微一沉吟,对白冰说:“中午的时候,有不少人联系我,话里话外的意思要我们考虑社会影响,把这件事情冷处理。厅长也私底下联系了我,说是很多人到他那里提意见,其实就是告状,说我们这次办事太糟糕,纵容犯罪分子,让整件事的社会影响力到了不可控的地步。我估计,可能明天就要下个通知,让我们把案件交接出去,全部回淮赧。”   如果换其他人,这事情也就到此为止了,偏偏他们这些没有‘利害关系’的人在这里做指挥。而且好几次有机会直接击毙冬宁,是容铮拦着不让,让后事扩大。不知道多少人恨不得弄死他们,让他们能完好无缺地打包袱回去已经是宽容大量的结局了。   多米抽了口气:“报告,我能提前回去不?真心的,我真不是怂,是汉斯教授肯定想我了,我们得关爱孤寡老年人。”   “麻烦你给我静音。”白冰没好气瞪他一眼,继续说:“姓陆的那几个的算是马到功成,社会影响那么大,全国视线都聚焦在这里,谁也不敢藏着掖着。调查程序已经在走了,孙氏资产全部要被彻查,欲海市领导班子没人能跑得了。可惜那个境外的LCP基金会,我们实在有心无力,出了这事,人家直接关门大吉,毕竟主要的市场目标就不在我们这里……本来孙周兴一死,这事情就该到此为止,那些人该高枕无忧,偏巧活下来一个周鹏。”   白冰嘴角微妙地一撇,压低声音说:“现在谁都猜不准孙周兴死前给周鹏透过什么信没,万一孙周兴看自己死到临头,突然良心发现,或者是想要拉个垫背的,把幕后黑手全都招供了,周鹏就是唯一的知情-人……这些人连唐成江都能不顾忌栽赃陷害,一个市级别的重案组组长又有什么可惧的,只怕是有人要坐不住了,要对周鹏下手。”   容铮听懂了这弦外之音,不禁皱紧了眉。这里呆了就一个多月,却是令他这辈子都难忘。他早就听说过越小的地方越乱,可万万没想到的是,能乱成这样,简直是无法无天!   “我去,”多米一口气梗在胸口,坐不住了,跳起来:“你还在这里瞎哔哔啥呀,还不去安排人去守着。”   白冰赶紧拦住他:“魏威和他那口子现在守在病房外,那廖公子金贵着,平时出门带十几个保镖,还用我们担心吗?你们放心,每个人进出他们都会盯着,暂时不会有问题,但我看最好尽快把周鹏弄回去,这里人生地不熟,呆着总觉得不踏实。还有那个胡明海……”   胡明海被当做人质的事情不好明面上揣测,但私下不少人觉得这未免太过于巧合。本来这么大案子下来,第一个追责的是他,不说厅长就是个局长的乌纱帽也难保,偏巧他做了人质,万众瞩目下跃下悬崖死了,第二天一早却奇迹生还。而凶残的歹徒正是胡明海的二把手,任谁都得胡思乱想。   可是这事情没有真凭实据,也只能想想。   容铮点点头:“不仅仅是周鹏……”   他忧心忡忡地说:“冬宁和陆阳也要尽快带回去。”   白冰有些担心:“这里会不会不放人?”   “他们不敢。”容铮冷笑一声,“冬宁和陆阳身份特殊,老局长和王局在一天,就没人敢乱动他们,胡明海不管他目的是什么,他也一定不会让两人出事。”   容铮说到这里,微微停顿了一下,而后他目光坚毅,仿佛下定了决心:“不管这件事有多难,我们一定要查下去。无论是一天两天,还是一年两年,就算是调查组解散,这个案子绝不能到此为止。我要看看,这个案件背后,那双操作的无形大手到底是哪路的神仙……”   这时候,舒墨突然翻了个身,把脸朝着另一边,容铮立即噤了声,白冰和多米连忙互使眼色蹑手蹑脚脚底开溜,事情虽多,也不急于一时,他们自己就能应付。   病房里突然安静了。   舒墨侧躺在病床上,闭着眼,睫毛乱颤,显然已经醒了。容铮绕到床边,蹲下来看他,一手轻轻地揉着他的头:“小墨,醒了?”   舒墨没吭声,他觉得冷,手脚冰冷,牙齿也在打颤。冷意从每个毛孔里争先恐后地渗出来,那些碎片幻灯片似的在眼前转来转去——   炙热的火焰把寂静无声的黑夜照得犹如白昼,黑色刺鼻的液体铺成一条条黑色的小溪,他拿出了一根火柴,淡漠的眼瞳里映像出疯狂狂笑的脸。   牵着他的手紧紧握住,那条几乎透明的鱼线深深地勒进肉里,筋里……皮崩开,滚烫的血撒了他一身……   他拼命往前跑,后面的路化作分崩离析的碎片,无数的门后窜出长着奇形怪状的脸的妖怪,他们伸长了蛇一般的脖子,正朝他嬉笑怒骂,想要抓出他,捏碎他的骨头,敲碎他的脑袋,吸食他的脑浆和血……不行,他要离开……   他慌乱地在黑暗中踉跄着奔跑,四周难以忍受的炽热和腥臭焦灼地黏在一起,忽然他骤然一停,站在满是萤火虫的大山下,无边的夜色被火红点燃,他只觉得手里一热,一低头,他的手里抱着血糊糊的一颗头……   那些声音如影随形像催命符似的在耳边不停响起嘶吼着:“我们永远不分开——”   “你想起来了吗?想起来了吗?!承诺!!!承诺!!!”   “记住那些人的脸,报仇!绝不放过!!”   “回到那里,撒下最恶毒的种……”   …   …   “小墨?”   舒墨狠狠地打了一个寒战,在混杂的声响中辨认出容铮的呼喊声,于是急匆匆地睁开了眼,却猛然撞进那机器的不锈钢镜面里,不禁倒抽一口凉气——里面那双半睁不睁的异瞳下毫无血色的脸,正朝着自己诡异地笑。   这一瞬间,舒墨几乎是窒息了。   他像是脱了水的鱼,重重地歪倒在一旁,拼命张着口去呼吸。   容铮一下就慌了,把他抱进怀里,拍着他的背:“没事了,都是噩梦。”   舒墨牙齿打颤,趴在容铮的胸-前,他出了一身冷汗,浑身颤-抖的厉害。   容铮伸出微凉的手,轻轻刮开他黏在脸上的发丝。舒墨粗喘了口气,把脸埋到容铮怀里,感受他有力撞击的心跳,过了好一会他才缓缓地镇定了下来。   容铮问他怎么了,他只是闭着眼摇头,靠在容铮怀里喘气。   容铮以为他是中了梦魇,把他抱在***安慰着。舒墨还在轻轻的抖。   容铮嘴角微抿了下,勾了下他泛红的鼻子,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温声问他:“到底做了什么梦?能吓成这样。”   舒墨抬手摸了下眼睛,手里都是水,他垂着眼,靠在容铮肩膀上,小声说:“梦见你不要我了,跑了,还跑的很快,我怎么追都追不上。”   容铮轻笑了下,也不嫌弃低头吻他油腻腻的发旋,轻轻蹭着:“小孩。”   “长不大的小孩。”   舒墨有点恼羞成怒,他惯常不喜欢别人认小,这还一连说了两次,不太高兴地借题发挥说:“什么小孩,你不要我,我就不活了!”   容铮手里动作一滞,眉头拧了起来,用手指用力敲了敲他额头:“瞎说什么!”   训完他又笑了下:“还说不是小孩,总需要让人哄着。”   舒墨想要回嘴,突然想起了什么,微微一愣。   容铮低头看他:“怎么了?”语气是从未有过的温柔。   舒墨伸出手,捂住眼睛,又放开,透过那扇被擦拭的干干净净的玻璃,看着自己那双怪异丑陋的眼。   他重重地一咬牙,声音却是颤-抖的:“你发现了?”   容铮低头看着他,瞳孔里一片平顺无波的暗色。   舒墨脸上的血色霎时褪的干干净净。他狼狈低下头,想用垂下的头发挡住那丑陋的畸形。   “不要看……”   容铮轻轻一抬手,捋开他额前的刘海别在脑后,同时轻柔地捉住了他的下巴,让他抬起头来。   夕阳的余光照亮了他的脸,那对异色的眼睛发出异样的光泽。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舒墨忽然发觉容铮的耳尖有些微微发红。   然后舒墨听见他在耳边轻声说着:“好漂亮,”   “像星星一样……”   那一瞬间,舒墨觉得自己的心在发颤。   就像是飞蛾,扑进了燃着的火里。 第492章 第六卷 JOKER(小丑) 残缺器官的遗体(一百三十四)死基佬   周鹏不愧是厅长钦封的打不死的小强,第二天一大早就恢复了意识,精气神特足,让同-志们深切领悟他昨天不是昏迷,而是补觉。   一早他醒来还绑着胸带,就开始吆喝这个吆喝那个,唯二好脾气的李姐和魏威气得直接甩东西走人。   容铮昨天的猜测完全是多虑了,周鹏醒来冥思苦想了很久,也没记起来孙周兴有没有跟他说过什么:“真的,我一门心思全放在解救人质上了,只顾着和姚大江斗智斗勇,哪里有功夫去在意旁边的人啊……要不你们让舒墨来给我那个下——笨啊,猪脑子,就是那个催眠啊!”   对于这套说辞,几个专家都来看过,无论是从微表情还是微动作来看,这货绝对没撒慌。但是容铮还是担心,集体讨论了下派了个人日常守护——让已经没事可做的欧阳司命去和周大鸟以毒攻毒。   那时候周鹏正在皱着脸看桌上一碗清得只有水的白粥。   欧阳司命进去瞟了一眼就问:“老周,你知道尸-体为什么找不着吗?”   周鹏睁大了眼睛,看起来一脸单纯:“为啥?”   欧阳司命笑,他边在病房里踱着步子上下左右打量,边拿着调子说:“之所以查不到尸-体是因为他们买通了隔壁市的殡仪馆,那些空囊没了器官,也就和垃圾没什么分别,但留下来风险太大,也不能弄个万尸坑不是?所以那个姓丁的所长就出了个主意,别说那个饭桶鬼主意真多。他买通隔壁市的殡仪馆,把尸-体全部运那,直接一把火烧成灰,谁还认得出来?没有尸-体死人自然只是失踪,接着不了了之,人不知鬼不觉……唉,周大鸟这病房可还有监控!晚上得注意点,有什么生理冲动尽量给我忍着。”   “我呸!”周鹏已经半身不遂了,这话纯属就是调-戏他。   他实在没力气和欧阳斗嘴,愁眉苦脸的用勺子搅着稀饭说:“这个孙周兴,从器官来源到尸-体处理,他们已经形成了产业化一条链……昨天差点让他跑了,他这老狗倒是步步算准,以为能逃脱出法律的制裁,谁知道会遇见三个不要命的……”   说到末尾周鹏话语一噎,把那堪堪要说出口的大逆不道的话给咽了回去。因为此时此刻,他突然惊觉,如果没那三人惊世骇俗的计划,没有那科技进步走进万家的光纤网络,那那些真相将被淹埋,不知道何年何月才能见得了光。孙周兴依然是那个人人称赞的大慈善家,受害人永远尸骨无存,这座城市也将永远无法安宁。   欧阳司命向来没心没肺,扫了一圈病房,视线落在了周鹏身上:“周队长,都半身不遂了,还在忧国忧民,何必呢?又没人给你发小锦旗。还喝粥吗?我看你折腾了半天,也没喝一口——老黄,拿走倒了吧,我们周公子胃太娇贵,只能吃山珍海味。”   护工应声走上前来,直接端起冷了的粥拿去厕所倒掉了。   周鹏忙喊了起来。   “对了,”欧阳司命拿起柜子上放的苹果,边啃得嘎吱作响,边问:“你还记得你后车厢那些土特产吗?”   周鹏顿时如遭雷劈,僵硬坐在床上,惨白着脸问:“什、什么?”   欧阳笑得特别淫-荡,但姿态放得优雅,把吃了半边的苹果放一边,然后双手交叠放在腿上,说:“殡仪馆的员工里面有个负责火化的老头,偶尔会进一些火鸡肉跑到其他村镇的事集上卖。我们查出来他精神有问题,年轻时候因为精神病发作***坐过牢,传闻他偶尔会吃人肉,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但现在一看那腊肉……多半八-九不离十,我好久没更新设备了,也不知道国内用盐腌制过的肉能不能检验DNA……”   周鹏胸口一滞,只觉得全身血液一下全冲到胃部,一阵阵难以忍受的恶寒从脚板心不要命地窜了出来。   他一时反胃得想吐,朝欧阳一挥手,不想再听下去。也再没了吃东西的胃口。   容铮在中午的时候,在众目睽睽之下提着汤来慰问了一趟,周鹏喝的大呼小叫,一会儿说烫了一会儿说咸,事妈的不行。   这大爷就永远不会静音的。出来的时候,容铮把空的保温壶丢给一旁请的护工,用他那惯常冷得刺骨的语气说:“以后就让他吃楼下盒饭。”   周鹏在后面忙嚎:“大伙快来看看,容队虐待病人啊,丧心病狂,连口饭都不让人吃了!”   容铮下巴直接崩成条凌厉的一条线,看样子要在周鹏病房里多呆一分钟,就忍不住得把盆扣他头上。   所有人看得胆战心惊。就连请的护工都劝他:“祖宗,你就别惹那位爷了,行不,要不一会你又得进次急诊室,咱就别那么作了。”   周鹏还有点不情不愿,但又不敢惹容铮,到最后只能撅着嘴打商量:“我觉得你老婆熬的粥挺好的,就是再加点榨菜那就更好了。”   护工老婆没事会来帮忙送饭,中午的清粥就是她做的,所以倒粥的时候脸色一直不太好。听这话护工笑了,眼角都起了褶子:“唉,行。”   下午舒墨觉得实在憋得慌,他在医院都睡了快一个月了,感觉自己都要发霉和床成为共生体了,就差生蘑菇了,于是磨容铮带他出去转一圈。   他俩粘糊劲医生护士看在眼里,可能烦他们这对狗男男老在病房里虐狗虐得烦,爽快答应给放个假。   多米来送车,站在医院大门,一看他俩出来就拍后脑勺假笑,语气带点揶揄:“舒哥,你也不腼腆点,公共场所就牵手抱胳膊的,影响多不好!”   舒墨眼角带笑看他:“有什么不好,不是很正常吗?”   “得,是我大惊小怪了。”多米摸了下鼻子,心想你们牵手在淮赧没什么,毕竟省会人见多识广,在这个大山沟沟的欲海,还不给人惊着了!   舒墨似乎根本没想那么多,或者是躺太久实在忍不住了,大庭广众下踮起脚在容铮下巴啃了下。   多米连忙有伤风化的“哎哟”一声。   容铮耳朵后红了一小块,他咳了一声,问多米:“你下午没事吧。”   多米:“爷爷闲着呢!”   容铮眉毛忍不住挑了下:“那你来帮忙提东西。”   “靠!”多米炸了:“凭什么啊。”   舒墨摸摸他满是短茬的金色刺头,柔声说:“舒哥挺想你的。”   多米别扭地一提嘴,嘀咕一句:“干,老子还得给你们当牛使。”说完,任劳任怨爬进车后座里,把怨气都拿着手机发朋友圈。   容铮开车先去了趟商场。   他帮舒墨选换洗的衣服,舒墨就抓紧时间去把变长的头发修一修,顺便洗了个脸,还带着多米一起敷面膜。   出来的时候多米脸水-嫩-嫩的,手里提着大包小包,一脸愤懑地塞进后备箱里:“买这么多,你俩是女人吗?逛个没完没了,他爷爷的当我——”   容铮就站在他身旁,又长又直的两条腿根本不会认错。   多米一抬头就看见他两条腿,下意识哆嗦了下,马上把后备箱关好。   容铮像是嫌太阳光晃眼,半眯着眼睛看人。   多米内心骂狗男人,都快要憋屈炸了,但表面他还是欢呼雀跃,笑得眼睛发亮,摸着脸朝舒墨喊:“舒哥,那牛奶面膜真香啊,我差点就舔脸了。你快看我脸——是不是变得特别嫩?”   舒墨看着他笑,那幅眼镜又戴在脸上了,他摸了摸微凉的镜框,觉得无论是那份沉甸甸的重量,还是保护膜似的树脂镜片,他都异常的怀念。他摸着镜框的腿,坐进了车里,等车开动的时候,他突然“啊”了一声。   容铮停下手里动作,转过头来,原本冷着的脸看他的时候就柔和了。   舒墨摇摇头,朝他笑着指着镜框腿:“后面那刺扎了我耳朵一下。”   说着,弯了下眼睛。   ………   他们两人旁若无人的亲昵小动作全都隔着车窗让旁边的车看见。   那车灰扑扑的,看上去好像刚从泥水里打了个滚。刚才一直在停车场停着,这会也跟着容铮的车开了出来。红灯停了,那车和容铮的车在马路中间并排。但容铮几个人根本无暇关注隔壁车坐的什么人,好像全身注意力都放在身边人身上了。   那车里面坐着个穿黑色皮衣的男人,把着方向盘佝偻着背部朝前看着,看到容铮趁着停车的档口帮坐副驾驶的小眼镜把安全带系好,便厌恶地一撇嘴,握着手机沉着声说:   “那几个小白脸在商场逛了一圈,也没做什么,就是买衣服剪头发。娘们唧唧的还敷了面膜。啧,真把我恶心坏了,没想到是对死基佬——那个容铮看起来冷模冷样的,居然看上了个小眼镜,还是男的……还用跟吗?我真想回去,怕再看下去长针眼!”   那头沉默了下:“不是装的?”   “能装的吗?都亲上了,我亲眼看的。而且我旁敲侧击问过,听说那小眼镜过敏啥的在医院躺了个把月,姓容的就像孝子一样把屎把尿没离开过,我对我家娘们都没这样过,这都不是真爱那哪儿还有?”   手机那头嗤笑了一声,然后又叹了口气,说:“行吧,我估计他们也不会再做什么,事情都过去了,上面打了招呼,他们也得担心自己前程不是?老混在这里也不是个事儿!那个周鹏我看也不是说假话,那就是个二货,难怪那个胡明海以前说他是靠爹上位的,这话真心不假——不过还是盯着点,让老黄别掉以轻心。”   那人握着手机,透过贴了层防窥膜的车窗玻璃朝旁边车看了眼,一时凶相毕露,阴森森地笑了声:“知道了,要不行,就让老黄给他吃带“药”的饭。”   绿灯亮了,公路上的车又跑了起来。车里容铮和舒墨商量着事,两人说话倒是不大声,就是偶尔会有些惹人的小动作。一会儿捏下耳朵,一会儿摸下手。   多米年纪小还没谈过恋爱,电视上看个亲嘴都得脸红半天,这实在是没眼看。他估计也就他能好脾气忍受了,要换个人那不得直接摔门走人。   太不要脸了!   都忘记他青春期容易受影响吗?   他觉得自己三观别说崩塌了,都已经三百六十度旋转了还滚地上让人撵了几次,全碎成渣了。   他就在后座专心致志玩着手机,过了一会儿,他突然头也不抬地开口:“那车没跟来。”   那声音不大不小,刚好全车都能听见。   容铮本来边开车边在和舒墨说着悄悄话,手指夹了根没点燃的烟,闻言瞟了眼后视镜,半晌,他淡淡地“嗯”了一声。   那从医院一路跟出来的小尾巴已经不见了。   舒墨呼了口气,感觉自己脸都快要笑僵了,把眼镜摘下来拿眼镜布擦了下说:“东西拿到了吗?”   容铮把手摊开给他看:“只有这个。”   他的手又长又干净,指腹上带着层薄茧,手心上有条白嫩-嫩的痕迹,之前舒墨还亲过。   舒墨有些不好意思,他移开视线,把注意力集中在躺在手心里的那把挺精致的钥匙。   钥匙中间挂了条红绳子,看起来实在普通,却是让他们一路冷汗热汗没停过。   容铮把钥匙放在他手里,离开的时候不轻不重地捏了下他的耳朵:“那孙周兴就给周鹏说了个存箱号,我去看了一圈,只有这么个箱子,打开里面只有一把钥匙。我去问了超市的服务员,他们说箱子两天没人来取就会把里面东西收走,我估计钥匙应该是昨天放的,怕惊动那些人,我没找他们要监控。看来孙周兴自己也怕被人出卖,所以干脆留了一手。”   舒墨耳朵发烫,他扭头看着车窗外面,这时间还没下班,路上空空当当的。他摸索着手心里那钥匙里的起起伏伏的棱角,闻言微微眯了下眼睛:“那要是周鹏今天醒不过来,这线索不就得和我们错过了?”   容铮“嗯”了一声,又笑了:“他福大命大。”   “但这钥匙到底是什么,孙周兴有提示过吗?”   容铮:“来不及说……”   两人同时沉默了一下。那场远离市区的爆炸一出,总感觉把那些掩藏至深的东西一股脑全都炸了出来。   也不知道到底是好是坏。   炸得惊心动魄,炸得骇人听闻。   “估计是哪家银行保险柜的,这里没有,得是那种大银行。回头我查查。”多米在后座眨眨眼睛,他把手机屏幕放大,那里面是刚刚后面跟着的那辆车照片,突然瞳孔一缩,“靠,还是政-府的车,这群家伙也太明目张胆了。还好我留了个心思,跑去把车前后左右都加了几个摄像头。那修车师傅还以为我是被碰瓷被碰瓷出了ptsd来着,绕着弯问我要不要去医院看看。”   舒墨叹了口气,把钥匙放进容铮衣服内侧包里:“还是周队警惕性高,那么大一场手术,命都快没了,醒来还装傻充楞,那些人还真都被他忽悠过去了……”   容铮笑了一下,视线落在前方手牵手过马路的行人身上。人人脸上都是平时一样的无忧无虑,好似昨天那场意外和他们毫无瓜葛,只管每天上班下班,过好自己的小日子。   这样最好。   是那群人的愿望。   容铮说:“欧阳在那边看着他,那些人不傻,知道不能当众下黑手,只能下毒,但是有欧阳,这事情他们就成不了。再说我们明天就回去了,转送的车都备好了,他们不可能跟去淮赧。”   “现在去哪儿啊,回去吗?”多米遗憾地叹了口气,“难得把小尾巴甩掉了,不去干点什么违法乱纪的事情,总觉得心里不畅快。”   容铮皱了皱眉,但没说什么。   多米以为这是默认了,在后面干脆计划起来:“我找家餐厅吧,老大,这家人均高点,说是山珍野味,我看评价不错,怎么样?别那么小气,明天咱们就得回去了,下次再来不知道什么时候……烛光晚餐哟,和舒哥,可不亏啊!”   最后一晚。   舒墨的手指轻轻敲着车窗,过了一会儿,他像是想起什么似的转头问:“多米,那个给你日记本的学生,你知道他在哪儿吗?” 第493章 残缺器官的遗体(一百三十五)案终(本卷完)   下午五点半,市五中放学,周云龙正在慢吞吞收拾书包准备回福利院。往日他都是回村子,但是村子里已经没了陆叔,也没了他的容身之处。   收拾一半,他又不愿意动了,坐在座位间看着窗户发呆。其他学生都因为今天准时放学都很高兴,勾肩搭背约好晚上玩的地点。但是没人约他,无论是从前还是现在,他仍然是孤零零一个人。   邻桌是个有些胖的女生,性格很活泼,看他坐着不动就喊他:“周云龙,下课了还不回家。”   “我想先把作业做了。”周云龙又把书包打开,把试卷重新拿出来。没人知道他住在孤儿院,他也不会说,因为他觉得没妈的孩子会被人瞧不起。   那女生“恩”了声:“哦,那你做吧,不过还是要早点回家,我妈说最近很乱,到处都是杀-人犯。”   周云龙一脸茫然:“什么?”   那女生奇怪看他一眼:“你不知道吗?昨天那么大的事情!”   教室里这会儿还有几个学生,听说周云龙不知道,立刻很积极的过来跟他七嘴八舌说昨天事情经过。周云龙听了一会儿觉得心里发慌,感觉有什么堵在嗓子眼,不上不下的难受。   “那警-察到底是坏的还是好的?”   “有好的有坏的。”一个已经一米八高的男生凑上来,拿手机给他看照片,说,“昨天那个直播的是好警-察,这个和坏人握手的是坏警-察!”   周云龙低头看手机上的照片,很模糊,就一个背影,但周云龙觉得有些眼熟,好像在哪里见过。   “这个人长得肯定挺帅。”同桌突然开口,岔开了话题。   旁边几个男生一脸鄙夷:“你就是别人说的颜控吧,这个人可是坏人!”   那女生不屑地撇撇嘴,背起单肩包,冷笑着说:“这有什么,男人不坏,女人不爱!”   说完她就走了,走之前还给周云龙说记得明天早上他值日,早点来。   高个子男生看着女生的背影对周云龙说:“她对你有意思。”   周云龙没高兴,他反而是皱了皱眉,莫名想起那个让他毛骨悚然的同桌——张晴。   也不知道她现在怎么样了,如果她知道那本日记本在自己手里,还被自己给了警-察,她会不会来找自己拼命?   想起那本日记本里的内容。   周云龙忍不住抖了抖。   同时他也想起了陈老师,想起了奶奶,想起了陆大叔。   陆大叔……   周云龙想起了昨天陆大叔跟他说的话,他忽然觉得眼睛有些发酸。   ——“小龙,人一辈子必然要经历很多曲折。出生的孩子都哇哇大哭,因为他们知道,要来的这个世界太苦了。”   ——“你将来会遇到更多挫折,会认识不少人。”   ——“人有无数种,有的会利用你,有的会帮助你,有的会害你,有的会爱你……但你没必要因此畏惧远离他人,小龙,你该学会做的是做一个好人,对得起自己良心。”   ——“一言一行,行得正坐得端,是非对错在你心中。”   周云龙揉了揉眼睛,把眼角揉得通红,然后他摸了摸放在书包里陆大叔托付给他的黑色小本。   陆大叔说他不会回来,他看见了同学手机里的通缉照片,他的确不会回来了。   他没有骗人,他真的是警-察,一名被通缉的警-察。   但是,大家都说他是好警-察。   周云龙吸了口气,把攥得泛白的手指松开,笑了起来。   很快,同学们就走完了,外面操场上响起了学生们打闹的声音,很是无忧无虑。他拿出笔开始认真做试卷,马上他要参加高考了,他知道,那是他唯一能改变命运,能和其他人一样过上无忧无虑的生活的机会。   他那些衣食无忧的同学们,可能做梦也想不到,坐在同一个教室的同班同学里,有个像枯叶一样到处飘零,连根都找不到的人。   他感觉他突然长大了,懂事了。   重新开始吧。   周云龙点点头,认真地做题。   他没有注意到站在门外沉默望着他的年轻男人,那个男人站在门口站了很久,他仿佛是在做什么决定,揣在兜里的拳头握紧又松开。   舒墨并没有见过周云龙,实际上他应该不知道这个孩子的存在。   但这个孩子太特殊了,无论是从小透露出反社会人格的张晴,还是失踪又复出的陈茜,又或是已经被拘禁的陆阳,都和这个孩子有关系。   魏威说过这个孩子带着他们找到了姚大江,从而顺藤摸瓜,找到了八佛会所,了解了陆阳当年的案子,同时带回来人肉做的腊肉。   多米告诉他,这个孩子带来的日记本,让他们知道了谷小玉的妹妹,张晴的真相。   张晴和谷小玉因为是亲姐妹,长得几乎一样,但是两人的命运却截然不同。   姐姐谷小玉虽然被人收养,但却并没有过上好日子,对她来说,兴旺村的生活就像是人间的炼狱,不仅被养父谷大柱强-暴,还被亲生父亲张治水吸血,满村人对她的遭遇不闻不问,甚至还插上一脚。她最后死的凄惨,半身赤-裸,形貌狰狞,只因为挡了兽父卖儿子赚钱的路,被活活勒死。   张晴是标准的反社会型人格障碍,拥有高攻击性、无羞愧感、行为大多冲动缺乏计划性、无法很好适应社会。别人挡了她的路,她就会想尽办法把对方赶尽杀绝,为达目的不肯罢休。利用自己是儿童的假象造成多次意外事故,直到她遇上了唯一的亲人谷小玉。   那个同样受尽磨难从家跑出来,期冀能找到自己亲生母亲可以解脱的血脉相连的人。   然而梦就是这时候破碎的。无论是张晴和谷小玉,彼此认为是地狱的生活,对对方却是天堂。   但没人知道,日记到此为止。   彭泽说过,谷小玉和张晴在村里做的事和他们无关,可能他处理尸-体的时候,被她们撞上,让她们心生了些冲动,其他多的就再没有了。   一个小学毕业在KTV打工的女孩,一个在孤儿院里长大半路辍学逃跑的张晴,这两个女孩到底是如何想出那样一个奇特的死亡方法,让谷大柱以那样阴森离奇的方式死在了众目睽睽之下?让整个兴旺村为此发了疯,把那些掩盖几十年的罪行暴露在他们眼皮底下?帮助他找到了黄敏的女儿黄媛。   舒墨心里有太多的疑问,需要找到一个人给他解答,所以他想到了周云龙。   可周云龙会知道什么吗?这个始终处身事外的男孩可能给不了他任何答案。   如果他走进去,打破了那个男孩的平静,那那个男孩了解真相后,知道自己竟然无意之间插-入了这样恐怖的事件之中,并不知不觉在其中担任了重要的角色,他是否还能镇定地坐在教室里,专心做着功课?   天慢慢黑了,四周的人越来越少,在刚刚出事的城市里,没有人愿意自己的孩子在家以外的地方多待一会儿。   周云龙仿佛已经沉迷入学习,时而咬下笔头思考,时而奋笔疾书。   这个孩子很勤奋,很刻苦,性格也是让人喜欢,长得也好,不用说,他的未来肯定很好。   空阔的脚步声在身后响起。   他转过头,看见容铮正握着手机朝他走过来。   ……   在泛着凉气的太平间里,工作人员按照序号打开了密密麻麻的冰柜中其中一个,拖出了女人苍白坚-硬的尸-体。   她的身-体已经被缝合完整,因为无亲无故,她只能躺在太平间里,等待案件调查完之后被统一处理,成为殡仪馆里无名骨灰的一员。   那名工作人员举着手机,按照对话另一边人的指示,仔细观察着女人的头部,只见他的手轻轻按压-在头骨上,眉头一皱说:“有,她颅骨的额骨部分有块一元硬币大小的圆形凹体。陈法医认为这是幼儿时期造成的,就没做深入调查……容队,这时候查这个做什么,是调查报告有什么问题吗?”   容铮眼皮一跳,抬头望向了舒墨:“死的是谷小玉的妹妹——张晴。”   ……   “张晴出生没多久就被人扔在了福利院门口,那时候她只有五斤,严重营养不-良,但是除了这些就没有什么其他身-体上的疾病。因为她长得不错,学习能力强,体检报告也一直都正常,是福利院里难得的正常孩子,因此那时候意愿领养她的家庭很多。如果那时候被领养了,说不定会和正常的孩子一样长大,反社会人格障碍的病人并不是都是罪犯,很多人都正常长大,凭借着独特的能力做了警-察,做了研究人员……”多米打开了电脑,把张晴在福利院的档案调了出来,“可就在她五岁的时候,一次三天的试领养中,她突然出现了奇怪的动作。”   舒墨问:“什么动作?”   多米一指报告上,说:“张晴在领养人家中,因为和领养人发生冲突,突然冲到厨房的灶台使劲撞击头部,导致头部出血,整个过程中张晴面无表情,没哭没喊,让领养人感到很怪异。后来福利院带她做检查,发现她头部有处凹陷,专家说这可能会导致精神异常,就没人敢领养她了。毕竟谁乐意在家里埋个不知道什么时候能爆炸的炸弹啊?”   容铮皱眉:“这个女孩最大愿望就是能拥有一个家庭。这份专家诊断对她来说等于一份无期徒刑的宣布书,处境可以说是从天堂掉到地狱,巨大的心理落差很可能让她走上错路,她性格越来越极端,到最后干脆做出杀-人的举动。”   “唔。”舒墨把手揣在兜里,嘴角略带讽刺的一翘,用几不可闻的声音说,“所以所有的脏事都妹妹做,姐姐只管天真无邪,然后快快乐乐过自己的好日子。”   容铮低头看了他一眼,莫名觉得他话里有话:“这话是什么意思?”   “这还不明显吗?”舒墨垂着眼看自己的沾了灰的鞋尖,漫不经心地说,“当年这对姐妹利用两人长相相似各取所需,姐姐留在了孤儿院,妹妹去了谷大柱家。妹妹本以为那是天堂,结果没想到是地狱,姐姐有机会逃离魔窟,哪里肯和她换过来。所以妹妹一不做二休杀了谷大柱媳妇,把谷大柱弄瘫痪躺在家里,反正她已经杀了好几个人了,多一个也没什么。姐姐这手玩得太好,到最后都是妹妹给她做了替死鬼,彻底成全了她。”   容铮听了这话,突然无端觉得背后有些冷,他一皱眉:“这样想……”   “是不是太黑暗了?”舒墨笑了起来,“我只是觉得每次出现命案,恰好谷小玉都离开了一阵。她每次都离开的恰到好处,让我忍不住都拍手称奇了。说起来那个日记也是……”   舒墨说的温和,容铮却是心猛地一跳,他转头看向舒墨,发现舒墨往外走的背影。   只听舒墨轻飘飘的声音说着:“谁会把自己杀-人的细节写进日记里?也太没防备心了。”   容铮想要说什么,但这时候舒墨转过身,脸色如常地朝他伸出手:“容队,要不要和我逛逛校园?”   ……   看守所里,孙朝东接到通知,有人电话找他,他有些不耐烦,摸着光秃秃的后脑勺迈着八字朝外走。他现在是看守所里的头号红人,谁都对他咬牙切齿,谁也都不敢惹他,因为他是杀-人不用偿命的神经病。   不过,就算是犯了重罪的重犯也有些基本权力,比如人渣如孙朝东也有权力接个电话。   但这个电话实在是有些莫名其妙,接了好半天没声音,就在孙朝东骂了句脏话准备挂下的时候,那头突然有个女人轻轻地喊了声:“东东……”   孙朝东一顿,眼睛刷地一下就红了,连握着电话的手指也开始泛白。但他最后什么也没说,那女人把他丢在那像是监狱一样的豪宅里不闻不问几十年,有什么资格在这时候来做悔恨不及的慈母呢?   孙朝东深深吸了口气,沉默半晌,他沙哑着声音说:“以后不要找我,当我死了。”   说完,他直接挂了电话,转身就往回走。   就在要走到他的监室的时候,站在他身后的狱警突然伸出手,不轻不重地抓了下他的脖子,就像是在抓个小狗。孙朝东浑身一颤,全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刚想要发怒骂人,却听那人在他耳后,用只有两人才能听见的声音说:“你做的不错,过两天就能走了。”   孙朝东一愣:“你……”   还不等他反应过来,那人直接一掌重重地按了下他的后脑勺把他整个身子往前一送,关进了监狱里,等他回身再去寻那人,那狱警已经走远了,拐了个弯,彻底看不见踪迹。   孙朝东默不作声坐回了床上,视线落在窗户外半黑的夜色,看了许久,他嘴角微微翘了起来。   ——配合我们,你有什么要求?   ——要求啊……弄死老头。   ……   晚上,廖城嘉出了趟门给小萝卜买点吃的随便买点特产。他开着他那骚包的红色豪车引人注目地在城里天南地北瞎转悠,最后回去的时候,他一脚刹车,把车停在了医院外的路,因为他看见了一个熟人——出来溜达的小光头阿光。   阿光站在街上,仰头看着渐渐暗下来的天空发呆。他脱下了病服,穿着一套比他明显大两个号的棉袄,细胳膊细腿的,穿着松松垮垮的。这个男孩小小年纪生了重病,家里为了给他治病已经粮尽弹绝,在外打工的父亲终于无法承受,彻底和家里断了联系。   医院不是做慈善的,下了几次催款单都没回应,再听说孩子家的唯一劳动力跑了,就找来家属谈话,让孩子回家保守治疗,其实就是等死。   廖城嘉推开车门,手指里夹着根烟,朝他招了招手:“你在干嘛?”   阿光看见是他,立刻两眼一弯,笑了:“我在等阿爷。”   这孩子好似永远无忧无虑,什么事都打不倒他。   廖城嘉半眯着眼睛看他,手指在方向盘上敲来敲去。阿光摸着脑袋,总觉得廖城嘉在看他,又不在看他。   这时候阿光爷爷过来了,手里提着一大袋编织袋,里面全是塑料瓶和纸板。   廖城嘉睁开眼,朝阿光指了下后座:“走,叫上你阿爷,我带你去看病。”   “去哪儿啊?”   “去省会,大医院,专家会诊。”   “天,我可没钱啊。”   “滚,谁说要你钱了。”   ……   ……   第二天从省城来的调查人员及官员陆续离开。   之后,在经过一周紧密锣鼓的调查后,绑架案终于落下帷幕。   陆阳和冬宁对自己犯下的绑架案供认不讳,并向警方提供了他们这些年查到有关于达胜集团地下产业的证据和证人。警方根据两人的供词走访隐居的受害人,得到了大量口供及隐藏的物证,揭露了在孙家的白色产业下隐藏的人体器官买卖的罪行。   全市的所有大小医院,学校,疗养院也在隐秘的调查下,找到了大量受害人名单,以及非法器官售卖的中间商及购买人,大量涉案人员被抓获,以孙周兴为首盘桓欲海市多日的地下涉黑组织终于连根拔起,暴露在世人面前。   另一方面,在警方连环作业的高压审讯下,和孙家有关的贪腐分子终于开了口,承认这些年来收取巨额贿赂并利用职务上的便利为孙周兴谋取利益的事实。欲海市原市委书记刘有亮在审讯过程崩溃,痛哭流涕,直言后悔,并交代了多位涉案省市高官,想要获得宽大处理。   尽管官方极力告诫新闻媒体克制,但该案依旧以各种形式让外界知道——私媒爆料,地下论坛,口口相传等,以至于国内公信力再次减弱,多地大学生自发组织名为“阳光正义”的游行活动。游行当日,受害人家属参与,私家车自发长鸣三分钟,被媒体称之为“生命的哀悼之日”,国外各大媒体借机宣扬华国***。   一个半月后,4名副部级高官涉嫌严重违纪先后接受调查。   五月一日劳动节,一艘出海渔船遭受风浪颠覆沉船,船上六人不幸遇难。然而经过打捞后发现,遇难人中之一是失踪已久的平川省公安厅副厅长唐成江,经法医鉴定,确定死因并非他杀。   唐成江此前被控直接或通过家人收受巨额贿赂,泄露党和国家机密,严重违反廉洁自律规定。但此项控诉因为证据不足受到警方内部很多人员质疑,认为唐成江侄子的死和本人失踪过于蹊跷,有很多疑点。可因唐成江在逃亡中遇难让证据链彻底中断,国内社会舆论和国际环境质疑声音也越发强烈,为了维稳,该案就此划下终点,案卷封存进入了档案室。   兴旺村的村民涉嫌绑架罪,强-奸罪及买卖儿童罪全部被警方抓获,其中刘兰涉嫌多起重案,判处死刑,刘兰不服,当庭上诉,二审维持原判。该案审讯调查持续了近两年的时间,其间刘兰多次要求和儿子见面,然而她的儿子从未出现过,直到死刑当日,刘兰依旧没有见到儿子和已经能说话的孙子。从此兴旺村再无人气,不久之后这里变成了和风鬼村一样的鬼村。不过这都是后话了。   另外,警方在谷大柱的病床下找到了张晴另一本日记本,日记本里张晴详细描述了在山中遇见彭泽后便计划报仇想要杀害村民并嫁祸给彭泽的事实,可见她本来计划杀掉整个村的人,却在杀害谷大柱后,被其父张治水丧心病狂杀害。调查到此的调查人员感慨,不知道这到底是幸运还是不幸运。谷小玉依旧下落不明,到张晴火化的时候,只有其弟张福到场。   白驹过隙,到了六月一日儿童节,一个风和日丽的日子。   舒墨带着小萝卜去了万寿园。   那场直播唤回了小萝卜部分隐藏在记忆深处的记忆,他每晚在噩梦和迷糊的幻境中游走,李悠然和于文海①如影随形,像两抹来自地狱噩梦的影子牢牢抓着他不放,经过了两个月的心理治疗,疗效甚微。为此小萝卜明天就要坐上离开这片土地的飞机,前往一万多公里外的地方,他要在那里接受世界最顶尖的脑部和心理治疗。   他们来的很早,墓园里几乎没人,空气中夹杂着自然的淡淡腥气,小萝卜捧着两束百合花,迈着小步子紧张地跟在舒墨身后。绿色的青松随着风轻轻摇晃,他们逆着风走上一层层阶梯,在两座放满了鲜花的墓碑停下。   舒墨为她们在这里选了最后的归属。这里位于墓园的深处,没有树木的遮挡,阳光充足,不远处还有座开满月季的花亭,上面挂满了锁,全是对逝去的亲人的思念,天气好的时候,还有小孩子跑来放风筝,完全没有一点死气,到处是生气勃勃的模样。   墓碑前放着许多点心和水果,显然已经有很多人来祭拜过。舒墨坐在一旁台阶上,看着小萝卜笨拙地换花,六月初夏的阳光实在和蔼,早上微凉的风吹来,也不让人寒冷,两束纯净的百合花上是两张笑得灿烂的脸庞。   舒墨看着墓碑上的照片,把背包打开,拿出了一叠厚厚的报纸,然后一张张点燃。   那些报纸上报道着案件的进展,描写的字数并不多,大多是不足百字语焉不详的通报。没有人知道背后那些惊心动魄的故事,那数年孜孜不倦的寻找,那让灵魂都为之震颤的牺牲。谁都不知道,在那苦难和煎熬中,开出了一朵小小的花来,无畏着寒冷,在风雨里昂首成长。   感受着火焰带来的灼人的温度,舒墨闭上眼睛。   过了好一会儿,他听见小萝卜的声音。   “妈妈,奶奶,我要暂时去个很远很远的地方,可能要好久不能来看你们,你们要自己照顾好自己。”   一阵风吹来,花亭里的锁轻轻发出了“叮叮”的声音。   既欢快又温馨。   舒墨歪了歪头,一道熟悉的身影站在花亭之间。   ——妈妈啊。   ——我好像又看见你了……   ***   晚上七点,天色已经全黑了,寒意和阴雨不声不响地造访了这座城市,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混合着焦油和泔水的臭味,往日热闹的大街上现在几乎见不着路人。狭窄破旧的矮楼间,一个女人走下了出租车,她臃肿的身-体被裹在黑色的大衣里,她厌恶地扫了眼地面肮脏的污水和垃圾,把大衣的裙摆朝上提了提,然后朝小巷的深处走去。   “我的兄弟姐妹们,一切已经开始重新运转了。   我知道你们和我一样激动,我们曾经身处在最邪恶的深渊,默默注视着这个肮脏腐臭的世界,从未想过有一天自己会成为主宰。   你们是否早已经饥-渴难耐,是否日夜痛苦,在怒火和怨愤中呐喊着复仇!   唯有死亡!血液!火焰!惨叫!才能让我们烈火中煎熬的灵魂得到片刻的安宁!   八年前的事终将重演,序曲已经奏响,接下来的曲章由我们来谱写。   希望你们还记得往日的承诺,我将在这里等待,期待我们再一次的重新聚首。   让我们再一次体验灵魂燃烧的感觉。   而他……那个我们心中的信念,终将在灵魂燃烧的上帝圣火中借着圣子的身-体再次重生。”   在其中一栋三层矮楼里,男孩兴奋地敲下最后一个字,电脑的屏幕闪烁着蓝色的光芒,直到那个发送键显示出成功的字样,他才露出满意的笑容。   做完这些事后,他闭上了眼,难抑激动地仰着头靠在椅子上。他在回想那刻入骨血的记忆。每当他抬起手,那滚烫的感觉让他难以抑制的发出灵魂的震颤。那***深深刻入身体里,在长达八年的岁月时间里不曾有一分一秒的褪去。   他一直在屏息等待,而现在。   就是现在,预演已经成功,预示着那过去的一切必将重演。   此时此刻,他感觉血液在体内沸腾的***,以至于脖颈间的青筋狰狞地凸显出。到最后,他难以抑制似地咆哮了一声,激动地站起身来,然后大力地踩着步子在吱嘎乱响的木地板上跳来跳去,想要借此来抒发那难以抑制的欲-望。   快了……   快了……與。タ。糰。懟。   就差一点!只有一点!   就在这时候,窗外传来清脆的声音,那是女人穿着的高跟鞋和石板发出的激烈撞击声,有个女人正朝着他的方向走来。   男孩的动作僵住,他站直了身-体,侧耳仔细倾听着。   窗外又一阵刺眼的光扫了过来,随之而来是熟悉的轰隆巨响和地板的震动,那脚步声伴随着那些噪音朝着他的小屋走来。   男孩抿了下嘴,他拿起挂在门后的外套和围巾,同时拿起桌上的眼镜,边穿戴着边迈着轻快的步伐走下楼梯。   当他走到大门的时候,门铃恰在这时响了,他把身上的衣服稍微整理了下,然后露出一个和方才完全不同的腼腆可爱的笑容,打开门看向女人,柔声说:“妈妈,你怎么来了?” 第494章 致命的吸血伯爵(锲子)415广场踩踏事故,铺垫剧情整合,没有主角,慎买   ①   4月15日,星期三,下午五点五十。   因为天气急速变化,乌云低垂,还没到六点,天已经被黑压压的云层塞满,像是浸透了的墨汁一点光都不透。   空中还飘起了青烟似的阴冷小雨,雨淅淅沥沥落着,把整个城市变得朦朦胧胧,也显得摇摇欲坠,似乎一双无形的手正神秘酝酿着一场汹涌的暴风雨。   然而此刻,淮赧市地标性建筑石碑广场,却温度高得惊人。   城市的霓虹灯光照亮了飘洒的雨点,汽车的喇叭声一声高过一声,市民们闹闹攘攘地走上街头,嘈杂的脚步声混杂着议论声,近万人聚集在这里,人潮涌动,将有限的空间消耗殆尽,窒息感层层袭来,却还是不断有人不听劝告,像是群蚁不断从地铁、公交、大楼里密密麻麻涌入现场。   广场中心很快组成密不透风的人海,潮水般泛滥的巨流下,主要交通干道也跟着瘫痪,没多久,现场进入一种微妙的诡异气氛。   在场的所有人都有条不紊,彼此间保持着一种默契的秩序,这是难得一见的场景;每个人身上都透露出紧张、热情还有期待,眼神喁稀団。中透露出他们急不可耐的心情,可脚下依旧有节奏地缓缓朝前挪动,走到无法动弹的位置,他们就停下脚步,驻足在原地。   悬挂在头顶,无处不在的led巨幕,正放映着名为“正义审判”的绑架直播。   这场审判大秀真实在眼前上演,扭曲疯狂的面孔铺天盖地地笼罩着这里,声声歇斯底里的质问和沉着的对白,像是一柄柄利剑击穿着人心,彰显着罪犯的嚣张和执法者的无奈。   “……法律就是这样,冷酷无情,不尽如人意。”   男人的声音从扬声器里清晰地流出,在所有人的耳边奏响,通报着不如人意的事实。   人群无一例外都仰着头,沉默着,等待着,眼神有愤慨,有暴怒,有急切,有兴奋,有激动。他们手里握着亮着屏的手机,不断响起的来信提示音此起彼伏,组成急迫的乐章,震得人耳朵嗡嗡作响。   直到倒计时开始的时候,他们又如朝圣者般,高举起一只手将手机当做荧光棒用力挥舞着,潮水般涌动着。   手机在空中投射出一道道蓝色光束,照亮了浑浊的黑暗,他们的脸上此刻洋溢着兴奋激动交织的神情,仿佛正在参与一场史无前例的盛宴,眼神里都溢满期待的光芒。   整齐划一地高声倒数着数字,他们的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有力,蕴含着湿气的空气都要沸腾了,数十万人齐声大喊的声音几乎要震碎黑夜,击穿浓密的乌云。   谭鑫激动地举起手机,拍摄着这震撼的一幕,他忍不住想,这简直算得上是能上历史性的一刻,而自己将是这一刻的见证者。   这种想法一出来,他就迫不及待地想要分享出去,让所有人都知道他就在新闻发生的最中心。   他为自己此刻能参与这场跨时代意义的集会,感到无比的荣幸和欢跃,然而,就在一个小时前,他还百无聊赖地坐在教室里听着老师讲课。   初三的时候,他跟随家人搬到了这座陌生的大城市,最开始有到陌生地方的新鲜感,但时间一长,新鲜感消失换来的是孤独和失落。   童年一起长大的朋友和同学相隔万里,谭鑫在新学校里显得格格不入。   欲海的教学水平比起淮赧差距不是一点,谭鑫很快发现他跟不上当地学生的节奏;另外,这里的学生已经形成了自己的小团体,没有他插-进去的份。   没有可对话的同龄人,跟不上学习的节奏,谭鑫的成绩越来越差,他也变得越来越叛逆,成为老师眼中的问题学生。   大人以为孩子变坏几乎是一瞬间的事情,实际上是一个漫长的过程。在被老师一次次争锋相对后,他开始不按时完成作业,和同学发生口角,甚至打架,然后是逃课。   逃课对于一个即将面临高考的高三学生,实在是疯狂到了极点,但青春总是有那么一两次叛逆。   今天早上他被安排到了特殊座位,在老师的讲桌旁,整个教室的视觉焦点。他全程涨红了脸,同学取笑议论的声音传进他耳朵里,那一瞬间,他就做出了决定,他要逃课!   他只拿了手机就从教室里逃出去。   过程毫不艰难,因为所有人都在埋头苦读,没有人注意到他。也没有老师想到高三了,居然还有学生胆敢逃课。   谭鑫从来没有想过,这次逃课居然成了他一辈子都难以忘怀的记忆。   看着四周拥挤的人群,谭鑫把现场情况录成一段段视频发到各个群里,他就像实时播报的新闻记者,挤在人群中央描述现场的情况。   说实在话,他并不关心直播里的内容,他只想因此获得更多的关注,满足缺失已久的信心感。   平时没多少人搭理的他,今天在几个微信群里都成了绝对的主角。手机“兹兹”震个不停,把他的虎口都震麻了,可以想象有多少人正在叫他,想要从他口中得到现场的情况。   在这个全民娱乐的时代,像他这样的人很多。就在他身边,有几个打扮时尚的女孩正举着自拍杆,在直播间里做实时直播。她们另一只手拎着购物袋,很明显是刚购物完正巧撞见了这一幕。   直播间观众打赏会有金币掉落的“哗哗”声,从她们打开直播间后,“哗哗”声一直没有停过,女主播兴奋地喊着:“宝宝们,还想看什么?要不要再朝里走近一些?”   谭鑫嗤之以鼻地哼了一声。   冷风裹挟着细雨拍打在他的脸上,谭鑫最后打算拍一点更有用的视频。他高举着手里手机,踮着脚尖举目望向四周,他想要去一个高一点的地方,一个台阶,一个停车桩,能够让他拍摄下现场的全景。最好能拍到一点轰动的东西,要是有人闹矛盾打架就好了。   就在这时,背后响起了狗吠声,谭鑫扭过头,发现一个全副武装的警-察正牵着警犬朝着他的方向靠近。警-察一边劝说着四周的人,一边被警犬牵引着朝前走。   警犬锋利的牙齿和健壮的四肢肌肉让谭鑫有些害怕。   谭鑫抬头看了一眼巨幕,便快速转身离开,他不想招惹警-察,需要赶紧找到地方拍更抢眼的视频。   还剩下40秒,周围的人倒着数喊着“39、38、37——”   得赶快了,不然会错过好戏,一阵寒风刮乱了头发,谭鑫注意到不到一米的地方有个路灯。   这时候路灯周围空了一小片,因为旁边就是垃圾桶,他连忙挤开人群,抓住金属灯杆,爬上了垃圾桶,就在此时,身边人开始喊到“十、九——”   他转过身,看着细雨和霓虹灯交织成的网笼罩着广场,密密麻麻的人头攒动,所有人高举着手里的手机,震耳欲聋的倒数声响彻四周,巨幕下向空中直射的镭射灯光束直射云霄,犹如一片梦幻的场景。   所有人声嘶力竭地高声欢呼:“一!”   他嘴角不禁扬起,调开了视频,举起了手机——   “同-志们,快看!你们将见证的是历史的一刻!”   ②   4月15日,星期三,下午五点,石碑广场地铁站A口,一家二十四小时便利店。   “您好,先生,总共四十三元,请问是现金还是网银。”   中年男人没说话,他只是边摇头晃脑边摆摆手,然后用右手摩挲了下裤兜,从里面掏出一张钱递给收银员。   那张钱皱皱巴巴,红色的纸张上有大块大块油污状的污渍,收银员面带和善的微笑,但拿钱的时候,却是小心翼翼地用拇指和食指的指甲尖夹过钱,仿佛那不是一张百元大钞,而是一个随时能爆炸的炸弹。   收银员飞快地验钞,再飞快丢进收银机里,然后找补了零钱,再拎着钱的一角,支着手臂递给中年男人。快得几乎眨眼的功夫。   这一连套的举动算得上是非常不尊重人,如果换个人可能要开始拍桌子和收银员吵起来。   中年男人倒是毫不介意,他仿佛早就习惯了这样的对待,后面排队的人都“心地善良”地给他让开了足有一米的距离。   因为他身上的味道太“冲鼻子”了。中年男人身上散发着浓重的汗臭味和酒臭味,外面套着件不合身的军大衣,磨破的布料里渗出深灰色纠成疙瘩的棉花,头发和胡子乱蓬蓬地缠在一起,像拖布一样又油又臭垂在肩膀上,看起来至少半年没洗过,满头满脸都是黑泥,显得眼睛尤其的亮,一张口就是残缺不全的烟牙,就是典型的流浪汉。   在其他人看来,让他进超市就是件慈悲不过的事情了。   中年男人似乎有些神神颠颠,他晃着头哼着什么曲,然后咧开嘴冲周围的人嘻嘻哈哈笑一下,把东西都呼噜一下塞进随身携带的黑色塑料袋里。   收银员是个年轻的小伙子,他看着桌上留着的那张收银票,发现这个流浪汉除了买烟酒吃的还买了裁纸刀和手套。   他看着流浪汉摇摇晃晃离开的背影,不禁皱起眉想,他买这些干什么呢?   又一堆商品放在眼前,收银员立刻回过神来,忘掉了方才那小小的插曲。   超市里的人渐渐多了起来,门口铃铛声不停响起,还有不远处传来嘈杂的喊声和笑声,收银员下意识抬头朝外看了一眼,心里忍不住想是不是在搞什么活动。   外面天全黑了,还飘起了雨,但人却越来越多起来,收银员下意识想要看手机,但便利店要求员工上班时间不能玩手机,违者会罚款,而监视器就在他头顶,他想了想自己低廉的时薪,还是放弃了这个想法。   很快店长也察觉到不对劲来,因为人已经在外面挤满,便利店所在的地铁口正好处于石碑广场的中心地带,地铁出口到地面有个空阔的中庭,连接的楼梯螺旋状升上地面,像个巨大的海螺。   他们就位于海螺尾部,能把下面的情形看得一清二楚,现在这个海螺里面挤满了人,有些人想要进地铁口,却被不断涌出来的人群挤出去。   “感觉要出事了。”店长是一个中年男人,脸圆圆,肚子有些发福,看起来和蔼可亲,其实是个严厉的魔鬼人物,大家都叫他安西教练。   收银员不禁有些疑惑,他又想拿起手机了。   “小磊,快过来!”   店长喊了他一声,收银员立刻收回拿手机的手,然而他回过头,却发现店长站在门口惊愕地睁大眼,不可思议地仰头瞪着头顶。   收银员连忙走了过去,接着他也愣住了,在他们头顶横陈的四个巨幕上,都在播放同一个视频,就在他们呆住的时候,视频里发出的惨叫声几乎要穿破了耳膜,他们立刻回过神来。   店长发现不远处有些恐慌的人,有小孩,女人,老人,上班族,明显和身旁那些拿着手机着了魔疯狂朝中心点挤去的人不同,立刻当机立断做了决定。   “小磊,把那些人叫进来,我们得马上关门。”   小磊深深吸了口气,开始和店长一起组织害怕的人躲进店里。全过程紧张极了,等全部做完,他已经满头大汗。这个决定非常艰难,可能会被总公司追责,但小磊看着越来越多,犹如黄蜂一般疯狂的人群,觉得这简直是再英明不过的决定了。   店长安抚了下进店里避难的顾客,然后把他拉到身后,准备开始关上电动卷帘门。   小磊走到另一边,准备拉下窗帘,然而就在这时候,他又看见了那个流浪汉,那个流浪汉站在街口的角落里。   那条街口在两栋金碧辉煌的大厦中间,后面却是一片亟待改造的老城区,全是六七层的矮楼,地面已经年久失修变得坑坑洼洼,臭气熏天的垃圾桶里脏秽常常洒了满地。因此流浪汉站在那里显得一点也不突兀。   流浪汉看着奔跑的人群呵呵傻笑,所有人都保持着一种默契,避让开这个脏兮兮的男人。   小磊看见他一边喝着酒,一边拿着那把裁纸刀进进出出的玩弄。锋利的刀片冒着寒光,小磊忽然觉得有些担心。   要是那个流浪汉发疯冲进人群里捅人就糟糕了!   可是……   如果没有,警-察会不会嫌我多事?   站在窗边看了一会儿,小磊还是决定打电话报警,   可当他再次朝那街口望去,那流浪汉却消失了。   哪里都找不到他了。   ③   4月15日,星期三,下午六点十四分,石碑广场前方英雄纪念碑前。   “六十、五十九、五十八——”   整齐划一的倒数声从四面八方席卷而来,所有人都在欢呼雀跃,发出野兽般激动的呼喊。   朱珂阳终于感到难以忍受,他捂住耳朵蹲了下来,感觉自己手脚都开始发麻了。   不知道什么时候,周围各大商场和道路上的灯光全都突然中断,整个石碑广场陷入一片黑暗,而身边的人还在兴奋地呼喊着,高举着手里的手机,看起来癫狂到了极点。这样的场景太熟悉,熟悉得令朱珂阳浑身发颤。   朱珂阳不停反复质问着自己,他为什么总是会误闯入这样的场所?他仅仅是想平凡的读书,安稳的长大,怎么事情发展总是会走上错误的轨道,而且越来越无法控制?   他紧紧闭着眼,希望倒数快点过去,但这时候时间的每一秒仿佛都被拉得特别长。   冰冷的雨水滴落在他的头发上,渗入到他的头发里,他感到脖颈有些发凉,微风轻轻吹着,像是有个人正趴在他的肩膀上,轻轻吹着他的后脖。   他忽然觉得有些痒,一种想要伸手去抓一抓的欲-望倏地窜出来,但他紧紧抱住了手臂,努力克制住想要去挠痒的冲动。   他的心狂跳得厉害,脑海里记忆来回地转换——草地,月亮,黑夜,水洼……他走到生满红锈的铁门前,正在犹豫要不要推开,一阵短促的脚步声在身后响起,突然他感到脖子一阵风吹来,一个声音在耳后响起——   “没事吧,年轻人?”站在他旁边的一个老人注意到他的动作,担忧地询问出声。   朱珂阳浑身克制不住地哆嗦了下,他慌张地抬起头,发现是一个老人。   老人穿着黑色的夹克,手里还拎着保温壶,看起来像是附近居民,专门来广场遛弯锻炼身-体,和自己一样不幸遇见这样倒霉的事情。   “要喝点水吗?”  山与~息~督~迦。 朱珂阳长出一口气,摇摇头,扶着身后的石碑缓缓地站起身来。   老人背着手就站在他的身旁,他们两人都站在纪念碑前,纪念碑异形的雕塑造型在此刻成了天然的屏障,让他们和外面疯狂的人群隔离开来,得到一小块可以喘息的地方。   或许是因为身旁多了个可以对话的人,这时候,朱珂阳心底的恐慌消散了不少,他终于冷静了下来,去观察周围的情形。   “现在这些年轻人是怎么回事,全都聚集在这里,害得我们广场舞都没法跳了!”老人抱怨着,皱着眉瞪着那些疯狂的人群。   他们看着人群蹦上蹦下,还有人带着小孩来凑热闹,有的让小孩骑在自己的肩膀上,一起挥舞着手机;还有的让小孩自己玩,小孩在四周人群中间乱钻,不时发出欢快的笑声,仿佛这只是一场愉快的亲子游戏活动。   “倒数结束,会有什么呢?”老人眯起眼睛,也好奇地朝巨幕看去。   巨幕悬挂在市中心一家专门销售奢侈品用品的购物大楼上,足足有十三层楼高,两个篮球场宽,是整个石碑广场最核心的位置。能登上这里的广告可谓高出了天价。   而此时此刻,巨幕上播放的却是倒计时的数字,有只毛茸茸的兔子在屏幕上蹦来蹦去。   “我们得赶紧走。”朱珂阳张望着附近的景象,心里的不安感越发扩大,“爷爷,有小路可以离开这里吗?”   老人不明所以地看向他,像是在说,这么热闹干嘛要走?   朱珂阳指着人群:“还有人不停朝这挤,要是再不走,就走不了了。”他现在嘴唇已经开始泛白,说话的时候牙齿也在止不住地“咯噔噔”打战。   前几年学校发生过两死十三伤的严重踩踏事故,朱珂阳经历过疯狂的人潮,听过绝望的尖叫和痛呼声,深知人流一旦突破容纳极限,将会发生怎样恐怖的结果。   混在人群的警-察声嘶力竭地劝阻着,用扬声器反复警告,但丝毫不起作用。   老人本来还想多凑会热闹,但看他这副模样,动了恻隐之心,指着后面一栋大厦说:“看见那栋大厦旁边的小巷子没,我们可以从那里出去。”   四周全是人,他们艰难地拨开人群想朝外走。雨水不停落在身上,但他们不觉得冷,甚至觉得浑身燥-热的厉害。所有人的身-体紧紧贴在一起,隔着衣服布料,传来黏腻的体温。甚至朱珂阳开始感到有些缺氧,他的脸憋得通红,脚底开始发软,感到有些走不动了。   身后的老人忙一把扶住他的手臂,指着石碑:“爬到上面去——”   人群就在这时候爆发了一场骚乱,两人同时抬起头,发现巨幕上的倒数不知道什么时候停止了,那只蹦蹦跳跳、可爱俏皮的兔子不知道什么时候定在了屏幕上,圆圆的眼睛停在了诡异的半睁开状态,在黑暗中看起来尤为可怖。   这感觉就像是玩网游时,正要和敌人短兵相接,屏幕却突然卡住了。倒数的人群失望地发出抱怨声,他们愤怒地摇晃着手机,不断亮起的屏幕下,映照出一张张格外狰狞的面孔。   老人和朱珂阳对望了一眼,有些不知所措,但好在失望的人群发泄完后,开始慢慢散开。   他们低垂着头,互相之间叹着气,觉得自己完全是浪费了时间。也有依旧不死心地想站在原地等待,一遍遍按着手机想了解事件进展,却发现手机信号时有时无。   这时候的朱珂阳和老人已经爬上了石碑。石碑上是四个足足有四米高的巨型人形雕塑,都穿着军人的服装,脸朝着东南西北四个方向,微微扬着下巴,挺着胸膛。展现了烈士们为了保卫这座城市奋勇杀敌的精神,也表达了后人想要牺牲的烈士们看到这座城市的繁荣发展。   而现在,雕塑们淋着冰冷的雨,俯瞰着这莫名其妙的一幕,线条凌厉的脸上是怒气纠葛的眉眼。   仿佛在大声说:“荒唐!”   除开老人和朱珂阳,还有其他人攀爬在雕塑上,想要躲避开拥挤的人群。现在人群开始缓慢地朝外圈挪动脚步,雕塑前后左右都是人群,他们没办法离开,只好站在雕塑上举目朝四周望去。   老人已经六十四了,虽然天天锻炼身-体,但仍然有些体力不支,他拼命用两只手抓住雕塑,但因为下雨,雕塑变得格外湿滑,他得花上更多的精力。   石碑下是密密麻麻的人群,像庄稼地里的蝗虫压境,杂乱的脚步声混杂着不满的抱怨声。老人扫了一眼,顿时感到一阵头皮发麻,怎么会有这么多人?   万一乱起来,那后果不堪设想。   想到这里,老人忽然心里一阵后怕,还好听了那个年轻人的话。   年轻人看起来很小,估计只有十六七岁,应该还在读高中,这么年轻就有先见之明,是个好孩子。   他下意识朝年轻人看去,只见年轻人脸上露出疑惑的表情,微微张开嘴,指着巨幕的方向。   老人奇怪地转过头,循着他的目光朝巨幕望去,只见巨幕上那只僵住的兔子开始缓缓地动了……   黑暗中,它像是被放了四倍的缓速,每个动作拉得格外的长,两只异常大的眼睛,朝上缓慢翻着眼皮,还像是一个被线牵着的木偶,脚和手折合成古怪的形状。   越来越多人注意到这一情景,他们停下脚步,仰起头,疑惑地睁大眼睛。   “怎么突然又动了?”朱珂阳忽然感到心里有些发慌,他的脸色变得更加苍白,攀在雕塑上的手不由自主的颤-抖起来。   老人也不禁眯起眼睛,周围的嘈杂声太大了,他没有听见石碑下放置的几个市政音响发出了“兹兹”的噪音。   忽然,那只兔子停住了动作,它缓缓地抬起头,露出了个诡异的笑。   ④   4月15日,星期三,下午六点十五分,石碑广场巨幕下的一个灯柱。   “搞什么嘛!”   “我就说是骗子,你们还非要跑来。”   “骗子搞那么大干嘛,能骗什么?”   “是警-察干的吧,警-察怎么可能袖手旁观。”   “害我浪费半天表情,走了!”   “我去啊。”谭鑫刚说完宣言,屏幕就一下定住了,本以为是可以铭记历史的一刻,结果是可以记载在明天同学群里的笑话。他从未有过如此巨大的落差感,就像是从天堂掉下地狱。更何况因为逃课,明天还要面临学校家长的双重捶打,谭鑫简直郁猝得快要爆炸了。   “我去”两个字根本无法表达出他此刻想要破口骂妈的心情,于是他又骂了一句:“我艹!”   谭鑫愤怒地冲人群中指挥疏散的警-察狠狠地比了个中指,周围的人也和他一样,朝警-察发出巨大的“嘘”声。   他们把这盛大活动的破产归咎于警方的行动,尽管这个年轻的警-察一直和他们待在一起,可他们无处发泄心中的愤懑,谁叫他穿着警服呢?   “妈的,臭警-察,多管闲事。”   谭鑫愤愤然蹲在垃圾箱上,按着手里的手机,发现那个“正义审判”的选择页面已经打不开了。   “怎么那么闲啊你们!”谭鑫郁闷地捶胸顿足,差点气厥过去。   周围的人群已经开始稀稀拉拉地朝外围挪动,没了盛大的狂欢晚宴,疯狂戛然而止画下句点。人们该回家的回家,该加班的加班,抱怨归抱怨,但明天的太阳也还是会升起,还得为了柴米油盐到处奔波,面对刁难成性的上司,和词不达意的甲方周旋。   几个穿着廉价西装的销售员,抡着胳膊在人堆里发泄着满腔的怨气,他们撕扯着领子发泄似地互相嚷嚷——   “啊,我不想上班。想到明天早上开早会,主管又要问我的进展,我进展个屁啊,现在我站在街上,还没走近,那些人就挥着手跑开了。简直把我当成蟑螂了!”   “太痛苦了,我要活不下去了,我就租了个破单间,一个月要八百,宽带物业水电气还得另算,吃完饭根本存不下钱,我已经每天在外面跑十二个小时了,可现在半个月过去了,一个单子也没拿下……”   “今天我妹妹给我打电话了,说她们同学都有电脑了,可我——”   那个矮个子销售员话没说完,忽然用袖子在脸上狠狠地搓了一把,大哭了起来。   雨水飘飘洒洒地落在他的头发上,周围霎时陷入了一片沉默,好多人都红了眼睛,他们沉默了下来,不再说话了,开始缓缓地朝外走。   谭鑫抱着手臂,忽然觉得有些冷了,之前的那些豪情壮志还有愤懑不满都被无情的寒风刮走了。   他心里在想,啊,还好我有台电脑。他又想,我还有地方可以住,也不用上班,有什么可不满足的呢?   年轻的警-察从他身边走过,他听见警-察胸-前传出“兹兹”电子杂声。谭鑫习惯性地抬起手机,把摄像头对准正在执勤的警-察,准备把今晚拍摄的主角换成对方。   当他点下录像按键的时候,他又再次听见一阵“兹兹”的电流音,但电流音不是从警-察胸口传来,而是来自他的头顶。   因为广场里的人实在太多,没有他下脚的地方,现在他依旧倚靠着灯柱站在垃圾箱上。   他所在的灯柱上有个小小的市政喇叭,平时用来播放音乐,今天却突然哑了声,一直没有发出过声音,简直让人疑心是不是坏了,直到刚才——   他疑惑地站直身-体,朝喇叭望去。   就在这时,“哐”的一声,脚下的垃圾箱被人狠狠地撞了一下。   他赶紧抓住灯柱稳住身形,待自己站稳后,他咒骂一声,下意识朝人群看去,想要寻找“罪犯”。只见人群和方才有些不一样,有部分人又开始往回挤,和打算要离开的人推搡在一起,他们似乎忽然不想走了。   正当他疑惑的时候,突然有人发出了兴奋的喊声:“快看!”   前方那巨大荧幕里的兔子突然动了起来,沉默的人群蓦然爆发了一阵骚动。许多人鼓着掌,吹着口哨,激动招呼着旁边的人观看。   “我艹,太牛掰了吧,警-察都刚不过!”   “跪了,跪了,罪犯不可怕,就怕罪犯是技术帝!”   刚刚还沉寂的人群,又重新开始兴奋起来,大声嚷嚷着打算重新回到现场。   前面的人不肯让,后面的人想走到前面,还有一部分人想离开。三拨人搅和在一起,那场面叫一个混乱。   成千上万的人疯狂地跳跃推搡着,他们无一例外脸颊上荡漾着醉酒一样的红晕,像是要把以往那些心中的愤懑借此彻底宣泄出来,放声大喊了起来。声浪从四面八方聚拢,又在角落里响起,简直像是要把市中心掀翻了。   与此同时,谭鑫发现他的社交网页开始疯狂涨粉,有几个大v转发了他的状态。平时无人问津的页面,因为他实时上传的短视频有了成千上万的人在评论转发。   谭鑫方才的颓状一扫而空,连忙调出摄像头对准自己,再照向巨幕,同时兴奋地说:“同-志们,又要开始了!快看啊!那只兔子啊!”   但那只让所有人欢呼雀跃的兔子这时候却有些不一样了,它变得诡异起来。   有很多网友评论,这兔子怎么不一样了,觉得瘆得慌。   谭鑫觉得没什么大不了,他估计是那个叫做R的还在维修代码,所以兔子每个动作变慢了,一慢下来,自然有些恐怖了。   谭鑫录完一段短视频发到群里和博客里,随即收到无数的回馈,手机里不断发出“叮叮叮”的提示音,被那么多人关注,他激动得快要炸了。   那一瞬间,他觉得这简直是他生命里最美-妙的声音之一了。   正当他陶醉在评论的海洋里时,屏幕上,一处闪烁的红点唤回了他的注意力。   “什么东西?”   不是手机的光,而是有红光映在了手机屏幕上。   他疑惑地扬起头,突然意识到,头顶的那个音响被人打开了,正传出“嚓嚓”的电流音。   那声音像是有成千上万只蜜蜂,在他头顶同时扇动着翅膀。   他睁大眼睛,扶着灯柱,站直身-体,同时用力举起手,把手机尽量伸高。   他想录下那个奇怪的声音,至于为什么要去录,没有理由,完全是他下意识的行为。   但这声音令人不安,声波频率有各种各样的形态,有的听了让人振奋欢乐,有的会让人觉得不快甚至恐惧。   他听了不到十秒,就觉得高举的手臂发冷,心跳加速,潜意识让他赶紧离开。但他并不知道为什么,只是隐隐约约有些不安,还有难以用言语表述的恐惧。   与此同时,他突然有种古怪的预感,接下来是不是要发生什么让人无法控制的事情?   就在这时,他身旁有人发出了一声短促的“啊!”   他回过头,发现屏幕上的兔子停住了,它以一个埋着头只能看见头顶的古怪姿势停在了那里。   人们无可奈何地笑了,以为它又再次出问题,突然,它朝左侧动了一下。   一开始是很轻微的转动脖子的动作,接下来动作越来越大。   音响里也配合着发出“咔哒”“咔哒”的声音,就像机器卡扣一样,每次接扣,都会有一阵金属摩-擦的声音,让人听了有些不舒服。   谭鑫把镜头调转,先拍了下人群的反应,再举起来对准巨幕,只见那兔子缓缓地扭动脖子,把脖子从左边扭动到右边。   就像是头和身子是分离的。   这一幕实在太诡异,谭鑫不由地屏住了呼吸。   接下来更奇怪了,那兔子的身-体维持原貌,而头却倒立地对准所有人。紧接着,它的嘴角开始朝两边拉扯,露出一个诡异的笑容。   是警-察又拦截成功,还是R代码出了问题?   谭鑫却注意到其他情况,他弯下腰,用手机拍摄着前方,不远处的草坪里隐隐闪烁着几点红光。   他用力眨了眨眼睛,移动指腹把焦距放大,发现那些闪烁着红灯的地方,全都是音响喇叭。按理来说,黑暗里任何光亮,哪怕再微弱,也能被人发现,更何况是引人注目的红色。   他能确定,从来到这里后,这些喇叭都是关闭的。谭鑫不知道的是,现在他们听见巨幕里的播放出的声音,都是商家的自带设备。而这些闪烁红光的音响属于市政,一般情况由专门街道控制。而城市的商圈中心,这种音响喇叭都涉及安防,安全等级非常高,并非一般人能接触到的。   边胡思乱想,谭鑫边注意着四周情况,他位置站得高,能将周围的情况看得一清二楚,只见黑压压的人群中间,草地里,灯柱上……不少地方开始闪烁起红灯来。眨眼的功夫,整个石碑广场进入都闪烁起了红灯来。   这些音响怎么都开了?   不仅仅是他,有人也注意到这个情况,拍打起身边的人询问;还有人以为是什么危险物品,走到草丛里,用脚踢了踢发光的东西,发现是个音响。   维持次续的警-察来来回回走动,并没有特别紧张,还是用扬声器让周围人不要推搡,有序离开。   几秒钟后,四周闪烁着的红光更加多了,还有像蜜蜂集体扇动翅膀的电流音在空中飘浮,声音终于引起了警-察的关注,他们走到音响旁,拿着对讲机说着什么。   谭鑫详细地拍摄下这一幕,只听身后有人疑惑地问:“你刚刚听见了什么吗?”   语音刚落,那噪音骤然数十倍的放大,红光也闪烁得更加急-促起来,谭鑫注意到人群中有个警-察突然做了个动作——他朝身旁的人挥手示意:捂住耳朵。   但大部分人还在各自议论,没有理睬。   忽然,“嘭——”的一声,噪音猛然停止,而喇叭里却发出一声尖锐的啸声,如一把锋利的匕首径直穿透了所有人的耳膜。   谭鑫几乎是同一时间发出凄厉的惨叫,紧跟着使劲捂住耳朵,从垃圾桶上狠狠地摔了下去。   不仅如此,广场内所有的喇叭同时发出同样的声响,成千上万倍的刺耳声音骤然在人群里炸开。   那声音像有人用尖锐的利器猛然划过金属表面,完全达到了人的听力承受极限。仿佛有人拿着一把刺刀从耳朵里戳进大脑,把里面的神经大脑乱搅一通。   方才还欢呼的人群骤然发出惨叫,难以忍受地捂住耳朵,疯狂地伸出手拍打四周,推搡着彼此,想要以此解脱掉不适感。   但声音尖锐持续,而且越来越大。   铺天盖地刺耳的声音蓦然笼罩了广场的每个角落。   根本无处可逃。   无助的人们在声嘶力竭地呐喊,嚎哭,尖叫,但没有任何用处。   谭鑫艰难地睁开眼,他半个身-体挂在垃圾桶上,两条腿踩在一个男人的身上。   那男人根本无暇顾及他,只是拼命捂住耳朵埋着头跪在地上。   刺耳的声音就在他头顶炸开,谭鑫觉得自己耳膜肯定穿破了,大脑也变得晕晕乎乎。   他甚至觉得是不是发生了什么恐怖袭击,或者是别的国家发射了类似声波的武器。声音像箭雨一样扎在人群里,又像迅猛的子弹掠过上空。   最后脑海里只剩下三个字——太可怕!   他咬着牙忍住身上传来的一阵阵颤栗,飞快脱下腰上缠着的外套,用外套蒙住头。   这一瞬间,他突然感到庆幸,早上离开的时候,听老妈的话多带了一件羽绒服。外套里厚厚的羽绒阻挡了噪音,他倏地缓过气来,打算重新爬上垃圾桶。   旁边一个小女孩发狂地从他身边跑过。   她看起来只有三四岁,家长不知道去了哪里,她无法抵抗这种高频率声波,不停“啊啊啊啊啊”尖叫着,往前狂奔。两只手像是翅膀一样平举在身侧,无助地不停扭过头看着四周面目狰狞的大人。   她年纪太小,根本无法辨别这不适感来自哪里,只能用最原始的狂叫本能来抵御这种侵袭。   小女孩努力往前跑,像片被风卷起的枯叶,飘在无数条腿之间,想要寻找到家人。但自顾不暇的成年人骚动了起来,她被挤得东倒西歪。就在她前方,一个成年人正使劲推搡着身旁人,她根本来不及停住脚步,奔跑的惯性让他控制不住,就要撞过去的时候,身后一只手紧紧地抱住了她。   谭鑫俯下身一把抱住小女孩的腰,借着另一只手握着灯柱的力量,把小女孩抱在了垃圾箱上。小女孩惊魂未定,苍白的脸上还残留着眼泪,她的双手紧紧抓着谭鑫的手臂,紧闭的嘴似乎还在忍受巨大的声浪,谭鑫赶紧把小女孩也裹进衣服里。   声音的隔离,让小女孩终于缓过神来,只是被雨水淋湿,又受了惊吓有些发冷。   谭鑫一直揉搓着小女孩的身-体,想要让女孩冰凉的身-体暖和些。   小女孩扭过头,想说声谢谢,就在这时候,她发现谭鑫睁大了眼睛,指着前方说:“那兔子,没动了……”   那恐怖的声音就在这时候停了……   人们还没有从恐怖的声音中缓过神来,周围一片死寂。   刹那间,谭鑫感觉自己恍如隔世,他扶着灯柱,缓缓地站直身-体。   心想,到底发生了什么?   人们狼狈地站起身来,细雨里朦胧的路灯照着狼藉的地面,广场幽暗的深处,一张张苍白、茫然、惊恐的脸无神地看向四周,似乎还在发愣。   “怎么回事?”   “刚刚发生了什么?”   “是系统故障吗?”   人们不知所措地问着,但是他们听不见彼此的声音,只能看见对方的嘴在张张合合,耳朵旁全是“嗡嗡嗡”的声响,让人不禁怀疑是不是聋了。   为了寻找答案,所有人齐刷刷地朝巨幕望去。   巨幕里一片黑色,那只兔子背对着所有人。   谭鑫和小女孩面面相觑,似乎这一场闹剧终于停止了,听觉渐渐恢复,紧绷的心情渐渐放下心来。谭鑫低头看了一眼手机,发现从声音发生到停止只有一分钟的时间。   可他从来没觉得如此漫长过。   原来根本不是什么袭击。   谭鑫如释重负地长长呼出一口气,问小女孩:“没事吧?”   就在这时,头顶音响里轻轻发出一声“噔”,但还是把他吓得够呛,差点又掉下去。   他连忙抱住灯柱,余光闪过几处光,他循着光抬头望去,屏幕里的兔子竟然又动了起来!   那只兔子转过头,像是能透过屏幕看见现场所有人一样,两只眼睛挤在了屏幕上方,俯瞰审视着所有人,紧接着,它开始笑了,似乎很开心开心得甚至过了头,嘴角大力地朝两边裂开。   如果说之前是兴奋激动,经历过一场声波攻击后,再没心没肺的人都会觉得恐惧。   就算是一个轻微的动作,也会引起一连串连续的反应。   之前谭鑫还觉得兔子好玩,但现在看见兔子,他第一感觉是恐惧。   此时此刻,他身上的汗毛一根根全竖了起来。   四周依旧一片死寂,兔子像是在做哑剧,无声地朝众人笑着。   看着兔子,一股难以言喻的颤栗感莫名冒了出来。   一阵阵抽气声响起,兔子的笑容越来越大,那张拟人化的嘴也越裂越大,像是有人将兔子毛茸茸的脸皮上下扯开——整个头,由嘴的位置被硬生生割裂成了两半。   “卧槽!”   不知道谁骂了声。   然后“噔”“噔”“噔”连续不断的声音在空气中炸开。   紧接着,不仅仅是悬挂在商场的LED广告牌,街头上大大小小的屏幕,包括橱窗里的电视,手机,电脑,数不清的屏幕上都出现了兔子的脸。   无数张兔子惊悚的脸骤然出现,把在场所有人吓了一跳。   他们记忆里那只可爱俏皮的西装兔,突然变得毛骨悚然起来。   它像是要从坟墓里爬出来的僵尸,浑身脏乱不堪,模样也格外狰狞扭曲,分割成两半的脸摇摇晃晃,粘稠的红色血丝-挂在上面,完全成了只惊悚的丧尸兔。   谭鑫连忙捂住女孩的眼睛,他高举着手机,要把这一幕录下来,这一幕太震撼,像是从恐怖片拷贝下来,黑暗里,无数张兔子的脸在狰狞地惊吓着路人。   然而,却没有作用了。   那些在他上一个视频里,狂热激动的脸,此刻写满了疲倦不堪,仿佛劫后余生,耗尽了所有的力气。   他们打算离开了,没有人愿意看屏幕里的那只僵尸兔子。   这时候的兔子仿若被人丢弃掉的马戏团小丑,无论如何努力挽回观众,没有一个人愿意驻足下来观看。   四周响起杂乱的脚步声,人群开始朝外围移动,能感觉到人们那种急切的想离开的欲-望。   人群渐渐散开,谭鑫还站在原地,用手机拍摄着人们离场。   女孩乖巧听话地站在他身旁,谭鑫告诉她,等人走得差不多了,他们再去找警-察帮忙找她的家人。   那耸人听闻的“正义审判”,那骇人的绑架案,还有那只俏皮的兔子,终于再也引起不了任何注意力。   谭鑫突然松了口气,情绪大起大落后他觉得有些疲惫,想到方才那幕,他有些气愤,他搞不明白那个R到底想要做些什么。   “我原本还是支持他的。”   他把方才录下的视频上传到了社交网络上,然后写下短评:“R是个骗子,没有正义审判,他发动了一次声波的恐怖袭击,现场一片混乱,现在大家都清醒了,准备回家。”   发完后,他直接退出页面,把之前的未打开的短信打开。   上面是母亲发来的好几条短信——   【儿子,老师刚刚打来电话,说你不在学校,你现在在哪儿?能给妈妈打个电话吗?】   【我刚刚听说市中心正在闹事,你千万别过去。我听赵老师说今天给你调座位了,是不是心里不高兴了?我跟老师谈过了,她说不会再这样了。有什么想不开的,可以和妈妈说啊。】   【儿子,我看了你发的照片,你在市中心?】   【儿子,妈妈过来了,你在哪儿?快接电话,妈妈很担心你!】   妈妈过来了!   谭鑫心头一紧,连忙拨打电话过去,可那头无人接听。   他一下慌了起来,打了好几个,可一直没人接听。他连忙发短信——【妈妈,我没事,我现在很安全,你别过来,人群散开我会自己出去。你千万别——】   “哥哥!”   这时,小女孩轻轻扯了扯他的袖子,打断他输入的短信。   小女孩指着巨幕,用一种格外天真烂漫的语气说:“兔子想要出来!”   这话听得谭鑫吓了一跳,猛地扭过头。   只见那只兔子疯狂地摇晃着身-体,用两只手使劲砸着屏幕,像是想要打破某种禁锢,挣扎着从屏幕里逃出去。   女孩紧紧抓着谭鑫的袖子,用很小的声音说:“哥哥,我有点点害怕。”   谭鑫咽了口唾沫,逞强地朝女孩笑了笑:“不怕,那是假的!”   他安抚着小女孩,同时也安抚着自己,一切都结束了,不会再发生什么事情了。   他语音刚落,那巨幕骤然亮了一下,白惨惨的光唰地一下打在众人的身上。   谭鑫第一反应是抬头看向音响,上面的红灯在黑暗里异常发亮。   雨淅淅沥沥地掉在羽绒外套上,不断发出“沙沙”的声响,他全身的寒毛,竖了起来。   人群里不知道哪个人突然说了句:“怎么——又开始了?”   谭鑫一个冷噤,条件反射一把抱住小女孩,把衣服当成帐篷盖住头顶,另一只手紧紧地抓住灯柱。   和他一样,周围的人都下意识地放矮身-体,捂住耳朵。   气氛陡然紧张了起来,然而,兔子却不见了,随后出现的是一个古怪的男人——   那个男人看起来很阴森,脸白得发青,嘴唇发乌,眼窝几乎陷进头骨里,还很消瘦,肩胛骨把白色的病服顶起来,胸-脯却凹了进去,削尖似的下巴戳着胸口,两腮几乎没肉,只有层皮绷着,额头上全是叠叠起起的皱纹。   这个男人看起来是个疯子,穿着束缚衣被绑在病房里。   墙上、地上都铺满了避免自残的软垫,天花板上钉着落地的淡蓝色塑料布。   房内的灯光把塑料布照得反光。   淡蓝色的光打在男人的侧脸上,看起来有些像鬼影;下半张脸则掩盖在阴影里,看不清楚,而强光照射下的那双发黄的眼珠子却很清晰,被巨幕放大了无数倍的眼睛里全是血丝,已经不人不鬼。   此刻,他正咧着嘴,歪着头,朝着镜头偏执地笑着。   这应该是一段精神病院医生诊疗病人的视频。   很多人觉得男人有些眼熟,仔细回忆后恍然大悟,这就是人质之一,姓孙的那个男的。   “孙朝东!”   “正义的审判终于要开始了?”   “我要激动死,我选的就是这b!”   “快让他尝尝正义的铁拳!”   人群突然兴奋了起来,有人直接翻上了高墙,想要占据更好的视野,维持秩序的警-察立刻吹起哨子做出警告,但无济于事,还有人朝警-察吐口水,觉得警-察是来碍事,阻挡他们追求正义,大声辱骂:“黑警,有种你来抓我呀!”   警-察要去抓的时候,那人便像只滑泥鳅一样钻到人群里跑掉了。   这些画面被谭鑫录下来,他其实不想继续下去,可总觉得需要记录现在的一切,要让更多人知道现场发生了什么。   在闪动着光线的黑暗里,他埋头制作着视频,一边听着男人和医生的对话,一边漫无目的地想,难道审判真的要开始了?   想到这里,他低下头看了怀里的女孩一眼。   这么血-腥的画面会不会对孩子不太好啊?   这时候女孩听话地闭着眼,用两只手捂住耳朵,可浑身还是害怕地在打颤。   忽然,一道微弱的光束打在脸上,谭鑫拿手挡住眼睛看过去,发现那是个警-察。这些警-察都戴着头罩,穿着同样的制服,看起来一模一样,他不知道是不是方才被他骂过的那个警-察。   警-察拿着手电筒照射着他,随后离他越来越近,光线也越来越强,晃得他眼睛无法睁开,他正想破口大骂,只听怀中小女孩兴奋地大喊:“妈妈!”   警-察身旁的年轻女人立刻喜极而泣,大力朝着他们挥舞着手臂。   原来是她的妈妈啊,女人方才在广场的另一端,噪音突然产生的时候,人群突然骚乱,小女孩受到惊吓,拼命跑了。   好在有警-察帮忙,很快找到他们,看见自己的孩子完好无损,女人真心实意地朝谭鑫表示感谢:“同学,真是感谢你,太谢谢了。”   谭鑫觉得很不好意思,他眼睛四处乱飘,脸颊和耳朵都开始发烫起来,他忽然很想表现下自己,但最后实在不知道说什么,就摇了摇头:“小事情。”   随后他想起自己的妈妈,便很不好意思地和警-察说:“我……也和我妈妈也走散了,她……”   话说一半,头顶就传来“嘎嘎嘎”的笑声,那声音突兀地把他们四人都吓了一跳,不约而同地抬起头,只见那只兔子突然出现在了了屏幕里,和屏幕上的疯子一起癫狂地笑了起来。   那笑声古怪又尖锐,一声又一声在黑夜里撞击着人们的耳膜,这次不再是痛苦,而是恐慌。仿佛疯子就隐藏在某个角落,随时会蹦出来砍-人。   这种心理暗示让人浑然不自在,甚至有些恐惧。   连谭鑫也忍不住觉得腿软,身旁的警-察胸-前的对讲机在这时响了起来。   警-察也明显有些不知所措,他连忙取下了对讲机,按下了接听键。   一段急-促的声音闯进了他们的耳朵里——   “报告,我找到了备用电箱的手动关闭闸口,是否能关闭,请指示。”   听见这句话,谭鑫心里不禁高兴起来,终于能停止这一切。   然而,那警-察却忽然肢体紧张了起来,拼命按着对讲机,想要说话,但那头却是另一个人下了命令:“马上执行!”   警-察脸色倏地一变,指着垃圾箱朝他们大喊:“快,上去!”   谭鑫莫名其妙跃上垃圾箱,从女人手上接过小女孩,随后,他伸出手,打算去拉女人,然而就在此时,“嘭”的一声巨响,周围的所有灯光顷刻间全部熄灭,诺大的石碑广场霎时陷入了一片黑暗。   谭鑫抓住女人的手忽然一空,一种猛烈的恐慌感油然而生,他紧紧抓着小女孩的手臂,努力睁大双眼,可他却什么也看不见。   呻-吟声、疑惑问询声、细碎的脚步声还有衣料互相摩-擦的声音突兀地响了起来。似乎人群开始乱了起来,有人在咒骂,还有人摔倒发出痛苦的哀嚎。   谭鑫使劲大喊,但周围声音太嘈杂了,他无法听到回应,就连警-察也没了踪影。   他忽然感到害怕起来,手忙脚乱,甚至觉得有些呼吸不畅。   “究竟怎么回事?”   “别推!”   谭鑫毕竟还是个未成年的少年,对黑暗有与生俱来的恐惧感。他努力调整呼吸,可手指颤-抖得像是触了电一样。   这一瞬间,他悔恨极了,他想要回家,他后悔到了这里,他忽然想找妈妈。   “妈妈!”   他怀里的小女孩细细喊了一声,谭鑫一下回过神来,他这才意识到自己不是一个人。   “别怕!哥哥在这里!”   他深吸一口气,让自己镇定下来,然后牵引着小女孩的手让他握住灯柱。金属冰冷的触感,让他忽然意识到了警-察为什么让他们爬到垃圾箱上。   尽管脸色苍白,但他心底还是涌起了一份力量。   他下意识地抓紧小女孩,用手肘抱紧灯柱,另一只手伸向虚空,大喊:“喂,那个——”   “啊啊啊啊啊啊啊——”   一声尖叫就是在这时候响起,刺穿了他的耳膜,杂乱恐慌的脚步声在黑暗中响起,谭鑫吓得浑身一哆嗦,慌忙地抬起头,可眼前却什么也没有,只有越来越多的尖叫声。   无数人开始声嘶力竭地尖叫,声浪一浪高过一浪。   谭鑫急得满头大汗,拼命伸手往外抓,想要抓到女人,小女孩也大声哭叫起来,恐惧地喊着:“妈妈!妈妈!你在哪里!”   然而,谭鑫什么也没抓到,突然他听见有人在喊——“砍-人了!”“杀-人啦!”   这一瞬间,所有人都疯了一样,尖叫着,拼了命地朝后面狂奔。   黑暗之下,人们本能地开始逃跑,他们用手想要推开面前一切阻挡自己的东西,可他们所在的位置是位于广场的最中心,是人流最聚集的地方,所有人之间最多也不过是一个巴掌的距离。   可是,谭鑫却很清楚地感到有人在奔跑,细雨被人奔跑时候带过的风打在了他的皮肤上,冰冷的感觉从脚底倏地窜起来,人群里嘈杂的奔跑声里牵杂着求饶声和啪打声,他甚至能清楚地听见人骨断裂的声响。   他忍不住恐慌地想,是不是有人被踩在了地上……他不禁打了个寒颤。   就在这时,谭鑫感到一阵摇晃,眼前飘过几道黑影,“嘭”的一声,有人猛烈地撞击了下垃圾箱。   小女孩失声尖叫,谭鑫怀中的手机倏地掉了出来,他反射地伸出手,一把接住手机,刹那间,屏幕亮了起来,淡黄-色的微光照亮了眼前的景象,谭鑫惊恐地张大了嘴,他看清楚了眼前的景象,仿佛人间炼狱——   眼前数不清的人交叠在一起,莹弱的光线下,他们的表情狰狞,恐惧,绝望,扭曲,像鬼魂一样……肢体缠在一起,堆成了一团,又像推倒的多米诺骨牌,身-体一个压-在一个身-体上。   从他的角度看去,看到无数只手带着淤青和抓痕在空中无助地挥舞、推搡、拍打着。他们想要推开身上的身-体,想要站起来,可是徒劳无功。   有人跃上了人堆,踩在他们身上,把他们当成求生的桥梁,飞快地踏着手、腿、头,拼命朝前跑着;有时候会被一两只手抓住,哀求着把他们拉起来,那人会重重地抬起腿再重重地踩下去,毫不留情地飞快跑走。   浓厚的血味掺杂着雨水钻进了谭鑫的鼻子里,咒骂哀嚎声阵阵在耳边响起,谭鑫颤-抖着身-体,紧紧把小女孩圈在怀里,他觉得浑身冷得可怕。   忽然间,他感到了对那警-察的无比感激,可脑海里却怎么也浮现不出警-察的模样,他戴着头盔,个子很高,声音很有气势,唯一让人记住的是,他的普通话生硬夹着带着地方的方言。   他还能见到那个警-察吗?   谭鑫想要报警,他按动着手机,现在是下午十八点十八分,然而却没有信号,也没有网络。   手机屏幕发出的光把他稚嫩的面孔照亮,成了黑暗里最亮的光芒。   在一片混乱中,他和小女孩位于最安全的孤岛上。   谁能想到,一个散发着恶臭的垃圾箱,成为了乱场中最安全的避风港。   正在他借着胡思乱想来缓和恐惧的心情的时候,不远处,几个垒在一起的人,注意到手机发出的灯光,转过头来,齐刷刷地看向他,用一种渗人的目光。   ⑤   4月15日,星期三,下午六点二十分,石碑广场前方英雄纪念碑前。   朱珂阳双鬓全是热汗,咬着牙拼命抓住雕塑,把脚尖蹭着石碑的边缘当做支撑。   湿滑的雕塑外壳让他精疲力竭,旁边的老人体力不如他,已经快没力气了,几次往下掉,都是他用力把对方拉扯起来。   朱珂阳不仅要顾着老人,还要谨防石碑下拍打的手把他拽下去。   他们已经分不清身上是雨水还是汗水,体力已经严重透支,完全是凭借着求生的意志力坚持着。   一切发生的太突然了,几乎是在电光火石之间,他和老人正试图从石碑的正面移动到侧面,忽然一道刺耳的声音在耳边炸开,那声音差点让他们从石碑上掉下去,一米五的高度,摔下去朱珂阳可能会断个胳膊,可老人就不一定了。   他们全程无暇顾及周围发生了什么,只是艰难地在雕塑上攀爬,等他们缓过神来,才注意到周围突然陷入了黑暗,于此同时,远方传来了惨叫声,那声惨叫犹如信号,紧接着所有人都疯了,像兽群一样发狂地朝外狂奔。   他们的位置离人群集中点的商圈中心有段距离,位于石碑广场的边缘,后面是一栋不对外开放的高大建筑物,建筑物上有几处应急照明灯,这时候都亮了起来。   借着灯光,他看清楚了眼前的情况。   黑压压的人群已经辨不清男女老少,上万聚集的群众不知缘由突然开始骚动起来,以巨幕为中心点,人群朝四周争先恐怖地奔跑。   但他们移动的速度有限,彼此之间几乎没有空隙。朱珂阳看着这一幕不禁心揪了起来,他很明白接下来将会发生什么,和他曾经经历过的一样。   狂奔之下,会有人被推倒,但没有人会停下来,也没有人会好心去拉一把,那些人只想着要离开,而且是以最快的速度离开。   摔倒的人身上会踏过无数双脚,踩着他的背,他的手,他的腿,他的头……他一开始会哀嚎,惨叫,大力抗争,企图站起身来。   但人太多了,太多双脚踩上他的身-体,甚至有人还会因为踩得不够平整而狠狠踹上一脚。再之后他没有力气,只能一遍遍呻-吟,到最后彻底发不出声音。   细细飘散的雨水里,已经带上了淡淡的血-腥味。   老人快要支撑不住了,他急-促地喘着气,雨水打在他的脸上,嘴唇已经发青紫,方才还硬-挺的背脊已经弯了起来,两只手开始不断往下滑。   朱珂阳见状一把抱住老人的肩膀,咬着牙用全身的力气把老人往上托,他大声喊:“爷爷,你得坚持住!”   老人勉强地点了下头,再用了些力气,但看得出来这是徒劳。朱珂阳有些着急,他环顾着四周,想着办法。可石碑下是失去理智的人流,石碑又太过巨大,无法攀爬上去。而少于运动的他根本坚持不了太久。   他站在石碑上,突然感到无比的绝望。   又有一波人流推搡着冲来,想要爬上石碑。朱珂阳感到一阵摇晃,冲来的人流让他有石碑会被推倒的错觉。   他低下头去看,发现石碑下有一个胖子被人踹翻,撞在了石碑上,不过还好他体型够大,像个巨型障碍物,疾奔的人群没时间爬上他身-体,再从他身上踩过去。胖子骂骂咧咧撑着石碑站起来,抬头就发现正在看他的朱珂阳。   “你看得还过瘾吗?”那胖子大声冲他吼。   朱珂阳嗓子干得厉害,也疲倦得厉害,根本没力气回话。他看见胖子闪进他脚下的凹口,然后抬头朝他看去,显然是对这座石碑雕塑还有他有了兴趣。   骚乱发生前,除开朱珂阳和老人,还有几个年轻人站在上面,后来恐怖声波突然响起来的时候,有两个年轻人掉了下去,但还好的是,底下都是人,也没什么大碍,再到后来骚动开始,成千上万的人发了疯似的朝外围涌。   一开始没人注意到石碑,都绕过石碑往前跑,到了后来,有人受伤,不少人开始意识到跟着跑不仅可能会跑不出去,还有可能会没了命,他们开始寻找避难所。   石碑后的应急照明灯宛如黑夜里的灯塔,那些人黑压压一片,像是趋光的飞蛾,争先恐后地朝石碑涌来。   但石碑上的空间是有限的,雕塑占据了五分之四的空间,剩下的空间只能容纳人的半只脚。   人想要站在上面,必须要想办法找到支撑点,否则就会很容易掉下去。   朱珂阳看着黑压压的人群像潮水般涌来,周围的人一个个被拽下去,又有新人爬上来,那些人狰狞的面孔,还有沾满血迹的脸在他脑海中挥之不去。   一时间,他竟然分不清是人还是鬼。   他拼命踮着脚尖,抓出雕塑上伸出来的手臂,还好他和老人都站在雕塑的凹口内侧,得以幸免,可他们已经精疲力竭,如果这个胖子想要把他们抓扯下去,他们根本无力反抗。   “算了。”胖子最终放弃了这个想法,毕竟这么狭窄的空间他也挤不上去。   最后胖子想了个办法,站在石碑的拐角处,然后将身-体的一边紧紧贴着石碑,不让自己被人流推走。   朱珂阳松了口气,刺眼的灯光和冰冷的雨水让他觉得自己还活着。   但他更情愿是做梦。   他根本不敢扭头去看下面的情形,场面肯定非常惨烈,尤其是在商圈中心,人群最为聚集的地方,不知道会有多少人受伤。狂奔一直在持续,刚开始还有警-察用扬声器提醒人群注意安全,到后面,没了声音,只有人痛苦的哀嚎和撕心裂肺的惨叫。   就这么一小会儿,朱珂阳就感到忐忑和恐惧,可他不能动弹,手脚已经开始麻痹了,他只能胡思乱想。   怎么会突然有人疯了一样狂奔呢?   “到底怎么回事?”老人实在有些坚持不住,现在每一秒钟对他都是一种酷刑。   朱珂阳摇摇头,他艰难地喘息了口气:“不清楚,好像是从巨幕那里开始乱的,我听见很多人在叫。”   老人皱起眉。   “杀-人了。”胖子回了一句,他使劲吸着气想要收紧肚子,但肚子依旧被好些人打着,他觉得肯定已经有淤青了,胖子烦躁地抱紧肚子,“就在那边,那个巨幕底下,有个疯子趁着人多在砍-人,说是砍了好几个,有个脸被劈成了两瓣。”   朱珂阳急切地问:“你看见了吗?”   胖子不耐烦地瞪了他一眼:“我又不在那里,怎么知道?”   “是、是真的……”旁边站着的人开了口,那人穿着一身名牌潮服,打扮也很新潮,头发编成了黑人小辫,可他现在十分狼狈,像是受了伤,有半张脸全是血,衣服也被血染成了深棕色。   他刚刚把一个人拉下去,自己才能站上来,现在他没有那么勇猛了,身-体一直在颤-抖,语气也恐惧到了极点:“那人就站在喷泉旁边,突然有个东西跑过来,扑在了她的身上,然后血、血飚了出来……”   “东西?”朱珂阳怔住,“不是人吗?”   黑辫小伙哆嗦了下,他摸了下脸,像是回忆起了什么,浑身打了个寒颤。   胖子插嘴:“肯定是人,这帮人以讹传讹,深怕人不知道——”   “喂!”黑辫小伙突然扭过头,用一种偏执又癫狂的眼神盯着胖子,问,“什么人,会喝人血?”   “这……”胖子皱起眉,他没想到这人会说这么一句话。   黑辫小伙抖着嘴唇,喋喋不休地说着:“那女人本来在打电话,她挺漂亮不是?我就忍不住多注意了下。那女人发现了,回头瞪了我一眼,我当时就生气了,这个女的不就是鸡吗?我在会所里见过她,在这里装什么清高。我就过去扯住她,问她多少钱……结果,结果那女的回头就给了我一巴掌,我这辈子除了我爸还没人打过我呢!我正生气,突然冲出来个影子,一把把那女的扑倒了!他速度太快,我根本来不及反应,等我回过神来,那东西……那东西……”   黑辫小伙深深吸了口气,随后做出了个比哭还难看的表情:“正趴在那女的身上喝她的血,我看得清清楚楚,他就张着嘴,让那女的血飚进他的嘴里。”   说完,黑辫小伙终于忍不住,干呕了起来。   先前他为了逃命,发了狠地狂奔,等现在劫后余生,肾上腺素慢慢下降,官能归位,身上沾着的血味不停冲了上来,让他一下唤回了恐惧的记忆。   听清他话的人一时间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他们不可思议地睁大眼睛,完全不敢相信这是真的。但这人又不像是说假话,不然他身上那么多血是从哪儿来的。   “会不会是丧尸?”   “生化危机吗?”   “有点像,你们看,人都疯了!”   “我-操,刚刚我感觉有人咬了一口我的脚,我会不会尸变啊!”   朱珂阳紧皱着眉,没有说话。   胖子仰起头,看向他:“这是你爷爷吗?我看他快不行了。”   老爷爷!   朱珂阳一下抬起头,看见老人的眼睛半睁不睁,开始翻起了白眼,两只抓着雕塑的手也不停往下滑,他连忙伸手去抓老人:“爷爷,你——”   “啊啊啊啊啊啊——”   惨叫骤然响起,朱珂阳和胖子都是一激灵,老人也回过神“嗖”地一下抓住了雕塑,三人同时朝旁看去。   黑辫小伙的脚被几双手抓住,他发出哭天抢地的哭嚎声,一边往下踩,一边大声咒骂:“滚啊啊啊,你们这些垃圾,蟑螂!”   然而这些咒骂根本不起作用,众目睽睽之下,黑辫小伙被人活活拖了下去。   惨叫维持了好一会儿,石碑上没人说话,都静静地看着这一幕,好像生怕发出声音惊扰了这下面的人,把他们也拖了下去。   不知道为什么,黑辫小伙的声音在这嘈杂的夜晚格外清晰,他拼命挣扎着,愤怒地狂吼着,到后来他哀求,哭嚎,再之后,就再也没了声音。   只剩下杂乱的脚步声和人群拍打石碑的声音。   过了好一会儿,胖子才开了口,他的声音带着颤-抖和恐惧:“他掉下去……再也没起来了。”   朱珂阳深吸了口气,他已经从胖子简洁的语句里听懂了。   黑辫小伙掉下去,没人会帮他站起来,争先恐后奔跑的人群只会把他踩在脚下,数不清的人从身上踩过,他会得到怎样的结局?   朱珂阳不敢再往下想下去,他只觉得胃里一阵翻滚,想吐得厉害。   老人总算在惊吓中恢复了力气,他伸手拍了拍朱珂阳的肩膀:“年轻人,我们得想办法离开。”   朱珂阳深吸一口气,让自己镇定下来。   他借着光线,朝四周看去,想要寻找一个合适的逃跑地点。可目光所及之处都是人,就像蝗虫一样。他们根本是无处可逃。   老人木然地看着四周,他看起来悲伤极了,朱珂阳不知道他为什么这样的表情,他现在只觉得恐惧,绝望,还有寒冷。   雨水打在了额头上,朱珂阳觉得视野变得模糊了,他艰难地抓着雕塑,身旁传来一声声痛苦的呻-吟,很多人精疲力竭,手上的油汗让他们抓不住了。   老人发出一声长长的叹息,然后轻轻笑了一下,朱珂阳看不清楚,他只觉得老人把脸转向了他,然后对他轻声说:“年轻人,我姓宋,宋西园。”   朱珂阳点下了下头,表示自己记住了:“宋爷爷。”   老人点点头,朝他小声说:“我刚刚给你说的地方你还记得吗?”   “往前直走的两个大厦之间,有个小巷子,小巷子旁边很多车桩,可以踩着车桩上屋顶进那边的小区,然后就安全了。”   “一会儿,你跳下去,就往那里直接跑。”   朱珂阳奇怪了,他该怎么跑?   人群在急速奔跑中,如果有人跳到人群中间,这人只会被推倒。   老人看着他,轻轻地笑了:“对面不是有棵树吗?你体重轻又年轻,一会儿跳在树上,就顺着树枝跳到那栋楼的屋顶,再顺着屋顶朝外走。附近有个垃圾房,你跳到垃圾房后就朝巷子走,要注意朝右边走,左边是死路。那里应该也有人,但是没那么多,为了安全起见,你就照着我说的进小区就行了。”   朱珂阳一愣:“可我跳不过去啊。”   那大树的位置离他至少有两米远,他平时跳远也就一米的成绩,两米远远超出能力,如果那么好跳,早就有人过去了,不会还在石碑上垂死挣扎。   就在他出神的时候,老人一把抓住他的手。朱珂阳愣了下,他以为老人坚持不住,想要把他当支撑点,他一下慌了,连忙挣扎起来。然而老人却大喊一声“别动!”,接着用自己全身的力气把朱珂阳往前面猛地一推,朱珂阳只觉得一阵风飘过,他想自己死定了,可下一秒却撞在了石碑旁边的大树上,他赶紧手忙脚乱地抓住树干,回过头去看老人。   可老人哪还有什么踪影!   朱珂阳眼睛一红,顿时明白了,刚刚老人用自己的身-体当了助力,把他硬生生给推到了大树上,自己却掉进了人海里。   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觉得眼眶酸麻得难受,他后悔又懊恼,可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他想嚎啕大哭,想要发疯狂吼,愤怒地推开那群暴走的人,可他又能做什么呢?没有时间让他多做停留。他按照老人的指示,飞快地爬上树,树皮凹凸不平,蹭得手生疼,却也正好加大了摩-擦力,让他爬起来更快了些。   他根本顾不上疼痛,顺着树枝跳到屋顶。然后一路飞冲跑到了另一端的街道,果然如老人所说,这里人少了很多,但是依旧有很多人在狂奔。   然而,让他心情感到一阵放松的是,他看见一个警-察正站在大厦中间指挥着次序,看见警服他就下意识安心了,他忍不住蹲在垃圾房上多休息了下,想要缓和一下飞速狂跳的心脏。   狂奔的人群黑压压地从两栋大厦间狭窄的路口涌进,人流远没有广场那么恐怖,但情形并没有比之前好太多,像疾奔在峡谷中的兽群,奔跑到这里的人在发了疯般朝前横冲直撞。   他们的速度极快,慢下来的人都被抓扯到后面,迎头狂奔的人脸上沾满了血污。   朱珂阳盯着人群看,发现这些人大部分来自附近的高档写字楼。   他深知这群人的品性,和他的家人一样,无论男女,全都是衣冠楚楚,光鲜亮丽,偶尔还会交谈中装作不经意给你露一下身上的名牌,喝咖啡和红酒的时候还要跟你解答正确用法,从日常小事到国家政事都要高谈阔论体现自己的博学多才。可现在都是逢头垢脸,满脸血污,恨不得把身上累赘的名牌和修养全都撒开了扔去,只为了能跑得再快上一点,和他们身边那些为了活命而狂奔的普通人又有何区别呢?   朱珂阳忽然想鄙视和嘲讽,你们的教养?你们的高人一等呢?   这些日子以来,他耳边总是充斥着趾高气扬的命令,还有狗屁不通的指责,他最亲近的人无法理解他不愿意上学的理由,总是嚷嚷着“其他人都能去,你为什么不能去?”又或是“我看你就是找借口不想读书!”   他不敢去学校,甚至不敢出门,每天把自己关在卧室里上网玩游戏,偶尔他也会想难道他就这样一辈子废掉了。他不甘心,他也想回到过去的日子。   趁着家人还没回来,保姆出门买菜,他偷偷摸进父母房间拿了卡和钱,带上自己的证件,打好包,然后从家里跑了出来。   实际上朱珂阳已经计划了好些天了,天真地以为可以在外面自己闯出一片天地,他早就买好去往其他城市的机票,定好了酒店。按照约定时间,他搭上了约定好的出租车。要去机场最快的路线是直接穿过市中心,汽车广播里并没有预告这场直播,结果车被堵在了市中心,他不得以下了车,撞见了这场灾难。   此时此刻,朱珂阳觉得寒冷又愤怒,还有些难过和懊悔,浑身的力气就在这时候脱尽,两条腿像是灌了铅般沉重,再也抬不起来了。   他像一滩烂泥靠着湿滑的墙壁坐下,心想,这里已经没人会伤害他了。他何必冲进人潮里,再飞檐走壁,跑进一个满是人的院落里。他完全可以等人群散开后,自己在趁乱逃走,继续他的旅程。   垃圾房的恶臭阵阵袭来,可他连一根指头都动不了,任凭越来越大的雨水浇灌着他的头顶。   “滴嗒”一声,冰冷的雨水顺着头发钻进了后领的缝隙里,他整个人冻僵了。可他不想动,甚至觉得有些疲倦,脑袋昏昏沉沉,他开始想睡觉了。   那些嘈杂的脚步声,呼喊声起起伏伏让他觉得更加犯困。   垃圾房对面是铁栅栏,从栅栏朝前看那边有几家商铺,晚上六点正是营业高峰期的开端,没有人会闭店,甚至还会因为人流量剧增而感到欣喜,却不料飞来横祸。   在人群骚乱的时候,有人趁乱袭击了那里,现在变得满目疮痍,玻璃墙已经被打碎,工作人员不知所踪,地上横躺着几个黑影,在闪烁的灯光下一动不动。相比较下,他的位置可谓是非常安全,在巷子和院墙的夹角处,没有人会朝这里来。   老人应该也考虑到这里吧,如果自己没力气了,可以待在这上面。   那个老人现在怎么样了?他还活着吗?   对了,那个老人告诉自己,他姓宋,叫做——   朱珂阳一个激灵,坐起身来。   他不记得了!   怎么会不记得呢?明明他听得一清二楚,那时候还跟着心里重复了好几遍,现在却真的一点记忆都没有了。朱珂阳急得满头大汗,睡意全无,他突然想要重新翻上屋顶原路返回。   反正他现在情况并不危急,除了淋了雨吹了冷风,没伤没残,刚刚休息一阵体力也缓和,屋顶也安全。到现在也没见半个人影,说明只有自己一个人成功跳上来,原路返回他不一定要跳下去,只用确认下老爷爷的安全。   他站起身,攀在墙沿的铁栅栏上,做了一番天人交战的心理建设,然后下定了决心,把手握在金属横杆上。横杆上全是雨水,摸起来很冰,到这会儿甚至有些打霜。   他把双手抓在横杆上,然后抬起一条腿,踩着墙壁想要登上去,借此翻过屋顶,因此他必须要把全身的力量放在手臂上。   铁栅栏平时充当一个看护作用,但这里雨水偏多,铁栅栏已经锈迹斑斑,在朱珂阳抬起双脚,用握着的手臂栏杆支撑起全身力气的时候,“咔嚓”一声轻响,被锈腐蚀的铁杆开始有了一丝裂痕。朱珂阳后脊一凉,连忙伸出手臂去抓另一边的栏杆,可就在他握住栏杆的瞬间,栏杆竟然应声而断。   朱珂阳一下摔到了垃圾房上,还来不及他反应过来,垃圾房屋顶湿滑的苔藓又让他直接滑了下去。   朱珂阳直接一跟头栽进了恶臭难闻的垃圾堆里,他连忙挣扎着从湿湿黏黏的污-秽中爬出来。   这时,他听见嘈杂的脚步声和呼喊声在巷道里响起。   侧面又涌上来一拨人,夺命狂奔的大军慌不择路跑到了他这处死角。   朱珂阳当即吓出一身冷汗,立刻站起身,转身就要跑,结果还没跑两步,就被蜂拥而来的人赶上,同时带着歇里斯底的惨叫声——   “啊啊啊啊啊——快看,到处都是人,人都疯了,简直要了我的老命——”   为首是一个穿着校服的少年,他抱着小女孩朝着朱珂阳狂奔过来。   但让朱珂阳倒抽冷气的是,少年居然全程举着手机,他居然在逃命中还不忘记拍视频,不仅拍视频,他还尖叫着解说……   这一瞬间,朱珂阳实在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   他觉得不是自己疯了,而是这个世界疯了。   谭鑫上气不接下气地朝前狂奔,余光瞥见正在发愣的朱珂阳,当即黄健翔附身,一句河东狮吼:“你他-妈发什么愣了,在等死吗?”   朱珂阳一下回神,连忙跟着跑起来,可刚跑两步,立刻反应过来,大喊:“这条路是死路!!!”   话已经说晚了,谭鑫已经直接脑门撞在了墙上,他简直要崩溃,跳起来大骂:“啊啊啊啊!!!我去你-大爷!!!死路,死路,兄弟们朝另一边跑!”   其余人哪里跟他是兄弟,都不撞南墙不回头,开始扎堆朝里冲。   谭鑫已经飞速转身,好像认准了刚嚎一嗓子的朱珂阳认路,撒丫子跟着他狂奔。   朱珂阳脑中牢牢记着老人跟他说的路线,带着他跑到垃圾房旁:“人太多,我们爬上去。”   本以为谭鑫会嫌臭,哪知道一回头,看见谭鑫一脸惆怅,热泪盈眶地对着镜头说:“同-志们,快看,又到了熟悉的垃圾箱,刚为了一个垃圾箱差点被人打死。还好我跑得够快!”   朱珂阳:“……”   他真不想知道这人是什么职业。   两人撒丫子冲到垃圾房旁,朱珂阳先踩着爬到垃圾堆上,朝谭鑫指了下肩膀,暗示他从自己背上爬过去。   谭鑫立刻眼睛一亮,冲上去把小女孩放在他肩膀上,然后自己抓住窗框,借着房子和院子间的夹角,三下五除二灵活地爬到垃圾房上面,然后一脸兴奋地朝他挥手:“简直是风水宝地啊!”   朱珂阳背着小女孩:“……”   有一个人上去了,后面的就很快都上去了。三人坐在垃圾房上吹着寒风淋着冻雨,谭鑫举着手机继续直播,他环顾着四周,把镜头对准了执勤的警-察,冲小女孩说:“应该就是这个警-察,身上还挂着狗绳呢,是刚救了咱们的命的那个。同-志们,没有这位帅哥,你们以后就见不到那么帅的我了。”   小女孩眯了眯眼睛问:“小狗狗呢?”   谭鑫皱了下眉,心想多半人太多了,就把狗藏起来了。   朱珂阳想问外面的情况,谭鑫自来熟地先打了招呼:“兄弟,你一直藏在这里吗?也太幸运了,外面的人都疯了,跟丧尸出笼一样,能逃出来的都算幸运,大部分人还在市中心那里挤着呢。”   朱珂阳深吸一口气:“警-察呢?这么久了,就没人管吗?”   谭鑫斜眼看他一眼,拉着他站起身,指着广场里黑压压的人群:“你知道这里有多少人吗?有上百万的人流量,警-察想要管,他们也得挤得进去啊。而且有人听过指挥吗?”说完,他叹了口气:“今晚简直是一场灾难。”   “哥哥。”小女孩突然喊了一声。   谭鑫和朱珂阳同时扭头去看她,小女孩抬起头,黑夜里,她的眼睛特别亮,她问谭鑫:“联系上妈妈了吗?”   朱珂阳发现谭鑫的肢体僵硬了下,然而他却朝小女孩咧嘴一笑:“我们这不录像给你-妈妈看嘛,来,对着手机挥下手,你-妈妈肯定能看见。”   朱珂阳猛然间意识到,通讯早已经阻断,现在根本没有信号,更没有网络,那这个人这一路上到底在录些什呢?   他忽然觉得寒冷,一时间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他脑海里不停思考着,老爷爷会怎么样,那个胖子会怎么样,还有那个黑辫小伙……   朱珂阳瘫坐着翻看着手机,离骚动开始,已经过去了十来分钟,但一墙之隔的广场依旧不停传来哭喊与尖叫声,还有警笛和救护车的呼啸声盘旋在上空,他大脑一片空白,不知道该怎么办。   他漫无目的地环顾四周,最后视线停留在一处,前面的警-察被几个人堵在中间,这引起他的注意,那些人似乎在争吵着什么。   谭鑫也注意到了,他把手机移到面前,甚至站起身来想要拍得更清晰些,但人太多了,许多人跑过去挡住了镜头,谭鑫烦躁地撇了撇嘴抱怨:“咱们人口是不是有点太多了。”   这时,朱珂阳突然眯了下眼睛,因为他看见有个黑影,从大厦之间的巷子里快速窜了出来。   警-察站得位置恰好在一个丁字路口,巷子背着光,又没有路灯,看起来格外黑,那个黑影就站在警-察的身后,一动不动,在狂奔的人群里看起来十分奇怪。   谭鑫也显然注意到了黑影,他皱起眉,小声嘟囔:“那人在做什么?”   两人对望了一眼,就在这时,他们看见警-察身后出现了一只手。   那人要做什么?   谭鑫发现那黑影在警-察抬起了一只手,那只手在背光的阴暗分界线里显得格外突兀,他们看着那只手缓慢地伸到警-察的颈项前,整个动作不紧不慢,是嘈杂纷乱的场景中唯一的静态。由于周围太乱,警-察没有发觉。   谭鑫觉得那人手的姿势很奇怪,像是手里拿着什么东西,他不禁眯起眼睛,把镜头拉得更近。   接着,他愕然地睁大眼。   这时候,他看清楚了。   黑夜里,那只手的手指间有什么东西在着冒着寒光,警-察肩头一团白气渗入了黑暗的夜空。   一种毛骨悚然的预感如潮水般涌了上来,他骇然地张大嘴,几乎是屏住了呼吸,同时发出警示性的尖叫声。   然而根本来不及做任何反应,那只手毫无征兆地突然使力,猛然向下一压,冰冷的刀刃瞬间割进了喉咙管,再一个横划,刀尖破开了喉咙口。这一切来得太过突然,太过迅速,警-察连反应都来不及,只是本能地朝后躲闪,接着,一把伸出手紧紧地按住脖子,踉踉跄跄朝后退。   他如铁般的身-体站立不稳地左右摇晃了下,然后挣扎着颠起脚尖转了个身,朝前痉挛地举起一只手。   他黑色的眼睛里全是不可思议,不敢相信地凝视着行凶者,他想要奋力挣扎着要喊叫什么,但嘴里却不停朝外涌出血,堵住了他要说的话。那无动于衷的黑影一刻也没有停留,迅速地钻进黑压压的人群,消失在掩埋在雨雾中黑暗逼仄的巷道里。   一声歇里斯底的惨叫声冲破了深沉寥廓的夜空,周围的人立刻吓得仓惶大叫起来,浓厚的血-腥味从空中涌了过来,接下来谭鑫再也看不见了,无数的身影挡住了他的视线。   “啪”的一声,手机从他手中脱落,扎跌在了冰冷潮湿的地上,无数双脚踩上去,很快不见了踪影。   谭鑫瘫坐在屋顶,发了疯似的狂吼嘶嚎着。   小女孩没明白怎么回事,只是被谭鑫的动作吓得哇哇大哭。   朱珂阳的脸色一片惨白,他缓缓地蹲下身子,然后沉默地盘腿坐下。   一切发生的太突然了,他心跳得快极了,浑身克制不住的颤-抖。   雨水大颗大颗砸在他身上,他觉得冷极了。   不仅仅是皮肤冷,他还觉得骨头冷,眼睛冷,五脏六腑也冷。   警-察死了,被人杀死了,就在他眼前被人杀死了。   朱珂阳想要大喊大叫,却发现喉咙干哑的厉害,一句话也发不出来。   他无助地闭上眼睛,一张惨白的人脸无声无息浮现在他眼前——那女人仰面躺在草丛里,脸上残留着泪痕和脏污,烫着大卷的褐色头发披散在四周,浓密的睫毛朝上卷曲着,眼睛睁得大大的,嘴角悲伤地朝下耷拉着,不停有血涌出来,她不停地张张合合,朝着围观的人望去,像是在无声地控诉着什么,可她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她再也说不出话了。   就像那个警-察一样。   朱珂阳捂住嘴,弯下腰,在没人看见的角落,突然无声笑了。   绝望恐惧的哭嚎声和撕心裂肺的惨叫声混成一团。   他拼命笑着,笑得浑身乱颤,抱着肚子前俯后仰,泪花从眼角逼出来,越来越多,他不停用手去擦,却怎么也擦不干净。   不知道过了多久,人群渐渐散开,周围亮起了红蓝爆闪灯,警笛声一声一声在耳边高声响起,他缓缓地睁开眼,发现自己不知不觉间已经站在巷子中间。   他站在封锁线内,巷子的两端和丁字路口都围着黄-色的封锁线,线外站满了探头探脑好奇的人群,他感觉有白色刺眼的光在空中乱闪,不知道自己被多少人拍进了手机里。   警-察正严厉地训斥着围观的人群退后,不要拍照。   朱珂阳扭过头朝丁字路口看去,那边围满了穿着各种制服的警-察和医护人员。那个警-察还活着吗?他没有看见警-察的身影,那里原本的位置蹲着几个人还放了黑色的工具箱。地上残留着血迹,雨水把血迹冲刷到很大一片面积,他低下头,发现自己脚底下也有血。   “同学,你还好吗?”女警-察关切地询问他。   朱珂阳扭过头,他看见了谭鑫,谭鑫蹲在他身旁正在发抖,小女孩被人抱在了救护车里,几个警-察站在他身边询问着什么。   空气中垃圾陈腐的气味里掺着浓烈的血-腥味。   朱珂阳低声说:“我要找个人。”   女警-察耐心地问:“要找谁?”   朱珂阳张了张嘴,他拼命回忆着,但他发现他什么也不记得了——老人的姓名,老人的话,还有老人的模样。   想到这里,他狠狠地哆嗦了下,他连有没有这个老人出现过,都不确定了。   就在这时,前方蹲着的警-察拿起工具箱站起身来,朱珂阳扭头,看见了那个警-察——他歪头躺在地上,不知道什么时候转过头,毫无血色的脸面朝着朱珂阳,眼睛大大地睁着,和朱珂阳四目相对,但已经没有光了,只是对死气沉沉的眼珠子。 第495章 致命的吸血伯爵(一)冤枉   天边亮起红色的霞光。   光鲜亮丽的省会大都市下,有一处被人遗忘,永远黑暗的角落。   被高高的围墙挡住阳光的偏僻小巷,这里污水四溢,蛆虫和蟑螂窸窸窣窣地在腐(MGC)败的排泄物里钻来钻去,到处散发着拳拳让人难以忍受的恶臭。举目望去,会发现小巷子里堆满了纸箱。   这里是被遗弃的城市角落,却是流浪儿的欢乐园,和这里一样,他们同样被人遗弃。   不远处几个小乞丐正好奇地躲在纸箱里朝外探头探脑,看闯进这个被抛弃世界的外来者。   男人拿出帕子捂住鼻子,厌恶地皱了皱眉。他大概三十岁出头,穿着身与这里格格不入的淡蓝色休闲套装,头发打理得一丝不苟紧贴着头皮。他相貌十分英俊,似乎他还化了妆,脖子和脸颊处有道颜色分明的明暗交接,看来是在脸上涂了层粉,靠近了能看见,他眼睛上还描了一层眼线。   这样的人到现在已经不算是多稀奇,男人也有和女性一样爱美的权力。哪怕是穿裙子踩高跟鞋也没人多说什么。   他捂着口鼻,继续朝巷子深处走,过了一会,他包里的电话响了,他铁青着脸接起来,说道:“差不多了,那些货都太老旧了,没必要留下,你自己看着办……我会再带批新货回去……这么多年都没出过问题,你怕什么?”   这时,巷子深处传来了杂乱的脚步声,男人神情一凝,对着手机说了句:“等我回来再说。”,随即他挂断电话,脸上熟稔地展出一抹笑容:“好久不见。”   一个坡脚老头从黑暗的巷子深处走了出来,他身后跟着几个浑身散发恶臭的乞丐,有老有小,无一例外是男性。   “货都在这里。”老头点着人头,“都挺机灵,不会坏事。”   男人打量着这些满脸油污的乞丐,他们并不知道自己接下来的命运,只是面容带着些慌张和忐忑,还有隐约的兴奋。   “很好。”男人满意地点点头,又走到其中一个小乞丐身边问,“能认路吧。”   小乞丐只有十一二岁,有些害怕,睁着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慌张地看着男人。   老头忙不迭地插嘴说:“能认路,臭水沟里养大的孩子,哪片路能不认识。”   说完,老头用力推了下小乞丐,后者连忙点头:“是,我不仅认路,还能躲警-察。”   男人眼睛一亮,愉悦地笑了声:“好,很机灵。”   “钱。”老头干瘪的脸上裂开一条缝,露出一口烂牙,朝男人谄笑着,摊开两只黑黢黢的手,“说好的。”   男人笑眯眯地朝老头看了一眼,一言不发,老头谄笑的脸却慢慢凝固了,他咽了一口唾沫,把发汗的手心合十,在沾满油渍的外衣上擦了擦。同时低下了头,像是怕被那笑眯眯的目光灼坏似的,把腰也佝偻了起来。   男人慢慢把目光移回到小乞丐身上:“要是被警-察抓住了,要怎么做?”   小乞丐抿紧嘴,那双和巷子一样黑沉无光的眼睛倒映着男人的模样,他用还未变声的细嫩嗓音说:“闭紧嘴,装傻子。”   空阔的巷子里,响起了突兀的掌声。男人鼓起了掌,躲藏在纸箱里的乞丐们看着这个男人交头接耳。   男人亲切地说:“我要给你奖励。”说着,打开了钱包。   小乞丐拿到了属于自己的百元大钞,他兴奋地睁大眼睛,脸上洋溢着笑容。老头在旁边恶狠狠地瞪着,像是只要男人没注意,就会把钱一把抢走。   这时候,男人双手按在了小乞丐的肩膀上,用所有人能听见的声音说:“记住,你们是垃圾,是老鼠,是臭虫,没人在乎你们,你们活在这个世界就是浪费粮食、浪费空气。谁都不如钱来的好,钱是王八蛋,但这个王八蛋没有也不行。”   乞丐们没心没肺,嘻嘻哈哈的笑了起来。   “没有钱,吃不饱,穿不暖,被人骂,被人打。公司为你们提供工作,提供工资,让你们成为有价值的人,你们可以拿着钱,换身和我一样的衣服,走进餐厅,再也不会被人敢赶出来。”男人提高了声音,他的声音在逼仄的巷道里回响,无数双眼睛在黑暗里熠熠发光,“警-察是什么,是拿着棍子打你们,会拿走你们的钱,把你们关起来的人。千万不要相信警-察,任何保证,都不如钱来的爽快。”   “我们什么都不会说。”   “警-察又不给我们钱,不给我们吃的。”   “我的烂命就是公司的。”   男人满意了,他从兜里拿出一叠厚厚的信封,老头贪婪地盯着,想要朝他伸出手,却又不敢。他还是不死心,小心翼翼地看向男人:“这钱……”   男人脸色阴沉了下来:“丢了一个货,损失了好几百万,你好意思提钱。”   老头立刻蜷起腰,诚惶诚恐地说:“不会了,再也不会了。”   “好好做,这次如果还出问题……”男人含笑的眼睛斜视了老头一眼,“你就去沉海。”   老头瞬间汗如雨下,四肢都僵硬了。   “这次只是一个小小的惩罚。”男人说完,当着老头瞠目欲裂的目光,把信封里的钱向天空撒去。   巷道里随即响起了雀跃的欢呼声和鼓掌声,从天而降的钱币让他们发了疯,他们彼此撕打翻滚在地上,仅仅是为了一张五元的钱币,就把对方打得鼻青脸肿,恨不得撕咬下对方身上的一块肉。   这时候,小乞丐从动地上抢过一张钱,突然想起什么,仰起头,问男人:“张虎还好吗?”   老头立刻抓住小乞丐的手,粗声粗气地说:“能不好吗?赚了钱,天天有肉吃,住大房子。”   “那我去公司,能看见他吗?”小乞丐连忙追问。   老头敷衍地点点头:“可能吧,你好好干,级别上去了,自然能见到了。”   小乞丐又问:“什么时候级别能上去。”   老头有些不耐烦,他正要说什么,男人笑眯眯地牵住小乞丐的手,他看着巷子里冲出来打架的乞丐们,说:“下次有新员工,你们就会‘升级’了。”   小乞丐开心地笑了起来,他没有再问了,他觉得眼前的男人实在是个大好人,还有那个公司,简直是世界上最好的地方。   他兴奋地把百元大钞叠成小方块,塞进裤腰里。随后他跟着其他被选中的乞丐们,一起朝面包车里走。   男人看着面包车离开的背影,从口袋里拿出另一个信封递给老头,随后拨出一个号码,沉声说:“之前那批货,按照老规矩,沉海底。”   老头恍若未闻,似乎早就习惯,低头数着信封里的钱,喜笑颜开:“谢谢大哥,谢谢老板,谢谢公司。”   男人拿出消毒纸巾,轻轻擦拭着手指。   地上的污水隐隐折射着男人英俊的面孔,他贪婪的笑着,五官扭曲,犹如一只丑陋的怪物。   ……   ……   “我市新港口实现了开门红。据统计,一季度货物吞吐量高达21.4亿吨,较去年增长5.8,预计今年吞吐量将超过二千万个标准箱……”   高二、7班的教室里,有个男生独自缩在讲台上,他用手按住遥控器的音量键,努力把注意力聚焦在电视上。   但嘈杂的声音越来越大,就算把电视的声音调到最大也无济于事。   每天晚上七点,夜自习之前,学校会组织学生们看半小时的新闻,这个时间段没有老师,只有值日生管,但现在这个情况,他根本不敢说话。   现在他坐在讲台前的椅子上,有种坐如针垫的感觉,不停握紧拳头又放开,忐忑地盼望着老师快点来。   就在离他不远的地方,几个学生正在打架,但这个说法并不准确,具体来说,应该是单方面殴打,没人敢吭声,都紧闭着嘴,装作什么都没看见。   “妈的,陷害我,你吃了熊心豹子胆了。死胖子!”江洋恶狠狠地骂着,手拽起对方的头发,得不到回复,又狠狠地甩下一巴掌,后者连忙哀叫一声,哭喊着:“我错了,我错了。”   “给老子跪下,”江洋个头高,力气也很大,才初二就看起来像个高中生,没有人敢惹他,是学校的小霸王,他一下就把对面的小胖子拽到地上,“磕头认错。”   小胖子灰扑扑地趴在地上,听见这话立刻感到耻辱变得面红耳赤,哀求地看向四周的人,期望有人能帮一下自己,但所有人都别过了脸,装作什么都没看见。   “看什么。”江洋一脚踹在小胖子胸口,小胖子猝不及防,狠狠地摔在地上,哀嚎一声,江洋在身旁厉声大喊:“给老子跪下,磕头,听不懂人话吗?”   就在这时,戴着眼镜的班长站起身:“江洋,你不要欺人太甚。”   江洋正气头上,没客气地瞥了他一眼,朝他伸出食指朝下点了点:“坐下,不关你的事。”   “和我有关系,我是班长。”班长握紧拳头,放在胸口,咬着牙吼道:“你这个败类,偷了东西还要狡辩。”   听见“偷”这个字,江洋顿时大火,面容都扭曲了,直直地朝班长扑了过去,咬着牙大喊:“不是我!”   就在今天下午,江洋突然被叫到班主任的办公室,班主任孟老师是个四十来岁的女人,又矮又瘦,戴着副斜框眼镜,常年马着脸,骂人的时候怎么恶毒怎么来,所有学生都害怕他,包括江洋,看见她就浑身发毛不自在。   江洋刚睡醒,中午又热,还带着起床气,听见孟老师突然问他,把拿杨波的钱拿来。   杨波家非常有钱,家里是做外贸生意的,他又胖爱吃零食,身上带的零花钱很多,他和江洋关系还可以,两人是前后座关系,杨波买吃的会分给江洋。   这时候江洋还有点懵:“什么钱,杨波的钱怎么会在我这里?”   “你还狡辩,杨波亲口说的,是你偷的他的钱。”孟老师在办公室大声喊着,她嗓音很大,隔壁班都能听见,这时候是下课时间,很多人都跑来办公室门口探头探脑。   “胡说。”江洋眉头拧做一团,愤怒地说,“我没有拿他的钱。”   “什么没有。”孟老师大力地拍了下桌子,眼睛愤怒地掺了红血丝,“江洋,你简直是坏透了,我从没教过你这么坏的学生。”   “不是我就不是我,没做过的事情,我绝对不承认,要说我就拿出证据,没证据想要冤枉我。”江洋也气极了,浑身都克制不住地颤抖起来。他最受不了别人冤枉他,他做了的他认,他没做的凭什么要认。   “要什么证据,你上个月还抢过初一学生的学费。”孟老师捂着胸口,一副气得快要憋气的模样,猛地站起身,指着电话对隔壁的语文老师说:“给他爷爷打电话,我是教育不了他,让他爷爷来。”   “我没有,我真没有。”江洋的脸脖子全红了,他眼睛里含着泪水,真不是他,可没人听,没有人愿意听他说话,孟老师只是厌恶地看着他,像是看一团垃圾。   江洋靠爷爷养大,爷爷在小区门口摆了个摊修自行车。以前生意还可以,那时候家家户户都有一辆自行车,出门的主要交通工具也是自行车,爷俩靠着爷爷的手艺勉勉强强能达到衣食无忧的水平。   但后来公共交通网日益发达,老百姓的生活也日益富足,骑自行车的人现在很少,钱很难挣。   爷爷来的时候,一脸忐忑,他已经来过不下五十次了,但每次来他都会像一个害怕被老师责骂的小学生,把下巴低到脖子贴着,两只皱巴巴的手握在一起搅来搅去。   江洋脸上的眼泪已经干了,他恶狠狠地瞪着角落里站着的杨波,仿佛根本没有看见爷爷进来。   孟老师拉住杨波,拍拍他肉肉的小胖手,说:“就是这个同学的钱。江洋爷爷,你说怎么办吧。”   年迈的爷爷睁开浑浊的眼睛,他一只眼睛已经得了白内障,看起来有些吓人,杨波往后缩了缩脖子,摇头说:“算了,算了,我不要了。”   孟老师立刻打断他的话:“你这是在纵容犯罪,该要的就该要。”   “犯罪”两个字像一把锋利的刀插-进了江洋的耳朵里,他一下握紧了拳头。   这时候,爷爷吞咽了一口唾沫,小心翼翼地张口:“同学,你说多少钱?”   杨波忐忑不安地握着拳头,脖子上的赘肉沾满了密密麻麻的汗水,他伸出三根指头,结结巴巴地说:“三、三百。”   爷爷一听三百,眼睛瞬间瞪大了,随即他沉默了下来,三百啊,在其他人家可能不算什么,在他们家,是整整一周的生活费。   沉默良久,他重重地叹了口气,好像对生活的无可奈何,对这个混账孙子的无可奈何,他摩挲着把橘皮一样的手伸进衣袋里,掏出了一个灰色的布包。   那是自制的钱包,上个年代的人基本都自己缝制,但是现在的年轻人不知道,他们看着撇撇嘴,还有人在笑。   接下来他们笑得更大声了,老人从把沉甸甸的布包打开,掏出了一堆毛票。   这些孩子基本没见过一元以下的钱币,却对这种土黄色的毛票怀有异样的恶意。   老人并不知道孩子们的笑含着恶意,他把钱一张张展平放在桌上,数了好一会,直到几乎所有的钱合成一团,才转过头把钱递给杨波:“同学,你数数,这里是三百。”   杨波犹豫地接过钱,没有数,直接塞进口袋里。   孟老师看了那些拼凑起来的钱,也不好再发作,面容柔和了些,对江洋说:“你爷爷养你长大不容易,你不好好学习就算了,还到处惹是生非,你总该为爷爷想想。你看杨波这孩子多好,说只要你还钱,就不追究你的责任,不计入档案,杨波你说是不是?”   杨波一愣,随即点点头:“是。”   爷爷干枯的脸上立刻展出一丝笑意:“谢谢,同学,麻烦你了,孟老师,我没教育好孩子,主要是他爸……”   “关他什么事?”江洋脖子上的青筋立刻暴凸了出来,他眼睛里好像盛着两团火,趁人不备,愤怒地冲上前,把杨波扑倒在地:“你胡说,我没偷你的钱,你在冤枉我。”   他边大声吼着,边一拳拳像暴雨一样砸在杨波身上。   四周的人连忙冲上前,七手八脚地把他扒开。江洋的手还死活不肯放,牢牢地抓着杨波的手指朝后掰,杨波疼得连连抽气,嚎哭道:“江洋,对不起,以后你拿我钱,我再也不说了。我没想过孟老师会找你。”   “你……你……”江洋气急,没想到这时候杨波都要冤枉他,关键这事情平白无故,他从没惹过杨波,为什么这祸事就到他身上,还要他赔偿三百元钱。   他气得嘴唇都白了,瞠目欲裂抬起脚,就要对着杨波的肚子来上狠狠一踢。   只听“啪”的一声脆响,江洋全身僵住,捂住右边脸,不可置信地望向站在身侧的爷爷。   爷爷抬起通红的手掌,又是“啪”的一下,狠狠地打了他一巴掌,血从江洋的嘴角露出来,屋内所有人都呆住了。   爷爷气愤地指着他,声音因为愤怒而颤抖:“小时候偷针,长大偷金。你从小不学好,以后长大怎么办?”   江洋眼神黑沉沉地看向爷爷,他执拗地说:“不怎么办。”   爷爷沉默了许久,那张脸在太阳的余晖下看起来更加老了,他橘皮一样的嘴开开合合,等了许久,他听见爷爷问:“那我呢?我以后怎么办?”   江洋没回话,他沉默地站在原地,屋内只剩下他喘息声,他用手抹了一把自己脸上的泪水,突然开口:“我管你去死。”说完他不顾满屋子狼藉和一脸惨白的爷爷,转身跑了。   热浪伴随着风灌进他不停张开喘气的嘴,他握紧拳头,告诉自己,绝对不能哭,不能认输,他要让那些冤枉他的人全部去死。   心里怀揣着一束愤怒的火苗,那火苗将要越燃越烈,把少年的愤怒,宣泄出去,让全世界颤抖。   “七哥,我打听到了。”江洋在晚饭的时候,找了几个朋友,都是和他一样不爱学习,到处混日子的人。   “杨波昨晚打完游戏回家,钱丢了,担心被他父母骂,就说了是你拿走了。结果没想到他父母来了学校,找姓孟的婆娘闹了一场。”那人朝江洋递了根烟,“七哥,弄他吗?”   江洋回想起今天受到的耻辱,恶狠狠地一咬牙,说:“我生平最恨别人冤枉我,弄死他!”   ……   此时此刻,江洋和他的朋友们站在杨波面前,他们每个人在学校都是臭名远扬,抽烟喝酒打架,就没有不干的,是学生眼中惹不起的恶霸,是老师眼中无可救药的学生。   杨波心虚地低下头,用只有江洋能听见的声音小声说:“钱我父母拿走了,等下周他们给我发生活费,我就把钱还给你。不,我给你两倍,算是补偿。”   江洋狠狠地给了他一巴掌:“还钱就完了?你要给我道歉。跪下磕头。”   这时候,站在他们身后的班长插着腰,朝他大声喊:“你到底要干嘛,你这个劳改犯的儿子想要干嘛?”   江洋猛地站直了身体,他握紧了拳头,回头咬着牙问:“你再说一遍。”   班长丝毫不退让,叉着腰大声继续喊:“我说你是劳改犯的儿子,我今天去办公室,听见孟老师再说,你爸坐牢,是个劳改犯,你舅舅也是放高利贷的,早晚会被抓,变成劳改犯。你以后这样下去,也只能重蹈覆辙,变成劳改犯。江洋,我劝你,好好回归正途,不要像你爸一样,搞得全家家破人亡。”   “闭嘴!”江洋双目赤红,一下冲了过去,和班长抱成一团,扭打在了一起。   刺眼的白炽灯灯光下,两人身上的校服变得灰扑扑的。   这时候新闻已经进入尾声,熟悉的音乐在教室里响起。   江洋举起了拳头,电视里的主播用着甜美的播音腔说着:“美好家园,幸福生活,现在是淮赧聚焦时间。”   江洋的拳头狠狠地落下,尖叫声四起,他旁若无人地高喊:“去你-妈-的幸福生活!”   班长被他打倒在地,额头肿起,眼镜歪在一边,嘴角也破了口,他还不停挥舞着拳头砸在江洋的头上,恶狠狠地骂道:“劳改犯,劳改犯!”   周围聚满了看热闹的同学,就连隔壁们的学生也都跑来了,往常学校打架总少不了火上浇油的,像班干部这种老师手底下做管理的,常常打小报道,非常不得人心,于是有人开始起哄:“加油,打他嘴,让他嘴贱!”“七哥,雄起,干-他!”。   还有的同学干脆拿出了手机,对准打架的两人拍起了视频,发在交流群里。更有甚者干脆打开了直播软件,把这一幕全都录了下来,实时传到网上,同时还加了个标题——“暴打告人精”,吸引粉丝点击打赏。   班上的学习委员是个小姑娘,平时很傲,和班长关系不错,很多人猜两人在耍朋友。她看见班长被打,急得眼睛发红,想要上前帮忙,就被江洋的那些狐朋狗友拦住,并且出言警告:“我劝你不要惹江洋,不然回头有你好受的。”   学习委员带着哭腔,涨红着脸说:“我要告老师!让你们全都记过。”   她刚一出声,周围的同学立刻哄笑起来,大笑着说:“果然是告人精,一对告人精夫妇!”“羞不羞,羞不羞!”,于是更多的同学拿出了手机,全对着女生的脸拍,嘻嘻哈哈中,女生捂住脸,蹲在地上哭了起来。   仅仅两三分钟的时间,江洋和班长打架的视频在学生间的小圈子里迅速发酵,一传十,十传百,越来越多的人登上直播间看实时进展,视频很快被顶到了各大软件前排,成为热门推荐,很多除去学生外的成年人注意到这段直播。   校园暴力一直深受社会各界人士的关注,前段时间未成年人犯罪的事情刚上过热门,社会对学生暴力非常敏感,认为这是典型的不良学生因为班干部告状而怀恨在心,所施展的校园暴力,于是很快引起了全网愤慨,除了口诛笔伐,更有甚者开始聚集准备要去学校找到打架的孩子,给他惩罚。   拍视频的学生们并没有保护自己隐私的措施,不需要一分钟的时间,事发学校的地点人肉了出来,住在附近的居民愤慨地要到学校救出被施暴的孩子,媒体记者也嗅到了热点新闻的气味,纷纷赶往学校,附近的派出所也接到了报案,联系学校。   这时候的学生们还一无所知,几个直播起哄的学生还因为突然暴涨的人气而沾沾自喜,他们拿着手机对准江洋和班长一阵狂拍,两个人互相咬着劲,一会儿江洋被班长反手打在脑袋按在地上,一会儿江洋一脚踹上班长肚子痛骂出声。   学校老师赶来的时候,就是这副场景,连忙拨开凑热闹的学生,冲上去拉开江洋,江洋还挥舞着拳头,朝空中蹬着腿,面红耳赤地大力挣扎着:“放开我,他妈放开我,臭嘴狗,看我今天不他妈打烂你的嘴。”   班长咬着牙,双目赤红地怒瞪着他,像是要吃人,但看见老师来,他没有再动手,而是把嘴巴一瘪,“哇”的一声委屈地哭了起来。   涌入教室的老师们连忙安慰起来,孟老师气得嘴唇发抖,指着江洋,厉声喊道:“我从来没见过你这样的学生,江洋,你完全没救了!你以后不要来我班上了,我根本教不了你!”   此时此刻,江洋愤怒已经冲到了头顶达到了最高峰,他握紧拳头,指甲全深深插-进肉里,他已经全部豁出去了,面红耳赤地朝她大吼:“我没有偷东西,你冤枉我,你这个恶女人,收了杨波家长的好处费,帮着他们冤枉我,我家没有钱,你就处处给我穿小鞋,你这种老师才是又恶毒又讨厌!”   此话一出,四周立刻一片哗然,就连抓着班长手的老师也有一时的怔愣,好事的学生偷偷摸摸拿出手机对准孟老师的脸,只见孟老师的脸上一阵红一阵白,气得腮帮子发抖,手悬在半空指着江洋,好半天说不出话来。   江洋还继续发着狂,嘶吼着:“杨波,你滚出来,把你刚刚给我说的话全部说一遍,是不是你自己丢了钱,怕被父母骂,怪到我身上,你是不是说下周拿到零花钱,要把钱还给我!”   所有人的目光霎时全都聚集在杨波身上,杨波完全想不到会到这地步,他胖胖的圆脸上全都是汗水,眼睛里噙满了眼泪,又惊又俱地抠着手指上的死皮:“我、我、我……”   这时候民警已经赶来了,后面还跟了两个记者,都没料到居然还有个反转,难不成这不是不良少年校园暴力,而是学校老师利用公共资源来牟取私利冤枉学生?网上正在看直播的网民们也对这个突如其来的消息一时震的忘记了愤怒,满屏的弹幕都转成了——到底怎么一回事?   班长突然站了出来,大声地朝他说:“不要怕他,你全部说出来,老师们会给你做主的。”   跟来的教导主任也在旁边问:“杨波,到底怎么一回事,你有没有说要把钱还给江洋。”   “我没……没说。”杨波慌里慌张地摇头。   “骗子,我刚刚录音了!”江洋的声音更大。   杨波立刻吓了一跳,愕然地看着江洋冷笑的表情,那张涨红的圆脸顷刻间白了,惊慌失措地望向孟老师:“老师,我不是故意的,我不知道我爸爸会找你……”   孟老师一下站不稳了,就连刚才义愤填膺的班长也顿时羞愤难当。四周立刻响起了窸窸窣窣责备的人,所有人看向杨波的眼神都变了——   “没想到他是这种人。”   “搞半天都是他在搞鬼。”   “撒谎精!骗子!”   “看着挺老实的,怎么干出这种事。”   “他爸爸是不是真的给孟老师包红包了?”   杨波呆呆地望着四周的同学和老师,就在一分钟前,这些人还都在为他鼓气安慰他,现在全都变了脸,就连那些穿着制服的警-察也朝他皱眉。   教导主任深深吸了口气,非常心累地说:“杨波,钱掉了就掉了,怎么可以冤枉同学?我一直觉得你是很乖的学生,没想到你会做出这种事情,明天把你爸爸叫来。”   杨波眼泪一直往下掉,他闷闷地“嗯”了一声,今晚回家他必然会挨上一顿暴打,不仅如此,还很有可能是男女混合双打,想到这里,杨波心里一阵惶恐,然而让他更加可怕的是,明天回到学校,平时玩的好的同学肯定会疏远他,他以后绝对会成为班级里争相欺负的对象,老师也会讨厌他。   想到他见过的那些被孤立的同学,他感到了一阵绝望。   同时,他埋怨地想,江洋真是讨厌,明明很小一件事情,又不是不给他钱。   这时,江洋走到他身边,冷笑地看向他,小声说:“根本就没有录音,你这个傻X。”   原来,江洋根本就是诈他!   杨波愕然地睁大眼睛,望着江洋洋洋得意的脸,此时此刻,他胸中腾起了被欺骗的怒火,不知不觉间攥紧了拳头。   ……   赶来的两个民警见没了事,对江洋和班长进行了批评教育,班长本来一直义愤填膺,看自己做错了,脸上实在挂不住,识时务为俊杰,低头朝江洋道了歉。江洋算是扬眉吐气,周围的同学都朝他鼓气,就连孟老师也要跟他道歉,还要回头亲自登门,去给江洋爷爷道歉。   而杨波一直站在一旁低着头,保持着沉默,本来民警准备对他也教育一番,但见他的样子,也不方便警-察出面,就交给学校处理。   可就在民警就要离开的时候,杨波突然抬起愤怒的双眼,朝他们大喊大叫:“我要举报!我要报警!”   “江洋他杀了人!”   江洋不可置信地望向他:“你胡说八道什么!”说着就要朝前冲,立刻被后面的老师七手八脚地按在了地上。   两名民警面面相觑:“你说什么,什么人,什么时候。”   杨波深吸一口气,颤抖着声音说:“就在昨天晚上,石碑广场停电的时候,我亲耳听见,他说要杀警-察!”   教导主任立刻抓住他:“杨波,无凭无据,你不要乱说。”   这时候没有人相信杨波的话,毕竟他才刚撒过谎,冤枉自己的同学,害得为他仗义出头的班长和孟老师都要接受处分。   杨波一下挣开主任的手,冲到江洋的课桌前,在众人的惊呼声中,他打开了江洋的书包——   是一件还没洗的校服,袖子上、领口处满是暗红色的喷溅血迹。   这一瞬间,整个网络彻底炸开了锅。   ……   关于“415高中生杀警案”的初步审查报告,在第二天一早由负责审讯的分局送往了市局的专案组。   由于事态发展出乎意料,由一起普通的校园误会引起的纠纷上升到了涉及公共安全的谋杀案,而且受害人是正在执勤的巡警,无论是案件的性质还是社会影响都异常热烈空前。   刚发生的415直播案,已经让一再降低的政(MG词)府公信力降至近几年最低水平,而省办公厅下达的对孙周兴案的“封口令”也让媒体各界愤愤不平,网上出现了非常多质疑和批评的声音,各大社交媒体平台的热搜前十基本都被该案占了个全,导致淮赧市的对外形象严重受损。   介于以上原因,对于“415高中生杀警案”的侦破,上面要求透明公开,及时通报案件的进展情况。   “江洋,你要老实回答,我再复述一遍之前的问题,在4月15日下午17:35分到18:20分之间,你是不是在一所叫做‘雪驰’的网咖上网。”   “是。”   “在见到周围突然停电,人群发生暴动后,你说了什么?”   “我、我当时头脑发热,根本没有多想,只是觉得被那个叫做R的耍了,心里不舒服,加上其他人都在瞎起哄,我才一时冲动……”江洋非常痛苦,咬着牙低下头,好似这段记忆不堪回首。   但审问的刑警根本不给他片刻的喘息时间,重复一遍:“你说了什么?”   江洋深吸一口气,脸色变得苍白:“……‘杀警-察,敢不敢。”   “之后18:23分,你说要上厕所,随后消失了一个多小时的时间,直到19:37分,你才慌里慌张地从大门外回到网咖,还换了身衣服,这期间发生了什么?”   “我是真的去上厕所,但后来发生什么我不记得了。”说话间,江洋咬破了嘴皮,尝到了咸腥的铁锈味,他抽泣一声,用手掌揉搓着额头,“我只记得之前发生的事情,我正在和军团下副本,突然感觉腹部一阵难以忍受的绞痛,根本憋不住。于是我去上了厕所,结果刚解开裤子蹲下,突然听见头顶传来一阵响声……   “我以为那是老鼠,还骂了一声靠——前几天就听人说过,厕所上了一半,突然有老鼠从头顶掉下来……我就想换个隔间。那天我一天呆在游戏厅没吃东西,直到网吧才喝了瓶冰红茶,有些低血糖。等我提起裤子站起身的时候,突然感觉头晕目眩,眼前一黑就昏了过去。   “等我再醒来的时候,让我百思不得其解的是,我发现自己居然躺在街上,还拉了一裤子……连忙跑到旁边的商场,拿了套衣服换上,才重新回到网吧,还给二黄说了这事情。”   审问的刑警皱起眉:“江洋,我重复一遍,你要说实话。”   江洋猛地一捶桌子,激动地喊:“我说的都是实话,你为什么不信我!就因为我家里条件不好,我爸坐过牢,你们就这样对我?”   两名刑警面面相觑,面对未成年的嫌疑人不能上过硬的手段,而且对于之前江洋被学校冤枉偷钱的事情都有所耳闻,整个案件侦查过程都十分谨慎,不能放过一个坏人,也不能冤枉一个好人。   面对和自己儿子年纪差不多的孩子,其中一名年纪略大的刑警敲了敲桌子,略微一沉吟,缓声说:“江洋,要我们相信你,你要有证据吧。你说你去上厕所,可我们从网吧的管理员那里了解到——当晚网吧的厕所堵了,正值检修,门口上还挂了检修的牌子。许多人都看到了,和你的叙述有矛盾的地方——就算你没看见牌子,闷头朝里走,但你进入厕所后,怎么没有碰到检修人员?这是其一。其二,大厦一楼的监控录像在18:27分录到了你离开的身影。如果你是真的昏迷了,难不成被鬼附身,鬼支配着你离开大厦?”   “我……”江洋脸色顿时难看了起来。   “还有,”老刑警牢牢地盯着他的眼睛,“你说你去换了套衣服,但是由于停电,店里没人,没人看见,也没有监控拍到。但你毕竟刚拉过肚子,当晚又下雨,多少会留下痕迹。可我们去查了,那间店铺里没有任何人的痕迹留下,你也拿不出换下的那身衣服。如果人带有感情,会冤枉你,那这些事实根据呢?我们总不可能为了冤枉你,故意制造假证据吧?”   江洋皱紧眉头,揪着额头上的头发,艰难地否认着:“我不知道,我说的都是实话,我也不清楚……”   老刑警叹了口气:“江洋,我劝你,不要再撒谎了,不如早点坦白,积极配合,争取法庭宽恕。实话告诉你,衣服上的DNA已经检测出来,的确是受害人的DNA,念在你还未成年的份上,会酌情减轻刑法,进去好好表现,出来也就二十来岁,一切可以重新开始……”   江洋嘴唇抖动,看眼神似乎有所松动,但依旧咬紧嘴唇,不愿开口。   审讯室外监控室里,门被推开,一名警-察拿着文件走了进来。   正在看审讯过程的负责人抬头看了他一眼:“怎么样?”   那名警-察说:“那个叫做杨波的孩子说,他昨晚在网吧发现钱丢了后,就想到了栽赃给江洋。于是趁江洋打游戏入神的时候,想要把钱包塞到了江洋的书包里,就是那时候发现的那件血衣。当时他特地看了一眼时间,是晚上九点半。”   “还有凶器,”另一名警-察补充道,“是一把裁纸刀。我们在江洋的校服口袋里找到了,虽然他已经洗干净了,但我们在还是残留了一些血液在卡槽里,是死者的。”   负责人深深吸口气,仔细看了一眼审讯室里神形憔悴的江洋,突然感觉一丝难以描述的心累:“现在的孩子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到底是教育出现了问题,还是社会出现了问题?”   尽管铁证如山,审讯室里的江洋还是不愿意承认,他固执地撒着那个蹩脚可笑的谎言。   这个从出生就在流言蜚语中长大的少年,被无情的人生裹挟着前行。   世界对他来说太冰冷了,让他感到窒息又彷徨。他随时都怀着满腔的怒火,感觉所有人都对他不怀好意,他必须要用锋利又坚硬的壳保护着自己。活得像头两眼赤红愤怒的斗牛,随时都鼻孔喷着气,要横冲直撞和全世界做斗争,才能有片刻的安全感。   从始至终,他都能清晰地意识到自己在朝一条不归路走。但却始终无法抵抗,一双从无底的黑暗里伸出的手正牢牢地抓着他的脚踝,使劲把他朝下拽。每当他想要奋力逃脱的时候,头顶又会出现一只脚,使劲把他朝黑暗里踩。   他感到无比的绝望和无可奈何,恍惚间,突然他想到了死!   也许死他就可以解脱了,可以摆脱这个复杂的世界……   对于一直保持着沉默,要不就出言否认的江洋,另一名警-察终于是忍无可忍,激动地大喊了一声他的名字,猛地一推开桌子,把一张照片拍在他的面前,逼迫他睁开眼看:   “你看看这个被你杀害的警-察,江洋,你还说的下谎吗?他和你无冤无仇,刚从学校毕业,也就比你大个五岁,却再也没有了未来。   “你是有怨气,人的出生没办法选择。父母混账连累了你,你觉得社会待你不公平,学校对你有偏见,周围的人都戴着有色眼镜看你。可你呢?   “却毫无改变,整日和人打架斗殴,惹事生非,你有没有想过,好好学习,总有一天,你可以摆脱掉那些有色眼镜——”   负责人连忙把监控关了,用手指点着一旁的警-察说:“赶紧进去把他拉出来,他以为这是学校吗,还需要他来教育,真是要疯了。”   四五个警-察赶忙冲进审讯室里,拉着情绪激动的警-察朝外走。   那警-察还扭着脖子朝江洋大喊:“你不能这样,做人不能这样!你们放开我,我要好好跟他说说,这些孩子就是这样,你不跟他说清楚,他以后还要出事!”   “是我杀的!”在一片混乱中,江洋沉默地开了口。   好似一盆冷水迎头浇下,那名愤慨激昂的警-察倏地一愣:“你说什么?”   负责人神色一紧,连忙站起身来,挥手示意把监控打开。   江洋抬起那双波澜不惊的双眼,低头朝那张照片看了一眼,在不哭不闹的时候,这个少年有种令人心惊的成熟。   他沉着又冷静地说:“人是我杀的!因为我恨警-察,都是警-察害我成了现在这样!他们抓了我爸,让我一出生就背上了杀人犯儿子的称呼,我妈妈因为这抛下我跑了,我奶奶受不了流言蜚语自杀了。我全家因为警-察家破人亡,所以我恨,我要杀了他们!我要报复,让他们也都不好过。”   江洋说着,声音越来越抖,到最后他抽噎一声,红着眼睛瞪着对面惊得僵住的警-察们说:   “你们最好判我死刑,不然我从监狱里出去后,我还要杀警-察!我已经记住了你们的样子,到时候我要带着刀来杀你们!不光是你们,我还要杀了你们的父母,你们的爱人,你们的孩子!”   这番口供一出来,便在警方内部引起不小的震动和愤怒。   往常遇见未成年嫌疑人,警方会在刑法要求下保持着克制和冷静,以保护未成年隐私为首要目的。   但此案的受害人是一名警-察,且嫌疑人未成年不知悔改,十分狂妄,不仅一开始否认,在后来发现证据确凿无法抵赖的时候,居然口出狂言,威胁审讯刑警,要杀害他们的家人,连孩子都不放过。   警方内部群情愤慨,尤其是因为该案而人人自危的警方家属,更是怒不可遏,于是有人克制不住,将审讯过程中嫌疑人丧心病狂的言论透露给了媒体。   本来该案就因为和“415绑架直播案”相关联备受业内人员关注,又因为前几日校园暴力直播成为网上一度上热搜的话题,很多人对此杀警案展开了各式各样的猜测,鉴于之前江洋被人冤枉,许多人认为这可能又是一场乌龙,甚至还有更加狗血的展开,认为这是杨波杀了人后对江洋的又一次栽赃陷害,反而是极少量的人认为是江洋作案。   因此言论一出,立即在网上引起掀然大-波,不仅媒体纷纷报道,在各大社交网络的热度也居高不下,同时未成年人犯罪又被提上了日程,对于刑法上对于未成年犯罪者的保护,再次展开了激烈的辩论。   该案虽然影响强烈,但案情简单,证据链齐全,嫌疑人虽然态度狂妄,但也承认了杀害警-察的事实。   很快警方将案件结果转交给了检(MG词)察(MG词)院,由于案件关注度很高,又因为上面想要利用该案转移“415绑匪直播案”的热度,利用民众对警方高危职业的同情,挽回警方声誉,便要求了从快处理。   于是在抓捕江洋两个月后,法院对于该案进行审理,但考虑到江洋是未成年人,该案还是采取了封闭开庭,谢绝了一切媒体的旁听申请。   公布的庭审时间在2015年6月15日下午,正好离415案刚好过去两个月的时间,也正好是法院对“415高中生杀警案”进行审理的一天,许多电视台及自媒体对此展开了专题报道,数不清的摄像头对准了法院的大门。省电视台特地策划要做一档直播访谈节目,打算开通市民热线。   这时候的人们,谁也不知道,那天是否会发生意想不到的变数。   ……   ……   作者有话说:结局还没写完,先发28W字出来。有一年多没写,文笔退化得厉害,写的时候也感觉很多地方吃力,所以删了四五遍开头,导致第六部一直难产出不来,大家多担带点,要是觉得不好,请轻点拍。因为一直赶进度,没办法一遍遍修改,如果发现有BUG的地方,麻烦大家评论里留言或者私信我,先谢谢大家了。 第496章 致命的吸血伯爵(二)林间悬尸   二零一三年,六月十五日。   深夜的郊区依旧闷热潮湿,空气中乳白色的烟雾沉沉起起,拔地而起葱郁的树林被西面袭来的热风吹得簌簌作响,偶尔有几片树叶被热风吹下,便被人踩在脚下黏糊成一团深绿色的泥浆。   已经凌晨两点,四周依旧围满了神色各异的看客们,不安惶恐的议论声追击着黑暗,红蓝闪烁的灯光照亮了这片无人问津的树林。   一辆黑色吉普悄无声息地停在了树林边缘,一个身穿黑衣的年轻人就坐在车内,正透过窗户注视着窗外,他眼下呈现出一种不健康的黑青色,像是许久没睡,身体已经严重透支。   就在他刚想推开车门下车,突然眼睛一花,一阵头晕目眩,又重重地跌回座位里。巨大的倦意随之席卷而来,让这个年轻人根本无力招架。他不禁想起,上一次好好睡一觉是什么时候?   他已经不记得了,困意让大脑变得迟钝,头沉重得根本抬不起来,眼前的灯光和人影全都模糊起来,那些窃窃私语都变成了催眠咒。   年轻人无可奈何叹了口气,伸手用力掐了一把自己的手臂,然后把车窗摇下,快速点燃了一根烟。刺鼻的白烟登时呛进肺里,他伸手搓了搓发红的眼睛,感觉疲惫终于少了一些。   不到半根烟的功夫,热风已经把车内灌满,年轻人舔舔干燥的嘴唇,汗水不停从脸颊旁滑落进领口,他手指轻敲着方向盘,目光税利地扫视着前方拥挤的人群。   这些学生们交头接耳讨论着,视线交集,手轻轻点着前方,大多数穿着睡衣和拖鞋,年轻的面孔上带着各种情绪,惊慌,好奇,恐惧。而在一个月之前,这些孩子脸上的情绪还大多是兴奋,毕竟这样稀奇的惨像,可能终身难见。可到现在,谁也不知道,惨剧会不会降临在自己头上。   一顿之后,年轻人推开车门,把剩下的烟扔在地上,抬脚碾碎了发红的烟头,快步走进人群。   警戒线外他被几个记者缠住,摄像机和闪动的照相机对准他,拿着话筒的记者们跟机关枪似的七嘴八舌朝他冲过来:“容队,说说什么情况吧!”“是不是又死了一个学生?”   容铮微眯了下眼睛,没有搭理,他挥手推开涌上前的人群,径直挑起警戒线走进现场。   一名老刑警正蹲在地上愁眉苦脸地抽烟,一看见他,赶紧站起身上前打招呼:“容铮,这是第三起了,被安排夜间巡逻的保安发现的,时间是凌晨一点四十三分,刚好叉开……唉……这可怎么得了。”   容铮皱起眉,还是一句话没说,疾步朝前走。   旁边的学校领导一看见容铮就一个箭步冲了上来,他额头上鼓着青筋和冷汗,愤怒又焦急地说:“又发生了,这可怎么办,这次才过了两星期,家长已经闹翻天了,学生们也很害怕,说是学校里有连环杀人犯,都闹着要停课!这就快期末了,学教局那边也不答应,说坚持,坚持他个大头鬼,再坚持下去,学生们不得把我房子拆喽!警方到底多久才能抓到凶手?他还会不会杀人?我要怎么交代?”   容铮抿着嘴,没有回答,他转头问身旁的人:“监控呢?”   老刑警眉头锁紧,无奈地摇摇头:“还是什么都没拍下来。”   容铮抬头望向前方,现场就在校园后山的树林里。   这里地势凹凸不平,树木繁茂,容易迷路,可能因为预算原因,这里并没有设置围栏和障碍,校方称平时鲜少有人进入,可据他们调查,学生们常常把这里当做幽会的地点或者探险的秘密基地,即使案件发生后,他们也会不怕死地朝林子里钻,时常会跟巡逻人员打游击战。   后来出于安全和警方的建议考虑,校方在几个主要入口加装了摄像头,每隔半小时,还会安排巡逻人员巡逻,然而案件还是再次发生了。   尸体发现的时间是一点四十三分,巡逻人员一点三十分出发在林子中巡逻,巡逻时间总共要花费半小时,意味着凶手和巡逻人员当时正在同一片树林,然而凶手不仅躲过了巡逻人员,还避开了所有的摄像头。   凶手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容铮的脚步变得越发沉重了。   走进树林约十来分钟的时间,他们一行人到达了目的地,有几名技术人员正在勘察现场,闪光灯在树林里咔擦咔擦的响着,照亮了其中一棵高约十五米的乔木。   正值酷夏深夜,大树枝繁叶茂,远远看过去,那里什么都没有,然而灯光下却若影若现晃动的黑影,似乎昭示着什么不安的东西。   容铮穿好鞋套安静地走到大树底下,此时所有人都在静寂无声的忙碌着,无一例外面色凝重,惨白的月光从树叶的间隙中洒下,他抬起头顺着灯光从下往上看去,隐约可见树上悬挂着一个人影。   死者应该是一名年轻男性,色彩鲜艳、样式时尚的球鞋在闪光灯下看起来灰扑扑的沾满了血污。   他身上却穿着不合时宜的棉服棉裤,厚厚的衣料把头部以外的部位包裹得结结实实,四肢和颈部的部位都被细绳牢牢捆住,但看起来四肢却无力朝下垂着,整体软趴趴的,像十几年前欧洲流行的瓷娃娃(头部和手脚部分是瓷器,其他部位用棉花填充)。   尸体被悬挂在树枝上,一根长约二十米的尼龙绳捆在死者的颈部,利用粗壮的树枝把死者吊在半空中,而绳子的另一端则捆在旁边的树桩上。   晚上树林里风很大,呜呜直响,尸体被风吹得在半空中轻轻摇晃,在寂静的深夜里,仿佛一个吊死鬼正在半空中俯视着不远处的校园,看起来格外-阴森诡异。   容铮拿着电筒和望远镜,仔细查看死者的模样,青灰的脸上还留着死前那最后一刻的恐惧,双眼圆睁瞪视着前方,仿佛凶手就在眼前。循着目光看过去,在这片树林里,曾经也有一具同样的尸体悬挂在某棵大树上。   “容队,你来啦。”法医拎着个保温瓶,正把泡好的枸杞茶往嘴里送,“这大夏天,林子里晚上就晾这一会儿,那臭气熏天的,苍蝇蚊子再呼哧来一场野外交合,简直了……小李,帮忙搭个手,把尸体放下来。”   容铮转头问现场技侦人员:“现场发现了什么吗?”   “老样子,42码鞋印,另外,还多了三轱辘印。”技侦人员拿着相机,调出刚拍摄的照片,“你看,有点细,像那种工地上用的三轮便利小推车。”   老刑警在旁边“咦”了一声:“前两次都没发现这东西。”   容铮沉默地停住脚步,突然想起来:“我来的路上发现有个在建的农房,就在离学校一公里的地方,高速旁边,你派人去问下,看东西是不是他们丢的,再看能不能找到目击者或者监控。”   “行。”老刑警麻利地安排下去。   这时,法医站起身朝容铮招招手。   容铮两步走上前,低声问:“查怎么样了?”   “挺年轻的一孩子,二十岁不到。”法医叹了口气,用戴手套的手指着地上的尸体,“你瞧,和前两起案子一样,他还是取走了一部分。”   容铮蹲在旁边直皱眉,树林里闷热潮湿的空气将腐臭味弄得更加浓郁,让他此刻更加心烦意乱。   死者的棉衣棉裤此时都被褪下,露出了里面血迹斑驳的遗体。   这具尸体完全是被拼凑起来,四肢都与身体分开,乍一看有些奇怪,原来这具尸体的四肢格外的短,显得有些不协调。   凶手切走了部分肢体,然后将剩下的尸块拼凑成人形状,用厚实棉衣将尸体固定住,再悬挂在树上。   他为什么要这样做?   取走的尸块有什么用处?   这些对于他有什么意义?   容铮戴上手套,扫开尸体上密密麻麻的蚊虫,小心地翻动尸体,看见死者的后脑有一处伤口,他的脖颈、大腿根部都有一个大洞,喷溅的血迹凝固在大洞四周。胸部到肚脐下被剖开一条光滑的口子,肋骨完好无损,里面的脏器已经不见踪迹。   显然凶手将死者的尸体先放血,再取走脏器,随后分尸。   他的犯罪手法更加娴熟了,这可不是好兆头。   法医指着脖子上的淤青说:“死因依旧是机械性窒息,他的力气很大,把死者绑好后,直接从背后把死者勒死,再放血分尸。死亡时间估计是下午四点到六点之间,这林子里气温比外面高,湿度也大,更准确的时间要等回去解剖后才能给你。”   容铮面色凝重:“看看他的嘴。”   法医点头,他小心翼翼地拿镊子伸进死者的口中,随后从里面夹出一根纤维,展示给容铮看:“估计又是那东西。”他咧嘴苦笑了一下,“卫生巾,还是用过的卫生巾。”   旁边的刑警感觉有些恶心,干呕了两下,白着脸问:“他为什么一定要用这东西,又不是随手可以得来的。”   法医扬了扬眉:“那就是你们的工作了。”   他转向容铮:“他越来越熟练,也越来越高明,上次用502胶水粘贴,这次直接用线缝,把这个‘人’做得更像人。”他眯起眼睛,说,“给我一种感觉。”   容铮扭头问:“什么感觉?”   “他不是奔着杀人。”法医摸着下巴,仰头望着眼前的大树,“杀人只是一个手段,重要的是其他的。”   一旁的刑警:“其他的什么?做成个吊死鬼吓人?”   法医摇头:“不知道。总是有意义的,对他来说有特殊的意义。”   夜晚的林子安静极了,所有人都沉默的忙碌着,脸色凝重,汗流浃背,空气里好像充溢着某种沉重,难以解释的诡异,和血腥味尸体腐烂的臭味搅和成一团。   容铮深吸一口气,感觉那种粘稠的东西顺着呼吸道充溢到浑身的每个毛孔。   “他还会再回来,而且这次时间会更短。”容铮眯起眼睛,圆圆的月亮把树林的叶子边缘照的隐隐发白。   “这孙子。”那刑警骂了一声,拍拍膝盖站起身,然后焦躁地看着眼前郁郁葱葱的树林,阴郁地骂道:“变态。”   两个月前,警方接到校方报案,一名在树林里晨跑的体育生,发现了一具尸体,据报警电话描述目击者认为有人在树林上吊自杀。然而附近民警到达现场后,才发现这是他们从警以来接触最诡异的尸体。   死者在天气回暖的初春穿着厚实的棉衣棉裤,且遗体离地面的高度为两米七四,但现场并没有找到梯子一类可供踩踏的物体。初步推测死者爬上树,然后从树枝上跳下来自杀,可就在警方勘察现场的时候,令人惊骇的一幕发生了,那名死者的右脚从天而降。   一个月后,又一具同样的尸体被发现吊在树林里。   两名死者均为学校的男性学生,尸检发现,尸体无一例外把手臂和腿截走了一部分,然后用剩下的尸块拼凑成整体,用棉衣棉裤装起来,再吊在树上。   一时间校园内谣言四起,人人自危,各种邪教、巫毒娃娃、鬼怪传说、生化实验都冒了出来,市里连夜成立了专案组侦破此案,但无论是排查死者的社会关系还是寻找目击者都没有线索,案件侦破毫无进展,陷入了困局。   更让人担忧的是,大量证据显示,凶手还会再次作案。   警方和校方在此期间都安排了大量的警力人力物力去保障学生们的安全,然而两周后,受害人依旧再次出现,学生们的恐慌终于到达极点,对警方和学校的不满抵触情绪也达到了顶点,开始不服从校方的宵禁安排。   本地学生统统跑回了家,其他学生要不去校外的网吧,要不就去住旅馆,学校一下变得空空荡荡。   两天后的早上,容铮匆匆走进校园,学校保卫处处长王伟鹏正两腿搭在桌上,端着杯茶在电脑上看电视剧,一听见敲门声心一下提到嗓子眼,赶紧把电源关了,起身去开门,结果发现是公-安局的,又重重地松了口气。   “这么早啊,才七点,学生都还没上课呢……瞧你这大高个,我让让……”王伟鹏让开门,抬头看了容铮一眼,吓了一跳,“哟,小容,你这是通宵了吧。”   容铮双眼通红,脸色异常苍白,身上一股汗水发酵后的酸臭味,早就没了一个月前的意气风发,显然已经许久没有好好的睡上一觉。   这个帅气的年轻警-察,刚升职就遇上了这样诡异的重案,王伟鹏想了想,突然感到了同病相怜,起身从冰箱里翻出罐红牛递给他。   “谢谢。”容铮没急着喝,他从随身携带的公文包里拿出资料递给王伟鹏,“这是你们要的资料。”   “这次麻烦大啰。”王伟鹏不紧不慢翻着卷宗,用一种格外消沉的语气说,“家长学生闹翻天了,老师也觉得不安全,我们这边压力很大,我这个处长做了十九年了,从老校区到新校区,就从没有遇见过这样的事情……看样子,我是没办法做到第二十年了。”   容铮沉默喝着饮料,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桌上的一个相框,王伟鹏知道他并没有看相片,只是和自己一样心烦意乱。   挫败感,巨大的挫败感。   一个案件最关键的是犯罪动机,是为了复仇,为了感情,为了钱财,为了性,为了宗教……但这个案子里的动机,仿佛蒙了一层纱,警方把所有可能性猜了个遍,但始终也搞不清楚这个人为什么作案。   他到底有什么目的?   “你多久没有睡觉了?”   容铮揉着眼睛,嗓音有些沙哑地说:“刚来的路上才趴了一会儿。”   王伟鹏叹了口气:“都不容易。”他扫了一眼卷宗上的照片,难免感到有些不寒而栗,随口说:“这是国外电影里的那种连环变态杀人犯吧?”   容铮皱紧眉,没有作声。   王伟鹏突然来了兴趣:“这种案子,是不是要做什么犯罪心理画像?我看电视剧里,那些犯罪心理专家,只要看一眼卷宗和现场,就能得知凶手的身高年纪职业,甚至连凶手被捕后的穿着也能猜的十分准确。”他看向容铮,试探性地问,“你们有做画像吗?”   容铮表情木然地和他对视,沉默地捏着手里的易拉罐,罐子发出“啪噹啪噹”的声响。   没有得到回答,王伟鹏有些尴尬地闭上了嘴,埋头看向手里的案宗。   这次的死者叫做王展,男,十九岁,服装系大二学生,本地人,父母常年在外工作,由外公外婆抚养长大。因为长相帅气身材高大在学校很受女生欢迎,警方调查走访了其生前的社会关系及家属,并未发现可疑人员。   案发当天,王展没有出现在下午四点十分的课堂上,由于当时还是白天,而且缺课并不罕见,因此并未引起老师的注意,有学生反映在下午二点在学校后门见过王展,当时他正在校外买奶茶。警方查访附近店面的监控,发现死者最后出现的地点在一家叫做“碎星”的精品店,时间是下午两点四十三分。   “这个碎星有问题吗?”王伟鹏边问边把桌上的中华烟盒递给容铮。   “店里的服务员都是勤工俭学的女学生,没有那么大的力气,老板在城里一家洗浴中心,不具备作案时间。”容铮摇头,从烟盒里抽出一根烟,用烟头点了点资料,“监控里显示,王展在逛完这家精品店后,就去了公路对面的夜市,凶手应该是在夜市里碰见了王展,然后把王展带走。”   王伟鹏点烟的动作一滞,愕然道:“就在众目睽睽之下?”   王伟鹏有些头疼,这个新校址刚建不久,后门的商业街还没有规划,附近的农民就聚集在后门外的一个荒坡,推着手推车朝学生们兜售食品,学校屡禁不止,后来干脆放任自流,久而久之,形成了一个小夜市,如果真是夜市里出了问题,那就百分之百学校的责任。   王伟鹏懊恼地说:“这个夜市前两年赶过几次,但没用,那些农民和我们打游击战,我们人一去,他们全跑了,后来领导开会,说是安几个监控,没想到还是出事了。”   容铮一愣,忽然站起身。   ……   ……   现场发现的三道轮印经确认,确实来自校园外一处建筑工地,离学校车程五分钟的距离,但属于私人住宅,没有安装监控,也没有人看见有陌生人进入。不过根据残留的轮印痕迹,发现了凶手进入树林的入口,公路外一处围墙上,发现了攀爬的痕迹,墙面还有残留的血迹以及半枚鞋印,经对比辨认,鞋印和抛尸现场鞋印相一致。   和前两起案件一样,凶手都是从后面袭击了受害人——用硬物将受害人击昏,控制住受害人行动,再用绳子将死者勒死。杀死受害人后,凶手花费大量时间处理死者遗体。他先放血再将内脏切除,有可能是为了方便移动尸体。   随后他又将死者的四肢切下,切除手臂及大腿根部一部分后,将剩下的肢体拼凑成人型,用冬天穿的棉衣棉裤绑起来,然后吊在树上。   “在连续发生了两起谋杀案后,学生们都应该有所警惕,不会随便跟陌生人走。还有,王展是一个高大帅气的少年,无论到哪里都十分醒目,但我们在夜市里询问了一圈,没有人对王展有印象。说明王展根本没有进去,监控也只拍到王展走进夜市。”容铮走出保卫处,边打电话,边检查学校周围的监控,“凶手非常熟悉校园的环境,能躲开所有的监控,就连校外的夜市也是。”   电话那端的老刑警正在小跑,气喘吁吁地说:“他还十分了解我们的行动,不然林子里新装的摄像头不可能连个鬼影子都拍不到。”   容铮沉声说:“他熟悉我们的巡逻路线,知道摄像头的位置,有很强的反侦察意识,并且不会引起任何人怀疑。说明凶手十分熟悉校园,很有可能就是学校里的职工,现在你去找学校人事处,找他们拿名单。”   老刑警深吸一口气,问:“你现在去哪儿?”   容铮顿了一下,望向眼前的树林,说:“回抛尸现场,我要确定他的动机,才能更详细——”   突然“呯”的一声,一个篮球砸在他脚边的泥桩上,有人大声喊住了他——“喂!”   这时候,容铮刚穿越操场准备进入树林,操场里的学生们发现了他,认出他是警方的负责人,纷纷停下手里的动作,朝他投来仇恨或焦虑的视线。   “你们到底什么时候抓到凶手,我们到底还要死多少人!”穿着篮球服的男生,一脸阴沉地朝他走过来。旁边的学生似乎想要阻拦他,但都被他一巴掌拍开,像是非常急切要和容铮说话。   容铮皱眉,他不想和学生们纠缠,转身就走,那男生顿时急了,飞快跑上前:“喂,别逃跑!”   一直守着警戒线的警员立刻走上前,指着那名男生,厉声喊:“回去。”   那男生愤怒地瞪了警员一眼,又朝容铮喊:“你们这群酒囊饭袋,还不抓住凶手,我们都要被你们害死了!”   周围的学生早就憋了一肚子闷气,也跟着围了上来,面红耳赤地朝容铮吼着:“为什么不让我们回家!”   “到底什么时候能抓到凶手!”   “案情现在怎么样了,我们有知情权?”   容铮用力捏了下鼻梁,心中的焦躁快变成实体的火焰,他朝身后的警员递了一个眼色,让打电话给王伟鹏,让他来处理学生的问题。   这时,警员冲上前挡住那个男生,一边使劲吹着口哨,一边拿警棍在半空中挥舞:“不准聚集,不准靠近树林,都回去!”   学生却越来越多,附近的保安和警-察也全都跑了过来。   老师跟在后面,指着朝为首的男生喊:“哪个班的,你学号是多少?”   那男生红着眼,篮球服下露出的四肢肌肉鼓了起来,他一手抹着眼睛,情绪激动地喊:“我想回家,我不想死。老师,放我们走吧。”   女老师为难地捋着头发:“不要担心,学校已经安排好了,不会再出事了,马上就要期末了,你们先把心思放在学习上。”   “学习,学习,学习比我们的命还重要吗?”   这些学生一辈子没有遇见过什么太大的事,学习和恋爱的烦恼就占了他们几乎全部的生活,从来不知道死亡原来离自己那么近,原来死亡这么恐怖,原来他们这样渺小无助。   容铮感觉自己像是局外人,正在看着这群演员在自己眼前表演,互相拉扯拖拽,有人在大声吵闹,恐惧化作了实体,它弥漫在四周,驻扎在每个人心里。像是条不怀好意的毒蛇,正吐着信子,露出锋利的獠牙。   所有人都在害怕,这是正常的,没有人敢嘲笑捉摸不定的死神。   周期更短了,下一个会是谁?   凶手挑选受害人时,有什么独特的地方,“树林”“截肢”对他有什么意义?   容铮目光缓缓扫过这群人,在看见男生因为激动鼓起的肌肉时,容铮瞳孔猛然缩紧,那些肌肉外凸起的血管仿佛一条条细长的小蛇,在男生健壮的身体上盘旋游走,陡然间,他忽然意识到了什么。   他一把拽住男生的健壮的手臂,小声问:“你和王展认识吗?”   男生被他吓了一跳,随后回过神来,摇摇头:“不认识,但我看见过他。”说着他伸出手,指着篮球场对面的网球场,“他经常在那边打网球,而且据说打的不错,还兼职做过私教。”   容铮骤然屏住呼吸。看过不知道多少遍的死者资料此时在他脑海里万花筒似的旋转,三名死者,都十分热爱运动,他们拥有健康有力的体魄,缺少的四肢部位正好是肌肉最发达的地方——股四头肌,肱二头肌。   容铮猛地睁开眼,深吸一口气,然后在男生惊骇的目光下拔腿就跑,刚跑到保卫处办公室,就看见老刑警和王伟鹏走在一起。   王伟鹏吃了一惊:“怎么了?”   容铮大喘了口气,说:“调查学校里的所有男性职工。”   “什么情况。”王伟鹏皱眉,脸上三分疑惑,“不是之前查过好几次了?”   老刑警当即反应了过来,眼中掠过一丝兴奋:“你明白他的动机了?”   “是力量!”容铮来不及详细解释,目光炯炯地盯着王伟鹏说,“重新查一遍,找一个人,他年龄在32-45岁之间,175cm左右,曾经在东南亚或者南非国家长期待过,可能是做水电测量相关的建筑工人,也有可能是退役军人、船员,聪明健壮,但最近三个月内身体情况出现异常,可能会突然肉眼可见的消瘦、脸色变差,开始不修边幅。”   他走向王伟鹏的桌子,拿起桌上那副装有保卫处合照的相框,眉头缓缓皱紧:“他未婚,或者有过短暂失败的婚姻,和父母关系非常差,独居,住房就在学校附近,曾经和学生关系非常亲密,可能一起参与学校的运动比赛,热衷讨论国际争端时事,常常在网上发表激烈的争论,但最近变得很孤僻,不爱参与集体活动,无论再热的天气,他都穿着深色长裤长袖,戴着鸭舌帽。”   王伟鹏茫然了片刻,想起了什么,忽然开口:“我记得,是有这么一个人,他好像、好像姓钟。”   十几个正在校园巡逻的警-察同时接到命令,默契有序地朝一处聚集。   此时正值中午,烈阳高照,炙热的阳光把整个学校照得明晃晃的白,警车飞驰在快冒烟的马路上,汗水浸湿了衣裳,即使没有闪烁警灯,拉响警笛,无声的紧张感依旧在四周蔓延。   容铮浑身紧绷,手放在腰间的枪上,目光扫向楼道,一行八人正矮着身体贴着墙站着,互相打手势。   房门前空出一大片,王伟鹏满头大汗地站在门前,浑身僵硬的紧绷着,不停吞咽唾沫。   这时,容铮感觉自己腰间的手机震动了一下,他没有空看,从腰包里拔出枪,蹑手蹑脚走到门侧,伸手用力捏了捏王伟鹏的肩膀,示意他敲门。   王伟鹏深深吸了口气,尽量让自己冷静下来,他清了清嗓子,然后伸出手放在门前,抬手敲门:“老钟,在家吗?”   “咚咚”的敲门声在空荡荡的楼道里响着,格外刺耳,好半天没人回应。   王伟鹏紧张地咽了口唾沫,朝容铮看了一眼,又伸手大力敲向门:“是我啊,王伟鹏,你在家没,今天保安处的电路出问题了,机电室那边一直没电,我刚给你打电话,你不在办公室。你在不在家啊?”   依旧没人回应。   “钟旭,你在不在啊!”王伟鹏又大力砸了两下门,但门内依旧没有任何声音,他把耳朵贴在门上听了听,里面一片死寂,他深吸一口气,扭头朝容铮低声说:“容队,怎么办?好像没人。”   容铮从包里掏出手机,试着拨打电话,冰冷的女人声音响起,依旧无人接听。这一瞬间,容铮突然感到了一种不详的预感。   老刑警在旁担忧起来:“人是不是得到消息跑了?”   “学校那边没找着人。”   “怎么办,要不要撞门?”   看着那扇紧锁的门,容铮一咬牙,当机立断,朝身后等待的物业挥了下手:“开门,我们进去!”   身后的人立刻涌了上来,容铮退后一步让开。   楼道里昏暗的光线照亮棕红色的木门,警员们细碎询问的声音在耳边嘈杂的响起,容铮又再次仿佛一个局外人一样在看着人们交谈,好像曾经这一幕出现过,或许是出现在梦境里,许多人都会有这种幻觉。   汗水顺着额头流到脸颊,让他觉得痒痒麻麻,容铮伸出手,想要抹掉那滴汗水,但他发现他的手克制不住地颤抖了起来,他感到了一股视线。楼上的楼梯间里,站着一个模糊的人影,那个人影在一片混乱中居高临下盯着他。   容铮站直身体,他眯起眼睛,想要看清楚那个人影,忽然,有人大力拍了下他的肩膀:“容队,门开了,我们进去。”   容铮猛然回过神,一群人麻利地从他身旁拥入房间。   有人大声喊:“屋里没人!”   “钟旭不在这里!”   容铮抬头再次望向楼梯间,那里空空荡荡,连半个人影也没有。   是幻觉吗?   容铮用力眯了下眼睛,捏紧了手里的枪,他感觉手心里全都是汗。   “容铮,你快来看。”老刑警喊了一声。   容铮停下脚步。   老刑警又催促一声:“容铮!”   “来了。”容铮回过神来,疾步走进屋内。   昏暗的阳光顺着墙边一扇狭小的窗户照亮了客厅的一小角。   这是一间客厅狭长的老式公寓。装饰还算温馨,租住者用墙纸和装饰品重新把这里打整了一下,但依旧有着老房子独有的霉味,屋内通风采光都不太好,只在客厅的尽头处有一扇窗户,没有窗帘。卧室门原本是关着,现在已经打开,里面只有一张简单的床和衣柜,技术人员正在里面忙碌着。   整个房间凌乱不堪,大量纸箱和泡沫堆积在地上,厕所和衣柜上的镜子都被打碎,几本书和笔记散落在茶几上,异国的文字密密麻麻地印在纸上,被大量红色的记号笔涂抹着记号,木色的茶几上还用黑色马克笔涂画着诡异的符号。   “在这里。”老刑警在厨房朝他招手,刚刚走到他旁边探头的王伟鹏脸色一变,猛然捂住嘴冲出门吐了起来。   在一米之外的容铮,闻见了空气中淡淡的血腥味。   厨房仅仅有三平米,冰箱和操作台就占了一大半,在客厅和厨房连接的位置,有个足足一米高的发酵桶,老刑警站在发酵桶旁,铁青着脸看着眼前的冰箱,显然正在忍耐。   容铮的心一下悬在嗓子眼,他戴上手套,走到老刑警身旁,终于明白老刑警的异样。   冰箱里整整齐齐摆满了覆盖在保鲜膜的餐盘,消失的胳膊和脚腕直立着站在餐盘上,已经干涸的血液黏糊糊地贴在架子上,和外来者冷冷地对视着。   鲜红色的肌肉组织已经被料理成可食用的片状或者块状,暗红色的内脏被包裹进保鲜袋里放在了冰箱的冷冻层。   技术人员拿着照相机走了过来。   “找到缺失的受害人肢体和内脏了。”老刑警铁青着脸,像是嗓子眼卡了口痰,艰难地开口出声,“让老张带回去化验,看看这些都是哪个受害人的。”   容铮这时弯下腰,把发酵桶打开,瞬间,一股难以言喻的恶臭味直冲鼻腔,他朝后退后一步让开,站在身后的技术人员猝不及防,正好和发酵桶里的东西撞了个正着,终于忍无可忍,一下跳起来冲到走廊里,扶着墙干呕了起来。   发酵桶里塞满了使用过的卫生巾,长期发酵的卫生巾,凝固的血块和屋内闷热潮湿的空气一混淆,散发阵阵出让人难以忍受的恶臭。   “没事吧。”老刑警拍了拍了容铮的肩膀,似乎也有些难以忍受,捂着鼻子别开了视线,“他储藏这些东西干嘛?我听说过非洲有些食人族,他难道是在国外工作的时候和当地人学的?但是他又收集卫生巾干嘛?”   容铮一言不发地环顾了眼四周,厨房里的刀具全挂在墙上,他拿过刀具看了一眼,每一副刀刀刃都十分锋利,随后他转身走到茶几旁,翻起那几本原文书,用手机软件翻译了下,发现都是一些病理方面的书。就在他翻了几页后,余光瞥见了电视机柜旁摆放的几个动物木雕。他站起身,走到木雕旁,发现旁边有个日历。   日历上被用红色和蓝色画满了符号,前两起的案件日期已经烂熟于心,他把日历朝前翻了两页,发现案发时间都圈了红色。   容铮看着这本日历,总觉得这些日期代表了什么特殊意义。   他又转身拿起地上那堆纸箱,看上面贴着的快递单。   “这里不是他作案的地点。”   老刑警皱起眉。   “这里太干净了。”容铮沉声说,他站起身走了一圈,“他最近在网上购买了很多刀具,绳子,还有保鲜盒,这么大的量,肯定还要准备作案,他这个日历上标了好几个日期,有一定规律。”   老刑警接过日历,翻了翻,沉吟说:“好像,这几天,都是晴天。”   容铮皱起眉头,他似乎在思考着什么。   “别想那么多,”老刑警合上日历,长长舒了口气,“现在确认钟旭就是我们要找的凶手就好办了,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先发出通缉令,把人抓住,其他的我们慢慢审。”   容铮沉吟了一下,点点头。   “不好了!”突然,王伟鹏从屋外冲了进来,着急地举着手机,“有个学生不见了。”   老刑警拦住他:“不要慌,什么时候失踪的?”   王伟鹏着急地说:“早上出去就不见了,中午也没回寝室,电话也打不通,老师和同学找了一下午,都不见人影。”   老刑警心咯噔一下,但面上还是保持着冷静:“可能是出去玩了,要不再等等。”   “这话你都说的出来?”王伟鹏急得嗓子眼冒火,用力戳着手腕上的手表,“前几天那孩子就是下午被拐走,不到两个小时,人就死了!现在太阳都要下山了……”   “我们马上派人去找,你先别急。”   “能不急吗?要这孩子也出事了,就一下走了四个,我也得跟着死。”   “太夸张了,容队,你跟他说说,容队?”   容铮突然抬起头,望向窗外,低声说:“要下雨了。”   作者有话说:  ①保卫处是高校承担安全管理、安全服务、安全教育工作的职能部门。   打个预防针,避免宝贝们看不懂生气:   这一部用了三个诡计手法:密室诡计,时空诡计,叙述诡计   密室诡计看到那章看不懂,可以去我微找我画的解析图。   时空和叙述只能靠自己,其实都很简单,需要基本的逻辑推理能力。 第497章 致命的吸血伯爵(三)追捕   嫌疑人钟旭,男,三十四岁,南方沿海人,曾经在马来西亚、印度尼西亚、泰国等国家工作过。他爱好极限运动,有一帮共同爱好的朋友,五年前钟旭和同伴乘坐私人飞机跨越雪山时遭遇暴风雪不幸坠毁,两个月后才被营救成功。   一年前钟旭回国,经朋友介绍在大学里找了份电工的工作,平时和同事相处融洽,每天晚上都会约好一起在学校操场打球。   据同事反应,四个月前,钟旭突然暴瘦了十几斤,并开始大量饮酒,同事都以为他失恋,并以此打趣,钟旭并不做解释,但至此之后经常不见人影,也不再参与每晚的球类活动。   警方调查了他的电脑,发现他的搜索记录都和骨癌有关系,家里还找到了大量止疼药,显然钟旭的身体状况突然出现问题,极有可能患上了骨癌,但在本市的各大医院并没有找到钟旭的就医记录。   钟旭由于自身身体状况出现问题,采取了多种治疗办法无果后,便想起了曾经在东南亚见过的巫术,两个月前,第一起案件发生的一周前,钟旭曾请假去过泰国曼谷,警方推测钟旭在曼谷寻求治疗办法,被巫医误导,认为可以靠吃人肉重新获得健康。   在病痛的折磨下,钟旭产生了对死亡的极端恐惧,认为吃掉健康强壮的人的“肌肉”可以获取“力量”。   容铮认为五年前的飞机事故,在极端恶劣的雪山环境亲眼目睹死亡及近距离接触死亡,对钟旭产生了不小的影响,让他得了PTSD即创伤后应激障碍,让他对死亡的恐惧比普通人更加强烈。并且容铮还猜测,在雪山事故中,钟旭很有可能在饥寒交迫不得已的情况下尝试吃过人肉,因此获得了“力量”,存活了下来。   多重原因之下,钟旭产生了犯罪的欲望和动机,认可了“吃人肉”即可“恢复健康”的逻辑。   但对于钟旭为什么在杀死肢解受害人后,还要故意弄成完整的人形悬挂到学校后方的树林里,而不是去掩藏尸体,这种醒目的抛尸方法原因是为了挑战警方,还是他自己精神层面某种固执的幻觉标记作祟,还尚未可知。   其次在钟旭的家里发现了一个混合有血液的杯子,杯子里的血液检测结果是“XX”,即是女性血液,怀疑钟旭在作案前尝试过喝人类的血缓解疼痛(即将卫生巾泡到水里获得血液饮用),却并没有获得想要的成效。但为什么他要将卫生巾塞进死者嘴里,这一行为没有找到答案。   另外,钟旭的作案现场显然不是在租住的房屋内,他屋内的刀具未翻刃,邻居也没有听到砍骨头发出的声响或者闻到怪味。可对钟旭名下的所有的房产进行调查,都并未发现可疑的地方。   不过可以肯定的是,钟旭的健康状态如果没有得到恢复,他一定还会再次作案。专案组会议完毕,警方马上开始了对钟旭的追捕活动,动用全部警力寻找钟旭的藏身之处。   校方传来有学生失踪的消息,该名学生每天有晨跑的习惯,是体育学院运动康复与健康专业的学生,在树林发生事故后,该学生把每天晨跑路线从树林改到校园内绕着校舍跑,随后便不见踪迹。   窗外的乌云聚集翻滚,眼见一场暴风雨即将来临,容铮忧心忡忡梳理手里的资料,所有人都在担心这名失踪的学生,虽然失踪时间不足十二个小时,但所有人都心知肚明,这名学生符合凶手挑选受害者的所有条件——年轻、健壮、富有活力。   不安的气氛在会议室内蔓延,派出的警力在学校内外铺开了大网,寻找着钟旭和失踪学生的踪迹。   容铮不停翻着钟旭的资料,还有前面三起案件的卷宗,想要从钟旭的犯罪过程中寻找他的路线轨迹。手机就放在手边,等待着搜寻人员随时发来的消息。   连续几天不眠不休的查案,让容铮的身体状态达到了阀值,他偶尔会产生一些似是而非的幻觉,好像若有似无的视线在注视着他,身边说话的声音也会变成嗡嗡的噪音。   马上要下雨了,屋内的气温又升高了一些,参加案情分析会的人大多是老烟枪,呛鼻的烟味充斥着鼻腔,让他感觉更加焦躁。   他甚至产生一种自己不该在这里的感觉,这种感觉迫使他想立刻起身离开,一遍遍催促他望向开着的大门,这让他的焦躁感更加严重。   同时,他总觉得忘记了什么,但是那是什么呢?   “容铮,你有什么想法?”专管刑侦的副局留了下来,他捋了一把额头上汗湿的头发,朝容铮敲了敲桌子,“之前我听老肖说,钟旭是你找到的,比公-安厅犯罪心理科的专家给的资料还要详细,几乎是瞬间就让学校给出了嫌疑人,能说说你当时的判断吗?”   “其实很简单。”容铮用力捏了下鼻梁,“他作案次数越多,露出的马脚也越多。三次作案,选中的受害人都是学生,这个学校在郊区,外来人特地选这一处作案,不太合理,所以一开始我们的视线就放在学校周围。”   “身高和体重可以根据鞋印推测出来,另外我发现他是非常典型的有组织能力的连环杀人犯。这类人通常智商很高,很难和人建立起情感沟通,大多数刑事案件都是激情作案或者和金钱相关,但连环杀人犯不同,他们童年和青春期过得非常糟糕,让他们的心理扭曲,在他们作案后,不但不会内疚,甚至会产生兴奋感,促使他们一次又一次的作案。所以我推测他和和父母关系非常差,无法和人产生亲密的感情关系。”   副局十分认同地点点头。   “还有,我们在现场除了一枚鞋印,找不到其他线索。由此来看,本案的凶手有很强的的自信力和行动力,犯罪组织能力很强,每次作案都做了精心的布局,所以我推测他善于伪装,热衷参与集体活动,和周围人的关系不错。”   “大多数连环杀人犯的作案动机和‘性’有关系,选择受害人时候也偏向于选择弱势群体,但三名受害人身上都没有找到性侵痕迹,也没有典型的性发泄伤害,三名受害人都是正值壮年性向正常的男性,要制服身强力壮的男性受害人,还要将尸体吊在三米的高空上,凶手肯定也非常高大强壮。另外,我认为相对于杀人,他更重要是下一个阶段——处理肢解尸体。”   “福尔摩斯·和伯格尔曾经把连环杀人犯的动机分成四种——幻觉、使命驱动、纵乐、权力***控制。如果他的动机在于处理肢解尸体,说明他受到某种使命驱动,他抛尸的方法让我感觉有可能和宗教有关系,是否是做某种仪式?所以才联想到东南亚和南非。”   “对,”副局一拍大腿,“那些学生们在传什么巫毒娃娃。”   “要把一个人吊到三米高的树枝上,不可能光靠蛮力,他需要借住过滑轮一类的设备,所以我想他做技术工种,加上他能避开所有监控。尤其是校后门的夜市,王伟鹏告诉我夜市是附近的农民自主组成的,他们不太可能会花费多余的钱去安装监控设备,这应该是学校为了学生安全去安装的。这一次还是在我们眼皮子底下作案,就和夜间巡逻人员擦肩而过,我这才确认,他一定是学校能接触到监控设备的职工。”   “容铮,你老实告诉我。”副局吐出一口烟,直直地看着他,“你是不是一开始就想到,他可能把不见的手臂大腿内脏什么的吃了?”   “刚开始只是有这个想法冒出来,毕竟不太现实。”容铮顿了一下,“今天上午,我和一个打篮球的学生产生了一些小矛盾,结果从这个学生身上偶然想起凶手从死者身体上拿走的部位,都是他们身体里肌肉最发达的位置,这才确定了这个想法。然后又联想起东南亚和南非有些地方,以获取战俘力量有吃人的迷信,才会有凶手是否去过这些地方的想法,没想到撞上了。”   一旁旁听的几名刑警闻言叹息地连连点头:“我一直觉得犯罪心理这个东西都是马后炮——纸上谈兵,不顶用,之前厅里让我去听课,我还觉得麻烦,没想到还真的能抓到犯人。”说完,拿出烟递给容铮,“你小子,平时是个闷屁-股半天不放,没想到一说起案子就跟蹦豆子似的,还真有两下子。”   容铮拿过烟,点燃深吸了一口。   “还有一点,我觉得特别有意思。”副局在旁轻轻笑了一下,对容铮说,“你说他喜爱讨论国际争端时事,会经常在网上发表激烈的争论。刚刚技术科那边来消息,发现钟旭的确经常在网络上发表一些让人不赞同的声音,比如赞成虐杀宠物,反对清真教,崇尚欧美的自由人权,甚至相信国内有专门机构对监控所有人的生活。但他在现实生活中隐藏的很好,就连和他经常打球的同事也不知道他这不为人知的一面,你是怎么知道的?”   容铮低着头,沉声说:“网络是人们最容易放下戒备,露出内心阴暗面的地方。”   副局沉默了半晌,抬起头,突然说:“小容,你相当不错。”   容铮摇头:“这都是大数据统计下给出的结论,也有很大的不可能性,这次是运气。”   “谦虚。”副局不认可地看了他一眼,递给他一根烟,又低声说,“你就是这点不好,太直,容易折。”   容铮抿了抿嘴,不置可否。   副局叹了口气,脸色慢慢变得沉重下来:“你觉得那孩子能活着吗?”   容铮低着头,深深吸了口烟。   三天前,王展到学校后门闲逛,撞上了钟旭,由于两人在球场交过手相互认识,钟旭又是学校的工作人员,王展并未对其产生疑心。钟旭站在夜市门口监控的死角,叫住了王展,找借口让王展和自己离开,等到了僻静无人的地方,从背后袭击了王展,趁王展半昏迷的时候,再用车将王展运到作案地点。   王展从监控中消失到死亡的时间,只间隔了两个小时。   不见的学生叫做吴海,而他失踪的时间已经超过了十二小时,学校已经乱做一团。   不安的气氛在校园上空蔓延着,空气中带着淡淡的腥气,翻滚的黑云把天空堵得严严实实,云层缝隙间不时有强光漏出,雷声轰鸣响动着,狂风呜呜地响着,预示着一场暴风雨即将来临。   容铮开着车在校园周围漫无目的地转圈,街边店铺的招牌被狂风吹得卷了起来,在第四次经过学校后门的十字路口时候,他忽然毫无征兆地一脚踩住刹车,身后的车顿时乱成一团。   刹车声轰然响起,尖锐的车笛声响彻街道,容铮深吸了一口气,手握成拳轻轻捶着胸口,眉心痛苦地揪做一团。   他仰头靠在座椅上,感觉胃部一阵阵灼热。   老-毛病又犯了。熬了好几天夜,忘记了几顿饭,身体就开始吃不消了。这样不行,时间紧迫,受害人危在旦夕。   不过,已经过去了十二个小时了,吴海还能活着吗?   胡乱朝嘴里塞了口胃药,硬吞了下去,趁着这短暂喘息的时间,容铮推开车门,摇摇晃晃走下了车。   马上就要来一场大雨,街上已经没有人了,店铺也都关了门,只有警车和便衣警-察在街上绕来绕去。   含着水汽的风扑在脸上,容铮斜靠在车边,他能感觉周围好几道目光落在自己身上,这一瞬间,他突然不由自主想起楼道里那个一晃而过的幻影。   不仅是在楼道里,在他偶尔浅眠的时候,梦里也会出现一个模糊的人影,站在离他不远不近的地方默默地注视着他。   你是谁?   是我的幻觉,还是记忆里的某个人?   容铮两手撑在车门上,耳朵里嗡嗡作响,这都什么时候了,还在胡思乱想。容铮揉了一把脸,感觉凉风吹了一会儿,精神好多了。   已经是下午6点,电台响了,传来的是坏消息,依旧没有找到钟旭的下落,也没有得到吴海的消息,好消息是,局里协调了各大分局和派出所,把全市能用的警力全派了过来。   突然,他想起中午响起的手机,除了家人,没有人有他这个手机的号码,队里联系都用电台。   他从兜里掏出老款的诺基亚手机,看了一眼手机屏幕,发现那是一条来自陌生号码的彩信,上面写着两个字“线索”,落尾:R。   “R?”   这人是谁?   “线索”是什么意思?   容铮边打发动汽车,边狐疑地点击接收。   就在这时,外面一道闪电划过,雷声轰鸣在头顶炸开,暴雨哗啦一下应声而落呼啸的风雨声灌进了耳朵里,容铮下意识透过车窗看了一眼街道,方才还在街道边乱晃的便衣赶紧钻进警车。   与此同时,一张图片出现在手机屏幕上。   容铮“哒哒哒”按着手机按键,像素粗糙的颗粒好像昭示着什么不安,忽然,他感到一阵心悸。   图片太暗了,很明显在暗处拍摄,模糊一片,看不清楚,只在右下角有两处发着光的白点。   容铮微眯起眼睛,看了一会儿,瞳孔骤然一缩——那张照片上两个点分明是一双人的眼睛!   ……   ……   “慢点说,你看见了什么?”老刑警正和几个同事巡查校园,一抬眼就看见容铮在暴雨中狂奔,他吓了一跳,下意识拿起电台。   “活着,吴海还活着!”容铮大喘口气,又回拨了一遍,手机另一端依旧显示不在服务区,为此他感到格外焦虑——发来短信的人到底是谁?   几个警-察面面相觑,老刑警一脸茫然:“什么情况,你怎么知道他还活着?”   “是有人透露,”容铮三步并两步走上前,没时间解释,往后用力一撸头发,把手机丢给他:“去给技侦,让他们查照片——”   这时,容铮手里的电台传来声音:“雨太大了,隧道那边出了交通事故,抽调来的警力全都被堵在路上了。”   “不能再等了。”容铮抬眼扫了一眼四周,“赵师傅,你把手机拿去技侦那边,让他们查图片和电话号码,其他人去——”   说到这里,容铮忽然停了下来,这一瞬间,他突然意识到,自己无计可施,偌大的校园,此时在眼前,就像望不见尽头的大海,他要在这所校园里寻找钟旭,就像在大海里寻找一头无标记的鲨鱼,完全没有任何意义。   距离短信发来的时间已经六个小时了,就算吴海之前还活着,也不代表现在没有遇害。   雨越下越大,竟然有了铺天盖地的架势。   他站在走廊上,裹紧了身上湿-漉-漉的衣服,静静地注视着前方,狂风肆虐着这所本该安全宁静的学校,下午六点正是学生们喧闹嬉戏的时候,他们应该享有踏入残酷的社会生活之前,最美妙的象牙塔生活。   校园里弥漫着淡淡的雾,让四周看起来不太真实,他又陷入了怪异的感觉,感觉这一切曾经都发生过,呆立了足足有半分钟的时间,容铮才缓缓地回过神来,他看着不远处建筑后的树林,感觉它在一点点变暗,像是即将腐朽,他甚至循着吹来的风闻见了腐尸的味道。   他不禁心中一动,淋着暴雨,朝树林狂奔过去。   树林,力量……那些问题始终让他昼夜难眠,他为什么一遍遍重返现场,为什么要把肢解掉的人体费尽心思重新做成人形,又为什么一定要把尸体吊在树上?   凶手的所有行为都一定有迹可循,动机就隐藏在他的行为里。   一脚踏入树林,盈满水汽的空气扑面而来,容铮抬头,视线一一扫过头顶高耸的大树。   大树,悬挂,夜空……这个仪式对他无比重要,所以他才会一次次重返,因为这样他才会获得更加强大的力量吗?   那今天这样的暴雨是不是会中断他的仪式,是不是会让吴海多存活一段时间?   那有那么一个地方,能让他放心肢解尸体,这是一个十分隔音的地方,在下午四点到九点这个最热闹的时间段也能绝对不引人注目,就在学校内部,能让他飞快地转移尸体到树林,又安全地离开。   风呜呜地吹过头顶,树叶簌簌响着,偌大的雨滴狠狠地砸在头顶。   容铮一脚踩断地上的断枝,尖利的树枝刺痛了他光裸的脚踝。   他在黑暗中猛然一个激灵——对了,手机上那张模糊的照片,拍摄时间是中午,周围却一片黑暗,那是一点光都透不进来的黑暗。   还有……那堆用过的卫生巾,他是从哪里找来的呢?   突然,容铮停下了脚步,仿佛一道惊雷突然在脑海中炸起,大脑嗡嗡作响。   “我知道了!”   容铮呼吸急促了起来,这一瞬间,感觉浑身的血液都在朝他头顶上冲,此时此刻,他恨不得狠狠地给自己一巴掌,这些证据早就摆在自己眼前,怎么自己就是看不见呢?   他一路狂奔,任凭暴雨和狂风在自己的身上肆掠,闪电惊雷在身后不停追逐着,他感觉背后那一道道视线越来越热烈,已经烫得惊人。   是啊,那些视线一直默默地注视着他。   是那些在树林里枉死的灵魂,悬挂在一棵棵大树上,用那具残缺不全的尸体朝他无声地发射着某种信息。他们无时无刻不再看着他,督促着他。   用阳光,用热浪,用暴雨,用狂风。   容铮大力喘息着,终于停下了狂奔的脚步。   树林周边的警戒线已经被风雨吹得不见踪影,雨水带着落叶缓缓顺着地面急速地涌向一处。   一切的真相,即将揭晓。   恶魔将无处可藏。   容铮蹲下-身子,手掌轻轻覆盖在冰冷的窖井盖上,上面刻着“市政”两个字,浑浊的污水从他指缝间流走,进入了这隐蔽的下水道。   这就是答案。那些凄厉恐慌绝望的求救声,全部被厚厚的水泥板遮挡。钟旭之所以能躲开所有人的视线,如鬼魅一般悄无声息出现在学校里,又全身而退,正是因为这条几乎无人踏足的下水道。   这个井盖就在树林和操场的交界处,恰好就在今天他和学生起争执的地方。   或许早上容铮正在被学生骂着无能,钟旭就躲在窖井盖下,偷笑着看他的笑话。   容铮在脚边捡起一根树枝,用力撬开井盖,“哐当”一声,一股难以忍受的恶臭扑头盖脸朝他袭来。   他神情骤然一凝,这味道格外熟悉,是腐尸的味道。   容铮蹲在地上,点燃了一根烟,头顶的大树支出的树枝挡住了部分风雨,还是有少许冷风见缝插针地朝他吹来,被雨打湿的衣服瞬间变得冰凉,这一瞬间,他感觉到了刺骨的寒冷,还有浓浓的疲惫感,他能感觉到体力已经严重透支,四肢已经变得疲软,大脑也开始不听使唤。   他狠狠地抽了一根烟,想借用尼古丁让自己快点恢复精神。很快,他突然意识到,钟旭就是这样的感觉,他曾经可以战胜惊险的丛林,征服高海拔的雪山,可在某一天早上醒来,却发现自己连弯腰穿鞋都十分困难。   那是一种人类无能为力的巨大挫败感。   在疾病面前,再强大的个人意志,也无济于事。   原来,人类是如此的渺小。   这时,几团黑黢黢的东西突然从洞口钻了出来,容铮猝不及防,被吓了一跳,朝后踉跄退了一步,差点摔在地上。他赶紧把手撑在地上,稳住身形。容铮惊魂未定地扭头,才发现那是几只老鼠,估计那应该是一家老小,下水道被雨水淹没,逃命似的从井里跑出来,现在已经钻进了树林,不见踪迹。   突如其来的惊吓,让他肾上腺素一下升高,总算是恢复了些力气。   容铮回过神来,意识到老鼠成群地跑出来不太正常,他丢掉烟头,拿出手电筒,照亮井口,发现才一根烟的功夫,水位肉眼可见上涨了十来厘米。   再等上一会儿,恐怕整个通道都会灌满水。   容铮先是试着拿电台联系其他人,可电台进了水,半天没有反应,手机也被送到技侦部门。   联系不到任何人,他可以现在转身回去找人,可吴海等不及了,水位越来越高,如果钟旭还想着躲藏在里面,两人都会没命。   下水道就深深隐藏在学校的地底下,里面布满了垃圾,因为下暴雨的缘故,地道的一大半都被雨水淹没。   容铮深吸一口气,从井口跳了下去。   下来后,容铮就发现他想的太简单了,借着洞口投下的光线,他发现整个洞口仅一米五高,前方黑洞洞的一片,一眼看不到尽头,他想了想,又转身爬了上去,把自己的证件放在了洞口,好提示后来的警-察。   做好这些后,他才重新跳下洞口,把自己的腿浸泡在污水中,然后猫着腰,小心翼翼地顺着地道朝里走,越朝里走,腐臭味就越浓厚,一路上他的心提在了嗓子口,高度戒备着四周,黑暗仿佛有了实质,不停涌上来淹没了他手里电筒透出的光线,周围安静极了,静得可怕,以至于他的踩水声大得惊人,偶尔黑暗深处会传来一阵扑腾声,他的心就会瞬间提到了嗓子眼,想象着钟旭会从黑暗中突然朝他扑过去。   然而什么都没有,周围依旧是静悄悄的,无论是钟旭,还是吴海,都没有踪迹。但这里依旧看起来阴森可怖,像是一张怪物张开的巨口,随时准备咬住进入的人。   容铮捂着口鼻,慢慢朝前走着,不知道走了多久,疲惫和寒冷再次袭来,长时间的弯着腰走路,让他的身体开始吃不消,地下的温度比地上低了十几度,他感觉身体开始发冷,脚步开始发沉。   但他还是必须保持着稳健的身姿和前行速度,以至于不会发出过大的声音,让钟旭发觉。这一瞬间,容铮庆幸自己参加了那么多年的军事训练,能在这么极端的环境下还保持着清醒。   在经过一个拐角时,容铮突然闻见一股浓重的血腥味,他连忙停住了脚步,举起手电仔细查看,发现洞壁上放着一个显眼的木板。   那个木板颜色明显和周围湿滑腐烂的垃圾不同,看起来像是被后拿来搁在那里,用来挡着什么东西,等容铮悄悄走近了看,发现木板两侧有两道明显的手印。   这里以前应该有个铁网,但被人弄走了,换了个木板搭在上面。   容铮深吸一口气,把手枪从腰包里取出来,另一只手放在木板上,果然上面没有污泥,看来经常被人搬动。   容铮小心翼翼地把木板揭开一条缝,一股更加浓郁的血腥味钻了出来,还带着股浓浓的腐尸的味道。   容铮赶紧把手枪别在腰上,再弯腰把木板整个移开,木板后面有一个排水孔,很狭窄,但足够让一个人爬行进去,他试着探头进去看看,发现前面有个拐角,无法看见尽头。   容铮站在原地定了定神,他想了想,把手电光调小了一些,然后含在嘴里,再手脚并用,爬进洞里。他两只手臂都贴在胸口,手底下全是滑腻的苔藓,他用手腕和手肘暗暗用力,脚尖蹬着洞壁,想利用阻力,让动作更快些。   但空间实在有限,短短几下动作,就把容铮弄得大汗淋漓。他一声也不敢喘,全程憋着气,尽力让自己不发出声音,在爬到洞口的时候,忽然隐约听见了脚步声。   有人!   容铮心一下提在了嗓子眼,他赶紧关了手电筒,把枪举在头顶对准洞口。   他大气不敢出,脚步声离他越来越近,他的心脏剧烈的跳动起来,捏紧了手中的枪,直直盯着前方,眼皮都不敢动一下。   就在这时,忽然一声狂吼。   “啊——啊——”来人突然发出野兽般的嘶吼声,紧接着又疾步走开,不远处传来了砸墙的声音,容铮心头一紧,赶紧凑到洞口,竭力朝前看去。   洞口外有火光,里面点上了蜡烛,下面是个四十来平米的水泥池子,那个狂吼的男人正背对着他,用手握成拳头拼命砸着墙。在他右下角,有两张废弃的课桌,拼在了一起,上面血迹斑斑,课桌底下,一个浑身赤-裸的男人趴在那里,不知道死了多久,全身已经腐烂得不成人形,污水让他漂浮起来,但桌腿挡住了尸体的去路。   容铮使劲朝周围张望了一下,却没发现吴海的下落,只有钟旭一个人,像是一只困兽一样在发泄着情绪。   容铮浑身的肌肉绷紧,一手扒在洞口边缘,一手举着枪对准那人的背,盘算着最快的行动路线,打算趁钟旭现在没回头,直接冲上前制服他。   他半个身子探出洞口,正准备一跃而下,这一低头,他浑身的血液霎时冲上头顶。   洞口下面,有一个蓬头垢面的老妇。   她脸色苍白,闭着眼睛,瘦弱的身体蜷缩成一团躺在池边,污水已经盖过她半张脸,但她毫无所觉,看起来像是昏了过去。   怎么会有个女人?   吴海呢?   一时间,容铮脑中警铃大作,他顾不得其他,径直一跃而下,然后举起手枪大喊:“钟旭!”   钟旭的背影浑身一震,好像惊吓过度,骇然地转过身,用手指指着容铮:“你是谁!”   “警-察!把手举起来!”说着,容铮疾步朝钟旭跑了过去。   “啊——”钟旭发出一声惨叫,转身就跑。   容铮飞起一脚,直接踹在了钟旭的腰上,钟旭狠狠地摔在池子底部,直接一头埋进污水里。   趁他倒地,容铮赶忙伸手到腰上去摸手铐,就在这时,容铮的耳尖一动,感觉身后一阵疾风传来,容铮下意识地朝旁一偏头,一把刀直直地砍在了他肩上。   一阵剧痛猛烈地传来,容铮吸了口气,一把抓住钟旭提了起来,咬着牙回头,发现那老妇人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此时正举着一把刀,两眼睛布满血丝,正满目狰狞地瞪着他。   “放开他!”老妇人摇摇晃晃地举着刀,声嘶力竭地狂吼着,“不然我就杀了你!”   “把刀放下!”容铮忍着肩膀上的剧痛,举着手里的枪,心里猜测女人的身份,难道是钟旭的同伙。   老妇人脸上下垂的肌肉剧烈的抖动着,冒着寒光的刀刃直直对准容铮:“你把他放开,不然我砍死你!”   钟旭已经被容铮吓得魂不附体,他脚软了半天,才回过神来,挣扎着想从容铮手底下逃离,容铮的肩膀已经受了伤,但力气没少,一脚狠狠地踹在钟旭的后腰上,警告道:“别乱动!”   钟旭直接被容铮一脚踹翻在地,疼得直打哆嗦,老妇人连忙想去扶他。   “呯”的一声,子弹打在地上,老妇人吓得往后一栽,一跟头摔在了水里,手里的刀也掉在地上,但随后她又飞快地反应过来,一下朝钟旭扑过去,想用全身力量撑起钟旭。   容铮正想冲上前,直接一脚踹翻一个,铐住一个,再逼问吴海的下落,谁知道这时候钟旭突然暴起,一把拿过地上的刀,横在老妇人的脖颈前,狰狞道:“放我走,不然我砍死她!”   情况陡然生变,容铮紧紧捏住枪,惊疑不定地盯着钟旭。   老妇人这时发出一声痛苦的呻-吟,血液从脖颈间留下,锋利的刀刃几乎是瞬间留下一道血痕,但她又硬生生地憋住叫声,咬紧下唇,强忍着痛苦。   “你在做什么?”容铮把枪瞄准钟旭的额头,狐疑地看着两人,心想这两人在做什么戏。   “我不是演戏,她不是我同伙。”钟旭猜中他心思,又把刀刃往下用力按,“我早上一看见她,就想杀了她!”   老妇立刻发出“嘶嘶”的痛呼声:“我是他妈妈,警官,你不要动手啊。”   容铮扫了老妇一眼,沉着声说:“钟旭,你杀了那么多人,以为自己能逃脱法律制裁吗?”   “妈的。”钟旭气急败坏地骂了一句,愤恨地瞪着容铮,“如果不是你们插手,他们可以活下来。”   “活下来?”容铮拧紧眉,片刻后,他忽然恍然大悟,“你把人挂在树林里,以为他们能活过来?”   “我不想杀人,我不是杀人犯,我只是想要借用他们一点东西。”钟旭双眼赤红地瞪着他,激动得嘴角溢出了泡沫,“本来可以活的,我施了咒语。让他们服用了处-女的血,又把他们里里外外清洗干净,再缝好挂在高的地方,只要被月光照一晚上,他们就会复活。”   说着,他脸上的肌肉鼓成激动的两团,眼泪鼻涕都涌了出来:“我被你们变成了杀人犯,你们一再逼我,我只想好好的活下来,活下来啊!”   “所以你是得病了,觉得需要吃人肉才能活下去?   “不是什么人肉都可以,必须是健壮的男人才行,我特地选了学生,他们恢复能力很好,很快又能活蹦乱跳。”   “你得的是什么病?”   “癌症。”钟旭咬着下唇,“骨癌,如果不吃他们的肉,我马上就会死掉。”   “你在哪个医院检查出来的?”   “没有检查。”钟旭摇头,“不需要去检查,我自己的身体我自己知道,半年前,我发现我对手和脚都变形了,一到夜里,就疼得要命,第二天连走都费力。我上网查了一下,我这就是骨癌。”   看着钟旭疯狂的眼神,巨大的荒谬感笼罩了容铮,一种荒唐的猜测突然从脑海里冒了出来,因为他发现根据钟旭描述的这些症状,这病很有可能只是风湿而已。   “你放下刀,我带你去医院做一次彻底的检查,或许你的身体根本没有你想的那么糟糕。”   “不,你骗我!”钟旭执拗地拒绝,“只要我跟你出去,你们立刻会把我关起来,然后我就会被关在监狱里。我知道监狱是什么样的,我会死掉,器官被人摘除,尸体被送进医院,让那些学生天天研究我的遗体。”他越说越激动,手下的力道越来越大,大滴的汗水从老妇的额头溢出。   容铮连忙转移话题:“今早你抓的那个男孩呢?”   “什么男孩?”钟旭眯起眼睛,有些莫名其妙。   “一个晨跑的学生,今早失踪了。”容铮直直地盯着他的眼睛。   “没有。”钟旭突然大叫起来,“你们想冤枉我!”他激动地大喊大叫,根本没有注意到手里拿着的刀。   “钟旭!”容铮连忙叫住他,“我只是问一问,你冷静点,你手底下现在是你的妈妈!”   “什么妈妈!”钟旭突然发了狂,嘶吼起来,“我这一切都是他们害的,我要杀了他们,老头子已经被我杀了,现在就剩下她了,我要杀了她,我要马上杀了她!”   说着,他激动地晃动着手里的刀,根本不在意容铮手里的枪,像是自顾自陷入癫狂,刀刃一下陷进了肉里,剧烈的痛苦朝老妇传来,她恐惧地张大嘴,感到死亡即将来临。   “钟旭!”容铮先是狂吼一声,发现钟旭眼里全是疯狂,显然已经是动了杀心,容铮只好举起枪,在昏暗的地洞里,那红外线的红点像是燃烧的火一样,瞄准了钟旭的额头。   钟旭狂吼着,他狰狞的影子被火光映在身后墙壁上,像只狂怒的野兽:“我要杀了你,都是你的错,都是你的错!”   容铮擦了一把额头上的汗,紧张地朝前挪了一步:“钟旭,你冷静一点!”   然而钟旭像是听不见,神经质地转着脖子,朝老妇人喊着:“妈妈,你还记得你房间的那个衣柜吗?每次只要我哭,你就把我关在衣柜里,里面好黑,还有黑黢黢会动的虫子,我拼命地敲,拼命的哭,可是你始终都不把衣柜打开……”   “对不起……儿子,妈妈对不起你……那只是个玩笑,一个恶作剧,我没想过……”   “恶作剧?玩笑?”钟旭睁大眼睛,摇曳的烛光下,那张脸像哭又像在笑。   “我们只是觉得好玩,那些虫子都是假的啊。”老妇声嘶力竭哭喊着。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都是假的,假的。”钟旭突然癫狂地哭了起来,他的脚下甚至弹跳起来,仿佛是在跳一曲踢踏舞。   老妇一句话也说出来,只是默默地哭。   “现在我要把你们也都关进衣柜里,妈妈,你就去陪爸爸吧,我也很快……”突然,钟旭眼中红光一闪,手腕微转,就要用力。   “呯”的一声巨响——   容铮举着手里的枪,白烟从枪口冒出来,钟旭踉跄地朝后退了一步,举起手伸出食指,不知道是在指着容铮,看是指着在黑暗里冒头的死神,然后嘴角一咧,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老妇愕然地张大嘴,不可思议地看着倒下的钟旭。   钟旭躺在地上,瞪大着双眼,额间有一个洞,血液正飞快从他的后脑喷涌而出。   “啊啊啊啊啊啊——”老妇凄厉地叫着,像是疯狂的母兽,抱着正在渐渐变得冰冷的钟旭,歇斯底里地发出狂嚎。   容铮犹豫了下,走上前,打算拉走老妇,忽然,老妇跳了起来,猛地扑向容铮,拼命捶打着:“啊啊啊啊!是你杀了他,是你杀了他!你把我儿子还来!”   拳头如骤雨般落在容铮的身上,容铮看着老妇歇斯底里疯狂的模样,脖颈间还有血不停溢出来,一种难以描述的情感此刻在他心中蔓延着。   他牢牢地抓住老妇的手腕,低声说:“对不起,我不得不这样做。”   老妇浑身瘫软在地上,花白的头发一缕一缕黏在脸上,湿-漉-漉的眼睛里满是绝望。   “儿子死了,老头子也死了,我一个人,活着有什么意思啊。”   她低下头,双手插-进头发里,用枯枝一样的手指用力抠着头皮,嘴里念念有词:“……死了,都死了,全都死了……我儿子死了……你也别想活着,你也要陪葬……”   说着,她猛然从水中一跃而起,手里举着刀,飞快朝容铮冲过来。   容铮下意识伸手一挡,刀瞬间砍在了手臂上,一阵吃痛,他跌跌撞撞朝后退了几步,一抬眼,冷汗倏地冒了出来,就看见老妇神若癫狂举着刀,龇牙咧嘴朝他扑来。   水和肩膀的伤延缓了他的工作,剧痛袭来,眼看那把刀就要对准头僻下。   千钧一发,容铮猛地抠下扳机,“呯”的又一声巨响,一阵猛烈的冲击击向老妇,她半边身子朝后一仰,胸口霎时红了一片,她骇然地睁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低下头,盯着自己的胸口。   血迹越染越大,最后将整件上衣染得通红。   “哐当”一声,刀从老妇的手中滑落,她一时喘不上气,奋力朝前挣扎走了一步,抓扯住容铮的衣摆,布满皱纹的嘴张张合合,似乎想要说些什么,但最后一句话也说不出,倒在了地上的污垢里。   容铮浑身僵在了原地,看着在水里沉沉浮浮的钟旭和老妇的尸体,感觉全身的力气瞬间被抽得干干净净。   污水从四面八方的排水孔涌过来,水位越来越高,很快到了腰间的位置,三具渐渐冰冷僵硬的遗体慢慢被污水盖住,他们就那样静静地躺在池子底下,睁着发青肿胀的双眼直勾勾地盯着他。   这一幕宛如活生生的地狱。   他没有想过这个结局,钟旭根本没有抓住吴海,他把自己困在下水道里,想要躲过警-察的搜捕,但自己突然闯进了他的避难所,不仅杀害了他,还把唯一的幸存者也杀害。   水把蜡烛一个个熄灭,周围陷入了一片黑暗。   水位慢慢上涨,很快淹过了他的胸口。   容铮眼神涣散靠在墙上,感觉眼皮越来越重,两只脚沉重地抬不起来。   他就要死在这里了吗?   黑暗中,他隐约听到不远处响起了水声,好像有人从水底冲了出来,他仿佛在黑暗里看见了三道人的轮廓,他们浑身湿-漉-漉的,步伐跌跌撞撞,犹如行尸走肉,缓缓地朝他移来。   而他现在一动也无法动,只能脱力地靠在墙上,借着旁边的金属楼梯支撑着站立,眼睁睁地看着那三个诡异的人影缓缓朝自己靠近。   他用尽全身力气,把手里的枪举起,对准前方,突然听到一道声音在耳畔边响起,那个声音轻柔地喊着他的名字。   那个声音柔和温暖,像是从黑暗里降下的一束光,光晕驱赶着四周不断涌来的寒意。   是谁在叫喊自己?   他努力踮起脚尖,想要追逐那道声音,大声喊着:“喂——”   “谁在那里——”   然而没有回答。   这是幻觉,肩膀上的伤口流血太多,导致他出现一些幻像和幻听。   他感觉自己意识即将脱离,模糊中,看见头顶又几道强光投射过来,形成一道道斑驳的光晕。   真美啊。   他漫无目的的胡思乱想着,终于再也扛不住了,浓重的睡意扑面而来,他紧紧地闭上眼,朝后倒了下去。 第498章 致命的吸血伯爵(四)心理障碍   一个星期后的一个下午。   容铮在医院住院部收拾好行李,填了几份文件,然后安静地坐在病床上,看向窗外红色的晚霞。   这几天他吃了睡睡了吃,闲下来看看电视和书,连日以来的疲倦一扫而空,偶尔会和前来的同事讲述下当晚发生的事情,同事们往往会发出感叹安慰的话语。   但他始终心绪难平,仿佛那一晚的事情永久刻在他的脑海里,每当夜深人静的时候,就会冷不丁冒出来。   他总能听见厕所的管道里发出“笃笃笃——”敲击的声音,好像钟旭正藏在管道的下面,在黑暗里沉默等待着机会朝他报仇。   梦里,他常常能在黑色的迷雾中,看见两道身影,站在迷雾的另一端静静地看着他。   “对不起。”这句话几乎挂在嘴边,但说出来并没有任何用处。   容铮变得更加沉默寡言,一到晚上,必须要服用安眠药物才能进入睡眠。   那天容铮留在井盖旁边的证件被一个学生发现,以为有警-察被水冲进下水道里,赶紧找到巡逻的便衣,这才及时把容铮救了出来。   警方在雨停后,仔细搜查了下水道内部,但并没有找到吴海的踪迹,就连钟旭的尸体也不知道被冲到哪里去了,只有钟旭的父母尸体被卡在一处排水孔里。   吴海是在第二天被找到,这小子不安分,在网上借了高利贷,被催债的小混混绑走了,当天就通知了家人备钱,但家人担心吴海会被学校处分,刻意隐瞒了这个事实。   而容铮手机里收到的那张标有“线索”的照片,在技术部门调亮放大后,发现是钟旭的母亲董绢。   那个发来彩信的手机号码经核查,发现是在D省一个县城购买的不记名号码,最后开机地址,也是在学校内部,但由于这条线索并不是非常重要,最后并没有继续深究,估摸着是学校里害怕报复的学生,特地采取的匿名举报的方式。   反倒是局里领导看他的手机太老了,便自作主张给他申请了一款最新触摸式智能手机。   出院的时候,老刑警来接的他。说是案件的顺利告破,容铮功不可没,必须要带他去吃顿好的。容铮本想拒绝,但老刑警不由分说,直接开车把他带到酒店。   “刘局郭局都来了,就是专门为了看你,你可不能扫兴。”   老刑警说了这话,容铮再也不能拒绝。   晚上庆功宴,除了专案组和市局领导,还有学校的领导也过来了。专案组的刑警们累了两个月,这一下放松,彻底没了形,一开桌场子立刻热了起来,张罗着一箱又一箱酒端上来。   席间,王伟鹏对着容铮千恩万谢,虽然从保卫处卸任,但被平调去了另一个校区做管理,反而是升了一级。   他把新更换的名片递给容铮,拿着酒一个劲敬容铮,还大有容铮不喝就不给面子的意思。   这种开心的时候,容铮不好驳人面子扫兴,一连喝了好几杯,但身体本来就还带着伤,到最后,他有些扛不住了,便找了个借口想离开。谁知道刚起身,又被王伟鹏按下了。   “兄弟放心敞开了喝,我在楼上定了房,喝醉了走不动了就直接上去睡一觉。”   旁边一群同事喝得已经二麻了,拉着嗓子呜啦啦喊着:“对啊,你着什么急,赶着回家奔媳妇啊!”   “不对,他还没媳妇呢!”   一群醉鬼开始对容铮奚落了起来。   容铮推脱不成,又被灌了两杯五粮液加一杯红酒,最后,趴在桌子上实在起不来,红着脸打着嗝,觉得头晕目眩。   王伟鹏招手叫来了服务员,从包里一堆房卡里抽出一张,醉醺醺地说:“把我这兄弟扶上去,小心点,别磕了碰了,你们可担不起!”   容铮推开王伟鹏,想要回家,却被对方一把搂住脖子,在耳朵边小声说:“好好安心睡一觉,什么工作都靠后,我特地给你找了间可以看海的,风景好的很,你别关窗户,让海风吹吹屋子,那感觉太爽了,睡得也踏实。”   说完笑着拍拍他的肩,指着服务员把他带走。   显然,他看出来了,这段时间容铮睡得不好。   容铮被喷了一耳朵的酒气,仍然感激地朝王伟鹏看了一眼,任由两个服务员架着一路上电梯,进房间,直到被人放在了床上,他才猛然想起,这家酒店住一晚上价格不菲,更何况还是海景房,这可不合规矩,但容铮仅存的意识和抗拒心理在跌进松软的床后,便消失得干干净净。   他闭上眼睛,感觉着咸咸的海风顺着敞开的落地窗吹到他的脸上,他的身上……模糊中,他隐隐约约听见了海鸥叫声,还有海浪……“哗”“哗”的响。   这一觉果然睡得果然很沉,他没有梦见钟旭,没有梦见下水道里发生的事情。   凌晨的时候,容铮是被一阵敲门声惊醒的。   他先是睁开眼睛,茫然无神地盯着惨白的天花板发愣。   还在思考,这是哪儿?我为什么在这里?   锲而不舍的敲门声唤回了他部分意识,他费劲地撑着床坐起来,先是拿起手机看了一眼时间,才刚过三点,窗外还是一眼望不到尽头的黑暗,幽蓝的海面孕育着朦胧的涛声。   “笃笃笃——”   敲门声持续着。   容铮还有些迷糊,步伐摇摇晃晃地走向门边,手放在冰凉的门把手,准备开门,在开门的一瞬间,他忽然顿住——谁会在凌晨三点敲他的门?   如果是同事的话,明天还有任务,最多闹到晚上十点就散了。   如果是服务员的话,谁会在凌晨三点敲响住客的房门?   好似被一道雷击劈中,他浆糊般昏沉的头脑瞬间清醒了,他忙停下手里的动作。   “咚——”的一声,砸门声恰好在耳边炸开。   容铮不由地浑身一震,对方仿佛没有耐心,从敲门变为砸门。   剧烈的砸门声随后响起,在静寂无声的深夜显得尤为渗人。   他轻手轻脚挪到门边,贴着门板透过猫眼,去看向门外。   门外走廊的灯光似乎坏了,时亮时暗,不停闪烁着,在这凌晨三点的深夜看起来十分渗人。   一种难以形容的压抑感突然朝容铮袭来,他下意识握住手边冰冷的门把手,深吸一口气后,弯腰贴向门板。   在他靠近猫眼的时候,光线刚好暗了下去,在黑暗中,他隐约看见一个深黑的人影。   他不禁眯起眼睛,下一秒,灯光骤然亮起,接着,他看见了一个奇怪的人。   那个人戴着鸭舌帽,看不清楚面貌,但他的浑身shi-漉-漉的,露出的下半张脸,能看见发青的嘴唇,成缕的头发顺着脸颊在朝下滴滴答答地滴着水,就好像才从水里出来就径直朝他过来。   “谁?”容铮手扶着门把,目不转睛地透过猫眼盯着门外的人,沉着声问。   “咚!咚!咚!”猛烈的砸门声如骤雨般响起,那个人一言不发,拼命砸着门,根本不像是在礼貌地询问是否可以进入,而是想把门砸开直接闯进来。   而奇怪的是,旁边的住客根本毫无所觉。   想到这里,容铮瞳孔微缩,飞快朝后退了两步,腿撞在了床沿上。   就在这时,手机突然响了起来。   冰冷的铃声在寂静的房间里突兀地响起,显得十分刺耳和不安。   他惊疑不定地拿起手机,低头看向屏幕,是个陌生号码,但号码的尾号有些熟悉。   仿佛被手机铃声激怒,砸门声变得更加强烈。   容铮目不转睛地盯着大门,接起电话,那头立刻传来着急的声音:“不要开门,你千万不要开门!”   容铮皱起眉:“你是谁?你怎么知道有人在敲门?”   就在这时,门外的敲门声突然停了,他狐疑地站起身,蹑手蹑脚靠近大门,再往外一看,心口不禁咯噔了一下,门外竟然空无一人。   那个戴着鸭舌帽的怪人不知道什么时候离开了。   容铮握着手机,靠着门缓缓跌坐在地上,感觉松了口气。   粗重的呼吸声从话筒的另一端传来,容铮回过神,想起电话里的人来,刚才紧张之余,根本没有好好思考对方的身份,到现在惊吓过后,才注意到刚才说话的声音竟然十分熟悉——是王伟鹏!   他脑中猛然闪过一个想法,今晚这一出,会不会是王伟鹏搞得恶作剧?   做刑警的老一辈都退居二线,现在年轻人居多,鬼心思也多,经常夜里值班的时候,故意装神弄鬼吓唬人,他们平时压力太大,借着这种恶作剧来纾解压力也实属平常,平时那些人看他冷漠,不敢朝他下手,今天都喝得伶仃大醉,说不定因此有了胆子。   联想到王伟鹏今晚专门把自己弄到酒店客房,大晚上出现个浑身淋shi的人敲门,还弄出那么大的动静也没人出来抗议,再加上方才那通电话,答案呼之欲出。   容铮坐在床上,忽然有些生气:“是王伟鹏吗?你们是在玩什么奇怪的游戏?”   “嘿嘿嘿。”电话那头突然冷不丁地笑了起来。   容铮奇怪地拉开手机看了一眼,手机屏幕上映出他冷汗连连的脸。   “什么恶作剧,大晚上大家都喝得醉醺醺的,哪有空凌晨三点跑来跟你恶作剧,闲的吗?”王伟鹏不屑地回答,“我看你给我打了四五个未接,这才给你打电话,。”   果然是他!   容铮皱紧眉,感觉十分莫名其妙,难道方才的一切都是幻觉。   他缓了口气后,把刚才发生的一切告诉了王伟鹏。   “我什么时候让你不开门,你是睡懵了吧!”王伟鹏忍不住哈哈笑了起来,“至于那个shi淋淋跑你门前敲门的,说不定是吸冰吸的,这里毕竟是酒店,说不定……”他声音猛地一沉,故意压低声音,“你要不要给你们禁毒大队打个电话,让他们来查查?”   “没事。”容铮用手揉了揉酸胀的太阳穴,“可能是喝多了,还没睡醒。”   “也不是这么说。”王伟鹏迟疑起来。   容铮感觉他话里有话:“怎么?”   “你还是当心一点,我也是才听说,酒店里之前死过人,就刚好在你的房间。那人死了好几个月,期间一直有客人反映,感觉自己在被人偷看,直到半年前,有个女学生和几个朋友喝醉酒,发酒疯挪开了床,这才发现床底下被人挖了个洞,居然有具干尸被藏在里面。”王伟鹏的声音变得阴沉起来。   容铮顿时口干舌燥,扯着身上汗shi的领口,沉声说:“我不信鬼。”   “话也不是这么说,我来你房间看一眼。”   这时候海风大了起来,吹在身上有些冷,容铮站起身,走到阳台边,准备把推拉门关上,他刚准备关门,忽然余光瞥见了一道人影。   就在隔壁的房间有一个人模糊的轮廓,看姿势,像是正举着手机,半个身子探出阳台,朝他这边探头张望。   突然,一种古怪的感觉从心底冒了出来,让他整个脊背都感到一阵冰凉,他迅速关上门,扳下锁扣,然后疾步走到床边,拿起座机电话,从包里翻出王伟鹏的名片,对应着数字按下号码,电话通了,响了几声,很快就被人接起,迷迷糊糊地“喂”了一声。   犹豫了一下,容铮把电话贴在耳朵上,轻声问:“王伟鹏?”   接着,王伟鹏愤怒的声音响起:“谁啊,大半夜的打电话,还他妈让不让人睡觉了。”   “笃笃笃——”   礼貌的敲门声轻声响起来,手机里的“王伟鹏”轻声说:“容队,我现在在你门外了,你快开门。”   容铮一句话没说,挂断手机,放下电话,全程冷静得不像话,但下一秒,浑身冰冷。   电话里这个冒充王伟鹏的人,到底是谁?   “咚!”   门猛烈地被撞击,巨大的震动,让整块门板发出剧震。   “容队,快开门啊。”   容铮的心剧烈跳动着,大脑也跟着飞速运转,他缓缓扫视着房间,想要寻找可以使用的工具,在目光扫到床头柜时,他从床边站起身,一手扯掉台灯线,一手举起台灯。   这时候,敲门声突然停止了。   容铮站在原地足足一分钟的时间,敲门声再也没有响起,仿佛“王伟鹏”已经离开了。   走了吗?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容铮一时脱力,精疲力尽地瘫坐在床上,十分疲惫不堪。   是他还在做梦吗?这一切都是一场噩梦,但太真实了,无论是触觉还是想法都太真实了。   是钟旭吗?那浑身都是水的身影,像极了王伟鹏。他难道还活着,不可能,绝不可能,亲眼看见他脑袋上挨了子弹,后脑勺全炸开了,脑浆和血洒了一地。   还是……   他撞见了鬼。   这种荒唐又恐怖的情感充满了大脑,肾上腺素急剧升高,让他的手克制不住的使劲颤抖。他摊开手掌,又使劲握紧拳头,让指甲陷进去,想用痛觉让自己冷静下来。   “叮”的一声,手机屏幕亮了起来。   容铮几乎是一瞬间拿起手机,是一条彩信,这次不用点接受,图片直接跃上屏幕。   图片上,一只潮shi又肿-胀的手正握在门把手上。   容铮一愣,然而还不等他反应,又是“叮”的一声。   照相的主人正在极速飞奔,整张照片一片模糊。   最后一条。   以方才在隔壁阳台的角度,拍出了他所在房间的阳台。   容铮猛地站起身来,飞快跑到阳台的推拉门旁,脸贴在门上,透过玻璃朝外看。   外面黑漆漆的一片,方才在隔壁探出头打电话的影子已经不见了踪影。   他咬紧牙根,步步朝后退,最后坐在床边。   他拼命让自己冷静镇定下来,心想,如果那个东西从阳台进来,他就从门离开,如果那个东西从门外进来,他可以从阳台翻到隔壁房间。   这时,手机屏幕突然又亮了起来,一条图片跃上屏幕。   图片里漆黑一片,只是头发的边缘反射银色光线,像是拍照的人正躲在一处狭窄的地方。   狭窄的地方?   微眯起眼睛,仔细端详那张照片,忽然之间,他想起之前王伟鹏讲起的故事——隐藏在床底下的干尸。   容铮浑身一震,全身血液从心脏急涌而出直直冲向头顶,一股陌生的恐惧感顺着已经凉彻骨髓的冰冷寒意通达四肢百骸,让他整个人僵立在了原地,犹如脱离了水的鱼无法动弹。突然,有什么东西抓住了他的脚踝,冰冷又shi滑的触感,让他在热浪中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他猛地一低头,看见一双布满尸斑惨白的手正牢牢地抓住他。   他心脏极速跳跃,呼吸也急促起来。   于此同时,耳边响起一个有力的响指的声音。   “啪——”   一个柔和而有力的声音在耳畔响起:“容铮,醒过来!”   容铮先是一愣,随即感觉自己整个人被抛上了半空,浑身的血液霎时一股脑冲上头部,紧跟着小腹部一阵酥麻,仿佛听见了呼啸的风声,整个人开始飞快下坠,手脚一阵发麻,感觉呼吸就要爆炸,他猛地睁开眼,撞入眼帘的是一盏映着自己脸的吸顶灯——   那张熟悉的脸,此刻变得扭曲变形。   他剧烈地喘息了几口,惊魂未定的躺了片刻,感觉自己的肺部像是就要爆炸一样,那冰凉的触感还残留在脚踝边,恍惚之间,无法分辨到底是梦还是真实。   睁着眼睛兀自盯了灯罩里的自己一会,容铮这才缓缓回过神来,意识到自己躺在一间有些熟悉的房间,屋内光线昏暗,几扇窗户都被厚厚的窗帘遮盖住。   容铮一下从沙发上弹坐起来,一边伸手去抓茶几上的手机,一边艰难地在一脑子浆糊里搜罗着记忆。一抬头发现了一盏风扇,就放在离他一步远的距离,恰好对准他刚才脚踝的位置。原来刚才那冰凉的实感,就来自于这里。   “辛苦了。”   脚步声在身侧响起,容铮扭过头,一愣之后,顺从地接过递来的水,咕噜咕噜一口全喝了下去。   那是省厅合作的心理辅导师林柏诚,他拉过凳子坐到容铮面前,朝他柔和一笑:“怎么样,能撑得住吗?”   容铮点点头,面无表情地坐直了身体,整个背部挺得笔直刚正,像是一块坚硬的钢板,除了脸色还有些苍白,完全看不出刚才在治疗过程中惊慌失措的模样。   “你看,无论多少次重演,你都救不了她。”林柏城用一种格外平缓的语气陈述着,“因为她先砍了你的左手肩膀,让你丧失格斗能力,还有连日高强度的工作压力和面对犯人的紧张感已经到达临界点,再加上长时间泡在污水里,各种有毒气体侵蚀,很难保有最佳状态。如果换一个人,根本无法在这么恶劣的环境下,面对两个精神状态都有问题的成年人。你可以去精神病院看看。疯子的力气都大的惊人,尤其是预见死亡的人,不是同归于尽,就是杀了人逃跑。而你活了下来,让罪犯没有逃脱制造更大的伤害,还带回来重要的信息,这已经非常了不起。”   他顿了一下,看向容铮:“至于你的幻觉,容铮,你要知道,人死了就是死了,潜意识里制造的恐惧,是因为无法接受事实真相,而不是真的存在鬼魂。你得放他走。”   容铮沉默地握紧手里的水杯,过了好一会,才郑重其事地点点头:“我明白。”   “我们来聊聊你现在的生活,最近工作上没有什么困难吧。”林柏诚仔细观察着容铮的脸色,“有没有像上次一样突然心悸,手抖,肢体不听使唤?”   “没有,”容铮摇摇头,从桌子上的纸盒里抽出几张纸,边擦着头上的汗,边沉声说,“除了睡眠有些障碍,没有再出现幻听。”   林柏诚点点头,在认真观察容铮后,在手底下的文件里写下了一排字——建议病人继续接受心理治疗。   容铮是在一年前被安排到心理研究所接受专业的心理治疗,在处理完南湖大学分尸案后,容铮患上了PTSD(即创伤后应激障碍)。   本来是打算去解救人质,结果不但打死了凶手,连受害人也死在了自己枪下,虽然最后审查下算是正当防卫,但那一晚发生的事情,无论是目睹亲手杀害了两人,还是自己濒临死亡的体验,都在容铮内心深处留下不可磨灭的痕迹。   他开始频繁的失眠,产生幻听幻觉,尤其害怕厕所、厨房和下水管道。他常常会不由自主地梦到那晚的场景,就像一次次旧地重游,不停地在他梦中重演,同时在梦里会出现窒息惊厥的状态。   对于这些症状,容铮一直隐藏得很好,他沉闷的性格让周围的人没有发觉他的精神出现严重问题,直到三个月后的一次抓捕毒贩的行动。   毒贩为了躲避追捕,一头钻进了下水道,打算从下水道逃脱追捕,紧追不放的容铮也一头钻进下水道,而在走进大概一百米的位置,容铮忽然出现全身僵硬的状态。   他浑身犹如灌了铅般,直直地站在原地无法动弹,后面跟来的警员看见他的时候吓了一跳。   容铮面部通红、扭曲,呼吸急促,出现极端痛苦的模样,在被抬出下水道后,容铮的情况立刻减缓,再过一会儿,他又如正常人般行动,丝毫看不出方才的病态,后来的体检结果,也显示他生理状态毫无问题。   在那之后,容铮被安排到了省厅合作的心理研究所接受治疗。一开始容铮极度不配合,认为这只是一些能自我克服的小问题,几次想要重回工作岗位,直到副所长林柏诚亲自出马,才让容铮意识到病情的严重性。   创伤后应激障碍的治疗是一个缓慢的过程,林柏诚采用了多种治疗手法——认知行为、催眠、脱敏治疗……   在经过半年的治疗,容铮的病情大幅度好转。就在去年年底,容铮调到了淮赧市心理研究所成立的特殊案件调查组担任负责人。在一次进入下水道探查案情的过程中,除了短暂的心慌、肢体僵硬,并未再出现其他过激症状。   与此同时,噩梦失眠的状态也有大幅度的好转,最近又破获了一起震惊海外的器官走私大案,可谓是声名鹊起,看起来,容铮已经摆脱了一年前钟旭给他带来的困扰。   林柏诚认为可以适当调低谈话次数,但在一个月前的一次见面谈话中,他隐约查探到一些不同寻常。   容铮不是一个配合的病人,倒不是他会抗拒治疗过程,而是他善于隐藏自己的情绪,不仅仅是欺骗别人,更是欺骗自己,这样的病人在军警队伍里并非个例。   实际上,林柏诚遇见过至少四例类似病例,无一例外都是自己团队的顶尖人物。为了不让敌人查探出弱点,往往要深层的包装自己,这种包装通常都是无时无刻,每一分每一秒都毫无松懈。因此需要心理专家采取更多的语言肢体上的技巧,让他们放松警惕,流露出最真实的情绪。   打个比方,就像是拿着冰镩去凿冰山,心理治疗师就是开采冰山的人,冰山就是病人隐藏内心弱点的屏障,一定要把冰山凿穿,才能窥视到病人真实的内心。   这是个缓慢的过程,需要极大的耐心、毅力和专业知识,而这些都是林柏诚恰好具备的。   因此在和容铮谈话时,在那不动声色的冰山下,林柏诚准确捕捉到隐藏在深处的一处暗涌,而那个名字几乎脱口而出——   “舒墨。”林柏诚合上手中的资料,微笑地看向容铮,“能和我谈谈这个人吗?”   ……   ……   二零一五年6月十三日,下午四点半。   舒墨看着脚边打转的小狗,好奇地伸出一根手指,抵住对方shi-漉-漉的脑袋瓜。   后者用鼻头蹭了蹭舒墨的手掌心,这条路还走不太稳的小奶狗胆子极大,见舒墨没有离开的意思,干脆把脏兮兮的小爪拍在舒墨的白色运动鞋上。舒墨一低头,就对上小奶狗发光的俩黑豆眼睛,无声对视片刻,小奶狗兴奋得把尾巴转跟陀螺一样快,仰着头去不轻不重地咬了一下舒墨的手指尖。   舒墨一愣,还没明白这是什么意思,就见它十分自然地四脚朝天地仰头躺下,露出粉嫩的肚皮,得寸进尺地要舒墨揉一揉。   舒墨一时哭笑不得,只好伸出了手。   淮市六月的天气阴晴不定,早上出门天空还碧蓝如洗,到下午就乌云盖顶,这时候已经下起了瓢泼大雨,阵阵狂风肆掠着大地。   即便如此,还是热,仿佛整座城市被罩在蒸笼里,光是站着不动,就能被闷出一身汗来,所以周围的门窗大多紧闭着,没有人打算趁着这会儿通通风,情愿在屋子里多吹会儿冷气。   舒墨刚从图书馆出来就撞见了大雨,奈何没有带伞,只好转身走进了学校的室内篮球场。   室内篮球场里十分热闹,所有场地都挤满了人,在里面的每个人都大汗淋漓,神采奕奕,彼此兴奋着抢夺着篮球,不会因为偶尔的碰撞而怒气冲天,就算有细小的摩擦也很快在酣畅淋漓的运动中忘得一干二净。   或许大学真的是象牙塔,还没有沾染上社会的尘杂俗气,这群年少气盛二十岁左右的学生,依旧天真单纯,对未来有着美好的愿望和憧憬,最大的烦恼也就是爱情和学分,人性的丑恶面在这里似乎无处可寻。   从欲海市回来后,舒墨就被卸任了特调组实习生的工作,这并不是研究所的意思,而是学校的意思。好好一个学生送到研究所做实习,本来想增加一些资历,却被好几次送进医院,作为校方自然担心学生出事,不好朝家长交代,就把舒墨叫了回来。   回到学校就是繁忙的学业,舒墨很快适应了校园生活,每天焦头烂额忙着论文,到了周末约出去和几个同学聚一聚,但偶尔他还是会怀念在特殊案件调查组的生活。   想他走进那间通透白色的办公室,想朝他歇里斯底大喊的疯子,想那些腾空中在空气中始终缠绕在鼻尖的血的味道,想那个漫长、痛苦又如回忆的噩梦。   他终于搞清楚了那断断续续的噩梦里朝他透露出来的信息,迂腐的山村,噩梦交织的童年,火焰、硝烟和血液的味道,暗示着堕落的厚重铁门。   在梦中日益鲜明的面孔,在镜子里不时朝他微笑。   大牛,阳哥,妈妈,哥哥……以及五岁的自己。   你们在那一边过得还好吗?   舒墨靠着墙边在门口坐下,边揉着软软的狗肚子,边看着不远处打球的少年脸上扬起的笑容。   一声哨向,最近的场地开始中场休息,舒墨认出来其中一个熟面孔,是他们系的学生,叫做代小嘉,几次刑法大课都赶巧坐在自己旁边。   代小嘉个子不高,也就一米七开头,但看他刚才在场里面打得几个来回,弹跳力不错。   代小嘉打完球后知后觉感得累,气喘吁吁地把球朝地上一扔,就着急去找水。   篮球落在地上,被后来的学生不小心一脚踢到,直接冲着地上撒欢的小奶狗飞来,旁边的几个女生正好看见这一幕,吓得尖叫起来,好在舒墨反应极其敏捷,一抬手就把篮球接到手里。   代小嘉急急忙忙跑过来,担心地问:“没事吧。”   小奶狗不知道自己死里逃生,在地上打了个滚,两前爪蹬在地上伸了一个懒腰,又探头探脑转身去嗅代小嘉。   “没事。”舒墨捧起篮球,简单地运了两下。   代小嘉蹲在地上,伸指头逗了两下狗,抬眼笑着看他:“可以啊舒墨,来一把?”   “不了。”舒墨轻推了一下脸上的黑框眼镜,摇摇头,把篮球递给他。   “哎,外面还下着雨,来吧,玩一把,要不了你半小时。”   舒墨回头看了一眼外面,雨越下越大,完全没有停的意思。   “快来,黑头正好刚脚崴了,你来替他。”代小嘉拍了一下狗肚子,随后站起身,不由分说推着他入场,“天天都在读书,浑身肌肉都要僵硬了,得多锻炼锻炼。”   舒墨犹豫了一下,环视了一眼球场,视线最后落在久违的篮筐上。一顿之后,他把眼镜摘下收在包里,然后撸起衬衫的袖子,露出明亮的眼睛:“走吧。”   他们总共十人,但场地不够,只好打半场。   除了代小嘉,其他的学生舒墨并不熟悉,只知道都是一个系的。互相不知道底细,没人敢把球传给舒墨。但舒墨还是追着球飞快跑着,不时张开手臂拦住身后的人,球鞋和木地板激烈撞击着发出“叽嚓叽嚓”的声响。这种感觉很让舒墨沉迷,甚至血脉偾张。   很快,舒墨就大汗淋漓,汗水浸shi了整件衣服。   代小嘉和舒墨一组,他有意识地要照顾舒墨,接到球后,他迅速把球运到三分线外,然后朝舒墨打眼色,意思是要把球传给舒墨。   奈何代小嘉这眼色打得一点都不高明,周围都看得一清二楚,舒墨刚要过去,背后突然蹿出两个人一左一右把他夹在中间,张牙舞爪地伸直手在他眼前挥舞。   舒墨要逃出包围圈,只能绕着圈朝后跑,代小嘉只好把球传给其他人。方才两个人围堵舒墨,他们队里刚好有个人落单,这一球传得本来是毫无技术可言,谁知半路杀出个程咬金,直接半路截杀,一手戳向球身,那球立刻变了行动轨迹,冲着场外飞去。   代小嘉大喝一声,猛地跳起来,奋力朝球跑去。   然而他根本来不及,球已经在线外,他急得眼睛都要红了,就在这时,一只手突然凭空出现在头顶。   舒墨不知道什么时候冲了过来,他动作快极了,像是一道闪电,根本不给人反应空间,以令人胆寒的敏捷反应力,把脚尖蹭着内线,整个上半身朝外侧倾斜,单手猛地一捞,碰到了球体,这时舒墨回身朝球场上看去。   代小嘉就在背后焦急地等着传球,却被对方一个大高个堵着,按照这路线,如果舒墨把球拍回来,就会径直到了对方手里。   眼看球就要落入敌队手中,其他人都急红了眼,谁知道舒墨根本没有摔出去,而是硬生生的直接抓住球。   接着,他以常人难以到达的角度,不仅没有踩到线外,还以四十五度倾斜的姿势稳稳地斜站在外线一侧。整个小腿肌肉迸发巨大的力量,就看他眼中厉光一闪,竟然硬挺挺地站了起来。   刚抱头躲藏的围观者看得目瞪口呆,就连旁边打球的人也停下了动作。   所有人看着那个穿着白衬衣的黑发少年,仿佛精灵一般,轻盈地在场内舞动着。   紧接着,只看他一个姿势干净利落的转身大跨步,手格挡开冲过来的人,利落自如地单手运球,抱住球一个传球假动作,紧接着矮身低头闪过,疾步助跑,飞快进三秒区,脚尖蹬向地板,高高跃起,整个人如雄鹰般腾而起飞在半空,身体在空中旋转,手中篮球换到另一只手,再高举手臂,用尽全身的力气,以雷霆之势,狠狠地砸向篮筐。   所有人屏住呼吸。   “咚”的一声巨响,猛烈的撞击让篮筐直晃,篮板产生剧烈震动,球直入框中。   四周骤然安静了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舒墨身上,舒墨还单臂挂在篮筐上,被汗水打shi几乎透明的白色衬衣下,是结实紧致的肌肉。   “嘭——”   舒墨稳稳地落在地上,白色的衣摆纷飞。   这是一个十分轻巧的动作,没有别人灌篮后犹如雄狮般的狂吼,犹如惊雷般的震撼,只是冷冷淡淡安安静静的漂亮结尾,随后他抬起手,轻轻擦拭了下眼尾的汗珠,朝队友淡淡地一笑。   “漂亮!”   雷鸣的欢呼声和掌声顿时响起,包括方才围观的所有成员都飞快地蜂涌进了球场,不顾身上的汗水,难掩内心的激动伸手抱住了舒墨。   激动之情溢于言表,仿佛这不是课后休闲,而是一场正式的比赛。   代小嘉最激动,一拳捶在舒墨的肩膀上:“舒墨,看不出来,你身手这么漂亮,刚刚那个贴线转身,居然能不摔地上,反应够迅速的!”   其他人也难掩兴奋:“刚刚那一招,在省队都难得一见。”   “舒墨!舒墨!舒墨!”旁边围观的几个人有节奏地喊起来。   “牛逼,牛逼,是灌篮啊,啊啊啊啊——我们政法学院的,都看过来诶!”   对面体院的大高个被喊得耳朵生疼,不由地瞪向他们,朝他们吼:“你们吃饱了撑的啊。”   “闭嘴,毛腿!等着比赛被我们政法系吊打吧!”   “嘿,说你胖还喘上了,兄弟们,上,干-他们!”   代小嘉鼻子冲到了头上,挑衅地招了招手:“来!”   一群大小伙子顿时纠缠作了一团,闷热得像蒸笼的室内球场,更加热了。   舒墨抬手一抹汗,扬起嘴角,轻轻地笑了起来。   ……   半个小时后,嘚瑟半天的政法学院被体育学院打得落花流水,代小嘉终于认了怂,深刻意识到在集体的面前搞个人崇拜主义,是极其愚蠢的,再强大的个人在一帮拖后腿的团队里,也无计可施。   舒墨倒是玩得十分尽兴,他毫无竞技精神,把汗shi的头发随意捋在脑后,感觉偶尔做些剧烈有氧运动的确有益身心健康。   代小嘉看着恹头耷脑的同伴一眼,不禁仰天长叹:“真是一群扶不起的阿斗,果然废——”   谁知那句“物”还没出口,就招来了群众们愤怒的目光和骤雨般的拳头,差点被揍得半身不遂,趴在地上扑腾了好半天,都没能起得来。   体育学院的几个赢了比赛后十分得意,先是趾高气扬地绕着场子在他们身边走了一圈,再故意拉长步子。其中最高的一个近乎快一米九的大高个溜溜达达走到舒墨身旁,脸上挂着虚假的歉意:“哥们,实在不好意思。手下没注意轻重,刚看到你们喊得那架势,差点掀翻屋顶,还以为是省队微服私访来的,就使出了平时七分力,没想到居然都是群新手。我们这也太欺负人了,对不住了!下回,就下周末,我们保证只使三分力,咋样?”   这话说出来七分得意,三分弯酸,还多出一分奖励给嘲讽。   平时都在场子里抬头不见低头不见的打球,这阴阳怪气说谁是新手呢,政法学院的几个听了一下火了:“你说谁呢!”   舒墨这些日子以来都是和犯罪分子争锋相对,很少遇见学生之间打嘴仗,倒是觉得有些新鲜,脸上展露出新鲜好玩的表情,抱着手臂以一副旁观者看好戏的姿态等着下回分解。   队友对此毫无所觉,还在为舒墨愤愤然打抱不平:“舒墨,等着,我们几个不行,拉你后腿,下次打电话叫我兄弟来,一定把面子给你找上了。”   “行!”体育学院的几个一听,来了兴趣,“就下周周末晚上,咱们来‘3V3’玩斗牛,就在这里,随便你们找谁来帮忙,咱们不见不散。”   这一瞬间,火光四溅,两队人马各不相让,还不等舒墨发话,就自作主张给定下了约定。   体育学院几个撂下狠话,就闹哄哄地勾肩搭背走了。   “什么玩意。”代小嘉半身不遂地倚着墙站起来,含恨地朝那群人的背影啐了一口,特意留了脚步,等落在后面的舒墨,想起刚才在球场上被羞辱的场面,痛彻心扉的耻辱感就直冲脑门,几乎是咬碎了牙,狠狠地握紧拳头,“这群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大猩猩,有本事和我们比背诵刑法,干得他娘的妈姓啥都不知道,今天倒是给你丢脸了,对不住,兄弟。”   “就是,这群家伙吃饱了撑的,不知道怎么回事,多半是刚才你那手太飒了,嫉妒羡慕恨了。”   “没什么。”舒墨嘴角带着笑,一脸不以为然,“还挺好玩的。”   闻言,代小嘉奇怪地看了舒墨一眼,看他不是说反话,不禁觉得舒墨这人脾气也太好了吧,他还想说些什么,这时,耳畔响起急促的脚步声,他抬头望去,接着,忍不住吹了一口哨:“郭大校花!你来干嘛?”   舒墨一抬眼,看见一姑娘站在他面前,黑发垂腰,长腿又白又直,穿着条小白裙,有点像最近霓虹国流行的清纯女星。   见舒墨看过去,郭倩脸颊微微一红,颔首递出手里瓶身还含着露珠的冰水,开口道:“舒墨,我刚多买了瓶水,看你满头大汗,就顺便给你拿过来。”   代小嘉在旁边和几个凑热闹的围观群众眉来眼去,闻言,贱兮兮地冲郭倩笑了一声:“我也热啊,怎么不给我啊。”   郭倩脸皮薄,被代小嘉一揶揄,脸一下就红了个彻底,结结巴巴地说:“那、那什么……我没注意……回头、回头给你买。”   舒墨先是没回过神来,随即反应过来,朝郭倩文质彬彬地一笑,礼貌又不失距离接过了水,边拉过斜肩包取钱,边朝她道了声谢:“多少钱,我现在给你。”   郭倩先是一愣,接着有些尴尬地站在原地,讷讷道:“不、不用那么客气。”   “客气什么!”代小嘉在旁边臭不要脸地搭腔,冲舒墨使了个眼神,“回头你请人郭倩一顿不就好了。”   舒墨目光在郭倩身边打了个转,姑娘刚一路顶着雨跑过来,还微有些喘。他实在不忍心让人尴尬,当着众人扫了姑娘面子,原地想了想,于是没拿钱包而是回手拿出包纸巾递给她,温声说:“擦擦头上的水,已经不早了,早些回家吧。”   郭倩一下面红耳赤,接过纸巾轻轻点了下头,随后借着擦雨水的当儿偷偷瞥了一眼舒墨,恰好和舒墨探究的目光撞了个正着,顿时羞得红到了脚脖子根,立刻转身逃也似的跑了。   “终于知道这是怎么回事了。”冷眼旁观的几人下了结论,“这里面没有羡慕,只有嫉妒和恨了。”   见舒墨一脸茫然,代小嘉在旁充当解说:“海毛腿,就是刚和我们打球的那队体育学院最高的——一腿毛能当秋裤的那个,从大一就在追郭倩,结果郭倩被你方才露的那手一鸣惊人,看上你了,他能不急吗?不过这也是给我们找回面子,知道这说明了什么吗?说明知识才是第一生产力!头脑才是力量!”慷慨激昂地演说完,他一拐子戳了下舒墨,“怎么样,你有什么想法?”   舒墨面无表情地看向他,沉默了半晌,摇摇头,一脸冷漠兜头朝前走:“我没想法。”   代小嘉几个压根没想过眼前这位名草有主,以为他只是害羞,于是在旁边自顾自给舒墨出着主意,絮絮叨叨一路。   学生的友谊就这么简单,素不相识的两个人,只要肩并肩打一场比赛就能结下深厚的友谊。   外面的雨已经彻底停了,天也跟着黑了,整个校园像是蒙在一层雾里,路灯照在地上明亮的灯光被水雾晕染,通往校门的街道被桔色的光晕笼罩,一切景和人都像是蒙了层纱,显得影影绰绰。   在就要走到大门时,舒墨忽然感应到了什么,在朦胧的夜色里悄然停住了脚步。   这座偌大的省会都市,高楼林立,到处车水马龙,张灯结彩,有近千万人口常居于此,想要撞见另一个人除非特意,必然是千万分之一的几率。   校门外大树茂密,遮挡住路灯洒下的大片光线,只能隔得老远看见前方站着一个人影。   那人身形挺拔,单手揣兜,斜靠在背后的黑色切诺基上,另一只手虚放在嘴边,火光在嘴边隐隐闪烁,缕缕白烟幽幽地没入黑暗里。   恰好背后一辆车开过,车光照亮了那人深邃的眉眼,高挺的鼻梁和纤长浓密的睫毛在脸颊两边投下暗色的阴影,琥珀色的瞳孔映出指缝间或亮起的火光,这是张让人挪不开目光的英俊侧脸。 第499章 致命的吸血伯爵(五)整蛊论坛   此时是晚上七点,外面虽然路灯不太亮,但人依旧多,路边摊已经摆出来,许多女生拿着零食在路上闲逛,因为容铮无论个头还是样貌都十分打眼,路过的人都会好奇地朝他投上一眼。   舒墨看着他的侧脸一时间有些彷徨,那起在他昏迷期间发生的骇人听闻的绑架大案,牵扯出盘根在省内多年的达盛集团一双臭名远扬的子女,之后又翻开了旧日尘案,揭露了孙氏多年靠买卖器官积累财富,并利用糖衣炮弹腐蚀收买官员,拉下了一群藏在系统内部的蛀虫。   直到一月前,唐副厅长唐成江出逃意外死亡,这起震惊海外的案件才终于画下落幕。   但这案件的背后远远没有那么简单,披露这样的大案,触及各方利益,不仅讨不到好,到最后真相可能都模模糊糊,任谁要想往下深-入了查,都有双摸不着看不见的手挡住你的眼睛。   容铮前前后后忙碌了一个多月,舒墨偶尔能和他见上一面,也顾不得温存,草草吃顿饭换身衣服,又是十几天不见人影。   这些日子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短短十多天没见,容铮消瘦得更加厉害,也疲惫得厉害,隐藏在黑暗中的轮廓变得更深,但目光深处却隐藏着什么暗潮汹涌的东西——尖锐的,叵测的,沉重的,正呼之欲出。   舒墨闭上眼,内心一阵惊涛骇浪,顾不上身周的人,不自觉加快脚步,朝容铮奔跑过去。   因为刚到饭点,学校外面很热闹,人来人往,他的脚步声都被嘈杂的人声隐藏了过去。   他上气不接下气跑到容铮身旁,手掌撑在膝盖上,低声喊:“容铮。”   容铮正叼着烟出神,听见舒墨喊他的时候,有一瞬间的怔愣。随后他缓缓地转过头,锐利的眼神一下变得柔和,把烟放下,转过身看他。   那一瞬间,舒墨的感觉是陌生的,明明对方的眉眼时刻映在脑海里,但在长久的分离后,再见到有一种淡淡的疏离感。   舒墨拘谨地站在原地,眼睛轻轻眨了两下,抬着头看他。   容铮笑了,大概是觉得他这样子有点傻,忍不住弯下腰揉了揉的舒墨的头顶,正要说什么,余光瞥见几抹向着他们走来的身影,又直起了腰,手也插-进了兜里。   这时,代小嘉和方才打球的几个人叽叽喳喳地走过来,好奇地看着容铮,问舒墨:“你朋友?”   舒墨轻轻点了下头:“嗯,我朋友。”   容铮的身材很好,在警队里都是拔尖的,净身高一米九二,长腿长臂,虽然是炎热的夏日,还穿着长袖长裤,多出的衣摆扎进裤腰里,显得肩宽腰窄,举手投足之间,还能隐约看见精壮结实的肌肉,是多年来长期自律坚持训练才能得到的效果。   当然,在场的除了舒墨,没有人知道这位是业内鼎鼎有名的特殊案件调查组组长容铮。   代小嘉看着他眼睛都直了,只看他两眼迸发出两道烫人的光芒,跳起来一把搂住舒墨的肩膀,凑到耳边低声说:“你这朋友个头真高,会打篮球吗?”   舒墨一脸茫然,不明白他想干嘛,犹豫道:“应该会吧……怎么?”   代小嘉顿时一蹦三丈高:“下周的比赛,难道你忘了!”   瞪了舒墨一眼后,他毫不掩饰内心的激动地去握容铮的手,用力的晃了两下:“这位同-志,我们政法学院郑重向您发出诚挚的邀请,邀请您参加下周和体育学院的篮球对抗赛。”   容铮瞄了一眼舒墨刚被抱过的肩膀,把手收回来,背在身后。   代小嘉没感觉有什么,自顾自说:“事情是这样的,我们这位舒墨同学,今天在篮球场上投了漂亮的救球灌篮,赢得满堂喝彩。但体育学院的那帮莽夫内心龌龊,不懂得真善美,只知道嫉妒羡慕恨,我们就约定下周末来场对抗赛,以舒墨同学为领军,带领三人团队,和体育学院一决雌雄。”   代小嘉是北方人,有口漂亮的普通话,但一开口就忍不住跑火车满嘴胡诌,还自觉省略了今天被体育学院吊打的过程,直接进入主题。   舒墨茫然片刻,听代小嘉越说越远,冷不丁想起了刚才送水的漂亮女生,又想起代小嘉那张不把门的嘴,连忙把代小嘉往外推:“知道了,下周末,我会跟他说,你们快去吃饭吧。”   代小嘉兴奋地大力挥手:“就这么说定了。”走了两步,又想起什么跑了回来,神神秘秘地说,“刚我把你的微信号给郭倩了,帮你跟她约了周末晚上吃日料。”   说完,朝舒墨猥琐地一挤眼,其中含义不言而喻。   舒墨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得一干二净,看着代小嘉渐行渐远的背影,只觉手脚一阵冰凉,良久,才艰难地开口:“我们不熟,只是下午一起打了篮球。”   他把黑框眼镜拿下来,诚恳地看向容铮:“还有那郭倩,只是今天看我们打球,送了瓶水,结果他们多想了……”   “挺好。”容铮把烟头摁掉,拉着舒墨的手朝自己走近了几步,无声地用刚才拿烟的手指在他刚被代小嘉搂住的肩膀上弹了弹看不见的灰,然后用略微沙哑的声音问:“饿了吗?”   舒墨低着头,难得像个做错事的小媳妇,低声“嗯”了一声。   “等我一下。”容铮把他拉上副驾驶,扣好安全带,然后自己跑到马路对面面包店,回来塞给舒墨一袋拇指大小的纸杯小蛋糕:“先吃点垫底,一会我们去吃日料。”   舒墨正往嘴里塞蛋糕,听了后半句,差点一口噎住,他用力捶了两下胸口,认真说:“其实,我不喜欢吃日料。”   容铮正拿手机搜着附近餐厅,闻言望向他,皱眉问:“想吃什么?”   舒墨深吸一口气,转过身紧紧抱住了容铮,然后用一种肉麻到鸡皮疙瘩掉一地的语气说:“那什么日料,我真没有一点兴趣,我就想吃家常菜,你做的那种。”   舒墨是个非常有眼力见的人,擅长根据现场情况结合眼前人的神态,然后原地化身成小撒娇包,该认怂就认怂,该讨好就讨好,还蹭手臂抱大-腿。   但这绝技轻易不朝人使,也就在容铮身上实验过几回,而且容铮就吃他这套,百用不腻,只要抬头一看容铮耳尖红了,那就没什么事了。   “想吃什么?”容铮把手机收起来,问。   容铮端端正正坐在他身边,脸上一片淡然的冷漠,舒墨一扭头,却看见容铮绯红的耳垂,不仅红,都快发紫了。   “什么都行。”舒墨轻轻笑了,在无风的黑夜里突然凑上前,不轻不重在容铮滚烫的耳朵呼了口气,饱含深意地拉长语调说:“只要是你做的,我都可以。”   只见容铮浑身一僵,耳朵那点红顺着脖子上鼓起的青筋,一路染遍整块胸膛。   ……   ……   别墅区的夜晚一片静谧,舒墨和容铮提着刚买的菜漫步在鹅卵石铺的小路上。地上莹莹亮起的地灯,让整片绿意盎然的景色看起来格外温馨,不得不说,这里实在是个宜人的住处。   但实际上,这个别墅区位于闹市深处,左面是舒墨现在就读的大学,右面是淮赧市最繁华的商业中心,所以有闹中取静的意思,价格实在不菲,不是一般人能住得起的。   当然对于此,从小住军区大院,对房价一无所知的容铮并不清楚,也并不知道自己在无意之间傍了个大款。   舒墨回到家先去洗了个澡,把汗湿又风干的衬衣丢到洗衣机里,换了身宽大的睡衣,这才边擦着头发边一蹦一跳地走下楼。   这时候厨房里的香味已经溢出来了,本来舒墨晚上有只吃粗粮的习惯,但闻见味的时候,还是忍不住两颊往外裹着酸水,便小跑到厨房探头去看。   容铮回来还没换衣服,就着衬衣挽起袖口,正边拿平板查着菜谱,边利落地拿锅铲翻着锅里的臊子。   他不时朝里加入葱姜蒜等调料,直到臊子和酱料彻底融合,呈现发光的酱色,这才转过身把一把宽面丢进翻着滚水的锅里。   不得不说,看见令人闻风丧胆的容铮容队长洗手做羹,实在是很让人满足的事情。   先不论做出来的面味道好不好吃,赏心悦目是肯定的。   他忽然想起,之前周鹏有一回偷偷问他,你喜欢容铮什么?   周鹏可能只是随口一问,但他认真回答了,先是色相,然后是人品。   当然,随后换来周鹏的嗤之以鼻,说他这是套话。因为他两点都占了,却还没有人追。   然而现在,一切了然——是一种感觉,从未有过的放松和平静的感觉。   灶台间烟熏火燎,容铮已经是满身大汗。   屋里其实一直开着中央空调,但在厨房里貌似没什么用,里面闷热的厉害,容铮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余光瞥见舒墨走进来,便把手一挡,示意他快出去:“外面等着,马上就好。”   舒墨非但没出去,还飞快蹭到料理台,把手指戳到臊子里捞起一块正大光明的偷吃。   容铮无可奈何,只好顺着他问:“好吃吗?”   舒墨点头,抬头在容铮下巴上轻轻啄了一下,恭维道:“特别好吃。”   “真的吗?”   “当然了,我会骗你吗?”   舒墨眯起眼,轻轻一笑。   ……   三分钟后,香气扑鼻的杂酱面上桌,面煮得有点软,酱炒得有点糊,但舒墨却吃得狼吞虎咽,吃完后还意犹未尽,缠着容铮把买的新鲜蔬菜切丝,裹着剩下的酱料又吃了半碗。   连打了几个饱嗝,舒墨躺在沙发上胀得不能动弹,于是拿出遥控器看电视。   容铮吃饭向来七分饱,等舒墨吃完,他已经冲完澡换了身干净的T恤长裤。   清爽的柠檬香扑面而来,舒墨发出一声类似于猫咪舒服的咕噜声,把脑袋枕在容铮的膝盖上,半眯着眼睛看电视。   其实电视里播着什么他已经听不见了,只是很享受这片刻的温存。   容铮看着他懒洋洋的样子,原有一身的疲惫,不经意间消失了个干净,只感到温暖和宁静。他靠在松软的沙发上,把修长的手指插-进舒墨的头发,轻轻揉了一阵。   这时,舒墨突然睁开眼:“你看上去不太好。”   容铮一愣,随后淡淡地笑了一下:“我很好。”   舒墨不置可否,他伸出手用圆润冰凉的手指去画容铮的眼睛,顺着眼窝下那条深邃的线,从眼角划到眼尾,最后轻轻点着眼下的青痕,低声说:“骗子。”   ……   ……   在大学路路口的商业广场三楼,有一家叫做“零度”的老牌网吧,据说已经在学校开了十二年。但这年头网吧生意早不如以前,老板也不舍得拿钱更新设备,升级网速,因此即便背靠大学,但依旧人员寥寥。   一个勤工俭学的男网管站在饮水机旁,打着哈欠,正在为打算通宵的顾客泡方便面。   就在他身旁的一台电脑,被一盆肩高的发财树挡着,廉价漏音的耳机里传来阵阵暧-昧不清的呻-吟声。   常年在网吧的人都知道,网吧里的奇葩多不胜数,除开头发染得“灯红酒绿”的小混混,看A-V的顾客那也是网吧著名的风景一角。   但这个年头,客人们都知道摄像头遍地都是,很少有人再干这事,更何况就在人来人往的走廊旁边,未免也太性饥-渴了吧。   男网管实在没忍住,偷偷转过头朝那台电脑上的顾客看去。   那是一个头发乱糟糟的胖子,穿着类似租房中介的廉价衬衣西装裤,皮肤很白,但脸上长满了红肿的青春痘,汗湿头发一咎咎的黏在额头上,十分邋遢,看起来至少有三十岁了。   屏幕上是个穿得颇为清凉的萝莉。画质粗糙,很像霓虹国的特殊性质女星,正对着镜头,摆出各种惹火撩人的姿势。胖子似乎看得太过入迷,根本没有注意到身周还有其他人,竟然把空着的左手放到桌子下面,上下-撸-动起来。   “操,真他娘的猥琐!”男网管感到十分恶心,想到明天早上他还要擦桌子,有种绝望感顿时涌上了心头。   于是他把手机拿出来,隔着那肩高的发财树盆栽,借着枝叶的阻挡,偷偷录下了胖子-撸-管的视频,然后发到了本地的吃喝玩闹群里。   群里随即热闹了起来,各种诸如“恋-童-癖”“肥猪精”“死肥宅”之类辱骂不堪的话语在屏幕飞快逝过。   突然,有个叫做“柿子是金子”的群友怂恿他,故意让胖子当众出糗。   对于这个,他略微有些犹豫,值晚班的勤工俭学工作不好找,老板之前一再强调过不要惹麻烦,他也担心闹到学校去让自己在同学面前难堪。实在没必要为了这个胖子,搞得自己工作没了。   柿子是金子:这有什么麻烦的,装作意外不就好了?   其他群友立刻不嫌事大起哄起来,纷纷在旁边出鬼主意,并在男网管犹豫之时问——“你是不是怂了?”“还是不是男的啊。”“别理他,没意思。”   男网管被这么一激,立刻一阵心胸起伏,手指用力敲在屏幕上——“你们等着瞧好戏吧!”   一时脑热冲动,为了面子也不能作罢,只好把手机调整到录像模式,然后搁在饮水机上,对准胖子的方向。   胖子这时情到浓处,从脸到整个颈项全都变成了桃粉色,垂在下巴上的两层肥肉发出剧烈的颤动。   男网管给自己壮了下胆,深吸一口气,然后蹑手蹑脚走到桌子旁,故意把手里的泡熟的方便面往下一沉,装作不小心被脚边的垃圾桶绊倒的样子,在胖子旁边大声“哎哟。”一喊,手拍在了胖子的肩膀上。   胖子立刻像是被惊了一下,从座位上弹起来。他完全忘记自己方才正在做的事,这番动静立马惊动了网吧里的其他人。几十条视线不约而同聚焦到胖子身上。本来只是不经意地一瞥,然而在看清胖子的模样后,整个网吧内响起哄堂的笑声。   只见胖子的皮带松开,西装裤门帘没看,里面的深灰色内-裤松松垮垮露出半丛黑毛,明显有处粘稠白色的湿痕。   在场都是男人,对此心知肚明。   男网管立刻露出惶恐的神情,目光中饱含歉意,非常不好意思地低着头:“对不起啊,真的对不起啊,我刚不小心绊了脚。”   胖子脸一阵青一阵红,感到自己受到了莫大的屈辱,他愤怒地拿起桌上那碗还冒着热气的康师傅牛肉面,准备朝男网管脸上扔去,就在这时,在外面巡逻的保安恰好走到他们门前,目带警告地朝他上下审视着。   保安的制服和巡警有些像,一般人分不太出来,以为是警-察来巡逻。   胖子手中的动作停顿了下来,毕竟在网吧看黄-片-撸-管不是件光彩的事情,而且里面的主角还是未成年的。如果闹到警-察局,再闹到单位,事情就闹得太大了。   成年人和未成年人的差别,会瞻前顾后,及时认怂。   他只好灰溜溜地把裤子穿好,然后拿起自己的手包,在一片带着讽刺的哄笑声中掩着脸飞快跑了。   胖子这番心理活动,年轻的男网管并不知道,看着胖子在大门口落荒而逃的背影,他的嘴角抑制不住地高高扬了起来。   他本来还以为今晚一定免不了挨顿打,结果没想打不仅啥事没有,胖子连账都没结。而且经过这天这番羞辱,胖子肯定再也不敢来了,那张还剩三百多的充值卡就有了很多用途。   男网管不禁窃喜起来。不仅仅是小小的额外收入入账,还有战胜胖子,欺骗了其他顾客的小小虚荣心,以至于内心充满了极大的满足感。刚刚紧张而忐忑的心情,到现在,一种难以描述的快-感油然而生。   真他-妈刺激!他坐在吧台后面,电脑屏幕上的蓝光隐隐投在他的脸上,依旧挂着隐秘不宣的笑容。   这时,他的手机“叮”的一声,一个好友申请发了过来。   是那个叫做柿子是金子的群友,头像是头笑得憨态可掬的柴犬,男网管估计这是女生,于是主动打了声招呼。   柿子是金子问他:感觉怎么样。   男网管想起方才的感觉,干脆回了个:爽!   柿子是金子:生活压力那么大,偶尔恶作剧一下,才有利于身心健康呀。   男网管深以为然,他来自农村,生活条件比起其他同学差很多,不仅如此,曾经在县城总拿第一的他,信心满满来到大学,却发现在班级里只能做个吊车尾。   巨大的落差感让他倍感压力,而且长期在农村读书的他,知识和见解都和城里的孩子差上不少,没有共同语言,自然没有朋友,更没有女生看得上他。   为了排解心中郁结,他在网上加了不少类似老乡、吃喝玩乐、交友聊天的群。隔了一层网络,男网管很快发现,他能在这些地方找到内心的满足感。   男网管详细描述了方才的事情经过,并稍微做了一些无伤大雅的改编,比如刚才胖子当众出糗后,是觉得他不好惹,才灰溜溜地离开了。他不停发着捧腹大笑的表情包,来发表此时此刻难掩的兴奋感。   柿子是金子突然冷不丁问:想不想玩点更刺激的。   男网管犹豫了下,因为搞不准对方说的刺激,到底是什么。   柿子是金子:无伤大雅的恶作剧,就是你在短视频平台经常看见的,那种对路人做恶作剧,然后拍摄成录像,放到网上。   男网管当然知道,而且这些视频非常有意思,点击率非常高,于是问:你难道是想做这种恶作剧节目。   柿子是金子看男网管有兴趣,于是发来了一条链接,并解释:我们把恶作剧拍下来,放在这个论坛里,觉得不错的人就会打赏,然后我们就能赚一笔钱,怎么样,一起吗?你做演员,我做企划,不仅好玩,还能赚一笔钱,何乐而不为?   男网管狐疑地点击那条链接,这时,一条标红的红色警告弹出来,说是没有监管的网络地址,并描述了中木马的风险,询问他是否确认进入。他手中按动鼠标的动作一顿,犹豫了起来。   柿子是金子似乎看出来他的犹豫:放心,网站没毒,我用过好几次了。   男网管:那你赚钱了吗?   柿子是金子:当然啦,不然我推荐你去干嘛?主要听你说这么晚了还在打工,多半手头有些紧……想着大家都在一个群里聊了那么久,你还是淮赧大学的学生,人品应该不差。我正好之前的朋友不做了,才想让你跟着一起。这可是不需要你出钱,只是录视频而已,很简单。这样吧,我把你刚才整蛊胖子的视频放上去,你看看收入如何?怎么样?   男网管一顿之后:好吧,试试看。   半小时后,柿子是金子发来一个录屏,那是一个设计简陋的网页,一个标题名为“网吧内整蛊恋-童-癖-撸-管男。”的帖子被顶着最上面,视频页面展示了8S的录像,正好是胖子脸色绯红,正好卡在-撸-管到激动脸部发出剧烈颤动的画面,点进帖子后有要求提交40个论坛币,才能观看的提示。   下面一排留言——   ——哈哈哈,真有意思,推荐可以一看。   ——死胖子真猥琐,还是个恋-童-癖,干得漂亮!   ——既好玩,又惩罚了恶徒,主题不错。   ——终于有个真实的整蛊视频了,看了好多有剧本的假视频,太没劲了,真当我们是傻子呢?   ——不错,送一瓶“红酒”鼓励新人发帖。   ……   ……   男网管一时稀奇:有多少人买了?   柿子是金子:因为是新人首发,有全站标红,还被安排在最好的位置,现在购买量是314个人,也40个论坛币等于4元钱,也就是赚了一千二百元钱。   男网管吓了一跳:那么多?这才半小时啊。   柿子是金子:算少的,我之前有个整蛊老师的视频,购买量是4万人。   男网管激动起来:那就是十六万啊。   就在这时,男网管放在手边的手机震动了下,对话框里显示柿子是金子转给了他一千二百元钱。   男网管眼一下就红了,一千二百元啊,抵他打工一个月的工资了。   他在冷气充足的吧台里,冒了一身热汗,但理智还是让他留了个心。秉着天上不会掉馅饼的人生哲理,他忍着收钱的冲动:这样不太好吧,全给我了?   柿子是金子不屑起来:这才多少,不够我看的,而且这视频也是你拍的,理所当然钱全部给你。怎么样,要不要跟我合作?   男网管看着那一千二百元的转账,心里一片波涛骇浪,最终还是没有抵制住金钱的诱-惑。几分钟后,他按下了收钱,在钱落入账户悦耳的哗啦声中,他仿佛看见沉甸甸的金币从上空掉落,甚至可以预见到未来自己坐在满是钞票和金子做成的大山里。   只是拍个整蛊视频,就能赚那么多钱,自己再也不用辛辛苦苦闻着一屋子的方便面和廉价烟味,在这里通宵打工。   真是,太令人心动了!   接下来,男网管打开那条标红的链接,点进了那简陋的网页,看着不停增加的留言,还有视频的购买人数,内心产生极其巨大的满足感。   这时,门口的铃铛晃动了一声,几个学生模样的客人走了进来。男网管熟练地从抽屉里拿出胖子遗留下的那张卡在机子上刷了一下,然后抬起头,换上标准的迎宾笑容,问:“几位是打算通宵吗?”   ……   ……   晚上十点四十五分,距离淮赧市有三个小时车程的一个郊区的看管所里。   江洋躺在坚-硬的床板上,无神地望向窗外被铁栅栏挡住的天空。   他举起手,张开五指对准窗户,感受着层层热浪顺着那栅栏的缝隙朝自己袭来,混合着不远处修车厂产出的机油味。   好热啊。   但那是自由的味道,也是活着的感觉。   江洋现在的心情极其复杂,因为后天就要上法庭,那天冲动之下认罪,的确想到死,只要死了就能解脱离开这个令人窒息的世界。可真的日子越来越近,那种与生俱来的对死亡的恐惧就从角角落落围拢了上来。   不想死。   这是他偶尔会冒出的想法,但很快,他又飞快咬紧牙根,握紧拳头,阻止掉自己那龌龊不堪的想法——怎么能那么懦弱?   既然决定了死就不该有其他想法。   那天那番对警-察慷慨激昂的陈词和威胁,虽然是一时头脑发热说的,但男子汉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要现在突然说,当时说的都是假话,岂不是很没面子?而且——   还有谁会相信自己?   作为一名罪犯的孩子,他深深明白,法庭不仅剥夺了他父亲作为人的权力,也剥夺了他正常人的权力。   从小到大,一旦出了什么坏事,像谁家掉了东西,谁家孩子被人打了,都会第一时间怪到他身上,久而久之,在大人那些审视和怀疑目光下,他选择破罐破摔。   你不是觉得我是坏孩子吗?   那我就坏给你看!   抱着这样的想法,他觉得自己的未来就是一滩腐烂腥臭的烂泥,从没想过居然会是受到冤枉而死。   想到那明明不是自己做的,却被硬安上的罪名,莫大的愤怒又袭上心头。   然而无论他多么愤怒和郁闷都无济于事,没有人能帮助他。   江洋郁郁寡欢起来,还像以前下意识把手摸到兜里,想找烟。然而他什么也没摸到屿|$汐%}团队,只是在丧气的把手从口袋里拿出来的时候,突然碰见了一张硬纸壳。   那是一张名片。   在一周前,一个名叫李志的刑辩律师朝他提出为他免费辩护的想法。在交谈中,李志告诉他,他从一开始就在关注这个案子,并好几次去实地调查——探访了他的学校还找过他的爷爷,在他研究了好长一段时间后,觉得延缓死刑改判有期的希望很大,于是找来了这里,想为他做辩护。   本来抱有极大希望的他回到了监牢,但同监房的人告诉他——“刑辩律师嘛,都想接个刑法案为自己打响名声,更何况你犯的这个案子那么出名,想借着为你辩护出名的人可不少。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赢了,他声名鹊起,输了,他也不痛不痒,不要抱有太大的希望。”   江洋想到这里,愁眉苦脸地翻了个身,把那张小小的名片揉吧揉吧揉成一团,塞进了裤兜里。   这名年仅十六岁、思想还不够成熟的少年,凭着一时冲动认下了严重罪行,又在后续的时间里选择了隐瞒事实,他不相信警-察,也不相信自己。   他不知道后天将会发生什么,在茫然和仿徨间踌躇了半宿,他突然在这烤炉般炎热的监牢里觉得有些冷了。   在死亡的黑色阴影下,小小的少年不可抑制地感到害怕。   他紧紧抱住了自己,想用双臂温暖自己因为害怕而变得冰冷的身-体。   然而毫无用处。   他只能在巨大的恐惧前痛苦煎熬着,等着时间的消逝,等着那悬在头顶锋利的刀刃从天而降。   ……   ……   凌晨三点半,淮赧市公-安局依然灯火通明。   无论整个城市有多繁华璀璨,但阴沟角落里,总有些隐藏其中的老鼠臭虫。   周鹏刚开完复职后的第一个会,正撑着拐杖下楼,经过楼梯转角的时候遇见了余宏军。余宏军正站在楼梯间和人打电话,等周鹏一瘸一拐走过去的时候,余宏军已经打完电话,心事重重地拿着张纸巾擦拭额头上的汗。   周鹏转身靠在墙边,和他打了声招呼:“明天准备得怎么样了?”   余宏军闻言叹了口气:“难啊。”   在周鹏住院期间,余宏军临时顶替了周鹏的位置,好在最近没什么疑难案件,有重案组其他人帮忙撑着,倒是也没出什么大事。   这期间,最大的案子就是轰动的“415高中生杀-警案”。不过案子也简单,证据链齐全,还有嫌疑人的认罪口供,几乎没花什么功夫。就是社会影响太大,尤其是这两天,庭审将近,网上自媒体上全是有关杀-警案的报道。   省厅那边传消息,让专案组选个人去参加当天下午省电视台对该案的直播讨论节目。   其他人都忙,有的不屑参与这种抛头露面的节目,有的年轻没什么资历,还有的实在是忙脱不开身,到最后,这份差事落在了原本做最后结案文书工作的余宏军身上。   “不要紧张,就是走个过场。”周鹏递给他一支烟,热心传递经验,“我教你个方法,上台前喝二两老白干,绝对不会怯场。”   余宏军拿过烟,点燃大力吸了一口,苦笑着摇摇头:“我不是担心这个。”   “那还担心什么?”   “你知道这嫌疑人是谁吗?”余宏军拿着烟的动作一顿,长长地叹了口气,“一个读高二的学生,还没成年……”   “知道。”周鹏打断他的话,挑高音说,“我还知道,受害人是一才毕业没过实习期的孩子,比凶手大不了几岁。”   余宏军眉头紧皱,重重吐了口烟。   “还有。”周鹏往头顶指了指,“记得缉毒大队的小郑,去年年初才来的,才二十七,刚来没到一年吧。前两天参加一追捕任务,被人拿酒瓶开瓢,赶巧了,就打在太阳穴,瞬间人就不行了,结果凶手抓到,发现是个十岁的小孩,连责任都不用付,报道都给压了下来,说是什么保护未成年人心理,我呸,那受害人的呢?靠他娘的法律。”   “唉。”余宏军揉了揉肚子,“我就是觉得,实在是可惜了,才十六岁,和我女儿一般大。还是未成年人,咱们却违反了保护-法,让他整个人都暴露在外面。你去看看网上,这个学生的名字,照片,家庭住址,从小到大读过的学校,甚至连出生的医院都被扒出来了。不仅如此,那孩子的家人,也都全部被人肉放在了网上。”   余宏军叹了口气:“前几天,我看了一个网上视频,有人跑到那孩子爷爷家门口,涂杀-人犯的话,还跑去骚扰老人家……哎,说不上来,我就觉得这事情,太操-蛋了。”   周鹏一句话没说,他的感觉很复杂。   一方面觉得未成年人犯罪实在可恶,法律不该保护他们,犯罪就该受到惩罚。   另一方面又觉得余宏军说的有几分道理,未成年人身心还未健全,想法冲动不计后果,毫不保护把个人信息暴露在网上,接受万人唾骂,这的确有些不妥。   他的心情变得矛盾又复杂,觉得这里又不对,那里又错了,导致他最后什么也说不出来,只是默默拿着烟猛抽。   “这些天我女儿学校都在说这事情,她还说要来电视台看我直播,但我不想让她来,让她看见一群人讨论一个和她一样大的孩子,那些冰冷不带感情的话,讨论生命的价值,讨论两个人的死……我不想让她接触。”余宏军把烟放下,苦笑一声,“还有,我担心庭审出现变故,周鹏你还记得之前我不小心透露给记者消息,导致一个小明星自杀的事吗?”   周鹏抬起头看向他,只见余宏军向后摸了一把额头,露出稀疏的头皮,犹犹豫豫地说:“有没有一种可能,这件事并没有那么简单,其中还有很多变故呢?”   周鹏对着余宏军,从上到下审视了一番,突然笑了:“老余,你变了。”   余宏军苦笑:“不是我变了,是小心了。”他半眯着眼睛说,“周鹏,等你遇见后悔的事情,就明白了。”   周鹏皱起眉:“我……”   “不过,你又不是我,怎么会犯这种低级错误。”余宏军摇摇头,朝他笑了笑,“算了,这时候还逞什么能,有检-察-院在前面顶着,我想这么多也没用。我走了——再回去看看资料,好让心里有个数。”说完,他朝周鹏告别,头也不回的,转身走向办公室。   不知道什么时候外面突然下起了大雨,雨水噼里啪啦,像子弹一样密密麻麻地砸在窗户上。   曾经后悔的事?   周鹏看着窗户上流下的雨水,想起那通没有接起的电话。   在那窗户玻璃上被雨水模糊扭曲的倒影中,仿佛看见了那个狂风暴雨肆掠的基坑,又回到了那个充满硝烟味和血-腥味的爆炸现场。   他看见了姚大江最后临死那刻的疯狂和执着——在大雨中死命拽住他,又拍了拍他的胸口,奋力把他朝外一推,接着对着胸口就是一枪——   “呯——”   那把钥匙到底是什么呢?   你有什么消息要告诉我呢?   周鹏站直身-体,望着空荡荡的走廊,仿佛看见姚大江就站在尽头的走廊,靠在窗户上抽烟,脚下是一堆燃尽的烟头,只见他愁眉苦脸的放下手里的烟,转头看向他,问:   “周鹏,为什么我的死没有任何用处?”   “为什么这天依旧是暗沉无光?”   “为什么世界毫无改变?”   周鹏深吸了口气,嘴角朝下轻轻一耷,撑着拐杖,吃力地一步步走下楼梯。   ******   “你有过后悔的事吗?   对于我来说,就算再回到那一天,我依然会做下这个决定。   我坚信如此……”   *   半年前,二零一五年一月一日,正好是迎接新年的第一天,整个淮市充满了欢快洋溢的气氛。   一个头发稀疏、有些花白的中年男人,正满头大汗地从拥挤的地铁车厢里走出来。   他穿着价格不菲的定制西装,手腕上戴着闪钻的金表,腰间的皮带扣子是有名的奢侈品牌标记。但没有人朝他敬注目礼,因为穿戴着近百万的奢侈品和人挤地铁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其他人都以为这不过是个穿A货的虚荣心老头。   对上了年纪、又长期不运动的人来说,挤下班时间的地铁实在是个体力活。中年男人靠在栏杆上,急-促地喘了口气,等着呼吸慢慢平复,周围的人少了一些,才缓缓地抬起步伐跌跌撞撞朝通道走去。   从地铁口里出来,天就开始下起了寒冷的冻雨。前方的路上铺满了被雨水打下来的落叶,朝前走不到一百米,能看见一个公交车站台。这时候站台已经没人了,刚刷过漆的广告牌正朝道路上散发着刺鼻的气味。   再往前是个十字路口,没有红绿灯,只有两个还在修建的建筑工地,即使已经深夜,依旧发出让人烦躁不堪的噪音。   这里原先是农田,后来市政规划,把这一片全规划进了城市范围,再之后便开始了大兴土木,可又经历几次经济泡沫,开发公司资金周转不善,工程持续了四年的时间,除了工人这里已经没有居民了,现在又是晚上,沿路出去一个人影也看不见。   下着细雨的夜,四处散发着草木腐-败的味道,格外寂寥寒冷。   雨越下越大,工人们开始收工,不一会儿,周围就一个人也没了。   谁也没有发现,一个中年男人带着略显臃肿的身-体避开看守,悄无声息地钻进了工地,并四脚并用地爬到了毫无防护的楼顶。   黑暗的尽头匍匐着巨大的塔吊,横支出在半空中,像是巨-龙的骨架,楼顶的风也发出野兽般呜呜的响声和钢铁摩-擦的声响撞在了一起,仿佛是巨-龙的幽灵在发出阴森咆哮。   没有月光的暗夜被细密的灯火点缀,电气光芒的洪流细数着流连忘返的纸醉金迷。   中年男人喘息了口气,睁开空洞的双眼,俯瞰着这座金贵而又刻薄的城市。他无时无刻不再想,好冷啊,黑沉沉的,又可怕。就是这里,她站在这里的时候,应该也是如此恐惧吧。   今天我也要从这里离开这个世界。   他像是握着宝贵的财宝一般,双手紧紧握住手里的手机,狠狠地咬住牙齿,下了某种决心。手机上贴着的粉钻在黑夜里发出五彩的光泽,吊坠上的铃铛随着他轻微的颤-抖发出欢快的响声,仿佛有位妙龄少女正拎着裙角翩翩起舞。   中年男人感觉到了满口的铁锈味,但他此刻没有任何痛感,只有巨大的悲伤。或许悲伤到了极点,人类的其他所有感官都降为了零。   他屏住呼吸,颤-抖着翻上了矮墙,巨大的风浪差点把他吹翻,他连忙一把抓住墙壁,可一扭头,眼下就是万丈深渊,生理性的惧怕瞬间冲进他的大脑,求生的本能战胜他求死的心,他双手不要命地扒着墙壁,慌忙间拼命想要爬回去。   突然,这个五十来岁的中年男人不顾形象嚎啕大哭了起来。   他哭得撕心裂肺,和呜呜乱叫的风搅和在了一起,形象颠倒仿佛是个熬不住痛苦的孩子,双手卷曲放在怀里,在墙角缩成黑糊糊的一团。   他的女儿就是站在这里,十五岁的少女拖着疲惫不堪的身-体,没有带一丝犹豫和恐惧直直从楼顶跳下去。   本该是最美的年纪,像花的少女,她为什么会这么想不开呢?是那些报道上写的,因为自己这个父亲太不够格——常年在外工作不管不顾,回到家毫无预兆带来一个从未打过照面的年轻后母,孩子终于是忍受不了学业和家庭的双重压力,一死了之。就像脆弱的小鸟,终于是被风雨打碎了翅膀,坠入了深不见底的黑暗。   他万念俱灰地看向夜空,胡乱用手擦着脸上的眼泪,心想,爸爸对不起你,现在爸爸就去陪你。   他深吸一口气,终于再次鼓足勇气重新翻上围墙。   突然,一声略带嘲讽的轻笑在不远处响起。   男人本来紧张恐惧到极点,此时浑身一哆嗦,紧张地转过头,惊愕地发现一个少年不知道什么时候冒出来,此刻正坐在塔吊上。   少年微微笑着,两条细细瘦瘦的小腿在半空中摇来摇去,风把他的头发吹起,纤细的身-体在风中摇摇欲坠。   浓重的血-腥味顺着少年展开的双手被风带着钻进了中年男人的鼻腔里。   那少年满身是血,从他的嘴里一直延伸到胸口,明亮的双眼俯瞰着整座城市。他犹如鸟儿展开了手臂,蓝色的校服被风吹得鼓起,仿佛是要跳下去。   男人的眼皮重重一跳,他莫名从这一幕看出些女儿的影子,忍不住大叫一声:“同学!”   就在这时,他听见手里的手机铃声响了一声,那声音像是某种尖锐的金属器具,猛地扎进他混乱不堪的脑子里。他倏地一愣,愕然地睁大了眼……   ***   短信/彩信   今天星期二   ——贱人,你真的死了吗?   一分钟前   ——可真是条听话的狗(^_^)   刚刚   *** 第500章 致命的吸血伯爵(六)怀疑   放在茶几上的手机突然拼了命地震动了起来。   容铮急忙按下,一扭头,发现舒墨不知道什么时候在他怀里睡着了。   舒墨睡着后格外乖,手臂抱着膝盖,蜷缩成小小的一团。容铮在一片宁静和祥和中心满意足看了舒墨一会,直到舒墨睡得不太舒服,在梦中皱了眉,这才小心翼翼把人抱回床上。   他粗糙的手指沿着舒墨的五官划了一圈,最后轻轻点了一下舒墨圆翘的鼻头,换来舒墨不耐烦的呼噜声。   真像只小猫,容铮想。   他弯下腰亲了下舒墨的脸。   容铮这时终于感到困了,他撩开被子躺下,顺手搂紧舒墨的腰。温热的皮肤,柔-软的触感,还有有节奏的呼吸,让多日来困扰他的失眠奇迹般不药而愈。   那些在脑海里不安分的案件和嫌疑人,好像也被这屋子里醉人的香甜熏醉了,终于停止了无休止的吵闹,给了他片刻喘息的时间。容铮在黑暗中拉长呼吸,揽着舒墨合上了眼睛。   就睡一小会吧,他想。   这时,容铮手机又一震,那发来电话的人竟然看他不接,居然在大半夜磨人地又发来了一条语音。   容铮刚酝酿成功的睡意顿时烟消云散,他无奈翻身坐起,眉宇间缠-绕着余怒的黑云,拿出手机看了一眼,也不知道谁半夜自己不睡,还要折腾别人。   容铮担心吵到了舒墨,不敢在屋里听,轻轻把手从腰间抽了出来,拿着手机蹑手蹑脚下了床。   结果,这一下床,就没能回来。   舒墨是被雷声惊醒的,淮赧市一到夏天,三天两头就要降下一场暴雨。他迷迷糊糊中在半睡半醒之间下意识伸长手想要抱住身旁的人,却没想扑了个空,身旁的人,不知道什么时候起来了。   在黑暗中,舒墨悠悠地睁开眼,正好瞧见门被开了条缝,隐约有灯光从走廊深处透进来。   他缓慢地眨了眨眼睛,看着那道笔直的光线脑子迟缓地运作着。   五秒后,他总算从一脑子浆糊中彻底清醒过来,揉着眼睛翻身看向身侧。那里已经空空荡荡,只剩下一个人躺过的痕迹,于是他把手放在上面,很快发现那里已经变得冰凉了。   舒墨回忆起今晚容铮难看的脸色,很明显最近又陷入了长期的失眠,失眠的确是挺要命的一件事,更要命的是失眠的主人连躺在床上装睡某不肯,是个不知疲倦的工作狂。   叹了口气,舒墨坐起身来。   这时,外面雷雨大作,阵阵妖风从远处刮来,屋顶的雨棚被吹得“嘎吱嘎吱”直响。楼下有灯光时闪晃动地亮起,他走到窗边,撩开窗帘的一角,发现那是一台忘了关双闪的黄-色跑车。   舒墨半眯起眼睛,这辆熟悉的黄-色跑车,迷糊粗心的性格,实在是那个孩子的风格。   夜色沉静的夏夜,灯光在雨幕中显得格外温柔。舒墨戴上眼镜,穿上鞋,推开门,走出了房间。   隐约的谈话声从一楼传来。一楼仍是一片昏暗,谈话的人非常节约省电,全都坐在厨房和饭厅之间。在饭厅暖黄的灯光下,饭桌上坐着两个人,笨重的黑色笔记本电脑后面,金发的男孩正叽里呱啦地说个不停。   舒墨看见屋内多出的那个熟悉面孔,不禁笑了起来。   容铮正拿着手里的资料,听见动静,转过头,灯光流溢的阴影下,看不清他的神情,半根烟在修长的指缝间闪烁着红光,只听他略带烟嗓的声音开口:“醒了?”   “嗯。”   “我们打扰到你了?”   “没有,是雷声太大了。”   舒墨微笑起来,他走到容铮身后,边拿掉容铮手里的烟,边望向多米:“好久不见啊,小多米。”   只见多米满脸兴奋,又憋得两颊通红。似乎有很多话想说,又迫于容铮的淫威不得不闭嘴。最后只是故作老成地朝舒墨一点头:“老舒,你也好久不见啊。”   舒墨哑然失笑。这时候他有很多问题想问多米,比如这段时间跑哪儿去了,又比如受到的处分撤销了吗?但在目光碰及到桌面的资料时候,他仿佛被人掐住了喉咙,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这些是我出去跑了两个月的成果。”多米没注意他神情,也忘记舒墨已经离开了调查组,习惯性把电脑屏幕转过来让他看,还不忘把桌上的资料也全都递给他。   舒墨没接,毕竟已经离开了调查组,再看内部资料,这明显不合规矩。他下意识看了一眼容铮,容铮没有说什么,朝他点了下头,示意他可以看。舒墨这才接过资料,只看了一眼,就重重地深吸一口气。   这大半夜跑来谈的,的确不是一般案子。   那叠资料里是四起爆炸案的案宗,从去年年底到今年年初,国内发生了好几起目的不明、爆-炸-物却一模一样的爆-炸-案-件。   江址市银河爆炸案,在阴雨天气下的地区商业中心,一栋34层名叫银河大厦的甲级写字楼发生爆炸。   先是从顶楼开始,一阵剧烈的响动,让人只以为是被雷击中楼顶,人们还没有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噩梦突然降临。随后30层,24层,20层,14层,4层依次发生爆炸,而且爆炸威力越来越强,最大的爆炸发生在一楼,整栋楼在这场爆炸中轰然倒塌,夷为平地。   官方报道具体死-亡-人-数39人,但在外网上野媒有理有据的推测,爆炸案发生在工作日,虽然银河大厦里租住的商户并不多,但发生的真实死-亡-人-数绝不只这么点,很有可能是个令人瞠目结舌的数字。   这起爆炸案有部分逃出来的幸存者。其中一名叫做刘新力的幸存者提供了重要线索。   他当时正好从12层坐电梯,在下去的时候,突然电梯内有人说,在电梯内听见了模糊的滴答声,他当时以为这人精神不正常,还和人发生了口角,接着,一声刺耳的金属摩-擦声响起,他还来不及反应,对面的电梯就轰然掉了下来。   不仅如此,很快写字楼里其余五部电梯也全都掉了下来。所有人拼命开始往外逃,就在他要离开的时候,突然又听见了一楼入口处传来了“滴答”声响,接着,不到半分钟的时间,整栋楼轰然倒塌。   警方根据他所提供的线索,得知爆-炸-物应该是安装在电梯间内,但由于整栋大楼已经没了,找不到监控,查不到具体情况。   不过,不幸中的万幸,一楼的监控设备连线在外界,警方没花多少功夫,就找到了爆-炸-物的视频,并确认是由一个体态臃肿的蒙面人,在早上八点十五分早高峰时间,将一个鞋盒大小的黑色塑料袋放在了一楼吧台的垃圾箱里。   在提供情况的时候,刘新力的耳朵已经聋了,他用剪刀戳进自己耳朵里想要阻止那滴答声,可无济于事,大脑里不停响起类似电子钟报时的“滴答声”,现在,刘新力正在江址市精神病院里接受治疗。   舒墨看到这里轻轻吸了口气,他把手里的资料放下,拿起另一份。   另外一起叫做1.27高速特大爆炸案,发生在休息站外一百米处,一辆运载63人从南湾市开出的长途客运汽车突然在运输过程中爆炸,波及附近其他驾驶车辆,并导致后续重大交通事故。   官方报道死亡总人数39人,失踪13人,总受伤人数78人,其中重伤57人,轻伤21人。   由于事发突然,休息站内监控设备好巧不巧出现问题,现场也在爆炸中所有线索和证据灰飞烟灭,只从炸弹的残片中,发现这一枚制造精巧的自制炸弹。   专案组第一时间排查了现场所有人员的社会关系,但并未发现可疑人员。如果是恐怖事件,一定会有组织宣布负责,可案件发生一周,没有任何恐怖组织宣称案件和他们有关。   于是专案组认为这很有可能是一起报复社会的极端案例,搜查了所有心怀恨意的、病危的、有能力制造爆-炸-物的军工相关人员,但根据这个线索一路放下查,时至今日,依旧没有任何进展。   另外两起爆炸案,都和调查组有关系,舒墨几乎一闭眼,就可以回想当天的事情。发生在外号“欲-望山庄”的八佛山庄,罪徒为了湮灭毁坏证据,利用炸弹炸平了山庄,容铮死里逃生,他却在爆炸现场被彭泽绑走。   但不幸中的万幸是,容铮在那场爆炸中留下了炸弹的视频资料。让警方了解到炸弹的构造,确认该爆炸案和另外两起相同,都用了C-4炸弹,无论是炸弹的做工还是计时器的装置,都标明制造炸弹的是同一个人。   最后一起爆炸案发生在4月15日,欲海市公-安局大门口,为了逃跑拖延警方的速度,又为了报复警方中断直播,名为“R”的电脑黑客在市局门口制造了争对警-察的恐怖袭击。   这场袭击造成十二人重伤,十人轻伤,其中一人时至今日还在留院观察,好在无人死亡,但四名年轻警-察落下了终身残疾。   从这份资料上看,这四起案件的爆-炸-物的成分和制造工艺几乎一致,可以确认是同一个人或者同一组织投放炸药。实际上,警方方面争对R的调查,正是从这方面入手,认为罪魁祸首就是那名出现在欲海市公-安局门口名叫R的神秘黑客。   可舒墨一口气看完资料,发现从动机上看,四份资料都有些奇怪。   最近两起和他们相关的两起爆炸案,都有非常明显的动机——报复,毁灭证据,拖延时间。   而高速休息站和银河大厦很明显,都是为制造大事件,引发公众注意,挑衅警方的行为。   对于截然不同四个地点,截然不同的动机,很难定义为一个人所为。   想到这里,舒墨转头看向容铮:“这么看来,他不仅是黑客,还是记忆高超的炸弹客,这样听起来……”   “有点匪夷所思?”多米忍不住从旁插话,“我也想到了,那群庸才明显想要赶紧结案,恨不得把手里的烫手山芋全拱手让出来,好不容易出来个露脸的全警公敌,怎么就这么让他全身而退呢?干脆所有相干的不想干的都往他身上招呼。”   他说完又指挥容铮:“容队,快把我刚刚给你的给舒哥,咳——老舒看看!”   舒墨只好无奈地看向容铮。   容铮状态却没动,他沉默地坐在一旁,手里的打火机打开又关上,几乎和阴影融为了一体。很明显,他并不想让舒墨看见接下来的资料。   “怎么了?”舒墨半开玩笑小声问,“是担心我受不了这点血肉模糊的恐怖片吗?不至于。”   “也没有这么限制级吧。”多米在后面偷偷探头,心想,他又没放什么遗体照片,整份资料唯一刺激点的,可能就是刘新力坐在精神病院里被抓拍的那张冷森森的背影。   在微凉的冷气下,容铮沉默地坐了一会,直到多米眼珠子一转,抬眼看了看容铮,又低头瞥向舒墨,在沉默的气氛中,就算再怎么迟钝,他也终于感到了一些不同寻常。   舒墨忽然笑了,轻轻推了一下鼻梁上的镜框,把手端在桌上握在一起,半开玩笑地说:“这些资料需要对我保密吗?”   多米一下哽住了:“哪、哪有,你又不是嫌疑人……”他转过头,小声朝容铮嘀咕,“老大,这资料真没事,没一点血,一个骨头碴子我都没往里面放。”   容铮不置可否,多米被气氛尴尬得恨不得今晚就没出现,他顶着一头皮的鸡皮疙瘩,百思不得其解,恨不得自己此刻化身为炮竹,在屁-股底下点根火,就能原地消失。   然而舒墨没说什么,非常体贴入微地转移话题,走到冰箱旁从里面拿出冰冻的纯净水,倒了两杯,然后一左一右放在两人手边:“别抽烟了,喝点水。一会儿弄完了赶紧休息,我先上去睡会儿。”   说了一晚上,多米早就口干舌燥,看见水的时候,他都要感动哭了,他这下更不落忍,顿时愤怒地瞪向容铮,企图用眼神责备他——你丫的可真是个十足的渣男!   容铮心里也不舒服,他眉头轻皱,头顶暖黄的灯光被落地窗的毛玻璃一反光,映出了舒墨悄悄离开的影子。   舒墨特地放轻了脚步,走路时候前脚掌踮起,脸上是一派送和的表情,镜片后的眼睛看不清楚,灯光反射过去,更加模糊不清。   在滴滴答答的雨水中,他略一沉吟,喊住了上楼的舒墨,而后把右手压着的资料递给了他:“不困的话,就看了再睡吧。”   舒墨看着手里的资料,不置可否地扬了扬眉毛。   那是四个人的档案,然而顶头并不是在公-安系统里的正规红底寸照,是从监控截图里截出来的模糊头像。   这四份档案明显行事狂-野随心,编辑者想起什么就记录什么,很明显,这份文件是多米私底下做的调查,由于许多汉字不会写,常常能看见涂黑的团和错字。   舒墨看了一眼两眼发光朝他求表扬的多米,心想这么多汉字,倒是难为他了。   第一份资料在高速路口,一个衣衫褴褛的乞丐正提着一个编织袋沿着高速蹒跚前行,前行过程中差点被急速行驶的跑车擦蹭摔倒。后来询问休息站里工作人员,有说见到过一个乞丐,还和人起了冲突,而在乞丐进入卫生间后,这个人就彻底消失了。   “消失的流浪汉?”舒墨看着资料上的小胡子男人扬起眉,从字里行间嗅出了些许不同寻常。   多米显然也是这个思路:“我查看了所有监控路段后,总觉得这个突然出现在高速又消失的乞丐有些可疑。你想,那休息站建在桥边上,下面是悬崖,他总不可能傻到自己跳悬崖吧?那就只有高速一条路可以找,唯一监控失灵的时间段是中午十一点半到下午两点,也就是说他只有这个时间段,才能达到消失的效果。”   舒墨认同地点点头。   多米这时说得有些口干,一口喝掉手边半杯水,然后顶着一嘴水胡子,继续说:“后来我偷偷查了爆炸案受害人名单,也没发现无人认领的尸-体。更奇怪的来了,我前前后后查了高速一周内的监控,都没有他出现的痕迹,这个人究竟去哪儿了?他和爆炸案会不会有些什么关系?这不是反正停职在家闲得发慌,和老大一说,他就让我去多查了一点。”   他略有些粗暴地翻了翻手底下鬼画符的笔记,一张剪报不小心从里面散落出来,刚好掉在了容铮脚边。   一辆丢弃在石滩边的银白色跑车占了一大块版面,上面的标题十分耸动——石滩跑车惊现腐烂男尸。   容铮弯下腰小心捏起报纸一角,递给舒墨:“当天警讯中心接到电话,一年轻人家属报失踪。这个年轻人父亲在当地关系很深,知道高速发生爆炸案后,就沟通人第一时间进行了现场排查。但事故现场没有找到人,也没找到车。再之后交警部门那边传来消息,说是看见他儿子驾驶的跑车已经出了高速,看来错过了这场爆炸。   “这家人本来松了口气,可年轻人一直没回过家,打电话也一直关机。直到一周后,有人在离高速不足两公里的一处河沟里发现了这辆跑车,跑车里那年轻人已经死了。法医给出的结论,死亡时间是在1月27日中午十二点到十二点半之间……”   舒墨一皱眉,迅速把手里的资料朝前翻了两页,资料排头写着,高速路的爆炸发生时间是下午一点一十七分。   “……死因是机械性窒息。凶器是一种叫做PP料材质的捆扎绳,是非常常见打包绳,在各大商场超市都有免费提供。凶手是从死者背后,趁其不备勒死对方。但在那之后,死者的银白色跑车的确出现在了高速出口,时间在下午二点四十七分。所以凶手应该是在车上,从后座勒死死者,然后坐上了死者的车,利用他的车离开现场。”   多米插嘴道:“1.27爆炸案和这起凶杀案分了两个分局,没有并案,是不是觉得奇怪?这么近的两个案子居然没有联系?我这就去查了查,你猜怎么着?   舒墨耐心地洗耳恭听:“怎么?”   “凶杀案的凶手抓了!说是一个和他有感情纠纷——嗨,就是他给人家戴了绿帽子的男的,对方已经被拘了,4月一审判了死刑,现在正在上诉,我就让老容托关系,让我进去找他谈了谈,发现这里面可太多猫腻了。”多米啧了一声,“这里面涉及一个资产二十亿美元的市政项目,这死者的爸为了钱,情愿冤枉一个不相干的人,也不抓杀死自己儿子的真正凶手。”   说到这,多米摇头一叹气:“这老兄也是惨,不仅女朋友被人睡了戴了绿帽子,还被冤枉成杀-人犯,在看守所里没少被收拾……”   容铮看他越说越远,赶忙把话题拽回来:“我们怀疑,制造127爆炸案的就是这名消失的流浪汉。他应该是用流浪汉身份作为伪装,然后在大巴车上安装炸弹,随后进入厕所换装,所以在其他人眼里,流浪汉就失踪了。之后他再利用跑车,离开了高速,把尸-体和车辆都丢进河沟里。”   舒墨摸着下巴,若有所思:“没有隐藏尸-体,就这样大摇大摆离开,听起来有些猖狂。”   容铮:“你有什么想法。”   “暂时没有,”舒墨轻轻皱了下眉,“只是看来,他并不担心透露身份。”   他翻开随后三份资料,资料里都是在爆炸现场出现过的可疑人员,均做了变装,刻意隐瞒了身份——   江址市银河爆炸案,嫌疑人是一名体态臃肿的蒙面人,穿着厚实的黑色羽绒服棉裤,头上戴着雷锋帽,只能从和旁边的对照物判断出对方是男性,身高一米七四,体重大概在76Kg左右,走路左腿有轻微的跛脚。   八佛山庄爆炸案,嫌疑人是一名身材窈窕的女性,长卷发,身着舞会主题礼服,戴着吸血鬼面具,穿着8cm高跟鞋,预估身高在164cm。在多米提前记录下的山庄监控视频里,找到了四拨人进过贾杰,也就是八佛山庄已故老板的办公室里。在贾杰死之前,这名女性进过房间,和贾杰的助理发生不可描述的行为。随后对方不小心被地毯绊倒,摔在了桌子底下,也就是炸弹的安置点。   415欲海市公-安局爆炸案,嫌疑人是代号为R的网络黑客,现场监控全被-干扰器干扰,只留下个模糊的身影,但在周鹏接受采访时,录到了R的侧面。当时他骑在一辆黑色摩托车上飞快驶离现场,恰好和魏威乘坐的交警车辆擦肩而过。从视频上看,R的身高一米八六,身材标准,穿着兜帽套衫。   多米移动鼠标,打开一个文件,总共有一百多段,主角全是这四个人,出现的地方却各不相同,有超市门口,有廉价宾馆,有繁华的步行街,有公交地铁……——是从各个大大小小的监控摄像头上截取的他们出现的片段。   不得不说,短短两个月的时间,能找到那么多监控片段,仅仅依靠一个人,这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但如果做出这样的是多米,那也没什么可大惊小怪的。   “我花了两个月的时间,找汉斯帮忙弄了个犯罪地理画像,划了几个范围,然后根据他们可能出现的地方做了电脑建模,让电脑自动计算出他们可能出现的地点,再提取出监控,找到他们的身影。”多米说得有些臭屁,但不得不说,他臭屁的还是有些资本。   “也就是说,你并不需要面部特征,只要知道这个人的体型和微动作,再计算出可能出现的路线,你就可以通过黑进天网或者视频网络的途径,找到这个人的身影?”舒墨问。   “说什么黑啊,这叫做工作。”多米一本正经地纠正,然后拉长后音开始得瑟的解释,“世界上没有完全一致的个体,就算双胞胎一样,人的下意识行为模式和指纹一样,都有细微差别。国内有能覆盖到每个角落的监控网络系统,不过监控太多,人力资源却严重不足,找一个人就像大海捞针,实在太难了。   “可计算机不一样,你只需要编制程序,他就会自动捕捉有类似行为模式的人,还可以节约人力物力。但这项技术现在还在发展中,错误率相当高,所以我只能找到这些细碎的片段。”说到最后,多米脸上是懊恼的烦躁。   舒墨则忍不住感叹:“这已经相当厉害了。”   多米不甘心,伸手握紧拳头:“有生之年,我他nnd一定要搞个奥创出来。”   舒墨哑然失笑。   容铮则是一脸不明所以的茫然——奥创,那是什么,新型电脑病毒吗?   鼠标机械的按键音在安静的屋内响起,舒墨根据标题一一点进去,看见这四个人出现在不同地点,但四个人都很明显的有躲避摄像头的行为。   什么样的人,连在生活中都会小心翼翼?   然而在翻到最后一页时,一个穿着兜帽的男人在经过商场的自拍屋时无意间抬起头,刚好被自拍的情侣拍到了脸,那张脸半张脸被黑色口罩挡住,却有一双诡异的异瞳。舒墨瞳孔微缩,屏住了呼吸。   多米正要凑头过来看,舒墨轻轻一点鼠标,若无其事地退出了文件夹。   这时,容铮坐在对面抬起头,问:“怎么样?”   舒墨轻轻吸了口气,不动声色地调整好表情,随后说:“想法有很多。”   很显然,这份报道和第一份资料得出的结论全然不同。四起爆炸案的嫌疑人完全不同,是来自不同地点、不同身高、不同性别的人。虽然证据不足,但作为有力的怀疑对象进行调查,完全可以给专案组作为调查的方向。   可是为什么不?   为什么要半夜突然出现在自己家,两个人秘密商讨这件事?   想到这里,舒墨合上手里的资料,转头看向容铮:“如果是四个人,那代表了一些可怕的事实。国内出现了一个新型的,四人以上的恐怖组织。成员有的是高级黑客,有的是高阶军工技术人员,还有技术高超的伪装者……一群高智商高能力的人聚集在一起,仅仅只是制造报复性的爆炸案,似乎不太合乎常理。”   容铮把手揣在一起,“嗯”了一声,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他们这几起爆炸案,和你们想的一样,目的不同,动机不同,尤其是最后两次,八佛山庄和达胜集团有不可言说的联系,如果制造415直播像他们宣称的‘正义审判’,为了连根拔起达胜集团,惩罚犯罪分子,那为什么又要在八佛山庄制造爆炸案帮他们掩盖罪行?”   容铮抬眼看他:“你有什么看法?”   “看法算不上,只是想起前段时间看的纪录片。”舒墨微停顿,回忆了一下说,“世界上有很多犯罪集团,这些集团内部也分不少派系,但唯一相通的就是钱。有人拿钱买命,自然有人愿意卖命拿钱。达胜集团做的生意,市场主要在海外,属于灰色地带,要想流通,必然要和当地的犯罪集团构成一系列合约。   “我们假设R所在的A组织,专门为犯罪集团提供武器,洗-钱,特殊人才。这样的组织往往属于中立,这就可以和多米之前说的,这个R上一次出现是终止了一次毁灭级炸弹的行动。但其实他不是出于自身意愿,只要有人给钱,他就行动,或者说是……他们在行动。”   容铮片刻明白他的意思:“是雇佣兵?”   “差不多。”舒墨想了想,随手拿起桌子上的防霉球颠了颠,说,“把四个爆炸案看做四个独立案件——都有不同的买家,目的都不相同,比如休息站那个爆炸,和巨额市政项目是否有关联?还有八佛山庄的爆炸幕后老板会不会就是孙周兴?R自导自演的那场祸水东流的直播,是不是国外的某个犯罪组织给达胜集团幕后老板的警告?”   容铮若有所思一皱眉,手指敲在桌上,思考着。   舒墨摊开手:“不过这都是我的猜想而已。”   多米茫然听了半天,听到最后,对着水杯里的自己大眼瞪小眼,郁闷地说:“搞半天,我们想错了,我和老容还以为,这个组织是听命达胜集团背后的最终老板。因为八佛山庄的事情不小心透露出去,担心自己暴露,这才把那地方炸了。   “后面孙周兴那事,一个猜测是因为这老乌龟功高盖主,就像鳌拜一样,被背后老板设计了,给对方做了顶缸的。二个猜测这背后大老板想洗白上岸,需要清除累赘,所以让R借冬宁和陆阳的手,把孙周兴的生意暴露出来,然后趁机把他弄成罪魁祸首,洗脱嫌疑。毕竟姚大江那场最后的那场同归于尽,实在是有些多余。”   “这个假设,也没问题。”舒墨温和地笑了笑,把防霉球铺开放在桌上,“我都说了这是推测,也就是我看了资料后自己的想象。反正都是私下假设,没有什么证据,不妨多些假设,多些思路,然后顺着下去查,总比在家闷着强。”他转向容铮,问:“你说呢?   容铮微一沉吟,随后朝多米一点手:“这样,多米,你找一下从去年1月开始到今年4月15日前,所有进入本省的外籍人员,什么人都不要错过,孕妇,老人,甚至小孩……对方为了降低风险,说不定会进行伪装。”   多米深深吸了口气,摊在椅子上:“我靠,又是大工程。“   嘴上这样抱怨,多米却片刻不多呆,十五秒以内完成拆U盘,关电脑,背包等动作,期间打翻了半杯牛奶,把桌上的资料不小心被电脑包一兜扫在地上。随后这个急性子的外国少年,接过舒墨递来的三明治往兜里一揣,迎着狂风暴雨冲出门外。   只见那辆骚包的黄-色跑车,在万物静籁的夜晚发出轰隆的震天响,化作一道黄-色闪电,飞快地消失在视野里。   舒墨捧着一杯加了冰块的冰水慢慢喝着,打算喝完继续睡,容铮一回来就像个劳心费神的老妈妈,不知道那杯冰块水怎么得罪他了,站在旁边看了一会,硬要换成温开水,舒墨正打算推脱说不用了,他并没有那么渴,结果手里的温开水又不翼而飞,容铮自作主张给他换成了温好的热牛奶。   对从小在国外长大的舒墨来说,喝热水治百病这个土药方并不太熟。炎炎夏日,就算在房间开着冷气,稍微运动下都能出一身汗,舒墨拿着温热的牛奶仿佛拿了一杯定-时-炸-弹,只疑心自己是不是做错了什么,容铮这是在变相惩罚他。   可等舒墨回过神来,那杯温热的牛奶已经见底,那些平时固执的一些小习惯,似乎都随着这杯微带些甜味的牛奶慢慢变淡,就连方才因为R牵扯出一些小焦躁,也不翼而飞。   舒墨靠在墙上,抿了下糊着奶的嘴唇,目光落在不远处的玻璃门的倒影上——容铮赤着脚,正在低头收拾多米留下的那片湿哒哒的狼藉。   晚上,他没有穿那身一本正经的制服,而是换了身宽松的T恤,夏天的布料有些清透,举手投足的时候,隐隐约约能看清楚肌肉的脉络。   舒墨眼神不由自主地随着容铮的动作,落在他肩膀腰间各处鼓起的结实的肌肉。   他像看奥斯卡获奖电影,兴致勃勃地看着容铮认真收拾的背影。看见容铮把打湿的资料小心翼翼地捏起一角摊平放在桌上,这样细致的活路,对容铮这样的大高个实在有些艰难。   容铮像是在拿毛线穿细针,想把黏在一起的纸张分开,又担心把柔-软的湿纸撕烂了,很快把自己搞得满头大汗。   舒墨看着湿亮的额头,朝前一步,走到他身旁:“帅哥。”   容铮手下动作一停,转过头看向舒墨,无奈地说:“你怎么还不去睡?”   舒墨朝他微歪头,手托着下巴,轻轻笑了下,问:“要我帮忙吗?”   容铮抹了把额头上的汗,朝他摆摆手:“明天你还要上课,快去休息,这个有点麻烦,我再弄弄就好了。”   “不麻烦。”舒墨笑着凑了过去,伸手搂住了容铮的脖子,踮起脚在他下巴亲了一下,说,“让我试试看,就试一下。”   容铮最受不了舒墨和他起腻,耳根很快就红了,再看舒墨一副不答应就不让开的模样,只好惯着他点头同意,但看着他从刀架上拿了把小刀在眼前晃,还是忍不住心往下沉:“你试试,不行就让我来。”   舒墨把刀一举,挡开那只眼前乱晃的手,朝容铮一扬眉,鄙夷地说:“男人怎么能说不行。”   容铮的确多虑了,事实证明,舒墨如他所说,是个很行的男人——他的手指很细很长,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练过的关系,手指要比平常人灵活不少。   方才在容铮手底下异常艰难快戳破的纸张,在他手底下竟然异常听话,被指尖轻轻一挑,再用锋利的小刀飞快划过,很快,被水黏在一起的纸,竟然被他一张张完整无缺地分了出来,然后平铺在干净的大理石地板上。   容铮沉默地蹲在旁边看了一会,忽然觉得喉咙痒,想要抽烟。他下意识伸手去摸烟盒,刚摸到,又想起舒墨不让他抽烟,担心被舒墨说,于是转身拿起桌上的薄荷糖。   这时,舒墨忽然头也不抬地开口问他:“怎么,还在为那视频心烦?”   容铮剥糖的动作一停,反应过来,扭头看他:“你看到了?”   舒墨伸出根食指在他眼前左右晃了晃:“只看到一点,正巧看到他抬眼。”说完他停顿了下,“你是不是有什么想问的?”   将心比心,以容铮的身份,和现在掌握的情况,就算把舒墨放在嫌疑人上调查都不过分。   容铮没有说话,他把薄荷糖的塑料包装扯开,把蓝色糖块一口含-进-嘴-里。然后把塑料纸揉成团,丢在脚边的垃圾桶里。尽管容铮尽量克制,但舒墨还是从他的神态动作看出来他的焦躁不安。   容铮没什么太大毛病,如果非要说一个,就是爱把烦心的事情全闷在自己心里。   他们之前聊天,舒墨一眼看出他精神不振,如果是因为案子担忧,以前也体验过,没出现过这种状态。于是他担心地绕着弯问了几句,可容铮的嘴像是被焊死了,愣是一个字都没撬出来。   舒墨也拿了一颗薄荷糖,用牙齿“嘎吱嘎吱”咬着糖块说:“这样,我回答一个问题,你回答一个问题怎么样?”他拍了拍旁边的椅子,示意容铮过去。   “你想知道什么?”屋里冷气有些低,容铮担心他着凉,把挂在椅子上的警服拿上,披在舒墨身上,然后拉开椅子,坐在舒墨旁边。   “没什么。”舒墨眨了眨眼睛,“就是看你又失眠了,是因为案子的事情心烦吗?”   容铮舌-尖抵着薄荷糖,感受着嘴里清清凉凉的感觉顺着喉管一路下落,想了一会,坦诚道:“有一点。达胜集团那案子,上面压得空间很紧,说唐成江人已经死了,想尽快结案,但我这关卡着没让……还有,现在人手不足,他们拿我没办法,就只能从调查组下手——汉斯国籍问题帮不上忙,池剑白冰被调到临省处理一起走私案,吕敷勋在接受纪委审查……欧阳更不说了,没有命案,他只能算半个跑腿,偶尔帮忙送个文件,还能跑错方向。只有多米能帮上忙,但他年纪太小,又是个金发碧眼的外国小孩,太扎眼,不适合做调查……”   在温和的灯光下,舒墨沉默了一会,说:“我可以帮忙,只要你愿意。”   容铮靠在椅子上,没说话,仔细端详了片刻舒墨的脸,忽然小声说:“我担心你。”   舒墨默不作声看他,扫过桌上那片湿透了的狼藉,心想,担心这个词太微妙了,只要稍微懂点察言观色的人都明白,说白了就是委婉的拒绝。   他舒墨一个能跑能跳的成年男人,什么时候需要别人以担心之名来拒绝呢?   与其说是担心,不如说这个案子的嫌疑人多多少少和自己有些牵扯,更不用说他这眼睛一个就稀奇,偏巧还有人和自己一样,还有那些非要拉着他奇奇怪怪的举动,明里暗里意有所指的短信。   这也难怪,一开始他也不够坦诚,身上怀揣着这么多不可告人的秘密——他的家世,他的病,他的眼睛,还有要在多年前他和R的联系……   本来他不打算隐瞒,心想回来后容铮问他,他会告诉他。没想到根本没有机会,容铮忙得脚不沾地,自己也忙得晕头转向。偶尔在一起,容铮也把他当做易碎的玻璃娃娃,揣着捧着,生怕一不小心把他摔了,根本不敢提那些问题。   舒墨咂了下舌,什么事都天天闷在心里,不憋坏了才怪。   他飞快扫了一眼容铮脸色,白中带青,带着明显的疲态,如果不是还活蹦乱跳,大半夜不睡觉看案卷,真要让他疑心这人是不是得了什么了不得的重病。   无奈地揉了揉眉心,有些心累地叹了口气。他突然感觉,有些事情,再不说清楚可能误会就埋下了。这误会现在看来不打紧,未来说不定会留下什么细微末节的麻烦。   深吸口气,舒墨伸手拿过桌上的烟盒,把烟屁-股在桌上磕了一下,点了一根烟,温和地望着他,低声说:“容我想想,怎么跟你说。”   容铮看出他脸色比平时有些苍白,起身毫不客气抽走他手里的烟,推他起身:“有什么话明天再说,时间不早了,明天你还要上课——”   “等等,等等。”舒墨忙不迭拉住了他,用脚腕卡在桌子腿上,一仰头看见容铮一脸隐忍的严肃,他莫名有些想笑。他似笑非笑地看了容铮一眼,回手拉开旁边的椅子,轻声问,“难道你就不好奇吗?”   容铮沉默地低头看着舒墨,认识舒墨以来遭遇的种种奇怪的事,要说不好奇那是不可能的,他放开了舒墨,在舒墨身旁坐下:“你要说什么?”   舒墨用手拖着下巴看他,嘴角轻轻地提起来,语气有些飘渺地说:“说我,我到底是个什么人。”   容铮一愣,下意识坐直了。 第501章 致命的吸血伯爵(七)哥哥   过去埋藏的记忆就像口埋在地底下发黄生霉的棺材,只要轻轻撬开一角,那些久远凝重的记忆就迫不及待全跑了出来。   此时窗外被风刮得左右摇摆的树枝,隔着层玻璃远远地看过去,就好像黑暗深处的泥地里,有双脱了皮的手破土而出。   “我的资料你应该都看,我很小的时候,父母就没了,是个亲戚嫌没人要的可怜小孤儿,那时候国外有个大企业家想要领养一个黄种小孩,我很幸运,被他选中了。在那之后,我在国外读书上学,接受良好的教育文化,但国籍一直没变过,直到前年,我想要落叶归根,这才回国……”   这些资料在调查组刚成立的时候,容铮拿出来反复查看过,从舒墨小时候在国内待过的孤儿院,到他国外就读过的小初高中,成绩一直名列前茅,品行得分也没下过A+。   乍一看,就是个被白人富裕家庭收养的乖孩子。除了有钱,没有其他有钱富二代的坏毛病。学习刻苦,性格温和,生活单纯,交际圈健康,并没有什么可疑的地方。   姚大江抱着孙周兴一伙人同归于尽的时候,容铮突然在急着赶往现场的途中接到了来自R的那张照片。照片的背景和孙朝东住着的病房背景一模一样,根本不需要辨认,容铮一眼就认出来,这就是舒墨。   还来不及震惊,又发现舒墨眼睛有些问题。昏迷期间舒墨眼睛一直闭着,由于他不是家属,医生从没把这隐私和他这个外人提过。直到那天,姚大江那场地动山摇的爆炸,让他生出了许多担心,担心舒墨就这样一睡不起,他实在太想舒墨,慌忙之间去扒舒墨的眼睛。   他满腔的难过与担忧被那眼睛给泼得一干二净——那个让他疑心总能快他们一步,并似乎总有他们信息的R,还有目击者说,公-安局门口看见有双异色瞳孔的人……就和舒墨一样。   同一天得知两条难以消化的信息,那时候的心情无法形容,他枯坐在病房整整一-夜,一边是舒墨,一边是真相。他恨不得从手机里揪出那个R,狠狠地拎着他的领子,问他照片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但在舒墨醒来的瞬间,那什么怀疑和惊惧消失得无影无踪,只剩下失而复得的巨大欢喜,铁面无私的阎王脸第一次选择了掩盖证据——容铮把照片删了。   就在刚才,多米带来的视频,再看见R的那双眼睛,他心中好不容易压下去的怀疑又不可抑制的冒出来。   他突然又拿出来舒墨那份政审资料,回想他的眼睛,他的病,他不由自主想起那份专业的病情解答——多重人格障碍是PTSD的一种,与童年创伤有关,虐待,大多产生自五岁之前……   “……那份人事档案没有问题,你肯定也反复查过,除了名下资产介于种种敏-感的问题可能有些虚报,是真的不能再真的……不过,你肯定也注意到了,里面唯一模糊不清的,可以供人怀疑的,只有我很小的时候,在我出国之前,亲生父母还活着的时候。”   “那时候你多大?”容铮明显地一顿,抬起头,“有没有五岁,怎么会到现在都还记得。”   “这有什么奇怪的。”舒墨摇摇头,“这么多年我一直在接受非常专业的心理治疗,我养父舍得花钱,请来的都是世界顶级的医生,有个医生特别擅长催眠,可以让我回忆起一些断断续续碎片。久病成医,这也是为什么我对催眠有研究。”他摊开双手,毫无隐瞒坦诚地说。   “那……”容铮犹豫了一下,略微把身子往前倾了一些,看着舒墨眼睛问,“你父母……是什么样的人。”   舒墨微微一愣之后,突然沉下声音说:“虐待狂,变-态……”   “什么?”容铮的心重重地往下一沉,额前同时跳起了青筋,舒墨却嘴角轻轻一提,笑他:“怎么可能。”   容铮刚提起的气瞬间卸下,想出声责骂两句,但看舒墨偶尔流露出调皮搞怪的模样,又突然发现舍不得。   也是在这瞬间,他突然后知后觉,发现舒墨对待自己和别人有点差别——对待别人像个谦逊有礼的五好少年,面对自己却像个张牙舞爪的小猫。仗着自己被宠,格外嚣张跋扈,不时冲上前亮起猫爪撩拨两下,等人火气上来,又惶然地躲了起来。   容铮无奈叹了口气,最后只好选择沉默地倾听。   “我父母对我很好,我母亲是大家闺秀,父亲是青年才俊,我妈年纪大我爸一轮,但外表看不出来,她是有名的大美人……他们感情很好,家庭美满那种,据说我爸还在读书的时候对我妈一见钟情,后来一直念念不忘到毕业,然后偶遇了我妈,有点童话故事情节。”舒墨笑了笑,随即又收敛,抿了下嘴唇,“在我记忆里,我家随时都是欢声笑语……除了一点,我妈的父母,也就是我的外公外婆,他们是非常有名望的大家族,包括那些所谓的亲戚……我记得很清楚的一件事——”   “那一天,好像是个节日,我父母照例先去外公外婆家问候,我年纪小贪玩,和佣人的孩子玩捉迷藏。我躲在一楼的柜子里,突然听见有人在吵架,那是我哥的声音,我吓了一跳,连忙跑了出去,就看见我们送的礼全被人从二楼扔下来,还不等我明白怎么回事,又听见一阵喧哗,我大姨她………带着一帮远房亲戚抓扯着我妈头发,撕扯她衣服,从二楼一直追打到一楼……我哥跟在后面,拼命拿手挡着,还去求我外公外婆,但他们不动,就站在一旁像看马戏一样冷眼旁观。   “当时我才三四岁,整个吓坏了,完全不明白怎么回事。那些人看我是小孩并不顾忌我,就在我旁边说,我妈是婊-子,是狐狸精,到处勾搭男人,连姐姐的老公都不放过,然后指着我哥说,那就是外面勾搭的男人生的。”   容铮心里暗暗抽了口凉气,捏了一把桌上的薄荷糖,还没等气匀下来,忽地惊觉自己对舒墨从未有过半点的了解:“哥哥?你还有个哥哥?我怎么从没听你提起过?”   “嗯。”舒墨以为他是好奇他哥的事,便顺着这个话题深-入了些,“一来你又没问过我,二来我觉得有些麻烦——我哥他,和我同母异父,大我十岁,是个混血儿……那时候我妈妈年轻不懂事,在国外读书的时候,意外和人有了我哥,那人又不见了,这才灰溜溜地回了国……本来我外公y U XI嫌弃她丢人,私底下联系医生,硬要她把孩子打掉,可临当头,我妈竟然跑了,等再回来的时候,抱了个蓝眼睛白皮肤的男孩……”   直到现在,女人未婚生子,都是一件极为不耻的事情,更惶论三十多年前,他母亲这种光鲜亮丽的大家族,这简直可以算是晴天霹雳般,天大的丑闻。   于是这万众宠爱的大家闺秀,成了别人口中不知检点的狐狸精。   那样的日子他-妈妈和哥哥过得异常艰难,被锁在豪华的深闺大院里,像只供人玩赏的金丝雀,除了吃穿用度不差,没有自由,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就连佣人都瞧不起他们。   这种瞧不起并不是表现出来,而是发自内心,沉积在阴暗的某处,不经意流露出来,才是最瘆人的。   直到舒墨他爸,听说了这事,在那段回忆里,舒墨他爸就像骑着白马的王子披荆斩棘,带走了被困在城堡里母子两人。   那时候舒墨父母念在亲情关系,逢年过节会虚头巴脑地回一趟娘家,舒墨出生让他们和母亲紧张的关系稍微缓和了些。   当然,也仅仅是“稍微”而已。   那天舒墨还是个脚都站不安稳的小豆丁,父母把他保护得极好,唯一生活的艰辛可能就是和哥哥斗嘴。他从没听过例如狐狸精、婊-子这类巷头街尾粗俗的脏话,但也能看得懂那些人脸上暗含的鄙视和嘲讽。   像深藏地面之下的岩浆,跟着脸上皱纹般纹路皲裂出嫉妒的火来。自古以来,女人向来擅长折磨女人。像这种谁家老公不小心多看了别人一样,不是先问清楚事情真相,而是急忙忙地去找女人的麻烦。   其实舒墨妈妈不过是不小心裙角勾在了对方手提包的拉链上,谁知被哪个擅长嚼舌根的碎嘴娘们瞧见了,跑去和他大姨说了。   他大姨本来夫妻感情有问题,一直疑心姨夫在外面有人,再想自己亲妹妹未婚生子,还勾搭了个小十几岁的男人做老公,这毫无逻辑的因果关系经竟然就这样莫名其妙的连上了,气急败坏地当着满屋子亲戚对自己妹妹百般羞辱谩骂,期间没一个人站出来讲句公道话。   “在那之后,我妈和他娘家算是彻底断绝了往来,直到后来,我妈走了,他们也没来看过一眼,对于那个家,一直是妈心头的一个梗,觉得自己年轻不懂事造成了后来的局面,整个家都被她弄得乌烟瘴气。直到我大前年回来,起了一个心思,想再去看一看,看看他们是不是过的不好,没有我妈的日子,是不是就有一天罪有应得了……”   容铮不由放低声音问:“怎么样?”   “临到门口,我还是没有去看。”因为他突然意识到,他们活的是好是坏,是人是鬼,都在他心里起不了半点波澜了。舒墨嘴角轻轻抿了一下,算是把这条偏到大西洋的线扯完了。   舒墨起身走到冰箱旁边,拿了两干净杯子各倒了些纯净水,本来他想直接从冰箱取,但倒了半杯后,他忽然想起方才容铮的话,鬼使神差地把冰水倒了,换上保温瓶的水,甚至还加了两把枸杞和红枣。   容铮看着他翻箱倒柜,意识却还在方才舒墨小时候的场景里,不由自主想起自己的童年。   他从小也生长在大家族,三姑六婆远房亲戚可以把淮赧市绕个全城。每逢年过节,就跟进了鸡窝一样闹腾得不行。   这种大聚会的时候最少不了就是互相攀比,好在也都不过分。他爷爷个性比他爸还愁人,冷着张脸能把拜年的小孩吓哭,但对他是极好的,估计是隔代亲的缘故,还会偷偷格外给他塞一些红包和零嘴。   童年对容铮来说算得上无忧无虑,好像没有遇见过什么过分的人和事,因此大部分记忆也都模糊不清,不像舒墨一样连细节都记得异常清楚。   容铮忽然意识到舒墨父母的死恐怕不那么简单,所以他才说出这么个简短又不怎么愉快的记忆给他做铺垫,甚至把母亲充满争议的秘密都说了就来。   舒墨拿起遥控器把空调温度调低了些,转了个身,坐到了容铮的对面,顺便把加了辅料的热水放在他面前——厚重的杯底磕在了花岗石台面上,发出一声清脆的响,容铮回过神来。   舒墨问:“喝点热水,现在四点过了,想休息了吗?”   容铮摇了摇头,故事只听了一半,最重要的地方都不清楚,怎么可能有睡意?   “那我就继续说了。”舒墨抿了口水,稍微了润下嗓子,问,“你知道以前有很多用数字替代的地名吗。”   容铮对于这种地名十分了解,这是冷战时期国家对于一些涉密机关和地区的代号名称,当时在地图上是找不到的,一般多见地势隐蔽的小城镇。   现在这些地方已经不再属于保密特殊阶段,但依旧会沿用原来的名字。比如有些地方街道社区谐音听起来类似数字,像洞洞肆(004)、八扛七(8-7),就是这个意思。在欲海市,他更是遇见更多这样的地区。   “我爸就是在这种特殊秘密机关工作,他是某个特殊项目的负责人,因为保密的关系,对外宣称只是个普通的早九晚五的公务员。”舒墨说,“他工作很忙,几乎住在研究所,我一个月大概就能见到他四回,因此每一次见面都格外期待。有一次周末,我在家兴致勃勃地等他回来,因为我们约好了,要去动物园玩。但那天我等了很久,看着窗外从白天变成黑夜,他都没回来,我一下急了,哭着去找我妈。找了一圈,结果发现我妈也没了。当时家里就剩我和我哥。一对父母一声不吭的,就把两个未成年的孩子扔在家里,很明显是出事了。”   容铮心提了起来:“……出了什么事?”   “具体什么事,其实到现在我都没弄明白,也没说给我们来个通报,或许有,但我太小,也记不得了。”舒墨苦笑了一下,又停了停,随后低声说,“不过,根据时代背景倒也能猜测个七七八八。应该是某个项目涉嫌机密泄露,导致了不可挽回的严重后果。我父亲作为项目负责人,成为了第一嫌疑人,当场就被拘留了起来。但我爸这人根本不可能做什么坏事,他胆子小,拖家带口,又是家里的顶梁柱,做事得瞻前顾后,又格外小心,别说主动透露机密,就是间接……给他八个胆子他也不敢。”   容铮心已经提在了嗓子眼,他深吸了口气:“后来呢?你们两个小孩在家里就没大人能来看一眼吗?”   “没有,那时候都乱套了,全城到处都在搜查,整个城市鸡飞狗跳,估计没有人有心思管我们。不过这种情况没有维持多久,很快有人来接我们出城,说是我爸的同事,带着我们水路加坐车大概花了两天一-夜时间,转送去了一个道路不通只能靠车接车送的偏僻小山村,我妈早就在那里等我们,但没能见到我爸……”   容铮心往下猛地一沉,这做法他十分熟悉,分明就是人质。   那个偏僻的小村庄背靠密林,离边界只有三十公里,最近有座专门流通商品的小城市,还有军队驻扎。如果想离开是可以的,但是孤儿寡母要走几天几夜的山路,先不说体力能不能支撑,没准刚出村口,就会被人发现重新抓回去。   但对那时候才五岁大的舒墨来说,这样的环境简直就是乐园——不用上课,整天跑林子逮野鸡、抓虫子。村里人善良纯朴,并不知道他们来的原因,带着对外来人本能的恐惧和向往,对舒墨一家人格外好,隔三差五送些自家种的蔬菜,偶尔还会送两只小鸡小鸭来哄舒墨开心。   舒墨小时候格外调皮捣蛋,牙嘴利索,一天不打就能上房揭瓦。他比同龄人要聪慧一些,五岁正是他精力旺盛,求知欲最强的时候。他也不认生,两天就把村子里的人全都混熟了。今天东家讨饭,明天西家斗狗,但做得也不过,还添份乐趣,村里人都挺喜欢他。   “刚开始一切都挺好。”舒墨轻声说,“附近驻军虽然不准我们离开,但也很照顾我们,因为负责人是我爸朋友,担心我们受欺负,常会派人去村里看看我们的情况,后来成了每半月送些物资。托他的福,我们过的还不错,除了不常能吃到肉,物质条件倒是没差过,甚至偶尔还能喝到羊奶。”   舒墨那时候做梦都是笑的,每天玩得不亦乐乎,但偶尔还是会想爸爸。大半夜趁所有人都睡了,他就偷偷背着小书包钻到山底下,结果每次都要被守在路口的军人抓回来。   抓的次数多了,从刚开始担心到最后的数落。后来他依稀明白了,只要路口有军人守着,他们就没法离开这座村子,也没法见到爸爸。   小孩子逻辑能力很简单,世界观也是一加一等于二,非黑即白,觉得想见爸爸和逃出村子划上了等号。   “好像是在那三个月之后,我又偷跑出去,意外发现竟然没人守,我顺着路一路往下跑,居然也没人追来,后来我到了驻军的地方才发现,一个营的人都不见了……过了几天,我才知道是发生bao乱乱,除了我们住的那座村,其他城市全乱了。边境时常不太-安宁,总有些境外的流寇想钻进来做坏事。我记得我当时被带回家,发现家里多了个满头是血的陌生人,正和我妈说什么——全乱了,到处都在杀-人放火,千万不能出去。”   容铮听到这里,有些耳熟,他愣了片刻后,突然又想起什么:“你们当时是在西南吗?”   西南地区少数民族多,语言不通,信仰也不同,又临近好几个国家边界,难免有心之人在背后搞小动作。恰好那时候沿海局势紧张,国内党派之争又厉害,有些蠢蠢欲动的势力就忍不住起了心思,到处拱火添乱。   容铮记得小时候是乱了一阵,周鹏他爸早年一直驻守西南,那年党派之争严重,上面担心他爸拥兵自重,下令把人调了回来。谁也没想到他一走那边就乱了,往日被压着打的流寇开始对边境居民疯狂烧杀抢掠。容铮他爸那时候正值壮年,需要立一些战功,就主动请命去了,还连带稍上了他。但具体情况记不清了,毕竟已经过了十几年。   容铮只能记得一些味道,硝烟和血弥漫的味道,可见那时候战局有多混乱。   “是。”舒墨微微一停,若有所思看了他一眼,随后低声说,“那群人其实有个窝点,就藏在村子后面的原始森林里,平时总来村里要物资,给不出来,就捅上一刀。虽然不伤及性命,但白刀子进红刀子出的视觉效果还是挺震撼的。村里人没办法,只有掏空了东西给他们,那段日子可以说和地狱一样,所有人都眼巴巴地盼着,想每半个月来会我家的那些军人,但时间到了,那些军人没来,反而来了一群手无寸铁的大学生。”   容铮略微一思索,就明白怎么回事。那时候国内外局势紧张,以军队的角度肯定是先稳定国家安全。   西南边境地势崎岖,山高谷深,军队驻扎人数有限,不能面面俱到,只能先保障主要的边境城市和交通要道的安全。   “那群大学生是从城里来的,据说是宣传什么反迷信,解放群众思想,培养无产阶级精神,经常到村里头来做演讲,还会带一些书和放映机,在村里的大坝做宣传,还和我们撞见过很多次。”说到这里,舒墨眯了眯眼睛,语气忽然变得有些冷,“我哥非常不喜欢那群人,说他们爱慕虚荣,思想都有问题,很极端,还爱抱团,不准我去找他们。我哥这人虽然矫情又事多,但我清楚他不是爱随便背后嚼舌根的人,所以我也下意识疏远他们。那时候大乱,他们住的校舍自然被流寇占领了,只好从小路逃到了村里来……”   容铮并不插嘴,默默地守在旁边,听他说话。   “……村民朴素性情简单单纯,很快收留了他们,就像当年对初来乍到的我们一样,提供住的用的,但也因为这样,这些村民意外地容易被人煽动。我妈特别善良,对人没有太大的戒备心,她自作主张接待那些大学生到家里住,没想到,噩梦就是这时候开始了。”   说到这里,舒墨嗓音忽然有些抖了,他用力咳嗽一声,像是说得太急,不小心被口水呛住,用手盖住嘴xiong胸-脯急速地起伏了下,随后深吸了口气,等气喘匀了,才撑开生理性发红的眼睛,目光落在面前的水杯上。   容铮一直在关注他,见状轻轻把杯子递给他,端详着他神色问:“还行吗?”   舒墨摇了下头。   “谢谢,没问题。”他又咳了一声,接过水杯喝了一口,喘匀了气后,继续说:“那时候流寇三天两头到村里闹,除了抢吃的,这种地痞流-氓欲-望可不止为了满足饱腹之欲,还会偷偷抓村里女人到野地里……那时候闹得人-心-惶-惶,但村里女人毕竟风吹日晒,满足不了他们。那几个大学生细皮嫩肉,害怕自己受害,忽然起了个心思,撺掇村里人瞧上了我妈。他们里应外合,找借口支开我哥,还有家里的看护,然后借口说让我妈和人谈一谈,逼着我妈上了车。我妈那么聪明的人一下就感觉不太对劲,但那群人抓着我,我妈不得不从,可我还天真以为是去玩,非要跟着一起去了,然后被我妈藏在了那间红砖房角落的一个小衣柜里……”   ——墨墨乖,我们玩个小游戏。   ——捂住耳朵,闭上眼睛,不要出声。   ——心里默数到一百,妈妈就回来了。   容铮轻轻一呼气,浑身鸡皮疙瘩全冒了起来。   “我小时候一直想不通,村民明明对我们很好,怎么会忽然做出这样的事情。”   因为事关自己,不能再高高挂起,涉及了自身利益,那就不能再袖手旁观,别人出事,只要和自己没关系就好。   看平时大家有多照顾你,这个时候就是该回报的时候。你不过只是牺牲了一点点,又没有要你的命。反正你也是两个孩子的妈了,多一次也没什么。你总不忍心看那些没成家的小姑娘被人祸害了吧,放心,不会跟别人说的。你只是牺牲小我,但却救了大家啊!   容铮心重重地沉了下去,目光扫过灯光下舒墨略显苍白的脸,下意识握紧了拳头,语气还是柔-软的,轻声问:“后来呢?”   “……后来,”舒墨手指轻轻敲了敲桌子,深吸一口气,声音有些虚浮地说,“我妈每三天会被送过去,那些人次次都要把我带上,可能觉得我是个好玩的玩意,也或许是这种违反道德的禁-忌也能添加某种情趣。我妈想反抗,但立刻就会换一身鞭打。她太柔弱了,根本没办法抵抗,只能哭着哀求他们把我关进衣柜里……我什么也不懂,只是下意识害怕黑漆漆的柜子,可我也不敢出去,因为我听见我妈在压抑地低声哭。回到家,晚上做噩梦又梦见被关在柜子里,我就开始哭,哭我数不到一百,觉得我妈之所以受伤生病,是我数不到的缘故。所以我就去求我哥教我数数,我要数到一百,推开那扇门去看看……”   容铮血一下冲到头顶,只觉得浑身像被烫铁撩过一样,一股无名火生了出来,恨不得冲到十几年前、舒墨还小的时候,拿着一把机关枪把所有人全轰了,再轻手轻脚走进那房间,推开那角落里的柜子,把还没来得及受到任何伤害的小舒墨拎在怀里抱走。   “……我哥知道事情前后当即发了疯,我第一次看见我哥失态成那样,他发了狂一样冲到我妈那里质问,得到答案后,他整个人都要崩溃了,在家里又吼又叫。我害怕极了,却只知道哭,模糊中听见他说要报仇,单枪匹马冲出去……”舒墨低声说,“等他回来的时候,身上没太大的伤,可却抢回来一把枪。那时候我们已经计划从村里逃走,行李准备好了,就等我哥回来。我哥一回来,阳哥——我哥的村里朋友,就领着我们躲出去,想要趁夜离开。谁知道消息传得那么快,我们前脚刚出门,那些大学生就领着村民劈头盖脸地冲进来,他们大吵大嚷,拿着锄头斧头,彻底撕破了平时伪善的脸,就是要来抓我们给那帮匪徒谢罪。”   容铮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他曾拿着那张照片,设想过许多次舒墨的童年,想象过或许他经受过家庭暴力、父母离异、亲人去世,出过严重的事故。但没有一个童年,比他现在听到的这个更加阴暗,更加令人难受。   他听得耳膜嗡嗡作响,手脚发麻,五脏六腑一阵阵发疼,好像有一口裹了病毒的痰刚刚卡在嗓子眼里,全身都不对劲。他站起来在不大的厨房来回踱了几步,依旧闷得难受。   于是容铮走到连接厨房和花园的落地窗旁,开了条一人侧身宽的缝。这时候屋外狂风正呼啸而过,暴雨大过疏通的速度,水已经漫上了台阶,几盏线路本身就有问题的路灯不堪重负地闪了闪,最后终于没能再亮起来。   呼啸而来裹挟着热浪的暴雨噼里啪啦砸着雨棚,这场雨似乎无休无止,雨越来越密,风越来越大,声声击在玻璃上,顺着打开的缝隙滴滴答答流进屋里,仿佛要破开那扇碍眼的窗户。   舒墨抬头,朝外面看了一眼,就见那晃来晃去鬼影一样的树枝被流动的雨幕模糊,再也没了之前的恐怖阴森。那顺着缝隙流通进来的新鲜空气,清澈,冰凉,略带一些草木的气息,吹走了他身上刚冒出头的戾气、怨气还有痛苦。   “我后来读书,书里写个体是理性的,但到了集体里,很容易随波逐流,丧失了理性。其实和现在的网络环境很像,只要拥有话语权,便能找到大批的拥护者,理智往往会被群体性行动压倒,甚至合理化自己的错误行为。那些村民曾经善良,可爱,把我当自己的孩子照顾,为什么会一-夜之间连道德准绳都改变了?   “其实我以前听过一个故事,有个驴友爬山涉水到了一个桃花源般的人间仙境,接受了热情的款待。他本认为那些村民淳朴善良,但其实村民们还有不为人知的一面,他们老人种植罂粟,年轻人出门拐卖孩子,一村子人全都是罪犯。   “当面对驴友的询问时,这些村民并不觉得这是违法或者违法道德的,他们的消息闭塞,自我成就一套道德观念,如果你对他们无害或者有益的时候,他们会是最善良最淳朴的存在,但当你一旦触及到他们的核心利益,他们会立刻六亲不认。   “一开始你根本想不到,毫无防备,还想着能用‘道理’‘情分’说服他们,但到最后那些‘淳朴善良’村民的高举斧头,嘶喊着要你命的时候,你才猛然惊醒,但那时候你已经晚了。   “我妈就是和驴友一样的人,还企图回头和他们讲道理,但话还没开口,就被人扇了一大耳巴子,我和我哥就躲在后面,一声都不敢吭,就那样直直看着我妈被揪着头发拖进了那些匪徒的车里。”   容铮跟着他说的话眉头越皱越紧,听到最后,担心几乎压制不住了,喘不上气似地挺了挺胸-脯:“那你-妈……”   “她没事,那些人比起她死,更想要她活着。”舒墨冷笑一声,面无表情地说,“我和我哥逃出来,但村民全疯了,为了让我们出来,为了找到那把枪,为了救自己的命,彻底丧心病狂,中途为了让我能安全,我哥主动引开村民,我就跟着阳哥去了他家,但村民很快找上门,大牛——是阳哥养的一头牛,很有灵性,为了救我主动一头撞死,我躲在牛肚子里逃过了一时的追捕,但没想到还是很快被抓住。不仅是我,就连阳哥也被抓了起来。”   在闷热的夏日,容铮生生感到了一股刺骨寒意正顺着脚底朝全身蔓延,他拿起那杯温热的枸杞水喝了一口,他听到最后,忽然想起一个细节,便问出了口:“那些大学生……是他们在鼓动村民吗?”   舒墨眉头轻轻皱了一下。   这群大学生刚来村里就扮演“老师”的角色,村民会下意识尊崇,或许内心偶尔会有一丝迷茫和不忍,但在强势的人利用感情攻势的时候,这些理性变得破碎不堪。   “‘凡是能向他们提供幻觉的,都可以很容易地成为他们的主人;凡是让他们幻灭的,都会成为他们的牺牲品’①这话现在很有争议,但我却从里面看到很多熟悉的场景。那些大学生估计并不懂这个道理,只是人类在面临抉择的时候卑鄙的人恰恰会露出人性最恶心龌龊的一面……   “可能一开始提出让我妈去做祭品的时候,他们也是小心翼翼,生怕会被驳斥,可村民竟然顺水推舟……说起来不过都是同一类人罢了。”舒墨嘴角轻轻提了起来,略带讽刺的一笑,“互相一再重复打气,强调责任,然后颠倒黑白,倒打一耙,洗脑自己把自己说成正义一方,认为法不责众,而我们则是要害死他们的魔鬼,帮助我们的人是助纣为虐,也是罪责当砍的罪人,为了立威,为了控-制其他人。阳哥——那个帮我逃走的人,和我哥同龄,还是个半大孩子,十六岁都没有……却,却被从小到大像亲人一样的村民直接用一把斧头……砍了头。”   容铮深吸了口气,一时不可置信:“怎么会?”   “不少见吧,”舒墨冷冷地笑了起来,低声说,“对于刑警来说,比这还丧心病狂的案子都有——手足相残,杀妻弃子……还有那些话本里发生在大山里骇人的鬼故事,不都是真人真事改编,只是人们不愿意相信罢了。也是,情愿活在童话,也总比看清楚这个世界的真实面目要好。”   舒墨说话好似机关枪一样,容铮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那些沉甸甸的过去毫无保留放在了他面前,他的视线在上面打转,其实他应该按住舒墨不让他继续往下说,但他更想了解舒墨的过去,知道他的病情到底是怎么回事?   一个正常的孩子到底遭遇了什么,是经历了多难以忍受的疼痛,才会把自己的灵魂硬生生撕裂,裂成好几块。   他矛盾又挣扎,脑海里不停浮现出着舒墨那张在医院的照片,心又隐隐揪了起来。   舒墨一直留心着容铮的反应,他这份心理矛盾,自然看在眼里。   “说实话,这些事情都过去很久,我和心理医生也聊过上百回,回忆起来,就像看别人的故事。并没有太大的心理负担。”舒墨观察着他神色,贴心地放轻了声音说,“倒是你,能不能承受得住?”   容铮一愣。   “当年的事牵扯了太多,越到后面迷团越深,很多事情我到现在都不明白。其实我很想有个人帮我听一听,说不定能帮我解答一些疑团。”   容铮眉头一皱,沉默了一会,然后问:“后来呢,发生了什么?”   那天,舒墨和哥哥被强迫跪在众人面前,他们年纪不大,从未见过真正的死亡,当眼睁睁看着阳哥被人砍头,巨大的恐惧和悲伤席卷了兄弟两人。   对于哥哥来说,那是遇见的最后一个无条件对他好的人。   对于舒墨来说,再也没有人在黑夜带他去森林里看萤火虫了。   面对过死亡的人,才懂得生者的歇斯底里,才能懂得那些为了复活亲人听信巫婆迷信等巫术的迷惑举动。   兄弟二人一边祈求阳哥能复活,一边恨不得杀了眼前这些疯狂的人。   就在他们祈求上苍的时候,穹顶之上的神明似乎第一次在两个无神论孩子面前降下了他的恩施。   那些匪徒得不到消息,于是开了四辆皮卡车进了村,他们疯了一样用机枪扫射聚集的人群,长刀挥舞又落下,血像豆子一样洒在空中落到地上,村民赤手空拳,根本无力抵抗。   哀嚎痛哭尖叫声响彻整个山头,村口那棵歪脖子大槐树四周全是弹孔和血,地上到处是尸-体,碎肉,残肢,血积在一起像小溪一样……这场单方面屠杀维持了整整半个小时……神明降下的奇迹就在这里产生了,在屠杀的中心,两个孩子奇迹地生还了。   闻讯而来的军队终于来了,收拾了一片狼藉,在角落里叠在一起的尸-体底下发现了他们,所有人毛骨悚然,因为大孩子手里紧紧抱着一个圆圆的头,死活不肯放开,小孩子不哭不闹,呆呆地看着他们不说话。   舒墨妈妈被救了出来,他们一起把阳哥的尸-体带回了他的拿红砖修的家,把他和大牛放在一起,然后点燃了一把火。   匪徒剿灭了,理智也渐渐回来了,那些疯了的村民和大学生都仿佛做了一场歇斯底里的噩梦,对他们杀了人的事情三缄其口,也的确法不责众,作为屠杀事件的受害人和幸存者,没有任何人受到责罚。除了村子里少了几个人,村口的大槐树上密密麻麻的子弹孔,似乎一切都完好无损,但事情却永远无法回到以前了。   容铮下意识地放柔了声音,问:“你爸爸呢,有没有回来接你们?”   “没有。”舒墨摇了摇头,把掉落在额前碎发捋在脑后,沉默了一会,说,“也是我们才后来知道,就在我们去村子第二个月,他就淹死在了水刚好没过鼻子的洗脸盆里,他们给了个罪名——畏罪自杀。”   原来如此。所以没有人为舒墨家人申冤,这事也就此不提。就算舒墨一家怎么去闹,死了的人死了,没有人愿意为他们出头。孤儿寡母活在那个世道,能活下去就异常艰难,何苦去折腾这些。   “我妈得到消息,已经是匪徒剿灭的一个星期后,她就像行尸走肉一样,浑浑噩噩的饭不吃话不说,要不是有我和我哥,我怀疑她当时就要跟着去了。”舒墨无声地叹了口气,“我们当时成了叛徒的家人,城里的家产充公,往日来往的亲戚朋友也都不敢招待我们,我们只能留在村里。但孤儿寡母,怎么能生存下去呢?我妈为了照顾我和我哥,不得已出卖身-体,换一些吃的。村子的年轻劳动力很多在那场灾难中丧生了,剩下的又沉迷我妈,那些村里的女人发了狂,他们把气全撒在我们身上。”   说到这里,舒墨微微一顿,脸上冷漠的表情忽然有些松动,神情里带着些悲伤:“有一天,好像是夏天,他们聚集了不少人,围在我家门口,兴师动众,对我们百般羞辱。朝我们丢臭鸡蛋,吐口水,拿粪水泼我们,最后还情绪激地动起手。有看不下去的偷偷报了警,可民警来了,就抱着手臂站在旁边看着天空吹口哨,当做没有看见……我妈脑子里的那根弦已经绷得够紧了,在那样羞辱责骂下,她终于是不堪重负忍耐到了极点,就当着众人的面……割喉自杀了。”   舒墨说到最后,已经说不下去,不知不觉间,眼睛整块红了,他哽咽了一声,不堪重负,把脸埋在手心里。   一时间,屋内陷入了沉默。   那些漫长时间里消逝的痛苦,一旦找出来,依旧会让人情不自禁的难受。   好像记忆忘记了,然而身-体却牢牢地记住了那份痛苦,已经化作了下意识的本能。   容铮此刻脸色已经变得铁青,艰难地消化这些内容,他难以把这种事当成真事,因为太泯灭人性,让他无法直视。   他艰难地控-制着自己的表情,想不动声色,可眉头间那深深的刻纹,却依旧不展。   最艰难的部分已经说完了,舒墨就这样父母双亡,成为了一个孤儿。   不对,舒墨的亲生哥哥呢?   容铮的心跳忽然加快,他猛然间想起那个叫做R的人那双诡异的眼睛,和舒墨分明如出一辙!   难道……   他强压下心里的震惊,几次想干脆到此为止不用再往下听,却还张了几次口,依旧一点声音没发出来。最后他按捺下心理的躁动,不动声色地问:“你哥……他和你后来怎么样了?”   舒墨用手指抹了抹发红的眼尾,闻言轻轻翘了下嘴角,露出了个敷衍的笑:“还记得我档案上被收养了吧?上面却只写了我一个人被收养,因为我哥,也就是我现在养父的亲生儿子。”   “意思是,你-妈妈她……不在了以后,她过去在国外对象,你哥哥的亲生父亲,把你们两个人都带走了?那他为什么要把你的手续改成收养手续?还给你保留原国籍?”   舒墨一愣,好像也没想过这个问题。   要在国内公权力机关工作,必须要有本国国籍,当时舒墨本可以借着哥哥的关系直接入养父的籍,但却多此一举,特意保留了国籍,还专门走了福利院都收养流程,看起来像是专门为了以后回国在公务机关里工作做打算。   如果真的是在十六年前,就考虑精心策划到了这一步,那真是让人毛骨悚然。   舒墨一下捏紧手里的水杯:“我当时才五岁,就算想要给父母报仇,也不可能那么早就做打算……我也不是多米和欧阳那种智力超群的人,不过是个学习努力刻苦的普通人。”   容铮叹了口气:“那你是为什么想回国呢?”   舒墨档案里写着:因为想要落叶归根,回到从小长大的地方,想要报答祖国。   可听舒墨刚才的回忆,分明不是这么回事。   “应该是,我哥的缘故,”舒墨犹豫地开了口,“在遇见我爸之前,我哥过的很不好,他是个错误,也是个私生子,连我母亲的姓都没资格继承,所有人都可以欺负他,就连那些收养来的孩子,都过的比他好……所以,我觉得应该是这层关系,我哥担心我过不好,才强烈要求我养父办理收养手续,保留我的国籍。”   “至于为什么回国……”舒墨抬起头,看向容铮,说,“因为心理医生的建议,”他摊开手,用坦诚的目光和容铮对视,“我的病,癔症性身份识别障碍,可能你也了解了一点,治疗起来非常麻烦。我的主治医师,建议我回国,搞清楚病情的原因。我这才想起回来,想要故地重游,看能不能对病情有些帮助。至于我为什么会想到加入特殊案件调查组,的确有一些私心……”   说到这里,舒墨停顿了一下,沉声说:“这是我接下来要跟你说的事情……主要和我哥哥有关系。”   容铮深吸了一口气,他已经听了一个够长的故事,已经让他内心发生巨大震撼。然而没想到,那不过是冰山一角。   命运总是格外会捉弄人,尤其是对那些生命已经不堪重负的人。   “我哥,他可能受的创伤比我深,他那时候已经十五岁,正好青春期,想要在心理干预上很难。”舒墨叹了口气,“其实他过的一直不好,虽然他没说过,但我知道阳哥是他最好也是唯一的朋友,他一生大概唯一几个不求回报对他好的人——我爸,我妈,还有阳哥,都死了,还有两个都用非常凄惨的方式死在了他的面前。   “如果说我的童年至少有可以回忆的快乐,但对于我哥来说就是永无天明的黑暗。所以到国外后,他一直有些不对劲,但是那时候我还太小,自以为他和我一样难过。”   钝疼的记忆从遥远的过去隐隐出现,满是铁锈的味道顺着鼻腔充斥着全身。   即使时间过去了很久,但每次想起来,就像是再次身临其境,甚至能回忆起那黑暗里,水滴落在铁板上发出“啪嗒,啪嗒”的声音,那是他第一次发现了哥哥的不对劲。   作者有话说:①节选自乌合之众 第502章 致命的吸血伯爵(八)聊天室   他记得那是一天夏日的清晨,自己正在一栋新发现的老旧城堡里玩探险游戏。   他玩得格外认真,从阁楼翻到地下室,几乎每个地方都翻了个遍,忽然,他听见有人说话的声音,在一片死寂又略有些可怕的地下室里,他忍不住打了个寒战。   那地下室大极了,足足有个小农场那么大,还堆满了杂物,蜘蛛网和尘土随处可见,还可以闻见老鼠死后的尸臭味。   F国有很多年代久远因修缮费用过而高荒弃的城堡,里面往往充斥着可怕又吓人的恐怖故事。   他探险的那间城堡有个令人寒毛直立的恐怖故事,传说城堡的主人是个有名的男爵,战功赫赫,威名一世。但他有个难以启齿的怪癖——特别喜欢小男孩,尤其是五六岁软软嫩-嫩话都说不清楚的。   他挑选属地里的男孩,以收作仆人之名,带进他的城堡里,然后没多久,就传出那些男孩失踪的消息,等再发现时,这些孩子已经成了一具具剥了皮的血尸,全堆在城堡下面可怕的地下迷宫里。   到后来,一代又一代传下来,成为了可怕的吸血鬼男爵的传说。   阴森的地下室即使在白天,也一片昏暗,到处都是木头腐烂以及尿骚的味道。那黑暗的角落,像一张张怪物的巨口,等着人自投罗网。   他心跳得飞快,但依旧好奇心战胜了恐惧,于是他踮起脚尖,格外小心翼翼地朝声音靠近,同时他脑海里不停浮现那个可怕的幻想,总感觉下一秒说不定就会冷不丁撞上正在剥人-皮的男爵。   地下室下面有几间沉下地面的水牢,被带有锁链的木门锁住,现在锁链已经腐蚀,木门也腐烂了。   小舒墨顺着走廊挨个趴在地上探头朝下看,当走到最后一个地牢时,他听见了说话声,还发现有光线隐隐从地牢里透出来。   在空无一人的秘密空间,居然还有除开他的第二人存在。他浑身寒毛炸开,头皮也整个全麻了,忍着全身颤栗,他顺着钢梯爬了下去。下面更加黑了,在没有灯光的地方,完全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   小舒墨当时戴了类似矿工的帽子,不过是儿童版,养父专门买来给他用来探险。他把帽子上的灯调大了一些,圆形的光点投在黑暗里。水牢里的水早就干枯了,角落里挂着一些蜘蛛网,有锈蚀掉的锁链随意地摆放在地上,而在牢笼的尽头有一间小小的房间,灯光从红色的铁门缝隙里钻出来。   他跑到房门前蹲下身,感受着因为心狂跳而手脚发麻的感觉,偷偷趴在门板上,把眼睛凑到钥匙孔朝里看,接着,他看到了难以置信的一个人——居然是哥哥。   哥哥就站在昏暗的角落里,穿着早上出门的时候褐色格纹西装,脚底踩着沾了灰的硬皮皮鞋,头发用啫喱水精心打整过,油亮地贴着头皮,高挑的身材打眼得几乎舒墨一眼就能认得出来。   他似乎比舒墨还要早发现这个秘密基地,早已经在地下室里有了自己的秘密小天地。这倒是不怎么稀奇,因为这栋城堡就在离他们居住的别墅不到两公里的地方。   那里布置了书架和椅子,还有一个快要散架需要靠着墙才能勉强撑着的沙发,上面铺着可供小憩的羊毛毯,角落里还放了一个小小的音响,正在播放歌剧。舒墨瞬间恍然大悟,原来那一惊一乍吓人的说话声原来全部来自这里。   舒墨大致看了一下周围,发现并没有什么可怕的男爵,大概是水牢里锈蚀的铁具特别多,所以他并没有在意异常浓郁的铁锈味。   “哥哥……”   “叽”的一声,漆成红色的房门被他推开,舒墨轻手轻脚走进屋里,歌剧里男高音正中气十足地飚一段高音,哥哥并没有注意到他。   此时,哥哥正全神贯注着手里的工作,没有发现周围多了一个人,他还在专心致志地摆弄手里的东西。那张桌子太高,舒墨无法看清他在做什么。他走近了一些,同时内心冒出一种微妙的刺激感,他既害怕又想要靠近。   油灯闪烁的火苗在墙上天花板上形成巨大的投影,使哥哥看起来瘦骨嶙峋,眼窝也有些深,本来就偏红的嘴唇显得更艳了,两只玻璃珠一般的蓝色眼睛散发着某种诡异的光泽,看起来就像传说中的吸血鬼男爵。   舒墨本来想偷偷过去吓哥哥一跳,可当他走到桌子下时,那股浓郁又熟悉的铁锈味,像是击中他回忆里最黑暗的一处,他不由自主打了一个寒颤,下一秒,在靠近抬头的瞬间,他吓得惊叫了一声。   哥哥手中动作一顿,低下头,这才注意到了他,然后朝他扯开嘴角,露出了一个笑容。   哥哥双手都是血,桌上摆着一具血糊糊的东西,透明的血色薄膜下还有神经在痉挛。等小舒墨视线触及到旁边毛茸茸的灰色皮毛,才发现那是被剥了皮的野兔。   而桌子旁边还摆着两个叠起的笼子,最下面搁着一个透明的塑料箱子,里面分别装着野兔,仓鼠,蜥蜴,在哥哥脚下则放着一个齐腰高的大桶里盛满了血液和内脏。   这是在做什么?   为什么要剥掉兔子的皮?   舒墨大脑一片空白,感觉双-腿被定住了,浑身动弹不得。   注意到舒墨的时候,哥哥却没有慌乱,好像很正常,他脱下乳胶手套,但手指还是沾了血,他朝舒墨伸出来手,舒墨朝后仰起头,想避开那双带血的手,却被哥哥一把搂住了腰抱了起来,好像非常无奈地叹口气,自言自语地说:“你太淘气了,怎么能自己跑到这里来?”   小舒墨一下心里忐忑起来,他害怕被责怪,因为养父说了很多次,隔壁的城堡年久失修不要过去,但正处于七八岁好奇心重得厉害的熊孩子,破坏规则是习以为常的事情。   哥哥把他抱到一边的沙发上,舒墨决定转移话题,他露出一个讨好的笑,指着桌子用天真烂漫的语气问:“哥哥,你在做什么?”   哥哥的身-体有瞬间的僵住,他的目光转向桌子,从桌子上缓慢地转移到笼子上,他像木偶一样两眼冷漠地望着那些尖叫的动物。   随后,他的目光里出现了一点针尖大的光,那点光渐渐扩大,似乎想到了什么有意思的事情,他勾起嘴角:“墨墨,你爱哥哥吗?”   小舒墨仰着头,有点害怕,还是硬着气点点头:“爱哥哥,最爱哥哥!”   哥哥嘴角的笑意加深了。   小舒墨看着他,突然想起来那个剥小孩皮吃小孩的恐怖男爵。   “我也爱墨墨。”哥哥回应着。   接着,他望着不远处的兔笼,动作轻柔地一下一下按着舒墨的手臂,轻声说:“墨墨,我们来玩一个小游戏。”   说完,他一把从笼子里抓出一只兔子,在一串“吱吱吱”的惨叫声中,他把兔子放在舒墨的怀里:“可爱吗?”   舒墨摸着兔子柔-软的毛,点点头:“好可爱。”他的声音有些颤-抖,似乎预感了什么。   哥哥朝他微笑,伸出双手,一只手按住了兔子的身-体,一只手扭紧了兔子的脖子,手下的兔子拼命挣扎、扭动着身-体,此时他睁大了眼睛……   “舒墨?”   容铮忽然喊他。   舒墨一愣之后,深深吸了口气,他晃了晃头,把记忆甩到脑后,对上容铮疑问的目光时,他笑了笑:“我在想,怎么和你说,后面的事情,有些复杂。”   容铮把冷水倒了,重新换了一杯热的:“喝点水。”   舒墨点点头,他接过杯子喝了一口水,随后取下眼镜,揉了揉发胀的鼻梁,继续说:“说我养父吧,他比我妈大18岁,是一名非常有名的医学博士,刚开始在大学任教,后来自己开了一家生物医药公司。这家生物医药公司在短短十年里,凭借几项专利,就成了F国里支柱性企业,生产的药品在全世界流通……在我过去的一年后,在一次偶然中误入了地下研究所,那间地下研究所有点像地堡,而我在里面,发现了一些可怕的事情……我看见了很多人类流产的畸形胎,还有各种奇形怪状的动物……他们在做一些实验,涉及人体改造,甚至还有生化武器……”   听到这里,容铮不由得坐直了身-体。   “在我十二岁的时候,他们已经生产出了一些可怕的东西,我记得当时我养父接了一个电话,情绪激动地说要摧毁那个东西………就在我养父决定摧毁的第二天,我和我哥就遭到了绑架,有人想要那个东西……   “我哥本来精神很敏-感,一遇到绑架,他就回忆起小时候的事情……就在车上,他就开始不要命地发疯起来,和那群人拼命地扭打,然后司机的头撞在车门上,昏了过去。   “昏迷之前脚使劲踩在油门上,随后车撞在电线杆上……天旋地转……车翻了,汽油漏了一地……我哥用尽全力把我朝车外推了出去,我想回去找他,但他的腿被座椅卡住了……那是个干燥的夏天,很快我看见汽油燃起了火苗,接着,就爆炸了,我哥就死在了那辆车上,和绑匪同归于尽。”   容铮皱紧眉,心里一阵起伏,没想到舒墨绝口不提的哥哥,原来里面有这么沉痛的过去。   好像所有的灾难和痛苦,都同时降临在了舒墨一个人身上。   他怎么能熬得下去呢?   “只有我活了下来。”舒墨轻声说,“其实他可以活下来的。只是他彻底疯了,精神崩溃,他的灵魂……早就困在了多年前的那个村子里,他拼命挣扎逃脱,可是没有用。他像野兽一样用牙齿和四肢和那群人撕打……但是身-体本能还记得要保护我,救下我,就像我妈最后交代的,要他保护好我……也许死对他来说,是某种意义的解脱。”   “我哥没了后,受了太大打击的我终于精神崩溃……那张照片,就是那时候拍的,那是我养父他自己的精神医疗院。而我养父大受打击,彻底关闭了地下堡垒,那个武器,也最终被销毁……”   舒墨语气平静地描述着,杯里的水同时见了底。   他喉结滚动了一下,说:“我哥哥,是我唯一的亲人了。我父母死后,在陌生国度,我和他相依为命,一直在保护我,教导我,给予我所有的爱。他对我来说,即是哥哥,也是老师,还是父亲。为了纪念他,我要求做了瞳孔变色手术,这是一种在国外很流行的整容手术,可以改变眼睛的颜色……”   容铮一愣:“这么说……”   “对。”舒墨说,“那个人,他也做了这个手术。”   容铮紧紧皱起了眉,如果这种手术在国外很常见,那碰巧的可能性很大,但这个人对舒墨紧缠不休,加上在研究所里弄出的照片,很明显这人一直在观察舒墨。   还有……   在决定武器被摧毁的第二天,对方就得到了消息决定绑架,还能准确地伏击两个继承人,这里面肯定有个通风报信的人。   这个人,和R之间是否有所关联?   容铮:“……这个内鬼,查到了吗?”   “我怀疑,”舒墨敲了敲桌子,一顿之后,说,“当年透露信息的,是我哥哥。”   容铮倏地一愣:“怎么可能,他不是……”   “他可能是不知情情况下说了出去,没想到会招来杀身之祸。”舒墨苦笑了下,然后声音有些干涩地说,“其实……我哥哥,他有个网名,叫做‘Rabble’。   容铮立刻反应过来:“乌合之众?”   “嗯。”舒墨点了点头。   “我哥哥,是个很聪明的人。”舒墨犹豫了下,然后说:“他在洞察人心上,非常厉害,这样的人非常擅长做领袖,更何况,他还有些……疯狂。”   舒墨提起哥哥的情绪明显有些不同寻常,不像童年那样痛苦的心理创伤,说得断断续续,显然是在隐瞒什么,容铮估计这和舒墨一再强调的“疯狂”有关系。   舒墨的哥哥,那个和他同样处在那样极端的环境下,却是最危险的青春期,他到底会做出什么样的“疯狂”的事情?   而和哥哥在异国他乡相依为命的舒墨,又会见到何种“疯狂”的事情?   会不会他一直对当年的事念念不忘,所以想要报仇,从而想要偷出那份“武器”,却没想到中途出现了变故……   “我怀疑,他私底下成立了一个什么组织,或者说,某种宗教……,因为我童年的懵懂回忆里,有和哥哥一起参加集会,而那个集会里的人对他非常尊重。   “不对,应该说,比起尊重,更像是崇拜。那些人好像都是和我们一样,遭受过严重心理创伤的人,在集会里想要寻找心理安慰。而我哥建立那个组织的目的,绝对不纯,他们会时常搞一些动物献祭,甚至做一些暴力的事情,像是点燃谷仓,集体服用可以导致幻觉的植物……   “我记得我问过哥哥,他为什么要搞这些,他告诉我,他是为了以后做准备……这个以后……到底是什么?后来我在接受治疗的时候,不停接受催眠,回忆起了过去ji会的片段,他反复对我提起父亲的死……后来我越来越怀疑那场绑架,意外事故,我哥的死……一切都太可疑了,所以我想去调查,到底怎么回事……”   说到这里,舒墨叹了口气,遗憾地说:“可惜我治疗花了整整一年半的时间,等我被允许可以出院的时候,发现哥哥生前重要的遗物——日记本,电脑硬盘,部分书籍和手稿,都被人偷走了。”   容铮眉头一皱:“偷走了?”   “是。”舒墨点头,他以一种不确定的语气说,“这是我更加肯定我怀疑的地方。我猜有可能我哥哥留下的遗物里,有不可告人的秘密——像那些人名单,当年绑架计划的真相,他到底想要做什么。还有可能,那些人把我哥哥当成了一种神来崇拜,可能偷过去遗物想要复活他之类,类似邪-教那种,也说不定。”   容铮听到这里,忽然有种豁然开朗的感觉:“所以你才提出那条雇佣兵的想法?你认为那个自称R的黑客,其实是你哥哥组织成员?而他们以R自称,是因为你哥哥的名字‘Rabble’”   舒墨十指交叉:“是这样。”   容铮又疑惑起来:“那为什么,那个R,不,那个黑客,要故意弄成和你一模一样的眼睛?也是为了纪念你哥哥吗?”   “有可能,这并不是多难的手术。”舒墨略微停顿了下,随后长长吐了口气,露出一抹苦笑,“但是我觉得,比起这个,他们更想要替代我。”   容铮一时没听明白:“取代你?”   “那群人恨我夺走了我哥的生命吧。”舒墨无声地叹了口气,“他们认为,我不配做我哥的弟弟,不能继承他的思想,所以想要剥夺我的身份。”他顿了顿,看了容铮一眼,“包括发给你的那些短信,就是为了剥夺我的幸福。大有——因为你剥夺了我的爱,我也要你一辈子不幸的意思。”   容铮一时间有些说不出话来,他臆想过无数种理由,从没想过居然会是这么幼稚,像一群小孩抢玩具——我得不到,就毁了你。   “你是不是想问,如果他们是奔着我来,为什么我却好好的坐在这里?”舒墨摇了摇头,手指尖轻轻戳了下桌面,思索一会儿,他抿了下嘴,“或许是,他们有更重要的目的。”   容铮眼角一跳:“什么?”   “为什么一定要在这个时候,为什么不早一点,或许再等一等?”舒墨手撑着下巴,目光扫过阳台到街头几个被风吹歪了头的监控摄像头,最后落在桌上的手机上,“首先,我国拥有全世界最大的视频监控网,无论是私人还是公共设施,已经能做到城市全覆盖。想象一下,如果能黑进这座城市里所有监控,以及电脑还有手机摄像头,那所有人的信息将会完全透明。获得个人信息,让个人隐私完全暴露,人们的喜好,厌恶,选择……赤-裸裸毫无保留地横陈在眼前。不夸张地说,得到一个人的信息,就可以达到对个人的控-制。如果是得到成千上百万人的信息,那就能实现对这些全部人的控-制。”   “还有,这些年来,国内的网络日益发达,尤其是手机,民众普及率极高,现在人们只要拥有手机就能上网,各大社交网络做舆论导向趋于成熟,而且网上的话语权已经强大到可以颠倒是非、操作舆论以到达自身目的的行径,也就是所谓控-制思想——在潜意识中你认为对的事情,并找到充足的理论加以证实,然而实际上,你只是利用情感绑架了理性,让理性去遵从情感,无意识地受人控-制。其实这就是标准的精神控-制。”   容铮头皮一阵发麻,网络的不安全性早就随着它的便利深-入生活,大量个人隐私泄露,最常见的是诈骗和推销轰炸,而如果有不法之徒想利用这些隐私,常常会发生更极端的侵-害行为。   这些年来发生多起和网络相关案例。最常见的是受害人在网络平台发炫富视频,同时事无巨细地在网上分享个人信息,无意识里泄露了自己的居住地、工作地点还有自己的作息时间,不法之徒根据这些信息,在受害人下班途中潜伏,随后绑架谋取财务,而往往为了不暴露匪徒身份,受害人常常会面临被撕票的命运。   然而这不是让容铮感到最不安的,最不安的是有人企图操控网络,对所有人进行精神控-制,因为这样,很有可能制造一支肆意妄为可怕的军队,就像……就像当年那村子里可怕的村民……   想到这里,容铮忽然感到一阵毛骨悚然。   那双跟着他随时随地如影随行的手好似突然之间,透出了本来狰狞的真面目。他已经在不知不觉间交织成了密不透风的巨网,带着铺天盖地的架势,要把所有人都吞了下去。   “网络才是Rabble最擅长的地方,这些年来,他们身处世界各地,却可以通过网络,朝国内传播思想培养自己的信徒,通过洗脑式集中传播思想,从而达到精神控-制的方法。可也很快发现,这种培养信徒的方式,并没有所谓的成瘾性。在遇见核心观点不一致的情况下,招致来的理论分析,推翻言论的绝对证据,会是他们致命的弱点。于是他们想到了另一个办法——精神虐待。”   容铮一愣:“怎么做到对网上的人进行精神虐待?”   精神虐待是生活中常见却不引人注目的间接暴力,诸如在家庭学校遭受到的语言、行为上霸凌,同时也是邪-教、传-销等组织常用技巧,利用特殊封闭环境,挑选过滤,再诋毁自尊心,破开个人人格,强力灌输思想,期间不停从而达到洗脑控-制的目的。   “其实很简单,”舒墨说,“洗脑和精神控-制不一样,洗脑常伴有暴力辱骂手段,去贬损人格,灌输非理性的思维,如果是逻辑性很强,自我意识很坚定的人,很难受到控-制。而精神控-制则是,在你认为你绝对保持清醒并有主观意识的时候,你所做的每个决定,每个情绪波动,脑海中每个想法,都受到其他人的影响,其实已经在不知不觉间植入其他思维方式。”   容铮:“听起来,就像广告一样。”   “有区别,广告是有竞争性,而精神控-制,往往是一言堂。他们看似包容,获得他人同理心,在获得认同感后,在从细微扭曲他们意识。”   容铮问:“就算聪明人也一样吗?”   “他们恰恰最喜欢爱争论的聪明人。”舒墨眯起眼睛,“先从和聪明人争辩,获得他们认同,然后从个体转化为集体,剥夺原由个性的思维批判体系,使他们变得随波逐流,很容易受到其他人的影响。当然这种转换都是不经意缓慢的,受到控-制的人丝毫不会觉得自己受到蒙骗,反而为了保持绝对权威,会情绪激烈地对抗其他思想,变得越来越戾气,负面情绪越来越重,甚至会影响生活。这种思维模式,是不是乍听起来有些耳熟?”   舒墨手指轻轻戳了一下手机屏幕,立刻十几条app更新的铃声同时响起。   这声音在宁静的深夜响起,乍听起来,有些诡异。   容铮深吸一口气,靠着椅背坐直了身-体:“就像我们一直以来经历过的。”   “是。”舒墨点点头,“从纪录片杀-人狂起的五起案子,起初都是通过网络争论引起对警方的争议舆论。而每次言论都越来越过激,罪犯的行为也不断在升级。看起来就像,有人在利用极端事件案例,引起网络民众注意力,在收集到一定热度后,开始引导舆论,收获热衷、赞同的‘粉丝’。”   “在传播观点的同时,去影响这些人的独立思维,把个人色彩浓重的主观思想成功转化为集-体-主-义思想,随后对这些粉丝展开精神控-制,让他们在每次遇见别有目的的极端事件的时候,都能按照他们所希望的方向去思考、去辩论,从而影响更多的人。即使极个别出现‘醒悟’的情况,也无所谓。一粒沙无法影响整片沙漠,个人孤立的声音是无法撼动人群的。”   容铮眼角突突直跳,他推开桌子,伸手去摸烟盒,说:“我想抽根烟,就一根,可以吗?”   “那就一根,”舒墨看他一身浮出表面的焦躁,难得同意了,还拿起打火机给容铮点燃,抬眼打量着容铮:“你有什么想法?”   容铮也看他:“你认为五起案子都和他们有关?”   “是,我还认为,那些所谓的连环杀手,是他们故意透露给我们。就像阁楼里意外发现的录像带……”舒墨也拿了一根烟,在桌角轻轻磕了磕,“这我一会告诉你,我为什么这么想,你先说说你的看法。”   容铮吐出一口白烟,随着舒墨话题的深-入,他已经从先前舒墨悲惨的童年脱离出来,顺着他的话回忆起一直盘旋不去的疑问,他思路一再转变,到现在,舒墨给他了一个全新的想法,他既震撼,又内心充满了疑惑。   他把手在桌上敲了敲,接着,略有些迟疑说:“大想法没有,只是听起来感觉……我们也在无意中成为‘帮凶’——先是汉斯建立专门研究连环杀-人犯的研究机构,然后境内突然出现轰动的连环杀-人犯案件,于是上面为了安抚民心,成立了专门争对连环杀-人犯的特殊案件调查组,随后每次朝我们抛出一个类似李悠然那样的怪物,撒下一些疑惑点,引我们抽丝剥茧去调查案件,去揭露出背后更大的势力。好像每一步我们都在推波助澜帮助他们完成精神控-制。”   舒墨推了推眼镜,接他话:“你发现没有,每次揭露后,都牵扯到关系民生的大企业。失业、小型公司破产、股价波动……社会产生动荡,公权力信誉受损。”   他沉声说:“尤其是4月15日那天,R化身为正义的审判者现身,朝公众展示了强大的能力和人格魅力,而冬宁直接当着全世界的面,揭露了孙周兴和当地政-府有不可告人的勾当,让整个欲海市包括平川省,社会矛盾值达到顶峰。”   容铮皱了皱眉,他深有同感。   表面上他们抓住了罪犯,还老百姓一个安稳生活,实际上警方的形象越来越糟糕,民心离他们越来越远。   舒墨仰面靠在椅背上,闭着眼,原地转了一圈,轻声说:“长久以来,是不是还有一种感觉……或许……我们所有人——我、你、调查组的每一个成员都是他们精心安排,我们早就在他们的精神控-制之下。”   “他们到底是要做什么。”容铮夹着烟站起身,头疼地一捋头发,“‘正义审判’、‘挑衅公权力’‘引导社会舆论’‘制造恐怖袭击’他们是想要颠-覆-政-权,统治世界还是怎么样?”   “他们没那么大的野心,也嫌麻烦。”舒墨摇头,笑了一声,“只是有非常大的欲-望,不止是对钱的,对猎奇事物的好奇,对操纵人心的满足。你应该听说过,R在多年前制造的那起‘神迹’吧。”   容铮停下脚步:“多米提起过,R曾利用黑客技术,阻止了一场战争,从此声名鹊起。”   “或许他们在那次行动中尝到了甜头,挑战了世界最大的权威,获得了胜利,赢得了名望和掌声,但那点甜头不够满足,没法让他们暴露在闪光灯下。所以想在这一次,彻底出现在世人面前……记得我刚来的时候,有很多争议,很多人说我资格不够、走后门,他们说的没错,我是小小地利用了廖城嘉,在他面前装作有野心的五好学生,帮我用他的人脉疏通了一下,但其实我就是冲着他们来的——那时候我就确定一定是他们!”   容铮抽烟的动作一停:“你这么想的依据是什么?”   舒墨吸了两口烟,又揉了揉鼻梁,沉默了一会,斟酌着该从何说起:“……我刚出国的时候,因为语言不通又遭父母双亡,还有那个村子人给我带来的心理阴影,本能有些怕陌生人,对世界充满了不信任感,经常寸步不离黏着我哥。   “我哥和我差不多,生活中没有朋友,于是在网上认识了一些人。我曾经偷偷看过我哥的电脑和日记本,当时他认为我年纪小还不认字,对我没有防备,密码都设置我的生日,所以我很容易就能破解他的电脑,去看他上过的网站,和那些人的聊天记录。”   容铮有些惊讶。   舒墨读懂他的表情,不由得露出一抹苦笑:“在那种敏-感的时间段,深怕自己唯一的哥哥被人抢走,所以想要监听查看他所有秘密,应该很常见……哦,我忘记了,你是独生子,应该不明白。”   容铮:“……”   他听到这,很想要反驳一下,自己认识的非独家庭,兄弟姐妹常常都打得头破血流,很少有感情特别好。但转念一想,舒墨当时童年遭遇,这种状态应该才算做正常,想到这里,他又忍不住心里难受了起来。   舒墨不知道他短短时间,心理活动如此频繁,接着前面的往下说:“还有一点,那时候我没有朋友,唯一能说话的只有他,既害怕他把我当做累赘,又担心他会和我母亲一样自杀。那段时间每天睁开眼第一件事就是跑到他房间看他在不在。如果一时找不到他,我就会吓得狂哭又尖叫,直到他再出现在我面前。后来他需要去学校上课,一走就是七八个小时,这让我非常不安,才偷偷摸摸地去查看他的东西。”   “那天我哥晚上要参加一个聚会,因为时间太晚我睡着了,他没有告诉我,我半夜做了噩梦尿床,哭着抱着床单找他,结果却发现他没在屋里……我心一下就慌了,感觉手脚跳跳地发麻,脑袋嗡嗡响。我从楼上爬到楼下挨个房间找,当我找到书房的时候,却意外发现里面有光透出来——他的电脑竟然没有关。”   舒墨深深地吸了口烟,仿佛随着言语的深-入回到了那个夜晚。   “他的书房一直是禁-区,除开他本人在的时候,其他时候都不准别人进去,就连清洁也是他自己打扫。我偶尔进去,也被要求只能坐在自己的小书桌上看书。而那天,房间不仅没有锁,电脑也还开着,估计是走的太急,忘记锁门。   “我从小好奇心就重,注意力也不集中,很快被书房吸引了,对他消失的恐慌也顿时去了大半,偷偷摸摸钻进他的书房,坐在电脑面前,发现那是一个聊天室。”   “那时候的电脑还很老旧,用的是CRT显示器,聊天室全是英文,没有自动翻译阅读的程序,看起来很难懂,不过书桌上有一本翻得卷边的中英文翻译字典,于是我对照上面的字母,顺着查,突然发现其中一个词是‘suicide——自杀’。”   容铮观察着他的神色,突然问:“那时候你多大?那么小就会用字典了,能认字吗?”   “六七岁。”舒墨看了他一眼,“这很稀奇吗?小萝卜认字也没看你惊讶,我小时候是我妈在带,她受西方教育影响很深,从四岁开始就教我认字,在六岁的时候,已经能阅读很多杂志报纸,那时候我最常用的书籍工具,就是字典。”   见容铮没有其他疑问,舒墨拿起烟轻轻晃了晃,抖落掉烟灰,继续说:“听我说了那么多,你应该明白,‘自杀’两个字对我而言格外敏-感……我爸的死,官方定义为畏罪自杀,而我妈是当着我的面自杀。‘自杀’这两个字就像是我命运里阴魂不散的魔咒,一下就让想起我妈当时惨不忍睹的死状,下意识第一反应觉得我哥也打算自杀。我急得满头大汗,无奈自己看不懂更多的字,便手忙脚乱地跑到养父房间,却发现他也不在,只好跑到一楼的佣人房间,把不懂英文的女佣叫来,帮忙打印了那张聊天记录。”   “后来我把打印出来的聊天记录藏了起来,还特别嘱咐家里的女佣要注意刀具利器,不能给我哥自杀的机会。那段时间我就跟小尾巴似的对我哥寸步不离,只要他不在我的视线里就非常不安。可他的表现很正常,没有我妈死之前那种歇斯底里,我甚至还问过他,有没有想死的想法,他第一反应是我是不是出了什么问题,还反过来要求我见心理医生。   “后来他跟我一再保证,不会随便丢下我自杀,我才慢慢重新放宽心,我想总不能抛下我一个人。但关于那晚看见的关于自杀的词,一直埋在我心底阴魂不散,于是我想了个办法,故意把里面内容切成两个两个的短词,跑去问身边人,在花了近一个月时间后,我终于拼凑出了完整的对话。”   舒墨这时抬手抓了一下头发,轻轻呼了口气:“我对于那些对话到现在都很清楚,那张聊天记录就在我在F国房间的木地板底下,在我离开之前,还拿出来看过一眼。那上面的第一句话是——   ‘最后她从屋顶摔下去,报纸上写的自杀。’   ‘有点可惜,她的头发和眼睛,让我想起我妹妹的芭比娃娃。’   ‘我留了照片,你可以收藏在你的收藏品里尽情怀念她。”   ‘等等,你留了那种东西,万一被人怀疑了怎么办?”   ‘我们动了手吗?我们什么也没做,是她自己不小心掉下去的,不是吗?’”   ‘对啊,从始至终,我们什么也没做。’   我当时看了这些对话,觉得他们可能在谈论一个女孩的意外事故,但他们谈论的内容,却莫名让我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我搞不准是真的,还只是青春期少年的妄想,直到有一天,我突然听见我养父提起,我哥哥就读的那所学校里,有个金发碧眼的女生,因为和父母吵架想不开,跑到学校的屋顶跳楼自杀了。然后我听见我哥说了一句只有我和他能听见的话——‘或许,她是被人推下去的。’”   这时,站在桌前的容铮,忽然感觉有一股凉气吹在了脸上。   舒墨感到一阵口干舌燥,他抿了口水,继续说:“当天晚上我做了噩梦,梦见自己站在学校屋顶的边缘,旁边站着一个女孩,她的头发被风吹起,我只能看见模糊的面貌,还不等我靠近,突然一只手出现,把她直直推了下去,我一下吓醒了,从那天开始,我就怀疑起我哥,认为他和那女孩的死有关系。   “但无凭无据,警-察也给出了最后的侦查结果,认为的确自杀无疑,可一想起那个聊天室,就非常不安。于是我偷偷开始做起调查,趁我哥离开后,就偷偷上他的电脑,发现里面的内容越来越可怕。”   “他们开始策划一些恐怖的东西,像是建立一个没有道德和法律拘束的网络黑市,贩卖一切可以贩卖的东西,那里面可以解放人类最邪恶一面。”舒墨说到这里,顿了顿,突然问容铮,“你记得阁楼里突然发现的录像带,那些录下专门狩猎女性,囚禁,强-奸,虐杀的视频吗?”   容铮放下手中的烟,拧起眉问:“纪录片那个?”   “嗯,”舒墨点点头,“其实,当我在网上无意间看到那些视频的时候,我一下回忆起他们当年谈论起搭设网站的话——‘聊天室免费提供,直播的时候可以和观众互动’……‘每只猪都会标上价格,他们的心肝脾肺肾,肠子也不要浪费’……‘总要给参加者一些甜头,如果没钱,那可以时常搞一些投票。’……‘把猪卖掉给人处理是很好的主意,但处理尸-体很麻烦,稍不留神会引起注意’……”   “猪?”容铮记得在纪录片里,于彬专门称呼那些被他抓住的女人是猪,也因为这个称呼,舒墨提出凶手不是他儿子于文海的想法,难不成他们谈论的猪也是人?   一种荒谬感油然而生,这段聊天记录就像是在商量构建一个供全世界变-态游玩的乐园,把人当做畜生一样贩卖。容铮倒抽了一口凉气,觉得整个背脊都凉透了,不由自主压低了声音:“你当时在网上看见那段视频,认为视频里的人很有可能和当年聊天室的人有关系,所以你才千方百计想要加入特殊案件调查组,想要查清楚他们的身份,是这样吗?”   “差不多。”舒墨曲起手指用力敲了下桌子,轻轻抿起了嘴角,“我从他们聊天过程,看出他们这些人非常狂妄,极度自我,拥有反-社-会人格,同时又精神变-态。”   说到这,他厌恶地眯了下眼睛,鄙夷地说:“但在生活中却是常常受欺负的小可怜。懦弱不起眼,经常抱怨被生活里的某个人不怀好意对待,想要把这个人当成下一次的‘猪’,在幻想过程中把他们明码标价。他们在社会中属于典型的‘边缘人群’,却又天赋异禀,聪明过人。他们是典型的自由派和无政-府主义,却又异常孤独。他们有急切寻找志同道合的人并做自我宣传的愿望,因此设想了许多寻找‘同伴’的想法。   “但我一开始没放在心上,曾一度放宽心认为,那不过是一群极端的中二高中生妄想,毕竟是连科幻小说也不可能的场景。直到2003年美国军方研发出了可以匿名身份的TOR,2009年1月3日比特币诞生,全让一切不可能成为可能,所以我认为他们已经制造了这样的一个乐园——”   “等等。”容铮突然打断他的话,“你哥哥是在什么时候去世的?”   舒墨眼角不明显的一跳,放在桌子的手轻轻握了起来:“八年前,2007年。”   作者有话说:①节选自纽约客。 第503章 致命的吸血伯爵(九)R的真相   容铮皱着眉拉过椅子,在舒墨对面坐下:“你一再说的疯狂的事情,就是你认为你哥真的建立了变-态乐园?可他不缺钱,为什么要这样做?因为他在国内那些遭遇?想要报复社会。”   “恰恰相反。”舒墨摇了摇头,“你可能没法理解极端自由主义的认知,我哥从小就对自由有非常渴求的愿望,可能那时候他只是期待能逃离那栋令人窒息的别墅。毕竟①‘在网络上,没有人知道你是一条狗。’1996年的时候,约翰佩里巴洛发表过《网络空间独立宣言》,提出制造没有审查完全匿名自由开放的社会,从那时候起我哥就开始沉迷电脑,对完全自由、毫无拘束的世界非常着迷。   “在后来……我父母死后,他开始变得偏激,对所有当权政-府机构产生仇恨,到F国后,接触了自由派和无政-府主义思想,他们的这种欲-望更加强烈。   “他小时候想要抵抗我外公的权威,后来我父亲遭迫害,他又产生抵抗当权机构权威的想法,到国外他在学校、社会因为外貌不同语言有口音受到取笑,他又想和整个社会主流形态做对抗的想法。   “其实,他一直想要对抗的,是地球上统治阶层的人,想要撼动巨人的脚趾,挑战他们的霸权地位。可能他的初发是好的,你知道《暗杀政治》这本书吗?”   容铮摇了摇头,无论是手机还是电脑,他都很少接触,他对网络有种根深蒂固的偏见,认为网络的虚拟性会加大人性的弱点,让人们变得更为激进,口无遮拦,易怒好斗。这种偏见大概是容一诺传给他的,此前他从没想过有什么问题。   其实他从有意识来一直在和他反抗,无论是生活还是工作,总是不想被按部就班活成一个无情感傀儡。但到现在,他忽然意识到,自己早就受到影响。   或许就是舒墨说的精神控-制,才让他无意识下活成了和他父亲一样的人。   “大概讲述的是,在虚拟网络上设置一个匿名性质的奖金池,让民众来参与赌博公众人物的死亡日期,猜对日期的人可以获得奖金池内所有奖金。作者的这种设想,是为了创造一个更好的世界,比如这个企业家和官员滥-用-职-权,贪赃枉法,公众对他的愤怒就会变高,投放奖金池里的钱也就越多,钱越多,就会有人忍不住动歪心思,所以就有了暗杀市场。政客和资本家为了不上暗杀名单,尽可能多为民众做事,初衷看起来是好的。我哥估计就是这种想法,创造一个能制约资本家和政客的社会,开展一场网络上的革-命,但后来他可能害怕了。”   容铮皱起眉:“是因为聊天室里的内容?匿名性和彻底无规则的自由放开了人性中最危险可怖的一面,那些人开始肆无忌惮地谈论杀死贩卖人类,甚至打算建立一个邪恶的社会,你哥哥感到了危险。”   舒墨突然嘴角斜了一点,冲他笑了,他摇摇头:“你觉得,对于战争中受到迫害的人来说,杀死外来入侵者,他们会感到内疚吗?”   他微微晃了晃脑袋,过了一会,说:“我哥是个复杂的人,也是个疯狂的人。我并不想单纯谈论他到底是好人还是坏人。因为在他还没来得及做任何坏事的时候,就已经过世了。而他的死也充满了谜团,当时,在被绑架的时候,我哥曾用很小的声音和那些人说了一句话,这句话我谁都没有说过。”   容铮手在扶手上一撑,坐直了身-体:“他说了什么?”   “我哥他说——‘你们怎么把我弟弟牵扯进来。’”   容铮不可思议看向他:“所以,你一直都知道……”   “我只听了这句话,后来发生什么,我根本不清楚。只知道他突然发了疯,至少在我看来,他的态度完全不像认识那群人。所以我也很迷惑到底是怎么回事。”舒墨叹了口气,“我认为,我哥当年突然发疯,不仅仅是我,也让那个组织里的人措手不及。他们应该一开始计划拿到武器,展开他们某种不可告人的目的,却因为我哥突然发疯,不仅让计划告破,还让我哥丢了性命。他在那个组织里一直是灵魂人物的存在,所以这对他们可以说巨大损失——精神支柱、信仰、经济来源……这些随着他的离去全都没了,那群人不得已隐藏了起来,在之后的八年消声灭迹。   “我暗中调查了很多年,想搞清楚当年他们到底是发生了什么,还有我哥为什么会突然发疯,但一无所获……我只知道,在我哥死后,那个曾经聊天室里设想的世界已经产生了,他们掌握了你想象不到的疯子、精神变-态、野心家、财富权力,所以才能不动声色地设下圈套,引我们去调查背后的事情。”   容铮不解地问:“为什么?他们已经拥有了一切,为什么还要做这些?”   “和我哥有关系吧。”舒墨低眉,轻轻握紧了拳头,“那样的深仇大恨,早就刻进骨血里,就算是死也阻拦不了。但复仇太危险了,或许,他早就料到会有死的一天,所以做了某项计划,写在了他被盗的日记本和电脑硬盘里,可惜那东西被盗走了。我曾经以为他们消失了,再也不会出现,直到我回国后,看见那些视频,才突然间意识到,他们一直注视着我。我不清楚我哥做了什么,让我哥即使死了,那些人也不得不遵从。他们要完成我哥的遗愿,而我的目的,就是找到那些人搞清楚当年的真相。”   容铮沉声问:“你哥的遗愿是什么?”   他的嗓音变得又沙又紧。   “不知道。”舒墨摇了摇头,放开拳头,他靠在椅子上,把最后燃尽烟头摁灭,轻轻地说,“这也是我那么多年,想知道的。”   容铮艰难地消化着这段往事,舒墨这一晚的坦诚,几乎解决了他所有的困惑和疑问。   原来这半年来发生的种种不可思议的案件,竟然和十六年前一桩往事有关。   蝴蝶轻轻扇动翅膀,引发了巨大的风暴,那些布满血泪的回忆,曾经不露山不露水,在漫长的潜伏埋线后,十六年后终于展开了他的复仇。   精心设计,巧妙设陷,把身处各地的他们从五湖四海引诱过来。   舒墨的哥哥到底是怎样的一个人,能在死后布下这样大的局,把所有人耍得团团转。   假如他还活着,世界恐怕要大乱。   容铮轻叹了口气,有这样一样可怕的对手,光是假设,就让他出了一身冷汗。   来到淮赧市,舒墨是网上爆出的恐怖视频,自己则是因为南湖大学分尸案里莫名其妙的一条短信,吕傅勋则干脆牵连在案。   其他人呢?是不是也有未知的原因?   今天看来,所有的一切早就预埋已久。   池剑,白冰,多米,欧阳……调查组里的每个人都似乎成了这张巨大棋盘里的一个棋子。   他们这些棋子到底会何去何从,在那计划了十六年的复仇里到底会扮演怎样的角色?   而那些人又怎么保证,他们这些棋子都会乖乖听话,每一步都走在特定的位置?难不成……有双不怀好意的眼睛一直在默默注视着他们?   那双眼睛会是谁?   会不会就在他们内部,和他们朝夕相处?   那些本来跟着舒墨的坦白而渐渐清晰的真相,在此时,又盖上了重重的迷雾。   容铮抬起头看向舒墨,舒墨已经陷入了沉默,他双手垂在身侧,浑身紧绷已经放松,手指像是在弹钢琴一样在腿上轻轻弹着,嘴里轻轻地开合,似乎在唱着什么。   每到思考的时候,舒墨都会有这样下意识的动作,但他似乎对此毫无所觉。他的双眼深邃又清澈,却望不见底。   他在想什么呢?   是在回忆过去吗?   还是和他一样,在反复思考之后,感到更加的迷茫。   “以后,”容铮垂下目光看向他,缓缓地问,“他们还会做什么呢?”   舒墨轻轻眨了眨眼睛。   一个简单的问题,换来是更浓重的沉默。   舒墨换了个姿势,仰躺在座椅上,无神地望向天花板上的灯,望着那些流火般的光晕在眼中一个个扩大,变成了一团艳红色的火焰,在那不时炸裂的火苗里浮动出一张张痛苦、惨叫的面孔。   那是他不得不隐瞒的过去。   他能清楚感到那些烫人的热度,还有残留在手里,那根细细的鱼线,仿佛锐利的刀锋,随着他不断使力,红色的斑点染上了白色的皮肤,筋膜断裂,血液涌出,那双瞪大了、凹陷进眼窝里的眼球,几乎要从眼眶里挤出来。   舒墨再次眨了眨眼睛,那恐怖的幻影又飘然散去。   “你有没有怀疑过我?”舒墨突然问。   他的声音很轻,容铮有一秒怀疑是自己听错了。   “有过。”容铮愣了一会,淡淡地开口,可能刚抽过烟,他的嗓音有些沙哑,他喉咙滚了滚,“对不起,我的工作,让我怀疑一切需要怀疑的地方。”   舒墨没有太大的表情,甚至有些认同地点点头:“我不是很懂得伪装的罪犯,常常在你面前露出些马脚,而且那些短信非常明显,一直在不断引导你怀疑我和那个组织有关系,别有用心地在你和我之间设计障碍。虽然不知道他们这么做的最终目的,但他们的每一个计划,必然是有原因的,可我今天和你说了那么多,他们也可能是猜测不到的。”   这时,容铮突然担心地望了一眼阳台上的监控。   “你放心。”舒墨顺着他的目光望过去,嘴角微微上弯,露出一个似笑非笑的表情,他手指轻轻揉着左眼,说,“在我哥哥走了后,我就对所有网络和电子设备格外不信任,专门委托了我养父在军方的朋友,弄了一个隔离设备,这东西我随身带着,我们的所有对话都泄露不出去。”   容铮明显的松了口气,方才他们说的那些话如果都是真的,一旦透露出去,那就打草惊蛇了,紧皱的眉头舒展开了。   舒墨看着他笑了,半晌,问:“你是什么时候解开对我的怀疑?”   他的声音很轻,烟雾似的,说到最后的时候,如果不仔细听,几乎钻不进容铮的耳朵。   容铮抬头,望向了他,这时候雨渐渐小了,只有落水管里雨水从雨棚上掉落下的声音,“滴答”“滴答”雨声带着节奏脆生生地落在地上,远处被风吹得乱颤的树枝,已经渐渐停止,一切恍惚间又归于平静,他把抽完的烟摁灭在桌上的烟灰缸里。   “在你被彭泽绑走了以后。”容铮平静地开了口,“那之后你陷入昏迷,昏迷了差不多半个月。有一天,周鹏突然给我打来电话,说出了事,冬宁开了绑架直播,那时候R也同时出现。我们调查过程中,不断发现消息泄露,像是被对方牵着鼻子走,很快就想到了是不是有内鬼。其实我中途有打电话给廖城嘉确认过,那时候得知你还在昏迷,我就全放下心了,觉得这事情和你没有关系。”   说到最后,容铮深吸了口气:“舒墨,对不起,我不该怀疑你。”   “你一定很纠结吧。”舒墨不怎么在意地点点头,没心没肺地说,“一边是作为刑警的责任,一边是相爱的爱人。在查案过程中,总是能发现案件的嫌疑人和自己爱人有细微的关联,你作为警-察必须要揭露真相,可作为爱人你也要保护爱的人不受到受害。不过,你做的很好……“   他说到一半顿住了,伸手握住了容铮的手:”容铮,你是个很好的警-察,有原则,也是个好恋人,一直保护我,信任我。”   容铮突然觉得喉间被什么堵住,忍不住抬手,轻轻揉了揉舒墨的头发。他看了舒墨半晌,把他垂在耳边的头发撩在耳后,哑声说:“对不起。我……”   “太好了。”舒墨突然打断他的话,这时他的心情活络了起来,好像方才彼此的坦白,让他压-在心里的石头终于消失了,他放松地笑了笑:“我们应该早点聊一聊。”   容铮摇了摇头,无奈地叹了口气,他感觉这一晚的心潮起伏,积蓄起来的满腔郁闷,都在舒墨这两句话间烟消云散。   他轻叹了口气,还想说些什么,这时手机上弹出两条新闻,他低头看了一眼,发现已经快四点了:“你该休息了,明天你还要上课。”   舒墨将两条腿贴着胸屈了起来,然后踩着椅子,抱着膝盖抵着下巴,歪头看他:“就这样?”   容铮一时没明白:“你还有什么没说完的吗?”   舒墨眨了一下眼睛:“按照剧情,听了我的童年故事,知道了关于我父亲死的巨大阴谋,还有我哥很有可能是个被全世界变-态崇拜的邪-教头子,你不是应该倍感沉重和压力,对我说了那句对不起后,你就抬起沉重的步伐,说想要一个人好好静静,然后简单收拾了下行李,离开这个房子——”   容铮很好笑地看着他,在舒墨说得摇头晃脑,开始越来越不着边际的时候,突然伸出手握着他的手臂把人拉了起来,然后低头去碰了碰他的嘴唇。   舒墨很夸张地捂了下嘴,懊恼地说:“你还亲我。”他往后退了两步,用凶狠的目光瞪着容铮,像只怒视的仓鼠,撅起嘴说:“给你最后一次机会,想要静静的话,现在出门,我不会多想什么。”   容铮没说话,只是抬手把他抱了起来,放在了桌子上,一边撑着桌子,一边躬身靠近他。   舒墨和他对视,心脏飞快地跳了两下,歪头避开视线,勉强地撑着方才的气势,顺着刚才的话想继续说:“你怀疑我也是对的,我出生不好,一家都死的不明不白,回国后也找人开后门进调查组,还故意几次三番主动接近你,每次不好的事情也都发生在我身边,我要不是柯南就是通体漆黑的黑衣人,说不准以后还会遇见更可怕的事情,你要走就尽快,不然我——”   说着说着,舒墨自觉闭了嘴,因为他发现这话说起来已经歪了他初心,乍听起来像是受了委屈,在冲容铮撒娇,而他明明不是这个意思。他嘴角耷拉下来,连带整个身-体都往下垂。   容铮看着他静抿的嘴唇,哑然失笑,真是个小骗子,他还差点真以为他不在乎。   他伸手把舒墨掉在额前的头发往后拨了拨:“我不想走。”   舒墨抱起手臂,歪着头看他:“为什么?”   “因为,”容铮认真地说,“没有你,我睡不着。”   舒墨抿紧的嘴唇,终于忍不住翘了起来。   容铮低头吻他的额头:“你先去睡,我把东西收拾了就过来。”   舒墨挑起一边眉:“我还不困。”   容铮低头看着他,突然轻声说:“我很想你。”   舒墨睁大眼睛,那双狭长的眼尾微微有些发红,容铮抬手摸了摸他的眼尾,他的脸冰冰凉凉的,屋里的冷气开得有些大,以至于他的整体体温要比平时低一些。   舒墨垂下视线:“真不走了吗?”   “嗯。”容铮伸手把他抱了起来,那只搂着他腰的手格外用力,他附在舒墨的耳边,“一辈子都陪着你,好不好。”   舒墨伸出手,搂紧了他的脖子,轻轻眨了眨眼睛,不再说话了。   ……   周鹏回到家的时候,天边已经亮了起来,他前两个月一直住院,昨天刚出院就马不停蹄回局里报道,一直忙到现在才刚喘上了口气。   他心底算了算,从他离开到回来,差不多有小半年了,难怪屋里格外冷清,门上贴着的水电单已经重了五六张,要是走空门的发现了,铁定要进去探一探。不过还好,他一穷二白,没什么可偷的。   他进门把拐杖放在门边,然后一蹦一跳地把鞋甩开,再把制服脱下抖了抖挂在衣架上,这才又撑着拐杖往屋里走。   走了两步后,他突然感到了些不对劲,发现屋里多了点什么东西,就在他面前的客厅正中心,突然多了一个大纸箱。   作为一个忙得晕头转向的光棍刑警,回家路线基本是玄关到卧室,客厅和阳台完全就是摆设,里面原来装修成什么样,到现在几乎没有动过。所以现在眼前这个突然出现的纸箱,他能百分之百的肯定,铁定不是他的东西。   难不成是他老妈偷偷买来的?   这也不太合理,老太太送东西来一般都会帮忙收拾打整好,不会连包装都没拆就把东西搁在客厅正中央,这实在太碍眼了,严重影响了老太太的强迫症。   客厅没开灯,阳台在对面,厚实的窗帘全拉上,只有玄关的光投进去,依稀能看个大概纸箱的模样,四四方方的一个正方形箱子,黑乌乌的一团。   周鹏心里涌起了一点好奇,他一手撑着拐杖,实在不想多一手再去费神开灯,干脆就摸着半黑走了进去。   走到箱子边,他先拖过来一把椅子坐下,箱子高度刚好到他腰部,一伸手就能碰到。   他从腰间取出钥匙,用钥匙尖划开了胶带,正要揭开那纸箱,这时,“呜”的一声狂风呼啸着吹过,深蓝色窗帘被吹开了,几滴冰冷的雨水顺着风吹在他脚边。   周鹏下意识抬起头,发现阳台的推拉门不知什么时候被推开了一条小缝……   不对劲!   他陡然停下手中动作,眯起眼来。   这是周鹏下意识的回忆动作,做刑警的一般都接受过专业记忆训练,他回忆起离开家前一晚——那天他接到电话,就径直从卧室出来朝外狂奔,而客厅旁的阳台……他压根就没有开过。   周鹏深吸一口气,从裤兜里掏出手机,一边拨号,一边单脚跳着朝阳台走。   隔壁楼的灯光从阳台缝隙照进来,影影倬倬,他拨通了电话,手撑在推拉门上探头朝外看。   雨雾苍茫,灯光闪烁,电线杆上夹着个瘪了半气的红色气球,几只小老鼠窸窸窣窣从街对面走过。   “喂,妈啊,您还在睡啊……嗨,我能有啥事,就叫你起床上厕所,哈哈……不跟你贫了,对了,你这几天来我家没,那你有没有放一个纸箱……哦,没有啊,那我家窗户你给我通过风没……也没有啊。行了,没啥事,你去上厕所吧。”   周鹏嘴里打着哈哈,脸上却是一片肃穆,阳台被打湿的地面上,有半个泥脚印。   他把手机的电筒打开,顺着那泥脚印一路往里照。泥印越来越浅,一路到了客厅,直到纸箱旁,才消失不见了。   房间里一片死寂,周鹏屏住呼吸,有个问题此刻在脑海里盘旋不去——那个进来的脚印,怎么没有出去的呢?   周鹏深吸一口气,被夹着雨的冷风一吹,浑身激起了一层密密麻麻的鸡皮疙瘩。   那横陈在客厅中间的箱子,仿佛是鬼怪的魔盒,而那排脚印就消失在箱子旁。   一堆假设飞快充斥进周鹏发胀发昏的脑袋里,有人从阳台翻进屋里,在客厅放下一个箱子,然后离开的时候,刻意擦掉脚印……不对,这说不通,知道擦脚印为什么不擦掉进来的?   难道……那人就藏在屋里,可和前个假设一样,既然躲在其他地方,怎么会没有脚印呢?   最后一个猜测,那人从阳台走到客厅中间,放下箱子,然后躲进了箱子里。   周鹏盯着纸箱,瞪大了眼睛。   要报警吗?   周鹏心里“呸”了一声,自己不就是警-察。   那箱子其实不大,装一个成年男人有些勉强,但现在,那箱子在周鹏眼前无限放大。   周鹏满头大汗,捏紧了手里的甩棍,他的配枪早就在生病期间上交了,这时候唯一的武器,也就手里这把甩棍了。   石膏还没拆的腿碰在地砖上,发出“咔擦”一声脆响,周鹏咬着牙,蹑手蹑脚走上前。面前一片死寂,背后狂风呜呜的吹着,周鹏想,那简直是鬼在嚎。   走到箱子前,其实也就花了不到一分钟的时间,他深吸一口气,把手机搁在旁边的茶几上,甩棍拿在右手,左手去揭开那箱子,一股怪味瞬间扑面而来。   在模糊中看了一个大概,周鹏手下一哆嗦,“啊”的一声,吓得一屁-股跌坐在了地上。   那箱子里蹲坐着一个人,浑身是血,只露出一双白森森的眼睛,正一眨不眨直勾勾地看着他。   周鹏胆子向来算大,不信鬼神,自然知道眼前坐着个人,还是个血淋淋的人。   他咽了口唾沫,深吸口气,想要翻身坐起,却发现自己刚刚吓得过头,加上病还没利索,手脚一阵发麻发软。他焦急坐在地上好一会,约莫有五六分钟,就和那血肉模糊的人大眼瞪小眼许久,全身依旧像被定住一样,一动也不能动。   忽然,他意识到了点什么,那人过了那么久,居然没眨过眼睛,就保持原本的姿势,一动不动,难不成,是一具尸-体。想到这里,顿觉头皮阵阵发麻。   周鹏赶紧摸出手机打电话给正在值班的兄弟,解释清楚屋里发生的事情,要他们先别声张,让技侦和法医先来勘察现场,做完这一切后,他长吁了口气,感觉脑袋一钝钝的疼,像是有个钢钉,正从太阳穴一梭梭往里打,他摊平四肢躺在了冰凉的地上。   冰凉的触感,让他疼痛好受了不少。   他急速地喘了几口气,上次的伤还没完全好,这精神一集中,立刻感到浑身脱力。他抬头仰望着天花板,这栋房子已经有些年代了,天花板的漆受潮已经发霉龟裂,裂开的纹路像是一张巨大的蜘蛛网,他感觉自己像被那张巨网困住,死命挣扎,却逃脱不开,而那流着涎水的八脚蜘蛛,正藏在黑暗的角落偷偷窥视他。   他的耳朵开始出现嗡嗡嗡的蜂鸣声,眼前也变得模糊起来,那些蜘蛛网在黑暗中仿佛蒙了一层面纱,在恍惚中,他隐隐约约听见了“嘎吱嘎吱”的声音,他下意识抬起头,看见角落里有一双冒着红光的眼睛,正一动不动地盯着他。   你想要吃了我吗?   那就快来吧。   我正等着你。   ……   ……   ——到家没?   ——刚到宿舍。   ——我忘记,你是Z大的高材生。   ——什么高材生,混日子罢了。   ——呵呵,谦虚。   ——你才是真的厉害,那么年轻就开上奔驰了。   ——相信我,你也会很快有的,只要我们的合作走上正轨。   ——呵呵,说老实话,我本来以为你是女孩子。   ——哈哈,是不是让你有些失望了。   ——那倒不至于……   ——放心,只要有了钱,女人就会有的。   ——嗯,你说的对!   ——今天你感觉怎么样?   ——说实话,开始有些紧张,还有点害怕。   ——第一次,都会这样。不对,你是第二次了。   ——之前不一样,那时候完全没想过会赚钱……也没想到要故意去整蛊不相干的人……   ——哈哈,先告诉我刺-激不刺-激。   ——当然刺-激,我都快吓尿了!   ——那个老大爷还想占便宜呢,完全没想过你是个戴假发穿假裙子的男人。真别说,你化妆还挺好看的。   ——别说了,如果不是为了赚钱,我打死都不干,就是……   ——就是什么?   ——就是担心被同学看见。   ——放心不会的,这论坛的客服群主要在海外,再说了,你这相当于搞笑演员,你看有人会瞧不起周星驰吗?   ——呼,这我就放心了。   ——我现在正在剪辑录像,刚好是那老爷爷听见你用男人声音说话的瞬间。   ——哈哈哈,当时他那个表情,真的太有意思了。   ——还好你跑得快,不然那大爷非得抓你到派出所去。   ——他敢吗,难道要让自己老伴孩子知道自己不甘寂寞跑到公园里嫖娼?   ——哈哈,不就是因为这样,我们才选的他吗?不过效果真的不错,我今晚通宵把视频剪辑好放到论坛里,明天就能看见收益了。   ——期待!希望能有很多人买。   ——没问题的,相信我。   ——嗯,我相信你!   ——我有预感,你和我合作,我们会发大财的。想象一下,躺在钞票床上。   ——哈哈,我已经有画面了!   ——看看你的账户,今天胖子的那个视频入账已经全部打给你了。   ——谢谢,你人真好。   ——小事情而已。不用谢,我们是合作搭档。   ——嗯……我其实有个问题。为什么要选择我呢?   ——原因?呵呵,大概是因为你的运气真的很好。   作者有话说:2021.8.18重修 第504章 致命的吸血伯爵(十)人偶箱子   “咚咚咚——”   周鹏猛然惊醒。   一阵急促的敲门声轰然炸开,他先是惊了一下,随后看见眼前的箱子,这一眼看得他浑身直冒寒气,记忆顿时铺天盖地朝他涌来。   他居然就这样躺在地上睡着了,茶几上的手机已经震到了地上,上面有十几个未接来电,敲门声已经转为撞门声。   坏了,他们该以为我出事了。   周鹏赶紧扯着嗓子喊了一声,然后翻身坐起,撑起拐杖走到门边,把叫来的同事迎进屋里。   外面果然已经聚集了不少睡眼惺忪的邻居,狭窄的走廊已经挤满了人,七嘴八舌谈论着,热闹得像早八点的菜市场,看向周鹏的眼神无一例外是怀疑。   这是把他当做犯罪分子了。   周鹏连忙笑着挥舞手,把那几个穿着制服的同事往里推:“没事,都是我同事,找我谈事呢,打扰了各位,赶紧休息吧。”   四方瞧稀奇的邻居立刻不欢而散,他们从方才信息里知道了两条,一是没有稀奇可瞧,二是楼里住了个警-察。   第一条没什么,第二条却引起一片波澜,至于什么样的波澜,周鹏不清楚。   周鹏关上大门,背贴着门板吁了口气,然后一脸严肃指着客厅:“就是这破纸箱。”   几个同事在门口换手套和鞋套,其中一个拿出相机,回头说:“周队,刚才我们还以为您出事了,所以才把动静弄得有点大。”   “谢谢,费心了。”周鹏摆摆手,从兜里摸出烟,一人递了一支,“对不住,刚出院,身体没好利索。”   不知道为什么,周鹏没有联系组里,而是鬼使神差地一个电话打给了值班室。   几个人理解地点点头,来的是几个科室值班的小年轻,二十出头,正是精力最好的时候,也乐意挣表现,技侦的小刘扫了一眼周围:“周队,怎么不开灯啊。”   周鹏回来到现在,只开了玄关的灯,这时候外面的雨停了,有些光从外面渗进来,但不多,只能依稀看见模糊的影子。   “啪”的一声,大灯打开了,周鹏马上别开脸避开光,这时,他听见几声吸气声。   “就是这个箱子?”   “嗯。”   几个人连连称奇,纸箱有四面被涂黑,其中有一面正对着电视机的,被涂了一个大大的问号,看起来有点像小孩子玩的魔术盒。   挺奇怪的,这到底什么意思?   几个人面面相觑,周鹏面色却是一沉。   “什么时候出现的?”   “不清楚。我今天才回来。”   “脚印35码。”   “这么小?”周鹏皱眉,他忽然感到有些说不出的古怪,但这种古怪的感觉又不知道来自哪里。   小刘走到箱子边,拿起相机“咔擦”“咔擦”先拍了几张,又朝身旁同事使了一个眼神,示意帮忙把箱子打开,然后对着里面拍了几张。   虽然早有心理准备,但开箱子的瞬间,周鹏还是有想吐的冲动,倒不是他不习惯看尸体,比这个还恐怖的还见过,这完全是生病的原因。   周鹏走到冰箱旁拿水,心里忍不住想,我这是成了废物了吗?   周鹏并不知道他现在的情况,其实有些像创伤后应激障碍,他手抖脸发白,深呼吸了好几次,才让疾跳的心脏恢复,就在这时,那几个小年轻,又突然同时发出了一声“咦”。   “周队,不对啊,您再来看看。”   周鹏皱起眉,一阵心浮气躁,果然刚出学校的不靠谱。   等他走到箱子旁,再朝里看的时候,不由地瞪大眼睛。   箱子里面那个浑身是血的人,压根就不是一个人,而是一个塑胶模特。   周鹏深吸一口气,那刺鼻的味道再次冲入鼻腔,却不是血的味道,而是油漆的味道。   几个人七手八脚把塑胶模特抬出来,这时候门又被敲响了,法医来了,接着瞪着箱子里的塑料模特发愣。   他忍不住大笑起来:“这就是你说的尸体啊。”   周鹏也想笑,但他发现他笑不出来。   因为在他半小时前的记忆里,蹲在箱子里的,分明是个人,但现在,里面却是一个塑胶模特。   这还是具体型稍小的模特,不像橱窗展示的,比较软,身上未着寸缕,头上戴着黑色假发,全身涂满了红色油漆,除此之外,模特脸上能活动的假眼睛贴了胶带固定,以至于看起来面目有些狰狞。   难道是自己真的没有看清吗?   闪光灯乍起乍落在屋里咔擦咔擦亮着,周鹏戴上塑料手套,蹲下-身查看那具人偶。法医蹲在他身边,拿出根中-南-海叼着没点:“有点意思。”   周鹏心情不爽,闻言莫名其妙看他一眼:“这又不是人,你能看出来什么意思不意思?”   法医先是高深莫测地笑了笑,压低声音对他说:“这你就不懂了吧。”他手指着模特说:“这代表一具尸体,而那双眼睛,代表死不瞑目。”   周鹏烦躁地眉头一皱:“你怎么知道?”   法医“嘿”的笑了一声:“你难道不知道这种人偶?”   周鹏一脸的茫然。   法医抽了口烟,耐心解释:“这不是橱窗里用来展示成衣的塑料模特,而是一种用硅胶制作,材质柔软的仿真人偶,经常用在电视剧里扮演尸体。”   周鹏心里嘀咕,这他娘地都是假人,有什么区别!   法医站在他对面,抱着手臂,认真打量了他几眼,促狭地笑着说:“你是不是……得罪了什么人啊。”   “我得罪的人多了去了,只要犯过罪的人,都和我有仇。”周鹏嗤笑一声,心里却是转了几个弯。   按照泥脚印的状态,这人应该是在今晚下雨的时候进来,时间估计在凌晨三点半到五点之间,而且这人肯定知道自己不在家,不然进来就和自己撞个正着,不等于投案自首吗?   知道自己今天出院,晚上还一直在局里加班的,只有市局的同事,可……不对啊,如果是同事,搞这么一出干嘛?   恶作剧也不至于,害他也不可能。而且反侦查意识太差,居然还留下脚印。   对了,这个脚印也很奇怪,只有35码,像是个女人,可爬五楼,女人的力气怕是不够。   不是他瞧不起女人,实在是这破房子的外墙条件有限,只有一根煤气管道可供攀爬。这种管道极细,想要在这上面借力攀爬,不仅需要手脚足够灵活,还要有足够的力气。   还有,他估计这个人已经暗地里调查他很久了,不然不能像这样掐着点搞这么一出。   而且不一定是熟人。   知道他出院没出院很简单,医院住院部是开放的,只要去看一眼他的行李还在不在就能确定,然后只要守在他家和市局门口,就能确认他的行程时间。   当然,这就需要有人帮忙,一个人蹲在市局门口盯着,另一个人就到他家,背着箱子顺着煤气管道爬上来,在他房子里故布疑阵。   要真是这样,这些人倒是还真能折腾。   不过,有几点他想不明白。   首先,外面下着暴雨,可箱子是干燥的,没有一点水痕,阳台上也没有箱子宽度的水滴印记,那箱子是怎么进到屋里的?   其次,故意留下的只进不出的脚印,只是为了吓唬他还是真的粗心留下?或者是故意用小码脚印迷惑他。   还有,特意在他房间里留下的这个箱子和模特,其中代表了什么讯息?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   这时,小刘突然大声喊了一声:“周队,来看看这个。”   周鹏回过神来,跳着脚走过去:“怎么了?”   小刘敲了敲箱子底,说:“底下还有东西。”   周鹏连忙摆手:“把箱子翻过来。”   小刘把箱子翻了个转,底面朝天,在场几个看着那上面贴着的字,同时吸了口气——上面贴着打印出来的楷书字体:“死”。   “看来你蒙对了。”周鹏倒抽了口凉气,对身旁的法医说。   法医推了推鼻梁前的银框眼镜,呵呵一声,不满地朝他撇嘴:“什么叫蒙,我这是推理!”   周鹏蹲到小刘身旁,看他捣鼓那箱子。把印有“死”字的打印纸撕掉,发现那里面竟然有个夹层,放了不少东西。有两本书,一本高中数学教材,一本蓝色精装书叫做《麦田里的守望者》,还有一个女生用的纯白色发箍,一条蓝色吊带碎花裙,一部白色翻盖手机。   周鹏扭头看了一眼旁边的人偶,忽然有种古怪的感觉,感觉这些东西,都属于这具浑身是血的“女尸”。   在场几人不约而同和周鹏有了同样的想法,这一瞬间,屋内陷入了一片诡异的死寂。   小刘深吸一口气,拿起那白色翻盖手机,周鹏朝他轻轻点了下头,接到示意,小刘小心翼翼地翻开手机盖,这一刻,所有人都屏住呼吸,紧张的气氛中,只听见小刘不解地“咦”了一声:“有封邮件。”   “打开看看。”周鹏赶紧催促,小刘紧张地点头,同时手按在了键盘上的“OK”键。   邮件一打开,一阵令人头皮发麻的笑声赫然在屋内响起,在场所有人都吓了一跳,无一不例外打了个哆嗦,那是一个女人的笑声,在这样诡异的气氛中,就算是身经百战的大老爷门,也不得不感到头皮发麻。   周鹏被这笑声吓得一个激灵,在这闷热的屋里,只觉得阵阵凉气顺着领口灌进脖子里,可他没让小刘把手机关上,示意把笑声继续放。   他想,这手机的出现并非偶然,要是故意为了吓他,没必要弄在手机里,直接在有人偶的另一边弄个打开就可以播放笑声的小装置就行了,没必要多此一举。   这箱子底部装着的这些书和衣服,必然是包含了一些信息。   周鹏搓了把手臂上的寒毛,硬着头皮继续往下听,听了大概十多秒后,又听见另一个女人的笑声,两个女人的笑声重合在一起,这时候,周鹏不再觉得诡异了。   他把手机从小刘手上拿过来,把音量调大了一些,这时候他察觉,里面不止有两个女人的笑声,还有几个男人的笑声,而就这段笑声大概维持了五分钟的时间,直到笑声停止,都没有一个人说话。   屋内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这是什么?”法医问。   “一群人的笑声。”周鹏吸了口气。   “是合成的吗?”   “不知道,要拿回去做检测。”   周鹏听得浑身发凉,撑着拐杖,哆哆嗦嗦站起身来,看着小刘几个人忙碌着收拾东西,法医叼着没点燃的烟走到他身边:“想明白怎么回事了吗?”   周鹏沉默了一会,似乎在努力思考,但没有什么用,他还是无奈挠了挠头:“撞鬼了吧。”   “这事挺诡异的,说真的,你仔细想想,是不是得罪了什么人,对方在恐吓你。”法医轻声对他说。   周鹏咧咧嘴:“我得好好想想。”   “你啊。”法医拍拍他的肩,指着忙碌的几个小年轻,“怎么不叫你组里的人,要叫这几个愣头青,今天这吓着,指不定得做好几晚上的噩梦。”   周鹏呵呵一笑:“我这才归队就去使唤人,不合适啊。”   “再说了。”他眯了眯眼睛,“最近局里不太平,还是少惹来一些视线的好。”   查孙家的案子办得不利索,社会影响太大,舆论虽然压下去了,但政府、市局三天两头被上访群众围堵。里面牵扯几百个亿的资金和地产项目,不是一时之间能摆平的。   往日办大案都是风光无限,这个案子却是谁碰了就一身雷。当时调查的专案组成员先内部调查,很快又被各种借口调了出去。周鹏好在和歹徒对峙过程中受重伤,上面不可能拿他出来开刀,毕竟这样会凉了太多人的心,不过他归队后也不能瞎蹦跶,必须保持一段时间低调。   法医是老前辈,自然都懂,他点点头,没再说什么。   沉默的气氛在屋内漫延,几个年轻人都被方才那幕吓得够呛,默不作声地各自忙碌着。   等忙完,天边已经泛起了淡淡的白色。   周鹏挨个递了烟,又送了瓶水。但因为手脚不利索,不方便出去,委托老法医带他们出去吃顿早餐,他请客。   年轻人的恐惧来得快去得快,走的时候,脸上一点惧意也看不出来,听见请客吃饭,立刻来了精神,提着大箱小箱兴奋地议论起来,有的要吃羊肉米线,有的要吃豆浆油条。   小刘落在了最后,他性子一直比较稳,他一边翻着手里的相机,一边自言自语:“奇怪,这人偶的脚码,好像也是35码。”   这声音不大,站在门边送客的周鹏刚好能听见。   “嘭”一声,门关上了,周鹏站在玄关,背上的寒毛立起,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黑暗里,他仿佛听见阳台传来门开的声音,雨下得很大,蒙了一层纱的光线透过开的门缝给屋里划了一条直线。“嘎吱”一声,一个人偶走了进来,她晃晃悠悠走到客厅中央,然后打开箱子钻了进去,在狭小黑暗的空间里,抱住自己的身体,瞪大眼睛等待着。   等待着什么呢?   周鹏在昏暗的屋内站了很久,直到太阳升到头顶,炙热的阳光透过玻璃照亮整个房间,他才从一片冰凉的混沌中清醒过来。   ……   ……   夏天的暴雨像是在火上浇了把油,天气更加炎热了。中午的时候,太阳已经明晃晃地照在地上。   这样燥热的天气,没有几个人愿意在外晃悠,整条大街空空荡荡,偶尔有辆车开过,也飞快消失在白晃晃的热浪里。   顶着这样的烈日,周鹏撑着一条拐杖从辖区派出所跑到了交警大队。   他满头大汗走出交警队大门的时候,胳膊间夹着的黑包鼓了起来,里面拷贝了他家附近几条街区的监控视频。   周鹏当时贪便宜买了这破老小,现在一拉监控,发现到处是问题。   小区里他家楼下的那处监控,只能拍到两米以下的情况,对空中飞人式的盗窃毫无预警。   他在物业那里蹲了老半天,只看见监控里两条流浪狗在地上撒欢。   周鹏焦躁地在楼下转圈,下了一夜雨的地面,半点痕迹都没留下,需要联系局里吗?周鹏又焦躁地摇摇头,不能联系局里。   在他百无聊赖地蹲在地上,无聊地抬起头朝四周张望的时候,他忽然眼睛一眯,瞧见了街对面天桥上的监控头。   周鹏拿到监控就马不停蹄地回了家,刚到屋,他就把屋里的窗帘全都拉上,在一片漆黑里,把拷贝着视频的U盘插进电脑——   凌晨三点,暴雨突如其来,天空电闪雷鸣,狂风吹掉了三楼的花盆,花盆砸坏了楼下唯一的路灯,四周霎时间陷入一片黑暗,只能在电闪雷鸣的时候,依稀看见一些模糊的影子。   漫长的十几分钟过去了,整栋十二层房子仿佛和黑暗融为了一体,除了窗户玻璃的反光,还有上面不知道什么年月的明星画纸,周围半个人影都没有,几乎要让人以为这个晚上什么都不会发生。   又是一道轰隆巨响,闪电划破夜空照亮了整栋楼。就在这时,楼里其中一扇窗户突然动了一下,接着,一张古怪的脸出现在窗户里。   半秒钟前,那窗户上贴着一张女人的画片,半秒钟后,画片没了,换做了一张古怪的脸。   那张古怪的脸有多古怪呢?   那是一张女人的脸,白色皮肤,红色嘴唇,脸颊两边涂了两团胭脂,眼睛格外的黑,在黑夜里莹莹反着光。   但那张脸一点都不美,比窗户上贴着的女人画片还像画片,在黑夜里,更显得十分诡异。但如果有小女孩半夜醒来,会惊喜大叫,因为那是一副面具,是一副随处可买到的公主面具。   一条绳子从窗户里落下,戴着面具的人把绳子系在腰间,然后抓着绳子,沿着墙壁的煤气管道一跳一跳向下攀爬。他爬得摇摇晃晃,动作很大,让人惊心他下一刻就要摔下去,好在狂风和雷声遮盖了声音,这一路有惊无险,这技艺生疏的小贼从十二楼一路下滑,磨蹭了约二十来分钟,等到了五楼的位置,他踩住管道上的螺栓,然后纵身一跃,跳到了对面的阳台上,接着,消失在黑暗里。   ……   屏幕定格在一片黑暗里,周鹏深深吸了一口烟,这一瞬间他忽然觉得有些想笑。   淮赧市曾经出过许多毛贼,有无恶不作的大盗,有技艺高超的小贼,有专门劫富济贫的义贼,还有偷到警察局的笨贼,可从没有过这样一个贼,千方百计把东西送到警察家里的。   此时此刻,周鹏忽然有种古怪的感觉,与其说这是仇人的恐吓,更像是在面对一道谜题。   这个笨拙的面具小贼花费了巨大的精力,故弄玄虚地在他房间里留下了一个纸箱。   箱子一面写着“死”,一面打了一个问号。   里面装了一具赤衣果的“女尸”,一些“女尸”的日常用品,还有装着古怪笑声的手机。   这是公主的魔盒,在夏日雨夜,公主从天而降,给了周鹏一个谜题,等待周鹏找到答案。   不是撞鬼,也不是恐吓,目的不是为了找他麻烦,而是让他解决麻烦。周鹏感到如释重负,同时又感到更大的困惑——为什么不干脆告诉我怎么回事?   周鹏眼下挂着两大大的黑眼圈,瞪着屏幕搜肠刮肚,把视频里看到的信息在脑袋里颠来覆去来回整理了一遍,又把总结出来的几个要点掉肚子里。   首先,十二楼住的是一个老太婆,上星期摔了一跤,被送到了医院现在都还没回来,面具人利用这间空房半夜空降到了周鹏的阳台上。   其次,面具人攀爬过程中身上没有携带任何物品,只是跳进屋里,又故意留下一串脚印,最后从正门大摇大摆离开。   这说明面具人拥有撬门的技能,周鹏房间里的箱子是从正门搬进屋里,时间可能更早一些,面具人留下脚印是故意的,离开的时候也故意隐去了痕迹,通过正门又回到了楼顶。   想到这里,周鹏眼皮一跳,忽然回忆起昨晚,那些在楼道看热闹的邻居里,是否有个面具人就隐蔽在其中,用那双乌黑的眼睛滴溜溜地注视着他?   故弄玄虚,装神弄鬼为的自然是引人注目。   周鹏很快想到了对方的目的,这是有人在冲他击鼓鸣冤啊。   每天集会喊冤围堵市局大门,托关系打电话帮忙调查一下的数不胜数,除非市里省里大案要案奇案,一般凶杀案意外事故并不需要重案组亲自出马。   群众的想象力是惊人的,1995年h市公安局专管刑侦的副局长回家时,在门前发现两只死状奇特的老鼠,其中一只老鼠把另一只老鼠的尾巴含进肚子里,后来在含着尾巴的老鼠肚子里竟然发现一堆小鼠崽。   这事情有点意思,副局长起了心思私下调查,调查到后来抓了一人贩子团伙,原来那是一个丢孩子的女人搞出来的。   老鼠谜题的答案是什么,副局长怎么顺藤摸瓜找到女人丢失的孩子,这些周鹏都不清楚也没追问,他没想到有一天自己也能碰上这样的怪事。   这人是什么时候盯上自己,是通过电视新闻网络媒体,还是在住院部偶然的一面之缘。   他有什么话想说呢?值得他花这样大的功夫。不得不说,这方法倒是真的凑效了,周鹏还真有了兴趣。   他双臂抱在胸前,对着证物照片愁思苦想许久,他估计这面具小贼和他也许真不认识,不然怎么不清楚他脑子小时候被门夹过,一遇到做题就头疼得要命。   眼前这些东西单独放在自己面前都认识,可加在一起他都不明白。   他干脆想起笨办法,从抽屉里拿出纸张和笔,把信息写上去。   全身赤衣果的女人,浑身是血,尸体,高中教材,数学,麦田的守望者,手机,笑声,白色发箍,蓝色吊带碎花裙。   周鹏咬着笔杆,像是在做计算题,不停把这些关键词拆拆剪剪,自言自语地说:   “喜欢数学的高中女生,穿着蓝色吊带碎花裙,头上戴着白色发箍,她的手机收到一封全是笑声的邮件,然后她就死了?”   周鹏顿了顿,食指轻轻敲了两下桌子,目光落在桌上的照片上,又扫过笔下的关键词。   突然,他想起了什么,脸色倏地一变:“难道是……校园暴力。”   ……   ……   舒墨到国外第三年,已经八岁了。   八岁读小学在国外并不稀奇,稀奇的是他外貌还有蹩脚的中式英文口音。   那个年代,社会矛盾激烈,黄种人地位低下,被称作蝗虫,只能做洗脚工,送餐员这种底层工作。白人小孩瞧不起他,黑人小孩拿他撒气。   舒墨又被一下推翻在地,他抱着小腿在地上打了个滚,磕破了额头和膝盖,有血丝渗出来,伤口像是被火舌舔过,火辣辣地疼。   充满嘲讽的笑声就在一步之遥,嘲笑什么呢?他的外貌,口音,以及擦得程亮的黑皮鞋。   舒墨握紧拳头,踉跄地想站起来,又被人狠狠推了一下肩膀,他一屁股坐在地上,剧疼从腰椎传来,他忍无可忍终于发出一声痛苦的哀嚎。   那些人立刻更加兴奋了,大笑着指着他,蹦蹦跳跳,为了让他发出更大的哀嚎声,开始踢他,踩他。   他们不打舒墨的脸,因为不能让家长老师发现。   舒墨遍体鳞伤地回家,他一声不吭,只说自己摔了一跤。选择沉默并没有用,折磨变本加厉,他夜里看着星星,眼里却失去了光芒。   舒墨有一天装病想逃课,他轻轻地问少年:“我可不可以不上学。”   少年把他抱上了校车,嘱咐老师要看好他,不要让他逃课。   有一天,那些人突发奇想,想看看他的身体构造和他们有什么不同。   他们把舒墨拉到了天台,用一根电线把他的手腕栓起来,然后绑在了铁杆上。天台风很大,风吹得人睁不开眼,半个学校的学生都来了,里三层外三层,全都看向他。   那些眼神有好奇的,兴奋的,惊讶的,怜悯的,鄙视的……   他们眼前站着的不是人。   是一种人形动物,黄色皮肤,黑色眼睛,黑色头发。   夕阳落下,太阳的余晖是大红色的光,像火,又像血,燃过他的脸,他的脖子,他的胸,他的腹部,他的腿,全身红彤彤的。   他低着头,眼泪一滴滴落在黑色皮鞋上,一阵风吹来,他皮肤上起了细小的颗粒,寒毛也全立了起来。   那一瞬间,幼小的舒墨意识到天地有无限大,他却非常渺小。等人群散去,他没有穿衣服,浑身赤衣果地走下楼,一瘸一拐地进了教室。   这时候是家长会,少年来了,穿着笔挺的西装,看起来潇洒帅气,那是和自己多么不一样的人,也是房子里和自己唯一一样的人。   推开门,他站在门口,浑身青紫,背上有掐痕,胸口有划痕,屁股上还有鞋印,那都是亲爱的同学们留下的痕迹。多么令人窒息的画面,家长们发出痛呼,老师们发出尖叫,学生们开始恐慌。   他直直地走向少年,然后抬起头,用哭红的眼睛巴巴地看着他:“我以后可不可以上学了?”   他的眼睛又黑又大,含着蓄满的泪水,他没有哭,只是眼泪一滴滴缓慢地掉下来,烫伤了少年的手。   夕阳余晖染红了整片大地,无论是东边还是西边,余晖都是一样的,像燃烧的火,也像喷溅的血。   大孩子牵着小孩子,红色的光照亮他们的侧脸,把皮肤灼得通红。   他们不一样,又一模一样,顺着弯弯扭扭的街边小道朝太阳落下的反方向走,那里是家,是命运的方向。   在路上,少年停下脚步,他在路边采了一只狗尾巴草,转过身他把狗尾巴草给了舒墨,说:“拿着,装进包里。”   小舒墨用袖子擦了把脸,把狗尾巴草拽在手里,咧嘴笑了。   小孩子就是那么好哄,他们手拉手继续往前走,走到了火车站,火车站里人来人往,少年走到售票窗口要买两张回家的票。   夕阳的余晖落下,黑暗吞噬了白天,一阵夜风刮了过来,狗尾巴草被吹走了,小舒墨拼命追,风却把这棵小草越吹越远,等他回头去看,人来人往的火车站,少年也不见了……   闹铃声骤然响起,舒墨从黯然失落的梦境中惊醒,顶着一脑门冷汗,伸手按掉了闹钟,他睁开眼,怅惘地看着天花板,空调细细吹着冷风,把他滚烫的额头吹得冰凉,原来只是个噩梦,他长长吐了一口气,把手放在胸口,感受狂跳的心脏。   四周寂静一片,他在黑暗里艰难地吞吐着呼吸,仿佛在黑暗的角落里看见童年的自己,露出憔悴苍白的脸,睁着裹着血丝微肿的双眼,静静地注视着他。   那夕阳的红色就像那夜村里燃烧的火焰,一路燎过,全部化为灰烬,照亮了他的身体,燃尽了皮囊里哀弱的灵魂,留下了一身的不甘和痛苦,他想过反抗,却无能为力,好像一朵误入沙漠里坚挺的花,还没开放,就干枯在了一望无际的沙海里。   他忽然觉得冷了,伸手把凉被往上扯了扯,试图阻挡那冰冷的视线,再闭上眼,心里默数数字。   当年衣柜里默数的习惯不知不觉间已经刻进了骨魂,想改早就也来不及了,像上瘾的毒品,唯有一遍遍数数,才能让他心里那些躁动不安的黑暗触角安稳下来。   默完最后一个数字,他已经从童年的噩梦回到现实里,心跳恢复正常,冷汗也走了干净,等他再睁开眼,那角落里如影随形的黑影也终于消失不见了。   他缓缓抬起头,视线再扫过整个房间,空荡荡的,只有对面墙上油画里的盘发女人正对着他展开温暖柔和的笑,就如平时见着的一样。   一阵脱力感涌了上来,他倒在床上,虚弱地摊开四肢平躺在床上,看着雕着花纹天花板,脑子里却漫无目的地胡思乱想。   他不清楚为什么好端端突然做起了噩梦,其实这个梦里的情景他几乎不记得了,那到底是真实发生过,还只是臆想他自己都搞不清楚。   估计是因为昨晚上聊起过去所引起的后续不良反应,那些回忆他其实记得并不真切,每次大梦一场,都是些片段,挑挑拣拣倒是能还原个从前。   实际上,出国后的日子是有不愉快,类似于水土不服,呆久了也习以为常,他面对的更多的是无微不至的关怀,要什么有什么,所有人都宠着他,可是不知道为什么那些短暂痛苦的记忆总是比快乐更深,在梦里阴魂不散。   而且他总是有种错觉,许多回忆并不属于自己。   舒墨颇为自嘲地笑了笑,把手背盖在眼睛上,闭着眼静思,想他过去的事,想现在的事,想即将发生的事。   日上三竿,窗外是燎噪的蝉鸣,窗内是带着冷气的黑暗,蝉鸣和冷气最能使人入梦,人精疲力尽是很容易乏的,很快他又模模糊糊睡着了。   他梦见了五岁时奔跑的村头,看见了大牛拖着的牛车,他拼命在往前追,追着牛车上的人——妈妈,爸爸,阳哥,哥哥……可那大牛奔得好快……这头懒牛平日里爱和他作对,死活不肯挪上一步,这时候却奔得飞快,他追得筋疲力尽,被路边小坑绊了一下,在地上狠狠摔了一跟头,等他焦急地抬起头,那牛车早就不见了踪影。   他坐在地上号啕大哭,心里像出现了一个补不了的大洞,空荡荡的,还形成了漩涡,就要把他吸进去了,一只手忽然凭空出现,从背后拉住了他。   他扭过头,刺眼的阳光晃住了他的眼睛,他忙伸手遮盖,透过张开指缝他看见了一个眼睛像琥珀的高个男人。那人弯下腰低下头,他感觉那个男人温热的呼吸洒在自己脸上,他浑身僵住,眨了眨眼睛,下一刻,他瞳孔一缩,那人竟然俯身,亲了亲他的额头。   梦是毫无章法且不讲道理的,一个心悸的噩梦转眼变做了一场化指柔的春梦。   那只覆了茧的粗糙大手在皮肤上翻来覆去的抚摸,从胸口到腹部,从脚丫子又到小腿,摸得他心跳失衡,口干舌燥,两条腿难耐得相互磨蹭,本能地挺着腰去蹭,偏巧手的主人使坏,就是不肯摸他想要的地方,急得他一身血翻滚着泡子直朝头顶冲,恨不得翻身压在对方身上,迫使对方束手就擒。   缠绵的梦境里到最后,舒墨精疲力尽,直到容铮上来轻轻推他,舒墨才从一片糜烂的梦境里醒来,他缓缓地睁开眼,容铮刀削似的侧脸一下撞进眼里,他突然意识到自己方才梦到了什么,猛然之间臊红了脸,连忙闭紧眼睛翻了个身,用枕头埋住通红的脸然后大力呼噜了声,表达了正在装睡的意思。   容铮对这欲盖弥彰的动作气笑了,用力拍了下他屁股:“怎么还装,都中午了,起来吃饭。”   说完起身拉开窗帘,顿时室内光芒灼人,舒墨见装睡不成只好翻身坐起,撑着懒腰打了个哈欠,嘟嘟囔囔地说:“没装,我还没睡醒呢。”   容铮没揭穿,点着头应和他把他推进洗手间,回身起手在衣柜里挑了两件衣服,在舒墨走出来的时候,递给他穿上。   舒墨昨夜被容铮折腾到天亮睡得不好,后来又是噩梦又是春梦,这会还头晕,觉得额角钝钝的疼,手还发软,穿上衬衫好半天没能把扣子扣好。容铮见状,把他手拨开,自己上手。   舒墨老老实实站直,两手握着放在身后,低头看着容铮的手在自己的衣服上动作着。   在这种温暖的气氛中,舒墨觉得自己心一半都麻了,一边心里感叹容铮的手指真长真好看,一边想些乱七八糟的事情。   他想容铮真不是一般人,昨天听完自己坦白的那些,要换个人怕早就跑得远远的,恨不得划条楚河汉界,老死不相往来,他竟然还能没事人似的来帮自己穿衣。   穿衣很件挺私密的事情,从小到大,给他扣扣子的人屈指可数,妈妈爸爸还有哥哥,都是最亲的人。想到这里,舒墨嘴角忍不住地得意上翘,现在这最亲的人又得加上一个了。   屋里冷气开得的很足,一楼比二楼温度还要低点,到了餐厅,舒墨先是打了个喷嚏,随后慢吞吞地缩进椅子里,拿起碗喝热汤。   见状,容铮拿起遥控器把温度调高了一些,随后穿梭于厨房和饭厅之间,把几样小菜上完,又拿起刚卤好的膘肥汁多的小龙虾在旁边剥壳,他把剥好的虾肉放在碗里推给舒墨:“你上午的课我看没什么意思,就给你请假了。”   舒墨这时候已经非常饿了,他拿起筷子就开始狼吞虎往嘴里狂塞,吃了一半,他终于把心头那口尴尬之气咽了下去,就着七分饱的肚子,这才放下筷子,慢吞吞地喝了口汤说:“上午是刑事诉讼法,怎么就没意思了?”   “用不到实际工作,你自己在家背背,应付下考试就行。”说完,容铮拿出手机看了看,又说,“你下午课,我送你过去。”   舒墨有些稀奇地打量了容铮两眼,他没想到有天会从容铮口里听到这样的话,居然怂恿他逃课。   “下午的课也是理论课,其实也没什么意思。”舒墨放下碗,讨好地笑了笑,他一笑特意露出两颗白森森的小虎牙,讨喜得很。   容铮拿纸巾擦手,淡淡看他:“又想干嘛?”   话刚说完,就见舒墨挪着身子磨磨蹭蹭坐到他身边,把手撑在桌上托着下巴看他,张口要说,容铮正好把手里剥好的虾肉塞进他嘴里,舒墨只好愁眉苦脸地鼓着腮拼命嚼。   容铮满意了,起身拿出平板,走到沙发坐下,过了会儿,他视线往上,突然说:“我一直在想,昨晚你说的那件事。”   舒墨嚼东西的动作一顿,忽然感到一股莫名的烦躁,他放下筷子,等容铮问话。   “你继续吃,”容铮说,“没什么大事。”   舒墨还是吃不下:“你说吧,还有什么想不明白的。”   不是想不明白,只是涉及到容铮的未知领域,感到有些不可思议。   舒墨一脸木知木觉,心说你不信也没办法,我说的都是真的,想到这里,他又觉得委屈,却不能辩白,只能硬受着把背打直等着后话。   容铮侧头看着坐得端正的舒墨,忽然想起两人第一次见面的场景,他也是这样乖巧的端坐在角落里。   他当时只是扫了一眼,心想是哪家靠关系走后门进来的公子哥。做   他们这行有真本事的人向来对这种人不服气的,身旁有人嘲他,讥他,看不上他,他便忐忑不安缩着脖子坐在位置上,恨不得把自己缩成个鹌鹑。   容铮倒没有什么感觉,只是边上瞧了一眼,心想这孩子当真成年了?   于是他在和舒墨说话的时候,会下意识地放柔态度。   后来去现场,下水道里恶臭难闻,又是浮尸又是臭气,又担心这只读过书的小少爷能不能受得住,刻意挡了挡。没想到舒墨不仅没受到惊吓,反而还很快进入了状态。检查尸体翻看现场像模像样,像个出现场几十次的老刑警,不禁让他刮目相看。   他也曾经疑惑过,舒墨为什么会那么与众不同。   舒墨不是那些纸醉金迷的富二代,不是天资过人的天生刑警,也不是线人满地的警察世家。   现在一切真相大白,因为他也深陷其中,他是那只扇动翅膀的蝴蝶,即便他不想也不愿意,但命运就是无情地拽着他,千里之外的风暴缓缓成型,迫使他不得不退出平静的生活把自己置于风暴之中。   他故意装得不谙世事,无辜可怜,偶尔来些画龙点睛,不经意透露两句线索,引着他们一直朝前走,但是到底去往何地,其实他也心里没谱。   他有很多张面孔,有时候他畏首畏尾,又温和真诚,他乐天达观,又阴郁刻薄,这些是他,但又不是他,只是每次面对不同场景不同的人,就拿起刻着“喜怒哀乐”的面具,对应着戴着脸上,端起一派稳稳当当的架势比演员还要七窍玲珑,差点把他都要糊弄过去。   一般二十岁开头的人都有着初入社会的天真烂漫,应该还在愁爱情、友情,或者是没心没肺,认为社会安定祥和,犯罪离自己很遥远,享受着老百姓简单的快乐安详,哪里像他一般老谋深算,步步成营。   这得是经过多少年小心翼翼看人眼色的生活,才淬炼出这般不同寻常的性子和能耐?怎么会像他轻描淡写的长大两个字而已?   在昨天舒墨坦白之前,容铮知道舒墨有些不同寻常的地方。这脸色苍白、强颜欢笑的少年,会在梦里不自觉地透露出真实的自我,他在噩梦里歇里斯底的尖叫,拼命挣扎,像是溺水一样,充满了绝望。   容铮感觉到不对劲,他心一度下沉,胡思乱想地琢磨,这段噩梦背后的现实,到底是什么惊心动魄的故事?   容铮想起昨天,看见舒墨和一群学生勾肩搭背从学校里出来,带着一身运动完的臭汗,满身的青春气。   恍惚之间,他仿佛看见另一个舒墨,剥开沉重的皮囊,露出里面最真实的他,那就是一个平平凡凡的普通人。   那一瞬间,他突然觉得,舒墨的过去是怎样对他来说并不重要了,他只想舒墨能像现在一样做个普普通通的学生,远离那些血淋淋的案件和阴暗的人性。   可昨晚听完舒墨坦白的那些过去,他忽然意识到,是自己自作多情了。事到如今,所有都无法挽回了,从他们进组开始调查,他们已经是这桌棋局里的棋子,必须硬着头皮走下去。   容铮沉默地看向舒墨。   舒墨刚吃完虾,嘴角的油还没擦干净,看起来油光光的,又像个做了亏心事的小孩,虾肉没咽下去还塞在腮里看起来面颊丰润。   他背打得铁板一样直,脖子却不自觉往一边歪,带着下巴微微有些上扬,有点不乐意的小委屈。   这番动作神态特别生动,容铮从没见过,显得整个人特别小,看起来也就十六七岁模样。   还是个孩子。   “我一直很担心你,担心你的身体、精神状态,担心你会遇见危险,担心有人要害你……也担心你真的牵扯在里面。”   容铮伸手,轻轻擦了擦舒墨的嘴角:“因为太担心,所以要保护你。让你离开调查组,回学校,读书,治病,养好身体。其他的,我自己查,出事了,责任我担,判几年,我也认了。”   舒墨睁大眼:“什么判几年……”   容铮看着他,没说话。   舒墨露出难受的神情,伸手抓住了他的手:“你想做伪证,想替我……”   “我说过,”容铮低声说,“我会保护你。”   舒墨眼圈微红,咬紧下唇,冲他摇了摇头:“没必要,真的,我会保护好自己。”   “昨晚,”容铮抬手握住舒墨的手,一下一下拍着,“你没必要跟我说那些,你的过去,都不重要,我只想你开心。”   舒墨低头看着脚背:“我只是不想你误会我是坏人。”他从没想过会和其他人说过去的事,那些回忆让他难受,他想永远把过去埋葬掉,但和容铮在一起后,他总会觉得愧疚,感觉自己像个坏人,尤其是得知那些人不断骚扰容铮,他开始担心容铮会害怕他、远离他,他不断想,与其让他从那些人口里知道,还不如自己亲自告诉他。   容铮看着他,把手指贴在他手腕上,微弱的脉搏缓缓撞击着他的指腹,过了一会儿,他说:“你不是坏人,只是个小骗子。”   舒墨一下抬起头:“什么?”   容铮说:“小骗子,”他捏了下舒墨的鼻子,低笑着说:“关于你哥哥,你没有说实话。”   舒墨急忙想辩解,容铮按住他的肩,缓声说:“至少隐瞒了一些。”   舒墨不解地看向他,抿起了嘴唇。   “昨晚你说的,有关聊天室的事,解决了我很多疑问。可我回头细想,发现有些问题。”容铮脸上的笑容消失了,他看向舒墨,认真地问:“你会告诉我吗?”   舒墨定定地看着他,撑在椅子上的手指忍不住抓进皮里,过了一会儿,又慢慢地松开。   他深吸一口气:“你发现了什么?” 第505章 致命的吸血伯爵(十一)真实(修)   容铮双手搭在膝盖上,睫毛微垂,沉默地注视着舒墨。   舒墨嘴抿得很紧,清晨的阳光刺目,照得他脸色有些泛白,他抓了把头发,呼吸有些艰难地抽了口气,看起来内心正经历着挣扎和犹豫。   容铮心里泛起股难以消散的歉疚,其实他并不想刨根问底,像审讯似的抓住话语间细微的破绽逼问。一个人有秘密,把秘密修饰隐藏些细节,这都是十分正常的行为。可这件事太大了,必须理清楚,因为这不是他们的私事,还关系着许多无辜人的安危。   他想,不能再有冬宁陆阳那样的可怜人被利用了。但话语裹在嘴里,来来回回斟酌了几次,却始终说不出口,几次欲言又止。   舒墨先开了口,他像是明白容铮纠结什么,身子往后一靠,贴在柔软的椅背上,放松了神情,抬手拨了下耳边的乱发,冲容铮无所谓地笑了笑,重复了一遍:“你发现了什么?”   容铮看着他半晌,手肘支撑在扶手上,修长有力的双手交握在一起,眉头紧皱又缓慢松开,犹豫片刻,才下定决心,他放低声音尽量显得不那么生硬,对舒墨说:“昨晚你说,组织原本只是几个年轻人在聊天室里的邪恶妄想,可在你哥离开后,也就是07年,组织却真的诞生了。八年后,他们成长壮大,羽翼丰满,来到这里,想要满足你哥的遗愿——揭发当年你爸畏罪自杀的真相,为他平反,朝迫害你们的人报仇。可刚才,我把先前处理过的所有案子的疑点拿出来看,结果发现有些不对劲的地方——”他食指轻轻敲在桌上,盯着舒墨的眼睛,说:“时间对不上。”   舒墨嘴唇微动,但没说什么,身子歪斜靠在椅背上,目光虚落在窗前一处,显得格外平静。   “李家全,”容铮蜷起手指在桌上轻叩两下,“他在电脑里记录了详细作案经过——2009年,李家全当街绑架了八岁的余圆,同行的陈齐和杨岩石参与了绑架,但他们的目的不同,这两人是想利用录像赢取一个大奖——‘满足任何一个愿望’。我去查了高院长从普通护工一跃而成院长的时间,正好在2007年年底,就在你哥哥去世之后。”   舒墨表情没什么变化,漂亮的眼睛一如既往的干净纯然,他平静地问:“这有什么问题吗?”   “问题很多。”容铮眉头不自觉皱起,嗓音沉了下来,“正常逻辑来看,你哥去世后,组织便没了资金供给,会自然分化瓦解。毕竟这个组织太庞大,没有资金,一刻也无法运转,更不必说让一个普通医院护工成为大医院的院长。”   他点了点桌子,低沉着嗓音说:“这不光需要钱,更需要上下打点,要有强大的势力和人脉,但你们一直在国外,再有钱有势,也不可能手那么长伸到国内。你哥当时也就二十三、四岁,还是学生,也没继承家业,哪里有这么多的资金去运转支撑这么庞大的违法组织?”   舒墨轻轻歪了下头,笑嘻嘻地说:“或许,他是一个金融天才,私底下拿些零花钱投资,暗地里大赚了一笔,这笔钱存在某个秘密户头上,以备不时之需……嗯,电视里不都这样演?”   容铮瞪了他一眼:“那国内的人脉和势力呢?没有在国内待个五六年,想要在大洋彼岸光通过网络发号施令,不可能铺张开那么大的势力。”   “我不清楚。”舒墨顿了顿,慢慢收敛了笑意,实诚地说,“昨晚我也跟你说了,他死后,身边的东西都不见了,具体发生了什么我不清楚。至于他有没有和国内联系,这事没和我提过。”   容铮听了沉默一会,然后手肘撑在膝盖上,上半身前倾,看着舒墨,犹豫地问:“当时……除开亲戚,你们还有没有值得信任的朋友?尤其是在出事期间。”   舒墨一愣,手掌托着下巴,皱起眉,他做了一个深呼吸,手指戳着太阳穴用力按着,艰难地回忆了一阵。   对舒墨来说,那段往事,每次回忆起来都很痛苦。但也很容易,自从上次醒来,所有的回忆都在脑海里变成了可抽取的录像带,他只需要打开那扇“红门”,便能回到当年的场景,身临其境每个瞬间。   十几分钟后,他缓缓睁开眼,犹豫地说:“好像有一个,我记不太清了。那时候我还太小,只有个模糊的映像。”   容铮抬起头,坐直了,声调不自觉压成了气音:“那是谁?”   “是个叔叔,”舒墨皱紧眉,“我爸爸工作上的朋友,好像正参加同一个项目,偶尔会来家里坐坐。我哥和那人挺聊得来,说他懂得很多,还很有想法。我对他记忆特别深还有个原因,我爸刚被抓的时候家里没人,往日里相熟的亲戚朋友都怕惹火烧身,只有这个叔叔提着食物过来看过我们,后来我父亲畏罪自杀的消息,也是他带来的。”   “绝境中,唯一朝你们伸出援手的人。”容铮对他说,“有没有这种可能,这人就是你哥安插在国内的‘内应’?”   舒墨一愣。   “我觉得,如果不是你爸的案子,你家不会发生后来的悲剧,也就是说,所有事的起点就是你爸当年的案子。”   舒墨沉默地点点头。   “先不论到底是不是冤案,你哥肯定想要查清楚真相。可他在国外,孤掌难鸣,需要国内有人帮忙。你爸爸的这个朋友,又是你爸爸的同事,更能接近真相,也很容易获得你们信任。那时候你哥也就十五、六岁,性格内向,认识的人不多,只能求他在国内帮忙调查。这个人谈吐不简单,又能第一时间得到内部消息,说明他职位不低,而且未来肯定能做出一番成就。可能在接下来十七年来,一步步升迁,和你哥哥联系也越来越紧密。他凭借在国内的人脉关系,帮忙上下打点,完成了网站里下达的任务,同时也在不断朝组织里输送资金,保证你哥就算去世,系统也能正常运转。”   舒墨听到这里,慌忙否定:“你……怎么会想到这里,太荒谬了,怎么可能有人为了不相干的人做违法乱纪的事情……”   容铮抬眼看他,轻声问:“你哥哥从没和你提过吗?”   “没有,”舒墨移开目光,睫毛轻颤,“他没和我提过,我不清楚。”   “昨天和你聊完,我一直在想,什么样的事情可以让人泯灭人性,其实很简单,Yu望和金钱。”容铮顿了顿,斟酌着词句说,“可能职业病,其实我听完你的回忆,就联想里面的利益关系,想到你哥的死可能有蹊跷,好好的人不可能突然说疯就疯,一定有什么刺激了他。还有,绑架既然是有计划,说明他对这事并没太大反应,那为什么要害他呢?以你哥当时的身份,最大的网络黑市幕后老板,又受组织成员崇拜,变相掌握最可怕的犯罪集团。如果他们计划成型,不仅仅制造了最可怕的无序世界,所有毒品、枪械、非法活动都会经他手下过,他背后代表的利益链超乎一般人想象,这么大一块蛋糕能保证有人不心动吗?”   这些话舒墨自然早就想到过,他抿紧嘴听着容铮的推测,保持着沉默,而容铮一直注意着他神色,明白自己是猜对了,显然舒墨也一直在怀疑哥哥的死因。   “太多不合理的地方,项目的机密信息泄露,成员都被抓了起来,你爸这个朋友却可以来去自如,跋山涉水去专门找你们说你们爸爸畏罪自杀的事情,还特意透露了死在水盆的细节。我猜他后来地位斐然,原因也是这个,出卖了朋友,换来金钱和地位。你哥这么聪明,可能头几天还糊涂,后来稍微回忆下当年的事情就会察觉出里面的不对劲。至于你说的那个聊天室,”容铮皱起眉,“我想他是你哥,再怎么疯,不至于搞这么个东西,小墨,你觉得呢?你哥难道真的是坏人?真的想和这个世界同归于尽?”   这话一出,舒墨脸色终于变了,他的手指一下攥成拳头,盯着容铮问:“什么意思。”   “我觉得,你哥可能只是在投其所好,想要查清楚当年的真相。”容铮略一沉吟,“这并非空穴来风,今早我起来,把手底下这几个案子反复看了几遍。之前我就觉得这几个案子相互关联,好像背后总有什么无形的力量,把我们朝一处推,到最后查到孙周兴的身上,那伙人干脆露面,像极了孤注一掷,把自己曝光大白于天下,急于把孙周兴背后的人引出来……   “还有,昨晚你提起爆炸案思路,有个雇佣兵想法,谁给钱就做,说明他们一直急需用钱,这就和你哥的死连上了。当时你哥意外去世,打了所有人一个措手不及,资金链断裂,构架的组织未来成为空谈。由于这事情又不是正当生意,可以公开招人入股,只能私底下查找资金来源,接着年底国内高院长横空出世,网站声名鹊起,你仔细想一下之间的联系。”   舒墨脸色变得难看起来,这一瞬间,他觉得一股凉气从头顶一下窜到脚底:“组织的人对我哥马首是瞻,有些事我不方便说,但我知道,他们是绝不可能出二心,所以有些怀疑,我一直只是心里想想。可……你这样说起来,我又觉得,当年的事情,可能真的有蹊跷。”   “想想我们经手的这五起案子,其中四起源头都发生在07年以后,只有孙周兴的案子,发生在三十年前。”容铮说,“那个如意村藏污纳垢,活脱脱就是网络黑市的雏形……如果真的是有人故意把事情捅出来,朝我们眼前递,那意思很简单,他们冲的就是这幕后真正的老板。”   “有道理,”舒墨长长吐了口气,来回搓着发凉的手心,“按照你这么说,当年那个陷害我爸的同事和这个幕后老板很有可能是同一个人,他早就在国内建立了自己的‘如意村’,可这人野心太大,一个山沟沟里的小城镇满足不了他。我哥投其所好,提出来在网上构建一个在全世界撒开网络进行输送的蓝图,引起这人兴趣……后来时机成熟,可以把设想转变为现实,结果我哥又反悔了,那人知道后一不做二不休,借着绑架的事情干脆做掉我哥。”   说到这里,他表情有瞬间狰狞,忽然冷冷地笑了:“多精明的主意,等我哥一死,他就顺理成章接收这庞大的犯罪组织,然后利用暗网做他丧尽天良的买卖,这十七年不知道借这个‘丝绸之路’赚了多少钱。那五个案子涉及五个方面,人口贩卖,邪教,买卖儿童,地下黑拳,器官买卖……涉及到了各个方面,里面的利润大到无法让人想象,如果真的都是他一手制造,这意味着我们面临的是史上规模最大的暗网市场……等等!”   他猛然打住话头,突然想到什么,又说:“不对啊,如果照你这么说,这个人已经吞并了我哥的势力,成为幕后老板,为什么组织的人还要把那些变态故意捅出来,又是录像带,又是实验……借刀杀人,把背后的利益链连根拔起,吸髓多年的人脉关系网全部斩断,到最后四面楚歌……难道他们分赃不均,窝里斗?”   容铮沉吟一会,突然问:“你哥当年有写日记的习惯吗?”   舒墨一愣,猛然间想起了哥哥当年丢失的遗物,难不成那些人……   这时,容铮没发现他表情的异常,继续说:“以他们的能耐,可能早就知道这幕后老板到底是谁,却不直接抓他,要借我们的手,也不知道到底什么目的。而且他们太疯了,不惜暴露自己,和对方两败俱伤。上次投票被打断,他们突然销声匿迹,我就一直觉得心里七上八下,很不安。我感觉这次还要出事,而且过不了多久。”   舒墨浑身冰凉,他困在“红房子”里,来回播放着爆炸前一刻发生的事情,可那时候他被蒙着眼睛,浑身捆绑,周围太嘈杂,他只能听见哥哥用力的喘息声。一种难以言喻的窒息感朝他袭来,他突然发现,看似终于完整的记忆,又出现了差错,只要是和哥哥的死相关的记忆,全都像被磨砂纸擦了一遍,所有画面细节全都变得模糊起来。   他脑袋里一片混乱,但这时候不是想这些的时候,他努力稳定情绪,用力掐了下手心,镇定道:“事出反常必有妖,但这些都是你和我私下猜测,无凭无据,说出去也没人信。”   容铮抬眼看向舒墨,就见舒墨又笑了,他仿佛整个人欢喜起来,睁大了眼睛和容铮对视:“幸好你提醒,不然我……”   “舒墨,不想笑就不要笑。”容铮终于忍不住说出口。   舒墨肩膀一垮。   容铮说:“难过就难过,生气就生气……不想说就拒绝,不要总强迫自己迎合别人。”   舒墨闭上眼,紧紧地握住拳头,胸口不停地收抬,努力压抑着什么。   “其实你什么都明白,”容铮放软了声音,他抬手摸着舒墨的脸和眼睛,轻声说,“墨墨,没关系,你不想说,就不说。”   舒墨睫毛快速地颤动,指甲使劲戳着手心——   小舒墨好奇心实在太重,胆子也实在大,发现了他哥的秘密后,便没事偷溜进他哥的书房。他开电脑很熟练,从没被发现过。既然这样,房里其他东西他会放过吗?   他是个聪明的孩子,那么小的时候,就已经会留存证据,后来年纪渐长,只会更加审慎小心。当年丢失的遗物,恐怕早就被备过份……   容铮低下头,拉住舒墨握紧的拳头,轻轻按压着被抠出印子的手心。   很多事情其实不用讲的太明白。   他心知肚明知道舒墨隐瞒着自己什么,但不想再多问什么,怀揣着身世家仇,这份恨意是时间消耗不了的。   至于那些变态,村子里的遭遇像烙印刻在了骨头里,他必然不会和那伙人同流合污,会认为那些人也是害死唯一血亲的罪魁祸首。这份恨意除非血刃仇敌,饮血噬骨,否则根本消化不了,就算是死,也要把那些害死他家人的人通通都一起拉下地狱。   容铮不禁想,舒墨每次照镜子的时候,面对那样一双眼睛,他是否会感到无力挽回的痛苦,恨自己多年来袖手旁观,软弱无能,才又痛失了亲人。   或许昨天的坦白,只是因为实在没有办法,他不能像普通人一样枯坐在学校等待时间消逝。每一分每一秒对他来说都是煎熬,他得回到市局,参与到案件里,才能离那些人更近一步。   这些容铮清楚,但舒墨不说,他就装什么都不明白,因为总有一天,真相会被揭露,就像凌涛然、陆兵、孙周兴之辈那些苦苦遮掩的事实,最后依旧大白于天下。   片刻的沉默后,容铮低下头,轻轻吻在他的手心里,说:“你不想上课,就来帮我。”   舒墨迷茫地睁开眼,刺眼的晨光落在他眼睛里,又被黑暗吞噬。   前方是看不到尽头的路,黑暗又冰冷。   容铮却是照亮那条路的光。   是他的光。   ………   ………   另一边,周鹏独自在家做噩梦,下午他在屋里打了个盹,梦很可怕。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一会他在风雨交加的黑夜孤身站在楼下,那面具人就在头顶,正从楼顶往下跳;一会他又站在客厅看着纸箱子,里面像装这个人似的,不停有人从里朝外敲箱子。   整个梦境不是四周昏暗就是下着雷雨,让人非常的不舒服。他想干脆离开房间,箱子却突然剧烈地抖动了一下,紧接着,里面发出令人不寒而栗的女人笑声,周鹏不由地头皮发麻,冷汗就下来了。   他明白这是梦,心里使劲喊醒过来醒过来,但不顶用,两条腿像是灌浆一样站在原地无法动弹,眼睁睁地看着箱子被什么东西从里向外推开。   其实整个过程很快,但在周鹏眼里却像是被放慢了一万倍的镜头。他看见箱子一点一点缓缓被顶开,有一团黑色的絮状物从箱子间的缝里慢悠悠地冒出来。周鹏无法形容这时候的心情,只是冷汗不停冒,头皮阵阵的发麻,心也慌得厉害,脑袋空荡荡地想这到底什么东西,眯眼仔细一瞧,发现那黑色絮状物竟然是头发!   “轰隆”一声雷响,闪电把周鹏那张恐惧的脸照得格外苍白。外面此时正风雨大作,窗帘被风吹得高高飞起,屋里有光,但是照不亮,是那种隐隐约约能让你把眼前东西照个轮廓而已的弱光。   周鹏都想哭了,使劲把手掐了下大腿,不疼,果然他妈的是梦,但他这辈子就没做过这么真实的噩梦!   头发多得不正常,一大团一大团从箱子里涌出来,那根本是箱子里装不下的量。周鹏记得箱子里人偶是戴了一顶假发,但现在这头发不仅不假,更像是活了一样,自个儿在动。   这时候屋内时明时暗,还有女人在笑的声音,这种场景要放在眼前,真的是恐怖片一样的场景。周鹏吓得快背过气了,哆嗦着腿和手,像从厚厚的泥里拔腿一样,深一脚浅一脚地想朝另一头走。   大约走了两三步的距离,周鹏忽然感觉脚踝冰冰凉凉的,他觉得奇怪,不是梦里没知觉吗?他低头朝下一看,发现那头发竟然追上来缠住他的脚了!不仅如此,头发须还朝他裤腿里钻。周鹏以前看过有关头发的鬼片,对头发格外害怕,因为这东西会钻进人的眼睛嘴巴耳朵里,然后把眼珠脑浆舌头从脸上的几个孔里全部挤出来,那场面真是让人头皮发麻,他浑身一哆嗦,赶紧跳了起来,一边抖着身体,一边不受控制地大喊:“头发,头发,头发!”   他边喊边跳边回过头,就在这时候,闪电“唰”地照亮了屋子里,又是一声轰隆雷响在耳边炸开,在这同时,周鹏看见了令人毛骨悚然的一幕,那箱子已经打开,一个浑身是血的女人正从箱子里慢悠悠地爬了出来,周鹏看到这一幕,直接腿一软,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那女人走起路来非常奇怪,像是关节不听使唤,摇摇晃晃地伸着手朝周鹏走来,屋里的灯开始要命地闪烁起来,周鹏吓得快抽抽过去,就在他睁大眼,觉得自己血管快爆炸的时候,那女人已经走到他跟前,他不由地一仰头,正巧看清了那女人的脸,这一瞬间,他浑身寒毛都炸了起来。   那是一张戴着面具的脸,那副面具就和监控里看见的面具一模一样,只是材质不同,这面具是个透明橡胶,眼睛鼻子嘴用颜料画上去,像层皮一样绷在女人的脸上,在忽明忽暗的室内,看起来格外阴森,周鹏脑海里突然冒起了个想法,是不是这女人没有脸?   想到这里,周鹏的脸都绿了,这哪里是女人啊,分明是那个冷冰冰的人偶!这时候头发已经缠满了他的小腿,形成了黑色像茧似的东西。以前听老刑警讲鬼故事,说是有时候冤死鬼无处申冤,会借梦喊冤,如果没能让那鬼满意,这做梦的人就会在梦里硬生生被吓死。   这时候周鹏已经恐惧到极点,马克思都没能让他保住唯物主义的本心,总觉得这是被鬼托梦了,缓过劲了,想到白天他对那些物品的零碎物件代表的意思,他一咬牙,“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小姑娘,我知道你死得冤枉,我是警察,还是刑警,专管凶案命案,既然有人把你送到我这了,就是把你托付给我,那我一定会查个水落石出。”   周鹏说完,心里暗想,你就算不搞这一出,我也肯定给你查啊,冤有头债有主,你要现在把我撂这了,我还怎么替你伸冤,怎么让那些害你的人罪有应得?   他刚想到这,感觉小腿一松,那裹着小腿的头发忽然缓慢地松开,听着一阵悉悉索索头发丝爬地的声音,过了大约半分钟的时间,他偷偷抬起头,发现那人偶已经不见了,而那头发正缓慢地回到箱子里,过了大约五六分钟的样子,最后一团头发已经消失在了箱子里。   顿时屋内光芒大放,那屋外的疾风闪电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四周陷入一片寂静。   周鹏刚提在嗓子眼的心一下落回肚子,他不敢再看箱子,把头偏开,顺着墙根小心翼翼地摸到沙发上,然后把整个身子躺进去,心想这噩梦到这里也该醒了。   他又迷糊了好一阵,感觉自己像躺在一片云上起起伏伏,直到一阵嘈杂的音乐在头顶炸开,周鹏才终于挣脱了梦境,缓缓地醒了过来。   等周鹏醒来,已经到了饭点,六月的太阳落得晚,现在外面还是明晃晃的一片,他还是感觉一阵心悸,头晕腿软,搁在头顶的手机响个不停,刚才那音乐就是手机发出来的,上面已经有两个未接电话,他有些意外,因为打电话的居然是余宏军。   他用手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翻身坐起,拿着手机拨了回去:“喂,老余,什么事啊?”   余宏军在那头笑了:“没打扰到周队吧?”   周鹏也装模作样笑起来:“没有,我一光棍有什么打扰不打扰的。”   “那晚上有空出来吃个饭?”   “行啊,难得你老余不陪老婆孩子,说哪里吧。”嘴上这样说,周鹏心里却奇怪,他和余宏军的交情,没有到私下吃饭的地步。   “你点地,随便,我请客。”余宏军今天难得大方,“不过,吃饭前,得陪我去个地方。”   余宏军果然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周鹏松了口气,笑得更大声了:“只要不是把我卖了,都行。那我们一会去哪儿碰面。”   “你朝楼下看。”   闻言,周鹏走到阳台,探头朝外看,余宏军的车就在楼下,上面落了几片树叶,看起来已经停了段时间。   “我知道你腿脚不方便就干脆直接过来了,你收拾收拾就下来,我车里等你。”   “行,十分钟。”难得有人这么体贴,请吃饭不说,还车接车送,周鹏朝车的方向挥了挥手,那车的窗户立刻摇了下来,也冲他挥了挥手。   打完招呼,周鹏转身,准备先去洗手间洗把脸,换身衣服就走了,忽然余光瞥见了客厅中央,他脚步一顿,停在了原地,空空荡荡的地板上,已经没有箱子,但梦里的情形还历历在目。   周鹏笑意敛去,锁上了阳台上的门。   ……   ……   夕阳,棚户区,老宅。   正值下班高峰期,狭窄的巷道里小贩的吆喝声和自行车铃声响个不停。   这里是淮赧市最早的城区,现在的其他地方都是由这里为中心向外辐射,早年建的时候,没有规划,秉承能住就行,间距建得极低,基本一竖耳朵就能知道隔壁楼吃的什么,拉的什么。   到了现在,这里便破旧得厉害,冬天还好,一到夏天,整片地区都弥漫着一股垃圾腐烂的味道,循着味道去找,能找到臭水四溢的垃圾桶,有一个白发苍苍的老汉正拿着火钳翻着垃圾。   他在垃圾堆里扒拉了一会,找到了二十几个塑料瓶,还有五个快递纸箱,老汉不禁笑了起来,今天的收获还真是不错。   把塑料瓶和纸箱捆好放进三轮车里,老汉翻身坐上去,准备蹬脚踏寻找下个垃圾桶,突然有人在背后大声喊:“江洋爷爷!”   老汉愣了下,非但没回头,还用力地往下一踩着脚踏,打算赶紧走,然而对方更快,三五成群围了过来,其中一个光膀子的壮汉冲到了最前头,反手一把抓住车龙头,冲老汉狰狞一笑:“朝哪儿躲啊?”   老汉浑身打了个哆嗦,手死死地拽着把手,想调转个头冲出重围。   这时候,后头跟来的人两步冲了过来,顺路从垃圾箱里舀起一瓢臭水,对准老汉的脸狠狠地泼了下去。一旁围观的人立刻发出一声惊讶的呼声,老汉却一声不吭,用袖子擦了下眼睛,默默地跳下车低头站着。   有人忍不住出声指责:“你们这是做什么,欺负老人算什么啊。”   “太造孽了,快报警,把这伙人抓起来。”   “报警?”壮汉脸上毫无半点惧意,拿出手机往地上一拍,恶狠狠地吼,“来啊,我他妈帮你报!谁不报今天就是孙子!”   那出声的人只是一时逞口舌之能的过路人,见状有些害怕,嘟囔了几句“你等着!”,然后在一片哄笑声中狼狈地挤出了人群跑了,其他人则是拿出了手机津津有味的拍摄,还有人对着老汉指指点点,一脸鄙夷。   很快人群越围越多,附近几栋楼的居民全出来了,还有人把头探出窗外,从楼上往下看,这些人把狭窄的巷子前后整个堵住,老汉逃不出去了,看到这里,他脸上有些绝望,面对这几个人高马大的年轻人,他根本毫无招架之力。   壮汉冷笑一声,朝地上狠狠地吐了口唾沫,他一抬腿,正中胸口,把老汉踹翻在地,然后一脚踩在老汉的背心上,朝着人群大声吼:“今天谁敢来多管闲事,别怪我不客气!”   见这群人又高又壮,露出的膀子上全是结实的腱子肉,周围人都换上了一脸惧意,没有人再敢吭声了,更别说报警。   老汉欲哭无泪地低下头,手掌无力地拍打着地面。   太阳还没下山,地面滚烫得像铁板,老汉的皮肤被烫得发红。   壮汉蹲下身,拍了拍老汉的脸,笑着说:“昨天让你溜了,今天好不容易逮着你,得给你尝点好的。”   老汉瞳孔一缩,忽然猛烈地挣扎起来,两只手用力挥舞,腿拼命朝上踢打,嘴里发出“呼呼呼”的声音,可惜没用,很快他就挣扎得精疲力尽,满头大汗地被人捏起下巴迫使仰起头。   壮汉冷笑,一把扯开裤腰带。   围观的群众立刻发出一声惊呼,年轻的小姑娘立刻羞红了脸连忙用手遮住了眼睛,有人拍手叫好,有人呼朋唤友,其他人则开始起哄,整齐划一大喊:“脱!脱!脱!”   老汉双手合十,眼中溢满了泪花,带着哭腔哀求:“求求你,求求你,放过我吧!”   壮汉抿了抿嘴,眼中也有泪花在闪,恶狠狠地说:“放过你?你孙子怎么不放过我兄弟,他才21岁,只是个还在实习的小警察,谁饶过他了?”   杀警察?   四周围观的群众面面相觑,方才只是起哄的脸上立刻换上一脸厌恶,开始指着老汉不客气的辱骂,还有的干脆随地捡起石子朝他打,但这还是不解气,有人胆子大的干脆冲上前吐口水再顺便踢两脚。   老汉跪在地上,“呜呜”的哭了起来,无力抵抗,只能蜷缩成一团任人打骂。   壮汉在呼声中似乎收到了鼓舞,拎着自己裤腰,叫人捏开老汉的嘴,冷笑着说:“老爷子,这是你的报应!”话刚说完,一泡姜黄色的热尿对准了老汉的嘴尿了下去。   围观的人里面不少是老汉的街坊邻居,相处了几十年。老汉是个老实人,一开始在粮食局门口摆修车摊,靠修车手艺养活一家人,儿子长大说要做生意,结果没想到在外面走了歪路,被抓了起来,这场面还有许多人记得一清二楚,当时来了十几个带枪的警察,老汉在外面修车,儿子媳妇在屋里看电视,孙子在楼下拿着小汽车玩。   那群警察直接一脚踹开屋,老汉儿子立刻绑了媳妇做人质,当时刀子都割进肉里,血红瘆瘆的往外冒,后来老汉儿子被抓了,媳妇跑了,留下老汉和孙子相依为命。   那小孙子小时候长得多可爱啊,聪明伶俐,但是出那事后周围孩子都打他骂他,常常能看见一群孩子骑在他身上,拿拳头使劲砸他,嘴里同时吼:“劳改犯的儿子,打!打!打死他!”   不就和现在一模一样?老邻居们摇摇头,叹了声作孽呀,继续站在人群里津津有味地围观着。   巷子的尽头,一辆黑色本田车停在那里,周鹏和余宏军站在车旁,周鹏一下咬紧两腮,手握成拳头,就要冲进人群,被后面的余宏军一把拉住:“别冲动!”   周鹏两眼都要喷出火了,愤怒地吼:“你没看见那伙人在干嘛吗?还冲动!我他妈的,非得揍死这帮小瘪三!”   余宏军抓住他的拐杖,叹了口气:“你这样子怎么去,别说把人家打趴下,你一过去手还没动,就被别人打趴下,”他又叹了口气,“再说了,你今天帮得了一时,能帮一辈子吗?”   周鹏深吸一口气:“什么意思?”   余宏军摇摇头,打了个电话,两分钟后,附近巡逻的民警赶到现场,看见这副场景,虽然制止了行为,解散了围观人群,但面对那几个找事的壮汉的时候,却从兜里拿出烟,递了过去。   周鹏看到这一幕眼睛都直了,不可置信地说:“这,这怎么回事。”   余宏军苦笑一声,拍拍他的肩:“周队,我们先去吃饭吧,我慢慢和你说。”   周鹏深深朝老汉看了一眼,点了点头。   作者有话说:舒墨容铮互动修改 第506章 致命的吸血伯爵(十二)疑点   晚七点十五,太阳还没下山,但炎热已经褪了大半,海滩边上的海鲜大排档已经如火如荼地摆起来。   咸湿的海风从海面吹来,消除了酷夏的燥热,市里许多老百姓爱晚上到这里消磨时光。点几串烧烤,来点麻小,最好的是配上刚冻好冒气的啤酒,再耳边听着孩子们在海边嘻嘻哈哈欢快的笑闹声,会给人一种压力烦恼烟消云散、让人无忧无虑畅快的感觉。   余宏军定了个能观全海的座位,他像是常客,菜单没看一眼就点了一堆热菜。他先是点了四斤蒜泥麻辣小龙虾,又点了一些烤串炸鱼,还让人拿了两瓶冻好的啤酒。周鹏与周围环境格格不入,一言不发地坐在对面,看着海面愁眉不展,心事重重地抽烟。   “这片海滩风景不怎么样,平时游客少,就只有本地人来。我还小的时候,没事老上这来抓螃蟹。你看见那边那块像象鼻子的礁石没有,过去那边有个大溶洞,溶洞很长,底下有条道可以通到海里。我小时候家里穷光生孩子,孩子多了就更穷了,一顿饱一顿饿的,我们就用汽水瓶和网做了个笼子,顺着那条通道,游下去抓海鱼,带回去裹上豆粉炸了吃。不过后来听说有小孩去玩,正好遇上涨潮,全淹死在里面了,从那以后,那里就安了个铁门,不准人进咯。”   余宏军提的这溶洞叫做水鬼洞,在当地民间有很多灵异传说。   解放前,渔民为了出海平安要祭龙王,就每到出海季节送一对童男童女下洞。说是这洞底下有条通道,直通海底,里面空气流畅,有十公里长,且通道崎岖,高矮不同,宽的地方足足有球场那么大,狭窄的地方只容一个人趴着通过。当地渔民认为这条通道通往海底龙宫,就把打扮好的童男童女放进去,十几天后,村民再下通道里去找,却找不到孩子,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就认定这是龙宫里来人把孩子们接走了。   这祭拜搞了十来年,送走了二十多个孩子,直到解放后这封建迷信的陋习才被破除。可过了几年后,又出了稀奇事,有大人带小孩去洞里玩,大人死了孩子却失踪了,这类似的事情发生了好几起,传言就成了当年冤死的那些孩子在海里变成了水鬼,要找玩伴,就把大人害死,把孩子带走了。   实际上原理很简单,就是遇上了涨潮,海水把通道全淹了,人就困在里面活活淹死了,小孩因为身材体积小,在海水退潮的时候,小孩的尸体就被海水从通道一起带出去。   余宏军说起来口口是道,可惜周鹏实在没心情听,他现在满脑子都是刚才的画面。他想不明白,现在都什么年代了,怎么还有这样丧尽天良的泼皮无赖,最可恨的是周围的人不出声帮忙,还拍手叫好,更有甚者拿出手机拍照。可以想象现在那拾荒老人被羞辱的视频已经传便了网络。   “别抽烟啊,来吃,不够再点,别客气。”余宏军夹起块炸得两面金黄的炸鱼放在周鹏碗里,说完先一杯冰啤酒下肚,发出酣畅淋漓的一声叹,“一杯酒下肚,什么烦恼都没了。”   周鹏皱着眉,拿筷子烦躁地戳着炸鱼,直到把鱼头戳烂了,余宏军才赶紧止住他动作:“不想吃别糟蹋粮食啊!”   周鹏叹了口气,把筷子往桌上一放,说:“老余,别卖关子了,今天下午到底怎么回事,那个老人是谁,那群人又是怎么回事?你不说清楚,我是真的吃不下去。”   余宏军给他倒上一瓶啤酒:“来,先喝点酒。”   周鹏拿起杯子,一口饮尽,放下的时候,把杯子扣起来,意思是余宏军今晚不说,这酒就不喝了。   余宏军无奈地笑了笑:“那是江洋的爷爷,江洋你知道吧,就是那个闹得全城沸沸扬扬‘415未成年人杀警案’的嫌疑人。”   周鹏一时错愕:“你说什么?”   “两个月了,从江洋被捕以后,网友把他家庭住址、有几口人、做什么的,全都翻了出来。”余宏军又喝了杯酒,好像喝得有些急了,吐字有些艰难地说,“今天这算好的,最开始,天天有人去泼大粪,泼油漆,扔死老鼠,放了个大喇叭在门外从早到晚地播,让人无法安宁,不止这些,他们还打人,老人身上随时都带着伤,没一块好的。”   周鹏深吸了口气,不说是旧社会,现在都什么时候了,法治社会,怎么没人管呢?   “这事你听我详细说,”余宏军放下筷子,对他说,“我当时在专案组里算个后勤,有份资料需要去找老人问些情况,结果去的时候把我吓了一跳,老人被人砸了摊子,还拿了一盆粪水从头浇了上去。你知道吗?那老人家没社保,就靠这么个修车摊过活,这些人打他羞辱他就不说了,可砸人摊子完全就是把人往绝路上逼,我要去拦,你猜怎么着?对方说我是和老人一路的,居然连我都要打,我可穿着警服!你说说,谁还敢帮他说话?而且他们人多,就算抓了几个人,剩下的人接着去,关进去的呢,也就十天半个月,压根不顶用,你说谁管得住?”   “怎么会这样?”周鹏愣了愣,不可置信地张了张嘴,接着一股说不出的怒火冲了出来,“冤有头债有主,犯罪的是他孙子,跟个老人家有什么关系?”   “话是这么说,但这人啊,都是凭感情做事,”余宏军摇摇头,“这个江洋是个未成年人,打小就是个坏孩子。偷东西抢学生打群架,什么坏做什么,都凭着未成年人这条逃过了惩罚。另外,前些年就有好几起未成年人杀人案,因为未满14岁,没有追究刑事责任。就前不久闹得沸沸扬扬的,陆阳媳妇那案子,一群未成年人在火车上烧杀抢掠,结果最后,一个人也没判,如今陆阳破釜沉舟和孙家鱼死网破,把当年案子里的猫腻和法律对未成年人轻判的事情全捅了出来,民愤极大。”   说到这,余宏军叹了口气:“唉……江洋这杀警案,很容易让人联想到陆阳的案子,我记得,有个叫做都新报的媒体写了个报道,说江洋这小子比起孙朝东有过之而无不及,心理变*态,杀人毫无悔改之意,甚至口出狂言,说如果被释放还要去杀警察,不止这些,还要杀警察的老婆孩子。所以很多人担心江洋也会这样逃脱法律制裁,于是拿老人家撒气。   “还有这江洋的爸爸,当年搞传销,骗了不少人,这里面不乏亲朋好友,街坊邻居的,半辈子的钱都被骗了,不打骂老爷子就好了,怎么还会帮他?”   周鹏最烦这种乌七八糟的事情,从前都是躲得远远的,今天不仅撞见,还被余宏军拽着说了前因后果,心里顿时像装了口大锅,闷得发慌。   余宏军说:“不是有句话说,‘子不教父之过’,这老爷子有一个罪犯儿子就算了,养了个孙子居然还是个杀人犯。很多人认为,是家庭教育有问题,所以这爷爷也必须要接受惩罚。”   “其他人就算了,”周鹏窝着火,沉下脸说,“那今天几个民警怎么回事?如果不是他们那样的办事态度,怎么会助长这帮流*氓的气焰?你今天听见了,他们根本不怕报警。”   周鹏越想越气,有些基层民警遇事就和稀泥,而被骂的就是他们整个警察队伍,简直想揍死这群败类得了。   余宏军把他杯子翻过来,然后倒上一杯,推给他,说:“你没看出来啊,那群人,不是老百姓。”   周鹏愣了片刻,突然眼睛一瞪,猛地拍了下桌子:“我*操*他*妈的,我要举报他们!”   余宏军赶紧拿起桌上的酒瓶,嗤笑一声:“你举报也没用,这事上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你不明白吗?这事情闹成这样,是有人故意而为啊。”   周鹏气得两腮都抖了起来,拳头握紧又放开,觉得自己胸口被加了把火,这火就要从嘴里和眼睛里喷出来了。他直接拿起还没开的啤酒,一口咬掉瓶盖,“咕噜”“咕噜”灌了几口,然后猛地一擦嘴说:“谁他娘地家里没个老人,这些孙子也下得了手,那些上面的傻*逼也看的下去,我艹他*妈……不!我艹他祖宗十八代!”   他瞪着已经发红的眼睛,气呼呼地说:“把这些所有人的名字给我,我管他是什么人,就是咱们局长,我也把他告了!要咱们市里不管,我就告到省里,要是省里不管,我就告到中央去!我,我他*妈上访去我!”   “周鹏,你先冷静冷静。”余宏军看他气得已经浑身发抖,估计他体内酒精被这么一激,有些上头,抑制不住情绪,连忙朝他碗里夹了点菜,“吃点东西压一压。”   周鹏胡乱朝嘴里刨了几口,然后撑着膝盖呼哧呼哧喘气。   余宏军叹了口气:“今天那几个年轻人都是前些年退伍的,据说是那个受害警察的师兄,你就算告了他们也没用,不在体制内,人家根本不怕。就算抓起来,也就最多十五天行政拘留。至于上面的意思,你也明白,你们在欲海市搞那么大一出,翻出这么大的案子,那是把上面搞得是一个措手不及啊!要是能吐口水,那舆论的口水都快把他们淹死咯,他们恨不得赶紧来个案子转移视线,这杀警案不就正好?一来可以转移民众视线,二来可以告诉老百姓,警察真的不容易。”   “那是我们搞出来的案子吗?那是当年欲海市的公检法搞出来的,一摊子的烂货,这还真的把我给讹上了!”周鹏没好气地说,“而且就算这样吧,也不能拿个老年人当枪,简直是群废物。”   “今天这些话你在我面前骂了就行了,我当你是喝醉了。”余宏军摇摇头,抿了口酒说,“也不是没人管,只是没有见到实际情况,根本不能感同身受,我昨晚不是跟你说过,你那时候什么反应?我估计上面听说老人被人翻了摊子,被人欺负了,不过每次也有民警去制止,也就觉得没多大事。更何况这老人家也是,他真觉得自己对不起人家,让他告他也不愿意告,这苦日子啊,还真的得过段时间。”   周鹏更气了,把筷子往桌上一拍:“老余,你什么情况,这不行那不行,到底怎么办?别告诉我今天你带我去那破巷子就是去看热闹的,前几天……不,昨天晚上,你还说同情这嫌疑人。老实说吧,你这葫芦里卖着什么药?”   这时,一阵让人直流口水的辣味飘了过来,服务服端着刚做好的小龙虾放在桌上。   “别急,这是件大事。”余宏军笑了笑,边戴手套边说,“我们边吃边说。”   浪花卷着海风扑打在沙滩上,不远处传来几声欢声笑语,太阳已经下山,留下了金黄*色的余晖金灿灿地洒在海滩上,周鹏转头看了一眼即将落下的红日,几个脏兮兮的小孩正光着脚丫子欢快地在海滩上撒着欢。   周鹏方才胸中酝酿的熊熊火焰,在这裹挟着沙砾清爽又闲适的海风中缓缓消散。   他叹了口气,突然说:“这里风景不错啊。”   余宏军一口气吃了十几只龙虾,周鹏也剥了一盘子的壳,等两人吃了个七八分饱后,余宏军才摘下手套,又叫了两瓶啤酒。   “事情是这样。”余宏军说,“两个月前,那警察被害当晚,你们在欲海市,市局这边在忙石碑广场的踩踏事故,只有我这个‘闲人’比较有空,所以第一时间被派到了现场。你也知道我的本事,当时现场我也就是去个过场,所以大家都凑在尸体旁边的时候,我在旁边瞎溜达,顺便问问群众情况。当时有两件事情,发生的时候我没注意,到现在我突然觉得这里面有问题。”   周鹏在旁边搭腔:“什么事?”   “你知道当时那踩踏事故,媒体上报道起因是突然停电,再加上突然响起的高音,导致现场人员失去理智,从而引发的踩踏事故。但实际上我在现场听了另一个版本。”   周鹏来了兴致:“是什么?”   “其实当时你们断了那个直播,就已经让气氛冷了下来,再加上派了不少人在现场做群众疏导,人群慢慢开始散了,所以突然人群开始暴动这回事就有些奇怪,人总不会无缘无故的发疯。”余宏军喝得满脸红晕,打了个酒嗝,他拿筷子沾了水在桌上画了个方块代表了石碑广场,然后点了点边缘中间,“最开始人群是从这里,石碑广场最大的巨幕底下开始乱的。”   周鹏点点头,往嘴里塞了颗毛豆,急不可耐地催他:“然后呢?”   “有人说,看见那里杀人了。”   周鹏“嗨”了一声:“早就听说过了,不是说因为现场突然变黑导致的集体视觉上的幻觉吗?”   “那只是说辞,因为这事情匪夷所思。”余宏军用手指用力戳了两下桌面,咬着两腮,不自主地压低了声音,“这事情,如果你说只有一群人看见了,那奇怪,可要不止这巨幕底下,过了两三个小时,有其他人在其他地方看见了呢?”   周鹏怔了一下,忍不住好奇道:“什么情况,说得这么玄乎。”   “好几个人告诉我,他们在那巨幕底下看见了有人突然暴起袭击了一个女人。”余宏军阴沉着脸用食指朝脖子割了一下,说,“女人的血一下飙得到处都是,把好些人吓坏了,都看傻了,还没来得及叫喊,这后面一幕才是真正把他们全吓着的,那凶手不仅没害怕逃跑,还笑了一下,扑到女人身上,用嘴去吸那女人的血,这下所有人才疯了。”   “靠,这是吸血鬼还是丧尸啊。”周鹏觉得自己整块头皮都发麻了,用手搓了把手臂上冒起来的鸡皮疙瘩,“你当时没跑现场去看吗?”   “去了啊,我听完就去了,可这蹊跷的事情就发生在这里。”余宏军说,“我当时跑遍了整个广场,几乎是每个地方都跑了一遍,一滴血都没见着,我还找鉴定处的去那案发地点做鲁米诺测试,结果你猜怎么着,一丁点的血都没见着啊!可那群人却信誓旦旦,指天发誓,不仅大人连小孩都这样说。你说奇怪不奇怪,一群人看到杀人,现场却半点血丝都没有!当时我体会到小说里写的浑身发凉的感觉,赶紧把这事情反映给了队里。负责现场的是分局的可乐,他海归博士后嘛,说什么是集体幻觉什么的,我当时吓得够呛,觉得这理论科学一下心就平了跟着信了。这话说到这里,我先卖个关子,给你说我当晚发现的第二个蹊跷的事情。”   周鹏点头,这时候他已经听起了瘾,主动给余宏军酒杯里倒满。余宏军端起来笑了笑,一杯喝干净,又眯起眼睛,似乎在回忆当晚的场景,然后脸上笑容敛去。   他沉着声说:“当时那个警察被害的时候,现场有很多目击者,但大多数都在疯跑,只有少数几个目睹了整个过程,其中有三个人引起我注意,那是三个孩子。这三个孩子给我们留下一段很重要的视频,说来巧合,其中有个孩子正好老家就在欲海市。当天这孩子为了涨粉,把广场的事情都录下来发在了好几个平台,其中一个是他以前在欲海市的同学群。那孩子在混乱发生时多亏了一个警察保护才得以安全,所以他对警察改观,后面专门拍警察。他当时就在现场的十字路口对面,正好把那警察被害的过程全录下来了。我们听这情况很兴奋,问视频呢?结果这小子说,手机在混乱中丢了,那瞬间我们的心情无法形容,就像我跑了一小时想买瓶冰啤酒,老板说没了,只剩下热咖啡。我们派人找了三个多小时,没找到这个孩子的手机就有些灰心,我这时候注意到另外一个叫做朱珂阳的孩子。”   “这孩子状态有点奇怪,”余宏军说,“当然,目击凶杀现场,大人都会吓着,更别说个孩子了,这孩子被吓得魔怔,坐在地上胡言乱语,也不记得自己名字。安抚他的女警告诉我,这孩子穿的衣服都是名牌,看样子家庭条件不错,但他却背了个书包,里面装满了衣服,估计是离家出走。”   周鹏问:“这三孩子是一起离家出走吗?”   余宏军摇头:“他们互不认识,只是案发时碰巧撞一块,你知道现场有多乱,很多孩子走散。这个朱珂阳呢,也不知道该说幸运还是不幸运,他定了一张火车票,打算在当天晚上离开,结果不巧遇上事故,留了下来,却目击了现场。”   他叹了口气:“我毕竟也有孩子,听见离家出走,就心里不舒服,就主动去找他谈话。结果这孩子像是听不见我说话,一直在说什么:‘对不起,我记不得了,爷爷,你叫什么?’然后又说,‘有人在咬人,死人了,快跑啊。’我听到这,瞬间就想起之前听到的事情,就觉得这孩子难不成也在现场,我就问他,‘孩子,什么人死了,你看见了什么?’”   周鹏忙问:“他怎么说?”   余宏军:“他说,‘对不起,我真的不是故意的,你不要来找我,我真没想到会杀了你,求求你,别再找我了。’”   周鹏一愣,突然头皮发麻,寒毛都炸了起来:“什么意思,这孩子,杀人了?”   “我当时也吓了一跳,赶紧问他,‘你做了什么?’他就开始哭,歇里斯底地哭,说,‘我们只是玩个恶作剧,对不起,没想到你会真的跳下去。’”余宏军停了停,长长吐了口气,“我第一感觉,这孩子说的,不是昏话。应该是他做了一个恶作剧,这个恶作剧的后果害死了一个人,又遭遇这次事情,这个孩子终于精神崩溃了。我还想再问一些话,结果这个时候,欲海市那边传来情况,有人把现场杀警的视频送到了派出所里。   “原来,当时那个高三学生是在微信群的聊天框里录下的视频,由于广场那片一直没信号,这视频就没能正常传到网上。到后来信号恢复正常,这段视频就自然传到了群里,不用再让我们找手机了。我赶紧打开视频,由于没注意音量,声音特别大,这时候那个叫朱珂阳的学生,突然像是反应过来,说,‘拿刀的手,好脏。’,我一下反应过来,立刻问他是不是看见凶手了,他愣了一会后,突然对我点了下头,我那时候眼睛都直了,可我再问他话,他怎么也不说话了。”   周鹏问:“视频里没拍到凶手吗?”   余宏军摇头:“角度有问题,没有拍到正面。而且当时太黑了,镜头也晃得厉害,像素又低,无论技术部怎么调整,只能大概看清楚个影子,用来推测凶手的身高。”   周鹏想了想,说:“那这个叫朱什么的学生就非常关键了。”   余宏军点点头:“是啊,可是没办法问。”他叹了口气,“这孩子家长随后就来了,死活不肯再让我们和他聊聊。”   周鹏也叹了口气:“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他突然想到了什么,看向余宏军:“老余,你该不会觉得,这小孩的证词,能推翻现场的情况?证实这江洋不是凶手吧。你怎么断定,这江洋一定不是凶手?”   余宏军抿了抿嘴:“这就要回到我刚刚跟你说的第一件事了。”   说完,他拿过随身携带的办公包,从里面拿出一个黑色小盒子。周鹏定睛一看,发现那是个录音带,他满脸疑问地看向余宏军。   “你知道,当晚那个叫做R的黑客,把所有媒体弄瘫痪了,电视啊,电脑啊,全都没法用,可电台节目却非常正常。当晚有个节目叫做‘电台8090’和平时一样正常播出,接到了很多听众来电,里面有几个说是415当晚的,我觉得这里面说不定有什么情报,就打了个申请,把前后一星期有关系的全部都提了出来,然后录在了这里面,你晚上拿回去听,就会明白我说的话。”   周鹏一脸狐疑地拿过录像带,奇怪地看了他一眼:“当时你不是在专案组,为什么不提出来?”   “周队啊。”余宏军已经喝得半醉,满脸通红地眯着眼笑了起来,被海风一吹,看起来是个油腻的中年人,他叹了口气,“我老余,是个什么德行,大家都明白。我能力不行,靠溜须拍马混到今天,还爱抢功,哪个人见我老余不是脸上赔笑,心里鄙视的?”   周鹏尴尬地摸了摸鼻子。   “所以我就算说什么,又有谁信呢?都觉得我没事找事,想争功劳。”余宏军笑了起来,大声说,“可他们这次比我还急!比我还功利!”   “小点声,隔墙有耳。”周鹏赶紧拍拍他的肩膀,“老余,说老实话,我觉得你处事方式的确和我的有些不同,但我尊重你,所以你看那么久,我有为难过你吗?”   余宏军大力地点头,便周鹏竖了个大拇指:“周队,你侦破案子是这个,我服,没有那个什么鬼特调组,那些案子你还不是能破。”   “我们那是互相学习嘛。”   “你这个性格就是大气。”余宏军又朝他竖起大拇指,“老实告诉你,这案子程序有问题,那所谓的口供,压根是孩子被逼急了,脱口而出的。那些人没孩子不懂,可我明白。他冤啊,是真的冤。我想帮他,所以找了我以前同学,在圈里是这个的,去做他的刑辩律师。他原本不想接,结果有一天突然跑来告诉我,这案子有问题。我本来还半信半疑,可听他这么说,我心里一下定了,他肯定是找到了什么证据,可为了保密,他没有告诉我。怎么样,周队,要不要帮我?”   周鹏听到这里,简直无法形容内心的震撼。明天这案子就要开庭了,网上闹得沸沸扬扬,比明星出*轨还要热闹,电视台甚至还联合厅里搞了直播节目。所有人都认定,这孩子绝对是杀人凶手。如果这孩子真要是被冤枉的,那引起的波澜和后果简直无法想象。那些省里想利用这案子扳回一局的大领导们,怕是要狠狠地被打脸,追责的也是一大片。要是他们还知道他又参与到这案子里,不光是停职了,那是直接要脱他一层皮,说不准把他直接下调基层,永远别想破案了。想到这里,天不怕地不怕的周鹏,难得有些犹豫了。   “周鹏,你知道我为什么不找其他人就找你吗,因为你敢!你在欲海市遇见那么大的势力,都敢硬着来,你还有什么可怕的呢?”余宏军用通红的眼睛盯着他,抬手使劲戳了两下周鹏硬梆梆的肩膀,“今天那个老人家,还有那个被抓起来的孩子,周鹏,你好好想想,想想陆阳和冬宁的那些事,想想自杀的姚大江,作为警察,我们不能揭露真相,不能秉持公正,我们穿着这身皮,又有什么用!”   “好!”周鹏眼睛也被说红了,他猛地拍下桌子,“‘好’你个真相,公正!我做警察的,破案还畏首畏尾脚,我不如马上把这身衣服脱了,回家种地去!”   余宏军激动得眼抹泪花,连连点头:“我就知道周队你是好样的,谢谢,谢谢,我替江洋和他爷爷谢谢你。”   周鹏深吸一口气,严肃地摇头:“有什么好谢,警察查案,这是职责。说老实话,宣誓词我早他*妈忘了,可职责我永远记得,为人民服务,其他都是扯淡。老余,你说,想要我干嘛。”   “就是朱珂阳那个孩子,一直以来我觉得他很不对劲,后来我去找他,他目光闪躲,像是隐瞒了什么事,我有种预感,这孩子知道点什么,可他家长一直拒绝我和他见面,直到今天中午,我突然接到电话,他说明天想和我谈谈。”余宏军无奈地摇摇头,“可明天我要参加节目,走不开,我就想让你去找他谈谈。”   “这没问题。”周鹏先是舒了口气,觉得对付个小孩还是很容易,随后又犹豫了下,“可明天就开庭了,还是封闭开庭,就算我问到什么,也不可能送到法庭去,你是不是要把那律师联系方式给我?”   “不,你不用联系他。”余宏军笑了笑,“明天,你联系我就好。”   这时,凉爽的海风吹来,余宏军露出了一抹笑容,这抹笑容,在周鹏许多年后记忆犹新。   那一瞬间,他仿佛真正地看明白了余宏军,又感觉自己看不懂他。   余宏军再看向他,眼睛里闪烁着耀眼的光芒,他声音铿锵有力地说:“明天,我要向全世界,说出真相。”   周鹏一愣,一股说不清的热流从心口冒了出来,他深吸一口气,重重地点下头。   ……   ……   告别了余宏军,周鹏便回到了家。   他一进门,就马不停蹄地冲进储藏室,从自己那堆旧玩意里翻出早出不知道还能不能用的复读机。他记得这复读机是以前为了学英语买的,可他却用来泡妞,放一张周杰伦的磁带,然后立刻有女生问他,可以把另一边的耳机给她吗?   周鹏笑了笑,走到阳台把耳机塞进耳朵里。这时候已经晚上九点半了,大多数的人都已经回到了家,外面是一片万家灯火,看起来十分祥和安逸,然而他心中却是一片忐忑不安。   此时此刻,他在想很多事情,他在想陆阳冬宁还有姚大江,他们是不是也在一个这样安静祥和的晚上,把酒言欢,说出自己誓词,为了真相和正义破釜沉舟呢?   他不知道明天将要发生什么,会发生什么,他也不知道到底真相是否如余宏军所说,也不知道江洋到底是不是清白,一切的一切,或许在明天就会清楚明白。   他长长吐了一口气,把磁带放进复读机里,按下了播放键。   ……   ……   2015年4月14日-20:45pm   热心听众:男性,匿名,商场销售人员。   通话内容:“……我是商场的服务员,下午五点半的时候,下楼订餐,碰见楼下有几个小流*氓,头发染得黄黄的。他们看起来不大,就十几岁,周围的人都知道他们,他们经常爱聚集在我们商场外那条小巷子里,因为那里晚上灯光很暗,监控也坏了,老房子又多,地形很复杂。听说他们在那里抢钱,我听同事说,他们会拿着小刀子在喉咙那里比划,威胁乖乖交出钱,如果有人不给,就会被捅一刀。前几天晚上有可能也是他们……你们可以晚点过来守着,昨晚上我就看见他们乱晃,今晚肯定又会来。”   2015年4月15日-16:53pm   热心听众:女性,四十五岁,刘女士,个体户。   通话记录:“我们城市的警-察都是废物,我都打电话多少次了!还不来拉走楼下那个臭乞丐?臭死了,到处乱拉,还神经兮兮的乱哭乱嚎,我们纳税到底都用来干嘛了!气死人了,你们媒体好好曝光曝光。”   2015年4月15日-03:07am   热心听众:未知。   通话记录:“很多人说看见现场有那种东西,把人杀了吸血,为什么没有看见报道,是警方隐藏了消息吗?到底是外星人还是吸血鬼?我认为这是政府制造的生化怪物?警方为什么不公布?难道他们想要隐瞒全世界吗?”   2015年4月16日-15:32pm   热心听众:男性,十四岁,学生。   通话内容:“我想确认一下,真的死的是警-察吗?”   “嗯……朋友圈有在传,说是那个人杀的……他是我们学校的扛把子,没人敢惹的,很厉害。”   “声音可以处理一下吗,不然我全家都会被杀的……他爸是黑社会,杀了很多人……我是认真的。”   2015年4月16日-17:02pm   热心听众:女性,三十二岁,张女士,公司职员,外地游客。   通话记录:“今天凌晨遇见的事情,我回来后一直不敢说出来。但下午看见电视上关于杀警案的报道后就一直在想这件事,如果我不说出来又担心我心里猜测万一是真的呢?想来想去,我还是决定打电话过来。”   “是这样,在凌晨一点半左右,我开车经过一条很僻静的路。我记得那条路旁有条河,河旁有很多柳树,应该就在市中心附近。因为那时候那里很乱,据说发生了踩踏事故,周围都没有人了,可就在我要开过路口的时候,突然有个蓬头垢面的女人冲出来,把我吓了一跳,心脏差点都停了。她没有穿鞋,裙子也很脏,又哭又喊,脸上有血,看着很吓人,她拼命拍我的车门。”   “那时候太晚了,我担心是骗子,就把车窗打开一点问她怎么了,她哭着喊救命,求我开门,说有人要杀她,我还没反应过来动作,后面突然冲出来一个男的,很高很壮,声音也很吓人,拿手里的棍子朝我挥过来,说女人是他女朋友,出*轨了,让我不要管。当时我非常害怕,不敢开车门,就直接把车开走了,后来我回家跟家里人说,他们让我少管闲事……”   “我想可能是家里吵架,但万一是其他的呢?现在回想起来,他们声音很年轻,那男的戴着鸭舌帽,我没法看清样子。我听到有人说,那天有个女人被袭击了,可是没发现尸体,我就想,会不会是这个女人……我也不清楚她为什么没死,或许真的是吸血鬼,这女的也变成吸血鬼了?还有警察被袭击的案子,是不是也是那个人干的……你们能不能调那天的监控出来看一看?如果只是我多心了,能不能回我一个电话?”   2015年4月16日-18:35am   热心听众:男性,二十一岁,赵先生,便利店收银员。   通话记录:“我在一家二十四小时便利店上班,事情发生的时候我刚好值班,我要说的是,在事情发生前,有个客人……倒不是因为他穿的很邋遢像个流浪汉我才注意到他,是他买的东西很奇怪,所以我才注意了。”   “——他买了烟酒和吃的,还有一把裁纸刀和手套。你想,如果他是流浪汉,买裁纸刀和手套干嘛呢?更何况他神经还不太正常,一直在傻笑,要不就是自言自语。”   “而且更让我在意的是后面发生的事情,那时候广场上的人已经开始聚集了,我看见他就站在巷口,一边喝酒一边玩着裁纸刀盯着人群看……”   2015年4月17日-00:23am   热心听众:男性,未知。   通话记录:“对不起,那个警-察是我杀的,真的,不是那个孩子,来抓我吧。”   2015年4月17日-13:15pm   热心听众:男性,六十三岁,彭先生,退休职工。   通话记录:“我在发生那个杀警案的十字路口捡到了一张学生证,不过……脸都涂黑了,也看不清楚名字,上面还画了很多红色的眼睛,看着让人挺慎得慌,背面还写了一句话——妈妈每天都在门外偷偷看我。你、你们要看一看吗?”   把手里燃尽的烟按进烟灰缸里,容铮又把录音带重放了一遍。   “这段录音是我在网上找到的。”多米边吸着可乐,边偷偷摸摸小声对舒墨说,“也不知道这老容卖什么关子,突然让我找点最近热度高又稀奇古怪的东西,我本来正在海关那想办法黑他们系统呢,这下又耽误功夫了。”   舒墨笑了声,没接话,问他:“我一直很好奇,你怎么能找到这些东西的?”   “人多力量大嘛。”多米得意地拍了拍胸*脯,“我多米的朋友遍布全世界,想要问问最近发生了什么稀奇事,那还不简单?”   舒墨来了兴趣:“那最近你有听到什么稀奇的事吗?”   “有啊,多了去的。”多米认真回忆了下,“就拿最近有个挺玄乎的事情,说是上星期的一个晚上,应该是凌晨,有个女的独自回家遇见了怪事。”   舒墨本来只是随口一问,奈何多米是个话唠,平时没什么人搭理,这难得遇见肯搭腔的哪里肯放过。舒墨明白孩子这些日子实在是憋坏了,心想也不在乎这一时半刻,就当跟对方谈谈心,便把资料放下,认真听多米讲。   多米一嘴不洋不中的普通话,说:“她那天是参加公司聚餐,在KTV唱完歌后由顺路的同事送回家,可她回家的这条公路有些绕,因为她家对面有座立交桥,如果要把她送到家门口,需要绕一大圈子路,但如果下车走的话,也就是过一条公路的事情。   “这个女的胆子很大,不怕走夜路,就跟同事说把她在公路对面放下,她从立交桥底下穿公路走回去。那时候的立交桥底下没人,就连辆车都没有,四周是待拆迁的建筑物,只有路灯亮着,看起来很瘆人,这女的穿过公路就有些心里打鼓了,她把手机拿出来,边和人聊微信边走,就在她走到离家只有一百米的位置,她突然看见对面的墙上出现了个人的影子!”   舒墨问:“是背后来人了吗?”   “哎,你别急,听我继续说啊。”多米着急地拍拍桌子,不让舒墨插话,咧咧嘴继续说,“那女人和你一个想法,觉得背后来人了,你想大半夜独自一人走路上冷不丁后头冒出个人,你的心不得咯噔一下,担心是什么不怀好意的人?可这女的真的胆子大,她没急着跑,而是突然回了个头,想看看是什么人。结果她一回头,就愣住了,哪里有什么人,连个鬼影子都没有。她心里一下犯起嘀咕,刚才的人影难道看错了,结果她在往那墙上一看,你猜怎么着?那墙上出现了一群人的人影子!”   舒墨听得身上寒毛也冒了起来。   多米也说得自己打了个哆嗦:“那些影子高矮胖瘦,有男有女,甚至还有小孩,她吓了一跳,连忙回头,背后依旧什么影子都没有。她吓得脸都白了,可脚底下灌浆似的,怎么也挪不开步子,嗓子里也像放了把棉花,喊不出声来。她只好站在原地,一边看那全是影子的墙壁,一边看后面空无一人的大街。本来她还脑子里说服自己,那是长得像人的树影子,可她刚想到这,那些影子突然走动了起来。而且有些影子姿势非常奇怪,像是拖着腿朝前挪一样。看到这里,这女的吓疯了,大叫一声,就疯狂地撒丫子狂奔,一口气奔回家里,回到家她做了一晚上噩梦,惦记上这事了。第二天她找到物业查看监控,发现角度问题,她没办法看到那面有影子的墙壁,监控里只有她自己发疯了一样大叫着跑走,还有身后一直空荡荡的街道。本来她放下心,觉得可能自己喝多了产生幻觉,结果这个物业突然指着屏幕问:‘这里怎么有只手在招手?’。这女的连忙去看,发现正在她尖叫的时候,身后五六米处,废弃建筑物的窗户里,突然凭空出现一只手,朝空无一人的街道轻轻招手。那女的一下吓晕了过去。”   多米说完,心有余悸地拍拍胸口,长长呼出一口气,把手机放在桌上,问:“怎么样,吓人吧。”   “是挺灵异的。”舒墨嘴上这么说,眼里却带着些笑意,他向来不信这些所谓的都市传说,觉得这大都是些无聊的人瞎编出来吓唬人的,比起这个,他倒是觉得多米的中文水平突飞猛进,这更让他觉得吓人。但他还是不吝啬夸奖多米几句,以感谢他今晚的努力。   多米是典型青春期小孩,表现欲非常强,但是他智商太高,身边人几乎都把他当做成年人,对他完成工作觉得理所当然,而且最近他又几次违纪受到了批评,这心里的郁闷和不甘心都快溢出来了,于是听了舒墨这当面一通夸,顿觉身心舒畅,连眼尾都翘了起来。   他有心卖弄:“好说好说,老舒你以后有什么要我帮忙的尽管说。我这里还有个怪事,说是一个半夜敲门找小孩的鬼妈妈,等我把那帖子找出来给你看!”   舒墨一听他说风就是雨,忙止住他的话:“这大半夜听那么多鬼故事,怕是晚上得做噩梦,还是改天吧。”   多米一听,觉得有理,可他又担心回头就忘了这事,顿时有些左右为难,这个时候,容铮突然按下电脑空格暂停了录音,问多米:“这些录音和我问你的有什么关系?”   下午的时候,容铮按舒墨的要求给多米打了个电话,让他帮忙找个热点新闻,但不知道这热点具体是什么,只能给一个范围——可能是悬案,可能是都市传说,反正很离奇,在民众间引起了很大的波澜和热度,但实际上热点本身很小,引不起官方注意。   这个说法给的范围实在太大,就算是多米也会为难,他让容铮再详细点,于是舒墨告诉他就和冬宁的案子一样,只是一个不引人注意的小细节,却能够让R拿来做话题,引起轩然大波。   多米奇怪地看他们一眼:“这网上闹得沸沸扬扬的,不就是未成年人杀警案,这你们都不知道啊?”   作者有话说:把不通的语句重新修改了 第507章 致命的吸血伯爵(十三)不正常热点   老实说,这事他们还真的不太清楚。   容铮那边是忙前忙后两个多月,每天不是在翻阅资料,就是被领导叫过去谈话,没有闲工夫上网,也没有人不长眼睛找他八卦。而舒墨是了解一点的,但是他并没有留心,觉得不是什么大不了的案子,连具体过程也没看过。   多米只好把案子前后的情况给两人说了一遍,容铮插话问了一些问题,能看出多米很烦被人频频打断讲故事的过程,但由于本能地对容铮感到害怕,只能憋着气耐心地一一回答,把整个案子的发生到最后离奇的凶手被捕情况再到网上的议论全部说完。   他说:“现在这案子在网上的热度奇高,两个月来基本都在热搜上。不过我觉得这案子的热度也太有问题了吧,怎么能维持这么长时间,不太符合传播学啊。我知道里面是有上面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推波助澜,目的呢,是想让民众转移对我们手里孙家案子的过度关注。可你们要知道,一般案子最多热度也就谈论大概一星期,就已经是大案了。这案子虽然是两个敏*感点,一个未成年人,一个警察,但也不至于这么高的热度吧。”   多米一旦说起网络就会滔滔不绝,舒墨听得入神,忍不住点头插话:“你说得对,这热度的确不正常,就连十多年的悬案破了,热搜我记得也就挂了三天吧,这个挂了两个月,实在不寻常。”   影响社会舆论,容易成为网络热点的案件,大多分为几类:   一是涉及贫富差距,用不正当手段获取利益,侵占他人或者国家财产;   二是涉官员贪腐,执法者渎职,企图用职权追求特权,违反社会正义和公平;   三是社会民生,关系到老百姓切身利益,物价波动,政策改革,房产就业,对立歧视;   四是重大公共安全事件,事故灾害,严重交通事故,地震洪水泥石流;   五是有关公众人物、企业的事件,明星绯闻,公众人物、城镇丑闻,企业品牌失信,学校渎职霸权专断;   六引发公众恶劣情绪的案件,连环杀手,黑恶势力,未成年人涉案,恶性案件,未结悬案,离奇、变*态案件等。   而无论多严重的事件案例,从调查到结案之后,最多维持三天的热度。像415杀警案,是典型的容易引起公众情绪,引发网络舆论的案件,但案件经过简单,证据链齐全,结案迅速,并非疑难悬案、大案,也不属于离奇,变*态,能引起公众恐惧、好奇的恶性案件,却在结案之后,仍维持了两个月的热度,这显然不符合热点常规,十分不同寻常。   容铮也想到这,他问:“那要维持这么高热度,应该怎么做?”   “钱啊!”多米说,“只要有钱什么办不到,花钱买通粉丝量大的大v、博主,而且要专门挑那种在网络上活跃的,互动高的,像是那些特别热衷抬杠的、撕逼的、搞批评的、带节奏的、写洗脑小作文的……反正就是五花八门,群体性扫射。怎么说呢,就和影视剧电影上映之前,影视公司在网上买些营销号炒作些敏*感话题,增加话题热度,是一个道理。只要不断有人提,而且抛出新的矛盾激化点,就能让话题一直热下去。”   多米说得头头是道,舒墨听到这里却是心往下一沉,这不就和他之前对那群人的猜测连上了吗?   容铮回头,和舒墨对视一眼,彼此交流了个眼神,显然两人想到了一块,他又转头问多米:“如果单独去挨个挨个找博主,会不会太麻烦?”   多米笑了,他摇了摇手:“这就不用你操心了,你只要有钱就行,而且是大量的钱。这些网络大v背后都是有营销公司的,比如自由鸟文化公司他旗下就有十二个热门博主,你只要联系网上最大的几家公司,说出自己诉求,然后让他们公司出方案,底下的大v再按照公司的要求发出去,再雇佣一批水军长期带节奏就行了。你想啊,要花费这么大的财力和精力去制造网络舆论,就一个高中杀人犯,家里穷的响叮当,他就算得罪人也得罪不了能做这种事的人,你们说,这个是不是很奇怪?”   多米猜的没错,这个案子是可恨,可能会有人义愤填膺,提一天,甚至提一周,但整整两个月的时间,除非有厉害关系,否则不可能会出现这情况,而且这案子也发生在415当天,那就更加可疑了。   容铮皱眉思考了好一阵,他突然想到,难道那年轻警察是被组织的人害死的?可这叫做江洋的高中生已经承认自己是凶手了。   有口供,证物也当场被发现,必定三证齐全,是板上钉钉的铁案,不然上面也不会任由事态发展至今。   可实在太不正常了,整个案件传播的热度可以说是匪夷所思!这里面到底有什么猫腻?   如果江洋是那组织的人,他是否会像陆阳一样,成为后续一串案件的导火索?组织的人又会利用什么方法来引出R这个代号人物的出现?会怎样来引导警方查出那个藏在背后的人,而且这个线索又会引出怎样的波澜呢?   在容铮思索期间,舒墨又重新把录音带听了一遍,突然,他眉头一动,按下暂停键,问多米:“你这段录音,乍听起来,像是路人在各自说自己遇见的离奇事情,互相没有关联,可是……地点却都发生在石碑广场附近,而且好几个就发生在415当天,我觉得,他们很有可能目击到了和这案子相关的一些情形。”   “对啊。”多米在旁边点头,把笔电屏幕转过来给他看:“你看,那发帖的就这样写的,题目叫——【江洋,是否是真的凶手,还是另有蹊跷】。当时我打开这些音频一听,手臂上鸡皮疙瘩全冒出来了,赶紧跑过来找你们。就是这帖子看的人不多,估计是个不怎么知道发帖套路的路人,把录音贴的七零八落的,那些只从新闻了解只言片语的普通网友,根本听不懂什么意思。”   容铮皱眉:“这里面提到了好几个可疑对象——染发的小流*氓,乞丐,不*良学生,家暴男,流浪汉,吸血鬼……就这份录音来看,有好几个可疑人物,可在16号晚上,警方就抓到了江洋,并在现场获得了证物,又得到江洋的口供,按照警方的程序,不可能没事去调查其他嫌疑人,明天开庭,如果突然翻供,提出第二个嫌疑人……”   “等等,这个吸血鬼的传言不太对劲。”舒墨突然说,“多米刚才说,现场有传言,有个女人被袭击了,袭击她的人像吸血鬼一样趴在她身上吸她的血。这个时间应该是在暴动发生之前,也就是在18:17分左右,但警方没有发现尸体。   “另外,我看案卷里,这事情还有一点离奇,据说当晚出警的警察听了现场情况后,专门派人去过事发地点,进行过搜查,还做过多次鲁米诺实验,可没有发现任何可疑的情况——没有血迹,就连水痕也没有发现,整件事听起来十分诡异,要知道,鲁米诺溶液可是连只有百万分之一含量的血迹都能检测出来,却什么都没发现,明明按照现场人员描述,受袭女人的血液是呈喷射状四溅,警方却在现场一滴血都没看见,这件事怎么可能发生?   “听起来,像只是谣言,但这里却有个蹊跷的地方,凌晨一点半,同样是在石碑广场附近,张女士发现了一个求救的女人。如果两者之间有联系,意味着现场有人,为了引发群众集体恐慌,故意做了这件事。我在想,会不会是有人做了一幕戏,想要引发大事故,但在完成这之后,合作的这对男女突然起了分歧,男的打算灭口女的,女人惊慌逃脱的时候羽<*西+{整,正好被张女士撞见。”   “还有一个,我想到了一个非常可怕的点,”他说到这里,拿出手机,把相关的新闻报道找出来,“这件事在学生间传播的非常广,因为吸血鬼这种带有神秘特性的都市传说,特别受年轻人欢迎。在社会学中,有种说法叫做‘涟漪效应’,很多人会把这个效应和‘蝴蝶效应’混淆,前段时间有媒体还指出引发孙案的绑架案是蝴蝶效应,其实他们利用的是涟漪效应。形象一点,有人在水里丢块小石子,后续引起整片水域的大片的涟漪。以R为代号的组织非常擅长这种做法——制造一个话题点,在后续引起非常大的热度。未成年人是社会的基石,他们是学生、孩子、未来,在现在的法律下,未成年人脆弱,心智不成熟,容易被人利用,同时却拥有许多特权。是不是他们想利用这些学生们,做些什么?而且比起那个未成年人杀警案,我觉得这个事情更像他们的作风……”   多米茫然地眨了眨眼睛,觉得自己智商突然不够用了,使劲抓了抓耳朵,问:“什么意思,这难道不是一波人吗?”   “不是,你们看,一个是故意引发—马蚤乱,故弄玄虚,最后一无所获,非常容易在事后突然提起,在网络上引起舆论注意。一个是真正的杀人,凶手当场行凶,并在第二天被捕,有大量目击证人。这两个案子,明显是不同的凶手做的。前者需要得知当晚一定会发生拥挤情况,好引发马蚤动,后者的目的是杀人,无论有没有马蚤乱,都可以达到杀人的目的。以我对R的了解,这前者才是他们的作风。”   多米挠头,莫名其妙地问:“什么叫做以你对R的了解?你上个案子都没跟啊,我还和他较量来着,你怎么会比我还了解……”   “我明白了。”容铮挥手打断多米的话。   “你怎么就明白了?”多米满头问号,但容铮没往下细问的意思,多米心说这简直就是双重标准,刚问他的时候追根究底,嘴都说冒烟了,才半信半疑,结果舒哥一说,这老货就直接信了,他抱着手臂生气,用鼻子“哼”了很大一声表示心中的不满。   容铮没搭理他,转头问舒墨:“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做?”   舒墨想了想:“这个未成人杀警案是个变数,挡了他们的计划,估计因为这个原因,他们才会突然消声灭迹。”   “是这样吗?”多米想了一下,突然把自己说服了,点点头,“好像说的通,我就觉得他们消失的也太突兀了,敢情是被人捷足先登,抢占了先机。”   容铮却没他这么心大,如果真是这样,那就相当麻烦了,因为意味着他们不仅要提防着R那组织的人,还要小心故意炒作杀警案的人。   这两伙人的目的绝对不会简单。   他不由地看向舒墨,低声问:“这下,我们该怎么办?”   屋内的气氛一下沉寂了下来,好久没有人说话。   三人现在的身份实在有些尴尬。容铮现在被“放假”无法回去调兵遣将,多米还在“闭门思过”的阶段,不能正大光明地去查找案件的资料,更不用说舒墨现在实习生的身份都没了,连进入警局都没办法。   如果是反映情况,想让市局的朋友帮忙,没有可以说服人的真凭实据,仅仅凭借想象、怀疑,就要调动本来就紧张的警力,压根不可能。   总不能说,我们这里有个人是那组织建立者的亲弟弟吧!   “这样吧,”舒墨沉默了好一会,说,“我们兵分三路,我去调查下这个杀警案的嫌疑人,看这个案子有没有什么疑点;多米你这边是最重要的,明天杀警案开庭,网上必然会出风浪,R的人擅长网络,说不定会冒出来,你得想办法找到它,制止它。这工程量很大,你一个人可能不行,去找你那些私底下的朋友们帮下忙。还有,网安办和天眼那边,不知道你有没有办法联系上,把市里几个主要地点,像公安局、电视台、法院、正文—府以及一些人流量大的地点的监控调出来,做实时监控。”   多米点头,表示马上安排下去,舒墨又看向容铮:“你联系下你在媒体和警圈方面的人脉关系,要回溯到415当天晚上,要警讯中心还有媒体热线接到的,所有和石碑广场有关的事和人,一定是离奇又让人疑惑不解的事情,看这些事情之间会不会有联系。”   容铮点头,拿出手机起身。   舒墨又在背后补充:“还需要安排一组人随时待命,不能告诉他们即将发生什么,一旦多米那边人群监测出现情况,就要那群人立即赶赴现场。”   这有些为难人了,如果能调动警力,他们三个人也不用坐在舒墨的家里开小会。   舒墨说完也意识到这实在不太可能,相处那么长的时间,他早已对容铮建立起一种下意识的信任,认为他呼风唤雨无所不能。   谁知道容铮只是皱着眉站了一会,便胸有成竹按了几个电话出去。舒墨在旁边默默听着,听见容铮联系上了部队,方才那悬在嗓子眼的心才悠悠落回到了肚子里。   然而容铮打点好所有一切后,却心事重重的在原地站定了足足一分钟的时间,他随后把手机揣回兜里,转过身走到桌旁,语气仍然凝重地说:“你说的这三点工作量非常大,不是轻巧的几个人就能完成的,动员全部警力梳理案件都要花上两三天,单单仅凭我们三个人,恐怕来不及……”他忽然压低声音说,“你有没有想过,如果结局按照他们的剧本展开,你家里的事,很有可能被公开,你有考虑过该怎么办吗?”   在一片宁静而凝重的夏日夜晚,舒墨闭着眼默默坐了一会。   接着,他睁开眼,缓缓地转过头朝窗外苍茫的夜色深深看了一眼,双手在桌子下握紧,沉声说:“该做的都做了,对于结果,只能说尽人事听天命了。”   ………   ………   夜,太黑了。   “哐当!”   又是一声重重的响,   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里。   有人在轻轻哭泣,   有人在痛苦口申吟,   有人在哀求。   水声,   “嘀嗒!嘀嗒!”   落在左耳边,掉在旁边的石头上。   一动也不敢动。   “兹啦——兹啦——”,有人在托着重物在湿滑的地板上行走。   轻轻打了个寒颤,双手捂住嘴,死命地咬着牙忍受。   尖叫声响起,然后是“咚”的一声,有什么东西掉进了海里。   闭上眼睛,不要去看,那是地狱的时刻。   拼命蒙住嘴,把身体蜷缩成一团,躲在角落里。   接下来是漫长的煎熬,寒毛一遍遍炸起,眼泪在眼睛里打转。   恐惧,害怕,绝望,懊悔。   人走了,四周一片寂静。   涛声在身后不停的响起,深深吸了口气,呼吸的时候全身依旧忍不住发颤。   左手扶在冰冷的岩石上,右手摸在粗糙的沙砾上。努力聆听四周动静,手腕一动,两腿一蹬,朝前爬了一步。   依旧安静。   回头看了一眼,一片黑暗。   紧张的喘息了口气,胆子大了一些,慢慢地在地上爬动。海涛声太大,遮盖住爬动的声音。   紧张,焦急,汗水滴落在沙滩上。   黑暗里,突然出现一道光芒!   瞪大眼睛,浑身止不住的颤*抖。   惊喜!巨大的惊喜!   加快了速度,疯狂朝前爬去。   要出去了,要出去了!   灯光越来越大,心跳得越来越快。   突然,浑身僵住。   光线尽头,是一个关闭上了的铁门,铁门上的铁杆因为铁锈变成红色。深吸一口气,伸手去推铁门,紧紧被锁住,目光落在四周的地方,发现挂了一把巴掌大的锁。   绝望,猛然间,铺天盖地。   不甘心,死劲晃动两下铁门,锁死的门发出“嘎吱嘎吱”响,吓了一跳,猛然回头朝背后看。   巨大的黑洞,像怪物的巨口。   没有人,松了口气。   出不去,怎么办?   把自己蜷缩成一团躲在角落里,目光朝上,看向铁杆外面的月亮。风很大,空气却凝固。潮热的天气,忽然觉得有些冷了。   抱住自己的身体,衣服全被冷汗浸湿。全身都是湿的,膝盖和手臂上都是伤口,后知后觉感到疼。轻轻抽气,手指抠着伤口里的沙子,皮翻开,血丝瘆了出来。   疼!疼!疼!疼!疼!   不停咬紧牙,不发出声,手抠动着皮。   洞里一阵风吹来,猛地捏住鼻子。   臭!巨大的恶臭!   心脏被捏住,巨大的痛苦,深吸一口气,眼睛又酸又胀,胃部剧烈收缩翻滚,忍无可忍,连滚带爬冲到水边开始干呕。   酸水从脸颊两边不停涌出来,什么也吐不出来,因为什么都没吃。多少天?回忆——三天了,所以衰弱,任人摆布。   哭泣,无助绝望的哭泣,眼泪从眼睛里涌出来。压抑着号啕大哭,一点声音也不敢发出来。   海风吹进洞里,“呜呜呜——”,是他们也在哭。瘫倒在地上,抱住膝盖蜷缩成一团,眼睛看向天空。   那些脸在眼前闪现,咬住嘴唇,感受着泪水从脸颊两旁落下。   精疲力尽,浑身无力。   迷迷糊糊闭上眼睛,睡着。   噩梦。   ——有什么东西在推搡自己。   猛然惊醒,睁开眼,对上一双眼睛。   骇然地睁大眼,心脏快要跳出来。   求求你!   嘘——   他伸出手指放在嘴边。   紧张地咽下唾沫。   他招了招手,示意跟在身后。   疑惑,警惕。   摇摇晃晃站起身,猫着腰跟在后面。   走到铁门前,月光落下,那是一张没有五官的脸。   吓了一跳,就要尖叫,忽然被蒙住嘴,原来,那是面具。   深吸一口气,镇定下来。   他从包里拿出铁丝,然后伸进锁里,开始不停抽动铁丝。   紧张地站在旁边看着,眼睛越张越大。   突然,背后响起脚步声!   猛地抓住他的衣服,朝后面指。   “咔擦”一声,锁开了。   巨大惊喜。   铁门打开,顾不上那人,连滚带爬猛地朝外冲去。   开心地狂奔在沙滩。   前面有个人影,定睛一看,警察!   疯狂奔跑过去,挥舞着手。   ——“警察,救命,有人要杀我!”   警察惊讶地望过来,突然,那人举起右手,目光阴冷,嘴角噙着嗜血的阴狠。   停住脚步,一下愣住了。   警察的手里有一把枪!   逃跑!逃跑!他们是一伙的!   救命!谁能救救我!   绝望,恐惧,痛哭!   “呯——”巨大的声音响起,剧烈的疼痛从腹部传来,感觉被猛烈的撞击了一下。   身体一软,跌跪在地上。   “呯——”又是一声响。   肩膀剧烈疼痛,手臂无力垂下,闻见巨大的铁锈味。   身后脚步声迅速靠近,一个冰冷的东西对准了太阳穴。   转头看向警察,绝望地张开嘴。   —嶼。汐。團。隊。獨。家。—“为什么?”   “呯——”   那是生命中,听到的最后一声响。   ***   ……   ……   三月的一个晚上,冰冷的寒夜,夜空飘起了小雪,已经熄灯了,宿舍里很冷,床上很暖和,他在被子底下蜷缩成了一团,眼睛发红看着手里的手机。   “在吗?”   “你在不在!”   “我们发的东西没人看了!”   “你看见了吗?”   “我可是把工作都辞了,想要专心跟你搞事业,你可不能把我半路撂下!”   ——“怎么了,刚刚去洗澡了。”   “我们前天拍的视频,我刚刚去看了,没有人买啊。”   ——“留言说了什么?”   “说都是套路,看着觉得没意思。”   ——“嗯,看来我们的演出已经让观众看腻了。”   “那怎么办?”   ——“呵呵,那就再拍就是了。”   “可是,最近我们的视频,看的人越来越少了。”   ——“这的确是个问题……你的钱不够用了吗?”   “我,我最近交了一个女朋友……”   ——“呵呵,要买包买衣服请吃饭,的确花的不少。”   “是啊……”   ——“等等,你这个语气,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就是前几天,我们去酒吧玩,结果付账的时候,居然要我四万元!”   ——“四万?天,你有那么多吗?”   “我当时没有,然后我女朋友她说可以网上贷款,我就借了四万,谁知道今天别人给我打来电话,说我欠了八万!”   ——“呜,我要告诉你一个很遗憾的事情。”   “什么?”   ——“你那个女朋友是个骗子,就是专门的酒托。”   “怎么可能……”   ——“呵呵,那你现在还联系得上你那个女朋友吗?”   “靠……那我要怎么办?”   ——“我想到我们下个视频的题材,是一个绝妙的主意,我们肯定会赚大钱。”   “可我已经等不及了,那些人要到学校里闹,如果他们闹的话,我会被退学的!”   ——“不要急,你相信我吗?”   “我相信你。”   ——“很好,那你接下来按照我说的做,钱我一会转给你。”   “你肯借我八万?”   ——“当然,因为我也相信你。”   “谢谢,真的太谢谢你了,你是我永远的兄弟。”   ——“不用谢,毕竟这个计划成功,我们会赚很多的钱。”   “什么计划!”   ——“呵呵,需要你那个女朋友帮忙。”   “什么女朋友,等我先还了钱,我要去找她!”   ——“不急,你把钱还了后,然后联系她,告诉她,你有个朋友要拍电影,现在需要一个女演员,会给四万元的酬劳。”   “四!四万!这么多?”   ——“不多了,比起真正的演员,这个价格很低,但至少可以不让她起疑,还会让她心动。”   “我能问,联系上她后要做什么吗?”   ——“为什么这么问?”   “因为我担心……”   ——“担心她?你不是想要报复她吗?她让你差点深陷高利贷,你难道不知道高利贷有多恐怖吗?利滚利,今天八万,明天就十六万,到最后会是个天文数字,不仅会让你退学,最后还会家破人亡,你会因为自责自杀。这女人这么歹毒,想要你全家的命,你还担心她?”   “可是我,不想违法……”   ——“放心,我们不会伤害她的,只是利用她。”   “不会出事吗?”   ——“不会,你相信我吗?”   “我相信你!”   ——“很好,因为我也相信你。” 第508章 致命的吸血伯爵(十四)开庭   六月十五日,上午七点,看守所内,一串钥匙声在空荡的走廊前突兀地响起,江洋猛然从梦中惊醒。   他仿佛做了一场骇人的噩梦,胸*脯剧烈起伏,冷汗浸湿了深蓝色的囚衣。他深吸一口气,想让呼吸平复下来,目光无神地看向前方。   漂浮在金色空气中的浮尘,像一个个小小的精灵在他冒汗的鼻尖灵活地翻了身,他剧烈的呼吸缓缓平息下来,只剩下额头上的冷汗转成了热汗,一滴滴掉落在发黄的床单上,形成一个个深色的圆点。   还不等他抱怨这燥热的天气,那刺耳的钥匙声音忽然在门前戛然而止,他突然意识到了什么,猛地一个激灵翻身坐起。   “嘎吱”一声,铁门应声而开,管教满脸肃穆,朝屋内冷冷扫了一眼,然后视线落在江洋的身上,朝他用力扬了下下巴,喝道:“起来!”   江洋猛打了个寒颤,应了一声,突然,他发现腿脚开始不听使唤,后知后觉感到一丝畏惧。初夏炎热的清晨,他深吸了一口凉气,陡然意识到即将发生什么,恐慌感开始蔓延,心跳如雷震得飞快,全身变得更加僵硬,冷汗拼命从额头上冒出来,他只好使劲扒住床边的铁管,手肘用力撑着床板,试着让自己坐起来。   看守所的管教不是学校的老师,不会迁就他,看他磨磨蹭蹭半天不动弹,直接一手拽住他的领子往上提,把江洋整个人提拎了起来。   江洋吓了一跳,被这么一提,脚下顿时有些不稳地往前一踉跄,差点被自己的衣领活生生勒断气。   管教扯着他的领子,往前一推,示意他站好,又喊:“手伸出来。”   江洋赶紧哆嗦着身体站直,又听着指令,伸出双手。   今天,他要前往淮赧市中级人民法院,参加一审开庭。   沉重的脚镣被拖在地上,江洋脚步蹒跚地跟在官教身后,周围的监牢里立刻探出几分好奇的视线。   有一个老伯,随着“叮里咣啷”声音缓缓移动头部,露出他那双白内障的眼睛,在脚镣撞击地面的清脆响声来到他门前时,他立刻露出一脸惶恐的神情,急忙双手抱住脑袋,飞快缩到床底下,好像生怕那扇铁门,会冷不丁打开,把他拽出去。   和老伯一样,江洋内心充满恐惧,仿佛这不鱼希椟伽是上法庭,而是上刑场。   那日在审讯室里和刑警歇斯底里大喊的神气,在这一瞬间荡然无存。六月初夏阳光炽热,他只感到了刺骨的寒冷。   在濒临生死的边缘,他突然鼓起一团勇气,忽然想要大声呐喊——我是冤枉的!我没有杀人!   于是他猛然停住脚步,大力举起手臂左右挥舞,极力地挣扎,并大喊出口:“我没有杀人,我真的没有杀人,叔叔,叔叔,放了我吧,我真的没有杀那个警察!我是冤枉的,真的冤枉的……我不出去,我不出去!”   江洋泪流满面,这个十六岁少年哭得撕心裂肺,几乎站不起来,只能靠着两边管教一边拎着他的胳膊,迫使他站起身来。   在即将出庭的一刻,江洋终于勇敢出声,坦白自己的冤情。   然而这似乎太晚了,管教的表情毫无波澜,好似对这番陈词早已习以为常。这冰冷的表情让江洋如坠冰窖,只感觉手脚冰凉,仿佛被这眼神冻僵了,只能梗着脖子,被推着走出羁押室。   自荐援助的刑事律师早就等候在一旁,是一个头发花白的中年男人。律师一看见他凝重的面色随即一变,容光焕发走上前,对着他说一些鼓励的话,说他已经准备好所有资料和证据,让他要有信心。   但这些对江洋毫无作用,他根本听不清那些所谓的证据资料是什么,只觉得耳边有“嗡嗡嗡”的声响。   他呆呆愣愣地摇晃着身体,被推着朝前迈出越来越沉重的步伐。他即将迎来人生中第一个庭审,站在法庭之上,法官面前,等着那把悬在头顶的刀从天而降,他两眼无神地朝前走着,仿佛一具早已经没了灵魂的行尸走肉,只有窒息和绝望。   然而一直被关在看守所里的江洋并不知道,415高中生杀警案在网络媒体之间有多高的讨论热度。   这个庭审万众瞩目,淮赧市近千万的人口此时正在沸腾,无论是本地还是外地的媒体都长*枪短炮对准了淮赧市中级人民法院,热度堪比一线明星到场。   原因是因为本该最热门的“415直播绑架案”,涉及到了敏*感的海外器官买卖,为了降低老百姓的恐慌感,官方对媒体发出严重警告,严禁一切形式的报道讨论。   之前为了夺人眼球,争先报道的媒体和平台,全都受到严厉的处分。所有关键词也成为禁词,一旦有人提起,下一秒便会被巡视的网警删除,严重者,还会被上门警告,因此该案成为所有人口中的“不可说”案件,成为普通网友口中风趣的讽刺——小心被查水表。   没有人敢提,网络热度便一降再降。公众的记忆有限,再盛大的、恐怖的、令人发指的案子,只要和自己无关,七天后便不再会记起,所以该案的讨论在一周后几乎消声殆尽。   而单独这样做,必然会引起部分民意大力反弹,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不仅埋下祸根,还很有可能被有心人利用,愈演愈烈,甚至可能转化为国际事件。所以上面示意,有意的将对“415绑架直播案”的关注,朝同一天发生的“割喉案”转移。   割喉案的受害人,是一名正在执勤的年轻特警,嫌疑人是一名年仅十六岁的未成年人。犯罪动机是这名未成年人因为父亲被抓,导致之后家庭产生了一系列悲剧,随后他便把生活中的悲惨遭遇,归咎在了警察身上,因此采取了极端报复行为。   当晚嫌疑人在网吧内打第一人称视角的枪战游戏,又看见R直播的满屏幕暴力血腥直播视频,突然心生暴力模仿的冲动。之后,直播投票突然停止,嫌疑人对此感到十分愤怒,并激发了内心的叛逆,使他对警方的行动感到严重不满,在绑架案的负面影响下,嫌疑人对警察的仇恨达到顶峰。   因此,嫌疑人在发现市中心停电后,第一时间想到的是杀警察,并在那一瞬间,和同伴们发出“杀警察,敢不敢?”的诳语。   这起简单的凶杀案,所反应的社会问题不小。案情更贴近老百姓的生活,很容易成为老百姓茶余饭后的谈资。更别说这名未成年嫌疑人被发现当天,其戏剧性的几个转折,一直都在热门视频榜单让,尤其在开庭前的这几天,这些视频又再次冲上了各大平台榜单的热点第一。   有的网友站在尽忠职守的特警身上,叹息年轻的警察因为这么荒唐的理由丧生而感到可惜,强烈要求有关部门给予烈士待遇。   还有的网友为这名未成年嫌疑人鸣不平,认为这是一起典型的社会、家庭、学校共同制造的悲剧,延伸出对罪犯的家属在道德上到底是“无罪”还是“有罪”的讨论。   有的博主是真心想要讨论案件背后所引发的各种社会问题;有的博主只是蹭热度,同时还给案子带来热度;更何况还有很多演艺明星转发关注该案,甚至有高流量爱豆直接打出:“要求严惩凶手!”让本来就有的热度再次加热,成了全网最有热度的话题。   没有人在意,这位名叫江洋的未成年人,到底是不是真正的凶手?那片混乱的现场,是否有其他隐情?   更多的人则是担心,刑法对未成年罪犯的宽容,很有可能让江洋逃出制裁,于是许多人涌进各大官媒和市长邮箱,强烈要求严惩这名狂妄的罪犯。   在这炎炎夏日,汹涌的涛涛民意,正顺着媒体的渲染,和官方的刻意引导,朝着不可挽回的境地狂涌着。   与此同时,周鹏一大早驱车赶到了市中级法院,他和那名叫做朱珂阳的学生,约在了法院对面的一家咖啡厅里。   不过他来早了一个小时,因为想看看现场情况,想看看那个传说中无恶不赦的未成年杀手,到底是长了几只胳膊的青面獠牙,可惜他来晚了,载着江洋的车直接从侧门进,正门只能看见一群凑热闹的围观群众。   法院门口已经围满了记者和吃瓜群众,横幅里三层外三层,有情绪激动的受害人家属和凑热闹的社会团体。   不过法院门口太窄了,还不如市局门口通畅,位置刚好在一个十字路口,正好又赶巧开庭这天是工作日,车水马龙喧嚣不断,很快挤作一团,不说车了,人都别想动弹。   外面人群不断增多,像潮水般涌动着,不停地嘴里大喊着严惩杀人凶手,法庭还受害人一个公道,还有人在喊未成年人有杀人特权,要求取消未成年人保护法。   聚集的人群越来越多,声音越来越大,口号越来越响亮,到最后整齐的叫喊声像是撼动人心的雷鸣,直直击中人类情感中最柔*软的一块嫩地。所有人仿佛都在这一刻受到了感动,不少人热泪盈眶,情绪激动,脸脖通红。   在这晴空万里,烈日滚烫,整齐划一的口号像是在烈火上加了一把油,那些乱晃的闪光灯、在头顶挥舞的话筒,仿佛无形之间给气氛鼓了把劲,使聚集的人群情绪越来越高昂,空气和大地都要沸腾起来了。   周鹏听得耳朵轰鸣作响,在人堆里乱挤乱撞,他艰难地从人群间挤过,在路过法院门口、一个身形瘦小的老人家的时候,忽然觉得有些眼熟。   他停下脚步,定睛一看,发现那老人正是江洋的爷爷,他心想坏了,这老爷子怎么敢出现在这里。可他转头又想,现在媒体警察那么多,那些流*氓也不敢当着这些人面把老人怎么着吧。   想到这里,他收回目光正要离开,在前方喊口号的受害人家属似乎也发现了老人,眼里顿时像放了两个点燃的炮竹,一窝蜂冲上前举着拳头高喊着“杀人凶手!”“打死他!”“打他!打他!”   混乱的人群一拥而上,从四面八方涌来牢牢地围住了老人,还把周鹏当做了老人家属,死死地拽住了他,法院现场顿时陷入混乱。   这完全出乎周鹏的意料,还没来得反应,就被人一把拽住了后领子,无辜被拉入战局。周鹏大声喊了好几声“搞错了,搞错了!”,但完全不顶用,闻讯而动的记者快速涌来,单反相机的“咔擦”声和人墙形成一道有力屏障,把老人和周鹏围在了中间。周鹏仗着人高马大,撑着拐杖金鸡独立,老人把他当做了唯一依靠,紧紧缩在他后边。   混乱的拳头和腥臭的唾沫星子像疾落下来的骤雨,在场所有人面目狰狞,仿佛要挖了老人的心,撕扯开他的肉,恨不得生吞了他。   周鹏活了快三十年,没在法院门口遇见这么热情的款待,还没来得及表露身份,脸上就左右开工,各挨了一个巴掌,周鹏顿时头晕目眩,脚步踉跄后腿两步,那根用来支撑的拐杖,不知道被哪个胆大的贼人直接提起来丢了出去,这下可好,连站都站不稳了。   纯洁善良的老百姓打法从来是毫无章法,只要一窝蜂凑个热闹,在间隙中见缝插针揍上两拳,就算是做了功夫,回头还可以炫耀我打了那杀人犯爷爷一拳头!但这鸡飞狗跳,僧多粥少,很快现场分不清敌我,看见眼前能动的东西就一拳头撸过去。   周鹏本来想趁着兵荒马乱逃走,刚伸出手臂,却感觉袖子被人拉住了,他下意识一回头,发现是那个老人,正眼巴巴地望着他,好像生怕周鹏会丢下自己逃走。他心里重重地一跳,骤然想起前晚余宏军问起的话——那些嫌疑人家属,到底是有罪还是无罪呢?   保安和法警匆匆赶到,连忙扯开撕打中的两拨人。   受害人母亲站在在人群最后方,穿着黑衣黑裤,胸*前带着白色纸花,脸上有未干的泪痕。她狠狠地瞪着老人和周鹏,目光中带有刺骨的恨意。但她没有大哭大闹,只是在摄像头前,抱紧了怀里印有儿子照片的黑白相框,捏在相框上的手指用力到发白。   老人则仿佛被那视线烧着了,像做错事的小孩,慌忙低下头躲开了目光,直到人群被轰散了,角落里只剩下个孤零零的他,才把紧绷的肩膀轻轻松开,摇摇晃晃走到角落里,蜷缩着蹲下。   他脸上一道红一道紫,衣服在混乱中撕开了好几条口子,甚至胸口背上都挨了几个黑乎乎的脚印。   或许是方才的事情把老人吓坏了,他抱着膝盖蜷缩成一团,蹲在围墙的夹角——一个不引人注意的角落里。他不停用枯枝一样的手臂擦拭着满是褶子的眼睛,眼中泛着无助的泪光,无声哭泣着。   周鹏在旁边站了很久,谁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最后,他一言不发地走上前,扶起老人,两人搀扶着,一瘸一拐走上法院的阶梯。   此时此刻,一个穿着校服的逃课少年,正站在街道的拐角处,默默地注视着这一幕。他的目光缓缓向上,在那些兴奋的、好奇的、沉重的、悲伤的、痛苦的人群脸上逐一扫过,最后落在左右各放着两巨大神兽的法院大门。   炽热的阳光投射在建筑物上,大理石砖玻璃幕墙到处泛着明晃晃的刺眼的白,无处不显示着法律应有的威严。   是冷峻、不带一丝人情味的建筑。由暗哑的钢筋和坚*硬的水泥土筑成,在被公路和建筑分割的七零八落的城市里默默镇守,仿佛沉睡的巨*龙,被一片浓稠的黑暗物质缠住了锋利的四爪,无法冲破雾霭,被愚不可及的人类左右着。   他缓缓地收回了目光,在热烈的阳光下,嘴角讽刺地轻轻翘了起来,眼睛里却盈满了悲伤的泪水。   ……   ……   与此同时,为了九点的直播节目,省电视台正在紧张筹备中,直播室布置的很豪华,光现场参加节目的观众有一百多人,绕着舞台坐了一圈,每个观众都有一台参与现场讨论投票的投票器。   另外有二十四个有名的网络博主,被安排坐在舞台的右侧。   舞台左侧摆放了十二台座机,接线员全是刚出道的选秀艺人,穿着和节目主题不搭的抹胸小短裙,像是在参加娱乐综艺节目,导演也没让改,估计就是他们要求的。   舞台前,余宏军正拿着台本紧张地背诵着流程,他不停地做着深呼吸,在台上来回踱着步子。制片人走过来和他说了几句话,可他什么也没听见,只是耳边不断出现“嗡嗡嗡”的耳鸣声,眼前纸张的小字也变得模糊不清,像一个个歪歪扭扭的小蝌蚪在眼前晃。   他紧张地不停吞咽着唾沫,台前大灯打开的时候,瞬间炫目的灯光,让他有呕吐的冲动,他强忍着做了一个深呼吸,手撑着座椅扶手坐下。   “所有人准备,离直播还有十分钟。”导演突然大喊了一声,与此同时,后方的提词器出现了倒计时。   于是余宏军更加紧张了,他忽然感觉呼吸不太顺畅,第一次上直播类的正式节目,难免有些紧张,他偷偷隔着厚实的桌板,把自己的腰带松开了两个扣,这样一做,瞬间感觉轻松了不少。   这时候,现场助理和观众已经沟通完毕,余宏军正抬头,恰好看见女儿正坐在台下,朝他甜甜地笑了下,并伸出右手握拳朝他鼓气:“老爸,加油!”   余宏军深吸一口气,这一瞬间,他想到了他即将做的,还有即将面对的,忽然一股热流涌出来,通达四肢百骸,他也举起拳头,学着年轻人的模样给自己鼓了鼓劲。   ——孩子,原谅爸爸。   ……   ……   离开庭还有八分钟,淮赧市中级人民法院。   旁听的家属已就坐,被一米高的栅栏分隔在法庭之外,正中央国徽之下是手握审判法槌的法官,这并非少年合议庭,而是正式的刑法法庭。   左边是辩护人律师及助手,右边是负责公审起诉的检察官,都在各自忙碌着,在开庭前他们要先交换证据,而中间空着的席位则是嫌疑人的席位。   锁链声先响起,两名穿着制服的法警先正步进入。   江洋拖着沉重的步伐,缓缓地走进法庭,威严的国徽之下,在场所有人站立起身,那些目光全朝他投射去。   空气变成了沉重的铅块,重重地压*在他的身上,让他的脊梁怎么也直不起来,只能弯着腰低着头,期冀着这样能帮他避开那些仇恨的视线。   当他走到座位,正要坐下的时候,背后传来充满鄙夷的“嘘”声,他浑身一僵,内心涌出极大的不安和仿徨,下意识目光乱晃,想要寻找一直在他身旁殷切说话的律师。   然而此时,律师并没有注意到他的慌张,正低头看着资料,似乎早就对这种场面习以为常。   江洋脑海里此时浮现出之前狱友说过的话——“刑辩律师嘛,都想接个刑案为自己打响名声,更何况你犯的这个案子那么出名,想借着为你辩护出名的人可不少。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赢了,他声名鹊起,输了,他也不痛不痒,不要抱有太大的希望。”   绝望,是江洋此时此刻唯一的感觉。   那些曾经称兄道弟的哥们没有一个人来看过他,当他打电话过去的时候,不是支支吾吾说家长不同意,要不就是谎称自己家亲戚死了走不开,反而那个讨厌的孟老师和班长来看过他一回,但也能从他们的动作表情看出不耐烦——   “看吧,他就是这样的人。”   “早就说了他会坐牢,早晚的事情。”   “劳改犯的儿子,也永远是劳改犯。”   ……   爸爸,妈妈,爷爷……谁能来救救他?他真的很不想死。   江阳陷入了深深的绝望,仿佛掉入了全是黑暗的深洞,无论怎么用尽全力都爬不出去。他多么希望能在这浓重的黑暗里,看到一丝光亮,哪怕是很细很微弱的一束光线。   就在这时,他听见了一道有力的声音,有人在喊他的名字,是个女人。   是很早逃离家的妈妈吗?   人在陷入绝望和死亡边缘的时候,往往会产生各种稀奇古怪的幻觉,类似听见最想听到的人的声音,尽管理智告诉自己,那不会是真的,依旧忍不住跟随着心——   要是能见妈妈一面也好,求求你了,只是一面。   于是江洋扭过头,朝声音的方向望去,只见一个全身黑衣的女人死死地瞪着他,怒火像两团火焰,在她乌黑的眼睛里燃烧着,然后那女人对着他奋力大喊:“杀人凶手!你去死吧!”   江洋好像被那声刺痛,面红耳赤地辩解:“我、我没有,我真的……阿姨,我真的没有……”话还没说完,眼前先模糊了起来。   所有人都情绪激动地辱骂着他,还有人朝他扔来东西。   巨大的痛苦席卷而来,光是哭都无法慰藉的痛苦,小小的少年怀揣着巨大的绝望,他失声痛哭,脚下不稳地一踉跄,就要摔在地上。   忽然,一个沙哑又苍老的声音在庭内响起,一个浑身脏兮兮的老人挣扎着站起身来,他用尽了浑身的力气使劲挺起胸膛,然后嘶声力竭地大喊:“闭嘴!!”   他嘴唇颤*抖着,愤怒地瞪着所有人:“我孙子!不是凶手!”   “我孙子,没有杀人!”   “他是被冤枉的!”   “被冤枉的!”   然而老人的力量太小了,声音也太小了,偌大的法庭,只有他一个人愿意为了江洋挺身而出,无条件地相信他。   江洋骇然地张大嘴,这是从小到大,爷爷第一次站在他的身边。   以前被欺负、被冤枉,爷爷总是先道歉,然后畏畏缩缩地哀求对方,以为他这样做,对方就不会再纠*缠自己的孙子。可人心哪里那么简单,欺负反而变本加厉,所以江洋必须学会暴力,学会强硬,他已经不记得什么时候第一次打架,第一次抽烟,却记得第一次被爷爷骂。爷爷永远不理解他,他是个思想守旧,唯唯诺诺的老人。他的胆子,在爸爸坐牢时候就吓没了。   然而这时候,爷爷居然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为他出声,他觉得自己身上的血液正在倒流,四肢有种颤栗的酥麻感,接着,他再也忍不住了,巨大的震撼和活下去的谷文望笼罩住了他。   他捂住脸缓缓地坐下,背对着谩骂和侮辱,沉默地做了一个深呼吸,把内心的绝望和恐惧全都驱逐出身体,感觉体内原本冰凉的血液在缓缓变热,然后越来越热,直到沸腾起来……   在短暂的沉默后,等再抬起头的时候,他眼中满是坚毅和勇气。   这名十六岁少年,即将面对成年人都无法招架的危难时刻,他要在他选择沉默和破罐破摔荒诞的前半生里,寻找那个曾为了证明自己清白,而不惜和大人打得头破血流的小孩。   他要用自己的声音,证明他的无辜,就算头破血流,也在所不惜。   “肃静!”   就在此时,法官重重落下手中的法锤,所有人停住了喧哗,屏住了呼吸,目光不由自主朝前看去。   法官高高坐再法官席上,右手执着木槌,金属镜框闪着寒光,看起来威严无比。   只听法院门口的大钟发出沉闷的“咚”“咚”“咚”……的声音。   在长长的钟声中,江洋内心发出了巨大的震颤;余宏军对准镜头露出一个练习好的假笑;周鹏站在法院大门抬头望向肃穆的女神雕塑;容铮埋首在厚厚的案卷中;舒墨开车在去往高中的路上;多米紧张地搜索着各大平台的信息。   “415高中生杀警案”,于二O一五年六月十五日,早上九点准时开庭。   这一天晴空万里,甲壳虫乐队曾在这一天获得帝国勋章,科比曾在这一天首获总决赛MVP。   而今天,位于淮赧市各地区的人们,正通过网络、电视、报刊杂志,关注着这起轰动一时的案子。   所有人都在屏息等待,等待着手持天秤,带着眼罩的司法女神,朝那无法饶恕的罪恶之人,降下她的审判的裁决。   ……   ……   “大家早上好,今天是六月十五日,是阳光明媚的一天,也是格外沉重的一天,我是担任此次节目主持人的肖志刚。”   主持人穿着一身严肃的黑色竖条纹西服亮相。他已经四十二岁,长了一张国字脸,但保养得当,看起来也就是三十出头,光从面相上看会给人一身正气的感觉。   肖志刚非常擅长主持法制节目,做主持人前也有非常丰富的新闻采访经验,素来洁身自好,零绯闻,在公众平台发表言论也一直是“三观正”的楷模,从未翻车,深受观众喜爱。   “在节目正式开始之前,我将会向大家介绍本次节目的具体情况和宗旨。”   镜头开始移动,顺着舞台拍摄了一周,观众可以看见整个节目组的精心准备,这是一个时长长达四个小时的直播节目。左侧有十二台供观众拨打电话,提供信息和观点;后方是巨大的屏幕,不停有留言在上面轮播,用来供网友和嘉宾们实时互动。   镜头最后重点落在位于舞台上的几十位嘉宾身上,他们分为黑白两个阵营。   这些嘉宾里有二十四位在网上十分活跃、拥有大量拥护者的博主,还有几位是在法学界资深的律师、有名的新闻记者、著名推理小说家和曾经参与此案侦破过程的专案组刑警、淮赧市公安局重案组副组长余宏军。此番配置,可以说是前所未有。   “观众朋友们,该直播节目是由平川省电视台、省公安厅和省委政法委联合播出的普法类法制节目,意图是通过现场讨论,探讨近两个月来舆论热度居高不下的‘415高中生杀警案’案件引发的法律、社会问题,同时查明本案的真相。本次讨论涉及的一切的法律和案件中的问题,均只是节目上的讨论,不可引申到节目之外,不具有任何法律效应。”   电视前,所有嘉宾神情严肃地聆听着主持人的话语,舞台后方的屏幕已经开始活跃地滚动起来。主持人的开场白已经阐明了节目的严肃性,就连嘉宾席上以搞笑著名的主播也大气不敢喘。   “由于本案的嫌疑人是未成年人,法院决定对本案进行封闭审理,因此任何法庭外的人士无法得知法庭内情况,我们在此的任何讨论也不会影响到法庭内部的正常审理。由于该案还在审理阶段,本次节目将会采取一个独特的方式进行。”主持人望向嘉宾席,伸出了右手,“本次节目将采取辩论的方式,所有嘉宾将会分属于正反两个阵营,根据现有的证据和电视机前观众通过电话和网络提出的最新线索和情况来做出己方辩论。为了保证线索的真实性,这些证据将由现场的刑辩律师王亮和专案组刑警余宏军来确认证据是否有采纳的可能性。”   这真的是前所未有的一个电视节目,现实中该案正在法院进行审理,而在电视上,将会上演一场虚拟“审判”。现场已经有嘉宾面色发红,开始激动起来。   热烈的掌声在空阔的直播间回荡,无论以后对节目的评价是违反道德法律,还是作为标杆的里程碑,现在不断飙升的收视率和滚动得令人眼花缭乱的后方屏幕,已经告诉在场所有人,这场虚拟审判已经万众瞩目。   余宏军偷偷地捏紧了拳头,趁着镜头移开的瞬间深深吸了口气,顺便挺起了胸膛,他仿佛在这一刻听见了“哐”的一声,法官用力地捶下法槌,大声宣告:“开庭。”   主持人站定在舞台中间,目光锐利地直视镜头,朗声说道:“首先,先让我们了解该案的全部过程。请大家注意所有细节,因为真相很有可能就隐匿在其中!”   ……   两个月前,4月15日下午17:30分,大量市民聚集在淮赧市市中心石碑广场处,到下午18:14分时,现场人数已经高达八十万人,聚集人群未听从现场执法人员的劝诫。   在18:17分时,市中心突然停电,八十余万人被困现场,随后发生严重的踩踏事故。由于踩踏事故为另一则案子,将不会在本案中展开谈论,仅为前情提要供观众了解。   下午18:37分,一名正在疏散人群的执勤警察被人杀害。凶器是一把美工刀,地址在兴隆大厦前一百米处的丁字路口。凶手利用现场混乱和黑暗,从府城路靠近执勤警察的身后,然后趁其不备,割破了死者颈部的大动脉,随后又从府城路飞快逃离现场。   现场拥有大量的目击证人,甚至有人还录下了警察被害的现场视频,可由于停电,还有事出突然,没有人注意到凶手的任何特征,录像里凶手的面部和身体也恰好被死者的身体挡住,无法辨认。   死者是一名训练有素的特警,身材高大健壮,身高有182cm,体重74kg,当晚执勤过程中身穿特警作战服,外套能抵御匕首等常见锐器防刺服,配备头盔,警棍、手铐、警用制式刀具、警用水壶、急救包、多功能腰带、防割手套等装备,全身唯一的弱点就在颈部。   案发现场地形很复杂,根据后来的现场勘查,执勤警察所站的位置在丁字路口的靠右的位置。该位置平时是一个卖炸串的小摊贩占用。为了遮挡风雨,这个摊贩在该处打了一个高二十公分的实心钢柱,由于当晚下雨,摊贩并未出来摆摊,还收走了伞,留下了这个安全隐患。   而在当天下午16:45分,有一名三十二岁的廖女士不小心被绊伤,向城管反应该情况,但城管并没有及时进行处理。可以由此得知,这名警察为了不让急奔的人群受伤,特意在狂奔的人潮中站在钢柱旁,因此他在很长的一段时间,并未挪开位置。   凶手用于逃离的府城路,由于建筑物密集,且堆放了很多杂物,整条路狭窄又弯曲,在一片黑暗中,不熟悉这一片地区的人,很多以为这里是一条死路,基本上没有人经过。   综上所述,凶手是个身材相对死者矮小消瘦(在行凶过程中能被死者挡住全身),了解警察配备的服装,十分熟悉现场情况的人,同时这个人仇恨警察,很有可能是随机作案(警察执勤过程中一直佩戴头盔,在黑暗中完全没有辨识度)。   但现场由于网络瘫痪,停电,所有的监控设备全部失灵,在死者身上,也没有留下凶手指纹血液等任何信息,警方除了征求目击者证词,很难有新的线索。直到第二天晚上,有一段校园暴力短视频在某平台上了热搜,引起网友们的关注。这段视频里一个在读高二的学生,在众目睽睽之下被人指认,他就是当晚制造杀警案的凶手,与此同时,在他书包里翻出一件带血的校服。   ……   ……   此时的舒墨正边听着节目,边把车倒车进车库里,不得不说,这个节目真的让他有些出乎意料。他本以为会是一次完全批判性的谈话节目,主题是批判未成人的教育问题,还有日以激化的社会矛盾。没想到居然站在正反两方进行现场辩论,还现场采纳观众的证词。   如果从个局外人来看,这个节目组可真是良心公正。   可在节目开始的半小时前,节目组就在网络上放出了两段采访视频,那是江洋的爷爷第一次出现在公众面前。   视频里的江洋爷爷缩成一团坐在咖啡厅里,可能由于感觉到自己那身洗得发白的旧衣服和节目组选的高档咖啡厅格格不入,老人显得拘束又不安,整个身体不停地前后摇晃。   老人的面部已经做了马赛克处理,在记者询问他觉得自己孙子是不是凶手的时候,老人采取不停沉默,摇头,然后痛哭的态度。   相对于老人,死者的母亲在接受采访的时候显得很大气,不卑不亢,不时发出愤怒有力的指责和提问。   网上舆论果然是一边倒的同情死者母亲,并对老人不客气的谩骂。因为老人这番穷酸又心神不定的做派,像极了倚老卖老的碰瓷老人。   “人的同情是有选择的,一只丑陋的老鼠和漂亮的山雀同时出现在眼前,不用了解事情的经过,人们往往已经有了答案。”   舒墨脑海里突然出现这么一句话。   他小时候经常会跟随R去很多地方,这些地方偏僻又难走,但他总单纯的觉得只要和R在一起,就会很快乐,即使每次旅途他内心都充满了恐惧和惶恐。   那天车停在了空无一人的公路边,在公路旁有座房子,旁边的一块地上发现了全身布满蛆的山雀和老鼠,两只动物倒在地上,老鼠腹部被剖开,能看见里面的内脏和肠子,有很多白色的蛆在里面蠕动,山雀的脖子断掉了,呈直角歪在了一旁,爪子和翅膀也都朝另一个方向折起。   小舒墨抓住R宽大的手掌,十分好奇地问:“是谁杀掉他们?”   “老鼠!”房子里的小孩奔过来,拿树枝戳着老鼠剖开的肚子,“是老鼠袭击这只鸟,鸟为了反抗,就用喙和爪子撕烂了老鼠的肚子。”   小舒墨懵懵懂懂地点了下头,然后转头去看R,拽了下他的手:“是这样吗?”   少年模样的R露出一个诡异又玩味的笑容,反问他:“你觉得呢?”   小舒墨眨了眨眼睛,仔细地思考了一会,厌恶地朝老鼠投去一瞥,瘪了瘪嘴:“老鼠真讨厌。”   那陌生的小孩立刻和他一起骂了起来,在他们离开的时候还有些恋恋不舍,不停问他们要不要去自己家里玩。   舒墨小时候很贪玩,听完邀请有些心动,但他看向R的时候,发现他正用一种格外冰冷充满寒意的目光盯着那小孩。   舒墨随后乖乖跟着少年R坐上了车,他对着窗外恋恋不舍地挥手。   陌生小孩却没看他,只是蹲下身子,继续用那根棍子戳老鼠的尸体。   后来很长一段时间,他都觉得很奇妙,在空无一人的公路旁,怎么会有一栋房子,他还问少年R,那个小孩要怎么在那里生活下去,换来的是少年R暧*昧不明的笑容。   回想那段往事,舒墨忽然在炙热的热浪中感觉有些许的冷了,因为他明白了老鼠和山雀的死因,那些伤痕绝不是动物能做到的。到如今,他已经不会再有那些恐怖的旅程,那些像噩梦一样的往事,也变得有些虚幻不真实,他甚至经常会怀疑那是否是自己不正常的大脑虚构出来的东西。   他一直在想,哥哥为什么要去找他们?   舒墨缓缓收回思绪,站在教务处门口,伸手敲响了门。   他昨晚看了江洋被捕的视频,整个经过让他觉得有些过于戏剧性,如果说这个戏剧性有什么别扭的地方,就是那个突然要坦白凶手的小胖子杨波。   他想找杨波谈一谈,可不知道像无头苍蝇一样来学校,学校的这些老师会不会让自己和这小胖子聊一聊。   谁能想到,教务处的门一打开,就看见站在角落里哭丧着一张脸的小胖子。在他对面,是一个正在蹲马步的高个子男孩,剃的平头,正用凶狠的眼神瞪着他。   “吴晓聪的家长?”一个大腹便便很有教导处主任做派的男人瞪着他上下打量一番,未等舒墨开口先做了判断,指着蹲马步的男孩便破口大骂,“吴晓聪,你也知道你干的丑事不能让父母知道,随便外面认个大哥就敢往学校领!”   骂完又指着舒墨的鼻子粗声粗气地说:“你又是哪条街混的,我告诉你,这片警察和我都是拜把的兄弟,你赶紧滚,找麻烦我让警察把你抓起来!”   舒墨听得很懵,他从来只被人当成过好学生,还没有一次被人指着骂泼皮无赖的经历。他转头看向那个叫做吴晓聪的男孩,那男孩也一脸茫然,完全不明白怎么回事。   “……”吴晓聪愣了愣,“不是啊,老师,他不是……”   “老师,我是吴晓聪哥哥。”舒墨突然笑了笑,脸上带上了分外稳重的表情,从包里拿出学生证递给主任,温声解释道:“我们家庭情况有些复杂,我父母早年感情不合离婚,我跟着我妈走了,我爸二婚有了晓聪。今天正巧听说晓聪惹事了,我想了想,我爸工作忙还不太靠谱,还不如我来,回去可以贯彻实施您的教导。”   教导主任一愣,拿着学生证上下左右翻过去翻过来看了一遍,确认的确是平川大学的学生证,顿时有些尴尬起来。   这主任也是很耿直的一个人,一拍脑门“哎哟”“哎哟”喊了两声,随即不好意思地赔笑起来:“啊,误会,原来是误会,真想不到啊,这个吴晓聪能有你这么个一表人才的哥哥——来,请这边坐。”   吴晓聪在旁边目瞪口呆,完全搞不清楚状况,一副“我艹”的震惊表情,忙抠着头皮使劲拼命回忆,他爸什么时候还有个前妻。   他百思不得其解,最后突然一想,他父母都是沿海一带的,早年不到结婚法定年龄就结婚了,总不能是他爸在十三四岁就有了孩子吧?吴晓聪学习不好,但不代表笨啊,有人占他便宜,让他十分不爽,顿时瞪圆了两眼睛,愤怒地一蹬腿,站直身体:“我才没有哥哥呢,瞎说,你谁啊你!”   舒墨无声地笑了起来,走到吴晓聪身旁伸腿一踢他的膝盖,厉声喝道:“跪好,你不想你爸过来揍得你姓什么都不知道,就给我老实点。”   果然,吴晓聪一听见他爸就怂了,萎了吧唧地捏着耳垂蹲在地上。   舒墨笑着朝主任无奈地摇了摇头:“这孩子不知道怎么教育的,没教养得很。”   教导主任客气地给舒墨倒了杯水,在他对面坐下,简单说了具体情况。   原来这个吴晓聪是江洋的铁哥们,觉得江杨入狱完全是因为杨波的原因,一天不欺负杨波就浑身不自在。   教导主任摸了摸脑门上的汗:“前些日子也就算了,今天吴晓聪把杨波堵到我们办公室门口了,正好有记者来采访,你说说,这像什么话?”   舒墨莫名其妙看了他一眼,说:“什么叫做前些日子就算了?”   教导主任一听猛地咳嗽了一声,拿起茶杯喝了一大口,整个表情都有点不自然。   舒墨看到这里,一下明白了。   学校里的老师也都是学生过来的,对这种校园内部的欺负事件向来心知肚明,什么孤立冷暴力,语言奚落,只要不过火,不闹到警察上门的地步,大多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是这种事情要是欺负到成绩好,家里有钱有势的学生身上那可就不行了,就像江洋这种坏学生,欺负杨波这样的“好孩子”,那一定是要请家长,还要在周一大会上进行通报批评。   可要是遇上吴晓聪这样孩子,就要两说。   吴晓聪家庭条件比起杨波要好得多,是沿海一带的富商,据说是黑白两道通吃,杨波父亲那种做实业的本地商人,根本惹不起他。   难怪许多人都说,学校就是一个小型社会,也分三六九等,果然所言非虚。就连老师都用有色眼镜去对学生区别对待,更何况在他们教育下成长的孩子们。   不得不说,学校里攀比之风比社会更胜,而且大多拼爹妈,今天开车来送的是大奔,明天开车来送的是兰博基尼。如果家长开了辆奥拓,那就糟了,这个孩子会在同学之间彻底抬不起头。   舒墨余光扫过杨波那张涨得通红的圆脸,看起来像是被打怕了的应激反应,浑身紧绷地缩着脑袋,俩拳头攥得死紧,眼睛红通通地瞪着地面,像个充气已经到极点的气球,只要被什么尖锐的异物轻轻一戳,就会马上爆炸。   “这样吧。”舒墨全程礼貌有加,忠实扮演一个有知识文化的大学生,朝主任说话的时候特意伸手抬了抬镜框,笑得像电视里八十年代的知识分子,用和蔼可亲的语气说,“今天这事是我们晓聪不对,给学校带来不好的影响,我替晓聪给学校和主任道歉,愿意给予一定的补偿——”   “唉!”教导主任立刻皱起眉,假装推辞,“这补偿没必要吧。”   “要的,要的。”舒墨看他笑得满眼睛褶子,心说大家都是两只眼的妖怪,在聊斋里装什么大头蒜,面上任旧语气温和地说,“孩子们不懂事,做事全凭一头脑热,但做大人的不能和孩子们一样啊。”   教导主任忙不迭点头:“对对对,你说得对。”   舒墨装模作样地看了一眼手腕上的手表,然后用非常不好意思的语气地说:“我看主任也挺忙的,孩子们我就带走了。这事一定给你一个满意的答复。”   “这……”教导主任一脸为难,“不太好吧。”   舒墨看出他这是要拿乔,依旧好声好气地问:“那主任觉得怎么办的好?”   教导主任搓了搓手:“其实这事情有些麻烦,主要被记者拍到了,要想让记者那里闭嘴,就要——”他特地压低声音,伸出拇指和食指轻轻一搓,朝舒墨露出一个暧*昧不明的笑。   舒墨要笑不笑地一垂眼:“主任觉得多少合适。”   教导主任看舒墨这么好说话,心想这些富二代的钱真是大风刮来的,直接伸手比了三个手指头。   ——三万?   舒墨停了停,手指轻轻扫过嘴唇,露出一个微笑。舒墨的眼尾很长,他笑得时候镜片后面的两只眼睛弯成条弯弯的弧度,仿佛是个温和的夫子,又带些道不出的事故精明。   教导主任以为舒墨同意了他的条件,笑得格外和蔼可亲,伸手拿起桌上的茶杯,悠闲地拿起盖子,朝滚烫的茶水吹了口气。   就在这时,舒墨声音突然陡然提高,拍桌子大声吼了一句:“吴晓聪,你他*妈给我滚过来!”   教导主任本来听舒墨说话温温顺顺的,觉得这面前的年轻人好拿捏,可以趁机赚点外快,被这突如其来的拍桌子骂粗话吓了一跳,手里的茶杯都差点掉地上。   吴晓聪已经吓得不轻,战战兢兢地靠过来,像个不知前途命运的鹌鹑,不知所措地拘着两只手,忐忑地低头看着舒墨。   舒墨伸手把他往前一拽,指着鼻子骂道:“你这个不争气的玩意,就知道仗势欺人欺负同学,自己没半点能耐,就晓得搬你爸名头来装模作样找同学麻烦!你知道你这是什么行为吗?你这是敲诈勒索,要判刑的你知道吗?我告诉你,勒索金额在一万以上,就可以判三年以上,你这辈子就这样完了!”   吴晓聪听到这里有点急了:“不是啊,我没找他要钱!”   “闭嘴!”舒墨打断他的话,“你想做劳改犯吗?”   教导主任脸色一变,忙放下手里的茶杯,拍拍吴晓聪的肩膀:“这都是小事情,哪里有那么严重,我回头让宣传处找记者谈谈,学生间的小矛盾而已。”   舒墨怒容转瞬即逝,随即笑了起来:“我也觉得不是什么大事,那就不打扰主任了,我把两孩子带走了。”   教导主任已经起了一头冷汗,完全忘记这时候还是上课时间,忙不迭点头:“好的,好的。”还跑到门边打开门,恨不得他们马上离开。 第509章 致命的吸血伯爵(十五)重新调查   在一个关于校园暴力的热帖里,有一千多个网友跟帖描述了自己遭受过的校园暴力,然而这仅仅只是冰山一角。   这些在校园里发生的暴力行为令人发指,除却殴打、谩骂、孤立、诽谤、矮化、离间等,这些行为还升级为了人格羞辱和集体冷暴力,诸如强迫拍衣果照、喝马桶水吃排泄物,甚至还有弓虽奸,逼迫卖氵?,抢劫,勒索,甚至杀人等行为。   看似天真烂漫的孩子们,呈现出令成年人都胆战心惊的残忍,如果你仔细去探究暴力产生的原因,其实源于细小的摩*擦、口角、长相、身材、人际关系、成绩等等,这些对于成年人来说压根就不当回事的小事。但他们残酷和恶劣让人们匪夷所思,而这种学生时代制造的严重的心理创伤,许多都会跟随人一生,严重的会彻底毁灭一个人。   可为什么会发生这种行为,这种行为为什么会从一次次细小摩*擦升级为暴力,为什么丛林法则在学校里往往能够适用呢?   答案非常复杂,可能涉及群体心理学,社会矛盾,时代背景,但其中显而易见的一个原因是:因为某些学校里,唯一的成年人们,他们只关心成绩,装成蒙眼的瞎子,对暴力视而不见,还常常责备被受欺负的孩子——   “为什么他们只欺负你,不欺负别人?是不是你有什么问题?”   “专心学习,不要受他人干扰就好了。”   “忍一忍就过去了,大家都是这样过来的。”   “坚强点,这么软弱怎么能行?”   ……   甚至有的学校老师还主动成为冷暴力的发起人:“班里有几个拉后腿的学生,把全班同学一学期的努力都白费了,大家不要和这些同学接触,免得他们带坏你们!”   “你让我奖金拿不到,你也别想好过,我就让你坐在垃圾房旁边,反正其他同学成绩好我不用担心,你成绩好不好得了我无所谓了,我就折磨你,恶心你,让你在这个班里待不下去,你受不了的话趁早联系你家长给你转校!”   ……   4月16日这一天,改变的不仅仅是江洋的人生,也是杨波的人生。   在众目睽睽之下,杨波一时鬼迷心窍,污蔑编造了自己被江洋盗窃的谎言,导致当时帮他说话的老师、班长都受到了相应的处分和责骂。而后杨波感到异常愤怒和羞辱,悲愤交加之下,选择拉“罪魁祸首”一起下水,当着警察的面指认江洋是“415杀警案”的真凶,顿时在网上引起了轩然大氵皮。   杨波在学校里,一直忠厚老实,为人也大方,经常请同学喝水上网,人缘相当不错,就连江洋这些校园小霸王,平时去哪儿玩也爱带上他。   这次事情一出,杨波把全校所有圈子的人全都得罪完了,他的父母工作忙经常出差,听说还因为杨波骗人的事情,丢了大脸,回家就对杨波一顿好打,第二天话没说一句,又出差跑了。   在学校,老师班干部也不愿再帮他说话,渐渐地,所有同学开始对他进行孤立。这种孤立是无形的,在群体活动的学校里十分折磨人,尤其遇上需要组队合作的课堂,那种被选剩下的羞辱感是难以用言语形容的。   而学校的不*良少年们,为了给江洋撒气,三天两头找他麻烦。在孩子们心里,杨波这人不讲义气,以前,他挺“上道”,懂得孝敬人,江洋对他挺照顾的,到处说杨波他罩着,这人却冷不丁背后捅人一刀,又是冤枉,又是背叛,太不地道了。   对吴晓聪来说,杨波就是不忠不义不孝的人渣,恨不得天天去堵他,让他在学校里待不下去。   今天是江洋受审的日子,吴晓聪的火气更旺,早上就到校园门口堵着杨波,对他劈头盖脸一顿胖揍。   舒墨把手机搁在扶手中间,把他们的话都录下来,然后抬头看了一眼后视镜。   后座上两个孩子正别别扭扭地各自占据了座位的一角,都恨不得把自己原地化鱼8希椟0伽作一条蛞蝓,能顺着车门的缝隙滑出去。   舒墨沉默地开着车,遇见红灯的时候,他踩住刹车,突然问:“你们觉得江洋会杀人吗?”   “这还用问?江洋是我最好的哥们,我知道,他不会杀人,绝对是杨波冤枉他,就像冤枉他偷钱一样!”吴晓聪把双手抱在一起,气呼呼地喘气,瞪着杨波的眼神很凶。   “胡说!”杨波胖胖的小脸上倏地涌起一层激动的红色,“我没有冤枉他,那衣服就在他书包里。”   “谁知道呢。”吴晓聪旁边冷笑,“说不定就是你杀了人后,塞进去的。”   “你,你,你……胡说!”杨波使劲喘气,情绪上来了,激动得嘴都不利索,开始结巴起来,“网吧里有监控,警察还看过,我一晚上都没离开过!而且江洋,江洋他当时还问了——‘杀警察,敢不敢!’,我都看网上分析了,都说他是因为他爸是劳改犯,所以恨警察,想要杀警察撒气,那天晚上停电,黑灯瞎火的,他觉得机会来了,所以就偷偷跑出去杀了人!”   “妈的,他们那是瞎说!”吴晓聪说着捏起拳头,一时凶相毕露,用手指狠狠地点着杨波破口大骂:“我看你丫就是欠揍!信不信我一拳头把你那张烂嘴,打得稀巴烂!”   换平时,杨波肯定畏畏缩缩的,像只受了惊的小老鼠,抱着脑袋四窜逃跑,可现在他被关在车厢里,就像被困在兽笼里,能往哪里逃?反正都要死了,还不如死磕到底。   于是他梗着脖子,朝吴晓聪抡起拳头:“来啊,你这个只知道动手的大猩猩,说不过我就知道打我,我告诉你,江洋就是杀了人,就是你打死我也改变不了这个事实!”   吴晓聪脸上的血色“唰”地冲了上来,两只眼睛就要喷火了。   眼看一场拳击比赛就要在自己车后座展开,舒墨赶紧打方向盘,然后一脚刹车把车停在了路边:“喂,小孩,别打架,不然把你们送派出所去!”   两孩子看来挺怕警察,马上老实了下来。   见两人不扯皮了,舒墨又扭头问吴晓聪:“你刚说江洋没杀人?有证据吗?”   吴晓聪奇怪看他一眼,像是在说,凭什么要告诉你,但最后还是迫于车内无形的压力,老实地回答:“直觉,江洋不是那样的人。”   舒墨目光扫过吴晓聪落在杨波身上,冲他一点头:“杨波,你觉得呢?”   杨波捏着拳头,死死咬住牙,沉默了好半天,估计是想通了,觉得不甘心又觉得犯不着,最后喘了口粗气:“我,我不知道……不是警察都说是他吗?那应该……没有错。”   “呸,江洋不是那样的人,他就是口嗨,爱瞎得瑟吓唬人,实际上连只鸭子都不敢杀。网上视频我看见了,那凶手杀人干脆利落,不像第一次下刀子的人,我们学生的心理素质根本达不到。还有——”吴晓聪说到这里,顿了顿,咬着牙纠结,像是在做什么重大决定,过了几秒,他深吸一口气,小声说,“他怕血啊,见血就晕,怎么会是他呢?”   杨波在后头一愣,突然抬手锤了他一拳:“这么关键的事情,你为什么不早说!”   “因为要讲义气,”舒墨看了眼吴晓聪,对杨波说,“在外面混,不能说怕血,因为会折了面子,服不了众。现在江洋进去了,手底下那帮兄弟们却还没散,他不能让人知道,他兄弟是个孬种……”   吴晓聪呼吸变得局促,脸色越来越难看。   “可孩子啊,”舒墨叹了口气,轻声说,“杀人可是死罪啊,要命都没了,名声算得了什么呢?”   吴晓聪忽然抱住头,难以抑制地哽咽了起来。   在旁边杨波捂着眼睛,憋着气说:“我恨他,我真的恨他,明明就是小事情,我都说回头还他钱了,可他还是不依不饶,我脑袋一热,就想要给他好看,可是……可是我没想他死,真的……我不是坏人。”   舒墨沉默了,手指轻轻地敲在方向盘上,一下又一下,车缓缓启动,一时间,车里安静下来,谁都没说话,连呼吸都变缓了。   不远处的红绿灯,一会儿红灯闪烁,一会儿绿灯闪烁,忙乱的街道上行人和车辆穿行而过,后座两个少年哽咽的声音慢慢响起,组成一道繁杂又纷扰的凡尘音乐。   十几分钟后,车缓缓驶入车道,在经过几次红绿灯,转过两道弯后,才到达了他们要去的目的地。   感觉到车停了,两个孩子止住了各自的悲愤,扬起下巴透过车窗的玻璃朝外看,随后惊讶起来,吴晓聪吓了一跳:“这不是……”   “雪驰网吧!”杨波叫了起来,脸色都变得苍白。   “对。”舒墨拍了拍车门,示意他们下车,同时眯起眼朝对面的大厦投去慵懒的一瞥,笑着说,“我带你们去找出谁才是凶手。”   ……   ……   雪驰网吧位于大厦的十四楼,离石碑广场只隔了半条街区,与热闹的街区不同,清晨的网吧几乎没什么人。   网管是个头发染得五颜六色,看起来二十岁不到的青年,瘦得像个能行走的排骨,说话的时候还跟帕金森重度患者似的,老爱抖着一条腿,除了刷卡上网泡方便面,其余问题基本装作听不见。   看见舒墨带着两个学生匆匆进来,网管腾地一下站起身,觉得这群人很有可能是来闹事的。   他心里猜测,多半是自己孩子沉迷游戏,花了不少钱,家长找不到游戏厂商,就干脆找到了网吧,想让网吧退钱。   这种无理取闹的行为,他可是见过太多了,只要凶狠一点,把对方轰出去就完了。   可就是有一点,要是那孩子未成年,就有点麻烦,说不准要吃罚款,那他工作就不保了啊!想到这里,他立刻做出决定,干脆就抵死不认自己接待过学生好了。   然而舒墨进来却没有和他说话,而是被那两名穿着校服的学生领进网吧里,一边指着几个座位,一边小声地议论着什么。   那几个座位网管自然熟悉,前段时间不少人跑来指指点点,那是网上闹得沸沸扬扬的未成年杀人犯坐过的地方。今天是法院开庭审理的日子,看进来这三个人的样子,挺像是博眼球的无良主播。   “靠!”网管猛地从收银台里窜出来,怒气冲冲冲到三人身后,问:“你们谁啊,来干嘛啊。”   “你来的正好。”舒墨转向他,朝他笑得挺温和,指着右上方的横梁上的监控问:“请问4月15日当晚的监控,你们还保存着吧?”   按照网吧内监控情况,一般只会保留七天,但4月15日十分特殊,网吧除了会把监控给警方,多半会多个心思,自己留存一份拷贝。   网管瞪圆了眼睛,心想这人是来找打的吧,他以为自己谁啊,还想要看监控,怎么不直接去银行要金库钥匙呢?简直是有病!想着就撸起袖子,打算赶人。   在他就要动作的时候,面前的青年忽然从怀里拿出个东西,在他眼前晃了晃,笑着补充:“警察,麻烦配合一下。”   那是一本带警徽的黑色证件。   网管吃了一惊,方才那凶神恶然的脸立刻转为最诚挚的笑容:“警察叔叔,你跟我来。”   警察?   杨波和吴晓聪都是一愣,吃惊地面面相觑,很想问到底怎么回事,明明是吴晓聪的哥哥,怎么又成了警察了?但觑着面前有个陌生人,两个孩子还是非常有眼力见地选择了沉默,默默地跟在了后面。   “请坐。”网管把三个人请进旁边的小办公室里,给三个人倒了水,然后战战兢兢坐在舒墨对面,用不大不小的声音小声嘀咕,“不是警察都来了好几回了,都两个月了,怎么还来?”   “案子里有点不清楚的地方。”舒墨态度十分坦然,又问,“当晚是你值班吗?”   网管点点头,看起来被问过很多遍,对时间节点记得很清楚:“我是下午三点班,下午五点半的时候,那个叫做江洋的学生刷卡进来,随后他在D区的25号坐下,直到他离开的时候,都没有换过座位。”   4月15日下午17:35分,江洋的和自己的几个同学一起进入网吧,然后坐在了靠窗户的D-25。   随后他开始打游戏,到18:20分,附近街区突然停电,江洋说出了著名的诳语:“杀警察,敢不敢?”。   说完后江洋回到座位,继续打开游戏,但18:23分的时候,江洋突然捂着肚子,面部表情变得极为痛苦。紧接着,他突然站起身,把坐在旁边的同学叫住,说自己肚子疼要上厕所,让他帮忙打会游戏。   网吧的厕所离D区有一段距离,监控视频里,江洋捂着肚子,弯着腰,夹紧腿,飞快冲进厕所。网吧的监控密布,除了厕所,其他地方都在监控之下。在之后的一个多小时时间里,江洋一直未出现在网吧监控内。直到19:37分,江洋神情慌张从正门走进网咖,当时他身上换了一套耐克牌的运动服,而以江洋家的经济条件,是买不起这个品牌的衣服的。   旁边的吴晓聪补充说:“我帮他打完游戏,看他还没回来,觉得奇怪,因为他脸色很不好,担心他是不是晕倒在厕所里,我就去了一趟厕所。那时候游戏结束会报时间,我特意看了一眼,是18:47分。我走到厕所的时候有点奇怪,因为门上挂了一个检修的牌子。我本来想走,可听见里面有声音,于是就推开门走进去,没有看见检修的设备和人员,只发现窗户边的最后一间关着门,就觉得他在那里面,于是便过去敲门,大声喊:‘江洋,你是不是晕过去了,怎么那么久啊?’然后里面传来了拍门声,就像这样。”   吴晓聪伸手有节奏地拍了三下桌子:“我看他没事,又问他要不要买点药,然后就听见他很含糊地‘嗯’了一声,我就回去找网管帮忙叫附近药房拿药。”   网管一拍脑门,想了起来:“对啊,是有这么回事?”   杨波在旁边小声嘀咕:“是他的声音吗?”   吴晓聪瞪了他一眼,还是回答了:“就一声‘嗯’,带点鼻音,而且在那种时候,声音怪一点,也不会觉得有什么。”   舒墨闻言一皱眉,他昨晚翻了一通宵江洋案的案卷,并没有看见这一条记录。   网管悻悻地摸了摸鼻子:“我哪里知道这药是买给那个叫江洋的,就没提。”   吴晓聪则是很愤怒:“警察压根没问我,我打电话给110说了,但根本没人听,都觉得我做伪证呢。”   “不对。”杨波这时候却疑惑地摇摇头,“我19点去了一次厕所,是实在憋急了,不想去外面上,就推门进去,可我进去的时候,所有厕所隔间的门都开着的啊,我没有看见任何人。”   舒墨回头又看监控,视频里,吴晓聪从厕所出来,到杨波进去之前,这十三分钟的时间里,由于门上挂了检修牌子,没有任何人再进出过厕所。那么,当时在厕所里和吴晓聪打招呼的人到底是谁呢?   听到这里,在闷热的房间里,所有人都感到了不寒而栗。   网管冷不丁打了个寒战,说:“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这个江洋在监控里明明没出来过,怎么又跑到大门去了?还有厕所里回应他的是谁?”   一时间,可怕的沉默在室内漫延,在场所有人现在越听越糊涂,脑子全乱成了一团,觉得这事情听起来不仅蹊跷,还透着一股带有灵异的诡异感。   要知道网吧在14楼,外面没有护栏,也没有可供落脚的地方,想要从窗户翻出去,等于跳楼,根本不可能。再说从厕所正门出去,厕所正对着就是一个监控摄像头,监控视频技侦那边早就拿去分析过,绝对没有剪辑过的痕迹。   那么现场出现在面前的就有三个疑问:   首先,江洋如何避开监控和众人视野离开厕所,然后在十分钟内赶到一条街区外的案发现场?   其次,吴晓聪到厕所内遇见的人,到底是不是江洋?这个人如果不是,为什么要装作江洋?   最后,这个人如何在不到十分钟的时间内,从厕所内人间蒸发?   “密室?”   这时候四人已经到达了事发男厕。   舒墨在厕所内绕了一圈,最后走到厕所边唯一的窗户旁,扒着窗框朝外看,笔直平滑的玻璃幕墙一通到底,光是看上一眼就让人觉得头晕目眩。江洋就是个普通的不*良少年,没有通天的本领,不可能突然就地消失。   舒墨一边心里琢磨着,一边拿一支笔把所有的时间节点全部写在了随身携带的笔记本上。   17:35分——进网吧。   18:17分——市中心停电。   18:20分——“杀警察,敢不敢”。   18:23分——江洋进厕所。   18:27分——大厦一楼监控拍到江洋离开背影。   18:37分——执勤特警当街被杀害。   18:47分——吴晓聪进厕所,遇见“江洋”。   18:52分——吴晓聪问网管索要药品。   19点整——杨波进厕所,没人。   19:37分——江洋从正门回到网吧,已经换衣服。   21:30分——杨波在江洋书包里发现血衣。   23:15分——江洋离开网吧。   舒墨心里推算了一下时间,从江洋消失,到警察被杀害,仅仅只有十分钟的时间,而要从厕所这个密室里消失,前后只花了4分钟的时间。   在舒墨上楼的时候,他特地计算了时间,在一层没有停的情况下,到十四楼总共要花84秒的时间,也就是差不多一分半的时间。在除掉等电梯的时间,江洋需要在2分钟内完成离开密室的计划,这必然是做了周密严谨的准备。   可许多在场人对当晚的描述中,江洋是先看见外面停电,才突然说出杀警察的话,这是冲动之后的话。   江洋的成绩很差,不爱学习,脾气横冲直撞,是个直肠子,也不像能动脑故弄玄虚的人。这时候舒墨内心,对江洋的怀疑,已经下降了大半。   因为这样巧妙的想法,绝非是个愣头青能想出来的。当然事情无绝对,一切还要拿证据说话。江洋主动提供自己杀人的口供,书包里发现了带有死者血迹的衣服,还有作案凶器,作案动机也十分明显,后来发现的视频推测出的凶手的身高体重也和江洋相似。   对警方来说,这是一起简单的案子,既然证据链已经完整,他们没必要花费过多的警力和时间在一些细微的地方下功夫。毕竟现在大多数案子并没有用什么高超的技巧,通过现有的技术手段,就可以精准地查出凶手。   然而就是因为这样,才恰恰会容易出错,首先确定了凶手然后逆推找出证据从而证实猜测,这种错误的刑侦手法恰恰是导致错案的原因。   可如果江洋抵死不愿意认罪,警方拿不到口供,仅仅凭借血衣,凶器、没有拍到真凶的视频、江洋晚上口无遮拦的诳语……这些似是而非的证据,根本不能坐实罪名。   但是江洋却承认了,还口出狂言,说一旦出去,还要杀了审讯警察的家属,这一举动激怒了所有参与案件侦破的警察。   这举动,舒墨想不明白,他不敢肯定江洋是否真的参与了案件,但从他现在了解的情况来看,江洋消失的一小时里充满了谜团。   如果真凶不是他,是谁会处心积虑,制造这样一起构陷案件呢?   根据网管的记录,江洋在连续一个月的时间里,每天下午五点到六点之间,到达网吧里。这是一个已知的必然条件。   而警察出现在丁字路口是一个未知的随机条件。   如果除开杀人这件事,其他事情都是精心策划呢?这个看起来十分简单的案子,在现在看来,后面有着巨大的阴谋,完全超乎了舒墨的想象。   舒墨内心感到巨大的震惊,他没有想到自己只是了解一下案件的过程,却发现了这一团又一团的谜团,仿佛眼前被蒙了一层擦不干净的水雾,能看个轮廓,却看不出个究竟。眼下这案子,和R会有关系吗?   还是不一样,这个人比起善于利用网络造势的R,更加了解警察的办案流程。想到这里,舒墨忽然感到了喘不过气的沉重。   吴晓聪看舒墨一直看着手里的记事本,眉头越皱越紧,心中骤然有种感觉,急切地问:“大哥,你也觉得江洋没杀人吗?”   “没有,”舒墨犹豫地摇头,“我还不确定,现在疑点太多,但是这些疑点不足以推翻先前的证据。”   比起之前从不被人相信,“不确定”三个字对于吴晓聪这样的孩子来说,已经是非常肯定的话了。   吴晓聪有些激动,追问他:“你还有什么想知道的?”   舒墨想了一会,低声问:“江洋是个怎样的人,他会不会参与到一些不法组织……”   “不可能。”吴晓聪已经猜到他要问什么,态度很坚定地打断了他的话,“我和江洋是出生入死的兄弟,他无论遇见什么事都会告诉我,要是他参与到什么阴谋里去,他肯定会忍不住炫耀出来,他就是那样的人,心里根本就藏不住事,也没那样沉重的心思。”   舒墨闻言点点头,又叹了口气:“没人会相信你这些话。”   因为他也是不*良少年,也和江洋一样到处惹是生非,所以他的话根本没有可信度。   吴晓聪咬紧牙,着急起来,问:“那要怎么才能证明他没有杀人。”   “要证据。”舒墨说,他看着高大少年,感到了他对朋友格外诚挚的信任,不由地降低了音调,温声说,“找到现有所有证据链的漏洞,最简单直接的是,证明他根本不在案发现场。”   吴晓聪沉默了下来,努力思索一阵,忽然,他眼中光芒一动,抬起头来,目光炯炯地望向舒墨:“那重演一遍,按照我们当晚发生的情况,全部重演一遍!”   ……   ……   “从时间表上来看,江洋采取了一种不为人知的方式,偷偷离开了网吧,并在十分钟的时间内赶到案发现场杀害了警察,然后趁乱混进人群,换掉了血衣,收起了刀具,如果不是第二天出现的意外,这几乎是完美的作案,因为一般人很难想到,一个高二的学生,会做出这么让人无法理解的案子。”   电视里,中气十足的主持人对案件介绍完毕,随后嘉宾们开始了唇枪舌战的辩论。   舒墨领着吴晓聪和杨波从网吧出来,看见一楼里聚集了不少人。   右上角的一台55寸电视上正在播放省电视台的直播节目。   “那个小杀人犯,就是在咱们这里十四楼,听这楼层,十四十四,就是要死要死啊!”一个脸上粉堪比抹墙的三十岁妇女对旁边的物业说,“我看你们要把十四楼给封起来,不然以后还指不定要出什么事。”   “就是,这事情邪门的很,十四楼那个网吧,鱼龙混杂,今天是杀人犯,明天就有可能是弓虽奸犯,唉,前几天我加班晚了,进电梯有个男的色眯眯地盯着我胸口看,太可怕了,就是那网吧的。”旁边一个年轻小姑娘连忙娇滴滴地搭腔,边抱怨还边用手护了下上衣。   一旁的男人发起牢马蚤:“那个网吧人那么多,本来上下班的时候抢电梯就很难了,这些人也来,我看应该让他们走楼梯。”   这栋大厦全都外租出去了,租客主要是搞金融和保健药的,别看这群人七嘴八舌,有着指点江山的一派神气,其实也都是楼里的打工仔。   物业是个老实巴交的年轻保安,不敢凭借群众们的两句话就让十四楼的业主灰飞烟灭,于是选择了听不懂话似的傻笑。   舒墨本来打算领着两孩子直接走,谁知道被眼尖的人认出孩子身上的校服,和方才电视里江洋被警方找到的血衣一模一样,便立刻投来好奇的目光,边盯着他们上下打量,边别开脸小声议论。   杨波推开大门的动作一顿,忽然开口问:“我那天做错了吗?”   舒墨一时没明白,疑惑地“嗯?”了一声。   杨波心事重重地扫了一眼四周,视线最后失落地落在脚面上,小声嗫嚅道:“我觉得,我觉得我做错事了,我不该把那衣服的事情说出来,这样江洋就不会被抓,事情就不会闹到今天这样的地步……要是,要是人真的不是他杀的,那我岂不是害了他。”   说着,他哽咽一声,低下头,用胖乎乎的手拽紧衣摆:“我真的不想害任何人。”   “你的确做错了。”舒墨放轻声音,对他说,“你丢了钱后,应该老实地告诉家长请求原谅,而不是选择去诬陷其他同学,这不仅仅是错了,还是大错特错。”   杨波头越来越低,像被打了霜的麦穗,萎靡不振地盯着鞋面。   “不过,”舒墨话音一转,笑了笑,“你也做对了,看见了江洋书包里的血衣没有选择隐瞒。”   杨波猛地抬起头,不太明白地看向他:“可是江洋不是有可能不是凶手吗?”   “向警方提供线索是正确的,核实线索的正确性,应该由警察来确认。”舒墨拍了拍杨波肉乎乎的肩膀,沉声说,“如果江洋不是凶手,那做错的不是你,是做调查的警察。”   虽然得到了这种的回答,杨波依旧有些闷闷不乐。   走出大厦的大门,晃眼的阳光直射下来,舒墨拿出手机看了一眼时间,指着面前的两条路线:“我和晓聪用各自最快的速度走到府城路,杨波你慢慢过来,可以沿途问问附近的商家,在4月15日晚上是否有什么特殊的地方。”   杨波点点头。   吴晓聪捏紧了拳头,咬紧牙关:“我会证明他是无辜的。”   商量好细节后,舒墨按下计时器:“出发!”   绚烂的阳光从头顶撒下,舒墨跑了两步后感觉略有些喘,熬夜的后遗症来得比预料中的快,体力要比平时下降了大半。   杨波和吴晓聪的身影已经消失了,吴晓聪走的路是一条像蛛网一样复杂的巷道,巷道里常常堆积着杂物,会延缓奔跑的时间。   舒墨走的是大道,但是这条道路在修地铁,长期被围墙围住,不过也并不是不能走,那里的施工早就在三月份结束了,道路已经恢复原状,没有危险,所以施工方特地留了一个小门供行人同行。   这是一条直通到底的直线,速度会快上很多,不到四分钟的时间他就跑到了后门,出了后门是一条岔路,按照地图显示,舒墨和吴晓聪走的路会在这里交汇,但他没有看见吴晓聪的身影。   道路越朝里越狭窄,还有人在狭窄的巷道里摆上几张桌子搓麻将。他不得不从跑变为走,费力从人群中间穿过。   这条路比想象中难走太多,到处都是障碍物,还能看见拐弯的角落里有一些用纸壳和塑料搭着的简易帐篷,整条巷道里充斥着潮湿的水霉味和垃圾发酵后的臭味。   长期住在这里的人,可能已经习惯了这个味道,可对于初来乍到的人来说,这味道简直令人无法忍受。   舒墨屏住呼吸一口气跑出去,在跑了大概不到五十米的距离,他突然感觉到阳光从头顶毫无遮蔽的直射而下,这才发现已经走到了头,他赶紧按下手机上的计时器,时间停留在十一分二十七秒。   这时,面前一阵卖小吃的吆喝声响起,他应声抬起头,看见了那把标志着死亡的大伞。   “就是这里。”舒墨擦了一把额头上的汗,站直了。   又过了几分钟后,吴晓聪和杨波陆续赶到,吴晓聪花费时间最长,总共花了17分钟。   看见最早到的舒墨花了11分钟的时间,吴晓聪有些兴奋:“这样是不是能证明江洋没办法在十分钟内达到现场?”   舒墨神情依旧凝重,他摇摇头:“我过来路上全是打麻将的,从他们身边经过,需要花些时间。可按照415日当晚情况,天下着雨又停电了,这些打麻将的很可能待在屋里。如果按照这样的情况来计算,十分钟以内达到这里是有可能的。”   吴晓聪难以掩饰内心的失落,颓废地蹲在地上,两手抱着头,“呼呲呼呲”喘着粗气。   杨波在街边买了三杯冰奶茶跑过来,看见吴晓聪动作一愣,然后小心翼翼地凑到舒墨面前,低声问:“那就是说,江洋在十分钟内过来,只能走你刚才的路,是吗?”   舒墨眉头不展地点点头,他对这个结果也感到有些丧气,没想到那个做计划的人这样高明,根本不给人留下任何的漏洞。   就在这时,杨波突然夸张地“哎哟”大叫一声,指着方才舒墨跑过来的那条路:“大哥,你刚刚是不是经过了地铁的施工地。”   杨波突然起来的激动,让方才丧气的二人莫名其妙地对视一眼,舒墨疑惑地点点头:“是,这两个月时间里,那里一直没有拆。”   杨波脸上被肉挤成细缝的眼睛顿时一亮:“我们现在是不是能肯定,假设4月15日晚,江洋要去杀人,必须走这条要穿过施工通道的路?”   舒墨一愣。   另一边,吴晓聪突然暴怒,大喊:“你胡说什么!”   他猛地站起来,一把拽住了杨波的衣领,把他按在墙上,朝他耳边大吼:“他没有杀人,你不要冤枉他!”   这时,杨波脸上露出痛苦的表情,却依旧执着地看着舒墨,咬着牙问:“是不是?”   舒墨忽然明白了什么,赶忙冲上前把吴晓聪拉开:“是,如果江洋是真凶,他必须要经过那段工地,否则其他路都会超过时间。”   “等等。”吴晓聪终于感觉到他们这些话有点不对劲,把杨波放下来,问,“这什么意思?”   杨波喘了口气,有些畏惧地朝后退了一步,抽了口气后,他觑着吴晓聪的神色,很轻地说:“刚刚……我刚刚看了,在施工那段路,有好几个监控头。”   吴晓聪扬起眉毛,还是不明白:“那又怎样?”   “这是唯一一条能十分钟通过的路,如果监控没有拍到江洋出现,就能证明江洋根本不可能到达这里。”杨波说着,忽然变得胸有成竹,自信起来,语速也渐渐加快,他兴奋地说,“我爸他是专门做钢材生意的,我听他说过,像地铁这种大型市政工程,以免出现意外,会专门有备用电,也就是说,就算4月15日那晚上,整个市中心都停电了,但地铁工程不会停电!”   吴晓聪终于听懂了,立刻举一反三:“对,就算网络停了,可监控头有电,就能用。”   杨波点点头:“而且这种重点市政工程,施工方为了避免责任,会专门留存监控视频。”   随后他有些苦恼地皱了眉:“不过,这些东西都被放在资料室里,我们得找好几个部门盖章签字,还要编造个借口。没事,我可以找我爸帮忙,就是不知道他会不会理我……”   “这都不是什么大事。”舒墨朝杨波投去一个赞赏的眼神,然后转身走到一边,拿出手机拨出一个号码:“多米,帮我黑一个资料库。”   ……   ……   周鹏坐在法院对面二楼的咖啡厅里,桌上的柠檬水一点没动。   站在吧台边的女服务员毫不避讳地朝他看了好几次,目光每次碰触到他脏兮兮的T恤都不由自主地皱了皱眉,她有些担心,这是个来白蹭空调的。   又过了五分钟,桌上的柠檬水依旧没动,她终于忍不住了,拿着酒水单走上前:“先生,要点咖啡吗?”   周鹏抬起手腕又看了一眼时间,随即朝女服务员摇摇头:“等一下,我等的人还没来。”   女服务员在旁边提醒说:“我们这里有最低消费,要求每人48……”   “我说了,等一下!”周鹏不耐烦地打断她的话,想了想,又从兜里掏出五十拍在桌上,“拿去,不要再来烦我。”   女服务员拿起五十离开,走了几步后不屑地撇撇嘴:“拽什么拽,就五十元,来这里冲什么大款啊。”   这声音不大不小,周鹏刚刚能听见,他无奈地叹了口气,又低头看了一眼时间,发现离约定时间已经过了半小时了。他忍不住心里发起愁,担心这朱珂阳是不是不会来了。   这时,挂在门口的风铃发出一串空灵的声响,周鹏抬起头来,看见门口站着一个穿校服的学生,正打量着四周,在目光和周鹏触及的时候,那学生明显地一愣。   “朱珂阳同学!”周鹏忙朝他挥了挥手,先做了自我介绍,“我是老余的同事。”   周鹏刚刚在法院门口挂了彩,现在看起来灰头土脸,实在和警察的形象相距甚远。   朱珂阳站在原地犹豫了下,似乎在考虑要不要离开,周鹏连忙把靠在椅子上的拐杖拿起来,然后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朝朱珂阳咧嘴笑了笑:“来,快坐,外面挺热的,要不要吃冰激凌。”   周鹏一咧嘴,那口白得晃眼的牙齿就露了出来,从面相上来看,周鹏生得一身正气,实在不像是个坏人。   朱珂阳上下打量了一番周鹏,走到他对面,拉开座位坐下,然后问:“我能看看你的证件吗?”   周鹏忙把写着公安的警察证拿出来,还叫来服务员,给朱珂阳点了一杯水果沙冰。   朱珂阳拿过他的证件很仔细地看了一遍,在看见职务上写着“重案组组长”时,本来抿紧成一条直线的嘴角忍不住翘了翘,还心情颇好地问他:“你比那个老警察的职位还高吗?”   周鹏本来还担心这孩子转头就走,可现在看这孩子的反应,觉得有些意外。一般只有大人才会特意留意这些,没想到一个孩子也会那么市侩。   他拿过证件放回包里,含糊地“嗯”了一声:“我是专管刑侦的,他今天有事来不了,所以委托我过来。”   “我知道,我刚刚在电视上看见他了。”   “那你还过来?不怕扑个空?”   朱珂阳无所谓地耸了耸肩:“因为我想反正逃课了,不如找个地方放松下。”   这时女服务员走过来,把点好的沙冰放下,朱珂阳连忙吸了一大口,接着畅快地叹了一声:“热死我了。”   “朱珂阳,我们就开门见山吧。”周鹏看朱珂阳把沙冰喝了大半,才开口说话。   朱珂阳闻言一顿,扭头警惕地看了一眼四周,又深深吸了口气,低声说:“我要说的,你可能会不相信。”   “不会,”周鹏端正了一下坐姿,直直地盯着他的眼睛,“今天我来,就是专门听你说的话。”   “好吧,”朱珂阳点点头,“不过,我需要知道一个问题。”   周鹏扬起眉:“是什么?”   朱珂阳向他手边的拐杖努了努嘴:“你的腿是怎么受伤的?”   周鹏一愣,随即沉下脸来,他伸手摸了摸冰凉的拐杖,低声说:“和犯罪分子对峙的时候,他引爆了爆炸。”   朱珂阳睁大了眼睛,咬着吸管看着他的脸色,好奇地追问:“他死了吗?”   良久,周鹏才沉重地点点头:“死了。”   “那是犯罪分子吧,”朱珂阳不太明白地看着他,“为什么你看起来很难过?”   周鹏苦笑着摇摇头:“我只是不想看见人死。”   朱珂阳没有再追问,他的眉头皱起,似乎在思考,过了一会儿,他对周鹏说:“你是个好警察,”   周鹏笑了一下,很快又敛去,他急切地问朱珂阳:“能不能告诉我,那天晚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是这样。”朱珂阳低下头,轻轻咬着吸管,把当天的事情事无巨细地全说了出来:“……我看到有个人影突然从后面的街钻出来,他手里的东西在闪光,我还没反应过来,就看见他把那警察割喉了。”   周鹏觑着朱珂阳的神色,发现这孩子说话的过程中异常平静,只是在回忆说到具体的人的时候会有迟缓的停顿,这是人在回忆细节的下意识反应,完全没有余宏军描述的神志不清。   可周鹏觉得有些不对劲,这孩子的状态非常不对劲,但具体要他说出哪里不对劲,一时也说不上来。   于是他继续问下去:“这么说你没有看清那个人的长相吗?”   “嗯。”朱珂阳点点头,“太黑了,我真的看不清……这杯柠檬水你还喝吗?我有点口渴。”   “可你说了句话。”周鹏把手边的柠檬水推给他,注视着他的神色,缓缓地说,“你说:‘拿刀的手,好脏。’”   朱珂阳拿杯子的手明显一僵,飞快地眨了两下眼睛,在冷气充足的屋内,轻轻吸了口气:“嗯,我看见了他的手。”   说完,他慌张地抬眼,不自在地看了一圈四周,像是身上爬满了虫子似的抖动了下肩膀,方才还轻松的肢体语言在这一瞬间变得僵硬起来。   周鹏问:“那手有什么奇怪的吗?”   这一瞬间,朱珂阳眼中出现片刻的惊慌。   周鹏捕捉到了,连忙追问:“朱珂阳,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第510章 致命的吸血伯爵(十六)争锋相对   朱珂阳有些吃惊,然后使劲摇头:“不是,不是,我说的手不是那个凶手。”   周鹏更加迷惑了:“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时,一阵嘈杂的喧哗声在身后响起,女服务员忽然打开了电视机,屏幕里正在播放警察领着江洋到案发地点指认现场的视频。   朱珂阳抬头望向电视,从周鹏的角度看过去,穿着校服的他和江洋身形竟然十分相似,他随后又想这些学生穿着统一的校服,打理着统一的发型,如果不是坐下来面对面谈,他根本分不清谁是谁。   突然,他一片雾蒙蒙的脑海里好像一道轰雷响起,朦胧中他隐约意识到了什么,可具体是什么他还搞不清楚。   “我要说的,是另一件事。”朱珂阳回过头来,直直地盯着周鹏的眼睛,“我觉得这个警察的死,和我同学有关系。”   周鹏抽了口气:“什么意思?”   “我同学,我同学他……”朱珂阳放在桌上的手掌握成了拳头,有些紧张,还有些害怕,他咽了口唾沫,紧张地说,“跳楼自杀,死了。”   周鹏满脸疑惑,一个学生自杀自然是令人痛心的事情,可现在说这干嘛?这两者之间难不成有什么联系?   朱珂阳看出他不信,眼中闪过一丝失望,摇了摇头:“果然,你也不相信。”   “我想要相信你,不然我不会过来。”周鹏说,“你总要告诉我,为什么你觉得,你同学自杀和杀害警察的凶手有联系。”   说到这里,周鹏忽然想起和余宏军的对话,朱珂阳的确提过自己害死了一个人,原因是一个玩笑。于是他停顿了下,试探着问:“是不是关于玩笑?”   只见朱珂阳脸上的血色犹如潮水般褪*去,他惊慌失措地别开目光:“我,我不想这么做的,我只是被叫了过去,从始至终,我都没有参与过……我没想到他会想不开……”   周鹏眼睛顿时瞪圆了:“什么,你们做了什么?”   “我……”朱珂阳艰难地张了张口,呜咽了一声。   “到底怎么回事?”周鹏急了起来,要不是因为对方是个学生,这么磨磨唧唧的,他早就把人带到局里去审了。   他强忍着心中的毛躁,放缓了声音说:“朱珂阳,不要害怕,叔叔只是想要了解一下情况,如果你什么都没做,你害怕什么呢?”   这时候朱珂阳的额头和鼻尖上已经冒出了汗,他肩膀忍不住的颤*抖,手指拼命捏着面前的杯子,好几次张开口,话到嘴边都被咽了下去。   周鹏在冷气十足的咖啡厅里急出了一身热汗。   就在这时,朱珂阳突然偏了偏头,像接受到什么指示,开口道:“有个工厂,我不知道名字,从我们学校坐112路汽车一直坐到终点站下,然后走个十分钟就到了。”   周鹏更加茫然了,问:“什么意思?”   朱珂阳情绪突然激动,他用发红的眼睛瞪向他,一字一顿地说:“工厂,在西面,112路汽车终点站,走十分钟。”   他话音刚落,身后的电视里出现了一阵“嘘”声,女服务员不屑地撇撇嘴,指着电视里的人指指点点。   为江洋辩护的一方出现明显的颓势,另一方为了趁胜追击,其中一个以言辞犀利著称的网红主播忽然提出“杀人基因”的说法:“这类基因有遗传性,不然为什么国家要政审,为什么杀人犯的孩子不能做警察?江洋的家庭就是明显的犯罪基因,他爸爸是杀人犯,所以他也是,这就是证明!”   屏幕里,余宏军听到这里,似乎终于忍无可忍拍了桌子:“荒谬!”   他站起身指责:“从来没有所谓的犯罪基因说法,一个人之所以成为罪犯,很大可能是和社会环境有关系。”   那网红主播仿佛就等着这一刻,他立刻开始了表演,说杀人基因早就在国外犯罪学里得到了广泛应用,嘲讽国内这方面研究太落后了,还借用了一些专业术语,大致意思是“MAO-A”会大量产生血清素,从而让大脑适应,变得比普通人更加冲动易怒,这就是杀人基因。   说完这位网红得到轰鸣的掌声,仿佛在夸奖他的博学多才。他立刻洋洋得意地看向余宏军,仿佛在鄙视对方和他比较操纵观众情绪,简直是不自量力。   余宏军彻底被激怒了:“你这些说法根本是无稽之谈。”   网红主播反唇相讥:“那你证明我的说法是假的啊!”   现场观众开始起哄。   余宏军毕竟很少面对观众,激动之下,头脑发热:“如果江洋不是凶手,你的说法,就会不攻自破。”   网红主播立刻尖锐地指出:“你是参与专案组调查的警察,是你们告诉公众江洋是凶手,现在却说江洋不是……余警官你要不要回去重新打个报道!”   不知道现场是谁吼了声:“他就是说不过你,又拨不开面子承认。”   周围立刻响起一阵“嘘”声,不少人开始发起倒彩。   只见镜头里余宏军的脸色一阵白一阵红,显然是气到了极点。   主持人连忙出来打圆场:“余警官是想加入反方,为江洋做辩护吗?”   余宏军顿了顿,随即很快点点头:“是。”   场内顿时鸦雀无声,所有人对这突发状况有些措手不及,就连节目制作组都有些慌了。直播节目,最担心的就是不按照台本上的流程来。   这时,有嘉宾不服气了:“我不明白您作为一个警察,为什么要给一个杀警察的凶手做辩护,很明显,您掌握的信息要比大家多得多。可我还是要说一句,无论您是为了出名,还是有其他不可说的原因,这样的行为您有没有想过,会让同为警察的同事们寒心?这个凶手,可是为了莫名其妙的原因,就上街杀害了警察。我就问一句,您的良心不会痛吗?”   余宏军站在原地,他眼中有一瞬间的哀伤转瞬即逝,下一刻,他坚定地捏紧拳头,重重地点头:“我要做反方。”   电视里倒彩声和嘘声更大了。   主持人有些慌张,强颜欢笑地打圆场:“这只是一场虚拟的审判,余警官是为了让大家对该案有更深入的了解。”   旁边的著名刑辩律师轻轻笑了起来,他随后起身,一字一句地说:“那我,就作为正方,证明江洋就是杀人的凶手!”   电视上的争论此时被突然打断,商业广告的洗脑口号随即响起。   周鹏深深吸了口气,他没想到,余宏军没有等到自己的电话,就这样冲动。   不过,按照他们之前的计划,这时候周鹏就应该得到朱珂阳的证词,然后打电话告诉余宏军,余宏军可以在电视里向全国观众袒露真相。可是谁能想到,眼前这个小兔崽子居然这样难缠。   “你还不快点过去吗?”朱珂阳忽然看向他,伸手指了指电视,“你要再不过去,这个老警察,就要撑不住了。”   “你到底知道什么?”周鹏心里一股无名火腾地冒了出来,他猛地站起身,直直地盯着朱珂阳的眼睛。   朱珂阳和他对视了几秒后,忽然扯开嘴角轻轻一笑,认真地说:“如果我出事了,希望能遇见你们一样的警察。”   周鹏看了他一会儿,忽然觉得不用多说什么了,他撑起拐杖朝外走了几步,在走到门口的时候,他突然心中一动,停下脚步回头。   他看见朱珂阳背对着他,把头埋进了膝盖里,像一个受到过度惊吓的孩子,全身克制不住地打着寒颤。   这孩子,他到底在害怕什么?   周鹏深深看了他一眼,想起刚才那孩子不停提起的工厂,转身离开了。   然而就在他转身瞬间,那瑟瑟发抖的孩子,突然脑袋一歪,一个无线耳机掉在了地上。   ……   ……   走到公路边,周鹏一扭头,就看见对面聚满了人群。他们举着横幅站在法院门口,焦急地等待着审判结果,里面还有几个眼熟的面孔,那都是特警队的同志,也是受害人的朋友和同事。   周鹏心里一阵五味杂粮,无论找到什么样的答案,那个死去的警察,再也回不来了。   朱珂阳那孩子到底知道些什么,又为什么要刻意隐瞒。还有他提出的自杀的孩子,那孩子的死和警察的死,又有什么关联?   还有,那个工厂里到底有什么,朱珂阳最后为什么又会那样害怕。   在他思考的时候,那个人偶箱子又冷不丁地冒出来。   一个又一个谜团在周鹏心里转来转去,这些看似毫无关联的事情肯定有隐秘的联系,可他是真的想不明白,看来只有找到工厂,才能得到进一步的进展。   坐上出租车,周鹏报出地址,在一片炙热的烈阳下,晒得冒烟的沥青路面散发出一股橡胶的臭味。绿色的桑塔纳先是喷出一口呛人白烟,然后“呜”的一声缓缓地发动起来,就在车身转过街道时候,一辆停在法院门口的出租车也跟着发动了起来,接着,它像一个甩不掉的影子,悄无声息的,紧紧地跟在了后面。   ……   ……   “叮铃铃”一串清脆的铃铛声响起,网吧的门被从外朝内推开,收银台后面的年轻网管立刻兴奋地站了起来,并大喊:“欢迎光临。”然而在看清来人后,他深深地叹了口气。   舒墨客气地摆摆手:“不用那么热情。”   网管很郁闷地望向他,看见他身后一高一胖两个学生跟幽灵似的不声不响钻了出来,他一脸诚挚地抱歉:“你们看现在网吧里都是客人,我实在是忙不过来……”   “不用招待我们,”舒墨扶了扶眼镜,微笑着看着卡座上睡得鼾声震天的客人们,体贴地说,“我们自己随便看看。”   网管用力地抓了一把跟鸡窝似的头发,恨不得马上来个七十二变,原地变成个扫帚把他们三个赶出去,可又碍于警察的身份,不能用强,想了想,只能智取了。   正在他绞尽脑汁,打算想个万全的理由把三人请出去的时候,可还没来得及开口,手机突兀地响了起来。   嘈杂热烈的摇滚乐猛然响起,贝斯音几乎拉锯成一道穿刺的利刃,通宵了一*夜正在打瞌睡的网吧宅男们都被吓得头一歪,差点惊得一屁*股坐地上,宅男们一脸杀气地看向舒墨,有好几个瘦得像麻杆似的年轻人拍着桌子站起身:“靠,你们——”   舒墨一声不吭,慢悠悠地从兜里掏出警察证,用不大不小的声音说:“警察,临检。”   “——音乐真他*妈好听!”秉持着好网民不和官斗的良好传统,宅男们纷纷抽回椅子,拼命窝进柔*软的电脑椅里。   舒墨温柔的微笑,在一片警民友好的和煦气氛中接起电话:“多米,查的怎么样了?”   “发到你邮箱里了,还别说,是谁想到地铁会有备用电的,毕竟那片施工已经停了,道路都回填了……舒哥我不得不夸你一句,知识范畴够广的。”   “不是我。”舒墨正在输入密码,闻言抬眼看了一眼正抱着冰可乐猛灌的杨波,微笑着轻声说,“是一个学生。”   “那很厉害啊。”多米不吝啬地夸了一句,“他们资料库真的该重建了,我也就花了两分钟的时间,就黑了进去,这不是对我说‘欢迎光临’是什么?我查了当晚的记录,视频有一分钟的中断,应该是切断电源启用备用电的时候,但时间是18:17分,在那之后的监控视频就是连贯的——”   这时候舒墨已经打开了视频,杨波和吴晓聪都凑了过来。   “我可以非常确定以及肯定的告诉你,在六点二十到三十七分之间,没有一个人从这条路通过,不仅如此,在晚上八点二十分之前,这条路就一直没人走过。”   两个月前,在一片死寂和黑暗的工地里,雨水和狂风把铁皮做的围墙吹得猎猎作响。巨大又冰冷的施工机器像野兽般沉默地卧在满是沙砾的街道上。   吴晓聪睁大了眼睛,目不转睛注视着屏幕,生怕错过了一丝一毫。时间一分一秒过去,镜头里始终没有一个人出现过。   直到右上角的时间从19:20走到了19:37,直到镜头前的雨丝越来越密集,直到他深深地闭上了眼,忽然感到内心一阵悲凉——他意识到,就在离这条巷道不远的地方,有条生命正在逝去,一个警察突然被谋杀了,而凶手,仍旧逍遥法外。   吴晓聪一阵脱力,他朝后一仰,直挺挺地倒在地板上,看着眼前不断有人影靠近又离开,他看着那些手拼命在眼前舞动,耳朵里嗡嗡作响。   两个月以来的生活历历在目,被父母锁紧的大门,公安局进进出出的车辆,江洋爷爷浑身的伤痕,网上辱骂嘲讽的字眼……明明,明明他们是无罪的啊!   这一瞬间,巨大的愤怒、悲伤全部朝他袭来,吴晓聪突然一拳砸在地上,猛地大吼一声:“啊————”   一个网吧的人已经全都围了过来,目瞪口呆地看着吴晓聪的模样,被他这番动作吓了一跳。   吴晓聪目光凶狠地坐了起来,直愣愣地看着眼前站着的每一个人,他这样子有些吓人。   有些人眼熟吴晓聪,小声说:“这不是那个杀人犯的小跟班吗?疯了啊!”   吴晓聪一把拽住说话人的领子,恶狠狠地瞪着他,粗声粗气地问:“你说谁是杀人犯!”   “你,你干什么。”那人惊慌失措地扭动着身体,拼命朝后摊手,“警察叔叔,这里有人要打我。”   “晓聪!”舒墨上前一把抓住他手臂,朝他摇摇头,“想想江洋,你要帮他洗冤!”   在他手里的人立刻忙不迭点头:“是是是,你冷静点。”   吴晓聪不说话了,一把放开他,跌跌撞撞坐回椅子上,他双眼忽然开始发酸发胀,他用手使劲揉搓一下,才发现手底下一片湿滑,他有些惊讶,他已经很多年没有哭过。   隔着朦胧的一层水雾,他看向四周的人,缓缓冷静了下来,想到舒墨说的洗冤,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然后把手里的显示器转过来,用一种格外平静的语气,朝四周惊恐的人群说:“你们看,这里没有江洋,他根本无法在十分钟内达到现场,江洋他不是凶手,他是被冤枉的,被冤枉的!希望大家能帮帮我!救救他!”   ……   ……   网上,最大的社交平台,本市最大的BBS论坛,一个标题写着“江洋案重大进展”副标题“真凶仍旧逍遥法外”的帖子突然横空出世。   说起来这消息的传播有点像电线杆上的牛皮藓广告,许多正在打下副本,打5v5竞技,还有微信群,QQ群,朋友圈,热搜的微博评论底下,甚至连斗地主的游戏间里都无孔不入地突然出现一条链接,说是江洋案出现了新证据,是证明凶手另有其人的重要证据。   星星之火可以燎原,更何况今天是特别的一天,近一半的网友都在关注江洋的案子。就这样,一传十,十传百,这消息以令人不可思议的速度飞快在网上铺开,很快引起一片哗然。   这时候的平川省电视台,余宏军正在被好几个人唇枪舌战地针对,律师好整以暇地看着他:“既然余警官有独到的见解,不如把证据拿出来。”   余宏军脸憋得通红,额头上已经逼出了细密的汗水:“凶手,凶手……必须要在十分钟内到达案发现场,可江洋如果临时起意,他怎么能确定,自己跑出去的方向,正好就有一个警察等着。而且视频里,凶手下刀干脆利落,不像是个学生能做到的。”   律师冷笑一声:“证据,证据呢?难道警方破案都是靠假设吗?你说他十分钟没法到达战场,我还要说他不仅能到,甚至时间上还有宽裕。”   他顿了顿,朝旁边工作人员递去一个眼神,示意对方帮忙播放一个视频。实际上这是他的杀手锏,在昨天晚上,他特地跑去现场,顺着江洋可能的路线跑了一遍,发现全程只需要7分钟的时间。   律师讲解完,特地停顿了一下,准备接受观众的掌声,可他等了好一会,却什么声音也没有。   不对劲……   难道出了什么问题?   他昨晚去跑的那条路没问题啊。   想到这里,他把目光投到场中,此时舞台下出现了议论声,本该专心观看辩论的观众正在交头接耳,这是非常不礼貌的行为,为什么没有工作人员出来制止?   正当他疑惑的时候,发现节目组给主持人了一个新卡片,主持人的脸色有明显的变化。   只见那主持人尴尬看了他一眼,这一瞬间,律师忽然有了不好的预感。   “就在刚才。”主持人声音微微有些激动的上昂,他用手指向身后的大屏幕说,“有数百位网友集体参与讨论,并提交了最新的证据。”   律师和正方的博主们先是一愣,随后集体转过身,接着,当他们的眼睛在看见屏幕时,都骤然睁大了。   ——江洋不是真凶,他没有充足的作案时间。   ——他根本没有办法在十分钟内到达现场。   ——如果现场只有一条通道,那的确不太可能。   ——这案子实在太有意思了!专案组的余警官一直坚持反方,难道知道些什么?   ——最新消息,张华【本市的马拉松冠军】刚才去了案发现场,他用他最快的速度从其他路跑过去,都需要十分钟以上。   ——19:27江洋出现在大厦一楼,19:37警察被杀,这十分钟里,如果江洋没有出现在案发现场,他到底去了哪里?   ——靠,越来越有意思了,我的柯南神经都蠢蠢欲动了!   “等等,”律师忙走上前,“我刚刚放送的那段视频里,我只花了7分钟就达到了现场啊。”   余宏军此时笑了起来,他问:“你是不是通过了一段施工用地?”   律师先是一愣,直觉余宏军话里有话,随后他斟酌一番,谨慎地回答:“是的,我试过几种方式发现,只有这条路是可以十分钟到达的,但是如果你说,那片施工用地是关着门的,不好意思,我特地找施工方问了,从三月施工完成后,应附近民众要求,他们一直把通道的两个门打开。也就是说,这条路,一直是通的,江洋可以花不到十分钟的时间,通过这条路到达现场。”   “也就是说,”余宏军急忙追问,“只有这一条路?而其他路,除非他上天入地,有超能力,都不可能在十分钟以内到达现场?”   律师忽然意识到了什么:“你想说什么?”   余宏军笑了起来,他把手背在身后轻声问:“你有没有问施工方,在4月15日,他们的监控摄像头是否运转正常。”   律师浑身一震,说:“这不可能!明明停电了!”   余宏军微笑着看向他,轻声说:“4月15日当晚的确停电了,但像地铁这样的大型市政施工时候,为了保证不出差错,一直有备用电,因为有这个备用电,当晚这段路的监控摄像头可以正常运转。”   他深吸一口气,目光炯炯地看向镜头,然后一字一顿地朗声说:“可现场的监控视频里,从始至终,都没有江洋出现过!”   “也就是说,江洋,不是凶手!”   这一瞬间,满城喧哗。   ………   ………   网络形势瞬间有了一小部分的扭转,新出现的证据,突然变节的警察,种种不可思议的场景出现了。   明明是一个舆论大于案件本身难度的案子,却突然横出枝节……网上所有人开始热烈的讨论起来,难道,江洋果真是被冤枉的吗?可是他为什么要自首呢?   还有,既然专案组的警方已经掌握了部分信息,为何还要把江洋定为嫌疑人,检C院在复核过程中是否有出现问题。   网络就像一只巨大的蜘蛛网,许多不起眼却透露着危险的信息在不易察觉的位置透露着。   警方是否存在刑讯B供?   警察的死是否另有隐情?   警察内部,是否出现问题?   无数的触角从壳子里微微探头,又不知不觉地被截断。   疑问,谜团,阴谋,无数的词语正顺着网络通向四面八方。   ……   ……   舒墨家里,容铮走到多米身旁,目不转睛地看着屏幕上刷的飞快的留言,信息大爆炸的时代,所有话题的风向都瞬息万变。   “出现了。”容铮指关节一敲桌面,“随时注意网络的动向,监控网络整体流量和流量最高的互动贴的ip地址。”   “好的老大!”多米应了一声,赶紧把任务在他的小组里分配下去,他有些兴奋,不禁抬起头看向容铮,可这一看,他就愣住了。   本该因为重大进展而开心的容铮,此刻却更加的愁眉不展。   尽管一切看上去,正往事态好的一方发展,但每到这种时候,不安感就叫嚣着冒了出来。   巨大的阴谋在他看不到的地方早已经成型,容铮心事重重地走到窗户边,朝外看去,这片艳阳照射的城市里,几股不一样的势力因为阴差阳错正朝着同一地点汇集。   他们会是谁呢?   抱着什么样的目的?   和我们到底是敌是友呢?   容铮不知道,他将在这看起来格外晴朗的一天里,遭遇到什么。 第511章 致命的吸血伯爵(十七)密室之谜   夏日清晨的太阳明晃晃的刺眼,光线直射到写字楼的幕墙上,透过玻璃照进室内,到处是让人睁不开眼的强光,附近的温度很快攀升,在没有空调的地方,闷热得就像正烧火的桑拿房。   这种天气,所有人都恹恹的,走廊上空无一人,电梯许久没动停在楼层间,整栋大厦静悄悄的,坐在大厅里的保安打了个哈欠,用手机玩升级。   突然,楼里响起了欢呼声,在安静的清晨格外清楚,保安奇怪地探头,想要知道发生什么了,声音却没再响起,他吸了吸鼻子,打算继续玩手机,刚一低头,大门就被推开了。   只见一群穿着外卖制服的小伙子推开门,提着大箱小箱走了进来,路过他的时候,还有人问他:“请问下,雪驰网咖在几楼?”   保安话还没回,就听外面闹哄哄的,扭头一看,发现来了一群拿着摄像机的人,又是拍大楼外墙,又是拍路面。   保安一摸头,这鬼地方又他娘地出什么幺蛾子了?   ……   一盒盒外卖被送进网咖里,热菜发出诱人的香气,电脑前的位置都空了,人都聚成一起,把桌子腾空拼成一张,把食物放在上面。   网管拿起纸杯,一下冲到人群中央的桌子边,迅速地站了上去,几滴酒水撒了出来,他情绪很激动,大声说:“我就说吧,江洋是冤枉的。”   其他人立刻发出鄙夷地“嘘”声,大声起哄:“马后炮!”   网管也不在乎,继续说:“今天,绝对是能载入史册的一天,谁能想到我们一群小老百姓,普通人,能翻了大案!谁不说一声牛逼!”   “翻案也不靠你啊,全是人警察干的。”   “对呀,开始让你拿监控的时候,你还墨迹来着。”   “别理他,给自己脸上贴金呢。”   “就是,瞎几把吹。”   “粗俗,短视,野蛮!”网管恨铁不成钢地一跺脚,“这执法办案,没有人民群众的支持,怎么可能这么快理清楚?别嘘,我这话,就连警察同志都认同,人家还感谢呢,说谢谢我们的配合!还有,刚才大家伙是不是帮忙了,大大小小的游戏,直播间,论坛……没有我们,这发现新证据的消息怎么能传这么快?没有我,你们能有电脑发消息?俗话说得好,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我们这可是大功德了,怎么就不能吹了?”   “说得好。”舒墨鼓起掌来,他站在桌边,前面站着几个大高个,刚好把他挡住,后面的人听他说话,连忙把他往前送。   网管看见他就怂了,一脸的尴尬,想赶紧溜人,结果选的位置太高,太万众瞩目,根本下不了台,他只好强颜欢笑,没想到这时候舒墨也端起纸杯,他往前走两步,又应和了一遍:“他说的对,这都是大家的功劳,如果没有大家的帮助,新证据不可能这么快找到,也不可能这么快公之于众。大家也看到了,公检法的工作失误,不仅会制造一起冤案,还会毁了社会间的信任和秩序,引发更多的矛盾。作为警察,必须要坚持寻求真相,坚守正义,只要有一丝的疑点,都要调查到底,才能拨乱反正,维护大家的安全。这是责任,没什么大不了。反而要谢谢大家,非常感谢,今天多亏了你们,没有你们的无私帮助,这事儿不能成。这样,我一会儿还要工作,就以茶代酒,敬大家一杯。”   众人一听,连警察都这么说,再谦虚下去,那就是虚伪了,边喝酒边欢呼,这会儿全都兴奋了起来,不仅仅是因为出了风头,还因为救了人,一个无辜的小孩被污蔑成杀人犯,谁都良心不忍。   吴晓聪没有混进人群,他安静地坐在电脑前,在网络上不停刷着新涌出来的评论和回复,屏幕蓝色的光照在他脸上,黑色的瞳孔里闪烁着兴奋的光。   杨波坐在他身旁,目不转睛盯着屏幕,用手指不停抠着手心,努力压制住激动得颤抖的手。他做梦都想不到,居然真的翻案了。   他们反复咀嚼着这一瞬间得之不易的胜利,虽然还很微弱,但是还是极大的振奋了这两个少年,看越来越多的人帮江洋说话,他们感觉心情越来越激动,那股直钻脚心的寒冷一点不剩了,反而越来越热,烫得他们忍不住站起身,激动地跳了两下。   “哥!”吴晓聪转过头一把握住了舒墨的手,“谢谢你,无论你是不是我亲哥,我都认定你了!”   杨波也赶紧凑了过来:“大哥,你也是我的亲哥!”   舒墨摇了摇头:“你们该感谢的不是我。”他对吴晓聪说,“今天多亏了杨波,如果不是他想到备用电这件事,我不可能这么快找到视频,帮江洋洗刷冤屈。”   杨波顿时不好意思起来,扭扭捏捏地握紧手:“不是,我以为这个大家都知道呢,不是什么稀罕事。”   吴晓聪立刻转身抱住他的肩膀:“小胖,真的多谢你,这次算是和上次抵平了,以后,你就是我兄弟!”   这些日子以来杨波都活在巨大的恐惧之中,就连过去,拿钱收买人心也没有现在这么开心过。   不知道为什么,杨波从小很难融入集体,只能用钱来讨好别人,获得短暂虚假的友谊,对他来说,朋友两个字总带着功利,但这一瞬间,他真心实意地感到了开心和快乐,曾经让他心底偷偷瞧不起的小混混们,原来也不是那样一无是处。   他强行把激动压下,镇定下心情,脑海中却又不断浮现出江洋被逮捕时候的表情,那种绝望、痛苦、恐惧的目光,还有那时候他的嘶吼痛哭都化作了一部不停循环播放的影片——他的确是被冤枉的啊,而自己充当的是那把匕首,把他硬生生地定成了杀人犯。   他脸上的笑容迅速敛去,换上的是无穷的懊悔。如果他那天没有说出血衣的事情,也许就有不一样的场景。可舒墨说他没有错,那江洋变成现在这样,到底是谁做错呢?   他纠结地搅着手指,看向舒墨,低声说:“我,我有些想不明白,这么简单的事情,我都能发现,为什么警察这么久了,都没有发现呢?”   “是啊,”舒墨把眼镜摘下,慢慢擦了起来,轻声问,“为什么警察没有发现?”   “算了,别想那么多了。”吴晓聪摇摇头,他站起来看向不远处的厕所,“现在我心里只有一个疑问,就是江洋到底是怎么从厕所里凭空消失的呢?”   “好吧,”舒墨把眼镜重新戴上,缓缓地抬起头,笑着说,“那就让我来解开这个密室之谜。”   ……   ……   外卖小哥扛着一箱啤酒进入大厦,在电梯里他按下了十四,炙热的太阳烘烤着外表的皮肤,在这里他得到片刻的喘息。或许他是这座城市最勤劳的人,起码他从睁开眼到现在都没有时间拿出手机上网。但他对一切并不是一无所知的,至少在他们外卖的小圈子里,雪驰网咖的名声还是如语嬉#[挣-}里雷贯耳,因为里面出了一个杀人犯——好像是玩网络游戏玩疯了,分不清现实和虚拟。   所以大家都说上网不好,这个老实巴交的外卖小哥胡思乱想着。   “叮”的一声,电梯门开了,外卖小哥咬牙把啤酒扛起来,然后跌跌撞撞朝前走,网吧就在电梯间通道出来的右侧,左侧是仓库。   他转身朝右走,推开玻璃门,他把啤酒放在地上,然后习惯性地大喊:“啤酒到了!”   然而他抬起头却愣住了,雪驰网咖内空空如也,就连吧台后面的网管也不见了,他正奇怪,就听见不远处隐约有说话声,那声音很温和听起来很舒服,于是他沿着声音走了过去,没走几步,就看见了闹哄哄的人群。   网吧所有人都聚集在了臭气熏天的洗手间门口,他们纷纷议论着,脸上洋溢着兴奋又好奇的神情,还有人把手机拿出来对着洗手间内部拍着。外卖小哥好奇心更重了,他走到人群外,踮起脚尖朝里看,就看见了站在洗手间门内的人。   洗手间里光线昏暗,但依旧能看清楚对方是个二十岁左右的年轻男人,个子在176左右,穿着淡蓝色的衬衣和牛仔短裤,皮肤很白,身材很纤细,看起来很像女孩子,脸上戴着一副黑框眼镜,刘海挡住了额头,以至于长相看起来不太分明,他仰着头,若有所思地观察着房间,手放在身侧,像弹钢琴一样几个指头点来点去,与此同时,他嘴里不时开开合合,含糊地哼着什么曲子,可离得实在太远,没法听得太清楚。   只见他在屋内转了一圈后,像是忽然之间明白了什么,轻轻点了几下头,然后走到洗手间门口,问了网管几句话,随后他皱起眉端详着正对着大门、安装在房梁上的监控摄像头,片刻后,他突然嘴角微扬,露出了笑容,斩钉截铁地说:“我明白了,明白了。”   “小哥,你明白什么了!”有人在旁边高声起哄。   “我明白了,为什么江洋会突然消失,为什么在江洋消失后,洗手间里又多出现了一个人,而这个人又在不到十分钟内人间蒸发。”   四周顿时一片哗然,这怎么听起来这么诡异,像个鬼故事似的,怎么可能有人凭空消失,又多出一个陌生人!   “这事讲不清楚,大家直接看吧。”网管说着,把监控调出来,“我们这种做买卖的,最怕遇见事,尤其是这种无妄之灾,明明什么都没干啊,这不是背锅吗?所以我那天特地备份了一份监控——看,这就是江洋。”   众人发出一阵惊呼——只见屏幕里出现了还能动的江洋。   杨波和吴晓聪互打了个眼神,随后指着监控里的画面,和网管打配合,事无巨细地把时间地点全举了出来。   听完当晚吴晓聪和杨波亲历的事情,在场的所有人陷入了一场短暂的沉默,他们皱着眉,抿着嘴,努力思考着,可什么也想不出来,到最后只剩下一脸的茫然。   有个满脸青春痘的大学生扶了扶眼镜,忽然感叹一声:“这太他妈帅了,这简直就是现实版密室逃脱啊。”   “这算是高智商犯罪吗?”   “我靠,今天翘班来上网的决定真的是太对了,简直值了!”   沉默的舒墨忽然拍了拍手,所有人的目光倏地聚集在了他身上,只见他抿起嘴角,用不高不低的声音说:“没错,这是一件很诡异很离奇的案子,首先,我让大家了解下关于密室的信息。”   听到这里,所有人安静了下来,很快,诺大的网吧里只剩下舒墨一个人的声音。   “密室常常出现在推理小说和影视作品里,凶手利用密闭的房间制造逻辑和表象上的混乱,制造看似不可能的犯罪。在艺术作品里,所有的密室诡计在揭示的时候,都会让人忍不住拍案叫绝,这种推理过程,比起猎奇都市传说,血腥暴力的连环杀手,更让人感到酣畅淋漓,一度让人着迷。   不过,由于密室的特殊性,这种案件往往只存在虚拟的艺术小说作品里,因为时至今日,大量积累的案件经验和推理小说家们精彩的故事,得以让现在的人能站在巨人肩膀上看得更远。还因为以现在先进的科技手段、无孔不入的监控系统,还有经过专业训练的刑侦人才,这种所谓的密室不需要一天的时间,就会被破解。”   所有人听到这里纷纷点头,不说枯燥拗口的译本小说,就连动画片里也有不少这种的密室揭秘。可即使这样,在现实中遇上,也是挺让人稀奇的一件事。   “大多数密室都很简单。大概分为这几种:   制造机关让门窗自动上锁,形成密室;   密室内,制造机关发射凶器杀人;   在密室内,设置隐秘通道;   有魔术技能的人,利用异术制造视觉上的错觉;   在密室屋外,利用屋内设备杀人;   还有一种常见的,就是凶手误导其他人,宣称没上锁的房间是密室;   或者凶手一直在屋内,在其他人闯入的时候混过进人群中,制造不在场证据……   现在勘察现场的技侦警察见多识广,再加上监控设备无孔不入,这几种密室手段,早就行不通了。”   “对了,我看电视里有演,利用冰块把凶器冻起来自杀的,还有干脆直接把冰做成凶器。”有人补充起来。   “对。”舒墨笑了笑,继续说,“现在所有曾经让人连连称奇的密室手法现在早已经广为人知。综上所述,要在现代社会制造一起完美的密室案几乎不可能。”   “那为什么两个月了,警察毛都没查出来一个?”网管不屑地撇撇嘴。   “因为侧重点,”舒墨说,“我们刚才举例的所有情况,有一个很重要的一点,就是制造密室是为了杀人。但这起案子里,受害人死在了其他地方,离这里至少有十分钟的路程。中间离了两栋建筑物,还需要穿过一条非常曲折的巷子,警方的侧重点是证明江洋的确出现在现场,而不是为什么他会突然从厕所消失。”   “就连这点事他们也没做好啊。”杨波小声的嘀咕,这声音不大,只刚刚好舒墨和吴晓聪能听见,吴晓聪使劲撞了下他,示意他闭嘴,别添乱。   舒墨无奈地摇摇头,接着示意所有人进入洗手间。   网咖的洗手间还算干净,男用洗手间有二十平米大,左手边是洗手台,靠门的墙上有四个冲水小便池,右手边是四个蹲便器,都装了隔断门。最靠近尽头的隔断门旁有一扇开着的窗户,从窗户朝外看,可以看见直挺挺光滑的玻璃幕墙。   “我发现你们这网吧设计师脑子有病吧,楼层在十四楼,厕所里的的东西也都是四,我看你家不邪门都难。”吴晓聪突然说。   本以为网管会跳起来反驳,没想到他也煞有介事地点头:“别说,我上夜班的时候,总觉得慎得慌。”   “这个窗户好小。”杨波踮起脚,试着把头钻出去,试了几次,没能成功,他只好摇摇头,回过身说,“我本来想的是,外面墙上没有着力点,没法攀爬,那就利用窗户把人吊出去,可我试了试,这窗户太小了,江洋别看瘦,骨架挺大的,根本塞不出去。而且你们看这窗户。”   他用力把窗户朝外推,整个窗洞只打开了三分之二:“这么小的洞口,窗户还不能全打开,除非是个两三岁的小孩,要不有缩骨功,否则根本做不到。”   “对了,”网管拍了下脑袋,“那窗户外面之前还装了防盗栏,我记得有个老警察嘀咕,是不是江洋把防盗栏拆下来再钻出去的,但结果看了半天,没发现有这痕迹,还回头把防盗栏给我拆走了,所以现在都还没装上。”   “洞口小,还有防盗栏。”舒墨重复了一遍,“门外面还有监控摄像头。”   众人一愣,终于忍不住了,开始窃窃私语议论起来:“这简直是不可能发生的事情啊!”   “他到底是怎么出去的,难道长了翅膀飞不成?”   “等等……网管,你这里该不会有什么后门吧?”   舒墨再次拍了拍手,唤回所有人的注意力:“其实对于密室手法,我已经想到了,但在我告诉大家之前,请让我再和大家重申一遍,这些都是我本人的一些猜测和想法而已。毕竟已经过去两个月了,许多可用的现场信息都被破坏,我无法得知4月15日那个风雨交加的夜晚到底发生了什么,只能利用现有存在的信息组成一条看似合理的逻辑链解释当晚发生的事情。”   他顿了顿,走到网管身旁示意他打开监控。   “现在大家都知道,江洋无法在十分钟内赶到现场,所以案件不可能是他做的,可为什么会在他的书包里发现血衣和凶器呢?这是让许多人包括我一开始没有关注本案的原因,我们都认为这不过是一起舆论高于案件本身的简单案子。因为证物都被明明白白地放在了身上——他的书包里,这个叫做江洋的凶手,简直就是在告诉警察——快来抓我。”   周围人已经好奇得不行了,都屏住呼吸等着,听到这,连连点头。那件书包的血衣,是很多人先入为主认为江洋是凶手的原因。   “这样看来,这案子是有人早就蓄意已久,做足了准备,并非冲动犯案,江洋正巧……”舒墨说到一半,又立刻反应过来,摇了摇头,“不对,不是正巧,江洋是被人精心挑选的,最完美的替死鬼。”   听到这里,吴晓聪捏紧了拳头,愤怒的青筋在手背上鼓起。   “我现在不知道幕后策划者的真正目的,只能推测关于江洋被陷害的原因,这个小孩的生平不需要我多说,网上一查一大把。未成年杀人犯,孤儿杀手,杀人遗传基因……”舒墨语调不高,用一种徐徐述说的和缓声音,依旧让在场许多人面露羞愧。   “罪犯的孩子,家庭极度贫穷,无父无母,只有一个年迈的爷爷,没有良好的家庭教育,在泥汤里打滚长大。邻居家里谁丢了钱,哪个家孩子被打了,哪里的房子被人涂鸦了,第一个想到的不是报警,是去找这个‘坏孩子’麻烦。被冤枉,已经成了江洋的日常生活。家庭方面,爷爷无力帮助他,亲戚邻居都讨厌他;学校那边,他成绩不好,爱拉帮结派,欺负其他同学,老师也非常讨厌他,恨不得这个臭名昭著的累赘赶紧消失。他也多次在公开场合发表不合适的话,像什么警察该死,杀警察之类的……如果是策划者是我,”舒墨轻声说,“我也会选择他,因为根本没有人会为他说话,没有人会为他申冤,就连唯一可以帮他的警察,他也不信任,怀着敌意。而正是这个孩子,这样的外在条件,他复杂的内心,还有对警察根深蒂固的恨意,导致了最后的结果,让他成为这场‘空想’超过‘事实’的舆论大秀的牺牲品。”   杨波目不转睛望着他,吴晓聪咬着牙,眼中闪烁泪光,更多人低下头,似乎陷入了这两个月来的回忆中。   “按照警方的笔录,江洋下午五点半到达网吧,监控里,他随身携带了一瓶冰红茶,注意这个细节。第一,这孩子家庭条件非常不好,不好到什么程度?有记者做过调查,江洋一家的生活费,只有五百元。大家想一想,现在是2015年,什么样的家庭会只有五百元过活呢?江洋的家太过于贫困了,他怎么负担得起上网吧,打游戏,还有买饮料的费用呢?”   杨波轻轻地咳嗽一声,红着脸说:“有时候我会请他吃饭喝水。”   吴晓聪跟着回答:“他那张网卡是我哥的,之前我哥充了三千,后来他去外地读书,这卡我就给他用了。”   “也就是说,当晚的冰红茶,是有人‘请’他喝的。”   “嗯,不过不是我。”杨波点头又摇头。   “我不知道,”吴晓聪皱起眉,“这种细节也没人注意。再说了,这里的冰红茶和外面一个价,干嘛不直接这里买,还要提一路。”   “对,晓聪,你说到重点了。价格都一样,为什么不在网吧里买?”舒墨笑了起来,“因为这瓶冰红茶不一样,有人特意朝里面加了料,好让江洋不舒服,着急去洗手间,所以必须要在进网吧之前把饮料给他。而洗手间的检修标志应该是在早些时间放上去的。”   网管点头:“是啊,4月15号中午的时候,有客人说厕所堵了,老板就叫我写个检修的牌子放上去。”   “在喝下有料的冰红茶后,江洋憋不住,闷头进了有检修标志的洗手间。这里,有人会疑问,为什么江洋不去走廊上的公共洗手间,如果江洋去了公共洗手间,这件事不就不能成功了吗?”舒墨轻轻地摇了下头,“因为这件事没有发生,我觉得如果我是策划这个局的人,根本不会让他去走廊的洗手间。既然他能信任我喝我给的饮料,那我过去告诉他,走廊的洗手间坏了,网吧里的洗手间修好了,只是牌子没放下,这种简单的事情完全构不成任何威胁。”   “再让我们来看下江洋的笔录,他叙述:‘突然感觉腹部一阵难以忍受的绞痛,根本憋不住。于是我去上了厕所,结果刚解开裤子蹲下,突然听见头顶传来一阵响声……我以为那是老鼠,还骂了一声靠——前几天就听人说过,厕所上了一半,突然有老鼠从头顶掉下来……我就想换个隔间。那天我一天呆在游戏厅没吃东西,直到网吧才喝了瓶冰红茶,有些低血糖。等我提起裤子站起身的时候,突然感觉头晕目眩,眼前一黑就昏了过去……等我再醒来的时候,让我百思不得其解的是,我发现自己居然躺在街上,还拉了一裤子……连忙跑到旁边的商场,拿了套衣服换上,才重新回到网吧。’我们再来看下时间表。”   “18:23分——江洋进厕所。   18:27分——大厦一楼监控拍到江洋离开背影。   18:37分——执勤特警当街被杀害。   18:47分——吴晓聪进厕所,遇见“江洋”。   18:52分——吴晓聪问网管药品。   19点整——杨波进厕所,没人。   19:37分——江洋从正门回到网吧。   21:30分——杨波在江洋书包里发现血衣。”   这时候,所有人都屏住呼吸。完全忘却了这是在厕所里,全都沉浸在了案件情节中。   “以我设想的密室办法,江洋绝不可能在4分钟离开洗手间,也就是说19:27分出现在大厦的背影不是江洋,而是一个像江洋的人。我想大家都有这个映像,去学校接孩子,看见那么多穿着一模一样校服,体型差不多的孩子,很容易辨认不清。尤其学校的男生,发型都差不多。说了那么多,接下来该进入主题了,”舒墨轻轻吸了口气,沉声说,“我认为在18:47分之前,也就是晓聪进入厕所的时候,江洋都还在厕所里!”   所有人都是一愣,接着一片哗然。   舒墨看着众人脸上展露除惊骇愕然的表情,轻轻抿了抿嘴角:“我其实从昨晚到刚才一直在思考,怎么把一个人从这间厕所里弄出去,因为江洋的确出去了,还换了一身衣服,从正门回来。我想了许久,只有一个办法,就是从幕墙出去,然后被人从楼上吊着离开。”   “不可能啊,我们去看了窗户,出不去啊。”一群人闹哄哄地冲到窗户边,又试了一遍,最后发现就算最瘦小的人也没办法钻出去。   “这里要给大家解释一下,使用玻璃幕墙的建筑外立面是不用砖砌墙的。玻璃幕墙的工艺分为很多种,大多数是用铝合金龙骨,附件,钢化玻璃组成。由于这一间房子是厕所,在二次装修的时候,装修公司在上面贴了仿砖内墙板,根本不是实砖,大家可以轻轻敲一敲,会有很明显的空洞声,这里全是玻璃。”   “原来这是贴的啊。”在旁边有个中年人“啧”了一声,“我老觉得这种公用厕所墙壁不干净,所以没去仔细观察过,还一直以为是实心的。”   “可就算这样的玻璃幕墙,要是切割下来,也有痕迹啊。”   “江洋提到过一个细节,他突然听见头顶传来声音,他以为是老鼠。”   舒墨说完伸手指向天花板:“我曾经处理过一个案子,受害人躲在厨房的吊顶里躲过一劫。大家看厕所的天花板,用了铝扣板吊顶,之前我们做过实验,发现只要是趴着,受力点均匀,完全可以承受一个人的重量。小吴,你去把搬把椅子进来,放在最后的厕所隔间里。”   吴晓聪连忙拿了张椅子进来,在舒墨的指导下,用拖把把吊顶顶开了一角,然后他站在凳子上,把头探进吊顶里看了一阵,大概半分钟的时间,他爬了下来。   他眼睛一亮,说:“里面大概有三十公分的高度,可以趴人。”   众人忙不迭兴奋起来。   网管忍不住问舒墨:“那就算藏在里面,他又怎么出去的呢?”   “很简单,这只需要两个人一起操作。首先,有个人先藏在吊顶里,等江洋进来后,放药弄倒江洋,再把昏迷的江洋拉上吊顶里,换他下来。可能大家不清楚装修公司装修方式,可以回家把家里厨房的吊顶打开看看,工头为了节省材料,在现场施工的时候,师傅对内墙的装修只会到吊顶这个位置,也就是说这个贴着的仿砖内墙板不会贴到吊顶以内。   这个早就藏好的人,已经把幕墙上的玻璃划开,接着,把昏迷的江洋用特殊的绑带捆住,通过楼上的人把江洋顺着这个幕墙开的洞拉出去,然后吊到楼上。这个过程需要大量时间,所以吴晓聪进门的时候正好撞见了,那个人还没来得及回到吊顶里,才不得不出声,因此露出了马脚。”舒墨推了一下鼻梁的眼镜,继续说,“随后可以有很多办法,比如行李箱,或者装醉酒的人,又或者到二楼,把人用绳子慢慢放下去,然后接应的人在外面把人扛到其他地方,这期间动作,完全避开了人群和监控。如果是我,既然做了这么充足的准备,为了谨慎起见,会采用最后一种办法。”   有人问:“那这么说起来,这两个人都从吊顶离开了,那这块玻璃依旧是空的,这种幕墙我看外面都镀膜了,如果空了一块,看起来会很明显,警察只要往外一站,不就露馅了吗。”   “不。”舒墨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轻声说,“有一个人,从始至终没离开过厕所。”   很多人一时没反应过来:“什么意思?”   “如果这个人离开了,那血衣又是谁在21:30分之前,放进了江洋的书包里?”   “也就是说……那个人,从始至终,一直和我们在一起?”杨波骇然地睁大眼睛。   “是的。”舒墨说,“这人一直躲在吊顶里,等同伴把血衣和凶器拿回来后,然后用绳子把东西吊下来。这人在下面接应,把东西拿到手后,再用胶水重新把幕墙恢复原状。这是十四楼,从楼下朝上看,这种细微的拼接痕迹根本看不出来。另外,由于凶杀案没有发生在厕所内,警方也不会对这里进行地毯式的搜索,这么多因素下,这个不可能的密室产生了。”   他话音刚落,吴晓聪又钻进了吊顶里,半分钟后,他在里面兴奋地大喊:“真的有,有很明显的痕迹。”   舒墨一副果然如此的神情,淡淡地微笑起来。杨波拿出纸巾擦着额头上的汗。吴晓聪从吊顶跳下,底下几个人接住了他。   所有人又开始喧哗起来,陷入各自的窃窃私语。   在一股凝重的气氛中,人群回到了网吧的吧台前,网管把显示器转过来,让大家可以看。   “那,那这个人,是我们认识的吗?”杨波咽了口唾沫,看起来脸上的汗水更多了。   “刚才我说了那么多,其实很重要的一个条件,要完成这个密室,不仅要非常了解警察的侦破方式,还要十分了解江洋这个人。”   杨波像是喉咙里卡了什么东西,呼吸变得艰难起来。   他坐立不安地扭动着身体,用只有舒墨能听见的音调小声说:“他是,他是……我们的同学。”   舒墨视线落在他身上,杨波感觉他的目光不像方才般犀利,而是变得柔和起来,然而他的心却是猛地沉了下去。   “能够十分清楚江洋的动向,让他心安理得拿走那瓶加了料的冰红茶,江洋也从没怀疑过他,甚至在警方审讯的时候,也没提出这个人的名字。这人,能拿到一套和江洋身形一致的校服,说明他能接触到专门储存剩余校服的仓库。”   舒墨坐在杨波身边,语气格外亲和地叙述着事实。   “可是,可是……”杨波的脸憋得通红,“我真的不知道,没有人暗示我拿出血衣。”   “我知道。”舒墨点头,“就算没有你,那件血衣也会在恰当的时候被人发现,因为真正的策划者目的不在于陷害江洋,而是在于陷害江洋之后所引发的事情……”   杨波不明白:“那是什么呢?”   舒墨摇摇头,轻声说:“这也是我想知道的。”   这时候,吴晓聪已经换好了衣服回来,他坐在舒墨身旁,问:“哥,知道陷害江洋的人是谁了吗?”   舒墨抿紧了嘴。在监控里那个没有进过厕所,却在晚上九点以后,从厕所里出来的瘦小身影,那个始终两手揣在兜里若无其事的学生,同样的校服外套让他和其他学生融为了一体。但他的肢体动作从始至终是紧绷着的,颤抖着,但因为网吧里的人们都沉浸在夜晚的疯狂,没有人注意到他。   他在害怕,在畏惧,也在担心,可为了某种目的,他没有选择逃离。   这时,有人凑过来大声追问:“警官,到底谁对江洋有那么大的敌意,想要这样害他?”   舒墨转过头,发现在场的人不知不觉多了起来,不知道什么时候,周围的人变得里三层外三层。而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他的身上,他们目光中闪烁着好奇,兴奋,还有人拿出手机把摄像头对准了他。   可能就在刚刚,他那一番自以为是的对话已经被放在了网上。   他忽然想到,完蛋了,今天的翘课绝对会被教授发现。   还有,装成警察来查案子的事情也会被市局马上知道。   实在太愁人了,怕是光写检查已经不够了。   舒墨长长地叹了口气,在众人期盼的目光之下,他破罐破摔地站了起来,并清了清嗓子。   “我是在偶然的机会接触到了这个案子,我是一个不太喜欢上网的人,大多数时间我都花费在阅读工作学习上,但尽管如此,在这个信息大爆炸的社会,我不去主动关注,消息却会来主动找我。”   与方才言辞的犀利不同,他现在的口吻要平和得多,配上他年轻的面孔,看上去像个礼貌的少年。但谁也不敢小瞧他,很多人甚至在等待他说话的时候,下意识屏住了呼吸。   “对于本案,我只记住了嫌疑人的名字,还有他的标签——江洋,一个正在读高二的未成年人,一个到处惹祸的不良少年,一个心狠手辣的杀人犯,而他被指控杀害的是我的同行,一名警察。”   吴晓聪捏紧了拳头,用力压制情绪,两个腮帮子也随之鼓了起来。   “所有人都在控诉他是凶手,除了现场发现的血衣和凶器,我听到的最多的是,因为他爸爸是杀人犯,所以他有遗传到暴力基因,他也杀了人。”舒墨笑了笑,忽然充满鄙夷地冷哼一声,“这简直就是无稽之谈!”   有人不满地嘟囔起来,但那声音太小,舒墨听不见是什么,而且现在,他实在也没心思去反驳。   “在这场荒谬的舆论大战里,许多人都是无脑地跟随那些压根就不成立的谣言。对,是谣言,我必须要说清楚,江洋的爸爸当年是因为传销犯罪案判刑,而不是因为杀人。的确,有人死了,这个年轻的警察死的不明不白,这是一场巨大的悲剧,所有人都迫切想要找到凶手,而江洋就是被特地选中,推到公众面前,最完美的凶手。”   方才还兴致勃勃的目光都暗淡了下来。   “江洋的确是个无可救药的孩子,逃课,沉迷网络游戏,甚至打架,成绩总拉全校的后腿,学校早就恨不得把他踢走,家长们也觉得这孩子在学校是定时炸弹。如果我是家长,我的孩子和江洋一起读书,我也很不得他赶紧被退学。可是,坏学生,他不等于会杀人,杀人是怎样的行为?我给大家打个比方,你拿着刀对准活蹦乱跳的鸡鸭的时候,会不会害怕,对准猫狗的时候,会不会畏惧。这不是懦弱,是人本能地对生命的敬畏。想要突破这道防线,仅仅凭‘品行不加’四个字是无法做到的。可这两个月以来,所有人都遵循了一条错漏百出的逻辑,因为他是坏学生,就推断他杀人,荒谬至极。更让人无可奈何的是,现在许多人都只准许一种声音存在,一旦有不同意见,立刻开始了集体围攻谩骂,直到这个人缴械投降,不再发表议论,因此等我去关注整件事情的时候,发现居然只剩下了一种声音。”舒墨皱着眉摇头,“这真是太可怕了。”   舒墨说到这里,轻轻吐了口气,语调缓和下来。   “有很多人失去了理智,还有许多人违法了规则,江洋是一名未成人,他应当受到未成年人保护法保护,而且在案件未经过法庭审理之前,他都不是罪犯,他应该是嫌疑人。可他的个人信息——家庭住址,个人隐私,从小到大的经历……甚至连庭审里绝对应该被保密的审讯,依旧传得大街小巷众人皆知。他的家人——年迈的爷爷,还遭到了实际行动的侮辱谩骂和殴打,用来维生的修车摊被人砸坏……我想请问,调查此案的警察、媒体,还有监督机构,你们是否执行了自己的使命,还是渎职违反了纪律和道德底线,让这个荒谬的大戏持续了整整两个月之久……请问,是谁,在背后推波助澜;又是谁,听信谣言;又是谁,在网络上敲下那些恶毒的,丑陋的文字?”舒墨用手指戳了戳的胸口,轻声问,“扪心叩问下自己,这个人,是不是你?”   在场的所有人全部屏住了呼吸。   “有人问我,是谁陷害了江洋?是的,我知道,在我发现江洋不是凶手的时候,我就清楚的知道,这个凶手的模样、轮廓早已经出现在了我的脑海里。”舒墨顿了顿,然后朗声说道,“是所有人,所有参与了这场话题讨论的人们,每一条评论,每一条博文,都是把他推进无底深渊的凶手!”   “你们……”   “都是凶手!”   这一瞬间,整个网吧鸦雀无声,而在网上,却是立刻炸开了锅。   ……   ……   “我去,舒哥简直帅呆了!”多米简直惊掉了下巴,忍不住拍案而起,大声喊绝。   就在刚才,舒墨推理密室的过程在网上同步直播,引起不小的波澜。   本来全市的人无论大人还是小孩全都在关注这起案件,电视台网络自媒体也都在推送相关信息。新证据出现的时候,所有信息发生了爆炸式的传播,流量也成为当天最高。   所有人都不禁心中疑惑,这么重要的证据究竟是谁找到的?   不得不说,群众的力量聚集在一起是不容小觑的,纷纷开始顺藤摸瓜,挖出来几个发表初始言论的网友,发现这些人不过是网络老炮儿而已,还有不少在昨天还在发嘲讽江洋杀人犯的言论,不像是有能力去重现现场寻找证据的人。   这令许多人摸不着头脑,也就一夜之间的事情,怎么就立场变更了,一时之间,搞不清楚这是被收买的水军,还是突然被盗号了。   而就在这时,之前传递新证据的几个网友同时开启了网络直播,一个年轻人突然出现在镜头里。   比起电视里剑弩拔张的辩论,年轻人是用一种温和中又不失犀利的语言揭示了江洋当晚在厕所里的密室之谜,面容始终保持着游刃有余的微笑,不少人对这个陌生聪慧的年轻人产生好奇。   他是谁?   更多人来到了雪驰网吧,想要亲眼见证真凶被揭示的那一刻,然而令所有人没想到的是,年轻人最后并没有说出真凶,而是掷声有地地对所有网友进行质问,并指责所有人都是陷害江洋的真凶。   这一番话在网上引起轩然大波。   不愧是舒墨,真是太大胆了!容铮忍不住露出笑容。这番指责完全就是毫不留情,不用一个脏字,就对所有正好奇观看的群众来了个劈头盖脸的责骂。   果不其然,网上开始了铺天盖地的反击,能从那些评论里歇里斯底的谩骂和诋毁看出这群人已经气急败坏。   ——“什么叫做网友都是凶手,这人说得自己那么清高,简直就是在道德绑架!”   ——“既然这么瞧不起网络,干嘛还在网上直播?端着碗骂娘,可真够臭不要脸的。”   ——“蹭热度想要出名的网红罢了,不用搭理。”   ——“我他妈最恶心这种雪花论,神他妈网络暴力,我们不过是想要知道真相而已!”   ——“这个江洋难道不是自己有问题吗?苍蝇不叮无缝的蛋,他之所以这样被对待,完全就是咎由自取。”   ——“转嫁矛盾,真搞笑。还逻辑,他逻辑被狗吃了吧。”   ——“他以为自己谁啊?逞什么威风?谁把他给人肉出来,我要去会会这乳臭未干的臭小子。”   “我他妈!”多米翻了下评论,气顿时不打一处出,“这群人还要不要脸啊,感情刚才舒哥说了什么,这些人是一个没听进去啊?”   “很正常。”容铮说,“没人愿意面对自己的……你看,他们情绪已经失控了。”   “我才失控了,气死我了。”多米噼里啪啦一阵狂按键盘,“看我不骂死你们这群傻X……”   容铮皱起眉:“吵什么,先忙正事,你把——”   “嘿!”多米一挥手打断他的话,“老大,这傻X说我那么维护舒哥,所以我是舒哥小号!这逻辑绝了,按照这种推理思路,我们警察都白当了!”他一撸袖子,愤愤然地发火,“靠,我这小暴脾气,今天不让你跪下叫我爷爷,我就……我就……不睡觉了!”   容铮叹了口气。昨晚他们三人在舒墨家熬了一宿,一大早舒墨就出去,留下他们两个开始枯燥乏味的文案工作。一般做警察的,恨不得天天出去跑外勤,也不愿意在屋子里待着活受罪。   多米被容铮的烟味熏了一早上,又加上一夜没睡,已经熬不住了,两三次找容铮哭着闹着要休息一会,好不容易容铮点了头,结果刚才舒墨一出现他瞬间不走了,现在更是精神奕奕,恨不得撸袖子冲进电脑里跟人干架。   “不要和这些无聊的人纠缠,我们还有正事。”容铮盯着屏幕看了一会儿,忽然用夹着烟的手指敲了敲桌子:“你把舒墨的信息的打上去,然后……”   “然后什么?”多米仰起头,居然从容铮那张万年冰山的脸看出一丝火气,他居然生气了。 第512章 致命的吸血伯爵(十八)R的来电   省公安厅,副厅长的办公室里坐满了忐忑不安的各区分局局长,个个头上冒着冷汗,脸上愁云惨淡。   新上任的副厅长胡明海非常不客气地哼了一声,直接把手里拿着的瓷杯重重地敲在了桌上:“你们在搞什么!去看看网上在说什么,丢脸不丢脸!全国人民警察的脸都被你们给丢尽了!这简直是二十一世纪以来最大的丑闻,极大摸黑了我们司法机关在老百姓眼里的形象,让我们警察的公信力再次下降!谁能给我负起这个责任!”   被骂得灰头土脸的局长们纷纷低下头,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目光都落在负责415杀警察的莲花分局局长尤大川的脸上。   “尤大川,你给我说说,两个月前你不是在这里给我打的保票吗?”胡明海狠狠地戳着桌子,“我一再问你证据链是不是完整,有没有错漏的地方,你怎么说来着?”   尤大川黑黝黝的脸上全是汗水,他不敢和胡明海对视,低着头小声说:“我也想不到啊,所有人都看到了,血衣和凶器是他书包里找到的,他也说不出自己犯罪时间在哪儿,最后还承认了自己杀人,如果他坚持不承认,肯定我们也会……”   “啪”的一声,胡明海猛地一巴掌打在桌上。   尤大川被吓了一跳,猛然睁大了眼睛。   “承认自己杀人?”胡明海从桌子后面大步走到桌子前,居高临下,伸出右手指着尤大川的鼻子:“你他*妈看看你手下那群人,个个人高马大,一开嗓跟敲锣鼓似的,往审讯室里一站,再一吼,那孩子能不被你们吓到吗?”   他又叹了一口气:“尤大川,已经到这份上了,你这个局长是坐不稳了……那个受害人,叫做尹飞的小伙子,之前来你们分局实习过……你现在最好老老实实告诉我,你们是不是违规的手段逼*供了!”   “没有!真的没有!”尤大川都要急哭了,“这个案子的社会舆论那么大,不仅是我们警察内部,就连社会各界的关注也不小,我怎么敢啊,就算给我十个胆子,我也是不敢的。”   “我看就是因为关注太多,你才急于想要破案!”胡明海毫不留情地说,“我问你,江洋当晚怎么从监控里消失,又突然在一楼的,这段监控你们难道没有看到?没有去查吗?”   尤大川面露难色:“这,这要问小赵。”   负责该案的专案组组长在旁战战兢兢出声:“这是我们一贯程序,警力有限,不可能把什么事情都事无巨细查一遍……这网吧厕所不是案发现场,再加上江洋他也承认了自己犯罪,我们就觉得,这事情不是大事,毕竟那晚上的确太乱了,说不准他怎么出来的……”   “还挺能狡辩。”胡明海冷笑着问,“那那个地铁施工通道的监控呢,怎么网上的人都能找到,你们却找不到?老百姓养你们,是让你们吃干饭的吗?”   “这个……警力有限,”小赵用袖子擦了擦额头上冷汗,“当时整个市中心全停电了,谁能想到他们还有备用电……”他说着说着,有些委屈,“主要凶器,衣服,包括目击者证词都没问题,拍到的现场视频里的那个凶手身形也和他一模一样,还有他自己也承认了……我们以为,这本来就是很简单的案子,证据、口供都齐全了,我们才朝检*察院递,检*察院那边也没说有问题啊!”   “放屁!”胡明海忍无可忍骂了一句,“一个十六、七岁的小孩,被人冤枉,然后撒气说自己就是做了,怎么地吧,这种事情别告诉我你们没遇见过?自己家孩子做傻事都笑着发朋友圈呢,怎么遇到别人孩子,就想不到呢?”他深深吸了口气,“还有什么警力有限,警力不足,你们打报告啊!我看你们哪里是警力不足,你们是能力不足!全都是借口!”   办公室里的斥责声整整持续了十五分钟,站在外面等待的人都大气不敢出,秘书只好一遍遍拿起电话说胡厅长正在开会。   又是十分钟过后,办公室里出现一声爆喝,所有人全都吓了一跳,紧接着门开了,各局局长鱼贯而出,走在最后的尤局长几乎是站不稳了,脸上青白交换,一出门就拿出手机打电话骂人。   早已经等待的人打算这时候进去,却被秘书眼疾手快的拦住,提醒道:“市局的雷局还没出来呢!”   这时候,门“啪嗒”一声,又关上了,还被上了锁。   胡明海愁眉不展坐在沙发里,左手里拿着根烟闷闷不乐地吞云吐雾,右手移动着鼠标,看着网上的资讯。看了一会儿,他觉得头更大了,不由地长叹了口气:“老雷,你觉得这事情怎么办?”   “其实这也不能怪老尤,”雷局斟酌了下词句,“当时情况很复杂,上面给的压力不小,本身牺牲一个警察就是非常大的事情,全国的视线都集中到调查组身上,这里面还牵扯到四月十五日的直播案,不仅要注意社会舆论,还有注意对这届政府班子的影响。这两年发生的事不少,负面信息多得我们市都成网红了,我看这届领导班子以后难了,本想求个不受处分安全换届,所以做事着急了些,结果还把事情闹大了。再说了,所有警力都被调去了直播案的侦查,老尤手底下没几个人了,他面对的压力可想而知。”   胡明海哼了一声,深刻进肉里的法令纹往上皱了皱,不屑地冷嗤,然后问雷局:“现在怎么办?厅长那边本来还想着,借把这个案子完美解决,让受损的警方声誉找补回来,现在倒好,不仅不行,还脸丢大发了。说老实话,从事情一出,厅长就我一直在给我打电话,我是装作在开会,才逃过一劫,但这样躲着不是办法,事情毕竟要处理的。”他长长叹了口气,“这是我手里办的第一件事情啊,居然就搞砸了……”   “其实,”雷局摸了摸扶手,轻声说,“也没那么糟糕。”   胡明海立刻坐直了:“什么意思。”   “那个老余,你知道吧,就是今天参加节目的那个,他一直在坚持江洋这案子有问题,在公众看来,他这种形象代表的是警察对真相孜孜不倦的追求。”   “可是,”胡明海的眉头紧蹙,“这老余据说不是搞刑侦工作的,要是……”   “周鹏不是已经回来了,他都休息那么久了,该让他回来了。你放心,只要有他帮忙兜着,老余那边不会有问题。还有,”雷行舟特地压低了声音,“那个特殊案件调查组。”   “不行。”胡明海立刻摇头,“这群疯子不知道又会搞出什么事端。”   “可是已经晚了。”   胡明海一愣:“什么?”   雷行舟打开手机屏幕,给他看。   胡明海狐疑地拿起手机一看,赫然睁大了眼睛,只见那个令人头疼的舒墨在好几个平台上了热搜第一,底下的最热的几条评论是:   ——我知道他是谁,他叫做舒墨,是特殊案件调查组的成员,但听说调查组被解散了,舒墨被迫回到学校读书。   ——特殊案件调查组在司法界可很有名的,他们刚成立的时候,就朝全世界召集了最优秀的刑侦人才,初期成立是为了调查警方无法侦破的难案奇案,据说还能调动部队资源,可以说就是拥有尚方宝剑的钦差大臣,调查组的组长是破获南湖大学分尸案的容铮。   ——曾经名噪一时、屡立奇功的特殊案件调查组为何突然销声匿迹?很简单,因为过于铁面无私,捅了某些官员的痛处,揭发了官员的腐败……他们不能允许这样能够威胁他们地位的人存在。   ——如果不是特殊案件调查组出马,江洋的冤屈就无法洗刷,这个未成年人很有可能铃铛入狱。想想赫赫有名的冤案“聂怀远强*奸杀人案”,聂怀远受到严刑逼*供,最后被诬致死,一直为他奔走的姐姐含泪说过——“制造一个冤案只需要一个派出所就足够了,而平反一个冤案却需要全社会的关注。”为什么我们就不能先行一步?我们需要更多的像舒墨他们这样有能力、有责任感的警察!能够无视压力,只为寻求真相的警察!   ……   雷局放下手机说:“现在网上民怨很大,老百姓都要求由特殊案件调查组出面调查,现在社会舆论很不好,我们想要挽回颓势,不再让负面信息放大,只有一个办法……”   胡明海看向他,严肃地打断他的话:“老雷,你想他们重新出来,那将会面临多大的压力,你想过吗?”   “我知道,那有怎么样?我老了,无所谓了,在走之前,总要给年轻人留条干净的路。”雷行舟一顿后,缓声说,“我建议,让容铮带领的特殊案件调查组重新调查415杀警案,查找真凶,还江洋一个清白,还社会一个公道!”   “好!”胡明海猛地拍下桌子,“既然雷局你这样说了,我就同意了。”   雷行舟连忙表达感谢,但面上依旧愁眉不展,因为他知道,提出这个建议后,之后所有的责任将会担在他一个人身上。   他重重叹了口气。   也罢,他也到了该退休的年纪了。   胡明海看着雷行舟厚重的背影缓缓消失在视野里,他坐回座位,摸了一把额头上的汗,继续晃动着手里的鼠标,打开一条条评论和回复,逐字逐句地查看着。   很快,他额头上的汗液不见,眉头之间的川字消失,紧接着,他的嘴角缓缓翘了起来。   他仰躺在宽大的座椅上,轻轻原地转了一圈。   他脑海里此刻出现一张张面孔,陆阳,冬宁,还有已经逝去的姚大江,那一晚他们四人坐在屋内,那一句句谈话,那不停红了又红的眼睛,一切一切,好像电影一样又出现在了眼前。   老伙计们,你们的牺牲绝不会白费,请你们睁大眼睛,竖起耳朵,就在不久的将来,一切真相,即将暴露在世人的面前!   想到即将到来的场景,他终于忍不住笑了起来,过了一会儿,他内心期盼已久的幻想缓缓消失了,他好整以暇拿出遥控器,打开了电视,调到了直播的节目,享受接下来的时光。   与此同时,他换上了一副诚惶诚恐的面孔,拿起手旁的电话,拨出了一个内线号码。   ……   ……   此时已经是中午十一点,全市的人都陷入了一场难以言说的浮躁情绪中,无论是正在工作还是学习中的人都不约而同停下了手头的事情,一边刷着网上的帖子,一边打开电视,观看起省电视台的直播来。   现在,有关江洋密室之谜被揭开的消息已经在网上传开了。越来越多的人转变立场,认为江洋绝对无辜。但依旧有一群人觉得,这种空头推理实在是牵强。甚至还有一种阴谋论,认为江洋其实加入一个仇恨警察的团伙,在里面充当了一个替罪羊的角色,好让杀警案的真凶和自己都能无罪逃脱。   与此同时,处于封闭审讯的法院,和正在参加节目的人员们,都对外界瞬息万变的情况并不知晓。   或许观众不太清楚,即使外界有了绝对能证明清白的证据,但如果无法在法庭上呈现,一审判决将依旧根据原来的证据进行审判,如果有了新证据,只能在之后进行上诉,请求二次法庭。说得更简单一点,如果法院判定江洋为凶手,那么江洋就会从看守所转到监狱,在那里等待二次庭审。   监狱和看守所的差别不是一点,那里有着各种泯灭人性的罪犯,一个普通的人进入这个大染缸,将会被迫学会各种犯罪技巧,甚至真正转变成一个彻头彻尾的怪物,没有人能清楚,江洋是否能扛得住。   法庭情况非常严峻,电视上的辩论赛也互不相让。   余宏军站在舞台之上,他正在用电话连线一个自称在现场的目击证人。   “我当时离那警察很近,大概就只有半米的距离,他的手还碰到了我的肩膀。出事的时候,他突然伸手,把我往旁边推了一下,我撞在了一个女人的身上。”   “马先生,所以死者被害的瞬间,你就在他旁边是吗?”   “对,而且我刚刚好转身,斜对着他。”   余宏军连忙追问:“所以你看见了他的脸吗?”   “是的,但是……”   “但是什么?”   “他戴了一个面具,一个画的花花绿绿的面具。”   周围立刻响起一片哗然。   “我再重问一遍。”余宏军严肃地问,“你确定你在现场吗?”   “我发誓!我说的一切都是真的。”   “那你为什么现在才说出来。”   “因为,”打来电话的嘉宾犹豫了起来,“害怕,害怕被报复,所以我没说出来,而且我觉得这个细节并不重要。”   “好吧,那我继续问下去,除了面具,还有什么地方引起你的注意?”   “嗯,是袖子。”   “袖子?”   “是的,校服的袖子!”   “我最后一个问题。”   “好的。”   “你觉得这个人是江洋吗?”   “嗯……”那人犹豫了一下,“我之前看新闻,说是发现了血衣,我觉得那肯定就可是他了。可是在刚才,我又不确定了……”   “我明白了,谢谢。”   余宏军点点头,脸上露出笑容,他面向场中的观众说:“大家都听见了,现场的目击者打来电话,他告诉我一个很重要的信息,凶手是一个穿着校服戴面具的人,也就是说,他不能确定这个人到底是不是江洋。”   “就在刚才,网上出现了两条证据,一条证明江洋无法在十分钟内到达现场,一条解开了江洋怎么从厕所离奇失踪的谜团。现在又有了目击证人,称凶手配戴了面具。我有理由认为,这是早有预谋的一次作案,目的是通过陷害江洋,来逃脱法律的制裁。”   这时,律师王亮腾地站起身:“我反对!”   “王律,别急,您当然可以反对,我们这又不是庭审现场。”余宏军笑了起来。   观众们也开始了哄笑,王亮的脸上顿时出现了难堪的神情,但他毕竟是久经沙场的律师,很快调整了表情,再面对镜头的时候,他看起来神采奕奕,丝毫不像被困扰的样子。   他走到电话机旁,问:“您好,马先生,我叫做王亮,是一名律师。”   “我知道,我正在看直播。”   “嗷,那我朝你挥个手。”说完,王亮走到一边,把两手抱在一起,在舞台中央做了一个爱心的形状,一个中年油腻大叔做这个姿势实在有些滑稽,但综艺效果满分,嘉宾们观众们顿时笑成了一片。   王亮笑着回到电话旁:“不好意思,太辣眼睛了。”   马先生话中带笑:“没有,律师你很可爱。”   “哈哈,那你回去会跟朋友们说吗?”   “那是肯定的啊。王律师在电视上对我比心,可够我嘚瑟了。”   王亮笑着说:“马上发朋友圈和微博。”   “对,我还要马上发人人网和家庭群。”   “听起来您是一个很热情的人,很喜欢和人分享自己的事情。”   “对,您猜的没错,我朋友都说我是一个很热情的人。”   “哈哈哈,那么,”王亮忽然眼中一道精光闪过,语速飞快地问,“在4月15日到4月16日期间,您的朋友圈,微博,人人网,或者是你那些大大小小的群,你发布了关于你在石碑广场观看巨幕直播,之后又遭遇踩踏事故现场,还亲眼目睹警察死亡的事情吗?”   对方明显一愣:“啊,是,是的。”   “你刚才说,你在丁字路口看见是一个穿着校服的面具人杀死了警察,是吗,请马上回答。”   “是的!”对方的声音微微不知所措起来。   王亮嘴角轻轻一翘,咄咄逼人地继续追问:“那请问,马先生,你是否把你在现场‘看见一个穿校服的面具人杀死了警察’的消息立刻告诉其他人。”   “有……”   “那好,请马上把你当晚发在朋友圈、微博或者是其他平台的消息截图发在平川省电视台官方微博的评论下面!”   现场嘈杂起来,因为王亮几乎是没有停顿,语速飞快,一口气地说完这一整句话。   “可是,”对方的声音明显慌张了起来,颤*抖着说,“都两个月了,我不知道能不能找到。”   “马先生,你慢慢找,我们可以等,或者你直接把网络id说出来,让大家帮你找!”   “不,我那什么,好像删了。”   “删了?”王亮疑惑地扬起眉毛。   “是的,太久了。”   “呵呵,让我来告诉你,马先生,你根本没有删,因为你压根就没有发过……呵呵,不要着急狡辩,我告诉你为什么,我几乎是在你开口的瞬间就马上知道你这是谎言!”   王亮的态度发生了180度的转变,看向镜头中的眼神充满了蔑视。余宏军一愣,似乎猛然间忽然意识到了什么,咬紧牙,郁闷地坐回到座位上,他身后的反方博主们随即俯身上前,在他耳边说着什么。   这时,王亮朝前走了一步:“你说,你在现场看见了凶手,是一个穿校服、戴面具的人。好,大家一起来想象一个画面,一个场景:一个学生,一个戴面具的学生,冲到你的面前,当着你的面把警察割喉——   血在空中喷溅,浓郁的血腥味在四周蔓延,罪犯得手后转头就跑,然而你已经吓呆了,无法动弹,可能还腿软,坐在了地上。   警察这时候还没有死,他还活着,手本能地捂在喉咙的伤口上,然而无能为力,血液从他手指缝间大量地渗出来,他还想说些什么,以至于不停张嘴,可血却不停涌了出来,堵住了他的喉咙。   太可怕了,目睹了这样的场景,是个人都会吓得颤*抖,甚至会哭,这种心理创伤会导致人在很长一段时间难以走出来,就算是过了两个月,接受了心理治疗,可再提起来,还是会产生本能的抗拒和极度的害怕。可马先生,您刚才和余警官的对话过程没有丝毫情感上的波动,只是在思考的时候停顿一下,听起来就像是在等待编造谎言。如果不是的话,难道马先生你是反社会人格,对一条生命在眼前垂死的场景丝毫不会动容?”   “我反对,你这是在凭自己的想象来控诉证人,这只是电话连线,你根本无法得知对方的真实反应。”反方有位女博主大声喊道,“请不要对来电的观众进行人身攻击。”   “是的,”马先生在电话里连忙回应,“其实我心里很难受,可惜电话里表现不出来。真的,我流了好多汗,衣服都湿了。”   “哈哈,余警官,我们越来越有法庭争辩的意思不是吗。”王亮突然笑了起来,然后笑容转瞬即逝,他又板起脸,带上了讽刺的目光:“当然,仅仅是刚才那个想法有太大的不可能性。那马先生,请问以你这个‘正常人’的反应,你亲眼见到了可怕的‘校服面具凶手’,为什么不马上发遍你所有的社交网络。毕竟这可比刚才我这个油腻中年人,用肢体不协调的手臂,做个笨拙滑稽的心,还要引人瞩目!”   马先生开始气急败坏:“你怎么知道我没有发,我也许是真的删了呢——”   “你还要撒谎吗!”王亮忽然高声打断他的话,“看来马先生你根本不了解人,也不了解网络,也不了解这件事有多轰动,才打这个所谓的目击者电话来哗众取宠,引人注目。”   “好吧,好吧。”王亮忽然又笑了起来,“让我毫不留情地拆穿你蹩脚的表演。”   电话那端已经完全发不出声音。反方开始高喊起反对。观众开始窃窃私语。   然而王亮丝毫不在乎,他昂起下巴,用轻慢的语调说:“4月15日当天,出现了非常多离奇的谣言,其中有一条很出名:在石碑广场下出现了不明生物的袭击事件。一个类人生物当众袭击一名女士,先是把她扑倒,随后啃咬她的脖子吸吮她的血。这个恐怖吸血鬼的谣言在当晚爆炸式地在网络上传播,甚至还上了热搜,直到警方严正辟谣,消息才被压下去。由此可见,在当天晚上那样特殊的环境,所有人急切地刷着社交网络获得消息,任何一条有诡异的谣言,无论多么荒谬,都会呈现爆炸式的传播。   “然后我们来说校服,这则消息起始来源是在4月16日晚上的一个直播。在直播里,江洋被同班同学控诉,说他是杀害警察的凶手,并且当众打开了他的书包拿出了血衣,这才引起了一片哗然。这时候所有人才知道,原来凶手是一个穿着校服的高二学生。请问马先生,如果当晚你在朋友圈或者微博发布了关于凶手特征的消息,为什么没有传播出去?   “对,你可以说你影响力不够,那我告诉你,很多平台有条功能,就是在搜关键词的时候,会搜到相关信息。如果你是第一个目击现场、发现凶手的人,那你应该在4月16日前就发布了该消息,可是没有,不仅如此,你在之后也没有发布消息。为什么?因为带有面具的校服杀手简直太吸引人了,你在任何时候发布,都会引起讨论!可就在刚刚……电视机前的观众朋友们,现场的嘉宾们!”   王亮举起了右手,展示着自己的手机:“我在各大引擎进行了搜索,没有一条消息指出,当晚出现了一个面具人,更何况是一个穿校服的面具人!”   这时,电话突然中断,演播室里响起了单调的“嘟——嘟——”声。   来电的马先生显然已经因为被拆穿了谎言,再没有了和王律师对质的勇气,慌里慌张地挂断了电话。   所有人都被王亮这番漂亮的话震住了。就连持不同意见的反方也不得不佩服起了王亮,就在刚才王亮先是引导马先生说出爱分享生活的话,然后利用了马先生语言中的漏洞,非常快狠准地拆除了他的谎言。   很显然,王亮这一举动是让后来打电话的观众意识到,这可不是可以随便撒谎获取热度的地方,一一旦你撒谎,立刻会被专业的律师拆穿,不要再来自取其辱,在全国观众面前闹笑话,成为一个活生生的笑柄。   王亮可以说是漂亮地扳回了一局,可他没有立刻回到座位,还是站在了原地,显然有话要说。   “余警官,你刚才说的最后总结非常有意思。”   开始针锋相对了。所有人兴奋了起来,就连余宏军也做了准备式的一个深呼吸。   “您说刚刚出现两条证据,一条是证明江洋无法到达现场的视频。”   余宏军站了起来,拘禁地把双手握在身前,点头道:“是的。”   “还有一条揭开了网吧厕所的密室之谜,告诉大众,江洋为什么能避开监控摄像头,从楼上到达楼下。”   余宏军听到这里感觉有些不对劲,但他还是谨慎地点了点头:“是的。”   “那么请问,”王亮直直地盯着他的眼睛,“这两条证据,的确证明江洋没有出现在监控底下,那有没有一种可能,江洋利用了某种不出现在监控底下的方式,出现到现场,杀害受害人呢?”   余宏军猛地一愣。   “看来余警官听懂了。”王亮胸有成竹地微微笑了起来,他扶了扶脸上的银框眼镜,看向镜头,目光蓦然凌厉了起来:“就和刚才那名所谓的目击证人一样,这两条证据完全无法证明江洋没有杀人!至于所谓的密室,已经过去了两个月了,谁知道是不是有人为了让江洋脱罪,故意跑去重新布置了现场?这些证据根本证明不了江洋绝对不会出现在现场!而我方有江洋承认杀人的口供,还有沾有受害人血液的校服,同时还有凶器。请问反方,请问余警官,你们如何推翻这三条板上钉钉的铁证!”   现场出现了喧哗声,所有人开始交头接耳。很显然,本来已经在余宏军拿出一个又一个有力的证据之下,已经动摇了的观众们,又在王亮方才精彩的口才下再次动摇立场。   正在观看节目的观众们也深有同感。现在无论出现再多旁证,都无法证明江洋是无辜的,除非有绝对的直接证据去证明。   也就是,找到凶手。   余宏军满头大汗地坐回座位,此时他手里的底牌已经出了干净,他一直不停拿出手机看看,但周鹏的消息却从始至终没有出现。   他不由地皱起眉,周鹏,你到底在干嘛?   就在王亮洋洋得意的时候,正坐在后方电话席间的一个漂亮姑娘,突然小小的惊叫了一声。   这声音并不大,但在直播间里却异常清楚,甚至连电视里也听的很清晰。这突如其来的状况引起所有人的注意,观众们好奇地看向舞台,王亮烦躁地皱起眉,余宏军疑惑地抬起头,现场的导演气愤地做出威胁的动作,主持人皱着眉走上前。   接电话的姑娘面露慌乱的神色,举着手里的电话,朝主持人小声耳语了些什么,很快主持人的脸色也一下变了,由白转红。   这时候,王亮似乎意识到了什么,神色一变,猛地从座位上站了起来,余宏军睁大了眼睛,胸膛剧烈的起伏。   只见主持人朝导演打了一个手势,紧接着导演的脸色也变了。   这一瞬间,似乎所有人都陷入了某种莫名惊慌的预感之中,同时屏住了呼吸。   主持人深吸了口气,从姑娘手中接过了电话,同时打开了公放:“喂,您好,这里是——”   “我知道……不要说那些废话了。”   这时,一个古怪的声音在整个演播间响起。   余宏军和王亮同时睁大了眼睛,因为他们听出来,那是变声器的声音。   就连直播间里其他人也都惊讶起来,因为就在两个月前,这个声音犹如幽灵般在大街小巷里出现过。   与此同时,正在网吧内观看节目的舒墨,还有正在监控流量的多米和容铮同时心跳加速了起来。   “请问,这位先生,您刚才说您打来这个电话,是因为您知道整件事情的真相?”   “等等,我有说过我是先生吗?”   主持人一愣,他飞快地调整语气:“不好意思,这位女士。”   “我也没说我是女的啊。”   主持人彻底目瞪口呆,完全不知道这人要做什么,是故意调*戏他想让他当众出丑吗?但他还是很快调整好情绪,沉住气:“那请问,我怎么称呼您呢?”   对方轻轻一笑,一字一顿地说:“你可以叫我知情*人R。”   在场所有人忍不住发生一阵惊呼,就连余宏军也惊得整个人僵住。   “废话少说,我刚刚看节目,觉得你们这个直播节目很有意思,尤其是那个律师的最后一句话——板上钉钉的铁证。”对方说到这里,发出鄙夷的一声笑。   王亮的脸色顿时难看起来。   “这些嚼舌如簧的律师,只要有钱,黑的能说成白的,我看你把之前的那个人说得哑口无言啊,那这样,王亮律师,你来挑挑我的毛病看看。”   王亮听着这古怪的声音,缓缓地走上前。   “您好,R先生,请问您有什么证据能够直接证明凶手不是江洋?”   “当然,”用变声器的声音洋洋得意,傲慢地说,“不仅能直接证明他不是,我还能让律师你的人生陷入一场灾难。”   这是一个胆大妄为甚至荒谬的的威胁,但所有人都不敢有丝毫质疑,王亮更是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   余宏军站了出来:“请问R先生,您的证据是什么?”   “在中午十二点整,我将在网上发出一段视频,视频里,有杀人凶手真正的模样。”   余宏军连忙追问:“我怎么知道这个人就是凶手?”   变声器嘎嘎地笑了起来,仿佛这是个荒谬的问题,接着,他用那古怪的声音继续慢悠悠地说道:“因为我全拍下来了。那个警察……怎么被刀割喉,又怎么倒下……我全拍下了,从侧面,没遮挡,有凶手的穿着打扮,还有……他的脸!”   这一瞬间,整个直播间都沸腾了起来,不仅如此,网上的流量瞬间爆发,热搜第一变为——“那个男人,又再次出现了?”   余宏军深吸一口气,问:“为什么你现在才把这么重要的证据拿出来?”   这时,电话那头发出“咯吱咯吱”的笑声,似乎被这话逗乐了,但很快这个笑声又神经质地戛然而止,对方傲慢地轻哼一声:“因为我以为警方能有点用处呢。”   换言之,警察是一群废物点心。   余宏军的脸顿时憋得通红,他还想质问,为什么你会有视频,难道当晚是你自导自演的吗?   然而这时主持人挥臂拦住他接下来的话,余宏军无可奈何,只好憋屈地退后到镜头之外。主持人看着导演举起的提示牌,努力压抑自己激动的情绪,用颤*抖的声音问:“R先生,您是专门来为江洋主持正义吗?”   电话那头冷冷地哼了一声,随后他说:“是,也不是。”   王亮似乎忍不住了,高声询问:“你这个罪犯,你到底想做什么!”   然而,对方却不理他,而是用更加漫不经心的语气,说:“我是打算揭露另一个案子来着,江洋这个案子太弱智了,只有傻子才会来回折腾这个,呵呵……我保证,我揭露的这个案子,才是真正能令所有人毛骨悚然的案子。”   王亮脸憋得通红。余宏军拽住了他的胳膊。而主持人脸上却露出一丝兴奋。   而在电视前的舒墨猛地站起身,他握紧拳头,剧烈地呼吸着,眼中带着熊熊的火焰,直直地盯着屏幕。   只听电视里,那个古怪的声音带着几分傲慢,又得意洋洋地说:“我要做,正义的最后审判!”   舒墨深吸一口气,闭上了眼。   ……   作者有话说:怪物的大纲很早就有了,那时候人人网还很火来着…… 第513章 致命的吸血伯爵(十九)水泥雕像   正值中午,酷夏的暑意笼罩大地,整个城市被照得明晃晃的发白。   荒凉的郊区杂草丛生,周鹏从出租车下来,站在空荡荡的公交车站牌边,一阵阵热浪毫不留情地朝他袭来,他突然感到一阵头晕目眩,连忙扶着铁杆靠着,从怀里拿出烟叼在嘴上,抬眼观察着四周。   这里路边树木杂草很多,像是很多年都没有人涉足过。朱珂阳说的工厂在视野里看不见,他不清楚是该朝哪个方向走,毕竟现在是身怀三条腿的瘸子,不比从前灵活,再顶着大太阳跑一圈,怕是半条命都要没了。   这时,不远处传来了羊“咩咩”的叫声,周鹏赶紧站起身,举目望去,就见白色的羊群走了过来,有个赶羊的年轻人落在最后面,身边跟着条黑白相间的边境牧羊犬。   于是周鹏赶紧走上前,给对方递了一支烟,询问起工厂的情况。   年轻人是附近的农民,指着他身后的两棵树说:“从那里朝里走,走个五分钟就能看见一个黑色的铁房子,你说的工厂应该是那个。”   周鹏又打探了下工厂的情况,年轻人告诉他,这个工厂的年代有些久了,是他爷爷辈建造的,后来经济不景气,工厂倒闭了,就一直荒废到了现在。   周鹏连忙感谢,就在他转身朝大树走的时候,年轻人又叫住了他:“那个工厂你还是不要去了,里面有脏东西,闹鬼。每天晚上鬼哭狼嚎的,还有火光和人影映在窗户上,可等进去一看,却连半个人影也没有,实在诡异得很。”   周鹏不以为意,他觉得现在这大中午,这大太阳又当空照的,就算闹鬼,也不会挑这个时候。   年轻人看周鹏执意要去,就把狗叫了过来:“让二娃跟着你,那些东西都怕狗叫。”   那二娃是个很聪明的边境牧羊犬,似乎能听得懂人话,领着周鹏朝人迹罕至的荒草丛里走去。这些荒草密密麻麻,地上的泥土被阳光晒得干裂,一路走,一路发出“咯嚓”“咯嚓”的声音。   大概走了五分钟的时间,一声犬吠后周鹏看见了工厂的外貌。这家工厂占地很大,伫立在杂草之间就像一头巨大的黑色野兽,光是一眼,根本望不见尽头。   由于荒废多时,用铁网制作的围墙已经生锈发红,铁丝围墙里面还用木板钉了一层,挡住了人的视线。周鹏沿着围墙走了一段,发现几个小门都上了锁,这可难办了,要换在以前,他只需要轻轻一跃就能顺着这铁丝围墙爬进去,可现在实在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他正发愁怎么进去,就听见对面传来狗叫声,那叫做二娃的边牧正在围墙下刨着什么,刨一下又抬起头看他,然后使劲朝前跺着前爪,示意他过去。   周鹏赶忙过去低头看了一眼,发现那铁丝网下面居然有个洞,瞬间喜上眉梢,心想果然都说这牧羊犬聪明,看出没门进去,那就干脆打个狗洞好了。周鹏越看二娃那黑色的豆豆眼越觉得喜欢,恨不得把二娃抱起来狠狠地亲一口。   不过还没等他兴奋完,他突然发现这洞底下居然塞了一些人的旧衣服,旧衣服的颜色和泥土融为一体,如果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来。加上这洞对面一米的位置正好有棵五六米的大树,投下的巨大的阴影刚好把这片笼罩其中。再看洞坑两边倒着几把干的杂草,应该是之前挡在这里,被二娃给刨开了。   很明显,这是一个专供人进出的地方。   周鹏忽然想起朱珂阳突然提起的话,说是同学自杀和玩笑有关,还告诉他只要到了工厂就会明白,还有方才放羊的年轻人提过的闹鬼的事情,这两件模棱两可的事情之间会不会有什么联系呢?   他脑袋里一团迷糊,不过可以肯定的是,这里面说不定有人。   忽然一种不好的预感朝他袭来,他朝二娃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然后把衣服全都轻轻地从洞里挖出来,再轻手轻脚从洞里钻了进去。   围墙里面空空荡荡,地面长满了低矮的杂草,看起来荒废很多年。工厂很大,足足有十二米高,不知道用作什么的巨大的管道竖立在空地上,像一只巨蟒盘桓在厂房之上,外墙的左右两侧还装了两条爬梯,用钢结构搭的,可以直通楼顶,现在基本被锈蚀了,周鹏不太敢上去。他进来后,就先警惕地停下动作,仔细观察周围,然而四周一片宁静,只有风吹动铁板,发出“唰唰”的声音,没见着有其他人。   边牧也顺着工厂跑了一圈,没朝他发出什么警示,一切显得很正常。   看样子应该没人,不过还是得小心点。周鹏从地上捡了块尖锐的石头,然后支起拐杖,蹑手蹑脚走到大门前,他低头一看,发现大门门前有很多杂乱的脚印,前天晚上刚下过雨,这些脚印应该是在昨天留下的,也可能是今天。   难不成,还有人在这里?   周鹏一边想着,一边把手机的电筒打开。这时候,他额头上被晒出了一层薄薄的汗,走到大门前的时候,居然感到了一阵凉风从门缝里吹出来。被风这么一吹,周鹏精神好了不少,紧张感也没那么重了,不过动作还是很谨慎,他先是把门下卡锁拉起,然后把耳朵附在铁门上,确定里面没有什么动静后,这才用力推开铁门,走了进去。   进入到工厂内部,周鹏才注意到这是一个小型水泥厂。巨大的机器放置在工厂内部,然而那些机器被保养得不错,上面还有机油的味道,更加奇怪的是,还有一袋袋装好石灰粉的袋子被整齐地垒在门口,周鹏估算了下,这至少上百袋。可这水泥厂不是早就关门了,难道有人鸠占鹊巢,偷偷生产水泥?   如果是这样,那刚才听来的鬼怪传言也有了合理的解释。   既然没有鬼,周鹏就不怎么害怕了,他在门口摸了阵墙找到了开关,却发现没有电,只好摸黑探索。厂房里的窗户全部被木板封死,再往里走几步,就彻底见不到光了,周鹏把手机关上,拿出手电,手电的光明显比手机强,一下能照到很远。   这时候,周鹏看清楚了前面,发现十米外有四五个足足有一人高的圆柱形池子,应该是用来灌水泥的。很多脚印就散落在池子周围,角落里还有不少的烟头和卫生纸。看来有人在工厂里偷偷利用这些机器制造水泥,然后再倒卖出去赚钱。但如果就为了赚钱,为什么不光明正大的打开厂房呢?   周鹏感到不对劲,他忽然想起之前遇见的那个放羊的年轻人,估计他知道些什么,所以才一再劝自己不要过来。不过令人放心的是,这年轻人肯定和这伙人没关系,不然也不会让他带上狗。   周鹏心里盘算一阵,就觉得糟糕,无论这里面的人在做什么,既然掩人耳目,那一定是做违法的勾当,自己单枪匹马过来,连把枪都没带,就算有只狗帮忙,也没什么战斗力,实在是失算。   周鹏想到这里,转头看了一眼那叫二娃的边牧,二娃正低着头在厂房里嗅着什么,不时咧着白森森的牙齿发出“呼呼”的威胁声,看起来倒是挺可靠。   以前总听说警犬的撕咬能力不比狼差,这只农户用来牧羊的狗,应该也不错,左右算多了个帮手,想到这里,周鹏稍微放下了些心,继续举起手电探索着四周。大圆柱旁边有个钢结构爬梯,可以到楼上的办公室,而二楼以上也全是贴着墙壁搭的钢结构,如果有人,应该都到那里面躲着了。周鹏小心翼翼地爬了上去,沿途看见不少零食包装袋,看来他猜的没错,这里是他们的根据地。   走上二楼,他随手举起手电照了下四周,发现走廊的正中间的位置倒放着几个塑料水瓶、玻璃酒瓶,还有些烟灰落在上面,周鹏皱了皱眉,显然这里曾经有人待过,而且时间不久,应该就在这几天内。   周鹏在这片垃圾旁停下脚步,他扶着栏杆,探头往下看,正好能看见底下的圆柱池子。从他的位置朝下看,发现池子里有什么东西在闪光,而且还不少,可惜二楼有五六米高,没办法看清楚。不知道为什么,看着这个池子,周鹏总觉得心里瘆得慌,老是莫名其妙想起出现在客厅里的那个人偶箱子,想进去看个究竟。   他摸了一把头上的汗,最后还是没忍住,决定重新回到楼下去看看。他快步绕到圆柱池子边上,顺着池壁边的梯子爬上去,然后蹲在池沿把手电的光调到最强,山"#与]"三夕对着池底举起来。   他眯着眼把池子里仔仔细细看了圈,忽然发现有一处闪光,忙探头去看,这一看把他吓了一跳,那闪光的东西竟然是针管。而且不止一根针管,有好几十根针管堆在一起。不止这些,更让人瘆得慌的是,针管旁边的池壁上,还有不少干涸的血点,像有人用手指甲在墙壁上使劲抓挠才留下的痕迹。   周鹏看着这些指甲印,觉得后背寒气直冒。他用力咬了下舌*头,原地蹲了一会儿,等情绪稍微镇定下来,这才回过头,举起手电小心翼翼地照射了一遍厂房内部,尤其是那些黑漆漆的角落。隔了好一会儿,确定不会有什么人突然从黑暗里冲出来,周鹏这才把自己腰带解下,和脱下的衣服捆在一起弄成条绳,然后把一头系在外面的爬梯上。接着,顺着绳子,周鹏朝下轻轻一跃,跳进池里,结果刚下去,他脚下才“滋溜”一滑,狠狠地摔了一跤,疼得他跪在地上好久爬不起来。   不知道什么东西那么滑溜,周鹏龇牙咧嘴从池底爬起来,摸着尾椎骨,小声抽着气,然而还没来得及骂娘,忽然他闻见了一股刺鼻的恶臭,不由地心往下一沉,睁大了双眼,那分明是血的味道!   他赶紧拿起手电筒照了照,这一看,又倒抽了口凉气,浑身的汗毛和冷汗全冒了出来,只见目光所及的地方,散落着些带血的指甲壳和一团团缠*绕一起的头发。   大片大片的血迹在底部交错着,这里从来没有人清理过,凝固干涸的血迹重重叠叠,让整片池底凹凸不平。池壁上也有不少痕迹,触目惊心的血痕映在墙壁上,有拳头砸的,有用头撞的。   周鹏咽了口吐沫,仔细查看周围,很显然这里曾经困过不少人,那些人被困在池底,发了疯想要出去,使劲用手指抓着墙壁,可池壁太滑了,也太深了,根本不可能爬上去。   还有这些针管,周鹏咽了口吐沫,他蹲下身子把针管捡起来,拿手电筒照了照,他见过毒瘾上来的人,简直就是毫无理智可言的疯子,可见这里曾有过地狱一样的场景。   而留在池底的血量和痕迹,看起来像是把一个血肉模糊的人拖出去的时候留下的拖痕。这么大的血量,也不知道是生还是死。   周鹏不好继续想,因为实在太残忍了,他想不明白,为什么要把这些有毒瘾的人扔在池子里,为了强制戒赌吗?那干嘛还要提供毒品。这里,实在太奇怪了,太诡异了。   周鹏一边想着,一边原地转了一圈,忽然之间,他意识到了什么,猛然抬起头,把手电对准了头顶,就在刚才,他曾经爬到了二楼,从那个放满酒瓶、零食袋的地方,从上往下看,看到了针管,而那个位置,正好可以清楚看见这池子底下发生了什么!   想到这里,周鹏浑身血液“轰”的一下子冲到头顶,全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鸡皮疙瘩也冒了起来。   这是偶然吗!   他们难道边喝着啤酒,边看那些犯毒瘾的人在底下发疯吗?   这些毒品是哪里来的?   生产好的水泥又被运到了哪里?   朱珂阳说的那件事,又和工厂有何关联?   答案到底在什么地方?   一连串问题飞快涌了出来,周鹏紧紧闭上眼,咬着牙,双手死死地抱着头蹲下身来。他感觉脑袋像被什么东西使劲撞击,一下又一下剧烈的疼。他深呼吸好几次,把这带着血味的空气吸了好几口,他才缓缓地回过身来。然而这时候,他才发觉全身已经凉透了,冷汗浸湿了身上的衣服,黏糊糊地贴在身上。   他做了几个深呼吸,缓和情绪,等自己心情平复下来以后,才从包里拿出手机,然后对准池子里的针管、血迹、剥落的指甲壳拍了几张照片。确认照片清晰好辨认后,他发给了魏威,同时发了工厂的定位,让他赶紧带人过来。   做好这一切后,周鹏这才跳起来一把抓住绳子从池子里爬出来,然后找到一个干净又隐蔽的位置坐下,等着警方的人来。   周鹏凭借多年的探案经验感觉,这间工厂的暴露将会揭发一起大案,他不由想起自己出院那天,雷局专门找到自己,让他最近低调一些,不要再惹麻烦,最好每天都做做文职工作,需要跑腿的都让其他人去。   想到这里,周鹏不禁苦笑起来,不知道雷局收到消息后会不会大发雷霆,但李姐肯定会口是心非地说他,死瘸子都不知道老实两天;不过魏威对自己的崇拜和尊敬肯定又会再上一层楼,小张多半又来一串听腻了的马屁,刘琳那小姑娘应该能胜任出现场的工作了吧。   周鹏一边胡思乱想,一边拿手机看时间,这时候,他隐隐约约突然听见了狗叫的声音,这狗叫的声音很像是遇见了威胁发出的警示的咆哮声,而且越来越急。   周鹏刚放下的心一下瞬间又提在了嗓子眼,他小心翼翼探出头,发现那狗正对着厂房末尾一处角落狂吼着。   不过奇怪的是,它的声音很大,在空阔的厂房里,像是被加了扩音器,更大了,如果附近有人,早就会注意到这里,但都叫了好一阵了,周围没有半点动静。   而那被叫的角落正处在视角死角,周鹏换了几个角度,都没能看清楚。   “二娃,过来!”周鹏心里发虚,还是强制镇定了一下,便狗大喊一声,对它招手。   狗停下叫声,却没过来,而是朝他看了一眼,做了个原地跃起、扑下的动作,这套动作重复做了三四次后,它看周鹏还是没动静,便又原地转了一个圈,对着周鹏“汪”的大叫一声,像是示意他赶紧过去。   周鹏看那么久,都没什么动静,心里便没那么惊恐了,估计是发现了什么小动物。他站起身,撑着拐杖一瘸一拐地走上前,顺着边牧指示的方向,用手电光照亮了角落。   那里放了一个两米高四米长的长方体,现在被一张巨大的黑色塑料布盖住,只能看见四四方方的轮廓。   周鹏疑惑地走上前,同时他听见狗发出准备攻击的低呜声。这让周鹏有不好的预感,难道这里面有人,但的确从始至终,他都没有听见任何动静。   忽然,周鹏想到了那圆柱池底的血,难道那些尸体都被堆放在这里,可不对啊,这里没有一点血的味道。   周鹏站在原地僵持了一会,大概过了五分钟,四周依旧没有动静,只有那只叫做二娃的边牧凶狠地瞪着前面的长方形物体。   他有些忍不住了,想了想,举起手里的拐杖,轻轻揭开布的一角,这时候,二娃突然跳了起来,把周鹏吓了一跳,差点摔地上,他被吓得不轻,气得不行,训了两声二娃,让它别一惊一乍。这狗倒是通人性,听他骂了一阵,也不叫了,直接坐在了地上。   他抹了一把头上的汗,心说这一惊一乍的,还没看清是什么,就得把自己吓死。   他定了定神,随后心里一横,猛地手腕用力掀开大布,同时举起手电筒朝那东西照去,此时他心里已经做好了准备,紧张的汗水从额头上滑落在脸颊上,然而在看清楚那东西的时候,他脸上露出了一丝茫然。   一个巨大的长方形水泥块出现在他面前,这东西四四方方,还是实心的,实在没什么可怕的。   手电直射的光把水泥块慢慢照亮,周鹏细细查看着。不过这会儿手电筒的电量不够了,光比之前弱了不少,看得不太清楚。看了一阵,他心里觉得奇怪,这水泥块怎么坑坑洼洼的,这些坑还挺大,不像是没打磨,反而像故意弄成这样的,难不成这是个大型雕塑?   这时候,他忽然隐约听见警笛的声音,他心中一阵喜悦,连忙站起身,二娃比他反应更快,“嗖”的一下,像箭一样冲了出去。然而冲的太快,撞到了他手里的拐杖,他一个没站稳,直接撞在了旁边的水泥块上。   冰冷湿滑的水泥碰触在皮肤上,瞬间让他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他冷不丁打了个寒颤,撑着拐杖重新站起来,这时,他突然鼻翼一动,闻到一股古怪的味道。   这味道很臭,说不上来的臭。   他狐疑地转过身,发现臭味就出现在身前,他不由停下动作,再次看向那个水泥块,这次他挨得很近,把整张脸贴了上去。   就在这时,“吱嘎”一声,厚重的大门被打开,全副武装的警察们鱼贯而入。大部队的效率比一个人高,大家分工合作动作很快,有人在外面找到了电闸。   之前周鹏进来的时候,试着开过灯,离开的时候,没有把开关复原,这电一通,工厂灯瞬间就全亮了。   整个厂房忽然之间变得灯火通明,周鹏正贴把鼻子贴近水泥块,使劲闻,灯亮的瞬间,他淬不及防,视线有短暂的失明,他赶紧闭上眼,数了十秒后再缓慢睁开,水泥块缓缓地出现在他眼前,近在咫尺,忽然,他看见了什么,瞳孔猛地一缩,紧接着情不自禁发出一声惊叫,慌忙朝后跑,却不小心被横在地上的拐杖一绊,狠狠地摔在地上。   “老大!”魏威着急地冲上前,一把拽住周鹏的胳膊,“怎么了?”   周鹏回过头看着他,脸色异常苍白,眼中溢满泪花,他张了张嘴,然而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什么情况?”魏威皱起眉,“老大,你要不要去喝点水。”   这时,走到水泥块前的警察突然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只听他用颤*抖的声音在喊:“学生,水泥里面有好多学生!”   ………   ………   六辆高档轿车停在了海边的一座海王菩萨庙前。   这间庙子很小,建在悬崖边上,底下就是大海,但香火却很旺盛,据说海王菩萨能保出海平安,靠海吃饭的人都爱来这里求神拜佛。香客不断,捐钱捐物,把庙子重新翻修了好几次,还给海王菩萨塑了金身。   但庙前的和尚不爱搭理人,每次有香客来的时候,他就坐在菩萨底下“嗡嗡嗡”的摇头晃脑念经。据说这个老和尚非常神,能观风水,测吉凶,还能让人化险为夷。先不论这活路是不是和算命先生抢了饭碗,反正想让这和尚说一句话不容易,那得需要“有缘”两个字。   六辆车上下来了一行人,看穿着打扮,非富即贵。走在最前面的是一个中年男人,国字脸,眉毛浓密,颧骨丰润高*耸,后背宽阔结实,耳垂大且厚。他身后跟着一个消瘦的男人,三十岁出头,却带着一股脂粉味,脸上抹了粉,还描了眉,妆容非常精致,但却没人敢看他一眼。他们身后跟着乌压压一群人,个个面相凶狠,眉宇间带着煞气。   老和尚忙不迭起身迎接,油光满面的脸上堆着笑容:“许施主来啦!小许施主居然也来了,真是稀客稀客,快请进。”   许中山朝老和尚点点头,他看起来像是有心思,愁眉不展,在老和尚的邀请下,走入了内堂。走进内堂后,许中山看着莲花座上慈眉善目的菩萨,立刻虔诚地走上前上香,跪拜。一套流程走完后,许中山愁容散开了一些,似乎已经受到了菩萨的开解。   他站起身来,朝后面招招手。四个二十岁左右的年轻人扛着一个遮了红布的箱子走进来,那是一个纯金的海王菩萨佛像,足足有一米高。   老和尚看得眼睛都看直了,啧啧称奇,夸这佛像雕刻栩栩如生,菩萨一定会感到许先生的诚意,庇佑许先生逢凶化吉。   许中山终于展露出今天第一抹笑容:“承您吉言。”   过了一会儿,一个高大健壮的男人走了进来,朝许中山鞠了一躬:“许先生,放生的动物已经准备好了。”   许中山满意地笑了笑:“我佛慈悲,得多积善积德。”   在旁的人忙不迭点头称是。   许中山膝盖不大好,站起身的时候有些摇晃,旁边的老和尚连忙把他搀扶起来。在一群人簇拥下,许中山踏出了佛堂,在大门边的时候,他忽然停下脚步,那又大又厚的耳垂轻轻一动。   刚才搬运佛像的两个年轻人正坐在地上擦汗。   其中一个说:“这金佛怎么也得花几百万,光就这莲花座,恐怕都值百十来万,这么多钱,我们得跑多少趟才能赚回来啊。”   另一个沉着声说:“闭嘴,和你无关的事情少议论。”   “就说说怎么了!”   许中山缓缓回过头,他眯起眼睛看着不远处的太阳,小许先生见状,附身到他身旁:“老爷子,怎么了,还不走?放生过了吉时就不好了。”   许中山慢慢地把目光移在大门上,鼻子“哼”了一声:“有些人的舌*头太多余了。”   小许先生一愣。   他轻轻活动了下手腕,轻声说:“既然没用,就拔了吧。”   两分钟后,身后传来惊恐的惨叫声,一股浓郁的血腥味传来,那座还没来得及供上佛台的金佛被喷了一身滚烫的鲜血。看到这里,许中山皱起了眉,十分歉意地对老和尚说:“抱歉,沾了血腥气了,我让他们拿回去,再重新做一个送过来。今天我看放生也不行了,时间来不及,把那群动物弄死吧,下回我来的时候再重新买。”   老和尚面色惨白,愣了愣,随后忙不迭点头赔笑:“都行,都听许施主的。”   坐上车后,许中山心里依旧无法平静,想起刚才发生的事情,他狠狠地骂了一句。怎么今天这么不顺,从早上起来心跳就比平时快了一些,本来刚刚上完香,已经好了很多,可惜混进来不长眼的东西打断了仪式,光是拔舌*头真是太便宜他了。   想到这里他面色更加阴沉,小许先生觑着他的神色,小心翼翼地问:“老爷子,您这是怎么了?”   许中山摇摇头,他问:“今天有没有什么事情发生?”   小许先生仔细想了想:“没有,我们那里相安无事,只是前两个月那个闹得沸沸扬扬的杀警察案子今天开庭。”   许中山松了口气,这的确和他们没什么关系,毕竟,他们是绝对不会动警察。   因为,那是他们最好的伙伴。   许中山放下心来,就拿出串念珠,轻轻手里拨动着,眼睛则是直勾勾地看着窗外。   沙滩边,银色的海浪汹涌地击打着礁石,就像他此刻的心情,不知为什么正卷起海浪,一片风起云涌,在他眼中,那碧蓝色的大海在一点点变深,像是被染了一片血迹,红得瘆人。   他闭上眼睛,再睁开。那片海域又恢复了平常,可是他的心境却变了,像是心海里被投进了一粒石子,引起越来越大的涟漪,捏着念珠的手上已经一片湿滑,全都是冷汗。   他不禁皱起眉,为什么如此不安呢?   ……   ……   魏威有些担心地看着周鹏,从刚才起他就一句话不说,始终保持着沉默,面色阴郁地仰头看着车顶。   实际上,周鹏已经不对劲很久了,从他两个月前目睹了姚大江引爆炸弹后,就一直这样,心事重重的沉默。   回到市局后,倒也主动参与到案件里,但遇见大家提出聚餐的时候却想也不想干脆地拒绝,这和平时的周鹏太不一样了,就像换了个人,大家都以为周鹏是因为受伤没有缓过来,还想再休息休息,毕竟每个警察都会遇见一两个让自己难以承受的案子,这需要时间去填平内心的伤口。魏威也以为是这样,结果没想到会突然收到周鹏发来的短信——血迹,针管。   原来他一直没有放弃,在私下调查着什么。   可是,为什么?   为什么不告诉大家,让大家帮忙呢?   魏威咬紧下唇,转头看向周鹏,他深吸一口气,决定直接问问周鹏,可就在他要开口的时候,一个消瘦苍白的身影径直朝他们走了过来,他一看见来人,立刻站直了:“欧阳老师好,好久不见。”   欧阳朝他点点头,靠在周鹏身边坐下:“你怎么发现这里的?”   周鹏回头看向他:“怎么样?”   嘈杂的切割声从身后传来,照相机的闪光灯不停闪烁着。由于物体太大,没办法移出去,只能先想办法把尸体从水泥里弄出来。   长方形水泥块被小心地切割开,露出里面的尸体,现场已经做好了保护隔离措施,由欧阳司命主导初步尸检工作。   用特殊溶剂去除水泥后,十几具尸体展露在众人面前,他们难分男女,浑身的水分被抽干,硬邦邦的跟雕像一样,双手举着空中,像是捶打着什么。他们死前的表情被水泥栩栩如生地保留了下来,张大嘴,睁大眼,满是惊恐和绝望。而令所有人痛心的是,这些尸体身上穿着校服。   死的全都是学生,很有可能还未成年。   “后面有个长方形的槽子,正好两米高四米宽,估计人是在那里被浇筑进水泥里的。还有,我看了孩子们的胃部,没有食物残留,看来在死前先饿了他们一天。另外,我看衣服细节,应该是一个学校的学生,但全是水泥很难辨认,你们去查查有没有家长或者学校报案的,毕竟十几个学生失踪了,这可不是小事。”   魏威听到后赶紧转身去落实。   周鹏咽了口吐沫,用手擦了下额头上的汗,结果感觉黏糊糊的,他低头一看,发现手里全都是血。   欧阳“啧”了声,拉开包把消毒湿巾扔给他,周鹏道了声谢,边擦边急切地问:“还有呢?他们是怎么死的。”   欧阳知道他想问什么,摇摇头:“活生生被丢进去的。”   周鹏深吸一口气,一时间难以置信,消化了好一阵,才问:“你意思是,人还活着,就把水泥往里面浇?”   “我刚刚跑那池子翻进去看了下,那池壁上全是抓痕,我问了老陈他们那些痕迹专家,初步测定,就发生在这几天,另外,除开水泥,旁边还有很多生石灰粉袋子。”欧阳说,“我结合尸体的情况,估计凶手先把这些孩子丢进去,然后倒石灰粉,这些孩子指甲冻了脱落了,身上也有严重的烧伤痕迹,尤其是膝盖以下,最为严重。这是初中生都知道的化学反应,石灰粉遇水会加热,温度很高,人碰到会烫伤。凶手想让孩子们疼,这样才会惊恐,感到生命受到威胁,拼命去爬墙,试着逃生,这时候再灌水泥,孩子们就会站在池壁的位置,所以你才能看见他们,否则一次性倒水泥,这些孩子多半被水泥固定在中间了,根本认不出来。”   也就是说,凶手为的就是尸体被人发现。   说完,欧阳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然后压低声音问:“是谁告诉你这个地方的,到底是怎么回事?”   周鹏震惊的一句话说不出来,完全无法接受这样残忍的做法,他睁大眼睛,死命地盯着厂房大门,久久不能回神。   欧阳早就震惊完了,在旁边等着他自我消化,突然,周鹏面露凶狠,眼中燃起熊熊火焰,他猛地一跃而起,就要往警车跑,欧阳连忙去抓他,然而周鹏速度更快,他直接毫不留情把欧阳推翻在地,然后一瘸一拐地拼命朝前走着。   魏威愕然地看着他像一头发狂的野兽,双眼充血,龇着牙齿,连忙冲上前:“老大,老大,怎么了!”   只听破碎又暴怒的声音从他喉咙深处发出,他握紧拳头,在空中挥舞着咆哮:“朱珂阳!朱珂阳!我要找到朱珂阳!”   ……   火*热的太阳火*辣辣的悬在头顶,照出周鹏脸上凶狠的表情,他疯了一样拨开冲上来的人,直接拉开车门,跳进驾驶座里,转动钥匙发动汽车,可他的右腿没有力气,车发出“嘶嘶”的声音,然后很快归于平静,重复几次后,他愤怒地朝大*腿一捶拳,难以形容的痛苦,愤怒,焦躁,还有恐惧,这一瞬间通通涌了上来。   后视镜照出他流浪汉般的面孔。   对不起,对不起!   他使劲捶着膝盖,责怪自己像个邋遢的废物。   对不起,老余,我还没找到答案。   对不起,孩子们,我来晚了。   对不起,老姚,你白死了,我还不知道那把钥匙的用途,这个世界还是如此昏暗,不见天日。   他猛地抬起头,看见那像怪物一样盘桓在眼前的那座工厂,阳光如此之大,把外面的铁皮照得明晃晃的,可他觉得视线所及的地方都黑极了,无论他使劲举着火把,燃烧着自己的信念,燃烧着自己的生命,还是燃烧自己的灵魂,却依旧照不亮那浓重的黑暗。   他仿佛听见了在水泥浇下那瞬间孩子们发出的惨叫,仿佛看见了在坑里发疯撞墙的男人、女人、老人、孩子。   那些血迹会是谁的呢?   坐在二楼观看这残忍演出的,又是怎样的恶魔呢?   视线越来越模糊,那黑色的工厂变得扭曲,到最后成了一团团墨色。   这一瞬间,他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因为他看到了地狱,活生生的地狱,而他们就生活在这地狱里,却不自知。   简直是无路可逃。   突然,一道光在身侧亮起,“哐”的一声车门被人打开,周鹏本能地转头,几双手把他抓了起来,他想抬手挥臂,然而却没有力气,仿佛刚刚那个瞬间,他鼓在全身的力气被通通抽了干净,任凭这些烦人的手在身上乱摸。   他被人七手八脚拖了出去,然后又塞进了后座,他躺在上面,看着车顶。   “哐”的一声,车门关上了,又陷入黑暗,周鹏耳鸣了,但他朦朦胧胧中听见有人喊他的名字。   他扭过头,看见了魏威,还有……李姐,小张。   他们焦急地看着他,嘴张张合合,在叫他名字。   ——“周队。”   对啊,他不能就这样放弃,他是队长,还是警察,他有责任,那些孩子已经死了,但不能有更多的孩子遇害!   他必须找到凶手!   周鹏猛地坐起来,小张给他递过一瓶水,他转来瓶盖,大口大口地喝着。   魏威看着他:“去哪里?”   “回市局吗?”在旁边的李姐问。   周鹏摇头,他抬起头的时候,眼里像是放了把火,咬着后槽牙说:“去找朱珂阳。”   “那是谁?周队,到底怎么回事?你怎么发现这里?”   小张还想问些什么,被周鹏一把推开:“你下去,去搞清楚现场情况,有新进展,随时和我联系。”   小张犹豫了下,皱着眉点头,下车,朝工厂里跑去。   “李姐。你去市局等着,孩子出事的消息一旦出来,家长们都会疯了一样去局里,你去稳住他们。”   李姐应了一声,嘱咐他注意身体,随后忧心忡忡看了他一眼,换了辆车。   “魏威,你——”   “不,我给你开车。”魏威摇摇头,直直地看着他,“我不会多嘴问什么,只要你不说,我就不问。”   周鹏皱眉,看魏威坚持,无可奈何地点点头:“好吧,我也需要一个人帮忙。”   “现在去哪儿?”   “去……”周鹏思索了一下,“你知道江洋的那个案子吗?”   魏威明显愣了一下,点点头。   “帮我联系当时出警的派出所,我要找一个现场的目击者。”周鹏看着他说,“一个叫做朱珂阳的孩子。”   魏威沉默了下,似乎有什么要说,但是他还是没有出声,只是拿出手机打了两个电话,随后他转动钥匙,踩油门,发动汽车。   车窗关上,冷气充满车厢,舒爽的空气抚*摸着皮肤。   周鹏皱眉:“怎么了。”   魏威讷讷出口:“你这段时间上网了吗?”   周鹏边拿出手机,边摇头:“没有。”突然,他想起和余宏军的约定,连忙问:“老余那节目怎么样了?他有没有事。”   “是出事了。”魏威犹豫着说,“但和老余无关。”   这时周鹏打开了手机网络,只见手机像发了疯一样,不停地响起消息提示音。   他狐疑地随意点开其中一个新闻,发现那是一段清晰的视频,好像正是4月15日那晚。   是那段现场拍摄的视频吗?不是早就有了?他一边想,一边疑惑地注视着屏幕上走动的人群,忽然,他的眼睛睁大了:   “这是谁?”   作者有话说:周鹏其实已经得了创伤后应激障碍,每次想起姚大江爆炸案,都会产生严重反应,只是他自己还不清楚。 第514章 致命的吸血伯爵(二十)死者还是凶手   猛地踩下刹车,舒墨推开车门,摇摇晃晃地走出来。他脸色很苍白,嘴唇全干裂了,整个人显得失魂落魄。   容铮早就等在门外,看他出来状态不对,上前一把把他接住,顺势把他抱在怀里,另一只手轻轻拍打着他的背:“你冷静,冷静点。”   “是他,他又出现了,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舒墨着急地说,“我们要马上联系电视台,得赶紧追踪电话,找到他在哪儿,不然,不然……来不及了……”   容铮大力抓住他,拥着他把他带进屋里,对他说:“做了,都已经做了。你先喝口水,冷静一下。”   舒墨进屋后冷静了不少,轻轻点点头,任由容铮拉着在沙发上坐下,接过水捧在手里,小口小口喝了起来。   多米把水壶放在桌上,在旁边担心地看着他,看了一阵,见舒墨情绪还是不太好,便小心翼翼走到容铮身旁,低声问他:“舒哥这是怎么了,他刚刚在说什么,什么来不及了?”   容铮摇头,什么也没说,拍拍多米的肩膀,示意他继续工作。   多米忍不住扭头看了舒墨几眼,他还是担心,没马上离开,走到他身边蹲下,做出很乖的样子,轻声说:“舒哥,你让我做的,我都做了。”   舒墨缓过神来,朝他轻轻点点头:“很好,谢谢你。”   多米皱着眉,查看他的脸色,这时候他镇定不少,除了脸色依旧有些苍白,其他实在看不出来什么,见舒墨不想和他多谈,他只好起身回到电脑前继续工作。   “怎么样?”容铮蹲在他面前,仰着头担心地看他。   舒墨摇摇头,他使劲抓着衣襟,局促地说:“我很担心。”   容铮伸手摸了摸他的脸,手下一片冰冷湿滑,全都是冷汗,这是他从没有过的狼狈,那身一直被用来保护他无坚不摧的盔甲,在今天居然很轻易地被打破,露出那个在故事里因为恐惧而瑟瑟发抖的男孩。容铮目光一凝,心沉了下去,他拿出湿纸巾,有些笨手笨脚地给舒墨擦着脸,等舒墨脸色好些了,他才用很轻缓的声音说:“别怕,有我在。”   舒墨盯着地面摇头:“我不害怕,只是很担心,非常担心。”   容铮低头问他:“你担心什么?”   舒墨使劲抠着手心:“他说,他要揭露一个案子。”   容铮按住他的手:“案子有问题?”   舒墨抬起头,眼中不安已经难掩饰,他艰难地喘息了口气:“那个案子……”   也不知道是恐惧什么,说着他嘴唇哆嗦了两下,抑制不住身体开始颤*抖,神色也变得慌张混乱,像是激动又像是痛苦,一时间说不下去。   容铮看他浑身发颤,却没有办法,急得两眼发红,问了几声,看舒墨不吭声,便起身想坐到舒墨身边。   这时,舒墨突然一把抓住了容铮的手,他抬起头,用红通通的眼睛仰望着容铮,抓着容铮的手用了很大的力气,手指甲都发白了,他以为容铮要走。他的眼睛睁得很大,容铮能很清晰在他眼睛里看见自己。他不禁伸出手,指尖碰到了舒墨卷长的睫毛,骚痒着柔*软的指腹。   只听舒墨小声喊了他,然后用很低的声音说:“会不会是我父亲的案子。”   容铮缓缓地拧起眉。   4月15日,石碑广场发生了一起骇人听闻的命案。执勤特警尹飞在执行疏散任务中惨遭割喉当场身亡。现场有数百人,却没人目睹到凶手真容;只有一个学生在无意间拍摄下了尹飞遇害经过,可因为角度问题,无法看清凶手长相。直到第二天晚上,在一次校园纠纷的直播中,有学生举报江洋是杀警案凶手,并在他书包里搜出了血衣和刀具。后经查实血衣和刀具上的DNA样本属于死者,同时江洋在审查过程中,扛不住审讯压力,主动供认他因为个人家庭生活原因仇恨社会、仇恨警察,所以想借乱随机杀人,正好看见落单的警察,便伺机下手,以此泄愤。对此社会各界人士表达了广泛愤慨,并引起热议。   嫌疑人江洋,男,十六岁,高二学生。父亲是服刑人员,母亲离家出走,奶奶自杀去世,家里只剩下一个爷爷,无社保,家庭十分困难。经反复调查,发现江洋从小因为打架斗殴、抢劫盗窃多次被扭送到派出所进行教育。派出所民警念在江洋年纪小,家庭条件困难,犯的都不是大罪,并均得到受害人谅解,便没有进行追究,只是现场进行了批评教育,便让家长把孩子带回。关于受害人谅解,据说江洋爷爷多次在大庭广众下下跪请求原谅,令人实在不忍,也担心遭人非议,才没有进一步追究。另外,江洋由于从小缺乏他人关爱,没有受到正面的教育和引导,对社会产生了极大怨愤。并且在外每次惹事,都会受到报警威胁,以至于江洋对警察产生恐惧,久而久之转化成仇恨。   警方在齐全的证据和口供之下,认为江洋有重大作案嫌疑,因此把他提交给检*察院,对于著名的“415高中生杀警案”,法院根据相关法律法规,决定在6月15日在进行不公开审理。   而在6月15日当天,曾在犯罪心理研究所下的特殊案件调查组实习的舒墨指出案件的两个疑点:   ①不在场证明。   江洋作案前曾在雪驰网咖,距离案发现场距离较远。   但经过专案组现场重演,发现有一条小路可以在十分钟内快速到达现场。   可舒墨在重新调查本案时,发现了新证据,他找到了这条小路在当晚的监控纪录,发现在案发前后两个小时里,这条路并没有出现江洋的身影。   也就是说江洋不可能在十分钟内到达现场,他不具备作案时间。   ②离奇消失的4分钟。   从监控来看,江洋曾去过厕所,随后一直没有离开,却在四分钟后,突然在一楼凭空出现。   案发后,专案组对网吧的卫生间做过简单的勘察,发现卫生间窗户狭小并安装有防护栏,人无法通过,这里也没有后门,唯一的出口正好就在监控摄像头的正下方。也就是说,如果江洋出洗手间,那必然会出现在监控内。   对这个疑点,专案组部分成员认为很有可能是监控设备出现故障,或者视频遭到篡改,由于证据充分且江洋已经认罪,专案组没有对这个疑点进行深究。   而舒墨却找到了当晚江洋离奇消失的原因:   有人先是在厕所挂出检修标志让其他人不能进入,然后让江洋服用利泄药物,随后躲在厕所吊顶内等待,并在玻璃幕墙上开洞,等江洋进入厕所后将江洋迷晕,然后通过吊顶上的洞口,把江洋吊到15楼。   另一边,有人伪装成江洋的模样从一楼出现,等作案完毕后再把江洋放在其他地方,等江洋苏醒后回到网吧,书包里已经被放进了血衣和凶器。证据是在洗手间吊顶里的玻璃幕墙,发现了切割玻璃的痕迹。   鉴于以上两点,舒墨认为凶手另有其人,为了某种目的陷害江洋。由于时间已经过去了两个月,这两件疑点里很多猜测已经不具有参考价值,并不能作为江洋无罪的证据。但在当天省电视台播放的关于“415高中生杀警案”特别直播节目里,一个自称知情*人R的观众来电表示,会在中午十二点整,放出有凶手清晰容貌的现场视频。   中午十二点整,ID名为空白的网友在微博发布了一段案发现场视频。这段视频下有清晰的时间标识,正是在4月15日晚上19点,与此同时,警方对视频进行了检测,确定该视频无剪辑,无修改。   这段视频并非偶然拍摄,拍摄者似乎是打算拍一部关于流浪汉生活的纪录片,所以选择了一个流浪汉进行偷拍尾随。在这段截取的视频里,流浪汉穿着一件不合身的校服外套,手上戴着白色手套,头上戴着黑色毛线帽,手里拿着一把裁纸刀,把刀不停抽出又收起。   视频里,该流浪汉表现神经不正常,嘴里念念有词,目光乱晃,在巷子里左右乱转,途中有遇见过路人,但并未做出危险举动。   19点35分,流浪汉出现在丁字路口,在目光触及到执勤警察时候,突然肢体僵硬,随后19点37分,流浪汉径直冲到警察身后,用手里的裁纸刀将对方残忍割喉,然后迅速逃离现场,把沾有血迹的衣物和凶器沿街丢弃,视频最后定格在流浪汉消失在巷道里的背影。   而另一边,在法庭之上的律师拿出了另一个江洋的不在场证据,事发当晚,有一个网络主播在直播过程中拍摄到了江洋倒在地上的背影,由于视频清晰度有限,只能看到一个模糊的影子,在后期几次放大和调整清晰度后,发现该人的体貌特征及长相和江洋十分相似,和江洋之前的口供一致。   对于此,网上引起一片哗然,所有矛头直指当时处理案件的专案组,警方再次陷入了舆论漩涡,在最新的一次网络投票中,有百分之八十的网友认为淮赧市警方无能,百分之六十的网友表示对警方的不信任。   与此同时,网上出现许多对知情*人R的猜测,认为此人正是415直播案里,宣言正义的R。由此网上传播开了一种新型言论,认为R才是真正的正义守护者,对于这个说法,警方认为是无稽之谈,所谓的正义使者R无非是危害公共安全的恐怖分子。   至此,警方和R在网上的舆论中被设置为了竞争者的角色,谁才能保护民众安全?是心有理想和正义的法外制裁者们,还是已经腐坏了的警察队伍。有许多追求流量的网络博主和自媒体甚至还不嫌事大的给出了投票,而R的投票遥遥领先,R的粉丝后援会也跟着横空出世。   涛涛言论,如江海之势,根本无法阻止,淮赧市警方的名誉遭受严重威胁。   为此,淮赧公安发表最新公告,将重新启用特殊案件调查组,调查出陷害江洋的真凶。   淮赧市公安局下午一点,大门内外闹哄哄成一团,所有在岗不在岗的全都被招了回来,从上到下个个脸上都愁云惨淡。   江洋案突生变故,凶手视频现在明晃晃在网上放着。一起开头就错了的破案,还丢人现眼的搞了什么直播,大庭广众下被人打脸,简直是拍青了实里所有警察的脸面。现在网上又搞什么投票,把警察和网络小丑放在一起做比较,这时候,所有警察都感到了刺骨的耻辱,士气一阵低迷。   屋漏更遭连夜雨,很快又来了一泼水——周鹏在市郊发现了十几个学生的尸体,还听说全是活生生被浇了水泥,窒息而死,手段极其残忍,知道案情的警察无一不皮发麻。   做警察的不能丧气,不能颓废,也不能委屈,错了的追责,但不能因为做错了就怕和犯罪分子做抗争。听说有新案子,全都赶紧打起精神,连夜组织动员,成立专案组。   这时正巧是午休时间,市里所有高校都接到了市局打来的电话,要求上报逃课或者失踪一天左右的学生名单。   这些学校一听“逃课”“失踪”就慌了,连人数核实都没做,就连忙否认。   警察们心里都窝着火,但鉴于案件性质恶劣,不便于透露,便耐着性子跟接电话的老师做思想工作,告诉他们这不是追究学校责任,只想了解事情经过。然而警察说干了口水,这些老师就是油盐不进,坚持学校没人逃课,也没人失踪,这些学校回头还觉得委屈,打电话到了学教局【教育局】。   学教局局长一个中午接了十几个发牢骚的举报电话,以至于午觉没睡好一肚子的气,可能想不明白,便一个电话打到雷局那里抱怨起来。   雷局当场没压住火,直接电话里开骂了:“他奶奶的,都死了十几个学生,还他*妈的没人失踪逃课?骗鬼呢!你还好意思打电话来跟我扯皮,我看你有几个脑袋替他们担着。”   半小时后,学校的领导带着三十几个不明所以的家长黑压压涌进市局,全被送进了三楼的大会议室,七嘴八舌议论着。   “我孩子呢,他到底怎么了,是不是出了什么事啊?警察同志,这孩子可还是学生啊,无论做了什么,那都是小孩子过家家呢,当不得真。”   “我姑娘可乖了,成绩好,人缘好,还是班干部,就上个月还代表学校出去参加了知识竞赛,这么乖的孩子,不可能欺负人,你们搞清楚了吗,就把我们叫过来!”   “请有什么事情麻烦长话短说,我下午两点还有个会议要开。”   这时候会议室大门被打开,进来两个老警察,一男一女,看样子挺和气,家长们连忙停住话头,疑惑地看向两个警察。   老警察突然高声提问:“请问谁是朱珂阳的家长?”   坐在角落里的一对夫妻缓缓地站起身,犹豫着举手。老警察点点头,语气和善地说:“麻烦你们去隔壁的小会议室,我们领导想问你们点事。”   这对家长一听,便不安地对视了一眼,不过表现还算镇定,先是朝会议室里的其他家长客气的微笑着点点头,随后才在老警察的指使下,缓缓走出会议室。这时老警察轻轻扶了一下眼镜,因为他清楚地看见,刚刚这些家长互相打了个眼色。   老警察心里不禁泛起嘀咕,他们这是什么意思?   这群家长虽不能说富甲一方,但也算得上锦衣玉食的小康家庭,尤其是朱珂阳的家长,两人都是做金融的,男的看起来精明事故,女的看起来漂亮聪明,此刻都还穿着职业服,接到电话匆匆赶来还不忘记注意个人形象,面对警察询问也不慌张,竟然还打起眼色了,果然都是生意场的人精。   但其实朱珂阳的父母此刻一颗心七上八下,像被老师叫去办公室的学生一样,心情忐忑,脑中胡思乱想。他们刚走出会议室不久,忽然,身后会议室里爆发一阵歇里斯底的哀嚎声。   朱珂阳爸爸先是一愣,随后额头上的汗就下来了,他紧张地看向妻子:“会不会是………”   “闭嘴。”朱珂阳妈妈狠狠地瞪了他一眼,随后深吸一口气,挺胸抬头,扯开嘴角露出职业微笑,走进了隔壁的会议室,而周鹏早就在那里等待多时。   与此同时,雷局在办公室里第三次拨打了容铮的电话,然而在响了好几声后,依旧无人接听。   他心事重重地坐下,看着窗框上的自己,短短两个月,他老了很多,头上的头发几乎大半都变白了,因为在不久前,他忽然意识到自己的队伍不干净了。   他拉开抽屉,里面有一张小小的信封,那是封匿名举报信,只有短短二十几个字,但描述的事情太恐怖了,让他根本不敢相信,如果这样的事情真的发生了,那本市还有谁能相信呢?   雷局忽然想到了周鹏,随后他又飞快摇头否定,周鹏太看重感情,肯定不是合适的人选,只有那几个和淮赧市,甚至整个平川省都没有关系的人,才能做到这件事。   突然,他的手机响了起来,他低头一看,是容铮打来的,他立即接了起来。   容铮和平时一样,声音没什么情绪,直接单刀直入:“雷局,有什么事?”   雷局拿起那封举报信,沉声说:“你去一个地方,不要声张。”   那边的容铮明显一顿:“去哪里?“   雷局目光落在信的末尾,一字一顿地说:“海滩。”   周鹏坐在会议室里,冷冷地看着走进来的这对夫妇,示意他们在对面坐下,然后借着他们坐下的功夫,好好地打量了番两人。   朱珂阳的妈妈很漂亮,应该有四十了,但保养得不错,看起来只有三十岁出头。相比之下,朱爸爸有些寒碜,中年发福,发际线后移,但好在个头高,看得出来年轻的时候还是挺英俊。   夫妻两人工作都是搞金融的,对他们来说时间就是金钱,想要请来一次很不容易,周鹏决定不迂回对战,直接开门见山,谁知道他还没开口,朱妈妈先说话了,她一开口就非常不客气。   “这位领导,我们已经被叫过几回了,我都不知道说过多少次了,我们工作忙不太了解孩子的生活交际圈,平时只能通过学习成绩还有老师的学期总结才知道这孩子到底什么情况。”她很不耐烦地伸手揉了揉太阳穴,朝门外来去匆匆的警察看了一眼,“我看你们今天麻烦也不小,大家彼此都很忙,就不要浪费时间吧,直说吧,你想问什么?能回答的我就回答,不能的还请你另请高明。”   换作别的警察可能已经被镇住了,但现在面前的是周鹏,根本当做没听见前面那番废话,平铺直叙地开口:“朱珂阳在哪儿?”   “不知道,我们又不是把他二十四小时捆在身上。现在是中午一点二十,估计他在学校宿舍睡觉。没办法,他们学校下午两点半就要上课,孩子走读太累,就给他办了半住宿,晚上才回来。”   在旁做记录的魏威简直服了,这朱珂阳的妈妈也太能说了。   周鹏抬头看她:“我问过学校,今天一天没见他人——”   朱妈妈立即插嘴:“那应该问学校要人啊,我们交钱把孩子送到学校,孩子人不见了,怎么还问我们?”说完她忽然站起身,冲他们一摊手,“这样吧,有什么事你们和学校说吧,我下午约了一个很重要的客户要见。”   朱爸爸见状忙不迭也起身,不好意思笑笑:“我也挺忙的,下午三点的飞机,行李都没准备好,有事回头再联系。”   魏威彻底目瞪口呆,他第一次见到这样奇葩的家长,他连忙站起身喊:“别啊,你们先别走,我们还没把具体情况告诉你们……”   “发手机短信吧,要不你加我微信,我们微信上说。”朱妈妈丢下一张名片,转身就走。   “这,这怎么能行!”魏威冲到大门前。   “怎么不能行?麻烦小帅哥你让一让。”   “警察同志,真的来不及了,飞机不等人啊。”   魏威无可奈何地挡在门前,好声劝着:“花不了你们多少时间,就了解一些情况,更何况是孩子的事,你们……你们这还是家长吗?”   “小同志你怎么说话的!”朱妈妈一下发作了起来,双手一叉腰,声音十分尖锐地叫喊,“什么叫做还是家长吗……你知道现在养一个孩子有多难吗?要供他读书,上补习班,还要给他买房子,买保险,这些哪样不花钱?你以为我们赚钱是为了自己啊,那是为了让孩子能有更好的将来!”   “麻烦让开,我们没有犯法,你们没权力限制我们人身自由……”   周鹏终于忍无可忍了,猛地一拍桌子:“都给我坐下,今天不说清楚谁也不能走!”   “怎么!”朱妈妈猛地拿出手机,飞快调成拍摄模式,大喊,“你是警察了不得了,你再把刚刚威胁我们的话说一遍,我要投诉你!”   “我告诉你!”周鹏狠狠地朝她一指,“你儿子现在涉嫌杀人,十几条人命,你最好给我老实点,坐下!”   “什么!”朱妈妈浑身一抖,手机摔在了地上。   周鹏冷冷地看着她,把几张照片丢在她的面前,那水泥覆盖下惊恐又痛苦的脸瞬间把她吓得六神无主,几乎瘫在座椅上,她忙把照片往前一推,紧紧闭上眼,惊慌失措地喃喃自语:“这、这都是些什么……”   “这都是朱珂阳同学校的学生,你仔细看看这些脸,难道你不眼熟吗?”周鹏把照片重新推上前,敲了敲上面的面孔。   朱妈妈小心翼翼地捏起照片一角,缩着下巴,半睁开眼投去一瞥,随即被照片上因极端痛苦而扭曲的面孔吓住,慌忙把照片放下,语无伦次地说:“对,对不起,我,我实在认不出来……照片太……”   “……吓人了?”周鹏冷冷地盯着她的眼睛,“刚才你才和她父母在会议室里眉来眼去打眼色,怎么,现在就认不出来了?”   “什么?”朱妈妈不可置信地睁大眼睛,她忙伸手去拿照片放在面前仔细看了一眼,只见她浑身一哆嗦,惊恐万分地摇头,“怎么会,怎么会,怎么死了呢?你们是不是在开玩笑。”   忽然,她飞快想起刚才在走廊上听到的那声凄厉的哀嚎声,整个人仿佛冻僵了一下,直直向后倒去。   她丈夫连忙上前揽住了她,到现在他还没反应过来什么事,只是在看见桌上的照片后,像是被什么击中,头朝后重重地一仰,跌跌撞撞拉开椅子坐下。他拿起桌上那叠照片仔细看了一遍,每认出一张面孔,眼中的惊恐就加剧了一分,看完所有照片后,他满脸大汗淋漓,这时候他也顾不着形象了,把头往前一伸,躬着背,焦急地问:“阳阳呢?阳阳没事吧?他还活着吗?”   周鹏一点头:“他还活着。”   朱珂阳的父母重重地松了口气,脸上先后露出劫后余生的神情,然而还没来得及庆幸,突然又想起周鹏方才的话,朱妈妈立刻拼命摇起头来:“阳阳不会杀人,他不会杀人,他绝对不是杀人犯,他这孩子胆小的很,连超市里看见个杀鱼回家都睡不着觉,更不用说杀人了……警察同志,你们可不能冤枉个孩子啊!”   “你知道我是怎么发现尸体的吗?是朱珂阳告诉我的,就算他没有杀人,这些尸体也和他脱不了干系!”周鹏说完,狠狠地捶了下桌子。   朱妈妈吓了一跳,脸色变得越发苍白。   魏威在旁边插嘴:“朱妈妈,我觉得朱珂阳不是凶手,但他应该知道些什么,而且……”   他犹豫了一下,低声说:“他不在学校,打手机也联系不上他,您就不担心,他万一也出点什么事吗?”   现在的家长们养大一个孩子很辛苦,就算孩子再不听话,再爱惹事,可毕竟是身上掉下的一块肉,如果平时相安无事还好,一但出了事,那就是天塌了。   朱珂阳妈妈终于是崩溃了,她哽咽一声,不知所措地摇头:“我不知道他去哪儿了,刚刚来的时候我就给家里打了电话,保姆说他昨天出去后就没回来,我以为他是跑去网吧了,就没放在心上……谁能想到……想到……”她一把捂住眼睛,忍不住哭了起来。   周鹏一皱眉,觉得事情有些麻烦,忽然,他的手机一亮,收到了一条短信,是隔壁老警察发来的。   短信只写了一句话——   “这些家长在隐瞒什么,我听见有人小声说了‘自杀’。”   周鹏心思重重地一沉,他突然想起了早上朱珂阳提起过,有个同学自杀。   按常理来说,孩子死了,家长第一想法是朝学校追责,冲警方施压,要求警方尽快找出凶手取证的时候,也会配合警方工作,会恨不得把所有了解到的细节,事无巨细地全说出来。   而这些家长刚来的时候,态度就很不寻常,得知孩子出事后,居然还在向警方刻意隐瞒着什么。难不成,这个同学的自杀,有什么隐情?   周鹏一时间有些想不通,到底是什么样的自杀,比自己孩子的死,更让他们难以启齿?   周鹏觑着夫妻二人神色,忽然心思一起,说了句:“自杀的那个同学……”   只见两夫妻脸色骤然变了,面露惊讶,不过转瞬即逝,朱珂阳妈妈飞快拽紧裙子,磕磕巴巴地说:“咳咳……什么……什么同学。”   周鹏眯起了眼睛:“朱珂阳提过,说是有个开不起玩笑自杀的男同学……”   朱爸爸一愣:“不是个女同学吗?”   他刚说完,就被朱妈妈狠狠地拽了下胳膊。   周鹏怔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你们果然知道,自杀的女孩是谁?”   朱妈妈仍然支支吾吾,不愿意说。   “都这时候你还要隐瞒什么?”周鹏凶狠地瞪起眼睛,用手指使劲戳着桌子上的照片,“你看清楚,这些学生全都死了,你还不肯说,告诉我,有什么比命还重要?”   朱妈妈慌乱起来,眼神闪躲:“都说自杀了,和我家阳阳没有关系的。”   周鹏冷笑一声:“看来你们是觉得这会议室不舒服,想去审讯室了?”   朱爸爸一下着急起来,使劲推了两下身旁的妻子。朱妈妈脸上惊疑不定,仿佛还在权衡厉害关系。   “朱妈妈!”在旁边的魏威急切地喊了声,“这时候不说,还等什么时候啊,有什么比朱珂阳的命还重要啊!”   朱妈妈闻言浑身一僵,这个干练强势的女人一直绷紧的腰背忽然松了,就像弯了腰的麦穗,头沉沉地低了下去,脸上妆容似乎不堪重负,露出了隐藏多时的憔悴,目光神经质地直勾勾盯着地面。   做警察的早就看惯了人心理防线崩溃的状态,大多是这样,就像是瞬间被抽走了精气神,全身的骨架都散了。   “都是报应。”朱爸爸忍不住了,他长长叹了口气,拿起照片又一张张重复看了一遍,然后重重地摇了摇头,像打哑迷一样喃喃道:“是他们,都是他们。”   周鹏不动声色端详着夫妻二人的神色,他先是拿出一张水泥块的照片放在他们面前,然后琢磨着词句说:“我是在郊区的一个废弃工厂发现的这些孩子的尸体。一般来说,水泥藏尸的案子,凶手的目的是为了隐藏遗体才把尸体封在水泥里,可这凶手却故意让尸体出现在水泥块的外表层,就像恨不得所有人看见死者的惨状。   “法医告诉我,凶手先是把孩子们放大池子里,然后朝里浇生石灰粉和水把孩子们烫伤。孩子们疼得受不了,便分散跑到边上,想从里面爬出来,这时候凶手再往池子里注满水泥,死者就会维持死亡那一瞬间的痛苦表情……这根本不是杀人,是虐杀。不瞒你们说,我做了这么多年警察,这么残忍变*态的手法,这还是头一次见。你们看看,总共十六具尸体,十六个活生生的人,到底是有多大的仇,得下这样的毒手?”   朱爸爸连续深吸了好几口气,每听一句,他脸色就更差一分,尤其是看清那照片上的水泥块,把他们死亡的瞬间,栩栩如生地定格了下来,像是浮雕一样,十六张痛苦扭曲的面孔,拼命朝头顶伸着手,想要挣扎着逃脱。   这简直就是地狱,活生生的地狱,朱爸爸好像终于忍不住了,抽噎了一声,伸出手捂住了眼睛,低声说:“不是他,他不会的。”   “朱爸爸,无论朱珂阳在里面扮演什么角色,他现在都很危险,他通知警方尸体的位置,暴露了罪犯的罪行。一个丧心病狂的杀人犯,杀了那么多学生已经是亡命之徒了,对他来说多一个不多……”   魏威还想再说得耸人听闻一些,但余光看见朱妈妈摇摇晃晃,手指拼命抓着凳板,明显已经撑不住了,于是他特地放软了声音:“朱爸爸,朱妈妈,趁还来得及,我们得赶紧找到孩子,把他保护起来啊。”   “对,对,对,保护起来!”朱爸爸忙不迭点头,慌乱之中伸手去抓魏威的手,哀求地看着他,“求求你了,警察同志,救救阳阳,他不能死啊,他根本什么都没做啊!”   周鹏一下睁大了眼睛,他们分明知道什么,他拉开椅子,一把拽住朱爸爸的衣领,逼视着他:“那就快说,到底怎么回事?是谁,是谁有这么大的深仇大恨,要去这样残忍的杀害几个学生!那个自杀的孩子又是怎么回事?”   朱爸爸像是被这话刺痛了,忽然浑身一软,整个身体往侧边一倒,摔在地上,然后歇里斯底地抓着头发发出不似人的喘息声。   周鹏蹲在他身边,看他两眼全红了,然后像牛喘气一样使劲吸着气,嗫嚅着说:“都是那群小王八蛋,都怪他们,我儿子只是被抓过去充人数,根本什么都没做!”   周鹏连忙追问:“他们是谁?”   朱爸爸一下盘腿坐起来,用凶狠的眼神瞪着旁边的墙壁:“就是那群人,还有学校,他们想把事情掩盖过去,谁也不能说。”   这番话牛头不对马嘴,但周鹏还是敏锐地听懂了:“你意思是,这些死了的孩子在学校欺负人,导致有个女生自杀了,学校和家长为了不负责任,掩盖了事实真相?”   “具体我们也不太清楚,应该是那群人跑去招惹那个女学生,开了一个很过分的玩笑,那个女学生受不了了,就跳楼自杀了。”朱爸爸捂住额头,有气无力地说,“事情发生后,学校就把我们这些家长叫过去,说是关于这件事,谁也不要说,担心影响不好,以后会连累孩子升学,毕竟明年就高三了……”   所以今天这些家长才会在会议室里莫名其妙说出那番推卸责任的话,个个像是日理万机的大领导,左一个开会右一个出差,迫不及待想走。他们根本想不到自己的孩子已经死了,不仅死了,还是那样残忍的死法。   遭遇痛不欲生的丧子之痛后,受害人家属往往都是恨不得自己亲自上马报仇雪恨,根本不需要警察询问,就迫不及待向警方提供线索,恨不得连头天因为两毛钱蒜皮产生口角的小摊贩都找出来让警察去调查。   然而今天这群家长却反其道而行,不仅不配合警察调查,还明显隐瞒阻碍调查。   是不想抓到凶手吗?   不,是因为有比死亡更加难以启齿的事情,毕竟孩子已经死了,可不能再让他们的名誉受到损害。   他们做了什么?让一个花季少女不堪忍受愿意了结自己的性命,让这些家长和学校三缄其口,甚至是面对死亡,都不愿意开口。   忽然之间,周鹏仿佛回到了家中的客厅,那个在暴雨交加的黑夜里悄无声息出现在眼前的纸箱,那个浑身涂满红色油漆的人偶平躺在地板上,她的书散落在身周,蓝色的吊带裙和白色发箍被扔在了一边,嘲弄的笑声在四周响起,人偶缓缓地站了起来,在越来越大的笑声中,终于是不堪重负,从楼顶一跃而下。   在最为炎热的酷夏,周鹏忽然感到一股冷意窜了后背,他握紧了拳头又放开,深呼吸几次,压住突然涌起反胃感,追问:“他们对那个女生,做了什么?”   朱爸爸目光闪躲:“就是像电视里演的,打她,骂她,撕书,还有……”他顿了顿,难以启齿地咬了下唇。   “还有什么!”周鹏陡然提高音量。   “衣果*照!”朱妈妈突然尖叫了起来,她喉咙深处发出一声怪异的叫声,眼睛里浸满了泪水,“他们给那孩子拍了衣果*照,也不是全衣果,手臂遮住了,然后贴在了学校的公告栏上,其实就是个孩子间的玩笑……那个孩子听说是单亲家庭,又是留守儿童,心理太脆弱,承受不住,就跳楼自杀了。”   魏威本来听得一头雾水,听到这里浑身鸡皮疙瘩全冒了起来:“什么,你说玩笑,拍衣果*照是玩笑?”   “孩子们学习压力大,偶尔会开一些极端的玩笑,的确是过分,我也觉得过分,所以我回家也说他了……”   一个玩笑,十七条人命!   周鹏浑身血液霎时涌进头顶,他腾地一下跳了起来,一把拽住女人的手臂把她拉扯起来:“一个孩子啊,那是一个活生生的人啊!因为不是你的孩子,因为她单亲家庭没有依靠,因为她是留守儿童受了委屈也无处申诉,所以她活该做你孩子发泄压力的工具!她忍受不了,自杀了,你们就说她心理脆弱开不起玩笑,你们怎么说都有理了,还是人吗?我他*妈……我他*妈……你们不是也有孩子吗?凭什么,凭什么,你们就让那个孩子这样不明不白死了!你们就不怕晚上做噩梦,她来找你们吗?”   他两眼发红,里面喷着熊熊火焰,像要吃人似的,凶狠地嗞着牙齿。   魏威赶紧冲上前拽住了他的手臂:“周队,周队,你冷静一点!”   周鹏使劲挣扎着,举在头顶的拳头上鼓着青筋,两条腿拼命踢着,女人惊呆了,边喊边叫人,外面立刻涌进了一队刑警,七手八脚地跑上前,把周鹏牢牢地抱住。   “凶手,他们都是凶手,把他们全部铐起来,一个都不要放过……”   魏威忙把惊恐万分的夫妻两人往外送。   这时,周鹏忽然爆发全身力气,使劲把身旁的警察往外一推,然后一把拿起桌上的照片,狠狠地朝门口掷去,冲落荒而逃的夫妻两人高喊:“你们跑吧!使劲跑吧!他已经在追你们了!你们哪里也逃不掉了!”   照片像雪花一样从空中落下,看着这些死状狰狞、面覆水泥的尸体,朱珂阳妈妈终于彻彻底底精神崩溃了,她后退一步,靠着墙缓缓蹲在地上,捂着脸,号啕大哭起来。   周鹏双目圆睁,冷冷地看着她,胸膛重重地上下起伏,此时此刻,他仿佛是一个怒目金刚。   沉默而凝重的气氛在屋内蔓延着,周鹏沉默地站了许久,等女人哭干了眼泪,一下又一下的抽噎起来,他才动作起来,从身旁警察的腰间抢过五六副手铐,然后撑着拐杖,经过这对情绪崩溃的夫妻,转身走进另一个房间。   在魏威搀扶下,他一瘸一拐来到大会议室,用冷冷的目光逼视着会议室里的所有人,在这里,能把他刚才在隔壁的怒吼听得一清二楚,那些话或者不顺耳,或者不服气,可目光触及周鹏手里握着的手铐,他们再也不敢像之前一样造次,都缩背搭肩,把头低下。   周鹏目光依次从眼前这群人脸上扫过,他走到一个穿着老师制服的女人面前,问她:“他们怎么欺负那个女生的。”   老师战战兢兢偏开头,避开他的视线:“我,我不知道,学生的事情,我不清——”   “咔嚓”一声,周鹏径直给她上了手铐,然后把她拽着往旁边一推,对站在一旁的刑警说:“做伪证,带下去!”   女老师目瞪口呆,惊慌失措地喊了起来。周鹏没理她,拿着手铐转身看其他人,这群人被惊呆了,不可置信地看着这一幕,眼前这个警察已经完全疯了。   周鹏转身看向另一个人:“你呢,知不知道——”   一声惨叫,那人吓得脸色惨白,他慌忙之中指着对面精瘦的中年男人高喊:“那是年级主任,他什么都知道,问他就知道了。”   周鹏抬起头,年级主任连忙做投降状的举起双手,小心翼翼地觑着他的神色说:“我,我就知道一点。”   “说!”周鹏一声爆喝。   “好,我说,我说。”那人咽了口唾沫,脸色苍白地说,“王瑶,就是那个自杀的女孩,的确是在学校被欺负,我经常在花坛里发现她的笔盒和书……所以我特地还去找了一趟她的班主任,让她注意一下,之后的确没有再出现这种情况,我就放心了,谁知道……谁知道半个月后,就传来了王瑶自杀的消息,我当时吓了一跳,直觉这王瑶的死和被欺负有关系,于是赶紧叫来了他们班班主任,这才知道,王瑶被其他学生拍了衣果*照,还把衣果*照发的到处都是。我觉得这事情传出去,影响太恶劣,所以就……”   “就隐瞒了真相,什么也不说?”周鹏冷冷地看着他,“一个孩子死了,活生生的命没了,你居然先想到的是学校的声誉?”   年级主任慌忙之中摇头:“我,我也是为学生们考虑啊,都已经高二了,要现在出事太可惜了……王瑶死了,的确很遗憾,可其他孩子还有未来啊!我们不能因为一个孩子的死,就让其他孩子陪葬啊!”   “我告诉你,你们学校只负责教书育人,至于犯罪违法的事情,归我们公安管!连育人都他*妈做不好,还教人掩盖证据,你这也是犯罪!”周鹏毫不留情地说。   “领导,我可什么都说了啊!”   “废什么话,带下去!”   周鹏狠狠地抓着他的领子往后一推,然后转身看向其他人:“玩笑!那个玩笑是什么!”   会议室里所有人都吓到了,都贴着墙壁紧紧站着,每当周鹏的视线过来,就赶紧缩紧脖子。   “别想糊弄我,你们说的那个玩笑根本没有那么简单,去照照镜子里的自己,看看你们那心里有鬼的模样。”周鹏一把拽起一个大腹便便的中年男人,逼迫他看向对面的窗户,“看看你的样子,说!你们到底在隐瞒什么?”   中年男人一时手足无措,对着镜子,看着自己那张冷汗淋漓的脸一皱,似乎在那镜子里看见了自己儿子的脸,这瞬间他突然想起,自己的儿子无论怎样都彻底回不来了,以后只有冰冷的照片和骨灰。   他忽然悲从中来,嚎啕大哭起来:“我儿子都死了,你……你还想要我怎么办,怎么办啊?”   四周传来一阵哭嚎,中年男人一脸悲愤,抬头看向周鹏,把手伸给他:“你抓我吧,给我判死刑吧,我儿子死了,我也不想活了。”   “我也不想活了,抓我吧,把我带走。”   “老天爷啊,我命怎么那么苦啊,我的闺女啊!”   周鹏淬然想起那工厂下狰狞的水泥块,忽然一阵巨大的悲凉袭来,他神情一阵恍惚,跌跌撞撞朝后退了一步,松开了拽着中年男人的手。   “我们的孩子死了,这算报应,我认了,能不能让他安安静静的走。”   周鹏不可置信地看向说话的中年女人:“你们不想找到凶手吗?”   中年女人咬着牙,胸膛剧烈地起伏两下,然后偏开头说:“当然想,难道就不能只抓凶手吗?为什么要一而再再而三的逼我们,我们可是受害人家属!你是警察!”   “去他*妈的警察!”周鹏忽然一声爆喝,霍然而起,“现在有个孩子还活着,但他失踪了,如果再不找到他……”   那中年女人一抹眼睛,冷漠地说:“那和我又有什没关系?”   周鹏和她沉默地对视了片刻,忽然转身就走。   魏威着急地喊他:“周队,周队你去哪儿?”   “我要找到朱珂阳,抓到凶手,问清楚真相。”他走到大门边脚步一顿,猛地回头,目光阴沉地看着屋里的人,“我会扒下你们的遮羞布!” 第515章 致命的吸血伯爵(二十一)第一个复仇   狠狠地撂下这句话,周鹏转身走出会议室,经过朱珂阳父母的时候,他脚步一顿,突然扭过头,凉凉地看了他们一眼,问:“都听见了?有谁在乎你们孩子死活?”   周鹏一身戾气,目光逼人,一手揣在兜里,嘴角噙着若有似无的冷笑,好似包含着不可言说的嘲讽,居高临下地看人。   这对夫妇活似被眼神刮了一层皮,已经站不稳了,他们相互搀扶,像狂风中一叶扁舟,摇摇晃晃,脸上是早已经干涸的泪痕,头发凌乱散落在脸颊两旁,中午的阳光炫目刺眼,照得他们脸色油光光的发白,一下像衰老了十几岁。   周鹏只是看了他们一眼,转身就走,刚走了几步,又被叫住了。   “领导,我们没想撒谎……”女人跌跌撞撞向前,“只是担心……担心阳阳他受不了。有段时间,他突然变了,动不动生气摔东西,一开始是整晚整晚做噩梦,后来就不睡觉了,也不肯上学,不肯出门,成天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上网,当时我们不清楚,只以为他叛逆期到了,打过骂过,等我们注意到的时候,他连话都不肯和我们说了。”   她摇摇晃晃走到他身边,很像生怕他走了,一只手紧紧拽着他的衣角,低下头说:“对,您教训的是,我们不是好父母,只知道赚钱,不知道多陪陪他,所以对孩子很多事并不了解,就连那女孩自杀的事情,也是学校把我们叫过去才知道。我那时候就想,我真的对这孩子一点都不了解。”   周鹏没有说话,也没有发怒,难得耐下了性子听着。   “有一回我半路回家拿东西,发现他不在家,门也没锁,就忽然起了心思,进了他的房间,发现他的电脑竟然也忘记关了。我就想这孩子可真是粗心,晃了晃鼠标,屏幕上突然弹出个页面,然后我看见……看见了……”她说到这里似乎突然说不下去了,哽咽一声,拼命摇着头,手却还死死地拽着周鹏的衣摆。   周鹏忙扶住她,急切地问:“是什么?”   “一个论坛……上面有好多照片,是那个自杀女孩的照片……”朱妈妈浑身颤*抖了起来,“那个女孩好像叫王瑶,她被人堵在厕所,几个女生围着打,撕她的书本……把她按在隔间里……冲她身上丢卫生巾,逼她舔地板……这还不算,到后面……”朱妈妈难以启齿地压低声音,艰难地说,“那女孩被人扒光衣服……然后泼了红油漆……逼着像狗一样用四肢在地上爬……”   周鹏难以置信地瞪大眼睛,就连魏威也就地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不可置信地说:“他们怎么敢……”   “我也觉得太可怕了,一个屋檐下,同吃同住了十六年养大的孩子,居然有这么不为人知的一面。”朱妈妈低下头,用力抠着手指,眼眶里又蓄满了泪花,“我脑子都乱了,一下把网页直接拉到最后,然后……我看到了更吓人的东西……”她吸了一口气,狠狠地抠破了手指,“那些孩子,他们不是人,在她摔得支离破碎的尸体旁边,自拍,大笑,做鬼脸……还躺在地上,学她的死状,冲她尸体撒尿……然后,我看见了阳阳,那些照片里居然有阳阳,他怎么会在那里!和那些坏孩子在一起啊!”   周鹏觉得自己头被什么击中,嗡嗡作响,左耳直接耳鸣了,他艰难地用右耳听着,好像听到了一群魔鬼在地狱里狂欢。   “我当时就吓傻了,在屋里枯坐了整整一天,胡思乱想,直到阳阳回来后,他冲我保证,他绝对没有参与,只是碰巧了……那天他和几个同学正好路过,看见天上有什么东西掉下来,他们赶紧跑过去,就看见了王瑶的尸体。他吓坏了,转身去找警察,没想到同行的同学没走,原地拍了照片,还把照片发在论坛里,这就把那群人引来了……”   她无奈地摇摇头,仿佛非常心累:“阳阳和那群人压根不是一路的,随便在他们学校找个人问问都知道,可照片就在那里,我担心万一以后出事,牵扯到他身上……我不想惹麻烦,所以才一直保持沉默。”   这时,魏威疑惑地问:“你说论坛,那是个什么论坛?”   朱爸爸揉了把脸:“好像是学生自己搞的,一个私下论坛,在网上搜不到,要被邀请才能进去,我们也就看那么一次,里面的内容太黑暗,尤其那尸体的帖子,放了很多照片,各个角度的,我看了都受不了,后来就没再点进去。”   周鹏:“你们说照片,朱珂阳被拍进去了吗?”   “就是有他,所以我们才担心。”朱爸爸一抹头,烦躁地扯开领口的扣子,“后来学校发现了,就把家长都请去开会,这事虽然恶劣,但没违法,孩子们又高二了,怕闹大了不好收场,影响到升学,我们这些家长就私底下约定,绝不把事儿传出去……”   周鹏一挑眉:“这么说,今天来的这些家长,你们都见过?”   “是,那天就这些人。”朱妈妈把头发捋在耳后,“还有,那天谈话的时候,我听有个家长说,那论坛的管理就是学校的老师,我估计……学校对王瑶被欺负的事早就清楚,只是一直没管……要是他们一开始就管,那孩子怎么会……”   周鹏沉默了下来,过了好一会,他才缓缓地开口问:“那女孩,是在哪里跳楼的?”   ……   12月23日,一个叫做王瑶的十六岁女孩迎着风雪爬上了高楼,狂风猎猎吹起她的头发,她站在顶楼的防护栏外,看着不远处灯火辉煌的建筑楼群,谁也不知道她那一刻在想什么,只知道这个女孩没有丝毫犹豫,纵身一跃而下,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一声刹车声响起,周鹏推开车门,在一处施工地下了车,他站在布满灰尘的石板上,抬头仰望着直入云霄的大厦,从包里拿出烟点上。   这起一次死了十多个学生的大案似乎非常简单,动机十分明显,凶手就是为了给王瑶报仇。但随后调查很快陷入困境,王瑶的亲属都有非常明确的不在场证据,对于论坛的存在也全都一问三不知。   还有件挺诡异的事,被放在周鹏客厅的人偶纸箱,里面的东西全和王瑶比对上了。   纸箱里的书,发现和王瑶被同学撕碎丢在学校花坛里的书是同一本;还有吊带花裙子和发箍,正好是女孩自杀当天的穿着打扮;至于手机里的笑声,经过技术部门鉴定,全是从王瑶在厕所被欺负视频里截取出来的。   他们把家长和老师分开单独谈话,但这些人还坚持称什么都不知道,一直在胡搅蛮缠打太极,个个声称我家谁谁谁是哪个官,一阵威逼利诱,把审讯的刑警都弄得要崩溃了。   然而他们孩子却丝毫没有隐瞒的想法,把欺负同学的照片和视频发的满世界都是,网警甚至都没用多大功夫,就从他们的手机里把相关证据提取了出来。   这些孩子毫无避讳地在网络社交平台上炫耀,以欺负那些软弱不合群的同学为乐,好彰显自己的勇敢和无畏。谁也想不到,那一张张洋洋得意的面孔,会在今天永远定格,成为惊恐万分的水泥雕像。   周鹏原本在工厂里聚集了一身的愤怒和焦躁,可在了解整个案件的前因后果后,却深深陷入了迷茫和悲凉。   十七条年轻的生命,还没来得及长大,就这么轻易夭折了。他不想去想什么对与错,活该不活该。每条生命都是珍贵而美好的,这些孩子可能没人教给他们生命的沉重和宝贵,才会那样轻松地去践踏别人的尊严和生命。   学校只知道成绩,家长只知道赚钱,有事就找关系疏通,没事就拿钱打发。这些孩子像肆意成长的野草,没人管他们是长歪了还是长坏了,只是觉得还活着就很好。   忽然之间,他想起那个监控里翻进他家的身影,那弱小又坚定的身影分明就是个学生。   那到底是谁,是朱珂阳吗?   他是主动还是被动做下了这些事情?   或许不是他,那又是谁?   也许是一个爱情故事,是在学校里怀着爱意默默注视着美丽少女的某个少年,还来不及表白,就得到少女自杀的消息。   一根烟尽,周鹏让魏威守住大门,自己转身踏上了楼梯,这座王瑶曾经的埋骨之地,无声无息地沉寂着,纵然夏日的温度高得惊人,这里却始终凉飕飕的。   走上顶楼,几乎花光了所有力气,周鹏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整理了一下衣服,把一把折叠刀塞进自己后腰皮带里,随后他把拐杖放在门边,再伸手推开了门,同时举起了手里的枪。   他咬紧牙根,两腮帮子鼓了起来,眯起了眼睛警惕地观察着周边,轻手轻脚走到天台的正中央。   天台上的风很大,四周的铁板发出很大的声响,到处都堆砌着建筑材料,视野非常差,还有很多塑料布在空中飘,整体阴森森的,他仔细看了一圈,没看见什么人影。   裙墙边放了不少钢架吊篮,估计是马上要装玻璃幕墙,放在楼顶备用,每隔三步的位置打了用来支撑吊篮的钢梁,钢梁支出到墙边一米左右,整个悬空,离地面足足有六七十米,什么东西摔下去都会粉身碎骨。   周围安静得有些可怕,可他总有种古怪的感觉,像是在被窥视。这种感觉让他非常不安,不由捏紧手里的手枪,有好几次,他感觉到了窥探视线,可去看的时候,到处都是空空的。   周鹏一刻也不敢大意,不停钻进障碍物里,警惕地探听着周围的动静。   突然,他耳朵一动,听见背后传来“嚓”的一声,只有一声,却被他飞快捕捉到了,那是鞋底碾压石子的声音。   他当即反应过来,飞快回头,抬手举枪对准,同时大喝一声:“警察!”   紧接着,周鹏瞳孔骤然一缩。   在他身后的,是朱珂阳,而且还是被牢牢地捆着双手,只有脚尖站在天台边上的朱珂阳。   朱珂阳惊慌失措,满脸泪水,嘴里塞着布团,使劲朝周鹏摇晃着头,天台风大而猛烈,站在护栏外的朱珂阳摇摇欲坠,仅仅被一根消防用的绳子绑住双手。绳子穿过钢梁,横支出屋顶一米悬空,另一端系在了槽钢柱上,就钉在天台仅仅半米高的位置。   周鹏悚然一惊,冷汗立刻淌了下来。   朱珂阳被吊在七十米的高空上,只有半只脚踩在天台上,一旦他踏空,只有手上的绳子可以做支撑,而人会在掉下去瞬间因为恐惧本能挣扎,挣扎过程中,系在槽钢柱上的绳结就会慢慢脱出,人就会直接掉下去。   周鹏几乎是在电光火石的瞬间想清楚整个机关,浑身瞬间冒起了鸡皮疙瘩。   这个残忍而简单的杀人手法和水泥浇灌的方法一模一样,一面给人活着的渺茫希望,一面是必死的结局,其目的只是为了在死之前狠狠地折磨对方,让人面临死前的绝望和痛彻心扉。   周鹏一愣之下,猛然反应过来,赶紧冲过去先把他拉下来再说,可刚迈出两步,背后忽然有人脆生生地喊了他一声:“周叔叔。”   周鹏下意识回过头去,看见一个穿着校服的少年站在离他有十步远的地方。   只这一眼,他脑子“嗡”的一下,头皮全麻了,浑身汗毛也全立了起来,差点就站不稳,摔在地上。   那张面孔他认识,可那人在许多年前就应该死了,和他搭档一起,死在了那个闷热的午夜。   周鹏记得很清楚,眉心中间近距离射击,死在了一把九二式手枪下。   他不可置信地看着少年的那张脸,回忆像潮水一样倒腾的涌了上来,时间好像在这一刻飞快倒退,一下回到了才见面那天——   “周鹏,这是我的漂子。”   郑平两杯白酒下肚,脸已经有些发红,酒精让他更加兴奋,指着走进来的男人,压低声音对周鹏说。   周鹏那时候才刚参加工作,本能对前辈下意识地尊崇,年长他七岁的郑平跟他做搭档的半年里,不仅是朋友,更是老师,教会他很多东西。   但周鹏知道郑平有所隐瞒,郑平是局里消息最多的人,每次行动之前,都能莫名其妙得到内部消息,从而顺利把犯罪集团一网打尽。   三天前,他们通过郑平的一条线索顺藤摸瓜,终于把在火车站附近嚣张了足足半年时间的犯罪团伙——以“恶三”为首的飞车党全部抓住,一举捣毁了他们的老窝。   周鹏本来就一直好奇郑平的消息来源,便开始软磨硬泡,郑平被他扰得不胜其烦,便答应了给他介绍。   漂子,在当地黑话意思里就是线人。   郑平本来就是土生土长的本地人,关系网广,小时候穷的时候据说加入过本地帮派,认识的人都是些下九流,偏巧这些人的消息灵通。   后来郑平进了部队,接受了党的洗礼,从一个混不吝的二溜子成了一个正儿八经的军人,退伍后他被分配回原籍去了派出所,郑平便利用自己原来的人际关系破了好几个大案,被破例提拔到了市刑侦支队。   于是郑平开始专门在本地发展起了线人网络。   他的人际关系网可以说是遍布整个淮赧,连沟沟角角的小地方都不放过。   队里常来玩笑,说郑平的线人就是在下水道里,也能找到两个。后来周鹏发现这些话一点不夸张,都是事实。   进来的男人穿着黑乎乎的小褂子,裤子不太合身,用绳子栓了两捆,头上戴着一顶老人爱戴的毡帽,走起路来有些八字脚,光看背影像个老头,可等男人坐下开嗓,周鹏发现这居然是个小孩!   说小孩有些夸张,但的确很年轻,刚满二十四岁,可能因为营养不*良的关系,比同龄人稍微矮小一点,看起来像是刚成年。这人叫做李义,外号蛐蛐,身世挺曲折,可以说是命运多舛。   李义家不是本地的,他父母原本在附近一个农村种果树,结果家里地被占了,他父母进了城。两人没什么文化,在一家夜总会打工,他爸做保安,他*妈做啤酒销售,结果没几年,两人染上毒瘾,全没了。   那时候他才两岁,家里没亲人了,便被送到了乡下民办孤儿院,好不容易长大到六岁,结果孤儿院又遇上了强拆,李义不得不流落街头,被一个老乞丐抓了去在街上乞讨。   老乞丐以前是搞杂耍的,教了李义一身本领,没想到在李义十二岁的时候,老乞丐又染上了毒瘾,没多久发疯跳江死了。李义只好自力更生,凭借老乞丐教的手艺,白天在街上乞讨,晚上去闹市偷钱,在一次盗窃他遇上了郑平,被他发展为线人。   李义个人非常有能耐,除了一身技艺,还擅长乔装打扮,能打听消息,还不引人注目,还特别嫉恶如仇,所以成了郑平手底下最爱用的漂子。   李义见他第一眼,就说:“我看你生得正气,以后得是做队长的料。”   周鹏“嘿”了一声,斜眼看他:“为什么不是做局长?”   李义往嘴里塞口花生米,笑了:“因为你只刚不贪,是个好警察。”   周鹏闻言当即一拍大*腿:“你这兄弟,我认了。”   这是周鹏见李义的第一面,最后一面是三年后,李义躺在地上,额头上被人开了一枪,在他身侧是郑平,被卷进车轮底下,内脏碾碎死了,发现尸体的时候,郑平手里拿着一把九二式手枪,正是打中李义的那把手枪。   现场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什么郑平会杀李义,郑平又是怎么死的?这一切的谜团,时到今日都困扰着周鹏。   人在发现诡异难以解释现象的时候,会处于一种应激反应,大脑停止运作,浑身僵硬无法动弹。   周鹏耳边轰鸣,全身灌浆般,无法动弹,风声激烈呼啸而过,铁板的反光让他头晕目眩,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李义”从身边经过,然后走到朱珂阳身旁,两三下爬到钢柱上的小屋顶上,那系在钢柱的绳结就在他手边。   一如记忆中瘦小的身体被风吹得东倒西歪,他脸色发白,眼神麻木地看着前方,盘腿坐在屋顶,左手拿起什么东西,黑乎乎地对准了朱珂阳的后脑勺。   阳光炙热浓烈,空气焦灼难闻,周鹏目光触及到他手里的东西,脑子“嗡”的一下,仿佛被人对准头狠狠打了一拳头,一下反应过来,那竟然是一把枪!   他骤然回过神来,一把扶住右手举枪对准对方,迎风爆喝:“警察,把枪放下!”   那长得和李义极其相似的少年麻木的眼珠动了起来,望向周鹏。   他动了动嘴唇,似乎暗自嘀咕了什么,但风声太大,周鹏什么也没听见,只见他低头颠了颠手里的枪,紧接着,眼神骤然发狠,猛地抬手——   “呯”一声,子弹直直打穿了不远处一个钢板,火光一闪,一个黑色人影从墙上跃下。   “啊——”周鹏不由大喊一声,疯狂跑上前,可根本来不及,朱珂阳整个身体已经掉下了砖墙,被绳子悬空吊在了七十米的高空。   那根绳子被瞬间绷紧,周鹏一颗心也吊在了嗓子眼。   朱珂阳吓得已经六神无主,脸色青白,额头发红,使命蹬着两条腿,剧烈挣扎着,眼泪鼻涕流了一脸。   周鹏眼都红了,疯狂大吼了一声:“不要乱动!”随后一咬牙回头举枪对准了那长得像李义的少年。   少年坐在原地,一手抓着钢柱上的绳子,一手举枪对准周鹏,只听他冷冷地喝道:“把枪放下!”   周鹏咬着牙,拼命喘息着,手死死拽住枪,僵持着不肯放下。   “放下!”对方忽然大喊,面红耳赤地去扯系在槽钢上的绳子。   周鹏立刻拼命叫了起来:“等等!我放下,你不要乱动!”   对方也拼命喘着气,看着周鹏把枪放下,面色才缓和了下来,他把右手从绳子上放下,然后握在枪上,左手伸进兜里掏着什么,片刻后,周鹏看见他拿出了个手机,放在大*腿边。   周鹏默默看着对方动作,两人像正在对峙的野兽一般,虎视眈眈瞅着对方。   半晌,周鹏先打破沉默:“你到底是谁!你和李义是什么关系?”   “这都猜不出来吗?”少年笑了起来,“我妈说我和他一个模子刻出来,小时候我还记得见过你,就隔着警察局那护栏,远远地看来着——周叔,我在这里等你很久了。”   周鹏一愣,他从没听说过李义有儿子,毕竟李义死的时候刚二十出头,不过这也不奇怪,那时候在农村十四五岁结婚的多了去了。   周鹏很快冷静了下来:“你想做什么?”   少年干脆地说:“我要报仇!”   周鹏深吸一口气:“你要报什么仇?为你爸爸吗?可郑平已经没了,你还要找谁,我吗?那你把这个孩子放下来,我们的事情和他无关!”   “你错了,我不是找你报仇,而且和他也有关系,我绝不会放过他。”少年猛地站起身,把枪举得高了一些。   周鹏举着双手,小心翼翼觑着少年的神色,他忽然开口:“你是不是去过我家?”   少年一顿,轻轻笑了,没有直接回答,只是说:“我知道你家的位置。”   周鹏皱起眉。   “我还很小的时候,就在家里的相册见过你,你和我爸喝醉了,搭着肩膀唱歌,被人拍下来,我爸说你们是中国版超人,让我以后好好学习,能和你们一样了不起,我就经常跑到公安门口蹲着,偷看你们出警。那天,家里出事,我就拿着照片冲到警察局门口想要找你,结果你压根没理我,把我当小乞丐,就在我面前丢了两个钢镚儿,转身走了。”说完,他从怀里拿出两枚一元硬币扔在了周鹏的脚下,冲他冷笑一声,“我爸他,就是死在了那个晚上,你这钱就是他的买命钱。”   周鹏睁大眼睛,死死地盯着地上那两个硬币。   “从那以后,我开始恨你们,恨警察,我有个小本,每天记你们的行动轨迹和时间,还有你们住哪里,家里有什么人,他们又在哪里工作……那时候老想着,我总有一天会报仇,到时候要把你们最亲的人绑起来,让你们尝到和我一样的痛苦。”   周鹏倒抽了口凉气。   八年前,那时候他才多大,有没有十岁?   在其他孩子都只会朝父母撒娇耍赖的年龄,他已经想到了报仇,还开始有计划地跟踪警察,那时候谁能想到,小孩子也能杀人呢?   周鹏觉得浑身冰凉,摇摇晃晃朝后退了一步,动作中,他余光瞥见空中悬挂的朱珂阳,忽然,他注意到了什么,倏然停住脚步,接着,视线又落在了少年身上,来回看了一圈后,他脸色陡然一变:   “你们……你们的校服。”   少年冷冷地看着他,嘴角轻轻地翘起来。   周鹏不可置信睁大眼睛:“你……和他们不是一个学校,你们不是同学。”   少年挑了挑眉,没否认。   “你,你这校服我在哪里见过……”   少年意味深长地笑了起来。   电光火石间,周鹏刚才被一通告白绕弯的记忆终于从八年前掰回正轨,飞快地在脑海里转了一圈,随即又惊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他强行压住心里翻起的惊涛骇浪,轻声问:“你认识江洋?”   “认识,”少年说,“我和他一个班,关系不怎么好,还当众打过一架。”   周鹏听到这里,深吸了口气:“你做了什么?”   “我陷害了他。”少年根本不打算隐瞒,他站了起来,轻轻一笑,“没想到那么容易,警察从头到尾没怀疑,江洋也没脑子,居然就这么认罪了,我还以为要花点功夫。”   周鹏顿时心里一阵恍惚,他踉跄两步,撑着矮墙缓缓坐下:“是你陷害的江洋,所以朱珂阳才说,两个案子之间有联系。可怎么做到,你自己都只是个孩子,这么详实的计划……”   少年看着周鹏,他实在不明白,当年看起来意气风发的警察怎么会变成这样。   这么多年过去了,他冷眼旁观,周鹏忙碌的生平都记录在了他的小本上,他办过不少案子,被当成过英雄,也被责令写过检查,这个人其实还是有值得欣赏的,从来不向谁屈服,他有自己的想法和理念,他不该是这样。随时都在暴走发疯,像个凭借情绪做事,毫无理性的疯子……   这个计划整整筹谋了半年的时间,每一步都万分小心,事到如今,一切都很顺利,可眼前的这个警察忽然让少年心生疑虑,他能否帮助自己,达到自己所想要的目的?   到了今天这一刻,他们已经放弃了所有,不,实际上他们没什么可放弃了的。当自己所爱,所依靠的,那内心唯一支柱轰然倒塌的时候,那所谓的道德、法律通通犹如薄纸。   人命在他们眼中早已经不重要,既然要下地狱,那就一起吧,让他们在把这冷漠人世化作炼狱,让他们撕开人皮化作恶魔,让那些披着人皮的魔鬼和自己在地狱撕扯。至于那些无辜者,那就让报应给自己吧。   从计划开始,一切就已经成了这巨大的阴谋的一环,每个人都成为了一枚随时可丢弃的棋子。他们无所畏惧,就算臭名远扬,身负万般骂名也在所不惜。   因为他们已经痛失所爱,不人不鬼。因为这世界早就泥泞不堪,所有人都是魔鬼。因为命运编成了一张巨网,把所有人都束缚在了一起。现在已经退无可退了,唯有前进、撕咬……就算眼前的这人没有用也没有关系,事到如今,有无数双手在背后推着他们一步步走到终点。   他狠狠地咬紧牙根,继续说:“没有什么不可能的,一切是我做的,事到如今,我既然出现在你面前,意味着我压根没什么好隐瞒了。实话告诉你,我在半年前就开启了我的计划,一遍遍演算过程,精确时间到分秒,为了完成计划,我甚至拿身世接近江洋……”   周鹏脸色变了又变,喉咙上下滚了一圈,还是没能说出话来。   他颇为讽刺地冲周鹏一笑,冷冷地说:“因为我也是罪犯的儿子,江洋遭遇的我也都遭遇过,我完全明白他心里的愤世嫉俗,知道他对社会的仇恨。半年前,我故意拿我父亲的案子去接近他,在他接受我后,我开始时常引导他对警察的仇恨,还提示吴晓聪把他哥充的网卡给江洋。但是就算这样做,我还差一个时机,本来打算在五月一日市中心庆典活动的时候再断电,可没想到在四月十五当天,突然在手机上看到直播,对我来说简直是巨大的惊喜,那就是老天爷告诉我——时机到了!”   周鹏捏紧拳头,抬头看向李彬,咬紧的腮帮,肌肉可怕地鼓了起来,仿佛一只发怒的斗兽。可少年根本不怕他,自顾自说着。   “而且那间网吧恰好头天厕所堵塞,厕所外挂了检修牌子,我本身就有这个计划,正好免去了暴露我自己身份的危险。当我看见网上好几个帖子呼朋唤友让人们去石碑广场聚集,我就知道当晚肯定会出事。天时地利人和,这简直是绝佳的机会,如果还不做些什么,那简直就太蠢了。于是我按照计划,把泡了泻药的饮料给了江洋,他这个人本来就很喜欢凑热闹,一看见直播立刻聚集同学到了网吧。因为当晚一时兴起的同学实在太多,就算我随后出现在网吧也不会显得打眼。可我不能太晚去,免得警方找监控纪录会发现我,所以我特地打车,赶在江洋到达之间到达网吧,然后躲进厕所的吊顶,一直屏息等待着。”   少年说到这里,颇为得意地笑了起来:“接下来一切简直是太容易了,我先在厕所把江洋弄晕,然后把他塞进吊顶运到楼上,等到了时间,再把他丢到大街上,一切神不知鬼不觉。同时另一边早就等候好的人按时出发,他穿上江洋的校服,刺杀了警察,再飞快逃离现场。我就等到时间成熟,从15楼下到14楼,拿出早就准备好的和江洋一模一样的书包,把血衣和凶器放在里面,到监控死角把书包调换过来。”   他叹了口气:“真的是老天爷都在帮我们,本来我打算第二天装作不小心自己看见然后就揭发,谁知道杨波那胖子出现了。他那多此一举的行为,被我看在眼里。我知道杨波发现了血衣,便主动去找杨波父母反应,最近杨波花钱有些大手大脚,杨波父母自然而然就去找他质问,杨波情急之下推给了江洋。我第二天又故意找茬,让江洋发火找我打架。我太了解我那些同学了,吃个饭闹个矛盾都要拍照发直播,班里混混和班长打架更是稀罕事,他们肯定第一时间拿出手机开直播发在网上。   “我故意由我的口里说出江洋是劳改犯孩子,江洋性格非常暴躁,受不得委屈和冤枉,更无法理解背叛。我一直私下和江洋是好朋友,却在最后一刻反咬一口,指出江洋最恨也是最耻辱的身份。他在背叛和冤屈下丧失理智,让杨波受辱。杨波因为没什么个人魅力,没什么朋友,又格外想获得关注和认可,平时只能靠花钱维系关系。在受到江洋侮辱,又被其他同学指指点点的时候,还得罪了班主任,以后的日子可想而知,由此把仇恨转移到江洋身上,格外想要证明——我是好人,他才是坏人。”   周鹏咬紧牙关,眼睛通红,声音沙哑地摇头:“怎么可能,你怎么能料得到江洋的行动,如果江洋在警方面前说出你,或者警方在厕所里发现机关,你这个计划就会失败。”   “怎么不可能?”少年陡然提高声调,“你不相信是因为你们没有处在我们的生活环境里!从我爸爸变成罪犯那一刻,我的生活就成了地狱,他曾经做线人的事情暴露了,那些穷凶极恶的罪犯不停找上门,我每天都害怕的发抖,去哪儿都能听见那群人砸门辱骂叫嚣的声音,我和我妈不得不不停搬家!”   周鹏:“你为什么不报警?”   “报警?”少年仿佛听了一个天大的笑话,忍不住笑了起来,然而很快他停止了笑意,恶狠狠地瞪着周鹏,“你以为我没报过警吗?那些警察认为郑平的死是我爸害的,他们认为我爸和人设下陷阱,把郑平引过去,郑平意识到落入圈套没办法活着离开,才干脆直接一枪崩了我爸,然后像个烈士一样死在了罪犯的车轮下。”他站在屋顶,居高临下地看着周鹏,冷冷地说,“郑平是个英勇的烈士,我爸是罪大恶极的叛徒,还是一个丧心病狂的罪犯,害死了一个警察,怎么可能会有警察帮助我们!”   “那种地狱的生活,你不会明白,江洋他却明白,因为我和他一样,都不曾从地狱里出来过。我是最了解他的人,他知道因为他是罪犯的儿子,还有那些板上钉钉的证据,警察绝对会认为他是凶手,同样如果他说出我的名字,警察也会认为我是凶手,所以他绝不会说出我的名字,因为他知道我能脱离地狱活得像个人有多难!”   周鹏难以置信:“他相信你,你怎么能这样做?他的爷爷,你去看过吗?老人家他做错了什么?”   “他今天不是已经洗刷了冤屈了吗?”少年眯起眼睛,“你在这里指责我,不如想想为什么我的计划能奏效。不是我让415发生直播,不是我聚集的人群,也不是我派人去侮辱他爷爷。江洋会这样不相信警察,难道不是因为这个社会的冷漠?他爷爷遭到侮辱,难道不是因为你们警方没有查出真相?这一切的原因不正是因为这个病态的世界?周叔叔,你还不明白吗,这里根本就不是人世,我们就活在地狱里!”   “说实话,江洋被抓住后,其实我也很担心警察会对那间洗手间做彻底调查,甚至对录像里江洋突然消失感到疑惑一定要找出答案。然而没有,果然如那个人所说,警察发现血衣和凶器后,一但查证来自死者,再加上江洋说不清楚自己消失的时间,就会认定江洋是凶手。   “因为被害人是警察,加上当天又发生了很多事情——先是那个直播,再加上石碑广场的踩踏事故,还有孙氏集团的案子,警方已经焦头烂额,根本无暇顾及其他。警方所有的精锐都去填补这三个空子,接下来我们买通大量影响力大的博主和自媒体,发动大量水军,朝警方施加社会舆论压力。警方自然想快些破案,那些看似不合理的地方,并没有太大的影响,有绝对证据,有口供,再加上他本来就出生罪犯家庭,只要引导的舆论到位,大多数人已经产生了最简单的逻辑链——罪犯的孩子,就是罪犯。在这样的情况下,江洋就成了真正的凶手,一切如我们所料!”   周鹏难以置信地看着天台上纤弱瘦小的少年,他不敢相信这个小小的孩子居然做了如此之大的阴谋,甚至还杀了人:“那个警察呢,无缘无故被杀害的警察呢?他从来没做过任何违法的事情,难道他就罪该万死?”   “那只是他不幸运,每个人都会不幸,我不想辩驳什么!”少年轻轻吸了口气,冷声说,“就像命运也没有给我任何选择的余地。”   周鹏骤然捏紧拳头,眼中聚集了泪水:“到底是为什么,是因为你这些年的遭遇吗?所以你做下这种事情?”   “怎么可能?”少年缓缓摇头,“其实半年前我就想自杀了,就在这里。”   周鹏一愣。   少年摇摇晃晃站起身,展开双手,站在天台边缘,像小鸟一样感受着空中的风,他轻声说:“半年前,我妈妈因为肺癌去世了,临死前,她告诉了我,当年我爸死亡的真相。那真相太可怕了,我也太绝望了,认为我一辈子都无法和真相抗衡……那天我爬上这里,想从这里跳下去,可我遇见了他,他也不想活了,打算从这里跳下去。”   周鹏忽然意识到了什么,连忙追问:“那个人是谁?他想从这里自杀,是因为王瑶吗?”   少年脸色苍白,他深深吸了口气:“那天我们本来都想死的,可命运太奇妙了,就在他要跳下的时候,突然收到了条短信,那是他女儿的手机,有人发来短信——‘贱-人,你真的死了吗?’,他还没反应过来,接着又收到一条‘可真是条听话的狗’。”   周鹏呼吸一滞:“什么意思?”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有人叫她女儿去死,结果她女儿真的自杀了,那些人不仅不心虚,还发来了幸灾乐祸的短信。没有一个父亲能忍受,看见短信后,他就崩溃了,拼命大哭大喊,那一瞬间,我想到了我爸死的瞬间,我妈也是那样,生命和灵魂就此生生撕裂。于是我决定帮他报仇,反正我们已经不想活了,不如破釜沉舟。本来一度我想放弃,因为杀人实在太难了,可在我发现那个网站,还有那些照片……”   说到这里,他停了停,看向了周鹏,用格外悲凉的声音问他:   “周叔,这些人,不该死吗?”   周鹏浑身一颤,感觉自己已经精神濒临极点,有些支撑不住了。   “厂房你去过了吧,周叔,你知道吗,那间厂房还有一个名字,叫做乐园。”少年轻轻笑着,脸上却格外悲凉,“那些人,把王瑶丢进大坑里,然后坐在二楼,边吃着零食喝着啤酒,边津津有味地看着王瑶拼命想从坑里爬出来。所以他也这样做了,他把那些人丢进了大坑里,打算也津津有味,像视频里那些人一样,鼓掌欢呼,可他一直在流泪,好几次忍不住想要停手,可一旦想起女儿的死,他无法停止,因为那些人根本就不是人,是恶鬼,根本就不该活在这个世界上,我们不过是送他们去该去的地方。”   周鹏感觉自己浑身的力气骤然抽离,他瘫坐在地上,任凭炙阳暴晒着他的身体,他的视线彻底模糊,感觉全世界被盖上了一层毛玻璃,只剩下色彩和轮廓。   他完完全全放弃思考了,他张开嘴,想问这个小小的少年,为什么,为什么知道他的存在,却从来没找过他,可他什么也问不出口,因为他有不好的预感,预感告诉他,一旦他问出口,他的世界将会彻底分崩离析。   可少年还不愿意放过他,他继续咄咄逼人地问:“周叔,听完我说的这些你难道没有疑问吗?既然为王瑶报仇这么简单粗暴,为何还要牵扯到江洋?为何还要搞得那么复杂?”   他缓步靠近周鹏,脸色越发阴沉,然而周鹏一声不吭,两眼发直看着前方。   作者有话说:  周鹏现在的表现不是变弱了,是因为他患有很严重的创伤后应激障碍,从本卷开头就暗示了,多次看见姚大江的身影,莫名恐慌心悸,噩梦,多汗,和容铮以前患病的时候一样。   这部主要写PTSD,因为国内还有很多警察和周鹏容铮一样,正在饱受创伤后应激障碍的摧残,我想反应这一面。   还有,我之所以写这么多面的警察,不是侮辱谁,主要就是中性探讨。   警察也是人,不是万能,他们也会有脆弱的一面。同时他们也会面对很多的诱*惑,如果没有抵挡住诱*惑,就会万劫不复。警察这个职业也很重要,他们不能有一丝轻怠,不然会制造一起错案,害了一个家庭。不是说刑侦小说,一定要把警察写的和超人一样,他们有七情六欲,这很正常,只要坚持正义,守住底线,执着真相,总会看见光明的。 第516章 致命的吸血伯爵(二十二)第二个复仇(大修)   少年冷冷地看着周鹏,忽然一笑:“因为这是属于我的复仇。”   周鹏一愣。   楼顶的大风越发凶猛,在耳边呼啸而过,夹杂着些许惶恐的尖叫,少年若无其事地弹了弹绷紧的绳子,他只是笑,一双大眼睛镶在瘦脱了型的脸上,被风吹得发红,眼泪很快就落了下来,他抬手擦了擦,轻轻地说:“周叔,我在向他们说话,我在借江洋的口告诉他们,身份就是个屁,罪犯的儿子不是坏人,做警察的也不是好东西。”   周鹏耷拉着眼皮看他,问:“你想说什么?”   少年瞪着他,半晌不说话,他手掌撑着地面缓缓站起身来,一边摸着头,一边自言自语地低声问:“我想说什么?我想说的话太多了,找过警察,私信过大V,可没人听,一开始他们是拿我当小孩,后来觉得我是麻烦,没人信我,我没钱没势,最后连父母都没了,江洋他至少还有个爷爷,有谁还会为我着想,帮我这个罪犯的小崽子,我该怎么说呢?”   他说到这里,话音突然一顿,扭过头看向周鹏,目光骤然发狠:“现在我有办法了,我做到了,所有人都要听我说话!”   周鹏皱起眉。   “我要向全世界披露当年的真相!我要告诉所有人,郑平不是烈士,我爸不是罪犯,那个你一直崇敬的大哥,不过是个利欲熏心、贪得无厌的黑警——亏你这么多年还在追查他的死,到头来,不过是个笑话。”   “你胡说,”周鹏摇头,“郑平他绝不是那种人。”   少年可笑地看着他,露出个可悲的眼神:“周叔,你以为你真的了解他吗?当年警方的调查报道,写我爸参与贩毒团伙,设计陷害郑平。周叔你好好想想,我爸因为毒品家破人亡,一直对毒品深恶痛绝,后来之所以愿意成为郑平的线人,也是因为对毒贩的痛恨,这样的人怎么会和毒贩勾结在一起?还有,你仔细回想一下,你们抓了多少犯罪团伙,可为什么偏偏遇上那些贩毒的,人还没到,那群人就先得到消息跑了,难道不是因为有人在通风报信?警察里明明有内鬼,你们心知肚明,可就是揪不出来。其他不多说,我就问你,为什么郑平一死,本市那些毒贩全都在一*夜之间消失得无影无踪——你还觉得他无辜吗?”   周鹏深吸一口气,忍不住站起身,使劲往后抓头发。   “郑平最早就是北城的混混,后来闹出人命,逃到部队里换了身有模有样的皮,回来就成了尊纪守法的小片警。那时候他已经不年轻,却依旧贪婪,只是学会收敛锋芒,一面走街串巷假装勤劳肯干的警察,一面和毒贩勾结在一起,黑白通吃,利用他们手中的情报一路升到市局,进了刑警队,再利用警察的身份通风报信大发横财。郑平,他就是只披着羊皮的豺狼,什么兄弟朋友,不过是他升官发财的踏脚石,居然死都能捞个烈士的头号,他果然是很了不起。”   “你这么说有证据吗?”周鹏双眼发红,声音有气无力,他像是喘不上气,用力咳嗽了几下,擦着嘴角说,“听你这么说,郑平的确十恶不赦,我们这些警察也都是傻子——孩子,你叫什么?”   少年挑眉:“我叫李彬。”   “双木的那个彬?”周鹏看少年默认了,轻轻地点了点头,“好名字,你*妈取的吧,彬彬有礼,形容人文雅,是个君子。”   “你想说什么,想说我配不上?”李彬冷哼一声,“我看你不太舒服,病还没好,那还是别东拉西扯浪费时间。”   “还行,就是体力不支,能扛得住,我就是闲聊,毕竟你也叫我叔叔,我总不能不知道你叫什么。”周鹏朝旁边走了两步,靠在护栏上,艰难地迎着晃眼的光线抬起头,“我就想问问,刚才那些话,你是从哪儿听来的。”   李彬不说话,就盯着他。   周鹏:“所以无凭无据,全靠听说,你觉得委屈,觉得不信你的人都不是好东西,但你又想引人关注,于是干脆自己制造个冤案,想借此让警方的公信力下降,把当年的案子闹大,这样就能逼着警方重新调查,证明郑平是黑警,你爸才是清白无辜的——李彬,做了这些你开心吗?”   “开心!”李彬得意地抿了抿嘴角,“我盼了那么久,就要成功了,马上就要翻案了,一切真相就要大白了,我怎么不开心!”   “可你也杀了人,”周鹏沉声说,“你们故意弄断电闸,引起人群慌乱,再趁乱杀了那个无辜的警察,那个年轻的警察不是坏人,他和你一样,和母亲相依为命,他才大学毕业,人生刚刚开始,有了第一份体面的工作,估计还高兴能让母亲享两天清福,可还没来得及做什么,就惨死在你们的刀下,人就这么不明不白地没了,当妈的还盼着大冷的天儿子执勤完能快些回家,却只能看到儿子冰冷的尸体——李彬,没人开心,所有人都很痛苦,他们要怎么办,又找你报仇吗?”   “大不了一命抵一命,我给她儿子赔命,”李彬大声吼了起来,“我本来就不想活了!”   “可你死了又有什么用,她儿子又活不过来了。”   “这都是你们的错!如果不是你们失职,我爸怎么会被冤枉,我又怎么会杀人!”李彬浑身颤*抖,他痛苦地蹲在地上,用双手捂住脸,“如果不是迫不得已,谁愿意活成这样,人不人鬼不鬼,你是不会懂的——知道事情真相后的我,到底有多痛苦!”   呼啸的风声穿过护栏顺着大楼吹向远方,视线尽头的公路边缘,隐隐约约有交织成串的车灯亮起。   周鹏朝前缓慢走了几步,低声问:“你说的真相到底是什么?”   “那天,我爸得到消息,有毒贩在火车站进行交易。”李彬转过头,从喉咙挤出的话像是条被拉扯绷紧的线,就跟他的神经一样,随时都在断裂的边缘,他仍旧龇着牙,露出布满血丝的眼睛,用一种仇恨和懊悔交织的复杂眼神盯着周鹏,“他担心会像前两次落手,让那群人跑了,决定守在现场,叫那时候不怎么起眼的我去帮他跑腿。那时候我还小,根本没觉得危险,就觉得刺激,拿了纸条就赶紧往市局门口冲。那时候你正好回来,站在大门口抽烟,我对你有印象,记得你和我爸拍过合照,便赶忙叫住你。可你居然把我当成了乞丐,还不等我说什么,就先转身走了。我就想,你果然和我爸说的一样不靠谱,我没办法只能使劲追,结果被郑平撞见,他来过我家,我一看见他就本能的信任,把纸条给了他……”   “万万没有想到,就是我这张纸条,把我爸送上了死路!”   周鹏仰头看了一眼李彬瘦削的面孔,他实在回忆不起当天的场景,只记得郑平忽然步履匆匆回办公室打了个电话,也就停留了两三分钟,看起来心事重重,这才引起他的注意。   他记忆最深刻的是,郑平站在大门,夕阳撒下的金色余光笼罩着他身体,仿佛给他镀了一层金色的光,还不等周鹏调侃什么,他突然神情严肃转过身,张口说了什么,可太小声,他听不清,刚想问,郑平就匆忙离开了。   时间一晃八年过去,尘归尘土归土,深刻的记忆变得模糊,只有一些难忘的细节在噩梦里反复重现,又在李彬有意思地引导下逐渐清晰起来。   郑平是最守规矩的老大哥,做事小心谨慎,往日里就是出门抓个小偷,都要遵循制度拉上两个人,那天郑平却一反常态,选择避开周鹏单独行动。   “郑平看过纸条眼神立刻变了,我那时候太小并不明白,不明白他为什么没有通知其他人,选择独自过去,现在想起来,原来一切都是有含义。”李彬冷笑,“他到了现场找到了我爸,我爸因为痛恨毒贩,坚持报警,可没想到郑平的芯子早就黑了,他看劝不了我爸,就一不做二不休,直接一枪打在了我爸脑门上。但郑平千算万算,没有料到我妈就在后面的车里,看见郑平杀我爸,我妈急了,当即一踩油门撞向了他。老天有眼,他当场就死了,可可笑的就在这里,他明明是个真正的叛徒、卑鄙的小人,出卖我爸,让他背负污名,居然还被冠上了烈士的称号,他也配?真让人恶心。”   李彬说到最后厌恶地一撇嘴,冲他摊开手:“你看,这就是真相。”   周鹏皱起眉。   “我必须要把他那张虚假的皮撕碎,这样才能还我爸公道。”李彬沉声说,“可就算我知道真相,也没人会信,找不到证据,真相、公平、正义……虚无缥缈,我像无头苍蝇四处乱撞,撞得头破血流,绝望到想死,可是老天爷有眼,觉得我命不该绝,让我遇见了他,他告诉我……”他微微一停顿,转身深深看了周鹏一眼,意味深长地笑了起来,“只要问问当年的毒贩,不就知道真相了吗?”   周鹏浑身一激灵,无意识地捏紧了手下的护栏:“那些人都是亡命之徒,狡猾又疯狂,怎么会听你的话?再说了,毒贩的话,怎么能令人相信,就算你说的是真的,他们又怎么可能站出来,承认贩毒,面临的就是死刑——”   “可有些事情比死还要可怕。”李彬一掀眼皮,流露出一个别有深意的眼神,他眯起眼睛,“你还不明白吗?布局到这时候,你居然还没看懂吗?周叔,我爸老夸你不仅是个身怀正义的警察,更重要的是你有看破真相的才能。”   “我——”周鹏脑袋里一片空白,他从未感觉如此疲惫不堪,根本无法思考,更别说搞清楚这些事情的联系。   “王瑶,江洋……”李彬轻轻念了几遍,让这两个名字在嘴里反复咀嚼好一阵后,他才接着说,“他们都是这个现实炼狱的见证者。你猜的没错,我是打算制造一起能引起舆论关注的轰动案件,再逼迫警方重新调查。可怎么做呢,王瑶的事情绝对不能曝光。这个女孩死的太惨,我们不忍心她成为别人茶余饭后嘴里的谈资,更何况,我想到了更好的人选,和我一样,罪犯的儿子江洋——最完美的凶手!为了完成计划,我们必须要制造一个冤案,故意在逻辑链里留下陷阱,等真相披露的时候,警察就会名声扫地,而我就是江洋,犯罪基因的逻辑歧视会被打破,江洋获得清白,我也将得到新生。”   周鹏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我们也没想到会这么顺利,省电视台的直播刚好可以利用,他们做梦也不会想到,这个节目正好是我们所有计划能够成型的最重要一环,我正好可以通这个直播来完成最后两个环节。一旦关于犯罪基因的逻辑歧视链打破,我便可以以冤案受害人儿子身份露面,再通过网络发布当年的真相,没人在乎证据,只要能证明那人真的是毒贩,他的口供就会是事实!”   “没那么容易,”周鹏说,“你栽赃陷害江洋,已经给了所有人提醒,他们会更加谨慎,不会随波逐流,被你所谓的毒贩糊弄。”   “呵!”李彬嗤笑一声,“有句老话,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人的本性,就是这样,不信我们打个赌——”   “小彬,”周鹏撑着栏杆站直,急*促喘了一口气,感觉炙热的空气顺着这个气一下进了五脏六腑,把身体从内到外烧得滚烫,他擦了一下额头上的汗,踉踉跄跄朝李彬走上一步,反手指着不远处半昏迷的朱珂阳说,“放了他吧,他是无辜的,真的,你要报仇就冲我来,当年都怪我,我该拿到纸条过去的,我该发现李义的死有问题。孩子,一切都还来得及,我听出来了,你还没有杀人,你只是被人骗了!放下他好吗,我们去调查当年的真相,查出到底怎么一回事!”   李彬默不作声看了他半晌,单薄的身体站在风口,好几次让周鹏惊心这孩子会不会被风吹得掉下去,他不由又向前了一步,这个三十来岁的铁汉这时格外放柔了声音,轻声喊:“小彬,下来吧。”   “周叔叔,我好累啊。”李彬忽然开了口,他又展开了那双手,缓缓向前走,他走的很轻,周鹏却骤然瞪大了眼睛,感觉心快跳了出来,周鹏看着他从屋顶跳下,摇摇晃晃站在护栏边的矮墙上,只觉得全身的血倏地一股脑涌进头顶。   李彬展开双手,居高临下看着这座庞然大物般的城市,炙热的阳光从头顶撒下,他感到一阵头晕目眩,好像回到了那多年前的晚上,自己跌跌撞撞的跑回家。   沿途的路灯随着他朝前走,一盏又一盏亮了起来,他心里还惦记着爸爸答应的小泥人,欢喜得走路一蹦一跳,觉得自己干了一件大事,内心格外开心。   郑平他是知道的,他爸因为偷鸡摸狗,没事就被派出所找去,十天半个月不回家都正常。那一回他爸妈吵了架,妈甩手回了娘家,家里穷得响叮当,晚上饿得他眼睛直眨巴,眼泪豆子一滴滴掉下来,可怜巴巴地就喊饿。   他爸没办法,把他带到一家卖羊肉串的小摊坐着,说是自己出去搞钱,让他原地等着。   他眼巴巴地望着烤着冒油的羊肉,还记得老板抓了把辣椒下去,肉滋滋作响,香味瞬间飘了出来,可真香啊,他大力咽了口唾沫,肚子咕噜噜直叫,口水从嘴角滴在了地上。   他等了不知道多久,估计得有一两个小时,从被老板叫到边上坐着,再到被赶出店里。他抱着膝盖蹲在公路边上,到处灯火通明,车来车往,他饿极了,红彤彤的眼睛里想的却是他爸,眼泪豆子一串串落在地上,滚在了脚边的臭水沟里,一声声害怕地叫:“爸爸,爸爸。”   有人看他一个小孩可怜,给了他一个冷掉的肉包子,他刚接起来,一只饿红了眼的流浪狗凶神恶然地扑了上来,一口抢过包子,飞快地跑了,而他被狠狠地扑在了臭水沟里,浮着黑油的潲水浸了他一身,那一言难尽的恶臭几乎让他晕眩。   小孩的皮肉嫩,胳膊和小腿立刻剐蹭起几道伤口,皮翻了起来,血丝突突朝外冒着,尖锐疼痛蓦然袭了上来,忽然他感到了委屈。   他想不明白爸爸说好了回来就有羊肉串吃,可过去好久,羊肉串店都关门了,他怎么还不回来,他坐在原地终于忍不住,号啕大哭起来。   这时,一声尖利的刹车声在不远处响起,他还没反应过来,突然一双湿热的大手盖在了他的身上,语气焦急地问:“小朋友,你是李彬吗?”   他泪眼婆娑地抬起头,眼前只有模糊的轮廓,但还是一眼认出了那套警察才穿的制服,他浑身一颤,由于有个做贼的爹,本能地对警察感到害怕,不由睁大眼睛,连滚带爬地想要挣开。   他这番激烈的动作扯到了伤口,疼得他不由停下动作,嘶嘶的喊起疼来,警察连忙放开了他的手臂,觑着他的神色,小心端详着他。他睁大眼睛,带着警惕又恐惧的神色,脸上流满了眼泪鼻涕,脏兮兮的小手紧紧拽着被蹭破的裤腿,有血丝从里面渗出来。   警察逆着光,看不清神情,只是肩膀格外的宽广厚实。像是怕惊坏了小动物,他用格外轻柔的声音说:“小朋友,不要怕,让叔叔看看伤口。”   他警惕地盯着警察的一举一动,那警察动作异常小心,拉开他的裤腿,底下青紫一片,被磕破的口子正在不停渗着血,上面还覆着污水沟里的脏泥巴,不知道有多少细菌。   警察一下慌了,手忙脚乱地把他抱起来,想把他带上车,但他警惕心太强,梗着脖子叫死活不肯,那警察只好在这闷热的夏日把他背在身上,然后就着两条腿跑了两个街道,敲开了医院急诊室的门。   护士给他处理伤口,他疼得叫爸爸,警察在旁边着急地流汗,不停念着:“哟,轻点,孩子受不了。”   那护士哭笑不得,把伤口处理完指着警察对他说:“你爸是警察,抓坏人的时候什么伤没受过,你就这点小伤,还哭鼻子,丢不丢人。”   他抽噎一声,顺着护士指的方向看向那个警察,他的背影高大的像一堵墙,额头上的汗液还没干,弯着腰对着取药窗口的医生不停问些什么,像老太太似的絮絮叨叨,时间有些久了,后面排队的人不满地嘟囔,可又不敢惹他。   不知道为什么,那一刻他没有否认,只是心虚地低着头,拉着那只宽厚又潮湿的大手慢慢朝前走。   他满心的恐惧和戒备此时已经消失殆尽,甚至有些开心,好像自己真成了这警察的儿子,走着走着,他闻见了羊肉串的味道,肚子也适时响了起来,警察轻声问他:“肚子饿不饿?”   他不太敢说,像个小动物似的,只偷偷摸摸观察着警察的神色,确认他没恶意,这才小心翼翼地点了下头。   那一刻,警察笑了,一把把他抱起来,放在了店里的板凳上,打开一瓶汽水放在他面前,咧了咧嘴,对他说:“想吃什么随便点。”   那就是郑平,李义当晚因为盗窃被抓,在被扭送到派出所的时候,他不停喊,有个两岁小儿子在等着。其他警察觉得他这是故意找借口想跑,只有郑平忽然起了心思,跑去路上找孩子。   那时候郑平还在派出所,每天领着李彬上下班,直到李义拘留结束,李义为了感谢他,给他做了线人,时不时提供线索。   李义借着线人费和郑平的帮助渐渐活得有了人样,从此之后也没在偷盗过,郑平也因为李义的消息从派出所调到了市局,然后接连几次立功,又升了职,做了副队。   后来李彬到了读小学的年纪,可因为家长有前科学校不愿意收,郑平就穿着那时候特别飒的新制服领着李彬去学校,说这是我干儿子,才把事情摆平。   李彬渐渐把对郑平的佩服移情到警察身上。他经常偷偷跑到公安局门口,看那些警察忙里忙外。   有好几次被郑平撞见,问他干嘛。   李彬非常不好意思地说,他想做警察。   佩服警察,想做警察,所以那天他爸把纸条给他,他觉得这是一个秘密任务,格外小心谨慎,不敢把纸条乱给人。把东西给完郑平后,他放放心心地去给妈妈打了个电话,他*妈妈那时候在售票点倒卖火车票,每天都在各个票点转悠,正好那天就在出事的北站……   他当时没多想,以为一切如常,开心地坐在家里,边打开电视听着动画片,边把作业拿出来。等他抄完拼音,发现时间已经晚了,便走到厨房先把米淘了,放在锅里蒸。小时候的李彬就要比其他孩子成熟不少,看时间到了八点半,爸妈都还没回家,心里顿时有些不安。   那时候外面的天上黑压压的,空气里湿度也增加,李彬干脆给自己找了个送伞的借口,装了一口袋的伞搭上了去火车站的公共汽车。   当时,他特地多带了一把伞给郑平。   在车开进北站前一个站,突然,车里骚动了起来,他坐在座位探头到窗外看,就看见四五辆警车横陈在北站前的广场上,不远处还不停传来尖锐的警笛声,还不断有警车朝这里开来。   就听见有人在外面闹哄哄地大喊:“开枪了,里面开枪了!”   李彬的心咯噔一下,猛地从座位上跳起来,冲下车,拼了命地朝拥挤的人堆里跑,他的脑袋一直嗡嗡嗡的,直到被人拦住去路他才不得不停下来,死命挣扎着喊:“我爸爸,我爸爸在里面!”   可还没等他挣脱开,不远处警察抬了两担架出来,担架上的人被白布挡着,只有一只手从边上掉下来,他心忽然颤了一下,莫名觉得那只手熟悉。他拼命一挣,推开了抓着他的民警,奋力朝前奔去,结果就在一步之遥的位置,又被一双手拦腰抱住。他使劲挣扎着,声音像是被堵在了喉咙里,只是拼命哭着,歇里斯底,像是整个人要背过气去。   这个曾经憧憬郑平,恨不得把“长大要做警察”六个字刻在脸上的小小少年,在那一刻所有的信念和愿望都随着那晚突降下的暴雨通通冲进了下水道里。   接下来整整八年噩梦一样的日子,他必须咬紧牙关挺过去,他每天过的像行尸走肉,除了学习就是学习,不敢提起曾经的梦想。   每当别人提起自己的爸爸,他都会面露难堪,因为他的警察爸爸死了,不仅死了,还开枪打死了自己的爸爸。他不知道该相信什么,真相是什么,仿佛那是一道不可跨越的禁*忌。   直到去年,肺癌晚期的母亲用那只剩一张皮的手握紧了他,在那个异常冰冷的夜晚,告诉了他八年前的真相。   他的世界彻底坍塌,他不敢相信十四年前背着他在街头狂奔的警察居然是害死自己父亲的真凶,一时间,所谓黑白都彻底变成了一种模糊的灰色。   除了痛苦和悲伤,他再也没能有其他的情绪,这悲剧式的真相吸取了他所有活着的信念,他没有了活下去的勇气。   从殡仪馆抱回母亲的骨灰,他万念俱灰,犹如行尸走肉缓缓爬上了楼顶。   他先是轻轻一跃,跳上了矮墙,再跳上塔吊,风是那样大,几乎要把他吹起来,他的衣服被吹得鼓了起来,底下是那样高,好像万丈深渊,下身不由一阵酥麻。   于是他紧紧闭上眼,坐在塔吊上,展开双手,任凭风吹起他的头发,穿透他纤弱的身体,幻想自己化作了一只鸟,将会随着风在空中自由翱翔。   突然,不远处传来人的哭声,他只好睁开眼朝打扰他的声音看过去,一个和他一样绝望的中年男人正靠在墙边,哭得歇里斯底像个小孩。   他应该也是丢失了最重要的东西,所以活不下去了吧。他忽然心生悲凉,感觉这黑夜无边无际,层层把他包围,根本喘不过气。   那人也发现了他,一时之间忘了哭泣,像是看见了什么可怕的东西,惊恐万分地喊:“同学!”   还不等他回答,那人握在手里像心肝宝贝的手机突然发出一声奇怪的响——   周鹏趁着李彬一时神情恍惚,猛地一跃而起,狠狠地抱住他的腰,原地打滚摔在了地上,他手里的枪也被摔在了不远的地上。   李彬猛然回过神,睁大眼睛,拼命地开始挣扎。   周鹏的下巴被撞了好几次,感觉头晕目眩,肋骨都要断了,本就不济的力气就要用尽,手就要抓不住了,眼看李彬半个身子挣脱开,伸手去抓地上的枪。   周鹏咬着牙,死命地抓扯他的衣服,然而李彬的力气更大,他回身用力朝周鹏受伤的脚一踩,趁他吃痛瞬间飞快朝前扑去,一把摸到了枪。   千钧一发之际,门“嘭”的一声被撞开,支援的警力终于赶到了,魏威冲在最前面,对着李彬刚拿住枪的手用力一踹,剩下的人跟着扑了上来,七手八脚按住了疯狂挣扎的李彬,周鹏把他们挥开,然后两手把李彬死死抱住,朝他们吼:“快去救那个孩子!半空还吊着一个!”   朱珂阳被人拖上来的时候半条命快没了,这孩子吓得两腿发软,根本站不起来,软塌塌地趴在地上,他居然没有尖叫,可能是吓过了头,只是默默流着眼泪,任凭人叫唤都不答声。   周鹏两手抱着李彬,眼神担忧地看着朱珂阳,直到医生护士拿着设备匆匆赶了上来,做了一番简单的检测确认两孩子都没什么事,他七上八下的心才缓和了下来。   总算是救下了两个人,周鹏看着两个孩子被前后两辆救护车带走,又有些担心手底下人手下没准,便指着李彬嘱咐了一句:“那是我侄子,你们小心点。”   李彬似乎听到了,他惊讶地抬起头,远远看了周鹏一眼,忽然他张开嘴,似乎有话要说,可这时候医生已经把车门关上,彻底隔绝了两人视线,根本不等周鹏上前,救护车就扬长而去了。   其实周鹏也没顾上想什么,他已经精疲力竭,脱力地倒在地上,全身的衣服已经汗湿了,在天台暴晒了十分钟,感觉全身被火撩过似的发烫,他干脆脱下衣服,拿矿泉水从头顶浇下去,余光看见魏威满头大汗地举着手机跑过来,他一抬头,冲魏威招了下手:“怎么了,这么着急?”   魏威没比周鹏好多少,全身也汗湿了,但他没周鹏那么不要脸当街脱衣,毕竟对街还有过路的路人拿着手机在对着他们拍照,魏威气喘吁吁走到他身旁,把手机递给他:“刚在天台发现一个手机,我打开看了一下,发现是孩子的。”   周鹏一愣之下,拿过手机,小心点开屏幕,一眼就看见屏幕上的照片,发现那是郑平李义还有自己在认识那天拍下的照片。   他内心忽然感到一阵说不出的悲凉,时过境迁,那么多年过去了,照片里只剩下了自己。   他没想到,李义还有个儿子。   郑平家里是彻底没了,他那时候还没结婚,父母得到消息的时候,老爷子心梗去了,只剩下他*妈还活着,可活着也像是行尸走肉。   周鹏每年逢年过节都会去看看,老太太身体一天不如一天,前段时间他住院,恰好遇见了老太太,说是不小心摔伤了,大半年只能躺在床上。   周鹏长长叹了口气,他翻开手机的通讯纪录,发现李彬朝一个号码打了两个电话,时间一次在早上十一点四十分的时候,一次是在他进天台之前,周鹏狐疑地看着这串号码,莫名有些眼熟。   就在这时,他的手机响了,他忙把李彬的手机塞给魏威,接起了电话:“喂,哪位?”   “周鹏啊,你在忙吗?”手机那段响起一阵苍老的声音。   周鹏一愣,看了眼手机,随后神色复杂地钻进车里:“杨姨,你有什么事吗?”   “不知道有没有打扰你。”杨秋珍语气有些焦急,“我刚刚看电视节目,就是那个省公安厅搞得普法节目,还看见小余了,可有个什么叫做R的人……说八年前夏天,有一起冤案,有个坏警察,为了帮毒贩掩护,杀了一个目击证人,反而成了烈士,那证人却被诬陷成了罪犯。本来……本来我没多想,可刚刚好多人给我打电话,说我儿子……”   周鹏呼吸一滞。   这时,魏威打开了车门钻了进来,急匆匆地指着李彬手机里的通讯纪录说:“这号码是电视台的。”   另一边,手机里杨秋珍慌乱的声音紧接着传来,她说:“……郑平就是坏警察。”   ……   ……   “视频我给你转码发过来了,R打完电话十分钟后,就有人上传视频,还好网警动作快,已经全删了。”电话里多米刚说完,舒墨的手机就响起了信息提示音,他冲容铮打了一个手势,随后原本正在公路上飞速行驶的汽车缓缓停在了路边。   此时才下午三点半,一天里最炙热的高温开始笼罩这座城市,公路上行驶的车辆趋近于零,网络却被一连串应接不暇的消息炸得热火朝天。   容铮拿过舒墨的手机,随意一点屏幕,便弹出好几条耸人听闻的标题——“八年冤案揭发烈士变黑警”“网爆黑警账本,十年内部交易”……   容铮眉头皱了又皱,在旁的舒墨转述多米传来的消息:“有好几个街区出现小范围的人群聚集,不过很快就被发现疏散,看起来不像是有组织的行为,更像是凑热闹的民众自发聚集。主要这段视频太轰动了,加上刚才电视直播里的推波助澜,引起的影响力比我们预想的还要大。还好你及时做了准备,调了部队过来,不然仅凭现在的警力很难控制得住。”   说完,舒墨抬手打开了信息,点进刚发来的视频,那是一段录像。   录像的主角是一个脸色发青、瘦得像骷髅仅绷了层皮的中年男人。背景是个黑乎乎的屋子,看起来很破,像农村里自家搭建的砖土房子,参差不齐的红色砖墙缝里透出些光线,有不少苔藓和野草从缝隙里野蛮生长冒了出来。   他没有被绑,坐在一张掉了漆的木椅上,但肢体语言和神情却依旧是紧绷和害怕,似乎刚挨过揍,脸上还有些淤青,嘴角也破了,额头肿了两个老大的包,暴露在外的手臂和腿上也全都是大大小小的淤青和红点。   舒墨只看了一眼,就眉头紧皱,指着中年男人身上大小淤青说:“全是针眼,这人是个搞粉的,身上没一块皮肤好的,看见脖子那里的淤青没,这人已经‘开天窗’了,估计活不了多久了。”   “嗯。”容铮神情凝重,朝舒墨点了下头,继续朝下看。   视频里,那中年男人正惊慌失措地看着镜头的右下角,那里似乎有人在小声说话,中年男人不时咽下唾沫,吸下鼻子,然后慌忙地点头摇头做回应。   这个中毒已深的中年男人早就活得不成人形,被时不时的毒瘾折磨得神志不清,根本不需要太多威胁,就选择了服从,也就沟通了不到半分钟的时间,中年男人抬手擦了下鼻子,望向镜头,他一张口,就是被毒品腐蚀的一口黑牙,结结巴巴地说:   “在,在八年前,我在火车站那边混,要,要接一批从H市运来的白娘子就是海洛因,结果突然有人接到消息……说,说是被人发现,要我们赶紧撤……可,可白娘子还在车上,好几千万的货,不能,不能说不要就不要,干脆就让我们把东西绑在身上分散带走。我那时候走最后一个,刚出去,就撞上了一个,一个小个子……他非拉着我,不准我走,我急得想跑,便和他打起来。结果这一打,一袋粉掉地上,那可是好几十万,要没了我这命也没了。我急得眼都红了,可那死小子就是死活不放手,这时候好巧不巧,一个穿制服的警察冲过来。我心想,坏,坏了!肯定死刑了,我正害怕,那警察居然没抓我,还把我拉起来,让我快跑,我心想,怎么回事,一看他有些眼熟……好像,好像曾经在会所里见过。我那时候没敢多想,能逃就赶紧逃,抓起那袋粉爬起来就跑,跑的时候我听见身后在吵架,就回了个头,这,这一回头把我吓死了!”   中年男人深深吸了口气:“他把枪……就按着那小个子脑门……然后轰的一下,特别大声,我耳朵都要聋了,那小个子的脑袋瓜当即就打爆了,到处是血和脑浆,我吓得根本走不动,就坐地上,可……可还没反应过来呢,有辆货车从我脚边上开了过去……”   说着,他比划了一下,心有余悸地摇摇头:“就那么近,‘嗖’的一下,就冲过去,然后就听到‘嘭’的一声,那警察被撞飞了,结果那货车没停,那警察从天上掉下来的时候,那货车又朝后退,把那警察给压进了车轱辘里,那场面血肉横飞的!可吓人了!”   说到这,镜头里有只戴黑色皮手套的手拿了张两寸照片出来,放在中年男人面前晃了晃。   中年男人有些近视地眯起了眼睛,他头前倾靠近了些,随后眼睛一亮,用力点了两下头,笃定地说:“就是他,开枪的那个警察!”   他话音刚落,那张两寸照片就被反手贴在了镜头前——那是一张警察的寸照。   看到这里,容铮已经屏住了呼吸,但还不算完,视频后面还附了一个二维码,点进去是几张时代久远已经发黄的纸,不过还依旧很清晰,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名字,每个名字后面还缀了日期和具体数字,似乎是本以“万”计的账本。   很明显这是一份专门纪录毒贩和警察交易的贿赂名单。而里面有个被特地圈了红线的名字,正是毒贩口中的黑警——郑平。   这个时候,容铮几乎一颗心沉到了谷底,即使早有准备,可万万没想到信息的最后居然直指到警方内部。   然而这些所谓的证据和证人证词其实压根经不起任何推敲。吸毒的人大多不人不鬼,丧失人类最基本道德底线,为了毒品甚至可以卖妻卖儿,更别说几句构陷人的鬼话。而所谓的账本,如果查不到银行纪录,只能作为线索不能作为证据。   此时此刻,他已经完全不敢想这段视频之后,警方即将面临的波澜和压力,难怪刚才手机的提示音响个不停,可想而知,这短短半小时,警方名誉扫地,公信力崩溃,接下来是媒体的狂欢,网络不知道会乱成什么样,光是想到即将迎来的一幕,他就感到一阵头皮发麻。   就在他心烦意乱的时候,舒墨拿着手里的平板突兀地开了口:“不对劲。”   容铮转头去看,舒墨正戴着耳机来回看着方才电视直播的录像,他把耳机取下一个拿给容铮,指着屏幕:“你听,有没有觉得什么地方不对劲?”   这一段视频里,R通过热线说了一大串自白,是为了打破余宏军的心里防线,好在之后牵着他鼻子走。   容铮一抬头,闻见了舒墨头发上残留的淡淡柠檬味,一时有些出神,然而嘴上还是低声问:“怎么?”   “这段,还有这段,”舒墨没注意容铮的小动作,把视频拉回到R前几次提问的部分,再反复播放一遍后,转向容铮,“这些问题看起来像刁难,可和问余宏军的有非常大的区别。你看,他问那个推理小说家和自媒体娱乐博主的问题很简单,这些人都是网络红人,说简单点,就算不是R的人,也能知道这些问题可以让他们尴尬。你看,我刚随便一个引擎搜索了他们名字,就会蹦出四五条类似网友质疑。”   容铮先是一愣,随即立刻反应过来:“反而他问余宏军的都非常隐私,不仅局里不知道,恐怕就连他家里人都不怎么清楚。你怎么想?”   “我现在还想不明白,就觉得不太对劲。”舒墨考虑了下,说,“只是觉得,这个人不太像组织里的人,感觉语气欠缺点,没他们那股不可一世的嚣张劲儿。”   “什么意思?”容铮不明所以,拧紧眉头,“你不是说R是个组织,那在电话里说话的分属不同人不是也很正常?”   他偏头看向舒墨,舒墨没吭声,他闭着眼仰头靠在椅背上思考着什么,手指有节奏地在平板上敲了几下:“说话语气不一样,问题也有区别,感觉不是全知全能,不太像那群人,但和上次目的倒是差不多,都是往警察身上泼脏水,还有这段视频,挺有R风格,”他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忽然睁大了眼睛,轻声问:“你说,这个R会不会是有人假冒的?”   容铮嘴唇动了动,想要说些什么,突然听见背后传来几声车笛,他转头一看,边上不知什么时候停了辆警车。   他们这次出来是私车公用,征用了多米那辆黄*色敞篷小跑车,没有挂特殊牌照和特别标识,警车上的交警下来,朝他们一挥手,大喊:“这边不能停车!”   这也是奇怪,整条马路空空如也,就算停在这里个把小时,也不会把路堵了。平时不会有人管,可能今天运气不太好,刚停路边就遇见了交警。两人无声对视一眼,彼此心有灵犀决定不要声张,各自笑了,一边发动车,一边拿出手机查看地图。   车刚发动跑了几步,舒墨忽然按住了他的手,带着一身清新的柠檬清香靠了过来:“等等,走岔了,要往那上边开,从沙滩过去。”   半小时前雷局给容铮来了个电话,支支吾吾给了他一个海滩的地址。容铮看着手机屏幕确认了一遍,发现定位离他们还有一段距离,得要再朝海滩里面开,是靠近海的位置,据说附近有个挺神的庙子,应该就是他们要去的目的地。   舒墨打算下车,刚把车门开了条缝,就被容铮一把拉住,一言不发地朝他使了个眼神,视线意有所指地落在不远处正在朝他们探头的交警身上。   “先别下车,”容铮看着后视镜的眼神冷了下来,压低声音说,“我们再开一段路,你看前面有没有可以停车的地方。”   舒墨立刻会意,当即朝前一指,迎着海边咸湿的热浪,操着一口不知道哪个地方的方言,扯着嗓子撒娇:“达令,就在前面一公里的地方,有家冷饮店,我们去那里,我想吃海鲜!”   容铮不禁笑了一声。   “轰”的一声,黄*色小跑在靓丽的环海公路上留下一串带有尾气的轰鸣声,直到整个车身消失在视野里,那站在警车旁穿着交警制服的中年男人这才拿起手中的对讲机,不太在意地说:“没什么,是两个游客,已经打发走了。”   那头不知道说些什么,中年男人一脸心有余悸,手脚有些发抖,他艰难地吞咽了一口唾沫,擦掉了额头上刚泌出的汗,感觉太阳的热气顺着食道一溜钻进了五脏六腑,他难受地靠着车,从怀里拿出根烟点上,心事重重地说:“又沉海,这月都他娘地沉两回了,还有没有完?”   把对讲机放回车里,中年男人重重地叹了口气,好像感觉很心累,等做了番自我架设后,他把燃尽的烟头往沙滩一扔,伸手拿起帽子,撸了一把湿漉漉的头发,然后转身去开车门。   突然,他听见背后传来脚步声。   公路边连接着沙滩的沙子不是那种细腻的绵沙,而是又粗又大的颗粒,非常硌脚,无论动作有多轻,踩在上面都会咯吱作响。   中年男人神情一紧,浑身运动神经立刻上线,可还没来得及回头,就被人从后面一把捂住嘴,粗暴地塞进了后车座里,脑袋正好一下嗑在在了半开的车窗上,中年男人疼得当即白了脸,张开嘴正要来个惨叫,又被人捉住了衣襟拽了起来,他忙喊:“你们干嘛,这是袭警,可是要坐牢——哎哟!”   他话还没说完,两只手臂被人撇到背后绑了起来,由于长期缺乏运动,这一拉扯直接拽到手背上的筋,他立刻疼得眼泪花直冒,知道自己是遇到了硬茬,登时能屈能伸地哀求起来:“两位爷,这是怎么了,我这是做错了什么事吗?”   把他塞进去的是容铮,刚才他觉得这交警出现的有点不同寻常,于是下意识留了个神,刚转身过去就听交警拿着对讲机说着什么沉海,他直觉这里面肯定有问题,当机立断直接把人先抓了再说,结果刚把人抓住,这交警居然来了句江湖气十足的讨饶。   难不成遇上了个假交警。   容铮和舒墨无声对视一眼,他把后车门一关,分外冷漠地先搜了中年男人的身,把他身上武器装备卸了个干净,然后从他衣服兜里拿出一张证件递给了坐在驾驶位的舒墨,舒墨打开证件仔仔细细看了一眼,随后对他说:“是真的。”   那中年交警内心惊疑不定,搞不清这两人是谁,一听这话,他忙坐了起来,讪笑着说:“是,我是真交警,你们看,这里面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你是管这片的交警?”容铮把证件翻来翻去拿手里看了看,撩开眼皮扫了他一眼,“章平?”   “是,我叫章平,平时就专门管这片海滩,这不快暑假了吗,上面下文件让我们管管乱停乱放,酒后驾驶,这才得罪两位——”   “不对吧。”舒墨忽然插嘴,“我刚刚听你电话里说,你的业务范围挺广,居然还包含了沉海。”   那中年交警好像听不明白,瞪着眼睛装疯卖傻:“什么沉海?这海风太大,你听岔了,我说的是乘船,哈哈,乘咱们这有名的海上渡轮。”   “给我老实点!”容铮觉得这里面肯定有猫腻,准备叫人把他带回去审,突然,车里的对讲机响了,只听那头有人说:“老章,货都已经运来了,马上送到洞里,你快点过来!”   这句明显的黑话让容铮和舒墨的神情同时一紧,这时那中年交警骤然爆发,拼命挣扎着朝对讲机冲去。   他准备奋力一博,朝对讲机那头的同伴求救。   突然,“咔擦”一声,一个冰冷的管状物对准了他的后脑勺,中年交警浑身一僵,耳朵后面立刻应激起了一层细密的鸡皮疙瘩,那是手枪扳倒击锤的声音。   他冷汗淋漓地转过头,果不其然看见一个黑洞洞的枪口正对准自己的额头中间。   这一瞬间,他满身的白毛汗全刷地一下立了起来。   作者有话说:【1】“开天窗”:通过颈动脉注射、股静脉注射的***方式,非常危险,极易当场猝死。 第517章 致命的吸血伯爵(二十三)中计   有这样一个世界,那个世界没有白天只有黑夜,里面的生物都没有眼睛,他们长着人一样的四肢和面孔,却浑身散发着难以忍受的臭味,对了,他们还没有鼻子。   这群古怪的生物居住在城市的角落里,他们到处都是,可你不一定能看见他们,他们昼伏夜出,全部都近乎一样的浑然一体。   他们是被社会抛弃的群体,是神经病,是绝症患者,是孤儿,是乞丐,是残疾,同时他们还有一个同样的身份,是城市里的流浪汉。   “喂,全部上车。”胖司机咬着烟头,拍了拍边上的货车。   小乞丐战战兢兢跟在了人群后面,心里有些忐忑,在看见那黑黢黢的车厢时候,小乞丐忽然有些害怕,他一把拽紧了手边的布包,朝后退了一步。   这动作被胖司机看见了,一巴掌狠狠甩在小乞丐的脸上,小乞丐立刻“哇”的一声痛哭出来,一下引起了四周其他流浪汉的注意。   “哭什么哭!”胖司机把小乞丐朝车厢使劲推搡了一把,凶狠地冲他瞪了眼睛,指着车厢说:“快上去,别他娘的浪费老子时间!”   小乞丐流着眼泪鼻涕,打着哭嗝,一手握住车边上的杆准备爬上去。别看小乞丐个头还没有一米三,爬这种大货车却难不倒他,可因为手里拿着个布包,一下没爬上去。   胖司机本来就很不耐烦,看他爬不上去一下就怒了,走上前一把扯过他的包要往路边扔,那小乞丐立刻跳了起来,拼命伸手去抓,哭喊着:“把我的包还给我,把我的包还给我!”   车厢里流浪汉们一下把视线汇集到小乞丐身上,可他们一句话也不敢说,只是麻木地看着。   在旁默不作声像打手一样的男人走上前:“别闹了,把包还给他。”   胖司机一看男人就有点怂了,悻悻地把包还给了小乞丐,嘴里嘟囔:“不就个破包,宝贝一样。”   “那是我的包,就算是破包,那也是我的包!”小屁孩愤怒地瞪着他,他像一只愤怒的小牛犊,鼻孔一下一下喷着气。   胖司机撇撇嘴:“反正以后你也用不着了……”   “大海,你屁话咋那么多呢?”打手男人忽然一声爆喝,止住了胖司机到嘴边的话。   胖司机意识到自己说错话,忙不迭转身朝驾驶座跑去,男人冷冷地瞪了他背影一眼,呼出一口白汽,等人走远了,他回头看向正抽抽搭搭哭着的小乞丐,说:“快上车,要走了。”   小乞丐向来是十万个为什么,用脏兮兮的手背擦了一下鼻涕,十分乖巧地问:“我们去哪里?”   男人阴沉沉地看着他,低声说:“去公司。”   小乞丐一只手扒在车杆子上,闻言扭过头:“张虎在吗?”   “在,腿进去,关门了。”男人说完,想到了什么,脸上扬起一抹古怪的笑,对小乞丐说,“一会儿到了地方,你就能看见他了。”   小乞丐坐在一片黑暗的车厢里,小心翼翼地摸着脸颊上的红肿,因为疼,轻轻地吸着气,嘴角却不由自主地咧起来。   他终于可以见到张虎了!   ……   ……   “应该就是这个洞。”十分钟后,舒墨和容铮来到了海边礁石旁,在一块像象鼻子的礁石后面发现了个洞口。   叫做章平的交警在枪的胁迫下,依旧没有言无不尽,而他惶恐又不安的神色却告诉他们,事情绝对没有那么简单。很显然,这个中年交警在惧怕一个比死还要更加恐惧的事情,以至于他不能开口。容铮当然知道,有些黑恶势力有许多种办法让人情愿死也不要开口,不过,章平还是说漏了嘴,提起了一个叫做水鬼洞的地方。   阳光炙热,卷着白色泡沫的海浪就着风猛烈拍打在礁石上,石洞里的水汽溢了出来,容铮回到车上,拿了两套防晒衣下来。   “把衣服穿上,里面说不准会冷。”容铮把衣服递过去,一低头,见舒墨躬着腰不动,眉头一挑,“怎么?”   舒墨皱眉:“门锁着,我打不开。”   容铮顺着他的手势看过去,也跟着皱起眉。   水鬼洞门口安了一个轻微锈蚀的简易铁门,风一吹,就嘎吱嘎吱响,上面挂着的锁却不怎么配套。   那锁头足足有半个手掌那么大,构造很精巧,一般的铁丝没法撬开,只能用钥匙开。   “刚有一伙人来过,这里绝对有问题。”舒墨指着沙滩上密密麻麻的脚印,这脚印看上去少说有十来个人,有大有小,笔直地从沙滩旁一个车轮印后面过来。   “海边风大,过了四五个小时,脚印可能就没了,这些脚印应该刚来不久,”容铮说,“那车轮印的宽度,只能是货车,估计这些人被货车运来,跟着全都进了这洞。”   他眯起眼睛观察着四周,这片海域看上去鲜少有人来,从他们所在的地方抬头朝上看,是一个三十多米高的悬崖,像是被一斧子劈成了两半,格外陡峭。据说那悬崖上有座海王庙,正是雷局要找的定位所在。容铮觉得那说不定是雷局给错了定位,他们要找的地方应该是这诡异的水鬼洞。   舒墨站在铁门边,拿着手电筒照着那沉甸甸的锁眼仔细研究。   “这锁我们没办法打开,得叫人来。”容铮擦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拿出手机打算找人,却发现这里没有信号。   “等等!”舒墨忽然叫住他,朝他招了招手,“你看,这锁眼是不是有些眼熟。”   容铮盯着锁眼认真看了一阵,发现实在没能从这黑乎乎的小孔里看出什么名堂:“怎么了,这锁有什么门道吗?”   舒墨皱着眉沉思片刻,忽然,他想到了什么,瞳孔骤然一缩,急迫地抓住容铮的手:“那把钥匙,姚大江死前给周鹏的那把钥匙,我记得你平时随身都带着,这会儿在身上吗?”   容铮闻言一愣,当即反应过来从包里摸出了一把钥匙。这把钥匙他们一直没能找出用途,两个月来多米试过大大小小的银行保险箱,可依旧一无所获,容铮只好把钥匙随身带着,要不是舒墨今天突然提起,他都要把这件事忘记了。   舒墨看见钥匙,眼睛倏地亮了起来,他忙拿过钥匙,对准那锁眼往里一戳,一转,只听一声极其细微的“咔擦”声,那锁居然被这把钥匙打开了。   舒墨和容铮都是一愣,看着脱落的锁和钥匙,愣神了足足有半分钟的时间。他们万万没有想到,这把怎么也找不到用途的钥匙,居然用在了这个地方。   难道姚大江曾经来过这里?不太可能,按照那天他们三人那破釜沉舟的态度,都恨不得掘地三尺把所有乌七八糟的东西全都曝光,如果发现这有猫腻的水鬼洞肯定会冲周鹏提出来。   更有可能的是,当时姚大江绑架孙周兴准备同归于尽,孙周兴情急之下把钥匙交出来和他做交易,想要以此活命,可没想到姚大江还是没放过他,只是把钥匙给了周鹏,接着点燃了炸药。   这么说来,这水鬼洞和孙周兴有某种联系,在死亡恐惧之下,孙周兴拿出来的东西肯定是能够保命的东西。可姚大江那三人和一般警察不同,他们已经是亡命之徒。如果只是一般的东西压根糊弄不到他们,那必然是比孙周兴所做事情还要更加丧心病狂,背后的势力也更加庞大,很有可能这把钥匙指向的就是在背后操控孙周兴的真正幕后策划者。   还有,雷局肯定知道些什么,但他却三缄其口,放着偌大警局的人不用,却找了他这个局外人来帮忙探听虚实,甚至怕走漏风声,连电话都不敢多说,只是借别人的号给他发了个语焉不详的定位——难不成这个幕后黑手就深藏在市局内部?   可细想还是不对,市里的公安系统能量太小,就算藏污纳垢也只是些随时可以抛弃的弃子。按照他们对R的推测,之所以对孙周兴等人紧追不放,为的就是挨个斩断幕后大老板的手脚,把他所有赖以生存的血脉被斩个干净,逼着他露出水面,等他走投无路的时候,再来最后一击,让对方身败名裂。   那会是谁呢?   会是比市还要大上一级,连雷局都不敢声张,已经坐上副厅的胡明海也不敢轻举妄动,对方可以栽赃陷害一个公安厅副厅长做替罪羊,使唤省厅里秘书千里迢迢到小城抛头露面,还有能量压制独立于公安系统的研究所,让他们特殊案件调查组差点濒临解散——这样看来,那样的庞然大物,仿佛不是个人。   容铮停住动作,偏头看向站在身旁的舒墨,风这时候有些大了,把他厚重的刘海吹了起来,露出那双隐藏在黑框眼镜下的眼睛,汗水顺着额头滴下,黏湿了他的睫毛,他只是抬手一擦,半点不矫情,沉稳的像经验丰富的老刑警,没有半点同龄人的浮躁和虚华,让人一度要忘了这不过是个二十出头的小青年。   人的一生都在弥补童年。   他曾经遭遇那样不勘的童年和过去,在最无依无靠的时候,眼睁睁看着自己的最亲的人用最悲壮的方式结束生命。   容铮有点不敢想,多少日夜他在鲜血和尖叫中的噩梦中惊醒,好不容易以为自己脱离了地狱,可还没等喘一口气,硝烟和火光又把他最后一个亲人带走。   容铮脑海里浮现出半年前舒墨对着窗户自言自语的模样,那是多大的伤害才会把一个人的灵魂生生分割成好几块,而真正的罪魁祸首却在逍遥法外,好人全下了地狱,恶人还在狂欢,甚至还把另一个地方制造成活生生的人间炼狱……   他本该有完美的家庭,幸福的童年,和其他人一样,在家人的爱护和关怀下长大,成为一个心智健全、享受大学生活的年轻人。   这时候他应该在校园里和一群志同道合的同龄人打篮球,追女孩,对未来即将踏入的社会怀有朦胧的期待。而不是费尽心思和手段加入警方,去面对那些丧心病狂的罪犯人性至恶的瞬间。   而那个幕后黑手,作为这一切悲剧的制造者,R已经把他逼到了悬崖边上,舒墨真的想在这个时候抓到R吗?   舒墨的能量太小了,不过是个学生,一被撤职连接触案件都不可能。   就连容铮他自己在这段时间都被束手束脚,还没来得及动作,就被斩断了左膀右臂,怎么能和那恐怖的庞然大物抗衡?   R千里迢迢来到平川省,没有舒墨那样被灭门的深仇大恨,但他们能力斐然各怀绝技,又不被各种社会规则、道德法律束缚,他们也是庞然大物,也是丧心病狂的怪物,也是唯一有能力把那个野兽推在大众面前,将他所做的丑事、恶事一窝端。   这段时间R用自己的能力展现了太多,他们能力高出警方,步步设下陷阱,无论警方出动多少所谓专家业内能人,也不及他们的迅猛的反应,反而次次成为他们的踏脚石,名誉也一而再再而三的受损——他们被太多条条框框束缚,无法肆无忌惮,又有太多人毫无信念把警察当铁饭碗混日子,他们该怎么和疯狂的R抗衡?   这次让整个淮赧市司法系统成为笑话的完美计策,是否又是他们的布局?接下来他们又会揭发什么?   看着眼前这把打开的锁,一时之间,容铮感到十分矛盾,因为他忽然感到自己内心深处其实希望R能顺利展开接下来计划,只要不会再有无辜的人受到牵连,就算警方的名誉受损也无所谓。   那幕后不断伸出黑手的怪物太丧心病狂,整个平川省暗无天日,浓重的黑云几乎把这块本来纯净的土地压进无可救药的深渊。   谁能把那些个在平川省设下的所有毒疮通通清除,还老百姓一个睡得安稳的夜晚?   是循规蹈矩的警察还是丧心病狂的R?   如果罪大恶极的R能先抓出那个怪物,舒墨或许不再执着报仇,成为一个无忧无虑打着篮球的学生,过他自己的人生……   “我说,”舒墨突然出声打断了容铮的胡思乱想,他拿出手电照了照洞口,对他轻声说,“你在外面守着,我先进去看看。”   容铮不同意,示意他退后,先等候支援,然而舒墨不等容铮反应,“嘎吱”一声,根本不顾容铮瞬间铁青的脸色,先一把拉开了铁门,迅速地钻了进去。   什么支援,他已经等不及了。   这洞是天然形成的,洞口高三米,宽四米,里面很黑,一眼看不见底,也不知道有多深。舒墨不能确定洞里有没有人,他尽量脚步放轻,把手里的手电光调小一些,然后摸着湿滑的洞壁,小心翼翼朝洞里走去。   舒墨走得很快,大概半根烟的功夫,就看不到一点光了,四周的黑暗像活了过来,不断吞噬着前方的路,手电微弱的光照在上面,反而显得有些瘆人。   洞里的空气也开始变得浑浊,四处弥漫着一股令人欲呕的臭味。这种臭味混合着尿骚和烟味,还混合着洞里长期不通风的腥臭味。舒墨把电筒对准一边的角落,发现有不少人丢掉的烟头,有几根还半干没有湿透,估计人还没走多久。   一阵海风不知道从哪里吹来,带着“呜呜”的声音,被洞里封闭的环境一扩大,听起来像是有几十个人在一起齐声哭泣,就算是胆大如舒墨,在这黑暗的洞里,也会不由自主感到恐惧。   地上的苔藓多了起来,脚下的路开始变得难走,舒墨凝神屏气,走得格外小心,同时竭力张望着四周,好在这洞里的天然隧道一条路笔直朝前,没有什么分岔路,中途也没遇见什么蝙蝠蛇,还算安全。   又走了大概二十来分钟的时间,前面的路旁突然出现了一个直径一米五左右的洞,洞里黑漆漆的,里面隐隐有水声传来。   他拿手电筒照了照,发现洞口不高,底下有水,但不深,水光能直接照到池底的沙子,估计也就半米深,可他不敢往这里走,因为这种浅池一般连着海,一旦涨潮连跑都来不及,如果有其他人的话,也不会选择这条不好走的路。   他回头顺着原路走,大概走了一千米,突然踩到了什么柔*软的东西,同时他听见身后传来了脚步声,没等他反应过来,下一步就觉得脚下一滑,狠狠地摔在了地上,手电也随之脱手到一边。   舒墨急忙捡起手电,回手朝方才那处探去,这一照,差点把舒墨吓得魂飞魄散,容铮不知道什么时候跟过来,一脸冷白皮被强光一照,像个没有五官的怪物,正四肢着地趴在地上。   舒墨一惊之下条件反射,反手给那伸过来的脸狠狠一巴掌,直接把容铮打懵了,容铮脑袋“嗡”的一下,接着反应过来,抓住舒墨挥来的手臂,忍不住笑了一声。   舒墨一听这笑声,当即就认出了容铮,不由心里低声骂了一句,觉得丢脸到了极点,语气便有些咄咄逼人地问:“不是叫你门口守着,怎么进来了?”   容铮很无辜地看他:“你一个人,我不太放心。”   舒墨已经被吓得后背全被冷汗浸湿了,好半天才缓过神来,听他这样说,也不好回什么,一抬头看见容铮脸颊明显的手掌印,顿时感觉更加窘迫,更说不出什么话了。   好在容铮的注意力全放下脚下,他蹲下身子,借着手电的光照,看见了刚才让舒墨摔倒的东西,那是一张写着水泥两字的空编织袋。   “这个拿来有什么用?”容铮皱起眉,举起手电飞快照了一下四周,忽然他感到脖子一冰,反射地朝后一跳抹了下后脖,同时抬起手电照向头顶。被海水腐蚀的洞壁十分粗糙,悬在头顶一米高的地方,是密密麻麻的钟乳石和一些溶解的岩帘。   这些钟乳石经过不知道多少年的演变积累,像倒挂的石笋一样竖立在他们头顶,和平常在内陆溶洞看见的用五彩射灯照射的漂亮天然石笋不同,这里全像针一样细长,颜色是半透明的白色,间距很低,在黑暗中很难发现,数量大到惊人,就光目光所及的地方就有足足上百根。   两人惊叹着大自然的鬼斧神工,一时间忘记刚才的小插曲。可在这样令人惊叹的景象下,更加令人心惊的是人类到来过的痕迹,那张写着水泥的编织袋代表着什么?那些门口只进不出的脚印的主人又在哪里?   回答他们的是无边的沉默,这里完全没有生命,只有永远的黑暗。   他们伴着不知道哪里来的水声静静地往里走,这条通道比他们想象的还要长,越朝里走,他们发现人类留下的痕迹就越多。   有的地方散落着几张纸片,他们拿起其中一张看了一眼,发现上面的字都被水模糊了,只能依稀辨别是一串号码。   在一个角落,他们还发现洞壁上有血痕,像是什么人撞在上面,旁边还有砍刀的痕迹,看得他们更加担忧起来。   他们一路走的很警惕,神经一直紧绷着,好像担心这怪物巨口般的隧道里会蹦出个什么鬼东西,很快就感到了疲倦,这种高度紧张低氧环境里所需要体力是正常情况下的好几倍,但他们一刻也不敢休息。   舒墨途中看了一次手表,发现他们走进来已经有一个小时,马上就要到下午六点了,却还没有发现一个人的影子。   那些人会在哪儿呢,十几个人,怎么一点动静都没有,就像,就像是死了一样……   舒墨忽然心头一惊,猛然间意识到了什么,一把抓住正在前行的容铮:“刚刚那个交警好像说了什么沉海,那些水泥会不会……”   容铮刹那间神色忽变,不等舒墨说完,突然加快速度跑了起来,舒墨紧跟其后,他们跑了约十来分钟的时间,终于见底,可这里居然是一条死路!   “人呢!”舒墨拼命晃动手电,强光所及的地方全是被苔藓覆盖的石壁,他焦急地捋了一把头发,“怎么没有路了。”   然而就在这时,容铮忽然叫住了他,他回头一看,只见容铮神情格外严肃,目光直愣愣地盯着地面,那是一条拖痕。   舒墨悚然一惊,那是很明显的水泥印,而水泥印另一边是深不见底的水池,有一串气泡不停从水里冒出来。   那下面有什么?   舒墨身上的寒毛全都炸了起来,无端生出一种毛骨悚然的预感,只觉得脑袋轰的一下,浑身血液骤然冲上头顶,他顾不上拦住他的容铮,疯了似的冲到水边,一头扎了进去。   冰冷的海水像针一样刺着他的皮肤,舒墨在水中睁开了眼,打开了手电的强光,但刚照亮眼前的水域,舒墨的眼睛一下子瞪大了。   那简直是地狱的景象。   数不清的尸骸站立在水下,有男有女,有老有少,脸已经完全僵住,是一种慎人的惨白,表情定格在死亡的瞬间,带着窒息痛苦的神情,头发像海草一样在水中飘浮,两只手曾奋力向上挣扎,而脚踝却被锁链锁住,尽头是一块不可能挣开的沉重水泥块。   舒墨目瞪口呆,根本无法形容这样的场景。   简直是名副其实的海底坟场。   他们是活生生被丢进水里,锁链四周皮开肉绽,他们奋力挣扎过,但完全没用,只能在痛苦绝望中窒息而死。   舒墨汗毛倒竖,冲上脑门的血液也如潮水般退了下去——这里简直是个万尸坑,不知道有多少人沉在里面,难不成那个让交警几番改口的沉海说的就是这个?   这些人可真是丧心病狂到了惊世骇俗的地步!   这时,容铮一把把他从水里拽出来,在他耳边大吼:“舒墨,我们出去,马上出去。”   舒墨浑身颤*抖起来:“我数了,里面有十三个人是刚死的,我们要是早来两个小时,我们就可以救活他们!”   “舒墨你听我说!”容铮紧紧抱着他站起来,“马上就要涨潮了,我们必须马上出去。”   舒墨摇头,拼命挣扎脱开他的怀抱:“我要再下去一次,我看见有个锁链是空的,应该有人逃出来了……”   说话间,水已经开始盖过脚背,速度太快了,要再不出去,他们俩肯定会淹死在这洞里。   眼看情况异常危急,容铮心里焦躁越来越多,来不及等舒墨纠结,直接伸手迅速拽起舒墨,把人拉着往外跑,舒墨却不肯配合,拼命挣扎想朝水里跳,非说有人还活着,容铮这时候顾不上其他,直接用手铐把人拷住,然后扛在背上往外跑。   容铮刚跑了几十步,突然舒墨一把抓住他的领子,在他耳边沉声说:“你听,有人在游泳……”   容铮仔细一听,居然真听见什么声响——有人正在“啪啪”地拍打水,他一愣之下,忙退了回去,转头往水池边看,骤然屏住了呼吸,只见一个瘦小的身影像水鬼一样缓缓从水池里爬了出来,那是一个瘦得像猴的小孩。   那小孩看见他们,眼睛一下瞪大了,立刻目光惊恐地哭叫了一声:“我不要钱了”,然后四肢并用地准备逃回水里,这时候根本来不及开口,那孩子半个身子就已经没在水中,容铮飞快追了过去,趁转身的功夫,一把拽住小孩的胳膊,然后死命朝岸上拖:“跑什么跑,想死吗?”   小孩脸色发青,因为呛水有些呼吸不上来,一直用力咳嗽。   容铮和舒墨对视一眼,这个突然冒出来孩子模样奇怪,穿着不合身的背心,过大的短裤就用一根尼龙绳系着当腰带。   这孩子看着可怜,他脸色苍白,长到肩膀的头发一缕缕贴在脸上,在闷热的夏日浑身冻得像冰块,不停打着哆嗦,也不知道在水里待了多久,皮肤已经皱成了橘皮,要不是一直喘着气,简直要疑心是个水鬼。   “别怕,我们是警察。”容铮先自报身份,把上衣脱下盖在了孩子身上。   孩子刚经历过生死,好不容易逃出来,此时已经吓得六神无主,警察这个名词代表什么都彻底忘记了,他只是用不信任的目光直勾勾地看着他,生怕一个不留神,就会被人扔回水里。   舒墨剧烈呼吸着,看见小孩,他松了口气,此时他已经迅速恢复镇定,余光瞥见正极速上升的水平面,他忙大喊:“水涨上来了,快跑!”   容铮连忙把小孩屁*股一托,背在了背上,舒墨紧随其后,在后面打着手电筒照路。   他们简直是拼了命在跑,可很快发现那后面的水涨得飞快,等他们反应过来的时候,水已经漫到了膝盖,后面的路全部被涌上来的海水堵住,由于水的阻碍,他们奔跑的速度也跟着不得不缓了下来。   容铮咽了口吐沫,看了看前面的深不见底的路:“你还记得我们来的路吗,还有多远?”   舒墨喘了口气,拿手电仔细照了下周围的景物,然而这个洞实在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隧道是完全笔直的斜坡,四周是粗糙的石壁,头顶是像针一样笔直的钟乳石,之前还有地上的烟头塑料袋可以辨认,现在被涨上来的潮水一淹,那些东西全都不见了踪迹。   他们刚刚下来的时候花了一个小时,潮水涨上来却只需要二十来分钟,这简直是在和死亡赛跑。   容铮用力朝前跑了几步,突然转过头对舒墨说:“你不要管我,自己往前先跑。”   舒墨摇头:“我和你们一起,这潮水再怎么涨也不可能把整条通道全淹了,我们再加快些速度,你放心,我水性好的很,憋个两三分钟没有问题。”说着,他把手里的手电筒举高了一些。   容铮劝说了几次无果,只好由着舒墨,他极力加快速度,身上的小孩终于看出他们是来救人的,不再费力挣扎,倒是省掉了不少力。   他们奋力在洞里奔跑,然而不到十分钟的时间,水已经漫到了舒墨的胸口,还好容铮长得高,但也没多大用,现在他们已经没法奔跑,只能用走,而且每走一步,体力便会巨大的消耗。   剧烈地喘了几口气后,舒墨感觉有些绝望,难道今天就要死在这里,一想到这,他脑海里就浮现出方才看见的地狱景象,那些密密麻麻在水里站立着的尸体,因为窒息而痛苦的表情,令他悚然一颤,不由自主哆嗦了一下。   就在这时,容铮抓住了他的手:“别害怕。”他嗓音有些沙哑,却带着一如既往的笃定,“我们会出去的,我会带你出去。”   冰凉的手握住了舒墨的手,十指交叉,舒墨反手用更大的力气紧紧抓住了他,他们并肩而行,手牵着手,他们靠得这么近,甚至能听见彼此的心跳和呼吸。   这一刻,仿佛整个世界只剩下他们。   没有尸体,没有罪犯,没有紧追不舍的R,没有过去的血海深仇,一切都归于平静。   这条黑暗又沉默的山洞,有他们彼此扶持。   就算是死亡,也不是那么令人恐惧。   舒墨方才慌乱的心一下镇定了,他冷静地举起手电筒照着前方,即使视野所及的地方到处都是水,他们已经彻底看不见路了。   水位越来越高了,很快到了舒墨的肩膀,容铮必须把孩子举起来,坐在肩膀上才行。   前方是光照不到底的黑暗,在一片“滴滴答答”的水声,舒墨有些绝望地小声开了口:“其实,我有件事情一直没有告诉过你,我——”   然而容铮不解风*情,突然指着不远处的前面说:“你看,那里是不是一堵墙。”   舒墨打起手电,调到最强光照过去,果然是一堵墙,他连忙打起精神,激动地说:“到岔路口了,离出口不远了!”   “好!我们快走!”容铮说完,把手放在舒墨腰间朝前猛地推了一把,“你用游的,会更快些!”   舒墨一下被推了老远,回头一看,容铮正朝他挥手,而就在他身后,又涌上就一道潮水。   尽管心急如焚,但舒墨只有奋力朝前游,他高中的时候是学校游泳队的,游起来非常快,几乎是分秒的功夫就游出了岔路口。   刚才他发现的那个一米左右洞口,现在正不停往外冒水,难怪水涨得那么快。他回头去看,发现容铮和孩子已经分开了,两人一前一后朝他这边游来,那孩子水性极好,很快就到了他跟前,容铮也紧跟在他后面。   接下来由于情况太过紧张,他们没有再互动过,都是默不作声地闷头朝前游,这时候头顶细针一样的钟乳石越来越少,很快只剩下一些贴着洞顶的岩帘,这时候的水已经迈过头顶,只就留下一个手掌宽度的空间,供他们呼吸。   大概又游了几分钟的时间,他们都感到了精疲力尽,到了这会儿,他们已经全部凭意志力和肌肉的惯性硬扛着,容铮还要时不时帮一把小孩和他。   舒墨停住动作,把脸贴在洞顶深吸了一口气:“怎么还没到出口?”   容铮靠过来,摸了摸他的头:“再加把劲,就快了。”   这句话听了不知道多少次了,舒墨苦笑了下,用力深吸一口气,继续把头埋在水里,拼命挥动手臂和腿。   这时候,游到前面的那小孩在水里忽然扑腾起来,舒墨下意识去抓他,只见小孩呛了一口水,口吃不利索地喊:“有方!咸面尤方!”   舒墨一时没反应过来:“什么,什么面条?”   小孩拼命拍着面前的水,兴奋地大喊:“有光,这里有光。”   舒墨忙把手里的水电关上,只见黑暗中,一道不易察觉的细小光束从洞顶笔直地打在水面上,形成圆形的光斑。   舒墨肾上腺素一下极速飙升,浑身重新充满力量奋力游了过去,对准那光点用力扒拉了几下,没想到那是个用鸟用树叶和唾沫筑成的鸟窝,轻轻一掰,咸湿的新鲜空气顿时朝他涌来。   舒墨忙扭头大喊:“是洞,这里有个洞!”   容铮连忙跟着游了过来,他们先把孩子从洞口里推出去,再各自撑着洞口爬出去。   舒墨把容铮拉上来后,他感觉浑身的力气都用完了,手脚都不是自己的了,他像烂泥一样躺在礁石上,任凭海风吹着他,等过了好一会缓过劲了,他才感叹道:“我们活下来了!”   这时候天边一片赤红,和蓝色的海洋交接成一线,美得不可方物。   容铮笑了笑,他坐起身,轻柔地拨开舒墨湿漉漉的头发,在他额头上亲了一下——   “我说过,会保护你。”   舒墨眼皮一眨,握紧了他的手。   ……   舒墨换了身衣服坐进车里,他们拿到了两个小时前的监控纪录。   一辆和嫌疑车辆相似的冷链货车进入了视野里,车辆驶入海滩后就从监控里突然消失了,直到一小时后才重新出来,却并没有原路返回,而是径直去了海王菩萨庙,又在那里耽搁了大概半小时的时间,那货车才开出来。   根据多米从天网那边查出来的地址,货车在那之后驶入了离海滩不远的一座渔村,然后再也没有出来过。   由于整个行动透着不同寻常,容铮没有找本省警务系统的人员,而是他昨晚专门通过他父亲的关系从临省调来的武警部队。   中年交警和救上来的小孩全都被赶来的支援秘密转移,这时候红色的夕阳已经染红了整片海滩。为了不打草惊蛇,满是阴魂的水鬼洞又恢复了原样,离退潮时间还有五个小时,他们派了两队人装作游客留在了原地,还有一队以捐赠为名进了悬崖顶的海王菩萨庙。   容铮没敢声张,把所有信息汇总编了条短信发给雷局,他刚发完,手里“叮”的一声,一条来自多米的邮件发了过来,容铮刚准备点开手机屏幕,又一通电话打到了舒墨的手机上,舒墨直接在车里开了公放。   “那货车前排上坐了两个人,我试着把图像放在系统上检索了下,居然发现这两人都有前科。司机还好,就是寻衅滋事;坐在副驾驶的那个就厉害了,身上有人命案子,在八年前参与了一起恶性绑架案,导致两死一伤,但因为不是主犯,只判了死缓,又改无期,去年年底的时候说是服刑期间表现不错被假释了出来。我把他们俩资料邮件发给你们了。”   司机叫做崔大海,二十岁出头,不高但很胖,整天游手好闲,是看守所的常客,三天两头在外惹是生非,不是喝酒闹事,就是为了女人打架。   副驾驶坐着的叫崔航,三十四岁,额头上有道疤,八年前参加了一起震惊全市的绑架案。   据说当时规模搞得很大,就连临市的警力都调了过来布下天罗地网,可没想到对方是亡命之徒,手里有枪。不知道是不是拿钱后心慌,直接朝靠近的路人开了一枪,那人当场就死了。逃窜过程中,警方的车在后面围追堵截,就在大街上展开了激烈的枪战,又死了一个设卡检查的辅警。   警方好不容易把他们逼到海边的一处悬崖上的时候,这帮匪徒居然不要命了,径直把车开进了海里。后来把车打捞上来,在后备箱找到人质,尸体已经开始腐烂,死了有三天了。由于受害人受到保密,简报里对其遭遇就大概写了四个字“惨无人道”。   由于匪徒一伙在海里全部顺利逃脱,警方把视线转到水性好、又对附近海域了解的渔村里,很快把崔航一行人抓捕归案。   多米接着说:“这两个人还有个挺有意思的,他们都来自一个叫做东泊的渔村,就是现在那辆货车停着的那个渔村。”   容铮一听渔村,眉毛就跳了一下。   电话那端多米语速飞快:“我上网搜了下,发现这个渔村不简单,虽然是渔村但不捕鱼,按理来说应该穷得响叮当,却家家都翻修新房子,还开了小轿车。五年前有个大型房地产公司看中他们那片地,答应按照市场价格十倍进行赔偿,可谈判队伍还没进村,就连车带人被赶了出来。再后来这项目的牵头人不知道受到什么威胁,居然连夜带队坐飞机走了。还有一点更神奇的,现在都2015年了,这村子居然还没有通网。”   不愿意拆迁能理解,但不通网就有点匪夷所思了,毕竟这一带不是深山老林,基础设施都是完整的,每家每户的条件也都不错,也有不少年轻人,如果不是不缺钱,那就一定是某些不为人知的特殊原因。   他们前去村子附近查看的人发回了消息,说这座渔村外面修了非常高的围墙,人进出都必须通过一扇大门。   这扇大门平时都是关着的,外面还守着两个身强力壮的年轻人,有车进来的时候,年轻人会主动上前攀谈。乍看上去有点像封建社会的藩王城池,进城出城还得接受侍卫检查。现在还说不清到底怎么回事,为了不打草惊蛇,容铮让所有人全都原地待命。   “池剑刚才说,这多半属于家族式自治村寨,让我查下民政局那边还有附近派出所的记录,结果这一查发现了蹊跷——在近八年的时间,这个渔村居然没有通过婚,也没有报过警,就连消防也一次没有叫过。”   “一个完全封闭的村寨?”舒墨诧异地问,“没有人管吗?”   那端池剑拿过电话,解释这种村寨现象:“像这种以族姓聚居的村庄,各有各的族规,只要不违法乱纪外人谁也管不着。而且不仅外面固若金汤,里面的村民也大多沾亲带故,犯事大多带进祠堂族规处置,不会交给外人。就算我们冲得进去,他们也不一定肯放人,说不定还打草惊蛇让人跑了。”   “那要关起门做点违法犯罪的事情还真挺方便,不仅不用担心邻居举报,连抛尸现场都是现成的,却偏偏要把活人沉海,难不成是心理扭曲的反社会人格变*态?”舒墨慢吞吞地喝着凉茶,把发来的邮件从头看了一遍,问容铮,“你怎么想?”   “这崔航和崔大海虽然都有前科,但也没胆子去杀这么多人,我感觉更像是受人指使的小喽啰。还有那个交警,明显知道沉海的事情,还帮忙驱赶靠近的人……无线电你也听见了,能肆无忌惮通过警用无线电传递消息,说明很有可能这片区域的交警都被买通了。”容铮打着方向盘转了个弯,透过车窗看见不远处的派出所时,沉下声音说,   “这个村子明摆着有问题。能买通公务人员帮忙保驾护航,后面盘根错节的关系网绝对不小,说不定不止几个交警,连附近的派出所和村委会都可能被打点过了。尤其这种家族式村庄,以血缘关系为纽带,把人安插*进政府机关好行个方便,如果真的做了什么违法买卖,就像你说的,一旦关起门里面就神不知鬼不觉。”   舒墨在旁轻轻皱起眉。   容铮偏头看他一眼,说:“他们不动声色杀了这么多人,手法干净利落。我估计,这种尸坑不可能只有一个,就是不知道杀这么多人是为什么?连环杀手由于变*态心理不可能群体作案,个人作案的时候由于体力各方面原因受害人不可能太多。还有一点让我奇怪的是洞口的脚印,这十几个人怎么就没有一点反抗跟着进了山洞?”   多米问:“有人拿枪在后面威胁?”   “不保险。”容铮说,“人都要死了,还怕什么枪,那边是旅游区,到处都是人,十几个人里面随便逃出来一个,他们这个藏尸洞就废了。我们看了那个洞的规模,看上去用的时间已经很久,从没被人发现过,而且按照那个数量,不可能一次只沉一个。”   “除非……”池剑想了想,说,“他们不知道是去死的。”   “很有可能,”舒墨把最后一点凉茶喝完,略微思考了一会儿,“我当时看见那场景,想的是不是附近渔村迷信,有人拿活人祭祀。可我们刚才救出来的那个小孩,在昏迷前突然嘴里喊了一声:‘我不要钱了’。”   容铮也想起来,他们和那孩子刚见面的时候,那孩子就把他们当成罪犯同伙,万分惊恐地喊了声:“我不要钱了!”。   “我有个想法。”舒墨伸手扶了扶鼻梁上的眼镜,“我觉得,那群亡命徒很有可能以钱为借口把人骗进山洞。但天上掉馅饼的事情不可能不让人怀疑,现在随便大街上抓个人,说给他钱让他钻车厢进山洞,不是被当成疯子就是歹徒给报警了。这样说法说起来有些匪夷所思,可结合我们遇见那小孩的反应,说明受害人和歹徒之间形成了某种信任关系,能让受害人乖乖上货车进山洞。同时他们这种信任关系是扭曲的,单方面的。受害人连坐车的资格都没有,比起做事拿钱的雇员,更像是唯命是从的奴隶。”   容铮手指轻轻抠着方向盘,这底下发现的尸体,已经是震惊全国的大案,一个渔村再怎么封建愚昧,也应该知道是掉头的买卖,难不成真有人要钱不要命了,那这钱不言而喻,是比起他们命来说更多的钱。   容铮觑着路口刚亮起的黄灯,缓慢踩住了刹车:“雷局之前联系我,说的语焉不详,按理来说,以他公安局局长的身份,发现这种事比我们好查,但他避开了局里的人单独联系到了我。而且他早不联系晚不联系,偏巧在今天……”   他微微眯起的眼睛里出现针尖似的光芒:“R刚在网上放出警察和毒贩私下交易的内部账本,对方就把这群人往海底沉,看起来就像是急于掩盖证据、杀人灭口。雷局担心证据全被销毁,又担心打草惊蛇,所以建议我们过来查,可又不愿意提供细节,说明他不敢查,也可能通讯设备受到监视,因为现在的市局不干净,八年前就有刑警内部人员被买通为他们通风报信,现在的局势只会更加严重,昨日朝夕相处的兄弟说不定今天就给你一刀。” 第518章 致命的吸血伯爵(二十四)蹊跷   多米在电话那端倒抽了口凉气:“不是说江洋那案子,怎么又扯到贩毒了,这摊子也扯得太远了,再这样下去,我会开始ptsd的……”   “这就说的通了。”这时,池剑在一旁不动声色地插了句嘴,“我刚还在想,这R为什么突然提起八年前的案子,现在清楚明白了。你们想孙周兴当时死的时候,这R突然消声灭迹,我们还觉得奇怪,竟然他能耐那么大,为什么不干脆把孙周兴背后的人全都给捅出来。现在看来,是因为市局这边还不够干净,查不到,就算查到什么,也会被人推出另一个替死鬼不明不白遮掩过去——当时唐副厅长的死任谁都觉得蹊跷,可谁也不敢往下查,只为了保住头顶的乌纱帽,迫不及待想结案了事,就连一个公安厅副厅长的死,也敢不明不白,这里面的水不知道会有多深。”   他的声音逐渐冷了下去:“现在他们利用江洋案让本地警方公信力全无,再爆出警方和毒贩有牵连,看似揭露冤案,其实是让老百姓对警方内部产生怀疑——八年前就有警方内部人员和毒贩勾结,不难联想,八年后这关系网只会越来越深。接着,他们再爆出本地有毒品交易的消息,由于舆论关系,本地警方不可能再参与调查,那只有从中央直接调人过来查。”   电话内外的调查组众人,无声被这盘大棋惊得面色阴沉,R手段一如既往,而从前被他们利用充当棋子的警方却终于成了对手。   ……   不是单单一个派出所,也不是某个分局的刑侦人员,而是整个警察队伍,就连统管全市警察的市局也成了藏污纳垢的场所。   一起让省市各部门都恨不得插一脚的未成年杀警案,把警察冤屈写得众人皆知,在这两个月的不动声色纵容下吃尽了红利,还专门搞了个所谓的普法直播节目,然而却自己狠狠打肿了自己的脸。   当时江洋被骂的有多狠,警方现在遭受的非难就有多重。   难怪这段时间R不动声色,纵容市政警方各级,将他们好不容易扯出来的欲海市官商勾结的贪腐大案,掩盖在了他们最擅长的互联网上,甚至推波助澜,帮了一把。   怪不得江洋刚出事,网上就钻出各种所谓同学邻居的爆料,就这么一起简单的案子,还莫名其妙维持了两个月的热度。想来无论黑白各方人马都出来作妖。   有想把415直播案的影响化为最小的省厅市政;有利用被杀警察提高警方声誉的警方系统;有差点因为孙周兴被牵连出来的“罪魁祸首”;还有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疯狂R组织。   现在仔细想来,最恐怖的不是这丧心病狂的杀警嫌犯,而是背后群魔乱舞的各方势力。   从始至终,没有一个人关心过,到底是谁杀害了那个年轻的执勤警察,真凶是谁?动机是什么?目的又是什么?所以才制造出这么大一起耸人听闻的冤案。   “可上面那些人就算来了,一时半会也查不明白。”舒墨暗自把心里震惊压了下去,沉声说,“之前我们调查的五起案子,全都是R为了引人注意,故意投石问路,目的是为了翻出背后的各方势力,同时在民众中间提高自己的影响力。我们特殊案件调查组从成立以来,手里经过的案子都是他们有心设下的陷阱,每调查出一起案子,就是在这盘棋局里走了一步。   “而就在刚才,省厅那边由于舆论压力不得不把调查组重组,对于本地警方来说,调查组现在是唯一拿得出来的门面——毕竟警方内部肯定觉得,比起外省派人下来,由我们来调查更好操控。不过,抱着这个想法的人恐怕要失望了,与其说我们是警察系统的精英,倒不如说是有人故意给我们机会,想把我们打磨成一把为己所用的利刃。”说到这,他好似已经看破了一切,轻轻笑了一声,“你们猜,这个人是谁?”   舒墨说的语焉不详,像是在打哑迷,池剑摸不着头脑地“啊”了一声,问:“汉斯?”   “唉,这不是说了半天R,怎么又扯出教授了?”多米一愣,随即又想到了什么,震惊地压低了声音,“难不成……其实他是个腹黑老头,是我们一直在找的终极大魔王?我就说,研究变*态的多半心理也有问题,没想到啊,他把我们都骗了!”   舒墨:“……”   这两个蠢货。   容铮无声地笑了一下,在多米大逆不道开口的时候,他就不动声色按下了录音键。   武警部队行动迅速,乔装打扮后潜伏在了东泊村附近,监视来往车辆和人员。   这种行动最怕有人给罪犯通风报信,章平本来就是下面的小喽啰,听说水鬼洞的秘密被发现,吓得一股脑把自己知道的全交代了。   他了解到的情况有限,不知道被害人的身份和被害缘由,不过还是整理出一份基层警员腐败名单,基本都是从东泊村出来,长久地潜伏在体制内为他们做内应。   最令人头疼的就是这种关系盘根错节的地方,名单上的人倒是好抓,可浸营这么多年,谁知道名单外的人会不会有问题?   于是剩下的人兵分两路,一路制造了一起事态严重的假车祸吸引附近交警,另一路直接装扮成被本地商户骗了的外地游客,吵吵闹闹涌进派出所,把这两个地方折腾得忙的不可开交。   时间紧迫,要找出东泊村杀人灭口的秘密迫在眉睫,同时还要查到R在其中扮演了什么身份,预测他们下一步动作。   在下班晚高峰最嘈杂的车水马龙中,容铮快速把这些日子私下查到和R有关系的信息简单说了一遍——从他们加入调查组的纪录片杀人狂,邪教灭门案……再说到欲海市的孙周兴,所有案子看似没有联系,但往深处一看会发现实则互相牵连,一环扣着一环,好像有股无形的力在背后非要把看着很清的池水搅混,可每次要查到最后,也都被不知是谁的“上面”给压了下来。   原来在他们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这R和那深藏背后的“幕后黑手”早就暗地里交锋了不知道多少次。   “怪不得总有人想让我们解散,”池剑一顿后说,“调查组虽说是由淮赧市牵头组织的警方内部部门,但成员筛选到最后,却没有一个是从平川省警察系统出身的,没人能通风报信,有些心里有鬼的人当然会不放心。”   “我们是来自五湖四海的警界精英,各自能力不用说,虽然也受到部分限制比如没有独立调查权,但行动却可以不用循规蹈矩死守规矩,有先斩后奏的特殊权力,在遇见紧急情况的时候,甚至还能调动外省军警力量前来支援,完完全全避开了平川省。这些人花费了大量时间金钱好不容易打通的内部关系,到我们这儿全废了,能不忌惮我们吗?我们这个特殊调查组说起来是为了调查恶性案件组建,实则更像是被挑选出来,专门和平川省的警察队伍做抗衡。”   一直没吭声的白冰震惊在了这三言两语牵扯出来的阴谋诡计中。她和池剑离开两个月,刚才才搞清楚了R这些日子布下的棋盘,这又听了一群人有理有据的分析,惊得好半天才理清楚来龙去脉,她长长出了口气,突然开口,把话题重新扯了回来:“你们说,这水鬼洞的钥匙是孙周兴临死前给姚大江的,会不会就是R故意给留给我们的线索,想让我们找到海底坟场。对了,这附近有个海王菩萨庙,你们说会不会是东泊村的人搞封建迷信活动,像是定期给龙王祭祀活人什么的?给那个幕后人祈福长生不老?”   “对,”多米说,“电视里都这么演的,说什么位高权重的人快死了,就听巫婆的话找祭品,挖人的心肝吃,唉,封建迷信可真害人!”   “可我怎么感觉……应该和今天揭发的陈案有关。”舒墨缓缓摇了摇头,他似乎想到了什么,转向容铮,突然问,“你还记得我们去年遇见的那个小乞丐吗?”   容铮先是一愣,随后迅速反应过来——去年,有个小乞丐被一群热心的大爷大妈拉到市局门口,他们当时只是经过,结果舒墨扫了一眼,发现那小乞丐穿着十分奇怪。他的袖口和裤腿都被打了死结的绳子绑着,以至于小乞丐脱不下裤子,大便小便拉了一裤裆,浑身散发恶臭。舒墨直觉不正常,后来带回局里一查,一下炸开了锅,原来这小乞丐身上绑着一堆毒品。   可这小乞丐嘴严的要命,又像是神经不太正常,被禁毒大队的人拉着半年,又是请犯罪心理专家,又是从国外请儿童心理学权威,竟然连一点消息没透露出来。   到现在也不知道,究竟是谁这么丧心病狂,利用一个心智不全的小乞丐运输毒品。   “我们今天救下的那孩子穿的衣服不合身,头发长打结多,手指也粗糙,刚医生看了一眼,说这孩子极度营养不*良,比同龄孩子还要小上一圈,身上还有不少伤疤,看起来像是受过虐待,许久没人照顾的样子。”舒墨说着眯起眼睛,手指轻轻敲着座椅边的扶手,“我当时在水里看那些尸骸的时候,光顾得上震惊,没有细想,现在仔细回忆起来,他们的穿着打扮,全都是副流浪汉的模样,你说,会不会和那小乞丐一样?”   容铮目光闪了闪,当即明白了他话中的意思。   “现在各关卡查的那么严,如果我是毒贩,想要避开检查不动声色运输毒品,比起利用交通运输,不如就用两条腿走。流浪汉这种人群一直属于高风险死亡,低风险调查——因为就算人死了,失踪了,也没人会浪费警力资源和时间去查。毕竟乞丐这种职业都属于流窜犯,从不登记注册,两张报纸就地捡一个纸壳就是家,除非有特殊原因,都是哪里有钱去哪里。可一副面孔一条路走久了,也自然会脸熟,要是把这些运过毒品的流浪汉放回去,这些人又没有所谓的‘职业道德’,回头万一喝多了张口就说,岂不是暴露了自己,所以不如就干脆杀了,没有比死人更让人放心的。”   多米在电话那头结结实实打了个寒颤。   “这些人本来就没多少警惕心,说给钱让他们钻货车去山洞,也不会有危机感。流浪汉嘛,比这些地方还差的环境都待过。成天活在别人的眼色里,成天低三下四,长得像人,活得却连狗都不如。我估计,在他们被拉进山洞,被人锁起来绑在水泥的时候,他们都很有可能没有反应过来对方要害他们,所以现场才没有多少挣扎痕迹。而且那个山洞,就算把人放在里面不管,也会因为涨潮被淹死,只用等潮水退了,再进去把尸体扔进海里,连手都不用脏。”   多米问:“这么说来,那个渔村很有可能就是制毒贩毒的窝点?那现在就带人冲进去,以免夜长梦多,抓他们个措手不及?”   “不行。”容铮摇头,“现在抓了他们,顶多抓十几个顶罪的小喽啰。渔村里不会有什么关键证据,毒贩向来警觉,也丧心病狂,说不准还不等我们动作,这个村子里的人就全没了。打蛇打七寸,我们必须查到点上,不然就是白费功夫。”   多米:“那怎么办?等R发消息——你好,罪犯在xxx,已经被我们控制,你们来人就行。”   容铮伸手敲了敲方向盘,低声说:“既然雷局跟我们通了消息,说明他应该知道不少东西,只是现在他情况恐怕也不容乐观,说不准正被人监视。”   白冰说:“那简单,我现在就去一趟市局,装作追查江洋的案子,和雷局私下通个气,然后偷偷把那小乞丐找个借口带出来,让他和今天下午救出来的小孩见一面。”   容铮一点头:“行,得快,我们要赶在R行动前下手。”   “等等,还有个事。”舒墨听他们唾沫横飞地讨论半天,突然开口打了个岔,他好整以暇地调整了坐姿,然后拿出一堆资料翻开,迅速在上面的日期做了记号,又递给容铮,“我觉得八年这个日期可能有些特殊,我查了下资料,发现不少事,都正好发生在八年前,感觉不像是个巧合。八年前渔村突然开始封闭,不和外届联系,警方从毒贩处受贿的账本也正好是从八年前开始,还有嫌疑人崔航在八年前曾参与一起绑架案,我总觉得这里面会有什么联系——白姐,你去市局顺便查一下,那个绑架案的受害人到底是谁?”   就在这时,容铮的手机亮了一下,去调查海王菩萨庙的人发回消息——   “容队,我问到寺庙里的小和尚,说是今早有大老板给庙里送了金佛,可后来不知道怎么,又把金佛抬走了。”   “哦,哪有送了东西,还带走了,不够虔诚啊。是出了什么问题?”舒墨眼珠一转,“问到这个老板是谁了吗?”   “问到了,姓许,是恒通海运的老板,还是市人大代表……”   他话还没说完,容铮愣了一下——恒通的船,正是在海里把唐副厅长遗体打捞起的船。   他话音未落,在电话那端多米突然莫名其妙高声叫了一声,结结巴巴地说:“快,快看手机……刚省、省电视台发了条微博说,今晚八点,R会亲自去电视台参加访谈,说是……说是要揭露本市的一个贩毒团伙……”   所有人脸色微变,略带惊讶地打开了手机,想要看这到底怎么回事。   这时,舒墨却忽然睁大了眼睛,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不好,要出事!”   容铮莫名其妙看向他。   舒墨一把按住了他的手机:“快,快派人去恒通海运——”   ……   ……   与此同时,恒通海运总部许久未响起的一部座机电话,突然要命似的叫唤了起来。   坐在菩萨前莲花座上的许中山好似被忽然惊醒,他猛地睁开眼,冷汗涟涟放下手里的珠子,然后摇摇晃晃地站起身,走到电话旁,电话声却突然停了。   这时,他的儿子许锦霖心事重重地敲门走了进来:“爸,出事了,有人把我们在警方有内应的事情透露在了网上。刚刚海王庙和东泊村也都来了电话,发现突然来了一大批陌生人在探听消息,多半他们办事不利,被人察觉了,我们要不要及时断腕?”   许中山轻轻吸了口气,他面色苍白地扶着墙,缓缓走到书桌旁坐下,自从两个月前孙周兴出事,他就忍不住心惊。每天吃斋念佛,庆幸还好孙周兴已经死了,牵扯不到自己。可一回想,在这艘大船同享富贵的人,如今一个又一个栽了进去,现在只剩下自己,做这大船的唯一舵手,他不得不收紧手里的业务,花了大把的钱和关系才把孙周兴的事情就地掩埋在了欲海市。   可昨晚,他梦见了孙周兴。孙周兴说他死的不甘心,他还没劝好,又跑出来那个化成厉鬼的女人,满身是血,说要朝自己报仇。今早自己匆匆忙忙去了寺庙,想的就是安抚他们,没想到中途出了意外,金佛居然占了血。   许中山做事向来不张扬,过分警惕,但这也是好处,比起那些人的买卖,他手里的才是最要命的。制毒贩毒运毒哪一条出来,都是十条命都换不回来的,也是国家一直从重打击的,所以他一直以来小心谨慎,在警方内部安插了不少内线,这么多年来,警方一直知道本市有一张毒网,可怎么查也没查到他头上,可以说是手眼通天。   那张网上暴露的内线名单他倒是不慌,那么多年过去了,之前的那些人早就因为各种原因没了。就算能有什么,相信那位也可以摆平了,牵扯不到自己,还有另一位,八年前的那件事已经给他警告,让他不敢轻举妄动。   可现在,却有人透过他设下的重重防线注意到了东泊村,还接近了刚去过的海王菩萨庙,那水鬼洞的秘密被发现是早晚的事情。这些倒不算什么,村子没了可以再找,水鬼洞的事情正好可以推到渔村头上,就说他们封建迷信搞献祭活动,就算警方查到自己也没什么,法治社会,没有证据谁也奈何不了他。   等等,不对,如果是警方行动,怎么他一点风声都没得到!   许中山目光猛然阴狠起来,难不成内线都被发现了?   许锦霖大概给他说了网上的事情,每说一句,许中山的脸就更阴沉一分,到最后他仿佛苍老了十岁。   难道昨晚的噩梦,是某种预兆?   许中山沉默了一会,迎着下山的夕阳,看着许锦霖,这个儿子一直让自己看不惯,好好一个男人成天化妆打扮,可却是自己几个儿子里最和自己心意的——做事不拖泥带水,心狠手辣,才让自己这么多年的生意都平平稳稳。   这些年其他儿子都死了,只剩下一个他了。   可惜了,到头来,他连个种都留不下来。   想到这里,他脸上流露出悲哀的神色。   十分钟后,他的所有亲信都得到消息匆匆忙忙赶了过来,一关上门,这群人就开始唠唠叨叨,互相抱怨指责起来。   “大哥,这下怎么办,我们要不要出去躲一躲?”   “对,趁警察现在还查不到我们,赶紧乘船逃公海去,等风声过去了,我们再回来。”   可所谓风声过去,是一年两年……还是十年呢?如今时局变化朝更夕改,等他们再回来只怕物是人非,等他们散了,自然又有其他人接这摊子,哪里还有他们的一席之地。   可惜了,平川省那么大一个聚宝盆,外可通海运,内可通水运,从市政到警局早就打通关系,事到如今,居然为他人做了嫁衣,想到这里,没有一个人甘心的。   “这么多年了,大家该赚的也赚够了,现在收手也是好事,免得有钱赚没命拿的好。”许锦霖不动声色开了口,嘴角微扬,带着股阴阳怪气的味道。   然而没人敢吭声,因为这许锦霖杀人不眨眼,不仅杀外人,连自己人也不放过。去年一个兄弟丢了货不小心引起警方注意,直接被许锦霖灭了满门,就连怀着孕的儿媳妇都没有放过,一刀剖了肚子,八个月的婴儿剁了喂狗,那场景,到处是血,就连手上有人命案的兄弟看了都两腿打哆嗦。   众人忙不迭地点头称是,就在这时,一直没吭声的许中山忽然重重地咳嗽一声,悲伤地睁开眼:“你们跟了我那么多年,生死与共,滚过泥巴,打过江山,吃过苦头,都已经算是我的手足兄弟,可惜,可惜……”   他开口嗓音沙哑,带着满身的悲呛,这个年轻时候叱咤风云的人物,此刻穷途末路之时,展露出从未有过的脆弱。   “老四,当年你跟着我被仇家追杀,我俩死命逃,居然被逼进了一间仓库,那时候你跟我说,就算命没了,也要保我出去,最后你缺了条腿,右手也废了,不知道是不是老了,我最近每次看见你,就想起那天的场景。”   老四眼睛微红,说起那日,长长叹了口气,低头悲伤地看着自己缺失的残肢。   许中山撑着龙头拐杖,缓缓从座位上站起来,走到最近的人身上,拍了拍他的肩膀:“这么多年,大家荣辱与共,曾经刚做事的时候,我们就喝过血酒,拜过把子,那时候我们说过什么?”   “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唉。”   “我们八个兄弟死了不少,现在只剩下我们四个,七零八落,老七当时被警察围堵,为了保全我们,直接撞上了大桥,当场死了。”许中山闭上眼,他走到大门前,不动声色地从里到外反锁了。   此时,屋内所有人陷入了一片沉默,好像眼前正闪过往日的回忆,他们手里的钱,都染过血,带着命。   “这个R我知道,当年孙周兴就败在他手底下,经营多年的事业没了不说,命也没了。”许中山长长叹了口气。   “所以我们现在就得赶紧跑,时间来不及了,大哥,现在离八点还有两个小时,不要浪费时间,赶紧回去收拾下东西就跑吧!”老五着急地说。   “跑哪里去?”许中山凄凉地苦笑一声,摇摇头,“就算跑到天涯海角,只要还活着,对那位来说,我们都是威胁。”   一时之间,屋内陷入了沉默,他们仿佛忽然间意识到了什么,脸上出现一片浓浓的哀痛。   许中山迈着沉重的步伐走回座位,每当拐杖触地的时候,所有人都会忍不住哆嗦一下,他把抽屉打开,从里面拿出了一把枪,还有几颗子弹。   在场五人看见枪的瞬间,脸上血色骤然褪*去,身体也克制不住地颤*抖起来。   “我们的孩子呢?”一直沉默的老三泪流满面地开了口,“他们是不是也要………”   “你们放心吧。”许中山举起手里的枪,对准了他的额头,凄然地笑了一下,“只要我们死了,那个人就放心了。”   下午六点半,太阳还没下山,十辆外地牌照的军用车忽然停在了恒通海运的总部,百余名荷枪实弹的武警官兵鱼贯而下,被匆匆赶来的总经理和保安主任拦下。   这番景色震惊了四周的居民和海运内部的工作人员,总经理顶着巨大压力和武警人员讨价还价。   突然,一声巨大的枪声骤然在头顶炸开。   总经理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继而反应过来,举起一只手,慌里慌张喊:“出,出什么事了!”武警一把推开他,咆哮起来:“快,快!冲上去!”   六楼董事长办公室,五声枪响在屋内骤然响起,许中山胸*前全是血和脑浆,最后老五忽然拼了命跳起来,一把推开拿着枪的他,飞奔到大门前,不过还好他有先见之明,大门早就被他反锁了。   老五躺在血泊中,一颗子弹穿过他的肩膀,一颗子弹穿过他心脏,他浑身强烈抽搐了一下,死命地抓住门把手,缓缓地转过头,看向一步之遥的许中山——   “我不甘心……”   他用尽最后一口气,想要说出来,可只张了张嘴,血迅速地涌了上来,他躺在血泊之中,瞪大了一双不甘心的眼睛。   枪声停止,硝烟和浓郁的血腥味却溢满整个房间,四具尸体或躺或坐,穿着价格不菲的定制服装,手腕上的表就能在这座寸土寸金的城市买栋房,然而现在这些东西却没了用,像是应证了那句——赚再多钱,生不带来死不带去。   许中山跌跌撞撞回到座位,他举起手枪,对准吓懵的许锦霖,他张了张口,还想说些什么……   我虽然经常骂你,可你是我最喜欢的儿子。   我不想让你做我的买卖,专门把你送到了国外,可你偏要回来。   我不配做你的父亲,把你带到这个世界,却又要收回你的命。   强忍着眼泪,许中山举起手里的手枪,颤*抖着对准儿子。   “呯——”,又是一声令人头皮发麻的枪响,许锦霖被子弹穿透了胸部,仿佛挨了巨大的撞击,摇摇晃晃地朝后退了一步,坐在了柔*软的真皮沙发上。   到最后,他一句话也没说,只是嘴角微微上扬,笑了起来,和他平时一模一样。   许中山拿着枪,呆呆坐回座位上,这时外面嘈杂一片,中气十足的命令声就在一墙之隔的地方响起来。   来得真快。   他冷冷地想着,举起手里的枪,把冰冷带着血腥味的枪口塞进嘴里。   忽然,他想起八年前的一幕,他那时候在学校门口,接孙子放学,却正好碰见了一个眼熟的女孩,第二天第三天整整一个月他都观察那个女孩从隔壁高中出来,那个女孩长了一副和他爸一样让人讨厌的面孔,那时候他爸逼得自己不得不砍掉自己的手脚——死了好几个兄弟——老二,老八都是折在他的手里。   他必须要给对方一个警告,他趁那孩子高三晚自习放学比较晚,直接尾随把对方绑进车里,那女孩性子烈,被折磨得不成人样后还拼命诅咒,说自己一定会化成厉鬼,在前面等着他们。她知道自己活不成,拼死在自己的胳膊咬了一条口子,到现在,那个牙印都在自己胳膊上……   他还来不及回想,门突然被撞开,眼泪迷糊了他的眼睛,就看见穿着制服的人冲进屋里。   在朦胧中,他仿佛又听见的电话的铃声,像是在急不可耐地催促着他,他凄凉地笑了一声,猛地抠动扳机。   ……   ……   世界上总有那么多阴差阳错的事情,尽管拼尽全力,做好完全之策,最后的结果却不尽如人意,所以当所有人闯进办公室的瞬间,都不可置信地看着里面的场景。   这的确非常不可置信,就连容铮都这么觉得,这个对手和自己连交锋都没有,甚至只得到了一些细微的消息,连证据口供都还没拿到手,他们就急于自杀了。   回忆起孙周兴,那个到死都在和警方掰手腕的狡猾狐狸,许中山死得太干脆,好像就是在告诉他们——我的确就是罪魁祸首,但我宁为玉碎不为瓦全,就算是死也不愿意被警方抓住。   舒墨黯然地走进那间到处是血的房间,六具尸体横陈在屋内,在这闷热的不透风的夏日,血的恶臭已经抑制不住地朝外渗去,黏糊糊的粘着他鞋底的塑料,让他不敢乱动。   容铮低头看着许中山的尸体,他把枪塞进嘴里,轰掉了半个脑袋,舌*头和下巴正耷拉着垂出来,脑浆喷了一墙,如果不是确认了监控,许中山从始至终没有离开过,容铮都要疑心,是不是换了个人。   “你刚才想什么?”容铮问舒墨,“你怎么知道会出事?”   “毒贩本来就心狠手辣,对别人是,对自己也是。”舒墨戴上手套,用镊子扯开身旁尸体上的衣服,从头到脚翻了个遍,最后从外套的内袋里夹出钱包,“除此之外,毒贩还有个特点,嘴紧。因为被警察抓住,不过就是一颗子弹,死得干净利落,被自己人抓住,那就惨了,不说满清十大酷刑,全家灭门也是有的。这些人惯常刀头舐血,为了表示对老大的忠义,会直接自杀逃避审讯,也保全了家人。”   容铮皱紧眉,转头朝屋内打量一番,最后目光落在桌上的电话上:“你是说,有人让许中山自杀保全自己。但还是说不通。”   舒墨把钱包丢在一边,抬头看他:“怎么?”   “R在网上说要揭露本市的贩毒团伙,是在晚上八点。”容铮指着许中山手腕被人抓扯而弄坏的手表,“他们是六点五十分死亡。如果我是许中山,得到消息知道自己可能暴露,第一时间想到的是赶紧离开,许中山本身是做海运的,短时间偷渡到公海完全有可能,到时候躲在国外,改名换姓一样不是可以重新来过?”   舒墨轻轻摇了摇头,微笑了一下:“通过孙周兴,他们已经见识过了R的手段,一旦布局,他们纵然有千百方法也很有可能掉入R的陷阱。”   “所以,他们必须要想办法破局。”容铮皱着眉走向他,“孙周兴的案子到孙周兴的死为止,所以许中山必须死,因为只有死人才不会陷入陷阱,才不会暴露更多信息。”   “但真的死人就不会入局了吗?如果我是R,肯定也会把这一步算进计划里。他宣告晚八点上他要说出一个消息,为什么要这么具体呢?”舒墨低头看着脚边的尸体,“这个人死得最不情愿,从座位逃到大门,拼命想要出去,可许中山早就下了杀心,不可能放他走。”   “一个不愿意死的人,却做了毒贩,说明贪图享乐,可又贪生怕死,他一定会为了不死,准备很多东西,比如能威胁许中山的东西,可许中山心狠手辣,连亲生儿子都能杀,自己死都不怕,怎么会害怕威胁?”容铮猛然意识到了什么,“他有幕后黑手的把柄。”   “这种亡命之徒,应该会把把柄随身携带,毕竟这是很好的筹码,能活命的筹码,尤其在这种危险的时候……”舒墨提起尸体的手腕,“咔擦”一声,用力撬开手表的背面。在容铮瞠目结舌的目光中,舒墨拿着镊子从里面夹出一张sd卡,朝他微微一笑:“看,R的陷阱,死人都逃不过。”   舒墨的语气里带着不易察觉的兴奋,即使转瞬即逝,但是还是被容铮发觉了。容铮看着舒墨,有种说不出的古怪感觉,好像这一刻眼前的不是舒墨,而是他回忆里疯狂的哥哥。   太不对劲了,就算是想要活命的毒贩,怎么会刚刚好带着重要的证据,如果有这么重要的证据,为什么在许中山杀他的时候不拿出来保命?   刚才他一直蹲在这具尸体旁是在做什么呢?明明屋里有六具尸体,所有人的第一反应是先走向许中山,然后一一确认其他尸体的身份,再慢慢进行搜索。舒墨的行为很明显不同寻常,而且过于刻意,任凭谁都会心怀疑虑,容铮甚至有种感觉,舒墨在急迫期待着什么,已经开始不管不顾了。   难道他是想借R的手,逼幕后黑手露出真容?   容铮沉默地站在他身旁,半晌,他面色如常地站起身:“快八点了,我们走。”   舒墨却一把抓住他,意味深长地举起手里的小卡片:“我们得先把这个,报告上去。”   容铮看着他,笃定的眼中冒着细小的精光,方才皱紧的眉,竟舒展了个干净。   此时,无论是谁在布局,谁在陷阱,谁是猎人,谁是猎物,已经无关紧要了。   所有下过象棋的人都知道,无论最后“将”怎么逃,只能在九宫里面活动。   即使夏天的晚上来得格外晚,但他们出来的时候,整片天空已经陷入了大半的黑暗,只有天边的霞光泛着血一样的红色。   许中山的死格外意外,警方只好加快行动,把东泊村和海王菩萨庙全部封锁了起来,也如容铮预料的一样,这些人把所有的事都推在了许中山身上,那种隐隐到此为止的预感再次降临。但他知道这次不一样,因为冥冥中,有人在搅和想要搅乱这风浪,只是疑惑的是,这到底有哪几波人。   特殊案件调查组一行人和周鹏带领的市局警方正在焦急地赶往省电视台。   同一时间,某些人比他们还要焦急。   办公室里的电话响了一声,他就焦急地接起来,但他没有说话,只是沉默着拿着,紧张的呼吸声透过话筒传到另一边。   几句话后,他本来焦急的脸上出现几道裂痕,额头上汗水溢出来,在冷气充足的屋内,莫名起了一身热汗,他踉跄向后退了几步,跌坐在座椅上。   身上的衣服不停干了又湿,眼睛从一片清明变作密麻的血丝。耳朵里是“嗡嗡”的耳鸣声,脑袋里好像钻进了一柄小刀,扰得他头疼,平时总是计谋百出的脑子里此刻乱成一团。   夜晚的时钟格外安静,每个分针晃动得令人头疼得闹腾,他坐在座位上深吸几口气,直到秒针整整走了十圈,他才从那阵心慌意乱的乱麻中缓缓地回过神来。   许中山,R,电视直播,爆炸,孙周兴,陆阳……这一幕幕场景犹如倒叙的影片一般在眼前一片片闪过,恍若隔世,眨眼间又仿佛就在昨天。   怎么回事?怎么突然就被逼进了险境?   他满手是汗地拿出手机,点开触目惊心的新闻头条,他皱着眉看着那些揣测今晚直播的评论,腮帮不停咬紧又放开。   这都是奸计,他们根本什么都找不到,就算是最后被发现,只要许中山不出卖自己,一切都会好的。   许中山是最听话的,也是嘴最紧的,不会像孙周兴那样自作主张,就算是死,也不会出卖自己。   只要自己不自乱阵脚,就不会出事……   他忽然又感到有些放心,闭上眼,等待心情慢慢平复,他才重新睁开眼,继续翻看热搜,几分钟后,忽然,他的心骤然一停,眼睛猛然间睁大了——   “恒通海运被查”   他惊恐万分地扶住扶手,短促地呼吸几口,汗水从额头掉在衣领里……怎么回事?他心里充满疑问和恐慌。   深呼吸一口气后,他先强自镇定下来,点开了那条热搜。   “淮城晚报——警方突然围攻恒通海运总部,疑似发生激烈枪战,六具尸体被抬出。”   怎么会?警方有行动,怎么自己一点消息都没得到?   他抹了一把眼睛上的汗,点开了底下的评论——   “1L:我靠,什么情况,R刚出预告,警方就查?”   “4L:照片好吓人,全都是血,死的好惨啊。”   “6L:我正在吃饭,头皮都发麻了,有没有人说说到底怎么回事?”   “9L:我同学在恒通海运附近上班,据说一下来了四十多个实枪核弹的警察,什么案子会需要那么多经警力?我怀疑和R说的毒品案有关系!”   “10L:这么一说起来,好巧,R白天揭露了黑警和毒贩勾结的事实,刚电视台又发了一段R的语音预告说晚上揭露毒品案,恒通海运就马上被查了,这里面有什么蹊跷?”   “15L:新闻写没人重伤,只有六人死亡……难道是灭口了?   “16L:15L你意思是警察要灭口毒贩?不怕被查水表吗?R到底是谁啊?怎么那么神,感觉无所不知!”   “18L:我看警察根本不是查不到,是压根不想查,不然怎么R刚出预告,警察就迫不及待出动了?”   “23L:你们说恒通海运和达胜建筑会不会有关系啊?”   “25L:回复23L:恒通海运是一家很奇怪的公司,去年我们海外总部有个海运业务,需要在淮赧市找一个合作单位,恒通海运却直接拒绝了,我私下查了下,发现这家海运公司只接几家公司的业务,而更加巧合的是,这几家公司从去年开始全倒了,其中最后一家就是达盛集团。更奇怪的是,就算这些合作商都倒了,恒通海运的缴纳的税务却依旧没少。”   “34L:回复25L:那这就不更能说明是R做的?达盛集团树大根深,警察这么多年包庇纵容,要不是因为R的审判,怎么会扳倒?恒通海运也在我们市里那么久,要是真的和毒品有关,那这些警察就是在谋财害命!   “41L:毒品绝不能容忍,R做的好!淮赧市的警方已经不能信任了!尽管来查我水表吧!我不怕!”   “50L:期待今晚八点的正义审判!”   ……   他翻了好几遍评论,手里的手机被汗水打湿,几乎拿不住了。   怎么回事?   警方什么时候注意到了恒通海运?难道是孙周兴出事的时候?   不对,如果是这样,自己这些年深深扎进市政和公安的那些钉子,怎么会一个都没得到消息?   难不成,是那个R做的?   他默不作声地站起身,在办公室里走了两圈,心里七上八下,说不清什么感觉,反正是有些不安稳。   对了,那段电视台的预告语音,他猛然回过神来,转身挪动鼠标,点开空白网页,然后输入省电视台的主页。   很快,那段古怪的音调在屋内响起,用了变声器的声音格外古怪。在安静的办公室里,乍一听见,就把人狠狠地吓一跳,尤其是现在,他精神压力已经到了极点,身上立刻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但最让他感到可怕的是那最后的一声笑声,那笑声明显不是变声器,有种独特的喉咙嘶哑的声音,是因为痛哭和嘶吼而扯破了喉咙没有及时治疗,造成了永久的伤,才会形成那样独特的嗓音,就算只是一声笑,也能让他猛然间想起——那应该属于八年前早就死了的人!   他狠狠地哆嗦了一下,浑身像被冰水浇过,那个可怕的怪物又出现了,八年前他没有因为那场爆炸而消失,却始终阴魂不散地纠*缠他。   不行,要冷静,怎么能相信那些怪力乱神的故事,现在有很多手段仿造声音,自己只是一时心慌,差点自乱阵脚。   这段录音太刻意了,太明显了,就是为了让自己听见,他就是冲着自己来的!   他的胸口剧烈起伏着,有种被羞辱欺骗的愤怒感从胸腔里猛然生出来。   混蛋,这群小杂种,敢这样戏弄我!   我知道你们想要什么!   你们想要我慌,好让你们抓住我的马脚!   他猛然捏紧拳头,眼睛里升腾着火焰。   这时,突然门被敲响了,他被吓了一跳,但很快反应过来,迅速地整理了下衣服,用正常的语气问:“谁啊?” 第519章 致命的吸血伯爵(二十五)出事   “姐夫,是我!”回答的是一个异常小心谨慎的声音。   他一愣,走到门边把门打开,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立刻钻了进来。   那男人三十多岁,头发有些散落,却明显看得出来打了很重的啫喱水,长得相貌堂堂,如果往人前一站,就是才貌双全的政权新贵,但现在却彻底没了形态,仿佛整个人非常慌乱,满头大汗地走进屋里,反手一关上门就急不可耐地说:“出事了,恒通海运被查了!”   他平静地一点头,沉声说:“我已经知道了,不过许中山应该已经死了,我了解他的为人,老许忠心,今天死了的六个人,应该就是那几个知道我身份的人,估计全都是他杀的,死人不会开口,放心……”   “放心什么啊!”男人却更慌了,“姐夫,那个R在网上发的预告你看了吗?他说今晚说要曝光什么真相,说不定有什么证据,孙周兴就是被他搞死的,我们可怎么办啊!”   他脸色倏地一沉,粗声粗气地喝了一声:“什么真相?真相就是许中山为首的黑恶团伙制毒贩毒,买通了一些市政和警方基层人员给他们通风报信,至于背后的保护伞……”他说到这里,嘴角向上一翘,露出个狰狞的笑,“到时候再找个像唐成江那样无依无靠的替死鬼不就完了。”   男人赶紧低眉顺眼地点头:“对,说得对,我就说担心那个什么R,他不会绑架我们吧。”   他深深吸了口气,仿佛看了一个无可救药的蠢货,强忍着发怒的青筋,压着气说:“我们先不要自乱阵脚,上次孙周兴的事情还看不出来吗?他们根本没有真凭实据,不过是要靠警方去帮忙查,警方查就好办,那些人都是我的人,只要我说把这个案子转交给其他部门,这事情就不会出太大问题。”   男人皱着眉:“可是……那个容铮的特殊案件调查组。”   “不是已经被解散了吗?”   男人小声说:“胡明海刚刚又给召回来了。说是什么杀警案出了纰漏,民众呼声太大,又把他们给重组出来了。”   “这个胡明海……”他阴沉地走到沙发坐下,“当时把他调上来我就担心……那个什么冬宁据说是他的左右手,八佛山庄也是他带人去的,估计背后有人指点啊……看来今天的事情多半是他搞的鬼。”   说到这里,他眼睛一眯,突然笑了:“今晚恒通那出估计是那个叫容铮的小子弄出来的,难怪突然冒出来百十多号武警我还不知道,他肯定是利用他那个老子的关系提前从外省调来了人备着。这些官二代,嘴上说着靠自己,其实都是踩着爹的肩头往上爬,得,这个功劳给他。至于许中山那边,他应该只是怀疑没有真凭实据,不然现在就应该有人来抓我了……毕竟R八点预告,我如果心里有鬼肯定会想到马上逃跑。”   “可是胡明海和调查组那些人不熟,我的人调查过,两人私下没联系,而且解散调查组的事情,当时你让他去唱的白脸,估计容铮也不会和他多说什么。”男人心事重重地一皱眉,“比起胡明海我更担心姓雷的,调查组可是他手底下的人,今天重组调查组据说也是他提的,要是当年的事他知道了……”   “一个软脚货。”他无声笑了,身体向后一仰,靠在柔*软的沙发椅背上,不屑地挑了挑眉毛,“八年前他不是已经查到了什么吗?结果怎么样?被许中山一吓,到现在都还缩在龟壳不出来。他现在还要顾忌他老婆,这种有软肋的人不用我们担心——还不如担心那个周鹏,也有个好爹,可惜是个草包,这些年都不成什么事,现在听说人也瘸了,真是个扶不上墙的废物。”   “也是。”男人松了口气,轻声说,“其实这也是帮了我们,现在网络这么发达,上面也越查越严,纪委督察组三天两头的下来巡查,这些买卖在手里真觉得跟烫手山芋似的,每天都胆战心惊……现在赚的也够多了,只要不牵扯我们一切都好——姐夫,你确定许中山那里不会留下我们什么东西?”   他摆摆手,让男人放心:“孙周兴出事的时候,我就处理过一遍,只要那几个都死了,就——”   他话还没说完,桌上的电话突然响了起来,在这种事态频发的紧张时候,不由让他心里咯噔一下,忽然莫名有种不好的预感。   电话响了几声,他偏过头和男人对视了一眼,这才缓步走到电话边,把电话接起来,按了免提。   电话是他的秘书打来的,来的是一番哑语:“……调查组那边来消息,说是恒通海运被查的时候许中山几个祸首畏罪自杀了。但好消息是,在其中一具尸体上发现了一份证据。”   “证据?”他脸色骤然变了,“什么证据?不是说人死了,怎么会有证据?”   秘书压低声音说:“据说是一张SD卡,但里面到底有什么东西,调查组还没时间看,现在东西已经送到市局证物处了。”   “姐夫!”男人急不可耐在旁小声地喊了一声,“现在马上叫我们的内应去调换出来!不然就——”   “等等。”他打断了男人的话,捏着话筒的手微微颤*抖,这一瞬间,他脸色几变,沉默了好半晌,直到想到了什么,他才又开口问:“他们怎么发现证据的?”   秘书压低了声线说:“据说是根据现场侦查推理出来的。许中山在畏罪自杀前彻底丧心病狂,不仅杀了自己亲生儿子,还杀了四个股东,但有点奇怪,这被害的五人中有四人没有反抗,唯一想逃的是一个叫做英五的人,死在了门边。调查组的小侦查员觉得这个人既然想逃跑,又从网上知道了R即将爆料,肯定会随身携带能够保命的筹码,这本来只是猜测,结果在他身上一搜,果然搜出来了。”   他挂上电话,沉默地拿出烟点上,这一瞬间,他突然隐隐感到有些不对劲。   “姐夫!”男人已经彻底慌了,“我们还在等什么?趁着所有人都去电视台,让人去把那张卡换了。”   “别急。”他沉默片刻,眼睛缓缓地眯起来,深吸一口烟后,他突然轻轻地笑了,“好一个调查组,还给我设陷阱!”   男人倏地一愣:“什么意思?”   他语气淡淡地说:“如果真有那什么SD卡,他们调查组还会等着放市局?别忘记他们身边有个能玩电脑的小孩,可比技术部那些工程师强多了。果然还是年轻,沉不住气,还玩这种无中生有的小把戏。不过,也是看在我们都慌了想要赌一把,要是我刚刚一急,马上就派人去,只怕会着了他们的道。”   “对啊。”男人立刻恍然大悟,满头大汗地说,“差点就中计了。”   他老神自在地笑了笑,像只狡猾的狐狸:“这就更能放心了,这么看来,他们根本就没有证据,在那里虚张声势罢了,根本连我们是谁都不知道。”   男人又轻声问:“那现在我们怎么办?”   “在那个什么R上电视之前抓住他,”他沉声说,“只要抓住他,我们就什么都不用担心了。”   说完他一顿,眯着眼笑了,像一条心怀诡计的毒蛇,目光锐利地盯着墙上那座响得令人烦躁的时钟,别有深意地说:“只要过了今晚,我就什么都不用担心了。”   此时,他感到心情非常愉悦,看着男人离开的背影飞快消失在视野中。他走到办公室旁边的小卧室简单梳洗了下,然后把身上汗湿的衣服脱下,换上了干净的制服。   对了,别忘记枪,万一追捕R的时候遭遇反抗,自己直接一枪对准他的后脑勺……   他忍不住轻声笑了。   警察的威望现在降到谷底了,R正在春风得意,这犯了大忌讳,任谁都不可能让他上电视直播,电视台那边为了收视率肯定会起冲突,但在平川省里,哪个电视台敢和司法机关闹事?还不是最后帮警方设计抓捕罪犯。   果然是群不成事的小崽子,国情都还没搞清楚,就来这里撒野!   他嘴角带着一丝嘲讽的笑,看着窗外刚亮起的灯火,那些灯火像一把把火苗点亮了这座在黑暗中的城市,没人注意到阴影里的角落在酝酿着什么,这座城市实在太大了,完全能吸纳那点小小的罪恶,只要罪恶不被人看见,那就等于没有,这座城市还是祥和安宁的,想到这里,他心情又顿时舒畅了不少。   他透过窗户俯瞰大地,从他此时站着的位置能看见一大片波光粼粼的人造湖,就像城外那片怡人的大海一样……   忽然,他想起一件事……   孙周兴出事的那晚,自己刚开完会就急不可耐地出发去找了许中山。许中山父子当时亲自带了一批废弃的货去了海滩,准备按照老规矩一样处理。   由于他心里太慌,顾不得其他,急于和许中山见面,也跟着去了海边,他没带人,就独自在洞口外边等着,等了也就十来分钟,突然背后传来了脚步声。他心底一慌,回头,看见了一个脏兮兮的流浪小孩。   那是个逃出来的孩子……   那小孩看起来最多十岁,不过因为长期营养不*良,实际年龄应该更大些,脸上带着惊恐的神色,逆着冰冷的海风跌跌撞撞朝自己奔来。   他看着自己在喊:“警察,救命,有人要杀我!”   当时自己吓了一跳,随即立刻反应过来拿出随身佩戴的枪,举起右手,飞快对准那个小孩——   一枪,两枪,三枪!   小孩倒在血泊里,人已经死了,身体却还在抽搐。   许中山的人听见枪声匆忙赶过来,把尸体拖进洞里绑在水泥快上,然后急急忙忙扔进洞底的海水里。   半年的时间,不足以让一具尸体腐坏。   许中山、东泊村都暴露了。   水鬼洞也应该快了。   如果警方搜查到洞里发现那些尸体,肯定会派法医,假如发现有具尸体死因是枪杀,再将子弹取出来,自己的配枪……   他瞳孔一缩,骤然睁大了眼睛。   ……   ……   舒墨留了一队人在市局的证物室留守,自己则和调查组的人匆匆来到了省电视台。   一到电视台,调查组众人就被吓了一跳,一台军用直升机此刻在电视台上空盘旋,制造了巨大的噪音,但这个声音却被电视台四周更加嘈杂的声浪彻底盖了过去。   几乎淮赧市的所有警务人员都聚集到了这里,同时还有大量的民众自发赶来,像在追逐偶像明星一样带着一些支持R的横幅和荧光棒在电视台门口聚集。   这些R的狂热粉丝仿佛是约好了一般,大部分人员都戴着一副同样的通体白色的面具,口里不停激烈的喊着口号。   R就是他们口中正义的化身,像神一样,无所不能。不像警察会渎职,会懒政;不像凡人一样,有好坏黑白。   神是干净的,他会聆听普通人的心愿,什么人不期盼拥有超能力?   生活在这个世界上,处处都会有不如意的地方,对象或许是扫街的大妈,公交车司机,卖小吃的摊贩……心里有莫大的愤怒,委屈,不甘,恨意……却无法消除,可自己的力量太小了,必须期盼着些什么,那些高庙之上供奉的佛神大多如此道理。   可他们太高高在上了,大多数人无法相信,可这个R却是真实存在,一个活生生的人,有血有肉,你把愤怒、冤屈、恨意告诉他,他就会为你主持公道,铲平一切障碍。   不需要和稀泥的警察,不需要手续繁琐的法院,不需要永远打不通的市长电话。   所以R怎么能不让人喜爱呢?一个字符代表的是民众隐藏在心中已久却无法倾泻的那股巨大的力量——犹如海川,翻天覆地之势。   人群越来越多,甚至堵塞了交通,车笛声和口号声几乎响彻了四周。   R即将现身的预告一出,网络立刻就炸了,跑来凑热闹的民众媒体源源不绝,到后来人数越来越多,把市政的人都惊动了,生怕再出个415,警方不得不分出一部分警力维持现场秩序。   可来的人基本以未成年人居多,这群祖国的花骨朵警察是打不得骂不得,要是语气重了他们转脸就哭,还有的叛逆期没过,情绪激烈易怒,几次三番和维护秩序的警察发生冲突。   警察佩枪可以威吓罪犯,但对这群孩子没用,估计是因为戴了面具隐藏了身份,同时还觉得法不责众,做起事来更加肆无忌惮,居然有几个孩子无法无天,直接冲警察的配枪去。   但只要警方嗓门大了点,立刻换来几十个闪着闪光灯的手机,网上伺机而动的人权、公知博主,马上义愤填膺地发表各种攻击淮赧市警方的小作文,更有他们身后数十万的网友为之呐喊奔走。   对于这群妄作胡为的兔崽子,在场执勤的警察们不得不打起十二万分精神。因为谁也没法忘记,同样场景的415案当天,一个执勤的年轻特警就被割喉身亡。   这些每次出事都会出现场的一线执勤警员,在两个月间内心充满了愤怒。而此时此刻,在杀警案变成冤案,又揭露了一起和毒贩勾结的黑警案,他们感到迷茫又耻辱。   省电视台外,大大小小的媒体记者们也闻风而动,这群人不嫌事大,恨不得镜头里的警察和R的粉丝们能打起来。毕竟要有爆点,才有点击率,有点击率,才有更多的钱。   舒墨刚下车,就看见这样的场景,这些人愤怒,惊恐,兴奋,紧张,担忧……各色的表情出现在不同的人群里。   这一幕太熟悉了。   就像儿时的小山村一样,只是现在的舞台更大了,他冷冷地看着这些人,不由地,嘴角挂着一抹嘲讽的冷笑。   ……   同一时间,周鹏也带着人来到了电视台门口,根本没有时间寒暄。他直接找到调查组的人,刚刚在来的路上,他们已经通过电话互相交换了彼此掌握的情况。   还来不及震惊彼此查到的案子,就开始了更加紧迫的任务:“雷局有事,暂时赶不过来,就让我先带人过来了。但现在现场情况你们也看到了,全都是人,太混乱了。如果R出现很有可能混在人群里,然后随便找个身份混进电视台。所以我安排了人看住了电视台的四个入口。除此之外,还围着大楼安排了一圈人——每隔一米布置一个人。一旦有人靠近,就马上要求登记身份证核对姓名电话。”   “这样好。”白冰说,“我去联系了电视台,电视台那边态度很暧*昧——说是配合,但却以什么采访自由为由,不让我们警方进入电视台内搜查。我态度稍微强硬一点,他们就推脱要找领导。可这个领导哪里有那么好找,梁副局都急了,那几位领导都还当做没听见电话神隐呢。”   她带着无可奈何的语气,省电视台已经好久没有这么高的关注,就连一线明星亲临都不会有这么大的阵仗,可想而知,如果R今晚在直播里揭露了本市警方和毒贩交易的内幕,不仅收视率会创记录,甚至会成为历史性的一道采访。所以电视台的态度是,想要抓R可以,但是不能在采访播出前抓。   “白姐好久不见。”魏威飞快打了个招呼,就着还在发烫的引擎盖铺开了地图,介绍起地形情况,“你们看,这电视台后面是一个小区,有前后两道门,但出入门都需要刷卡,不过为了以防万一,还是安排了一些人在那里巡逻,不用太过担心。   “这旁边还有两个商场,是人流量的重点管控地点,如果R有任何动作,很可能再次造成踩踏事故,所以我们已经和商场管理人员沟通过,他们也怕出事,会服从我们的安排,城管那边也全过去了。至于现在聚集在这里的人群,在公路对面,有一家在建的公园,那里今晚没有施工计划,也没有什么危险物品,我们的想法是,把聚集的民众往那里疏散。   “同时,交警那边也做了安排,会配合我们在各个交通出口设置了路障,对来往的车辆进行人员登记,以免R趁机逃脱。”   虽然电视台以正常办公为由阻止了大量的警务人员进入电视台内部,但在几番交涉下,最终还是同意了可以让少量人进入电视台内部,舒墨就是其中一人。   他戴上证件,穿过拥挤的人群,踏着嘈杂的口号声,走进了电视台。   4月15日他错过了那场混乱大戏,然而两个月后依旧是上演了这一幕,谁也想不到,那看似毫无关系的未成年人杀警案会牵扯出这么大的事情。   周鹏神色凝重说出他下午调查到杀警案原委,轰动全城的杀警案居然是由一个还未成年的学生策划的。而那孩子的手机里查到更令人意外的事,根据时间推定,这个孩子很有可能就是自称知情*人R的揭发者,为的就是揭露他父亲当年死亡的真相。   光是一个孩子是没办法做到这一切的,就算他智力超群,是个隐藏的天才,可后面需要的资金和人脉呢?一个无依无靠的小孤儿哪来的天大能耐?他背后肯定有人在操纵,而这个人很有可能和一起校园暴力案件有关系。   一个冤案受害人,一个校园暴力受害人,都遭遇了求助无门的不公,两人一起合作,就像当年的陆阳和冬宁。   他们借杀害一个警察嫁祸给一个未成年人,背后再借R的的影响力引起民众注意,再利用直播节目揭露真相,从而引出另一个不相干的案子,再去推警方去彻查案情真相。   所有手法和两月前如出一辙,简直就是翻版。而且还更加高明,他们把警方侦破案件的过程还有心理研究了个通透,知道只要三证齐全,市政就会为了平息事态要求警方快速结案。   所有人都觉得这是一起板上钉钉的铁案。   然而下午省电视台的直播节目却上演了令人瞠目结舌的大反转——江洋并非真凶,所有看似毫无破绽的证据都被逐一推翻,直接将整个事态引入高-潮,让整个警察队伍陷入了百口莫辩的境地。   要知道淮赧市是省会,警方行动绝不会像欲海市那座小城市凑合了事,但也会有通病,应试教育下的刑侦人员缺乏自主性和灵活性,习惯于按照程序办案,而正是这个程序让他们钻了空子,让只关注案发现场的刑警错过了关键证据,制造了一起无人在意的密室乌龙。   而那个在背后摸摸行动的“陆阳”会是谁呢?   另外,让他觉得奇怪的是省电视台的直播,这种有很多人参与的公众直播是非常不稳定的,就算是R也不能保证万无一失,为什么省厅会配合?为什么专案组会同意参与?   突然,舒墨想起今天下午让他觉得不对劲的那段电话录音……   一个了解警方审讯手段的人。   一个能控制直播现场情况的人。   一个对警方心有怨恨的人。   他在楼梯间里陡然停住脚步,从兜里拿出手机,想了想,输入了一个陌生的名字。   ……   ……   离晚上八点还有半小时,一个干瘦的老人刚从地铁上下来,她完全是被人群推着朝前走,耳边溢满了叽叽喳喳兴奋的声音,好不容易摆脱了人群,又被警察挡住了去路。   满脸愁容的老人捏着手里的黑色塑料袋,听着四周嘈杂的口号,看着跑来跑去的警察,脸上显露出焦急的神色,她还要些惶恐,有些老花的眼睛必须要眯成条缝才能看清楚不远处的景象。   这里人太多了,太嘈杂了,这个一头灰丝的老人感到了本能的畏惧和害怕,但她还不能离开,作为孩子的母亲,她必须得做些什么。   突然,老人在不远处的前方看见了什么,满是愁容的脸上仿佛冰雪初融,展露了一丝肉眼可见的喜意,她连忙推开了面前挡路的女孩,然后消无声息地钻进了嘈杂的人群里。   ……   与此同时,周鹏正在和池剑商讨抓捕行动的细节,今晚的主要任务是在直播前把人抓住。   商讨完毕,周鹏拿出手机第六遍拨出雷局的号码,却得到不在服务区的提示音,周鹏心里一下有些七上八下,这种时候,怎么会联系不上他?   正在他心里满腹疑问的时候,手里捏着的手机忽然震了一下,他看了一眼屏幕上的名字,有些疑惑地接起电话:“林姨,有什么事吗?”   这时,容铮刚挣脱掉记者的纠*缠,回身又遇见了正在赶来的胡明海,他还来不及说些什么,胡明海却抢先开口了:“容队,我要和你说一件事,关于恒通海运,你们查到了什么——”   “胡厅。”容铮飞快打断了他的话,“现在首要任务是抓捕R的行动,其他事情,我会调查清楚再报给省厅……”   他话还没说完,手机突然震了一下,多米查了两小时的绑架案终于找到了受害人,但多米难得卖了关子,没有在短信里直接写明情况,而是发来了一串标记着受害人家属的手机号码。   看着这串号码,容铮莫名感到有些熟悉,他眉头微微一皱,手指直接一点号码,就这样拨了出去。   突然中断对话,胡明海有些好奇地看过来,等看清楚屏幕上自动弹出的名字时,他愕然地开了口:“雷局……”   这时,不远处周鹏气喘吁吁跑过来:“不好了,雷局,他失踪了!”   容铮倏地一把捏住手机,一股冰冷的寒意顺着指骨袭了上来。   作者有话说:神秘人:周鹏那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蠢货!   周鹏:gnmd,你礼貌吗? 第520章 致命的吸血伯爵(二十六)往事①(大修)   下班点刚过,管辖东临海岸的分局忽然接到了一通电话,随即警笛震天响起,办公室里的电话也跟着此起彼伏,本来已经下班的干警才半只脚刚踏出大门,还没来得及上车,又不明所以地被急匆匆召了回去。   这天,海风格外大,迫近海平面的夕阳把海水染成红色,海鸥贴着海面不断发出尖利的叫声,拍打着礁石的浪花越来越高,越来越近,夏日的宁静和焦躁全在这里交织,似乎和平时没什么分别。   这时候恰好是工作日的晚高峰,来海边的游客不多,三三两两聚集在一堆,大排档的灯还没亮,小工慢悠悠地摆着桌椅,漫天晚霞笼罩整个云层在沙滩上铺了层暗色的红,路灯还没亮起,大半片海滩仅仅被夕阳的余光撑着,看起来和往日一样清闲宁静,直到几分钟后,一声警笛突然平地炸起,所有路灯骤然亮了起来。   傍晚六点过一刻,石头礁附近的海滩挤满了围观的渔民和游客,几个打着哈欠的辅警看样子是被临时拉来的,拉着警戒线和人群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有几个熟人试图问出些什么,可辅警也不清楚,只知道这是保密行动,不能让人越过警戒线,也不能对现场录像。   十几辆警车就顺着海岸线停了一圈,能刚好把人群好奇的视线挡在外面。   爆闪的红蓝灯把整片昏暗的海域映得发紫,礁石的另一侧,姗姗来迟的队长还没等车挺稳,就急不可耐地推开门跳下车。   他整个人透着不同平常的紧绷,根本没想起等人,就自己一溜小跑跑到被礁石围住的水鬼洞旁,趁着无人注意,飞快地拿出枪,对准那铁门上挂着的锁就是一枪。   “呯”的一声巨响,随后赶来的副队觑着四周神色惊慌的民众,压着声音提醒:“动静搞得那么大,小心不好收场!”   队长焦躁地捋了一把头发,用发红的眼睛瞪着黑黢黢的洞口,锁已经坏了,门歪歪扭扭开了半截,暑气逼人的夏夜,洞里却吹出阵阵阴冷的凉风,仔细一闻,还能闻见一点说不清楚的臭味。   他抹了一把胳膊上的鸡皮疙瘩,边把枪收进腰带里,边暴躁地骂了声脏话:“妈的,这时候顾不得那么多了,得赶紧进去把东西拿走,不然我们全玩完!”   说完,他一招手,一个穿着潜水服的壮汉提着氧气瓶走了过来,他附在那人耳边小声说:“十岁左右的男孩,头发到耳边,死了两个月,额头上有个枪口,把他的尸体拖出来。”   壮汉是附近东泊村的渔民,潜水的一把好手,差不多就二十来分钟,就把要找的尸体拖了出来。随行而来的法医立刻一拥而上,拿出手术刀开始剖开尸体上的枪伤,三颗子弹尽数取出。   队长警惕地抬头瞟了一眼四周,除了陆续赶来的警车就是好奇围观的游客,好在他刚才让人拿了挡板过来挡着,不然这一幕被人看见也得吃不了兜着走。   副队一颗心悬在嗓子眼,看见子弹全取出来这才放下心,他想了想,又指挥壮汉再去拖两具尸体出来:“做戏做全,就说我们接到线报,有人在山洞里发现尸体,怀疑有凶杀案,这才出警过来。”   队长点点头,他正要开口,这时候恰好一阵风吹来,把盖在尸体上的黑布吹开,露出下面死尸格外狰狞的脸,那泡烂的孩子,正瞪着一双不可置信的眼睛,直勾勾地看着前面,简直就是死不瞑目。   他冷不丁打了个哆嗦。   为什么死不瞑目?   因为杀他的是个警察。   队长心有余悸地深吸了口气,拿出手机,避开四周的人群,走到一边,小心觑着附近的情况,确定没人注意,这才拨出了一个电话。   电话接的很快,对方似乎也在焦急地等着,但不太方便说话,只轻轻“嗯”了声示意,于是他也不等对方开口,先急不可耐的交代:“领导,事情办妥了,这取出来的东西怎么处理?”   对方先是一顿,思考了一阵,随后仿佛避着附近的什么人,特地压低了声音说:“随便找个地方就地掩埋,等风头过了再去取走毁掉。”   “是!”队长得到指示也不废话赶紧有眼力见地挂上了电话,随后又抬头瞧了瞧四周,见一切井然有序,顿时又松了口气。   他揉了揉酸软的右肩,转身走到法医身旁,看了一圈,拍他肩膀问:“东西呢?”   法医正低着头,被他一拍,第一反应却不是抬头,而是把头偏到另一边去。   队长狐疑地一眯眼,就要再问,刚把手拍在对方肩上,蓦然想起什么——他记得,刚才那个法医似乎要胖一些。   想到这里,他浑身一震,迅速反应过来,忙伸手去摸枪。然而就在这时,一把枪已经抵在了后背心,几乎就在同时,蹲着的“法医”也站起身,手里举着一支手枪对准他的头,大声喝道:“举起手来,警察!”   队长愕然地睁大眼,他余光朝两侧看去,这才炸起来一身鸡皮疙瘩,就在刚才他打电话的片刻功夫,所有的手下已经全都被控制了起来。   他一脸的疑惑瞬间化作惊恐,反应过来的第一件事,是不顾性命把手机往地上砸。然而对方反应更快,还根本不按套路出牌,直接穷凶极恶地猛扑上去,抓住他的手臂就直接狠狠地咬了一口。   就在一小时前,市局突然召集了全市所有刚考入警局的新人,所有人员要求交出手机,同时打开了信号屏蔽装置,防止和外界联系。   这些刚毕业的毛头小子一脑门问号,有些冲动的问了几个问题,便被狠狠地训斥了一顿。这些才出外勤不到半年的警员莫名其妙地装配上武器装备,还没来得及把防弹衣穿上,就被吆上了车。   在车上,这群满脸兴奋的年轻警员只得到两个字任务——“活捉”。   抓捕任务以五人一小组,总共出动了四十余人,全程要求只听领队一人的指挥,一切不遵守行动联系外人的即刻处置。领队再三重复强调,这次抓捕行动不能有任何犹豫,必须快速又安静地完成,务必做到不动声色。   水鬼洞附近是大片的沙滩,视线宽阔,极难躲藏。但好在海边的礁石很多,可以结合夜色隐蔽少许人。领队先安排了两个人埋伏在礁石附近,其余人全部在车上待命。等一声令下的时候,立刻展开行动。   一小时后,一队警用车迎着海风呼啸赶来,根据领队的指使,要求他们的车偷偷驶到车队的后面,借着夜色混入其中。   年轻警员们心中充满了疑问和震惊,难道要他们去抓一群警察吗?然而在追捕命令发动的时候,这群年轻人完美地做到了不动声色,眨眼的功夫把对方一行人全部控制住。   领队的警察拿过刚才抢到的手机,直接调出通话记录——这个蠢货居然还没删除号码,帮忙省了联系电信的麻烦。   他冷冷一笑,按着那个号码重拨了回去,音乐响了十多秒,那头才缓慢地接起电话,背景音是一片嘈杂的口号。那人好似有些不耐烦,劈头盖脸地吼了起来:“又怎么了,这么点小事都办不好,废物!”   此时除了现场的人,其他人对这项秘密行动一无所知。   市里省里的几个重要领导全部亲临了省电视台,电视台终于松了口风,特地腾出半层楼。   与此同时,雷局失踪的消息不胫而走,所有人三缄其口,这时候的失踪消息实在有些暧*昧,因为不一定是失踪,很有可能是潜逃。   挂着“总编办公室”牌子的房间被特殊调查组暂时征用,此时里面的气氛凝重,雷局的电话一直没通,去往市局的白冰也突然联系不上。   周鹏在屋里来回转了几圈,放下打不通的手机,几次想摔地上,又担心买不起只好没骨气地揣回兜里,他郁郁寡欢坐到椅子上,想喝水,又发现水壶空了,顿时忍无可忍,一摔纸杯站了起来,走到多米身旁敲了敲桌子,语气极冲地说:“你们什么情况,私底下调查雷局?是不是也调查了我?得了,别浪费那功夫,干脆利落点,直接把我抓起来!”   多米一愣,有点懵地看他:“你脑子摔了?”   周鹏憋了口气,瞪了他半晌,说不出话来。   他这会儿心里难受,一面因为猝不及防触摸到了八年的真相感到不可置信,一方面因为关于雷局潜逃的风言风语感到愤怒。他一时间既困惑又痛苦,难道郑平真的欺骗了自己?他和李义到底谁才是骗子?雷局又发生了什么,为什么在这种时候不见了?会不会是出事了?   多米关上文件,低头看了一眼地上揉烂的纸杯,也许是感受到了周鹏的愤怒,他想了想,跑到外面拿了几瓶水回来,递给他问:“快乐肥宅水喝吗?喝了能高兴点。”   “谢谢。”周鹏有气无力地扫了袋子一眼,顿了顿,问,“你们……你们刚刚和胡明海说了什么?”   “一个案子。”多米眼神回避了下,闷闷地打开一瓶可乐,小声说:“好多年前的,我说不清楚,你问老大吧。”   周鹏把头一抬,望向容铮。   容铮脸色也很难看,默默地抽着烟,一言不发,手边是一份刚打印出来的资料,还微微发烫。   相比于周鹏,他的情绪很少外放,周鹏看了他一会儿,走了过来,拿起桌上的烟抽了一口,低头问他:“你和胡明海刚才说什么?”   容铮没说话,但扭过头,目光淡然地看向他。   周鹏情绪一下上来,红着眼,把可乐紧紧攥在手里,咬着牙说:“你明明知道的,胡明海和雷局不和。他有问题,欲海市乱成那样,他作为公*安局局长,怎么可能不知道?冬宁也是他的左右手,那起绑架案也唯独他没出事,哪里会这么巧!他有问题,我们大家心知肚明,只是找不到证据。他现在坐上副厅,没人敢惹他,只有雷局……这个时候,雷局不见,他不正好可以趁机扣屎盘子,对他进行打击报复吗?”   多米诧异地看向面红耳赤的周鹏,有些不知所措:“老周,不是这么回事,你误会——”   “不是。”容铮收回看向周鹏的目光,语气冷淡地说,“那些话不是胡明海传的。”   周鹏深吸一口气,突然,他把可乐朝地上猛地一摔,然后面红耳赤地怒吼:“你他*妈是不是被他收买了!”   容铮一皱眉,不答,转身抽了几张纸巾,一下又一下擦着手边被喷溅的可乐弄脏的资料。   被摔了条口的可乐在地上打着旋,褐色的液体喷得到处都是,直到两分钟后,才缓慢地停下,周鹏似乎也一时间被抽尽了力气,他靠在沙发上,垂手捂着眼睛,艰难地喘着气。   直到保洁员进来迅速地把地收拾干净,容铮才把手里的纸巾放下,扭头,冷冷地注视着周鹏:“如果胡明海有问题,你可以向纪委举报,而不是在这里无理取闹。”   周鹏撇了撇嘴,讽刺地冷笑了一声。   “我和胡明海说话,那是工作需要,我们没有私下来往。”容铮难得耐着性子解释,“我认为我们是警察,更重要的应该是抓捕犯人,查找真相,不应该围着政治、站队打转。”   “我没让你站队,”周鹏猛地抬起头,“我是让你明辨是非,雷局不会有问题!”   容铮没应声,他眉头皱起,和周鹏对视,周鹏忽然察觉到什么,双眼赤红:“怎么?”   容铮手指轻轻点在手边的资料上,打量着周鹏,觉得他像一只被拔了刺的刺猬,没有任何威胁,只是本能地感到危险,冲旁人虚张声势。   周鹏视线跟着容铮的动作落在他手下的资料上,他紧紧地盯着那份资料,又点燃一根烟,在腾云驾雾中冷静了一会:“你们刚刚说的案子,那是什么?”   容铮有些不想搭理他,不过素质使然,还是没那么做,他摸出烟,也给自己点上。等周鹏彻底冷静了,他才一边叼着烟,一边拿起资料拍了拍上面的灰,起身走到周鹏身旁,把手里的资料递给他。   这份资料是在市局档案室里封存多时的案卷,受害人被特地涂去,涉案的老刑警也不愿提起,当时的媒体也都被统一封了口,只能千方百计从在押的罪犯口里了解到一点详情——那是八年前一起不为人知的惨案。   走廊上匆匆经过的保洁员好奇地朝办公室投去一瞥,意外看见刚才那个凶神恶煞的警察竟然突然红了眼。   ……   八年前,淮赧市发生一起恶性绑架案,几乎全市的警力出动,震耳欲聋的枪声和警笛声从城北一直穿到城南,一度轰动全市。但好在那时候信息还不够通达,那悲痛欲绝的受害人家属受到了很好保护,并未被无良媒体曝光,能安稳地度过漫长的八年。   在这些年来各方善意的默契沉默中,这桩前尘往事在警方之中也成了一件“从未发生过”的案子,但在年龄较大的警察中,还是有些印象。   2007年,1月3日,警方将绑匪逼近海滩边一处悬崖。绑匪到穷途末路之境,竟然不顾性命,直接把车开下了悬崖。警方花费了半天的时间,从海里打捞起一辆无牌灰色面包车,发现两具尸体。   一具男尸,是因为车从悬崖掉入海内遭到海水冲击,导致肋骨断裂扎破内脏死亡,经确认是绑匪中的一员。   另一具是女尸,全身赤衣果,遍体淤青有虐打刀伤的痕迹,处*女膜破裂,阴部有严重撕裂痕迹,左手无名指小指被斩断,右脚后脚跟被切断,隐约能看见骨头。   法医经过确认,致命伤是左胸下一片深黑色的淤青,是被害人遭受重击导致内脏破裂,大出血死亡,死亡时间是在八天前,也就是被绑的第二天。   这名女尸,就是被绑架的受害者,年仅17岁,她还是个正在准备高考的高三学生。   那份案卷很简短,却依稀能窥见当时罪犯的残忍和丧心病狂。   夏日的夜晚来的很慢,半边天还是灿灿的金黄,舒墨推开沉重的铁门,在空无一人的楼梯间里,找了处台阶坐下。   他手里拿着不知道从哪儿借来的随身听,捣鼓了一小阵,那年代久远的老古董才终于活了过来,他把耳机塞进耳朵里,先是听见一阵“滋滋”的电流音,直到两分钟后,才有人缓缓地吐了口气,那是个虚弱的声音,带着难言的凝重。   在一片黑暗中,舒墨调大了音量,轻轻地闭上了眼。   ……   冯刚是个普通的高三男生,每天忙着背书练题,尽管如此,他在班里还是有喜欢的女生,那是个爱梳马尾辫的女生,脚下的白网鞋永远是雪白的,不是很漂亮,但笑起来却很炫目。   冯刚暗恋她有两年半了,从开学典礼见到时就很喜欢,其他人都说他这叫一见钟情,大家都知道他有个喜欢的女生,不过没人知道是谁。   他喜欢这样默默的喜欢,不会打扰对方,不会让人尴尬,可他控制不住和她靠近后内心的小小欢喜,也控制不住目光总是紧随着她,甚至到后来,他忍不住会去偷偷跟着她。   在她早上上学,晚上下晚自习后,冯刚总会算好时间,然后装作不期而遇,在离她不远的地方,跟着她一起走。   “我不是跟踪狂,只是喜欢和她待在一起,就算只有一小会。”   学校外面有一条商业街,每天晚上十点会格外繁华,接孩子的家长和上完自习的学生会把这里堵的水泄不通。   女生的家就在附近,就十分钟的距离,到处都是人,没人觉得会有危险。   那天是圣诞节,冯刚一放学就冲到楼下等她,因为过节她戴了条显眼的红色围巾,在拥挤的人群中冯刚一眼就认出她,他随即跟在了她身后,没人来接她,毕竟家离得很近,又都是很繁华的地方。   他记得那天人特别多,附近有个体育场正好开完演唱会,占道经营的小摊又把宽敞的人行通道堵成一条细长的窄道。   冯刚被人群挤在了外围,只能踮着脚尖努力仰着头望着人群中那抹红色。   这么多人,没人觉得会出意外。   “所以那辆灰色面包车突然冲过来的时候,大家都没反应,可接下来,所有人都惊呆了。”   只见那面包车门一开,冲下来两个强壮的青年,那时候女生正在和同学聊天,旁边是个卖炸串的小贩,四周围了不少人,然而那两人似乎认准了女生,推开挡路的人,直直地冲向了她。   “我当时有种预感,他们就是冲着她来的,我着急地想过去,可人太多,那些人把我挤开,我只能眼睁睁,眼睁睁看着他们把她抓上车,我拼了命想过去,如果我靠她近一点,或许……咳咳咳咳咳咳……”   录音戛然而止,舒墨垂下眼,看着案卷上的一排字——   “她在众目睽睽之下被人掳走……”   下一段录音换了个中年男人,他在不停抽着烟,透过录音的磁带,能听见香烟燃烧时发出的轻微爆炸声,来口前,他重重地叹了口气。   “我们接到警讯中心电话后就马上出警了,并立刻通过电台对那辆面包车进行通缉,很快就得到消息,根据群众举报,我们在一个偏僻的角落找到了车,可等我们冲过去,发现车早就空了,他们在中途换了车,动作干净利落,没有留下任何有用信息。这是早有预谋的绑架,车是二手市场买的,没有登记,那附近又没有监控,尽管后来我们在各路口设置了关卡,但那晚,我们还是失去了他们的踪迹。”   趁着夜色,歹徒疯狂逃窜至隐蔽的郊区。   作者有话说:本章大修,添加一章(二十六)往事② 第521章 致命的吸血伯爵(二十六)往事②(新增)   “那时候监控还没有全部普及,谁也不知道他们藏在哪里,我们找了许久都找不到,一个还没成年的小女孩会遭遇什么,我们心里都清楚,但不敢说。”   那一年,城市的扩地运动搞的如火如荼,附近的农田和果园被征用了大片,没了地,青壮年都进城打工,留下孤儿寡母照看房子,想靠拆迁发一笔横财。   当时有不少钉子户,为了多拿拆迁款,霸着地不走,附近的房子全被拆了个稀碎,只剩下一两户像独岛一样在砖头堆里与世隔绝。   绑匪可能有预备好的藏身地点,可出城的路全被堵死,因此选择就近选址,趁着夜黑风高,四下无人,摸进了这样一户与世隔绝的钉子户。   这伙绑匪丧心病狂,先是霸占了房屋,又将房主一家全灭了口,连小孩都没放过,全用绳子勒死,然后把尸体塞进猪圈里藏了起来。   当晚警察对全城进行了紧张的排查,甚至连周边的市县也没落下,都在争分夺秒想尽快找到受害人。谁也没想到,绑匪居然就在眼皮子底下又做了一起血案。   另一边受害人家属在警方陪同的下焦急地等待着绑匪的电话,一般来说,绑匪求的是钱,人质暂时不会有生命危险。可绑匪什么时候联系是个不定因素,有的被绑走第一天就迫不及待联系,有的要等一两周,全凭绑匪心情。   那晚他们等到快天亮,本以为绑匪暂时不会联系,留守的警察也正准备换班,就在这时候,家里的电话突然响了,接起来是个年轻男子,让女孩父亲打开邮箱,说完就立马挂了。   他们连忙打开邮箱,发现刚收到一封新邮件,里面是段长达两个小时的视频,女孩母亲看了不到两分钟就崩溃了,镜头里,女孩最开始还有力气反抗,拼命蜷起身体挥舞着手臂想要躲开羞辱和拍摄,然而这群禽*兽残暴没有人性,一边侵害女孩,一边对她拳打脚踢,在长达两小时的折磨后,女孩奄奄一息,到最后像死了一样,一直没有反应。   警方很快根据邮箱信息找到了发件人,是个二十岁的大学生。校方反映这个学生勤工俭学,当晚不在宿舍,可能在附近的网吧打工。学校地处偏僻,周围的商圈全是农舍改造的平房,刑警怀疑这个学生极有可能被挟持,连忙联系附近派出所出警,可时间已经晚了,那学生打完电话就遇害了,被残忍地捅了十几刀,尸体就丢在网吧外面的垃圾桶里。   除此之外,在离这不远的村道上,又发生一起命案,死者是名卖早饭的流动摊贩,有辆改装成煎饼炉的三轮车,煤气罐的阀门还开着,尸体被发现在离车不远的排水沟里,随身财物被洗劫一空。死者是名身材矮小的中年女性,身上有多处防御伤,根据现场痕迹,死者应该是在行驶过程中,被凶手以买早饭为名临时叫住,随后趁她不备,从身侧捅了一刀,死者受伤后连忙逃跑,又被凶手追上,在头部追砍了数刀,直至血肉模糊,才抛尸在槽沟里。   这两起命案明显是残暴的绑匪所为,担心身份暴露,凶残地灭口。   凶手丧心病狂,犯罪程度不断升级,令人不寒而栗,鉴于绑匪的恶劣程度,省厅将该案命名为“12.25特大恶性绑架案”,并抽调省市里的刑侦专家,组成了专案组,并对人质父母的社会关系进行调查。   女孩父母都是公职人员,母亲是普通公务员,早九晚五,社会关系简单,但父亲身份特殊,是刚上任不久的市公*安局副局长,专管刑侦,主导本市的扫黑除恶斗争,得罪了不少人。专案组认为这很有可能是一起针对女孩父亲的报复案件。由于仇家太多,无疑于满天撒网、海底捞针,一时间没法找到线索。   第二天绑匪打来了勒索电话,要求用一百万元不连号的人民币交换人质。   女孩父亲并没有多少存款,找亲戚朋友们东拼西凑也就拿到了不到三十万,不到金额的三分之一。   这时候绑匪又打来电话,询问筹备的钱财。   专案组想要拖延时间,让女孩父亲告诉绑匪,自己已经尽全力筹集了一半,并且套话对方,希望了解女儿的现状,谁知道这一举动居然惹怒了对方,认为他又再耍手段,电话那头立刻传来女儿声嘶力竭的惨叫声。   女孩父亲忙在电话里哀求绑匪不要伤害女儿,表示再给他一天,他一定会凑够钱。于是绑匪要求他答应一个条件,才肯继续给他一天筹集资金的时间。   这种时候,无论绑匪怎么刁钻地为难都无所谓,关键要保证人质安全,女孩父亲和专案组通气后便立刻答应,让他见机行事,尽量满足绑匪的要求。   不料绑匪就是要存心羞辱他,居然要他晚上七点,在人流量最大的时候,穿着警服到石碑广场,对着东南方向跪下,磕头,并大喊三声:“我是狗杂种,我不该乱咬人,我该死。”   当时的石碑广场遍布商城,已经是全城人流量最大的地方,绑匪这一要求的目的无非是羞辱报复。   晚上七点,天上飘着小雪,女孩父亲身着警服准时到达石碑广场,在人头攒动的市中心,面便东南方——跪下,磕头,大喊三声:“我是狗杂种,我不该乱咬人,我该死。”   周围不明真相的路人以为遇见疯子,哄笑着拿出手机拍照,还发到了网上,乔装潜伏的警察们就沉默地躲在一旁。   女孩父亲这时候顾不得其他,做完这一切后,手机又响了,绑匪在电话里告诉他,在某个雕像后的一处花盆里藏着一件属于女孩的东西。   为了不让歹徒知道有警察在现场,女孩父亲只好强行打起精神独自去挨个挖花盆,终于一小时后,在其中一盆花盆里找到了一个黑色塑料袋。   黑色塑料袋里,有一根血淋淋断指,以及十张女孩的近照,没有穿衣服,遍体鳞伤,看起来非常虚弱。   最后一张照片写了一行字——“再迟一天,剁一根手指。”   女孩父亲坚持了两天,看见断指和照片终于崩溃,这个让罪犯闻风丧胆的中年男人,大喊一声,忍不住号啕大哭起来。   另一边,警方去调取监控,发现了一个戴帽子穿着黑色皮衣牛仔裤的男人曾经在花盆旁逗留过,随后又在离着女孩父亲跪下磕头一百米的地方停留了约两分钟的时间,才悠闲地转身离开。   经确认,这个男人叫做任杰,曾经由于涉黑被捕过,判刑十二年,8月份才放出来,后来一直游手好闲,没有固定工作,到11月中旬,突然手里宽裕起来,花钱开始大手大脚。   由于这条信息,专案组认为任杰应该是收钱办事的亡命徒,不然不会在行动前一个月突然一*夜暴富。还有一点,绑匪的目的绝对不是要钱,而是为了打击报复折磨女孩父亲。如果是这样,人质是否还活着就是一个大大的问号。   一方面专案组稳住夫妇两人情绪,另一方面暗访调查任杰最近的行踪。   在夫妻两人为筹钱焦头烂额的时候,警方同僚们纷纷慷慨解囊,又凑了三十万,再通过专案组朝上面申请借调的钱,终于凑齐了一百万。   12月28日,绑匪再次打来电话,要求把钱用塑料袋包好装在行李箱里,然后马上带着钱坐上去往宜品湾的火车,在经过淮湾大桥的时候把行李箱从桥上扔到江里。   女孩父亲连忙动身坐上火车,同时临市的警方已经行动起来,启动了两百警力围住了淮湾附近江域。   然而就在女孩父亲上火车后不久,突然接到了妻子的电话。妻子告诉他绑匪已经知道警方的行动,让他想办法避开警察下车。   女孩父亲连忙下车,又根据对方的指令在两个城市跑了一天,却始终没有见到绑匪,并在这次之后,绑匪突然消失,再也没联系他。   1月1日元旦节,全市在一片喜庆的气氛中,女孩父亲做了一个孩子回家的美梦,梦醒后他突然感到女儿还活着的希望渺茫。警方还在没日没夜到处搜查,全力寻找任杰的下落。   晚上10点,消失许久的绑匪又打来了电话,这次接电话的是女孩的母亲,绑匪没有说话,电话里只传来了女孩撕心裂肺哭喊声,使劲喊着——“妈妈,救我!”,接着,绑匪挂断了电话。   女孩母亲当场晕厥过去,然而女孩父亲和专案组却感到一丝兴奋,因为这代表,人质很有可能还活着。   1月2日专案组接到一个派出所民警的报告,在过元旦节当天,任杰曾经出现在某熟食店买过卤菜和酒。   警方立刻对熟食店附近进行地毯式搜查,终于找到了绑匪藏匿的农舍。   1月3日凌晨5点,警方冲进农舍,却只见到任杰,任杰拼命逃跑,中途还冲天开了一枪,这一枪炸响了整座村庄,一辆停在村径上的面包车忽然开始横冲直撞,朝外逃窜。   此时的绑匪已经是亡命之徒,一边逃窜,一边和警方展开枪战,由于已经到了早高峰,路上行人增加,歹徒毫无人性,根本不计较是谁,彻底丧心病狂,对着四周民众就疯狂开枪,并拼命喊话,警方如果再追捕,就会一直杀下去。   考虑到民众的安全,警方不得已退后,换上普通私家车悄悄跟在后面,在郊区人少时双方开始激烈对战,终于把绑匪的车逼上了悬崖,退无可退之下,绑匪把车开进海里。   此时,所有人的心已经凉了半截,绑匪没有再利用人质和他们谈条件,女孩很有可能已经遇害了。   等把车打捞起来,女孩父亲见到了女儿被凌*虐致死的尸体,他彻底崩溃,拔枪想要自杀,忙被身旁的警察拦住。   再后来警方在附近渔村抓捕到所有绑匪,经过审查,还原了整个案情。   女孩父亲2004年在龙湾市任职,把盘桓在市里的砍手党“兴盛帮”一网打尽,因此被人记恨。   兴盛帮老大赵国亮怀恨在心,在狱中认识了亡命徒任杰,允诺只要杀了对方,就给任杰三十万。   任杰出狱后对女孩父亲多次跟踪,发现很难绑架对方,于是退而求其次,打算绑架他的女儿。   12月25日,任杰伙同几个同伴,趁着附近演唱会人多的时候,把女孩成功掳上了车。   由于计划成功的太容易,任杰一行人极其兴奋,便趁着头脑发热将农户一家灭口,随后一群人喝醉酒,感到无所事事,便轮流侮*辱了女孩,并临时起意,拍下视频发给女孩父亲,以此来羞辱他。   中途女孩想过要逃跑,被残暴的绑匪直接用镰刀砍了她右脚脚后跟,同时剁下了她的两根手指,用来恐吓紧追不舍的警方。   12月26日,绑匪在和女孩父亲谈交易的时候,绑匪的一个女友对女孩产生嫉妒,便出言怂恿其他四个绑匪及他们的女友对女孩进行凌*辱殴打。   虐*待时间从12月26日凌晨0点一直持续到晚上9点。   任杰回来后,把录下的雷行舟当众下跪磕头、找到手指崩溃大哭的视频放给女孩看,并哈哈大笑取乐,女孩不堪侮*辱,疯狂辱骂绑匪,换来更猛烈的暴打。   晚上11点,女孩忽然全身抽搐,绑匪用力捆住她的手脚,结果不到十分钟发现她已经死亡,于是任杰等人把她的尸体放进了冰箱里进行冷藏。   直到1月3日凌晨,贪婪的绑匪一行人决定还是要拿到女孩父亲的一百万,于是其他人把尸体从冰箱里取出来放在后车厢,任杰留在屋里打算利用录像的声音和女孩家联系,然而还没来得及拨打电话,警方就冲了进来。   照片显示的车厢里,女孩蜷缩成一团,双手握成拳放在胸口,头往左侧,眼睛微微睁开,仿佛正透过脏兮兮的车窗,看着那一*夜满天飘絮的雪花,缓缓地模糊了意识。   而直到今天,女孩缺失的无名指,依旧没有找到。   “我们都认为那根无名指多半是掉海里了,只有他认为,还在凶手身上,坚持说有一个凶手逃脱了,可我们翻来覆去审讯了好多次,这群绑匪口供一致,总共七人,四男三女……无论怎么调查,都这个结果,后来他们夫妻俩也接受了,那几人执行死刑的时候,他还来过,这么多年过去了,听说上面好几次打算把他调到外省,他不同意,就守在那个位置,我看他多半还是放不下。唉,谁能放下呢,我都有时候老梦见那孩子,太惨了!等下,帮我带两瓶酒过去给他,再帮我带句话——老雷,有空大家聚一聚。” 第522章 致命的吸血伯爵(二十七)牌局(修)   容铮长长呼出口气,八年前居然藏着这么一件隐秘的往事,但有个地方他想不明白。   曾经穷凶极恶的飞车党都是些家庭贫困出来混日子的小混混,哪里有那么大的江湖势力和钱财去绑架一个公*安局副局长的女儿?   除非……就像舒墨说的,八年前这起绑架案另有隐情——和东泊村脱不了干系,也就是说当时绑架雷局女儿很有可能是地下贩毒团伙的恒通海运。   容铮拿出手机登上系统内网,搜了下几年前雷局刚到淮赧市参与的案子,然而搜了好几页,没有发现有和毒品交易有关的信息。   那到底是为什么?   雷局当时是做了什么触及到了他们什么核心利益,才召来了这样凶残的“警告”?   周鹏沉默地看完,抬手用力揉了下发红的眼睛,深吸一口气后,有些手忙脚乱把案卷合上。明明在一线也做了七八年了,尸体早就见怪不怪,可这会儿,他只想避开最后那张惨不忍睹的照片,总感觉有种说不出的慎人。   他心里发慌,这会儿老记起以前,雷局看不惯他办案老我行我素,老是打电话提醒他,有时候电话一天能接到两三回,他被管的烦了,就大嘴*巴地和雷局开玩笑,说他是孤寡老人没事就着他一个人管,还劝他赶紧退休回去带孙子,每次雷局只是臭骂一句没大没小的臭小子,然后笑笑不再说话,那时候他真以为雷局的儿女都在国外……   周鹏拿起桌上的烟,突然发起了呆——八年前他刚调市局不到半年,还是个横冲直撞的毛头小子,郑平是带着他的师傅兼搭档,朝夕相处,感情自然很深,郑平牺牲后,他执着要找真相,不听劝阻,冲统管刑侦工作的雷局发了好几次火,怪他不支持,甚至好几次火上来了,直接吹鼻子瞪眼地拍桌子,质疑雷局和那伙毒贩有勾结。   八年过去了,那伙穷凶极恶的毒贩突兀地销声匿迹,周鹏曾一度以为这要归功于郑平的牺牲。   正是因为郑平出事,才让各方下定大决心,铲除毒瘤。   然而却没想到,那毒瘤非但没有切除,反而因为那起声势浩大的行动给提了个醒,及时摒弃了那些危险的锋芒产业,把核心转到了隐秘的地下,转移计策,开始慢慢把触角伸到基层警务系统,腐蚀国家干部,变成了如今的庞然大物。   可为什么,雷局一个字都没和他提过?   假如透露些风声,或许这些年他就不会愤世嫉俗,能成为雷局的助力。   沉默了半分钟后,周鹏用力摩挲了一把案卷的封面,自言自语似的低声说:“因为我不值得信任……”   容铮注视了周鹏好半晌,才走到他身旁,安慰地拍了拍他紧绷的肩膀,有些话他现在还不方便开诚布公,尤其是R有关的信息,现在还不明朗——并不清楚他们到底是谁,到底有什么目的。   现在只有舒墨一个人的猜测,没有证据,全凭他个人回忆,根据舒墨的说法,R并非一个人,而是一个由全世界怪物组成的不法组织。   通过一年的交道,容铮发现这群人不仅善于通过网络获取信息,还能利用这些信息查找人的弱点,让那些人心甘情愿帮助他们完成计划。   在聊天室里,舒墨的哥哥曾经设想在网络上构建一个没有法度规则的绝对自由的领域。   在他哥去世后,这个构想成为真实,暗网成了最大的无法度自由区域,所有人全部匿名,可以随心所欲做任何的事,自由听起来很好听,然而没有约束实际上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情,人性至劣的点展露的淋漓尽致——毒品交易,器官买卖,邪教迷信,色情传播,奴隶贩卖,儿童交易……这些可怕的名词,其实仅仅是暗网里的冰山一角。   普通人想上暗网也很容易,只需要一台电脑,一根网线,一个特殊网址,还有比特币。谁也说不清楚普通人是否有恶念,他们遇见太多道貌岸然、让人匪夷所思的怪物。   也许教室里和蔼可亲的老师,夜深人静的时候,会偷偷拿出年幼的学生照片怀揣心有不轨的想法。   但他不一定会去做,社会有法度和规则,在人类从哇哇大哭的婴儿降临世界的时候,就被父母潜移默化的影响,成为行为底线。   可当他登录上暗网,那里却是没有底线的世界。那里绝对自由,没有父母,老师,警察,这些的规矩法则的维护者,像是穿上了隐形衣,没有人知道身份,有的是成千上万和他同样想法的人。   他们蜗居在暗网的一角,建立了自己的网站,每天在网站里写下自己的设想,其他人看见鼓励他去做吧!还有的人鄙视他,敢想不敢做。   过不了多久,他再也无法忍受通过照片或者视频抒发变*态的欲*望,回到教室看着眼前可爱的学生们,不由自主脑海里浮现出暗网里的那些怂恿话语,他终于忍不住出手。   可怕,容铮想,这大概就是潘多拉的魔盒。   R组织通过暗网大肆收敛信徒和钱财,成为孙周兴身后那个神秘大老板的助力,直到他们得知舒墨哥哥——那个他们的神明死亡的真相,于是和大老板彻底闹翻。   可是,R组织只是一群在电脑后面躲藏的普通人,这些人遍布世界各地,分散,又没有权势力量,对于大老板来说,不过就是个用了不顺心就换的中介。   暗网的世界里,不可能有什么道义可讲,大老板早就通过R建立了成熟的地下市场——无论是人口买卖,还是器官移植,又或者毒品交易,早就拥有了稳定的货源供给和海外需求市场。   也就是说,对于大老板来讲,R已经变得可有可无。   一方面是部分人对舒墨哥哥死的执念,一方面是组织被弃用,核心利益受损。   这样就说得通了,如果他们只是要给舒墨的哥哥报仇,利用杀手把大老板一群人杀了就是了,干嘛大费周章折腾那么久?因为就算孙周兴死了,还可以推出来李周兴,赵周兴……原来的市场链依旧不变,而不过是换个头头罢了。   他们想要的是,整个拔出大老板市场,然后重新培植自己的力量,自己去控制这个市场,获取最大的利益。   可凭借一群连本国国情都不怎么了解的外国人,他们要怎么做?   他们的对手——凌涛然,孙周兴,许中山……这些人哪个不是只手通天的人物,长期经营下的非法产业早就根深蒂固,本地警方都无可奈何,可他们偏偏做到了,甚至组织里一个人都未露面,就轻而易举的扳倒了这些人,还在网上被所有人当成了类似“蝙蝠侠”“超人”一类的超级英雄,现在他们的崇拜者就等在外面热火朝天的呼喊着口号。   容铮轻轻吸了口气,事到如今,警察居然成了众矢之的。   原来……原来是这样!   容铮急*促地呼吸了几下,脑子里那团乱麻忽然之间像被一道闪电击中,“嗡”的一下,全部条缕清晰地拍成了一条线。   此时此刻,他终于梳理清楚了R的全盘计划,而这盘棋之所以让人迷惑丛生,百思不得其解,是因为所有人都想简单了!棋子并非只有黑白两边,而是总共有四方!   如果用更恰当的说法,这不是棋局,而是一副精心策划的牌局——方块,黑桃,红心,梅花。   在任何国家,暴力机关是打击犯罪团伙的最有力机构。R根本不需要组建军队,只需要引起警察的注意,引导警察去查想要的东西,这是R首先要掌控的第一副牌。   如何要引出警察,并且是能力强,又不是被控制的,那就抛出一个社会影响大的案子。   在人性至恶的暗网里,想找隐藏至深的连环杀手太容易了,这些变*态杀人狂就是R手里的第二副牌——借助令人惊恐的杀人视频在网上引起社会舆论,R在后面推波助澜,使与平川省毫无关系的特殊案件调查组成立。   光有引人瞩目的案件,和作为刀的警察是不够的,为了让这把锋利的凶器能够如愿插*入他们想要的人的胸口,那就需要作为引线的证据——没有比受害人亲自指证更有力的证据。   无处申诉的受害人家属因为愤懑伤心仇恨,他们心里有莫大的苦楚——家破人亡,妻离子散,活着就像是地狱,只有怀揣着复仇的恨意才能勉强苟活。如果要是谁能帮他们完成心愿,就算自己变作魔鬼也在所不惜——黄医生,彭泽,陆阳,冬宁等等……   这些露面或者没露面的人,成为R手底下最好操控的木偶,也是培植时间最长的,隐藏最深的,却最有力量的一副牌,这是他手里第三副牌。   第四副牌,是所有人都没有想到的,就是刀捅向的那些人。这些人是制造炼狱的怪物,却首尾相连,给了警方顺藤摸瓜的机会。今时不同往日,没有人能手眼通天,他们越是嚣张越会让不服气的警察深究到底。   而且很有可能,直到孙周兴出事,大老板才忽然间意识到真正的对手是谁,毕竟R就在前段时间利用几次爆炸案,帮他清理了对手,让大老板还以为对方是在手里可以轻松把控的、同时可以轻易丢弃的一小股力量,才在对方眼皮子底下做了那么多小动作。   他们到死都没有想到,自己居然会被自己养的狼崽子反噬了。   R了解这四副牌里每张牌的来历用处,知道相互之间要如何抗衡,才会达到最大的效力。牌和棋不一样,黑白棋只能为对家,而四色牌却能合作同时又互相抵抗,这是R最聪明的地方。   只可惜,这些互相抗衡的牌们并不知道,对于手握着他们的主人,每张牌意义其实都是一样的,目的就是赢。   所以,今天的一切其实都是根据这四副牌打出来。利用杀警案打出受害人牌,让封刃的刀再次出鞘,幕后人自然乱了马脚,露出破绽,再引导这把刀去砍向对方……雷局失踪,因为他是被利用的受害人,和陆阳冬宁他们一样……   等等,容铮皱眉,如果按照这个思路,R的做法一直是利用连环杀手,而不是立刻去制造一个杀手,因为这样做实在太麻烦,明明是1+1=2的事情,非要在中间弄些弯弯绕绕。   什么八年前的黑警沉冤,什么学生们的自杀,都已经到最后一刻了,再耐心的猎人都知道要干脆利落收网,免得画蛇添足。   当时,他们已经从姚大江身上拿到了水鬼洞的钥匙,而且线索其实早就在局里了——那个被舒墨救了的小乞丐,只要他开口,顺藤摸瓜查下去,很快就能发现东泊村,不用等两个月直到今天,还让许中山几个人,嘴都还没张就畏罪自杀了。   实在太不高明了……   如果他是R,在4月15日聚集了那么多人,只要制造一个轰动的烟幕弹,诸如吸毒人员发疯,然后引导人调查组去顺势套小乞丐的话……等等……   容铮先是一愣,接着,他腾地一下站起身——   4月15日当晚引发踩踏事故的事件一直有个谣言,有人突然发疯袭击了一个女人,并咬住她脖子,看起来就像在吸她的血一样。   当晚,有人在不远处的地方,看见一个浑身是血的女人在求救,后面追来一个戴帽子的男人。   如果他是R,那么,没有比一个吸毒发狂的男人,更能引起警方和民众注意的……   如果他是R,有更高超的手段去黑进电视台,干嘛要亲临现场,等着被抓吗?   难道,这一切,并不是R做的?   他倒抽了一口气,忽然感觉头皮发麻,下意识去摸兜寻找手机。   这时,会议室的门被敲响了,容铮抬起头,看见舒墨正倚着门框站着。   只见他轻轻抿了下嘴角,在被门梁挡住的阴影下,他那双看不清神色的眼睛忽明忽暗,朝容铮做了了个口型——“我找到他了。”   ……   此时离八点还有半分钟,无论是警方还是电视台,全都心急如焚地倒计时,然而神秘的R并未现身,正在会议室里焦头烂额的市政领导们都冲到走廊上朝演播厅张望。   其中一名领导的手机忽然响了,他本来不太想接,奈何对方锲而不舍,一个电话接着一个电话,震得他手心疼,他不得不走到一边,铁青着脸接了起来,对着手机就劈头盖脸地骂过去:“又怎么了,这么点小事都办不好,废物!”   骂完,他不等对方回答,就焦躁地挂上电话,这些人真是不懂得选择时间,也不知道是太笨,还是太胆小。   这时,背后传来了一阵喧哗,他心想,应该是R出现了。   他一时感到又兴奋又害怕,兴奋可以马上除掉唯一的威胁,又害怕万一除不掉牵扯到自己。   可是事到如今,已经不容他多想,他咬咬牙,把手机揣回兜里,然后偷偷摸了摸腰间的枪,心里感到了一些放心。   然而就在转身的瞬间,他却忽然感到了四周袭来的巨大压力,他浑身一激灵,一抬头看见几个人高马大的年轻警员呈包围装把他围拢在中间。   他一时感到困惑,又不好众目睽睽之下发作,只得阴沉着脸说:“麻烦让让,别挡路!”   然而对方不说话,只是直勾勾地盯着他。   这种场景实在有点慎人,他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后脚跟还没落地,突然觉得有人靠近,他转头一看,发现背后又站过来了个年轻警员。   什么情况,这些人疯了不成,他疑惑地想着,下一秒,他忽然想起刚才打来的沉默的电话,离第一个打来的电话只差了两分钟不到的时间,他瞳孔一缩。   这时,不远处响起一个中气十足的声音:“彭局长,你刚刚在跟谁通话?”   几乎是同时,一把枪抵在了他后背,彭昌廉还没回过神来,腰间的枪被人抢走。   彭昌廉脸色骤变——完了,中计了!   ……   赵德平去而复返,趁着晚上八点有抓捕行动,整个市局人去楼空,来局里办点事。原本他今晚的任务是去配合针对R的抓捕行动。   所以,也得益于这R的名声,抓捕行动搞得声势浩大,动员了市局全部警力,可以方便他偷溜出来,去处理另一件任务。   得到消息后,他就打了好几个电话,但信号总是时有时无,每次打通就很快挂了,几次反复后,赵德平感到越发焦躁不安——到底该不该去偷证据?   要是不偷,万一那份证据是名单,岂不是自己就有危险?   他犹豫地看了一眼大门,值班室里灯灭了,估计那老头也出去凑热闹了。   整个公*安局此时只剩下几个值班的老人,不是老眼昏花,就是捧着养生茶的病秧子,是最好的机会。   赵德平小心翼翼地避开监控,动作麻利地从安全通道下到了地下二层的物证保管室。   保管室值班的是临退休的老余。这位上了年纪的老同志是局里出了名的老眼昏花,经常走路都会没注意脚下摔跟头。他这会正在使劲拍那台只有声没有图像的电视机,根本没注意到房间里多了个人。   赵德平心里一阵大喜,一边觑着老余的动静,一边偷偷翻找证物,他手一直在抖——实在太紧张了,他还没干过这种偷鸡摸狗的事情呢!   很快,赵德平找到了要找到的东西,他忙把准备好的sd卡从兜里拿出来,里面有一份假名单,是和他平时不对付的同事,心想正好可以拽这群人一把,还可以拖延调查进度,简直是一箭双雕的好主意。   把证物换好后,赵德平松了口气,他抬腿准备离开,却忽然发觉屋内电视声音停了,他心中一惊,骇然地探出头,偷偷扒着铁架看向老余坐的位置——老余关了电视,正靠在椅子上看书。   赵德平松了口气,然而就在这时,门外响起了脚步声,那脚步声由远及近,就冲着保管室来,赵德平心底一凉,心想,这下完了。   “赵处长。”门开了,来人惊讶地张大嘴,赵德平已经彻底吓懵了,身体抖得像筛糠一样,汗珠大颗大颗从额头上冒出来,简直全身写满了四个大字——做贼心虚。   对方先是一愣,看清楚他神态后,又笑了,笑容转瞬即逝,还是被赵德平看见,那笑容就像在嘲笑他一样,让他浑身不自在,换平时肯定要说教一番,可现在他什么也不敢做。   “看来想到一起了,卡拿到了吗?”在安静的保管室内,对方特地压低音量,只有他们两人听见。   他也是暗线?   赵德平内心一喜,连忙点头。   对方也露出一脸喜色,朝他招了招手:“那就别磨蹭了,快走!”   赵德平刚才被吓得六神无主,得知对方是一伙的,顿时松了口气——也对,这种时候,紧张的不止是自己。   他忙跟着对方从安全通道爬到了四楼的茶水间。   现在整个市局空空荡荡,所有人都出去参加抓捕行动了,除了自己自作主张跑过来,赵德平心里估计,这个陌生面孔很有可能是大老板派来的。   “你是赵德平,赵处长吧?”男人稍微打量下他,就说出来名字。   果然!   赵德平喜上眉梢:“是我,请问你是?”   “东西拿到了就不麻烦你了,给我吧。”男人没有回答,直接朝他伸出手来。   “这……”赵德平犹豫了下,这人他没见过,贸然就把东西给他,万一出了什么差错……他想了想,朝男人谄笑着说,“一会儿我自己交到张阳的手里就行。”   “张阳?”那人疑惑地看他一眼,“不是彭昌廉,彭局长吗?”   赵德平忙拍了下脑门:“瞧我这狗记性!就是彭局长!”他笑着把东西给了男人:“东西得拿好,千万别丢了。”   “放心,掉不了,今天谢谢你了。”男人拍了拍赵德平的肩膀,指了指屋内唯一的桌子,“你在这里喝杯茶先坐会儿,我去给老板打个电话,看后面该怎么办。”   赵德平连忙答应,原地坐了两分钟,有些无聊,便拿出手机玩,可手机拿出来摆弄了一会儿,发现没有信号——对啊,没有信号,那人得跑哪儿去打电话?   这时,一墙之隔的办公室里隐约传来了说话声。   赵德平疑惑地走到墙边,把耳朵贴了上去,的确听见墙的另一边有人在谈话,而且听声音像是两个人,可毕竟一堵墙隔着,听不清说的什么。   赵德平现在内心充满疑惑,那人不是说打电话去了吗?怎么在隔壁和人说话,说话就说话,都是一条船上的,干嘛要刻意避开自己?关键是,为什么要自己在这里等着?——东西既然给了,不是该让他快点离开吗?   想到这里,他再也坐不住了,赶紧跑到隔壁的房间,没想到,那扇门竟然没有关严!   赵德平本来打算直接冲进去问个清楚,可看见那从门缝透出的光线,心思一起,偷偷摸摸靠在门上,朝里瞧。   “彭局,确认过了,的确是我们要的名单。”那男人的声音从屋内传出来。   彭昌廉也过来了?   赵德平内心十分好奇,可惜门缝视野狭窄,只能看见个模糊的身影。   对方似乎感冒了,剧烈地咳嗽几声,喘了口气,然后用沙哑的声音说:“这个赵德平,平时没多大用处,这次可算是帮了我们大忙。”   “是啊。”男人也笑着说,“他现在就在隔壁,要我叫他过来吗?”   赵德平心中一喜,把手贴在门上,打算推门进屋,彭昌廉却斩钉截铁地说:“不用!”   赵德平手一顿,愣在原地。   只听彭昌廉用沙哑的嗓音狰狞地笑了一声:“这样不正好吗?局里接下来就是要查内鬼,我们就送他们一个!你去,把赵德平处理掉,干净利落点,就和其他几个一样,做的像畏罪自杀。”   男人迟疑地问:“那他的家人也……”   “斩草必除根,谁知道他有没有和家里人说过,动作快点,他那个刚满月的孙子也别放过!”   赵德平脑袋轰的一下,如遭雷击,差点直接摔在地上。   他做梦也想不到,这群人……这群人……居然要杀他!不仅要杀他,还要杀他全家!   赵德平骇然地呆立了片刻,猛然想到今天许中山一群人的自杀,难不成……也是他们做的,为的就是封住他们的口……   他一下清醒过来。   不行,必须得赶紧回家,把老婆儿子全都叫出来。   赵德平急急忙忙站起身,慌忙地奔到停车场,找到自己的车,飞也似的逃回了自己家。   …… 第523章 致命的吸血伯爵(二十八)自首   就在赵德平惶恐的往家狂奔途中,省电视台门前的人越聚越多,想要亲眼看一看R的人正源源不断加入到聚会中的人来。   可能是基于上次石碑广场的教训,门前的人流量一直控制在两千人左右,许多人刚下地铁还没弄清楚情况,就被警察客气又强势地请到了附近的公园。   但让包括警察在内的所有人感到迷惑的是,直播时间明明早就到了,可电视台播放的是最近正火的电视剧。   说好的直播呢?   难道……R被抓住了?   一时间悲伤和愤怒的气氛开始蔓延,门前戴着面具的少年少女们从巨大的期盼转为彻底的失望。   他们年纪不大,大多在象牙塔里长大,生活顺心顺意,最大的人生波折也就是和父母吵架。往常在网上他们聚集成群,向来所向披靡,连那些名气颇大的律师政客也要朝他们低头。   即使现在从虚拟来到现实,可此时此刻他们有那么多人,还都戴着面具,一种天不怕地不怕的感觉也油然而生,面对荷枪实弹的警察,他们手牵着手,整齐划一地喊着口号,警察也不得不畏惧三分。   当R很有可能已经被抓了的消息不胫而走,这群年轻人瞬间血气上涌,愤怒和悲伤一齐袭来,直冲大脑,根本顾不上那些警察全身的武器装备,行动先于想法。   他们握紧拳头,怒气冲冲地朝警察质问着,想要知道R的下落。更有甚者,三五成群地冲到警察面前举起拳头挥向对方,近乎歇里斯底狂怒。   歪点子也极多,一旦有警察动作稍微大了些,就立刻趁势摔在地上,“哎哟”“哎哟”直叫唤:“警察打人啦!快看呀,我的手都断了!”   后方的记者媒体们立刻跟上,生怕不够乱似的把话筒凑到警察跟前:“请问,警察这是在殴打手无寸铁的无辜市民吗?”   省电视台,一个中年男人站在窗前冷冷地看着这一幕。   人就是这样,平时独自面对流*氓歹徒的时候,生怕说话声音大了,可一旦身后站着的人多了,那就算是拿着枪的警察也不害怕——因为他们心里清楚明白,此时此刻,拿着枪的警察才是最弱势的群体。   中年男人冷冷地转回目光,就着窗户上的反光好整以暇地整理着领口,背后四五成群的人正在蹙眉交谈。他朝窗户上自己的影子微微一笑——看来今晚那些人不会出现了,倒不是怕他们,毕竟自己这么多年来都没有出一点纰漏,正是因为他是一个小心谨慎的人,才能一步步走到今天的位置。   只是没想到,许中山也折进去了,有些可惜,倒也无妨,毕竟他是最忠诚的狗,听话又一根筋,才会把他专门调到自己手底下做最危险的事情。不像孙周兴三心二意,几次违背自己的意思。许中山死的消息传来他还是不忍的,毕竟跟了自己那么多年……   中年男人叹了口气,还是该善待他的家人。   现在最麻烦的是那个特殊案件调查组,当时心想可以用来制衡那个组织,没想到最后是自作聪明,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那个容铮,实在太麻烦了,本想利用他和他那个爹搭上线,没想到现在成了烫手的山芋。   不过,今天这小子私自动用了外省的武警部队,回头这事情有得计较了,停职是绝对跑不掉的,说不定还能搭上他爹。   至于那些产业,他不会像彭昌廉说的丢了算了。   人啊,一旦尝过金钱权势地位,那要他再回去做一个普通人,那是绝不可能的。   这就是人性。他承认自己有些赌徒心理,但这么多年,他鲜少赌输过。就算这次好几个手下栽了,也无所谓。像外面这些树一样,那些树枝哪怕断几根,只要根不断,总会重新成长起来。   他有培植多年安插在各部门的眼线,还有在平川省垄断的地下市场关系,想要东山再起不过是时间的问题。   中年男人从容不迫地穿过讨论的人群,他的手轻轻拍着荷包,嘴角始终带着和善的笑容,不时和路过的年轻人温和地打招呼。   走到电梯前,他按下了朝下的键,闹剧已经够了,是时候回去了。   就在电梯门开的瞬间,忽然“嘭”的一声巨响,把他吓了一跳,然而还不等他反应,头顶的灯光突然闪了一下,全灭了。   中年男人一愣,意识到停电了,这时四周陷入了一片黑暗,随后,应急灯亮起。   一片黑暗的走廊里,绿色的应急灯幽幽地亮起,看起来仿佛误入了恐怖片的片场,让人脊背阵阵发凉。   中年男人抬起头,电梯门因为没电只开了半边,他愕然地睁大眼睛,这一瞬间,他忽然意识到了什么,头皮一麻,猛然推开惊慌的人群,想要朝安全通道奔去,然而没跑两步,就被一堵人墙挡住去路。   与此同时,一个年轻的声音响起:“大家不要慌,只是电路故障,马上就能修好,麻烦大家去右侧的大会议室里休息一下,等待通知。”   中年男人一把抓住挡在面前的那个年轻人,问:“什么情况,是不是出什么事了?刚刚那声响是怎么回事?”   说话的年轻人一脸懵懂的茫然,像个才参加工作没多久的毕业生,听见中年男人问话,用干干净净的声音毫无隐瞒地回他:“好像是有个小明星要用私带的冰箱,不知道怎么弄的,短路了。”   中年男人狐疑地看着他:“哦,是这样……”   年轻人根本没什么心眼,憨厚地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直接拿出无线电,大大咧咧地问:“嘿,怎么样啦,你那边情况严重吗?”   那头隔了两秒才回答,是个年轻的声音,语气极其不耐烦,低声抱怨:“怎么不严重,冰箱炸了,这些明星真不省事,在这个时候添乱……”   中年男人松了口气——看样子是个底层警员,往常他是可以亮出自己身份要求先走,可这时候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他惯常是个小心谨慎的人。   中年男人看着年轻警员忍不住皱了会眉,思索了一番,还是随着人群缓步走进会议室。   在最后一个人走进会议室后,方才那个懵懂又茫然的小警员眼中闪过精光,回头冷冷地看着空空如也的走廊,嘴角轻轻上扬,反手锁上了会议室的大门。   ……   赵德平慌里慌张地冲进屋里,对着正悠闲看电视的老婆大吼:“快,快把东西收拾好,我们马上要走!”   赵德平老婆莫名其妙看他一眼:“你发什么神经病?”   “废什么话!还想不想活命了!”赵德平跺了下脚,脸色苍白地冲进房间翻东西。   本来还想发飙,可听到后面一句,赵德平老婆腾地站起身,一下冲到卧室门前,就看见赵德平把行李箱翻了出来,往里塞存折和文件,抬头看见她,就着急地问:“护照呢?你放哪儿了?”   再傻也明白出事了。   赵德平老婆冲上前,一把抓住他的手臂:“赵德平,你给我说清楚,到底出什么事了?”   “放开!”赵德平已经急得找不到北了,满头大汗地喘了几口气,“你还在磨蹭什么,快给儿子打电话,让他收拾好东西,带上护照,我们马上出国!”   “你到底干嘛了,还让儿子收拾好东西,还要出国,你!你是不是惹出什么事了你!”   赵德平心急如焚,脑海里现在全是彭昌廉刚要杀他全家的话,又看老婆还在这里抓着自己质问,顿时暴跳如雷:“臭婆娘,不是为了这个家我能做什么!你再不快点,不仅我们要死,就是吉吉也没命了!”   赵德平老婆眼睛一下瞪大了,被这突如其来的消息吓了一跳,吉吉是他们的孙子啊,这老头子到底是惹了什么人,连他们刚出生的孙子都不放过!   “把存折和银行卡拿出来,那些衣服裤子什么的就不要了,等出了国我们再现买。”   “跑能跑哪儿去,难道跑一辈子吗?”赵德平老婆快速冷静下来,心里猜测是赵德平在外面惹了不得了的人,被人威胁了才吓一跳,她不相信真有人敢灭他们全家,她缓声说,“老赵,听我的,我们现在报警,让警察来想办法。”   “警察?”赵德平苦笑着摇头,“就是警察要我的命。”   他老婆瞬间炸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倒抽了口凉气:“那不都是你同事吗?你做了什么?”   赵德平无可奈何,只好把以前的事情大概说了下,最后欲哭无泪伸出手捂着眼睛,说:“那段时间儿子买房,我鬼迷心窍,心想连彭昌廉那种人物都在里面,就算我也去,也没多大事……哪里想到,现在出事了,他居然过河拆桥,打算杀了我!”   “糊涂啊你!毒*贩你都敢碰,那都是亡命徒你不知道吗?”赵德平老婆红了眼,她万万没想到,自己老头子居然走上了歧路,最后还害的一家人都要没命了。   赵德平擦了一把通红的眼睛:“现在说什么都晚了,你快给儿子打电话,我们必须马上离开,再晚就来不及了!”   说完,他就急不可耐地去给儿子打电话。   赵德平老婆沉默片刻,那些个毒*贩做的都是掉头的行当,面对最低死刑的重刑,和他们接触的黑警,也都必然是亡命之徒。   对方现在已经起了杀心,一个人逃还算容易,带着一家子老弱病残逃根本不可能,谁又知道,他们的人到底有哪些呢?   再说了,如今毒*贩老窝被警方端掉了,彭昌廉急不可耐杀人灭*口,说明他担心被人告发,可要他们反过来先下手为强呢?   赵德平老婆皱眉思索片刻,心中下定决心,抬头看向老伴:“老赵,你听我说,我有个主意,可以保命。”   赵德平一愣:“什么主意?”   “你去自首,举报彭昌廉……”   “不可能!”赵德平腾地站起身,打断她的话,“这是和毒*品有关系的,可是掉脑袋的!”   “你现在不掉脑袋吗?我一个一只脚踩进棺材里的老婆子就算了,可我小孙子,才出生,护照都没有,你让他跑哪儿去!”赵德平老婆说着红了眼,哽咽地抓住他的手,“老赵,既然已经走上了歧途,应该早点悬崖勒马,去自首做证人换取宽大处理,还能留一条命,要是今天就这样跑了,不说跑不跑的出去,以后全家都要过上逃命的日子,你忍心吗?”   赵德平深深吸了口气,颓废地跌坐在床上,用手掌揉着眼睛,沉默了几分钟时间后,他放下手露出发红的眼睛,重重地点头:“行!”   赵德平夫妇简单换了身干净衣服,随身带了几份文件,就飞快地一同下楼,在车里赵德平拿着手机思前想后发起愁来。   不知道去哪个分局自首才安全。   忽然,赵德平想起一个人,赶紧拨通号码,刚响了两声,对方就接起来,他暗自松了口气,捏紧了手里的拳头:“喂,雷局,关于八年前的事,我有个消息要告诉你。”   在他打出电话的瞬间,一辆黑色轿车悄无声息跟上,坐在副驾驶的男人阴沉地看了一眼后视镜里的自己,对着手里的手机,柔和地问:“老赵,你要说什么?”   沉默地听了一会儿后,再抬头,他已经是泪流满面。 第524章 致命的吸血伯爵(二十九)集中审讯(修)   晚上八点半,本来已经关灯的市局骤然灯火通明,十几辆警车拉响了警笛,闪烁着红蓝爆闪灯从郊区到市中心,沿途居住的市民好奇地朝外探头。   而与此同时的电视台,整个四楼突然陷入了一片黑暗,市政及省厅官员全都被困在四楼的大会议室里,不仅没有电,连信号也没有。   站在电视台外等着实施抓捕行动的负责人奇怪地看了一眼,只见四楼窗口站着一个什么人影,正居高临下看着下面的一切,他忽然觉得有点不对劲,于是他边拿出无线电试图联系上四楼执勤的警员,边逆着人群疾步朝大门走去。   可还没走出两步,就被愤怒的人群拦住去路,挥舞着的手臂和难听的咒骂声让他不得不停下来,他烦躁地推了一下冲上来的记者,指着前面警告道:“退后,全部退后!!”   喝退了人群,负责人再次抬头去看,只见四楼整体陷入一片黑暗和死寂,刚才的人影早就消失不见了。   他的心咯噔一下。   ……   ……   舒墨站在窗户旁拉上了最后一幅窗帘,当外面的光彻底消失的时候,他恍惚之间听见了十几年前那震耳欲聋的音乐声——他凭借着身形娇*小的特点,悄无声息钻进了那嘈杂的大堂——臭不可闻的汗臭,空中飞舞的头发,刺耳的笑声,让人头晕目眩的灯光,他小小的心脏跳得飞快,汗流浃背地喘了口气,猖惶警惕着四下张望,悄悄跑到窗户前,踮起脚尖,因为哥哥说了不能让他们闻见烟的味道,必须关上窗户。   一开始他还不明白,为什么要把窗户关上了,还要锁住了,然后拿钉子钉上。直到最后他发现,原来是为了不让人从窗户里逃出去。   这是哥哥教会自己众多本领之一,也是他觉得很重要的一项——抓捕猎物的时候,绝不留后路。   这里足足有十米高,任何人想要跳下去,都非死即伤。   那时候哥哥站在他身后,蔚蓝色的眼睛映着魄人的赤红色,他用手轻轻揉着他的头顶,指着外面燃烧成片的村庄:“你看,火焰真美。”   舒墨不动声色把窗帘拉开了一条缝隙,抬眼看了一眼窗户缝隙外的景色。不远处聚集黑压压的人群,人头攒动,看起来像狂躁的老鼠,充满戾气。路旁点缀的灯光照得四周灯火通明,这些科学发展而创造的人类文明,在黑暗中的城市里弄出交错明亮的灯带,然而并没有那一晚原始火光令人胆寒的美丽。   突然,他手里的手机震动了一下,他看也没看就直接接起来,就听见了容铮的声音在黑暗里响起:“准备好了吗?”   舒墨做了个深呼吸:“准备好了。”   但其实他还是有些忐忑,不安,下意识有些胆怯。   容铮听出他语气里的犹豫,难得的放柔了声音:“别怕,我就在你身边。”   舒墨下意识回头看了一眼,四下无人,真正的容铮现在在隔壁的监控室里,他还是忍不住扬了扬嘴角,十分满意这句实际上毫无用处的假话,成功让他身心愉悦,轻轻哼了一声,小声喊了他一声:“容铮。”   “嗯?”   “下周日,能不能和我打场篮球?”   “好啊,你想打多少场都可以。”   “真的?”   “嗯。”   “一言为定!”   “乖。”   这段话完全被公放在了隔壁的监控室里,调查组其他成员被激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但忌惮着容铮,忍着头皮发麻,装着什么都没听见。   坐在监控室里的几个老警察完全没搞懂什么情况,明明这个邀请打篮球的对话也没什么,怎么越听越奇怪,总感觉……总感觉有点暧*昧。   他们疑惑地朝容铮望去,只见容铮万年不变的冰块脸突然冰消雪融似的笑了下,末尾还柔情蜜意地说了个“乖”。   “……”   老警察沉默片刻,转头看向面色铁青的池剑:“你们调查组的同事相处,倒真是融洽啊。”   池剑:“……”   他尴尬地笑了笑,攥着拳头努力强忍着犯上殴打领导的冲动,咬牙切齿地点头:“呵呵,我们组里都是这样,关爱同志嘛,都是这样。”   那边池剑搜肠刮肚给突然不靠谱的容铮打掩护,这边会议室里听了半晌的舒墨忽然嘴角一抿,忍俊不禁,笑了起来。   本来紧绷的情绪被容铮这用心良苦的一打岔瞬间荡然无存。   容铮依旧面无表情,印证了那句“只要我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的市井名言,坦荡得让屋里几个人都要怀疑自己是不是内心过于龌龊,才会胡思乱想。   但不管这会儿见到了什么,就算是突然见到外星人袭击地球,也得沉下心,首先把眼前的事办了。   见舒墨神色放松下来,容铮便一本正经地打开话筒,重新把话题拉回到现场,简短有力道:“开始。”   室内温度适宜,除了没灯,一切还好,舒墨显然没有夜盲,对着摄像头点头打了个手势,从兜里把早就准备好的耳麦拿出来戴上,然后转过身缓缓朝会议室的尽头走去。   他边踱着缓慢的步伐,边目光扫过整个会议室——角落里安装了两台摄像机,桌上放了话筒和电脑,投影仪和音响已经提前预备好,场中还站着六个人正在茫然地左顾右盼。   舒墨迅速地收敛了笑意,修长的手指轻轻敲在木质的桌板上,由远及近的敲击声让那六人分外紧张,在黑暗里拼命探头探脑。   舒墨抱着手臂冷眼旁观,嘴角噙着股道不明的冷笑,他没急着开口,悠闲地原地站定后,用指甲大力在桌上划了一下,一声令人牙酸的刺耳噪音倏地响起。   循声望过去的六人不可避免地哆嗦了一下,在黑暗中陡然停止了摩挲的动作,目光惊惧地同时聚焦到一处。   人的恐惧和不安大多来自于未知,突然停电陷入黑暗,瞬间就丧失了视觉,陡然响起的声音,只会让他们诚惶诚恐地胡思乱想。   谁没有害怕的东西呢?床底的怪物,衣柜里的小丑,黑暗里陡然响起的怪声,尽管知道有人装神弄鬼,但人的本能还是会感到恐惧。   舒墨玩味目光落在他们的脸上,好一会,大约是想起了什么,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厌恶,嘴角慢慢冷了下来,带着夏夜的沉闷,面色终于恢复如常。   他冷冷注视片刻,清了清嗓子,突然大力拍了下巴掌:“各位!”   六人蓦地后退半步。   与此同时,只听“噼啪”两声电流撞击的声音,整间会议室的灯骤然亮起,灯火通明。   刚才还在黑暗中茫然惶恐的六人淬不及防被刺眼灯光晃了眼,朝后慌忙退了好几步,直到退到墙根,才勉强稳住心神,顶着强光缓缓地睁开眼。   省市各界的权威此刻汇聚一堂,除了大型会议,这种场景实在难得一见。   停电的瞬间,他们的确慌了神,那声不大不小的巨响,像极了爆炸声,联想到今晚R的预言,一时间都以为遇见了袭击。毕竟关于R和爆炸案的机密文件,只有眼前这些人知道,以他们的身份,作为袭击对象也有一定的道理。   可很快他们也意识到了不对劲。在正常情况下,如果遇见爆炸事故或者突发事件,会立刻开始疏散撤离人群,尤其是他们这种身份,负责人一定会把他们安排在撤离的第一线。   还有一点,四楼除了执勤警察,其他都是省市领导。主要工作是现场坐镇,给群众重视的印象;也好在出事的时候,第一时间统筹规划想好策略。现在却把他们单独聚集在了一间会议室里,门锁还锁紧了,这是把他们当罪犯吗?   他们心神未定面面相觑片刻,从强光导致的泪眼婆娑中缓缓回过神来,目光聚集在前方的年轻人身上,刚才黑暗中他们看得不够真切,以为是疏散的警员,可现在一看才发现,这个人竟然只是个普通的年轻人。   这人未着警服,穿着淡蓝色的衬衣和牛仔裤,身材很单薄,头发有些长,尤其是刘海,厚重的遮住小半张脸,还戴着一副黑框的眼镜,让人根本看不清神色,只是他的下半张脸很白,鼻梁直挺,嘴唇特别红。   面对一群有气势的长辈领导,年轻人不躲也不闪,反而是挺直腰,嘴角还带着淡淡的笑容,很温和地看向他们,说:“各位领导好,我叫做舒墨,是今天负责审讯的调查员。”   话音刚落,会议室里立刻炸开了锅。   审讯?   调查员?   这小子到底什么情况?   谁给他的胆子把他们关起来,其他人呢,都跑哪儿去了。   六人不明所以地面面相觑,浑身上下透着说不出的愤怒焦躁,几乎要暴躁地砸桌,离舒墨近的直接要冲上前质问,却被突如其来的一个声音制止了。   “那个,还有我……我是本场审讯的书记员。”角落里,一个声音幽幽地响起,刚还震怒的领导们看清那个人后,不约而同倒抽了一口冷气,这还不算个年轻人,这他*妈是个小孩,还是个外国小孩!   坐在角落,立着一台电的小孩煞有介事地敲击了两下键盘,十分正儿八经地做自我介绍:“我叫多米,国语还不太熟,麻烦大家不要用生僻字。”   “胡闹!”胡明海先出了声,作为刚上任的省公*安厅副厅长,他一眼就认出了两人,强忍着就要爆发的怒气,觑着四周人身份不好当场发作,只能端着领导的架子,警告地一伸手指,“容铮让你们来的?他也未免太嚣张了,就是他爹过来,想要调查我们,也得按照程序。先不说我们的身份,如果是审讯,那需要有拘捕证,证件在哪里?简直是瞎胡闹!还有,你们两个小孩简直不成体统,不说有没有成年,就连警服都没穿。舒墨,你的耳朵上还戴着耳钉!”   舒墨伸手捏了捏耳垂,在视线聚焦之下,他竟然毫不脸红,眼睛一弯,轻轻笑了起来:“胡厅说的没错,这算不上一次正式审讯,并不具备法律效应,内容我可以保证完全保密,而且你们必须接受,因为你们压根出不去……”   话还没说完,六人一片哗然——这,这简直就是耍无赖嘛!   六个人无语地瞪了舒墨一眼,转身急冲冲地奔到大门前使劲扳了两下门把手,接着气急败坏,很显然,门被反锁了!   胡明海皱眉:“我们没时间和你们俩瞎胡闹,快把门打开,这事情就不追究了……”   “不行!”舒墨毫不客气打断他话,他抿了抿嘴,态度里透着不耐烦的倨傲,手掌撑着椅背微微朝前倾着上身,随即又冷冷一笑,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六人,用很轻的声音说,“今天这场审讯必须,也非常有必要,因为我要在你们中间——找出R。”   会议室里六人一愣,即刻喧哗了起来。   “R?”公*安厅厅长赵厅长也在这里,他莫名奇妙看了舒墨一眼,仿佛听了一个很可笑的玩笑,指着自己问,“你说我们这些人里,有人是R?”他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孩子,我们这群老头子,连电脑开个文档都要学个一两个月,你真的觉得有可能吗?”   “当然有可能,”舒墨长长停顿了一会,目光缓慢地依次扫过六个人的面孔,最后落在大门中间的监控摄像头上,才收回视线,他怕光似的半眯起眼睛,微微一笑:“R不是一个人,他是一个组织,一个有多重身份的组织,他的成员可能是才会用手机的初中学生,也有可能是家财万贯的商贾,更有可能……”他说完一顿,突然一下跳到桌上,在上面缓慢地迈着步子,边居高临下看着眼前的人,边冷冷地说:“是一个位高权重的政客。”   六人倏地瞪大了眼睛。   在监控室的调查组成员都不约而同地屏住了呼吸,其他原本提不起劲头的省厅领导们这时也不得不神情凝重起来。   他们本来一直在担心事后责任,觉得调查组是在瞎折腾,让两个毛头小子去审,肯定压不住眼前这群老油条,然而到了这图穷匕现的时刻,他们心也不由地跟着提了起来。   成功与否,在此一举了!   而场中的六个人脸色各一,有的不可置信,有的暴跳如雷,还有的干脆无动于衷,只是想马上离开,可怎么离开?   门都被反锁了,从窗户跳出去,怕也是非死即伤。   “R在4月15日出现在公众视野,同时制造了那场声势浩大的直播,在全国打响了名声。当时我们都还不清楚这个R到底是什么,为了快速控制事态发展,先是动员了全国最优秀的警察队伍,随后聚集了所有能做特殊应对的专家学者,然而没有用,最后仍旧一败涂地。R仿佛有读心术,他分毫不差地在孙周兴的每一步计划下设下陷阱,居然能把所有人耍得团团转,像玩弄在鼓掌里。”舒墨鼻子轻轻哼了声,好似感到讽刺般撇了撇嘴,“从欲海市市政领导车被劫持,到直播平台被攻陷,再到R发出审判公告竟然引发六百公里外的省会城市——淮赧市市中心爆发踩踏事故……包括第二天孙周兴前一脚走出公*安局,后一脚被劫持,最后因为一场爆炸而粉身碎骨,所有证人集体翻供,巨塔一般的达胜集团瞬间分崩离析。”   说到这,舒墨由衷地赞叹一声:“真是厉害,相当厉害,史无前例,警方每一步行动都在他精准的算计之下,甚至成为他计谋里的棋子。”   还不仅如此,这人精通炸药,制造出来的爆炸定时装备,以现有国内拆弹技术根本无法拆除。   “我觉得最可怕的是,R精通人性,他可以悄无声息通过网络了解你的为人。就算你不上网,可你的家人好友总有上网的,一旦有人发布你的信息,他就可以了解你到底是谁,是怎么样的人,有什么欲*望,有什么缺点……可以精准地掐住你的命脉,让你不得不成为他们其中的一员,更有甚者,就在毫无察觉的情况,做一件遵循个人习惯的小事,就帮助了他的犯罪。这就是R,仿佛不是人类,是暗循人类行动规律和心理习惯的庞然大物,让人感到恐惧,同时情不自禁去膜拜。其实R是人,但不是一个人,它不过是个代号,实际上是由成百上千不知名人士组成的一个庞然大物,就如他真正的全称——Rabble,乌合之众。”   刚刚还议论纷纷的会议室里骤然安静下来,神情凝重地看向舒墨。   “其实,我们和R接触的时间比415还要早,特殊案件调查组的第一起案例——纪录片杀*人狂,在阁楼里意外发现的录像带上,每一卷都刻有一个很小的R字母,只是当时并未引起任何人注意。”   说到这里,室内的灯光暗了一半,一束光从投影仪射*出打在幕布上——那是在特殊案件调查组经手的五起案件中,所有带有R记号的证物。   “我们特殊案件调查组起初创建初衷是侦破疑难案件。主要针对的是长期制造多起案件、破获难度大、有反侦察能力的连环杀*人犯。而R就给我们送来了五个丧心病狂的连环杀*人犯,并且由于这些案子,我们总会深入调查到一些本地的贪腐大案。   “由此可以肯定,R针对的并不是警方,而是扎根已久却羽*$西~整迟迟不能被拔出的贪腐官员。这也是为什么在415案里,R能成功和陆阳结盟,还策反两名在职警察——因为在程序正义下,尽忠职守的警察无法审判本地腐烂锈蚀的官员,所以不得不选择和法外制裁者结盟,以自己的牺牲,换取真正的程序正义。”   这番话可以说是直指逆鳞,所有人心知肚明,但没有人敢说出来,监控室里好些个人瞠目结舌之余,显露了一丝尴尬,然而这会儿谁出声都有站队之嫌,于是都干脆选择闭嘴,面色不改地盯着监控。   “这些话说的什么,你的意思是,他们那些罪大恶极的罪犯才是有能力的,在追求正义,而我们这里的警察尽忠职守,却全是酒囊饭袋,连个罪犯都抓不住?”赵厅长已经快六旬,据说明年就要退了,宵衣旰食半辈子,头发白了大半,这会儿居然晚节不保被两个小孩审讯,被气得脸脖子全红了,“我就说你们特殊案件调查组该解散了,无组织无纪律,连思想都有问题!”   这番话在本来就一肚子火的领导中间,成功又加了把油,顿时让在场六人更加火冒三丈。被两个毛都没齐的小孩拘禁,这话要传出去,简直就是奇耻大辱。   舒墨无动于衷地抿了抿嘴,反而有些好奇反问:“我说的都是实话,你们为什么生气,难不成,是因为我说中了才气急败坏吗?”   多米在旁一脸醒悟:“哦,原来这就叫做——做贼心虚。”   “你!你给我等着,等出去——”   “不用等,你们现在就出不去!”舒墨冷笑一声,毫不畏惧回视在场气急败坏的领导们,微微眯起眼,一字一顿不客气地说,“不仅有大老虎,还有一抓一大把的小苍蝇。像欲海市这样天高皇帝远的小地方,基层官员肆无忌惮,他们彼此之间关系盘根错节,就像一张铺天盖地的毒网,让遭了罪的民众苦不堪言,不仅脏到骨子里,还吃人,吃老百姓的血和肉。还有的像慢性毒药,给普通民众罗织安全的幻想,可一旦这些人到了毒发的时候,他们就陷入了巨大的灾难,连个能帮自己说话的律师都找不到的巨大灾难。”   极少部分当权者的欢乐却是司法的悲哀,民众的悲哀。   “有那么一部分心怀正义的人坐不住了。他们不愿意同流合污,不甘心就此沦落。当R出现的时候,他们仿佛看见了光,那是司法之外的光——不用遵循冗长又不确定的程序规则,不仅能把恶人的罪行暴露在公众眼中,同时案子也不会因为忌惮某些人的‘特殊原因’而到此为止。这语希圕兌。也就是为什么我说R就在现场,因为这次的未成年人杀警案太不寻常了,有人在故意引导舆论,想要引出案件背后涉及的真相,和R的手法如出一辙。然而遗憾的是,模仿的总归是模仿,拙劣的痕迹处处存在,这才让背后想要制裁的人——在省内隐藏多年的大毒*枭许中山,以及他创建的恒通海运,也就是盘根在省内最大最深的贩*毒团伙,在R预告后不到半小时的时间里畏罪自杀!”   话语刚落,又再度引起一阵哗然。   “所以,”舒墨站直了身体,“今晚的审讯针对的就是拙劣的仿冒者R——那个企图制造第二个415案的模仿犯!”   监控室外,容铮抱着手臂,忍不住抿起嘴角——舒墨先把R将警方行动玩弄鼓掌之间的事实摆出来,挫了这群领导的锐气;然后坦然说出调查组和R的关系,证明自己完全有资格主导;再点出令省内警方蒙羞的直播案,剑锋直指贪腐渎职的问题;最后话锋一转,回归主题,点出今晚的主题——R的模仿犯,就隐藏在六人之中。   与此同时,监控室内有一群人皱紧了眉,有个老警察颇为不满,可能是个直肠子,开口就说:“这怎么从头到尾都在夸罪犯,反而显得我们各个草包似的。说好的审讯,搞得跟个人演讲,怎么可能有人松口。要我说,直接挨个拉去审,总能审出来什么,让这两个小孩子来,玩过家家嘛……”   有人随口就顶了回去:“去去去,不懂别装懂,你觉得不好,现在让你进去,和那群领导拍个马屁吹个牛讨论祖国大好河山人人安居乐业!”   老警察脸色一沉,刚要怼回去,就被身后的人拉出,朝他使了一个眼色,又冲前面的监控努了努嘴,只看一眼,他就瞠目结舌地闭上了嘴——监控里方才一直抗拒的几个领导,这时,都拉开了椅子,坐了下去——这是愿意接受审讯了。   胡明海从口袋里摸出烟盒,挨个递了一圈后,抬头和舒墨对视了一眼后,把烟盒递给他:“抽吗?”   舒墨默不作声和他对视片刻,伸手拿过烟道了声谢,忽然像想起什么,笑着颠了颠手里的烟:“那天陆阳身上搜出的烟,好像也是这个牌子——中华,他倒是逃亡生涯也过的挺滋润。”   胡明海略一低头,避开了他的目光,点燃了手中的烟轻轻吸了一口,下一刻,半眯着眼睛看向舒墨:“这么说,我是第一怀疑对象?”   “也不算。”舒墨不慌不忙,笑眯眯看他,“415直播案,胡副厅有不在场证明,同时又是受害人——是当天被陆阳充当人质的领导之一。说起来这事挺骇人听闻,那段各位领导被生生推下悬崖的视频迅速地在全网铺开,网警根本删不过来,都要准备打辞职报告以谢罪,没想到胡副厅长福大命大,悬崖底下刚好有个视线死角的平台,正好把你们全救了。”   这番话等于讽刺了,实在太嚣张,太目中无人了,有好几个皱了眉,心中非常不满,可也没说什么,现在被困在这里的情况,也只能任人摆布。   “当时有那么多人,也不算运气全来自我,说不定我也是拖了别人的福。”胡明海面不改色,轻轻笑了一声,就收回视线,专注吸起手里的烟。   在一片腾云驾雾的二手烟中,舒墨手指轻轻敲在桌上,盯着六人的表情,微笑着问:“江洋的案子破获速度快得不正常,里面明明有多处疑点未查明,却着急着结案,仿佛迫不及待要给某些人一个交待。热点也快得不寻常,居然持续两个月,那群辞职边缘的网警也太不靠谱,连这点事都办不好。还有,省公*安厅突然决定和电视台合作,把一起未审定的案子带进节目组。难道真是为了蹭热度,连职业操守和规则都不要了?还是说,我们的这几位领导,当真无能到这种地步?”   他边说,边觑着对面的神色,又加了一句:“还是说,有些人就是为了在电视上翻案,才迫不及待选择在庭审当天开直播……余副队,你对我这个看法有什么想法?”   余宏军脸色微变,苦笑着摇了摇头,沉默半晌,才开了口:“是,我和几个朋友怀疑案子有问题,私底下做了调查……不过那时候我早就被要求参加节目。今天节目里你们也看到了——我当年渎职,无意间泄露的话,不仅让无辜的人差点死了,还毁了他的事业。所以我对江洋这案子尤其上心,江洋的辩护律师是我同学,我俩找了些证据,还找到了周鹏帮忙。”   停顿了一下,余宏军姿态一下放得很低,他捏着手里的烟,深呼吸了好几口气,沉声说:“我承认,我还提前买了网络水*军,想要引导舆论——没办法,415里的民众舆论,让我发现,有时候获取关注,才能更好的挖掘真相。可要说我是模仿R,那不算,我一没害人,二没私下制裁谁。”   说到这,他忽然想起什么,一拍桌子:“对了,那个自称R打来的电话,就在我参加节目的时候,众目睽睽之下,这样可以洗清我的嫌疑吧。”   正在埋头打字的多米冷不丁抬起头加了一句:“可R不是一个人,也可以多人相互配合,有个人在现场,那装作R的同伙再打来电话,不就更容易控制了吗?”   余宏军黑黝黝的脸颊倏地煞白。   舒墨尽收眼底,这时却话锋一转,看向另一位:“王亮,王大律师,你觉得我说的对吗?”   王亮拿着烟的手轻轻一抖,面无表情地抬起头,冷冷地看向舒墨:“小舒警官,的确有这个可能,但你有证据吗?没证据,这些话都是空想。”   舒墨眉毛轻轻一扬,斜睨着王亮,沉默着打量了他半晌,扯开一边嘴角,微笑着说:“王律,果然三句话离不开证据,可如果我没有证据,以我个人身份,敢把你们六位领导拘禁在这里吗?你们也太高估我了。但审讯是讲求手段的,总不能让我一下就上证据,我现在把你们六位拘在这里,就是让你们交叉指认。”   他背往后一靠,好整以暇翻了翻手里的文件,然后“啪”的一下合上,盖在桌子上,问:“谁先来?”   王亮脸色一沉,脸色难看地抿紧了嘴唇,跌坐回椅子里。   一直沉默的曹部长倒抽了口冷气,他刚才偷偷用手机打了几个电话,试图联系上什么人,但一直没有信号,可停电之前,明明他还接过几个电话。   猛然间,他突然意识到今晚的审讯绝没有那么简单,他此时已经慌了,冷气充足的房间里,他却汗湿了领口。   他和这群经常和司法打交道的人不同,抵抗不住那么大的心理压力,很快弃械丢甲,迫不及待想把自己摘出去。   他踌躇了半根烟的时间,一颗心七上八下在胸腔里撞了四个周圈,越跳越厉害,才忐忑不安地主动开了口:“我只是个管宣传的,平时和刑侦半点关系不沾,也没有多大的觉悟,工作上不能说勤勤恳恳,倒也从没撂过摊子。这次江洋案子的宣传的确也过头,可上面的意思,我也只能遵从。实在要追究责任,我可以认,但不是我做的,我绝对不能背锅。当时开会提起要搞什么直播节目,我就第一个反对了,不信可以查,这种会议都是有视频备份的呀!”   赵厅长还算镇定,毕竟在省公*安厅坐镇多年,刚才质问表明了态度,现在就该点明立场。   他略一挥手,把烟头在烟灰缸里摁灭,清了下嗓子:“我倒是愿意配合,毕竟心里没鬼,也不怕半夜敲门,我不知道该怎么自证,毕竟你不愿意拿出所谓的证据,但我可以很肯定的保证,我绝对不是什么R,更别说模仿他。要知道,每次他折腾出来动静,第一个遭殃的就是我,我恨他还来不及,怎么可能还去模仿崇拜他。”   他鄙夷地一撇嘴,指着余宏军:“反而是余宏军,有这种可能。”   余宏军一愣,慌了:“什么,赵厅长,怎么又我有可能了?”   赵厅长手指间夹了根烟,似笑非笑地点了点他:“我一直想不明白,你是代表警方的身份参与的节目,但说话却时时向着罪犯,而且刚才你也承认,江洋的律师是你找的,你也私下调查过,还联系了网络水*军操控舆论,坦诚在415里看到了舆论的力量,才想到这个说法。”   赵厅长冷笑一声,不客气地说:“要说谁想崇拜R的力量,你余宏军绝对逃不了。”   “可江洋案的确有问题,这案子是冤案,是专案组调查出了错,总不能让我也跟着装糊涂!”余宏军愤愤然地咬着牙,可是忌惮身份,不能过于激烈,只能转头看向舒墨,坦诚道:“小舒,我们也合作过那么多案子了,你也知道,我平时队里就管管宣传和报告,没有什么大成就,说话也没份量。专案组的成员全是精心挑选的精英,我实在没什么话语权,我还给组长提过问题,说是江洋在监控里消失的太蹊跷了,可谁听啊?”   他无可奈何叹了口气:“还不是上面的领导想着415影响太恶劣,正好利用当天杀警案挽回面子,要求从快处理。还有网上的宣传,一直在塑造江洋罪大恶极的形象,宣扬警察身份的不易和可怜,而415直播案却一点消息都没有,一个关键词都打不出去,要不是领导授意,谁相信这事能在眼皮子底下蹦哒那么久?”   赵厅长和曹部长倏地一愣,这余宏军四两拨千斤,居然又把怀疑丢在了他们身上,顿时炸起一片。   突然,不知道是谁反应过来,声音颤*抖着说:“这里,这里不就是和415直播一样了吗?”   话语刚落,本来还嘈杂的室内,忽然鸦雀无声,所有人狐疑地看向舒墨和多米。   紧接着,如遭雷击,所有人脸色苍白,颓然地僵坐在椅子上。   六个人,被困在一个房间,有个擅长黑客的小子,还有个人来审讯他们,眼前还有摄像机……不就和两个月前的直播审讯一模一样吗?   难不成,难不成,他们现在也在被直播?   所谓的八点,其实就他们?   瞠目结舌地看向前面,只见舒墨扯开一边嘴角,露出个狡黠的笑容,紧接着,干脆利落地承认:“是的,我们就是真正的R!”   “司法体系管不到的,由我们来管,程序上无法实现的,那就由我私设刑堂。”舒墨掷地有声,单薄的身体忽然散发巨大的气势,让人不敢小视,“R的确是个组织,现在站在你们面前的只是其中的两个人,多米帮我黑进网络,我选择审判对象。4月15日,我们本来设下了一个连环套,在石碑广场安排了一场戏,可以快速又直接地把许中山一波人引入警方视线,再由特殊案件调查组进行调查,顺藤摸瓜牵出他们隐藏在警察队伍里的蛀虫。”   舒墨狠狠地一咬牙,目光依次扫过六人愤怒地说:“可有人偏偏自作主张,居然搞出了杀警察诬陷高中生的戏码,不仅牺牲了两个无辜的人,还把时间推迟到两个月后。而今天,居然还猖狂地打着我们的名号拨打热线。这简直就是对我们的侮*辱,我今天必须找出这个模仿的人,否则,你们六个人今天都出不去!”   作者有话说:监控室里众人:这位童鞋,你的戏过了。   多米(兴奋ing):什么,除了书记员,我还有隐藏身份? 第525章 致命的吸血伯爵(三十)将计就计(大修)   六个人被这突如其来的消息震得淬不及防,仿佛双脚被缠住,动弹不得被束缚在原地,瞠目结舌看着这一幕。   曹部长干裂的嘴唇抖了抖,咽了口吐沫,先反应过来,手撑着桌子,倒退一步,慌乱地说:“你,你,你到底想怎么样?”   舒墨没说话,双手插兜,歪着脑袋看他,本来想装得若无其事,结果实在没忍住,笑了一声。   曹部长却被他生生笑出了一身鸡皮疙瘩,根本顾不上想那么多,下意识拿起桌上烟灰缸朝舒墨狠狠一扔,趁他抬手瞬间,飞快跑到大门前使劲拍打起来,嘶声力竭地大喊:“救命!”   电视台空阔的四楼,一片死寂和黑暗中,传出令人阵阵心惊的拍门声和求救声。   但此时诺大的四楼,真真切切应了四个字——空无一人。   “别拍了,”舒墨扫了他一眼,“既然我把你们困在这里,那就是我的能耐。仔细想一想,除了R,谁有能耐把你们不动声色地困在了这里。”他一顿,抿着嘴轻轻地冷笑起来,慢条斯理地问:“难道你们不好奇,整栋楼发生了什么?”   曹部长的脸色瞬间灰白,捏着门把的手瘫软无力地挂在上面。   他喉咙里好像卡了两片生锈的铁片,发出一声不似人像铁片摩*擦的怪叫,听得人起鸡皮疙瘩。随即,他艰难地把含在胸腔的那股浊气吞下去,结结巴巴地说:“停、停电前的那个巨响,响声,是不是爆炸了,你,你又像之前欲海市,公*安局门口,搞了个遥控炸弹?”   舒墨面露惊讶,随后,很快竖起大拇指:“曹部长果然厉害!”   话语刚落,四把枪齐刷刷地抬起,都不约而同,对准了舒墨的后脑勺。   与此同时,舒墨缓慢抬起头,远远地看向监控,露出了个好看的笑容。   而监控室里的一群人觉得这闹着玩似的玩笑一点都不好笑,他们骇然地看着这一幕,忽然心脏骤快骤慢,实在出乎意料。   视频画面里,舒墨好似透过镜头,颇为悠闲地看着他们,而他身侧,是四把保养良好、闪着黑光的手枪,下一刻,四把枪同时上膛,全都对准了他。   强忍着冲进会议室的冲动,他们屏气凝神捏紧拳头,狐疑地看着这出乎意料的一幕。   就在半小时前,容铮找到了他们,说有办法找到R,要求无条件配合。   警方也很想抓住隐藏在内部的大蛀虫,可这手法太嚣张太不合乎规定,谁知道容铮冷冷的一句话给他们怼了回去——“按照程序,你们抓住了人吗?”   这种临时性的行动是不可能有万全准备,尤其鉴于审讯人员的身份必须对嫌疑人保密,所以没有在旁协助的特警人员,临时行动也没有相互间通个气。   他们当真以为只是普通的交叉询问,可现在,这个年轻人忽然承认自己是R,作为真正的R,他要找出模仿者。他到底要做什么,不知道自己面对的这些领导,也是训练有素的警察,身上全都携带着枪支吗?   想到这里,一群人头上出了汗,不约而同望向容铮。然而容铮一动没动,只是神情格外专注地看着监控。既没解释,也没下令解救舒墨。   几个警察面面相觑,心想调查组的这个组长真狠,为了查案,手下的命都可以不要了!   池剑一颗心提在了嗓子眼,深吸几口气没忍住,回头急切地喊了一声:“老大,要不要进去?”   容铮一顿,眼睛眨也不眨盯着监视器,半晌,他摇了摇头,把手轻轻往下一压:“等着。”   焦急的气氛在室内蔓延,一时间,所有人五味杂陈各怀心事。   然而实际上,容铮此刻的心里已经翻江倒海。   谁也没有看见,容铮袖子里的手早已经握紧了拳头,他几次冲动想要冲进会议室,耳麦里却不断传来安抚的话:“别慌,我没事,千万别慌!我会随机应变,这样更好。”   原本想到,这只是个平和拆穿对方的审讯,其实他们的嫌疑就锁定在这六个人身上,可苦于没有真凭实据,只要六个人当面对峙,总会露出马脚。   而一旦有风吹草动,他们在外面警戒的人员可以随时冲进去。谁知道,半途竟然横出枝节,曹川成居然联想到今晚这场对质会和415直播一样。更不用说,舒墨干脆来了个顺手推舟。   这个曹川成,胆子小,想象力却是史诗级。   整个过程舒墨表现的气定神闲,没有着急展示证据,就算对面拿身份压他,他也没有退步,反而像初生毛犊似的横冲直撞,就连承认自己是R也带着漫不经心的玩笑。   容铮不由锁紧眉头,他忽然感觉舒墨不仅仅是要逼出R的模仿犯那么简单。   其实想要知道模仿者身份并不难,他们手里已经有了李彬。现在市局那边正在加紧时间审讯,周鹏虽然吊儿郎当,但也不是吃素的。一个未成年孩子就算再聪明,也很难逃过话术圈套,会不经意透露出共犯的信息,这不比直接审讯这几个老油条简单?   舒墨这么做纯属多此一举,他心有疑惑,可还是忍不住应了他一回,然而这一瞬间,他透过重重迹象,忽然嗅到了丝不同寻常的气息,一股说不清的寒意不由自主冒了出来——是谁会让舒墨丧失理智,不顾生死?   他骤然想起前晚那个言语间不露山不露水,提起家人的死都好似在写别人回忆录的淡漠年轻人。   他从一开始就肯定江洋案有问题,三言两语之间又确认了模仿犯身份,又毫无证据地要求提审几个人——以R的模仿犯身份,如今又不顾生死……   容铮骤然抬头——舒墨是不是早就洞察了所有案件背后的深意,早早就在等这个时候?   容铮暗自深吸了口气,深深朝舒墨看了一眼,终于还是没动,只是握紧了拳头。   舒墨一动不动,厚重的刘海挡住他所有眼神,只露出被苍白的脸颊映衬得格外红润的嘴唇,沉默半晌,像个不真实的人偶,全身僵硬站在原处,直到他嘴角微微一翘,泛出了森冷的笑意,整个人显得诡异又摄人,所有人不禁心头一颤,后退了一步。   舒墨用余光瞟了一眼举在半空中四把黑洞洞的枪——冰冷,散发着硝烟的味道。   可他不在乎。   没人知道,多少个日夜,他在充满硝烟的噩梦中惊醒,一度惶惶不可终日,生怕被捉住马脚,再次经历死亡,不得不小心翼翼,收敛锋芒。可到了这时候,他心底居然丝毫不怕了,甚至有了种莫名的解脱感。   他借着室内强烈的灯光,冷冷地看着场中六个人,嘴角飞快一扯,嗅到了一丝微弱的血腥味——那个人肯定就在这里。   冷漠的眼神骤然阴狠起来,他已经不再是被保护的懵懂幼兽,不再是躲在别人背后只会哭的小孩。   他已经长大,肩背变得宽广,爪牙变得尖利,内心变得坚*硬。   再没有人能从他身边抢走什么,而那个人必须为他所做的一切付出最惨痛的代价。今晚,他要让他积累了半辈子的名声扫地。   被困在场中的中年男人不动声色地注视着舒墨,从开始他眼皮不受控制的狂跳,时间越久,他越感到不安。   他盯着舒墨半晌,突然,他察觉到什么,缓缓地把眼睛眯成了细线,似乎在舒墨的脸上寻找着什么,紧接着,他瞳孔骤紧——是他!   中年男人一时呼吸急*促,全身的寒毛都竖了起来,他倏地反应过来——那个在国外没死的小崽子,竟然隐藏身份回到了国内,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潜进了调查组,而那些突然出现的变*态连环杀手也是在此之后如雨后春笋般层出不穷,还把自己手底下那些值钱的产业一个个暴露出来……   舒墨……   这个名字,他怎么没有想到?   中年男人心思几转,竭力压制住自己的表情,让自己不动声色不露出马脚,使得脸色很快涨红,豆大的汗水从额头冒出来。   这本来是让人格外注意的神情,不过还好的是,其余五人和他一样紧张,他这副表情还不算太突出。   可恶,这个小杂种怎么会到这里来,不是说他疯了吗?   中年男人烦躁地喘了口气,那群废物果然没有用,要了那么多钱,却连个疯子都看不住,居然让他隐姓埋名回了国。   一个疯了的小杂种到底想做什么?是想要找他报仇,还是说想霸占那些赚钱的买卖?   呵,痴心妄想!   他突然低下头,竭力遏制要从身体里溢出的狂躁愤怒,他整个人骤然绷紧,又极快的放松。   他回头查看了眼四周,目光飞快扫过头顶的几个监控和身后紧闭的大门。   他冷静地思考了会,很快,嘴角又噙着一抹阴冷的笑——   很好,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偏要闯进来。   舒墨抬腿朝前走了一步,似乎打算继续说些什么。   然而根本不等舒墨再开口,“呯”的一声巨响,有人急不可耐,抢先开了一枪,在那枪发射的刹那间,屋内的灯又骤然一灭,四周顷刻间陷入了一片黑暗。   所有人始料未及,舒墨还没得及反应,就被人往下突然一拽,一阵疾风擦着脸颊迅速飞过,眼镜紧接着被打落在地,多米抓着他的衣摆,飞快躲进桌子下面。   另一边,曹川成正在大门边不管不顾地敲门,忽然一声巨响在耳边炸开,他浑身一激灵,吓得两腿一软,五体投地地趴在地上,抱着头哀嚎一声:“谁,谁他*妈开枪了!”   从强光骤然落入黑暗,眼睛会有一瞬间的致盲状态,场中有脚步声和细碎的议论声响起,那些声音在黑暗里会无限放大。然而在震耳欲聋的枪响声后,屋里却没有任何血腥味。   没有打中!   中年男人在黑暗中面露狰狞,突然,迎面扑来了一个身影,他大惊之下飞快举起枪,正要抠动扳机,就听见有人在不远处轻轻笑了起来,他呼吸骤然一滞——是那个该死的小疯子!   他浑身一紧,转头抬手又是一枪,只听破空的声音,子弹穿过了玻璃,热风嗖地冲进屋内——又没中!   所有人都吓得不敢动弹,只有中年男人举着枪在黑暗中摩挲,他眯起眼睛,不停左顾右盼,努力寻找活物,不时被桌椅绊倒发出一声闷哼。   枪声猝不及防,拿枪的人不管不顾正没有目标的乱射,所有人大气都不敢出。   多米拽着舒墨蹑手蹑脚沿着桌边朝里走。最里面有个厚重的小型讲台,下面有升降机,可以直通杂物间,他们可以利用那里偷偷出去,这是他们之前为了以备不时之需早就看好的逃跑路线。   这时候多米全靠急飙的肾上腺素支撑,满脑子都是自己玩过的恐怖逃生游戏,浑身却抖得不能再抖。   对枪支的恐惧早就刻进了骨子里,刹那间仿佛又回到了一年前的校园,持枪的同学在背后追赶,一声又一声惨叫紧迫地催促他,他必须要快速找到出口求生。   多米死死地拽着舒墨的衣摆,他仿佛在黑暗中又闻见了那时候驱之不散的血腥味,不由地一时晕头转向,手下一软,不小心碰见前面的椅子,“嘎吱”一声,一道突兀的声响随即响起,他悚然一惊,来不及想什么,就被人在背后大力一推,整个人朝前扑去。   下一秒,一身巨响就在身侧炸开,子弹随即穿过,浓雾般的血腥味瞬间散开,多米心惊胆战一回头,就见舒墨咬着牙扶住大*腿,一颗子弹从他大*腿擦过,划开了条大口子,直接鲜血直流。   多米整个人本来就紧绷着,红着眼看舒墨受伤,眼看就要崩溃,手脚并用地朝舒墨爬去,却被舒墨拎着后领往前一推,把他丢在了旁边的椅子后,同时从地上拿起弹壳朝墙上一扔。   中年男人心头一紧,循声而动,抬手就又是一枪,“呯”的巨响,火光在空中炸开,却又是打空了,还不等他懊恼,一阵痛苦的惨叫就在耳边倏地炸开,余宏军哆嗦地抱紧他的腿:“谁在乱开枪,快停下,快停下!”   中年男人不屑地撇了下嘴,径直抬腿,把余宏军狠狠踹到一边,只听“嘭”的一声,余宏军重重地撞在了桌子上,忙不迭痛苦地叫唤了起来。   废物!   四周的窗户全被厚厚的窗帘挡住,虚余的灯光都透不进来,根本分辨不清位置,余宏军这声惨叫倒是让他确认了桌子的方位。   他屏气凝神,左手摸索着桌子,右手举着手枪,蹑手蹑脚朝前走去,仔细聆听着四周的动静。   那两个年轻人却突然消失了。   人呢!   他焦躁地握紧手里的枪,努力借着室内那仅有的那道弹孔射进来的余光,辨认着前方的物体。   突然,他余光瞥见面前的影子轻微了晃动了下,刹那间,他寒毛倒竖,浑身激起反应,应激似的猛地朝后一肘击,却不料撞在了坚*硬的椅背上。   剧烈的疼痛霎时传来,他忍不住呻*吟一声,使劲把手肘抱在怀里,拼命揉搓着。锦衣玉食过惯了,骤然一疼,居然让他缓不过气来。一时间,丧失了攻击的能力。   就在这时,黑暗的会议室突然出现一道光束,那光束直线般笔直投向幕布,两侧音响随之响起,凄厉的惨叫声划破了沉闷的室内。   在场所有人不禁浑身颤栗,茫然和恐惧交错出现在脸上,被幕布上微弱的光一照,竟然显得有些狰狞。   幕布上播放的人性最丑恶的一面——女人穿着内*衣坐在瑜伽球上,表情因极度痛苦而扭曲,她不得不使劲弹跳起来。   突然一声歇里斯底的尖叫,一只手猛然伸进镜头,狠狠地拽住她的头发,朝镜头外拖去。   所有人目瞪口呆,还来不及反应,下一刻,穿着黑色斗篷、头戴鹰嘴面具的人群出现在幕布上。   红色的火光魄人的跃动着,他们仿佛圣徒一般牵着手又把手举起,嘴里整齐地念着异国的语言,态度虔诚带有邪恶的力量,仿佛能声音能从人间直落地狱,落在魔鬼的耳旁。   他们围成圈以螺旋的形状,缓慢走着,诵读的声音越来越大,甚至让人产生错觉,自己就是这些人中的一员。   忽然,一声凄厉的婴儿哭声在四周炸开,螺旋人群缓缓散开,他们围成紧凑的圈,中间用血涂抹的白布上躺着一个白嫩的婴儿,还有一个能放婴儿大小的木头浴盆,盆子里是浓稠的血浆。   只见一个戴着面具的白发老人在人搀扶下缓慢走上前,面对着哭闹的婴儿,他橘皮一样的手伸出来,拿着一把锋利的匕首,高高举起,对准了婴儿的心脏,寒光一闪——   “啊——”有人忍不住发出一声惨叫,骇然地原地跳起,拼了命地冲到窗户边,想要撕破被钉在墙上的窗帘。   然而就在他动手的瞬间,一个稚嫩的女孩声音响起,他回过头,浑身炸起一片鸡皮疙瘩。   “爸爸,我是爸爸的乖孩子。”   第三个画面陡然亮起,一个小女孩出现在幕布上,穿着不太合身的小裙子。   这是一间简陋又狭小的房间,四周灯光昏暗,墙上贴着用蜡笔涂色的涂鸦画。   她露出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在昏暗的屋子里,那双眼睛亮的惊人。   只见她用纤细的手轻轻撩起裙子一角,若隐若现地露出内*裤,白净的小脚丫踩着软垫,缓慢地原地转着圈,脸上从始至终挂着面具般虚假的笑容。   她不到十二岁。   看着镜头,她涂着亮晶晶的唇釉,笑魇如花,轻轻张开口,喊着:“爸爸,爸爸,我的舞好看吗?”   所有人悚然一惊,紧接着仓惶地朝门退去,开始疯狂地拿椅子砸门。   画面戛然而止,再响起的是激荡的叫喊声——巨大的会场中间,两个单薄的男孩困在笼子里。他们双眼通红,却又像斗兽,握紧拳头,朝对方“赫赫”的龇牙咧嘴以示警告。   周围站满了成年人,有男有女,手里挥舞着百元大钞,情绪热烈又激动,有个年轻男人激动地大声喊着:“上,上,打死他!戳瞎他的眼睛,掰断他的腿,快!上啊!”   两个男孩眼中含着泪水,握紧拳头,咬紧牙根,猛地冲上前。   “轰”的一声,四周顿时陷入一片黑暗,只听金属敲击着铁管的声音,有个男人在用沙哑难听的声音唱:“两只老虎,两只老虎,跑得快,跑得快,一只没有眼睛,一只没有尾巴,真奇怪!”   男人肥肿的脑袋沉甸甸地挂在肩膀上,把脖子几乎压断了,像个畸形丑陋的怪物。他拿着匕首,一根根地扫过栅栏,缓缓踱步走到一个铁椅旁,骤然转身停下,对着坐在椅子上的年轻男人仰头看去:“……真奇怪!”   年轻男人上一刻还拿着厚厚一叠百元大钞疯狂挥手,下一刻泪流满面被捆在椅子上,哭得像个委屈的小孩,哀求着:“放过我吧,我家里有很多钱,你要多少都给你!”   突然,丑陋的男人猛烈地咳嗽一声,仿佛要把肺咳出来一般,一张口,“哇”的全吐在年轻人身上,年轻人立刻惶恐地惨叫,丑陋男人却忍不住笑了。   他用袖子擦了擦嘴角,比划着匕首,盯着眼前哆嗦的手指,问:“要哪一根?”   同样的情绪从视频传播到现实,在场的所有人仿佛麻木了,沉默地拉开身前的椅子坐下。   门边的曹川成嘴角扯开,露出一个要哭似的苦笑,他跌跌撞撞地坐下,把脸埋在臂弯之间,他不想再看,不想再听。   可视频,还在固执地播放着。   这次,没有声音,只有音响乱窜的电流音——“噼里啪啦”。   脏污不勘的笼子里,女孩抱着手臂蜷缩成一团,乱糟糟的头发油腻腻地遮住半张脸,只露出一双惊恐盯着镜头的眼睛。   镜头慢慢拉开,房间里顿时出现了几十个互相叠起的笼子,每个笼子里关着一个人,有男有女,无一例外瘦得像皮包骨,全靠笼子旁的输液瓶续命。   有个女人气息奄奄,斜靠在笼子边,浑身起了藓一样的东西,那东西像梅花一样绽开,却一点都不美,让人毛骨悚然。镜头外出现一个壮实的大汉他厌恶地拿出手套,把笼子打开,像拖拽一块猪肉一样,把女人拖在地上。   作者有话说:新增曹广川的噩梦 第526章 致命的吸血伯爵(三十一)噩梦   镜头照进了眼睛,她那双无神的丹凤眼,麻木又茫然,已经不像个活人了。   终于,“嘭”的一声,视频关闭,室内再次陷入了一片黑暗,这次,没有人慌乱地奔跑,没有人拿着枪追击,所有人都沉默下来,陷入浓重的情绪中……   此时此刻,他们亲眼目睹了地狱。   心情大开大合,除了心里的震撼,感到的是从未有过的疲惫感,恨不得马上倒下,干脆利落地睡去,把那些恐惧的、烦恼的……通通抛之脑后。   但,还没有完……   “滋滋”的电流音在空中弥漫,仿佛有很多人隐藏在黑暗的角落里窸窸窣窣说些什么。   这个声音仿佛是在催眠,让本来疲惫的大脑不堪重负,迫切地想要闭上眼好好睡一觉。   一道柔和的光在幕布上缓缓亮起来,上面出现了一个时钟,正“咔擦”“咔擦”缓慢有序走动着。   余宏军缓缓地抬起头,他循声四下张望,那些黑暗像是活着,缓慢的在眼前流动,那声音来自四面八方,像一张网一样铺天盖地,很快,那声音变成了海浪。   黑暗中,他突然听见有人在耳边轻声说:“闭上眼,你听见一阵海风,海水拍打着礁石……睁开眼,你就站在海滩上。”   余宏军的眼皮一下变得很重,沉沉地往下坠,他努力地想提起精神,却无可抑制地疲惫起来,那一瞬间,他仿佛真的就站在了海滩边,凉爽的风从指缝间吹过,鼻翼间全是海水咸湿的味道。   此刻,他感到从所谓有过的宁静,刚才看见过的那些惨叫、血液、死亡、噩梦都随着这阵风缓缓消逝。   扶着礁石,他坐在了沙滩上,脚底下是软绵的细沙,冰凉的海水铺在脚魚希"椟_伽面上,凉凉的,痒痒的。   作为靠海长大的孩子,小时候他经常在海滩游玩。长大了,也经常重游故地,看着自己的孩子也在海滩上奔跑,那简直是最美的景象。   每到他心烦意乱的时候,大海是让他心灵重归平静的良药。   不远处传来孩童嘻笑奔跑的声音,海水随着柔*软的风轻轻涌上海滩。   余宏军忍不住抿起嘴角,静静地看着黑夜中的海面,那月光下,波光粼粼的景色,全然是平静祥和的。   除了一点,那月亮是血红的……   还有,那海里隐约显出的女人轮廓……   曹川成闭紧了眼,使劲捂住耳朵,忽然感到有人在轻轻敲他的肩膀,他浑身一哆嗦,吓得直接摔倒在地。.   一道和缓的年轻男声同时响起:“客人,已经到了。”   紧接着,他在黑暗里听见一声机械的“叮”声,一束光霎时从头顶洒下,那紧追不放的秒针声终于停了。   他睁开眼,发现自己面前是条长长的走廊。   而他站在电梯里。   面前的走廊十分昏暗,两边都有住户的门,隐隐有灯光从门缝里透出来,还能听见里面偶尔传来说话声。   这条走廊有些眼熟,似乎似曾相识,看格局像三十年前的建筑,或许在童年某个时刻来过,只是不太记得了。   这时候他大脑一片空白,只有一个“离开”的迫切念头,他下意识要往外踏一步,刚抬起脚,一股道不明的,惶恐的感觉陡然升起,他不由地收回脚步。   这时,电梯又发出一声“叮——”   离他最近的走廊声控灯骤然亮起。   那原本还亮着灯的住户,突然全熄了灯。   “啪”的一声。   他猛地伸出手把就要关闭的电梯门按住。   灯骤然熄灭。   这一瞬间,四周陷入了死寂般的黑暗,只有电梯还亮着。   他连忙把手用力拍在电梯门上,就在声控灯快要亮起的时候,他听见一声很轻微的“咔擦”声。   他父亲是个木匠,因此他很能辨得清木头的声音,这很明显,是木头和木头撞击发出的声响。   走廊里,怎么会出现这种声音?   曹川成猛地抬起头,只见走廊尽头,有个人影站在那里……   他定睛一看,发现那是个等人高的木偶。   有惨白的身体,还有垂到肩膀的黑色长发,身上穿着三十年前流行的黑色原点裙子。   一股凉意从背脊升起,除了那个木偶,还有什么会发出木头和木头的撞击声呢?   然而不等他思考,灯唰地一下又灭了。   一股诡异又未知的恐惧感油然而生。   他深吸一口气,冷汗涟涟地退后一步,不知道为什么,此时此刻,他对那走廊上的木偶产生了巨大的恐惧,因此他决定不再多留,而是按下电梯的关闭键。   就在这时,又是“咔擦”一声。   曹川成浑身一僵。   一股凉丝丝的风从背后吹来。   曹川成额头冷汗直冒。   他迅速地转过头。   电梯里空无一人,除了他。   又是“咔擦”一声。   这次声音更近了,他连忙去按电梯的关门键。   “咔擦——”   “咔擦——”   “咔擦——”   ……   那玩意……过来了!   声音越来越近,那东西正在飞快朝他跑来,他浑身疯狂打颤,始终把目光专注地落在电梯按键上,心里感到无比着急,这电梯按键怎么了,门怎么还不关上?   他不敢看向走廊,总觉得自己一旦抬头,会看见很恐怖的东西,余光却能感觉那条长长的走廊上,灯光正随着“咔擦”声的迫近,逐渐挨个亮起!   “妈的,快呀!”   他觉得自己的心脏就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了,拼命对着电梯下命令,不停按键的拇指也传来阵阵剧疼。   然而没有用,门始终没有关闭。   声音越来越大,余光亮起的灯光也越来越近。   那东西就要来了!   完了,完了!   “咔擦”声更清晰了。   他呼吸骤然急*促,手脚开始不停使唤,汗水也越来越多,从额头滴下,落在睫毛上,让视线模糊一片,他不得不伸手去擦。   与此同时,那“咔擦”声骤然停止!   他缓缓地转过头,只见一张人偶的脸赫然出现在眼前,正用那双木刻呆板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自己。   人偶惨白又可怕的脸突兀地出现在眼前,曹川成根本没反应过来,吓得他往后一跌,狠狠地摔坐在地上。   那等人高巨大的木偶正保持着躬身朝前的姿势,像一个正预备跳水的运动员,随时准备跳进电梯里。   曹川成吓得心脏骤停,感觉浑身血液都冻住,根本没时间想,这个木偶怎么会活过来!   人在恐惧到极点的时候,会忽然镇定下来,他深吸一口气,死死地握紧拳头,指甲刺破了掌心,有些许血渗了出来,可他根本感觉不到痛,只是眼神牢牢地钉在人偶身上。   周围的灯又暗了下来。   人偶一动不动。   他咽了口唾沫,竭力镇定心情,一边在脑海里催眠自己,这都是假的,这不过是块死木头,一边告诉自己要赶紧逃。   仿佛生怕唤醒那人偶,他动作异常小心地朝后退,就在他站起身,拇指再次轻轻碰到关门键的时候,那木偶投在地上的影子忽然动了起来……   那是个扭曲的影子,仿佛被一把锤子猛地击中脊椎,扭曲成巨大的Z字形,黑色的头发垂在地上,手脚的关节都被打断,软绵绵地向下垂着。   曹川成猛地抬头,只见那木偶的脸部龟裂开,从斑驳的木壳下露出只剩下果冻状鲜红的嫩肉和血管的人脸,就像……   就像被撕掉了皮肤一样!   曹川成浑身发麻,已然吓得崩溃,手脚发软瘫在地上。   而在他无比惊恐的目光中,那人偶朝他伸出僵硬又惨白的手。   他大脑不停告诉自己快站起来,快跑,然而身体却全然不听使唤。   那手已经碰到了自己的手臂。   而人偶的头已经从头发里钻出来,拉长成一个恐怖的长度探进电梯里,并冲他狰狞地笑了起来。   死定了!   曹川成疯狂地后退,眼睛睁大到最大的程度,眼角都扯得生疼。   这时候,那木偶惨白的手已经死死抓住了自己的手臂,并用力往外拽。   一股剧烈的疼痛传来,曹川成咬紧牙使劲拽住扶手,疯狂地往前乱踹。   整个过程急切又恐惧。   曹川成无比绝望,脸上已经没了血色,浑身的力气眼看就要用尽,他忽然感觉,就要死了。   这一瞬间,就如电视里播放过的,过去的记忆走马灯似的在眼前乱晃,他魂飞魄散地同时,想起了自己的老婆孩子,想起了单位上还未签的文件,想起还没来得及去看的电影。   记忆乱糟糟的涌起来,没有先后,他突兀地闻见木头的味道,那个味道席卷了他整个童年,是他成人后迫切想要逃避,却始终无法忘记的味道。   突兀的,他脑海里突然冒出一个念头,如果没有尸体,那就算他死了,别人也只会以为他失踪了。   突然,头顶的喇叭“轰”的一声炸开。   曹川成猛地打了个哆嗦,循着声音抬起头。   一道年轻男人和缓的声音从电梯喇叭里缓缓流出:“电梯故障已修复,客人可以按下关门键操纵电梯门……”   听到这,曹川成浑身一震,不知道哪里涌起来的巨大勇气,对准人偶的脸就是猛烈的一踢,随后飞快地站起身按下关门键。   整个过程一气呵成,直到那木偶传来一声不甘心的嚎叫,门彻底关上,他才感到浑身力气骤然抽尽,没骨头似的靠在电梯门上,按下了一楼的按钮。   曹川成此时无比庆幸,有种死里逃生的激动,他松了一口气,靠在墙壁上,看着门上方的数字挨个往下跳。   今天可真是见鬼了。   曹川成心想回去把这事告诉其他人,肯定都会以为他是疯子。   “叮——”的一声,一楼终于到了。   曹川成喘了口气,站到门前,等着电梯开门。   然而一分钟,两分钟,三分钟……   曹川成看着始终紧闭的电梯门,脸色由红转白。   一股森冷的寒意倏地顺着后脊梁爬了上来。   他浑身抑制不住的颤栗起来……   突然!   他又听了那声“咔擦”声……   紧接着,他感到一道满怀恶意的视线落在了他背上。   “咔擦——”   他咽了口唾沫。   一只僵硬惨白的手搭在了他的肩膀上。   好冰……   一阵凉凉的,带着恶臭的风吹在脖子上……   他又听见一声清脆的——   “咔擦——”   在耳边响起。   木偶冲他诡异地笑了起来——   “儿子,你回来,妈妈好开心啊……”   ……   这一瞬间,所有人陷入了自己的噩梦。   “哗”的一声,一阵被狂风卷起的大浪猛烈地扑向礁石,中年男人浑身一震,从双掌间疑惑地抬起头。   他坐在车里,车窗此时半开,咸腥的海风拼命地吹进车里,尽管如此,车内的烟味还是浓稠的要命。   仿佛刚从噩梦中惊醒,中年男人浑身大汗淋漓,他扯了扯领口,难耐地伸手去擦额头上的汗。   忽然,车里的收音机自动开了,似乎是个瑜伽节目,只听一个男人柔和的声音像流水一样:“你在海滩上,海风吹起你的头发,夜空下,你看见一道黑影,从海里缓缓朝你走来……”   “啪”的一声,他烦躁地一掌拍在收音机上,收音机里的男生立刻变得断断续续,最后只剩下“滋滋”的电流音。   中年男人下意识从兜里摸出手机,可手机怎么也打不开。   今晚的海风似乎特别狂躁,吹起的海浪一浪高过一浪。   他的心情也同样狂躁不安,仿佛这一*夜发生了什么很不得了的事情——   是什么呢?   这时,不远处忽然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他微微一愣,随即很快反应过来,猛地推开车门,只见月光下,一道黑影,正跌跌撞撞从海滩的另一边朝他奔来。   他瞳孔一缩,骤然想起方才收音机里那预告似的话——“夜空下,你看见一道黑影,从海里缓缓朝你走来……”   作者有话说:新增章节 :曹广成噩梦 第528章 致命的吸血伯爵(三十三)设计   时间回到一小时前,电视台外,聚集的人群正在和警察激烈对抗着。   也不知道是谁带的头,本来还只是口头上逞能的年轻人们突然炸了,情绪激烈地推搡起来。   与此同时,公园的四个出口,以及不到百米的两个商城——几个警方先前重点把控的地点,开始了不明原因的躁动。   砖头,易拉罐,水瓶都在空中横飞,划过一道道焦躁的弧线,嘶声力竭的叫喊仿佛是发动了一场革*命。   警方无可奈何,对于这群打不得骂不得的祖宗,只能竖起防爆牌,手挽手,沉默无声地抵抗着这场闹剧。   争斗正酣畅的时候,忽然,夜空响起了几声枪响。   轰然炸开的巨响划破了夜空,仿佛带着某种信号,直达苍穹。无论是警察还是闹事的人群,都有一瞬间短暂的大脑空白,仿佛在这一刻,他们从炙热的空气中闻见了硝烟的味道。   这一刻,所有人都打从心底感到了恐慌,原来危险可以这么近!   瞟了一眼不远处骚动的人群,雷行舟抬头,神色复杂地望向一片漆黑的四楼。   枪声带来的火光闪烁了好几下,随后整层楼再次陷入了死寂,仿佛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他下车的动作带着些急不可待,拒绝了涌上前的记者,推开着急询问的下属,迎着嘈杂的闹声,只身向前。   这个为人处世向来待人温和的中年男人,难得无视了所有人。他面色阴沉又严肃,仿佛正踏着即将来临的暴风雨,带着凌厉的气势,穿过人头攒动的人群,脚步飞快,直奔电视台大楼。   市里几家报社社会版的记者们向来为争头条不择手段。   他们早就计划好了,打算问几个让领导们面红耳赤、急得跳脚的问题,几次想要冲破重围进到内圈采访领导,可没能成功,直到后来领导们鱼贯被请入了电视台里,才偃旗息鼓。   要知道整个电视台现在被围成了铜墙铁壁,别说人了,就连一只苍蝇都飞不进去。   纵然这群记者们巧舌如簧,可胳膊始终是掰不过大*腿的。   面对油盐不进的警察,冰冷骇人的武器装备,他们实在不敢朝里冲,只能在外面采访R疯狂的未成年粉丝们。巴望着这些领导什么时候能出来,准备趁他们不备,在上车的瞬间冲过去采访。   正感到绝望的时候,市公*安局局长居然从天而降,这简直是好大一个惊喜!   要知道,今天发生了不少事,谁都可以摘清责任,而公*安局局长却是首当其冲,要第一时间被问责。说不定现在心里有多委屈憋屈,就差个出口来宣泄情绪表达无辜,而他们刚好是那个出口。   雷局一下车,身后尾随跟来了一溜长龙般的特警专用车,只听一声令下,气势凌人的特警齐刷刷拿着95式突击步枪像猎豹一样冲了出来。   众人一时鸦雀无声,接着炸起一片哗然。   然而波澜未过,几个胆大的记者争先恐后地冲上前,拼命举着手里的话筒:“雷局,请问今晚直播怎么回事?是警方抓住R了吗?”   “R说的警方内部和毒*贩私下勾结,是否真有其事?”   “恒通海运下午爆发的枪击案和毒*品案是否有关联?”   “江洋能否获得国家赔偿?”   “警方无能引起的这起明显的错案,而R平反寻求真相,你们不内部审查,却要抓一个英雄?”   “对于警方内部出了这么大的问题,作为公*安局局长,您有什么想说的吗?”   ……   旁边早就等待的摄影师们已经“蓄势待发”,迫不及待要拍下公*安局局长被问得面红耳赤,或憋屈或暴怒的表情。   最好是怒斥记者,重申R是罪犯,说得越难听越好,引发背后这些小粉丝的愤怒……背后那些特警有枪又怎么了?不过是花架子,他们敢对人群打吗?   所有人都在期待这位公*安局局长的反应,然而让所有人出乎意料的是,这个满脸肃容的中年男人,居然微笑了起来。   雷行舟站在黑压压的人群中间,背在身后的手握成拳头,他在思考一个问题,自己顺势而为的这幕戏是否到了落幕的时候呢?   4月15日晚,雷行舟冲进唐成江家找寻无果,就在离开的时候,突然在唐成江的书桌上发现了一封信。   他想了想,还是决定看一眼,结果只看了几行,他就骇然地睁大眼,有些不可置信,反复看了几遍后,雷行舟的神情从惊骇转为了凝重,甚至带着些悲伤。   深吸一口气,他手有些颤*抖地撑着椅背坐下,点着了一根烟。这是最黑暗的一个夜晚,他手心的那点光太微弱,根本撑不起来。   可冥冥中,有道名为“良心”的光不经意闪现,穿过重重迷雾在黑暗中照射了一个方向,正推动着迫使着他,去打开尘封多年的往事。   “写下这封信的时候,我可能已经失踪,或许已经死于非命,但这都不重要。这些年来,我一直都知道系统里有这么一群人,他们穿着警服却干着罪犯的勾当,简直比罪犯还要可恶。不是我不想管,是根本不敢管。   “这些年我收到不少来自省内各地的举报信,还有从欲海市来的上访人员,全都是我接待的。其中有不少基层警务人员,他们把受害人家属按满血手印的举报信递给我,里面有逃出来的受害人证词,怀疑达胜集团在私下买卖人口。证词太过于骇人听闻,孙家在当地的罪行也实在罄竹难书,我不敢信,却又起了心思,私下去做调查。   “我当天晚上就约见那几个民警,他们从曾经轰动一时的劫车案,再到奔驰案,又说八佛山庄的秘密赌局,还有多年来无故失踪的年轻人……那天晚上我就知道,我即将面对的不仅仅是一个在当地恶贯满盈的商人,而是他背后那股让他敢为所欲为的巨大势力。可就在我上报终于得到要求严查回复的时候,却换来了这几个民警因公殉职的消息。   “我感到难以用言语形容的痛苦和悲哀,我知道那并不是真的因公殉职,那是谋杀,是杀*人灭*口!这些年轻民警,才都刚毕业,对我来说,还是一群孩子,他们因为年轻,没有被世俗污染,发现事实真相的时候,肯定也忐忑过,犹豫过,害怕过……我永远不会忘记他们见到我那瞬间的惊慌和期盼。这群年轻孩子,祖国的未来,为了正义,为了公道,为了解救那些陷于深渊的人豁出了性命找到我,可还没等到彻查的好信息,他们便死于非命。   “我异常愤怒,私下联系了欲海市公*安局局长,胡明海答应我,一定会调查清楚。可就在胡明海带人冲进八佛山庄的时候,山庄老板突然被杀,那张记录着行贿官员和合作对象的名单却因为突如其来的一场爆炸化为了灰烬。   “那些人太可怕了,他们为了掩盖自己的罪行,不惜一切代价……杀警察,杀自己人,到最后干脆用一场爆炸毁尸灭迹,要知道,八佛山庄里全是孩子,他们连孩子都可以毫不犹豫的杀掉,他们还是人吗?还有半点人性吗?   “我仔细回忆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从那几个民警的死,到八佛山庄的爆炸,我们其实已经做了保密,可为什么总是横出枝节,泄露了出去?我怀疑,我们的队伍早就已经不干净了。假设这股背后的势力,真的比我想象的还要大,那我可能也在劫难逃了。   “如果连我都不明不白死了,甚至还被盖上了罪名,那很有可能证明这背后的势力,是连我一个公*安厅副厅长都敢灭*口的庞大势力。   “希望看见这封信的人,假如你内心还存在半点良知,就把信交给那些可以相信的人——欲海市公*安局局长胡明海,淮赧市公*安局局长雷行舟,还有最近成立的特殊案件调查组,他们不属于本省警务系统,查案没有顾虑。”   “但愿一切都只是我的臆测和揣测——唐成江。”   雷行舟神色凝重的看完整封信,回忆起那个亦师亦友,笑起来格外温和的老领导,不禁湿润了眼眶。趁着无人注意,他把信揣进怀里,心事重重地离开。   五月一日,唐成江的死讯传来,雷行舟坐在办公室里,发了一下午的呆。   五月中旬,余宏军正为上节目焦头烂额,他一大早跑进办公室里,想要领导再考虑换个人。雷行舟拿着案卷反复看,随口提出两个问题,结果他都没能回答上来。   雷行舟有些生气,敲着桌子吼了起来:“你们怎么办事的,案子办的不清不楚!还想上节目,我看没打回去重新调查就算好的了!”   骂完后,他又煞有介事叹了口气:“算了,嫌疑人招供了,证据链也齐全,这些细节倒是也不打紧。就是……”他迟疑地抬头看了余宏军一眼:“万一出错了,这直播节目……”   余宏军沉默地拿过案卷,不知道回忆了到什么,兀自陷入了沉思中。   同月,海王菩萨庙,许中山拜完菩萨就提着几十桶的活物走到海边准备放生。雷行舟压低了帽檐,在旁垂钓,不经意地突然开口:“这好像都是淡水鱼,能活吗?”   那手下满不在乎地点点头:“我知道,但无所谓,老板让我做,我就做,只要有钱。”   雷行舟由衷感叹一声:“这么多的鱼和乌龟,还有蛇,得花不少钱吧?”   “这都不算钱。”那手下嗤笑一声,在半空中比划了下,“我们老板打了座纯金的佛像,有一米高,准备回头送到庙里,这才叫做有钱。”   “白送啊。”雷行舟十分惊讶,转念一想,又笑了起来,“小兄弟,是不是这庙子的菩萨格外灵验,能让人发大财,你们老板才这么舍得下血本?看来,我也得去买两柱香,我儿子买房的首付还差点……”   那手下不屑地一撇嘴:“我们老板不是因为灵验,是因为心虚。”   雷行舟没有再说话,他深深地看了一眼不远处标志着“恒通海运”的大船——唐成江的尸体,就是被那艘船打捞起来。   等所有人离开后,雷行舟还在原地发呆,他不时想起唐成江那封信,想起陆阳,冬宁,还有姚大江的爆炸,没想到这一出神就到了半夜。   他正准备离开的时候,背后突然传来了脚步声,有人在大声吆喝:“动作快点,别被人看见。”   雷行舟心“咯噔”一下,下意识回头,就看见二十来个人陆续从一辆大货车跳下,然后排成队朝海滩边的一处洞穴走去。   他不动声色藏起来,趁着月光看清了货车的车牌,暗暗记在脑子里后。   半小时后,有人从洞穴里出来,一个打手一个司机,出洞穴后还不忘把锁锁上,那些穿着打扮像流浪汉的人却全都不见了踪影。   等车离开后,雷行舟打电话叫来了特警队队长廖翔,廖翔手脚利落,拿着锁研究片刻,只花了不到十分钟的功夫,就把锁开了。   看着黑漆漆的洞口,廖翔边朝里走,边问:“雷局,这洞里会有什么?”   雷行舟望着黢黑的深洞缓缓摇头:“我不知道,先进去看看。”   6月15日,余宏军在电视上和人唇枪舌战,一个自称知情*人R的人突然打进电话,雷行舟吓了一跳,在房间里踱步了好一会,接到了一个电话。   胡明海:“就是这个时候了,没有比这再好的时机了!”   雷行舟还有些犹豫:“我怕打草惊蛇……”   胡明海沉声说:“现在已经打草惊蛇,但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只要让他们光关注螳螂就好了。”   雷行舟深吸一口气:“螳螂是那个知情*人R吗?”   胡明海轻轻地笑起来:“不,你还记得特殊案件调查组吗?”   雷行舟一愣。   下午两点,雷行舟拿出一封匿名举报信,举报信里写着:“恒通海运勾结警察贩毒,杀*人灭*口,抛尸地点就在海滩。”   这时,容铮拨回了电话:“雷局,有什么事?”   雷行舟压着声音说:“你去一个地方,不要声张。”   容铮一顿之下:“去哪里?“   雷行舟手指重重地敲在桌上,说:“海滩。”   廖翔坐在旁边的沙发上,反复擦拭着手里的枪,在雷行舟放下电话的时候,他猛地举起手里的枪,对准墙上的一张合照。   他说:“接下来的行动,我要四十个新人,最好是才毕业,刚调来的那种。”   下午三点,海面上停着两艘皮筏艇,一艘渔船,站着十多个穿戴着潜水装备的特警,正在活动关节,做热身动作。   海滩边的礁石,有一个游客打扮的特警正蹲在礁石后面,看着一辆黄*色跑车从不远处开过,他还来不及感叹那个跑车的颜色实在是很骚包,一辆有恒通海运标志的货车也跟着开了过来。   他连忙背过身去,边警惕着对方的动作,边偷偷摸摸打开无线电,低声说:“海燕,海燕,他们来了,总共有十六个人。”   渔船上,十六个特警立刻戴好面罩,抱着膝盖跳进海里。   水鬼洞里,崔航举着手枪,面目阴沉,不顾对方的哀求,指着崔大海和几个穿着交警制服的人说:“把他们推到水里。”   一阵凄厉的尖叫声后,十六个脚下捆着水泥块的人被推进了深不见底的海水里。   洞底准备就绪的特警立刻跟上,每见到一个受害人被推下,立刻去解脚铐,把人救走。   一个小时后,被解救的受害人们浑身哆嗦坐在渔船里,渔船已经顺着海岸线开到了临省,突然有个老人冲了出来,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说:“有个娃儿没逃出来,他说包没拿,又跳回去了!”   廖翔放下手机,看着正跑向水鬼洞的舒墨,无可奈何一咬牙,拿起手机发了条短信。   晚上七点半,几辆警车从东平分局的大门出来,雷行舟坐在金杯车里,眯起眼睛看着车一辆辆开出,等大门重新关闭,他才低下头,打电话给了廖翔。   海滩上,廖翔一声令下,五十多个面生的年轻警员无声无息摸上沙滩,还不等对方反应,立刻简单粗暴地把枪抵在对方脑门上,几乎是眨眼的功夫,对方全部被制服。   廖翔从分局刑侦大队队长手里抢过手机,看了一眼聊天记录上的号码,冷冷地笑了起来,接着,他就着队长的手机把电话回拨了过去。   同一时间,省电视台,彭昌廉眉头烦躁的一皱,不耐烦地接起电话,劈头盖脸地吼了起来:“又怎么了,这么点小事都办不好,废物!”   本来倚着墙角抽烟的胡明海,突然看向四周,和对面的几个特警无声地交换了眼神。   趁四下无人,赵德平偷偷摸摸溜进市局,他脸上全是汗,探视了一圈发现市局空无一人后,才放下了心。   二楼的监控室里,雷行舟看着鼠头鼠脑的赵德平,不禁嗤笑一声,拿起电话:“老余,他过来了,你装作没看见他,继续折腾那台电视机,对了,记得把线拔了。”   打完电话,他又回过头,对着正换衣服的廖翔说:“一会记得装得像一点,别露馅。”   “放心吧。”廖翔满不在乎地耸了耸肩,他深吸一口气,对着镜子捏了下自己的脸,做了个阴沉沉的表情,然后转身走进黑暗里,准备开始他今晚最后一场表演。   在刺眼的闪光灯下,雷行舟微眯了下眼睛,他就这样安安静静地站着,脸上保持着和煦的微笑,像个慈祥的父亲,把手背在身后。   万众瞩目下,他心里有很多情绪正交织着,但他必须不动声色,只是暗自把拳头捏得更紧,把目光投向电视台的四楼。   与此同时,周鹏在狂滚的热浪下飞快推开了大门,背后是红蓝爆闪的警灯,身前是脚步匆忙的警务人员,有几个眼熟的、好像是才调上来的新人在他眼前跑过。   周鹏一声不吭,直接略过停在半路卡着不动的电梯,顺着安全通道气喘吁吁爬了五层,还没走进走廊,就感受到了凝重严肃的气氛。   此时,监控室里挤满了人,由于嫌疑人涉嫌重大贪腐问题,大批临省警务人员占用了室内最好的位置。为了避嫌和保密,本省警务人员就来了几个旁听,无论警阶大小,全拘谨地站在角落里。   所有人都在屏气凝神关注着审讯室里的一举一动。周鹏进门后没敢声张,低调地和几个同事点头示意,便把拐杖放在了一边,自己靠在墙角,盯着前面的监控。   监控里坐着的是市检*察长彭昌廉,已经审了半小时。他本来还想绕弯子,结果把赵德平自首证词往前一撂,加上那通可以说是人赃并获的电话,他终于是慌了,知道自己在劫难逃,因此明智地选择了“坦白从宽”。   周鹏来的时候,正好是彭昌廉知无不言,表现坦诚的时候。   作者有话说:这一卷是胡明海雷局设局,特调组全组打酱油,充分证明姜还是老的辣 第529章 致命的吸血伯爵(三十四)审讯   在电视台走廊里气急败坏的彭昌廉仿佛换了个人,没有被抓时候的盛气凌人,也没有面对审讯时的大呼小叫。   他双眼通红,脸色蜡黄,定制的西装外套也在拉扯过程中变了形,而那副戴起来衬托了几分衣冠禽*兽气质的眼镜,直接瘸了条腿,歪歪扭扭挂在鼻梁上,衬托得整个人更加萎靡不振,就像个本来圆鼓鼓的皮球,被人戳了一个小洞,还没蹦哒两下就彻彻底底瘪了,瘪成一团没什么骨气的烂泥。   他声音嘶哑带着哭腔,两只眼睛好像无法聚焦的左右乱瞟,不知道看到哪一点,突然哆嗦了下,惊惧交加地强调一句:“你们得要确保我的安全,我现在很危险,随时可能没命……”   周鹏抬了下头,发现他是在看房间右上角监控摄像头——短短半小时,彭昌廉已经重复这句话了四次,谨小慎微仿佛处在一个随时会受害的危险处境里。   明明周围都是警察,他也被关在小盒子似的审讯室里,除非他就地消失,否则插翅也难飞。他却像得了被害妄想症,总觉得冷不丁会冒出个什么人,在他开口前就要了他的命。   审讯刑警早就见惯不怪,对彭昌廉的罪行早就摸透了。这些深藏在系统里的蛀虫,平日里胆大妄为,什么钱都敢拿,可也比谁都过得缩手缩脚,像只战战兢兢的鹌鹑,期待能瞒天过海,又担心东窗事发,仿佛怀里揣个不知道什么时候会炸的哑弹,抱着万一的想法提心吊胆地度过每一天。   不少人在想,得亏参与行动的都是生面孔,不然按照往日抓捕流程,早就打草惊蛇,彭昌廉也不可能在这里讨价还价,多半押送途中就被灭*口,只能躺在停尸房冰冷的解剖台上,和法医做灵体交流。   对此,彭昌廉心知肚明,这已经是穷途末路的时刻了,他把手握成拳头,使劲抠着手背上一个疙瘩。   “我也是最近几年才跟着他做的,具体什么情况不太清楚,等我加进来的时候,就已经有不少人了。我那时候才是个副处级,别说能加入他们圈子,跟他们同桌吃饭的资格没有。是我老婆,他是赵厅长表妹,那时候我们还是大学同学就耍了朋友,后来她说觉得我性格好,人品不差就非我不嫁……”   不知道是谁,在监控室里发出一声讥讽的冷笑。   什么也听不见的彭昌廉可能自己也觉得心虚,抬起头看了审讯的刑警两眼,见他们正板着脸瞪着他,才继续说:“本来我是被分配到司法部,他特地找了关系,把我调到检*察院,我自然对他感恩戴德,只要不是犯大错,他吩咐的我都会去做。刚开始就是拦截一些举报信和上访人员,他没让我看,可有次我鬼迷心窍,忍不住好奇心,偷偷把信打开看,这一看,把吓得我得直哆嗦,好半天没缓过气来,简直就想当场辞职,逃回老家去……”   “你们可以去我家里问问,我这人胆小,怕杀生,就是菜市场看见卖鱼的都下意识绕圈,他们惹上那么大的事,又是拐卖人口,又是器官买卖,我怎么敢和他们待一块,我就一个脑袋,怎么敢呢?”   “可他说我们已经在一根绳上的蚂蚱,他出事了我也得出事,还说什么‘只有一种人不会说话,那就是死人。’……我承认,我胆小也怕死,威逼利诱下同意了,可孙周兴那贱人觉得不够,硬要我弄什么投名状,才能证明和他们一条心。”   说到这里,彭昌廉轻轻吸了口气,把下巴低到胸口,非常不自然地伸手抬了抬眼镜:“我是不可能杀*人的,那种事绝对不做,就算是他们要杀我,我也不肯,我想作为司法人员,一些底线还是要保持住的,他们没杀我,倒是给我另一条路——当时我以为是因为我老婆原因,后来一琢磨,是因为我当时已经坐上了副检*察长的位置,他们舍不得丢开我这个棋子,又想让我听话,才出了这个主意……”   仿佛不堪回忆,彭昌廉顿了顿,偏开头避开了审讯刑警的目光,犹犹豫豫地说:“他们让我以‘重视举报信内容打算做秘密调查’为借口,引诱举报人出来见面。有些匿名举报信会在末尾留个公共电话的座机号码,一来好方便联系,二来不会被查到具体个人。我毕竟也接触过不少上访人员,明白他们那套暗语,很快就联系了个举报人员——那是个乡村医生,叫做杨刚,据他讲,他之前根据乡镇府安排去村里给留守儿童做体检,结果体检的时候,发现有个孩子怀孕了。”   “那个孩子还不到十三岁,杨刚一下觉得事情重大,就旁敲侧击问怎么回事。结果发现是城里的福利院副院长,在一次去村里捐赠物品的时候,把几个女孩带到房间里欺负了。他把女孩带去派出所想要报案,可那副院长在当地关系很深,有个当官的亲戚,知道事情后把他打了一顿不说,还跑到他家用冷水浇他瘫痪在床的母亲以作警告,谁能想到,当时天寒地冻,屋里没有暖气,他又因为被打伤在医院躺了一天,再回去的时候,他母亲就死了。那时候的网络媒体条件不像现在,只要下了封口令,买通关系,那就是铜墙铁壁。不想认栽,那就到更高一级的地方进行检举,于是杨刚就带着那女孩的体检报告来了淮赧市。”   监控室里所有人皱紧眉,眉眼间好像刻了个怎么也填不平的川字,他们从这三言两语的前言里差不多猜出了后续,一时间好像心里的五味杂瓶一下翻了,酸甜苦辣混淆在了一块,怎么都不是滋味。   “他们让我把他约出来,专门找了个人员众多,又有监控的地方,好让所有人都见到我和他在一起谈话过。然后他们就让我回单位,趁杨刚独自返乡的路上,把杨刚杀了,就埋在227标识的高速牌下。他们还把我衣服扣子埋在尸体旁,说是一旦我反水,就让我背上人命案……可、可我良心不安,杨刚是个好人,却因为我不明不白死了,我想补偿他,可他没家人了,我就只好去祭奠过好几次,那里应该还有我用树枝做的记号。”   周鹏从兜里拿出手机,发了条短信,让小张带人去趟高速。   审讯的刑警面面相觑,其中一个问:“那是什么时候?”   彭昌廉脱口而出:“十年前,2005年9月1日,正好学生们开学那天——”   十年的时间里,这件事就像是身体里怎么也治不好的慢性疾病,时不时就要出来叨扰一遍,才让他连年月日都记得如此深刻。   “有了这个威胁后,我知道我再也逃不掉了,就帮他们处理所有的上访人员和举报信,还在他们的人出问题的时候,稍微抬下手,让事情轻描淡写的过去。久而久之,我也麻木了,成了赵睿龙的左膀右臂,帮他处理一些自己不便出面的事情。”   审讯的两名刑警经验丰富,敏锐地抓住彭昌廉话里的漏洞:“你说他们的人,这些人除了他们在外面招募的合作对象,应该还有不少安插在内部的眼线吧。”   彭昌廉微微一顿,一双眼睛颇为不自然地往右下角一瞥:“我就知道几个人,有赵德平……”   “彭昌廉!”审讯刑警瞪圆了一双眼睛,都这种时候了,彭昌廉居然还想有所隐瞒,他拍了下桌子,怒视着彭昌廉,“你要想清楚,这些人可是亡命之徒,而且毫无人性,为了个人私利,妇女儿童都不放过,你自己肯定也很明白,如果不给我们名单,把他们一网打尽,你和你的家人就随时处在危险之中,不如现在老实配合调查,把他埋下的钉子全都拔出来,争取个宽大处理,至少能保条命,你老婆孩子逢年过节还能去看你一眼。”   说完,刑警丢给彭昌廉几张照片,水鬼洞下的水现在去了大半,第一时间去做现场侦查的刑警潜入水下发回了几张现场照片——成千上百的尸体被铁链栓在海底,因为被淹死,所以死得格外恐怖狰狞,全身青紫,还有几具还呈现巨人观的状态,眼睛都快要从脸上爆出来,看起来异常阴森恐怖。   谁也想不到,在这个没有战争、老百姓安居乐业的年代,在那片美丽平静的大海下,有这样一处令人毛骨悚然的万尸坑。   纵然是身经百战的老刑警见到那样的场景,也不禁腿软,更何况是自称连杀鱼都害怕的彭昌廉呢?   彭昌廉只看了一眼,手臂上就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他脸色有些发青地偏过头,把照片推到一边,默不作声地考虑了很久,最后取下眼镜,揉了下发红的眼睛,哑着嗓子低声说:“赵睿龙确实没给过我完整名单,他这人谁都不信,只信他自己,但我也担心有天会被他出卖,所以多留了个心,把每次他让我联系的,或者是帮忙抬下手、打招呼的人,全都记了下来,这份名单被我藏在办公室的鱼缸里,被沙子埋着。”   “除了这些人,你开始的时候还说了个‘圈子’,说是你根本没资格进入的圈子。”审讯警察不动声色地端详着彭昌廉的神色问,“那个圈子指的是孙周兴这类的人吗?他们和赵睿龙是什么关系?”   “不仅仅是孙周兴,”彭昌廉下意识地缩了下脖子,“有些我见过面,有些只听过名字,都是在省里跺跺脚就能变天的人物,我对于他们来说只是个小喽啰,其实也没必要说,这些人大多死了,最后一个也在今天自杀了,就是许中山……说起来,我还纳闷,怎么这些人全在这一年死了,就好像是在阎王爷跟前被点了名,挨个全死了……”   在监控室里的周鹏眉头轻轻一皱。   审讯的刑警沉声问:“都有谁?”   “第一个死的是凌涛然①,就是凌氏集团那个,他在做人口贩卖的买卖,但性格很怪,说起来挺变*态,不爱和我们打交道,也不听话,但赵睿龙很喜欢他,还在私下认他做干儿子。谁能想到年初居然被个变*态杀*人犯牵扯出来,人直接被杀了,他为这个事情大发雷霆过。”   “然后是吕哲彦②,本来想利用迷信是很赚钱的勾当,谁知道他搞得那么变*态,被盯上也是早晚,因为是无意间扶持的产业,他也没上多大心,被抓了也没牵扯出他来了。还有烟草厂的孙长峰③和他一手扶植起来陆兵④,都是挺恶心的恋童癖,赵睿龙觉得可惜,我倒是觉得罪有应得。后来是八佛山庄,贾老板⑤和其他人不一样,他始终不情愿,可被赵睿龙抓了把柄,不得不留在那里,和他们不是一条心,所以后来出事了,赵睿龙想都没想,就找人把他干掉了……”   审讯的刑警来自外省,对这几期案子不太熟悉,只是做了个笔记,却把监控室里的本省几个领导震惊了,目瞪口呆地面面相觑,简直以为自己听错了,非要互相询问确认,才能确信方才听到的话。   周鹏站在墙角,用手撑住了墙,勉强站直了身体,那些提到的面孔一瞬间走马灯似的在眼前飞过——狰狞的、嘶吼的、扭曲的、个个都像极了魔鬼,单拎出来就罪恶滔天。谁能想到,这些人居然联系在一起成了条线,就隐藏在淮赧市人人夸赞的高破案率下,令人毛骨悚然。   此时此刻,那种说不出的黑色幽默般的讽刺感,弄得他遍体生寒。   彭昌廉还在抠着手背上的疙瘩,继续说:“他们的关系有点像从属,我听他说过几次,大约是没有他,就没有他们。这語嬉挣&里些人一开始都是生意上出问题,濒临破产的商人,被他发现然后提点了下,借着他的东风积累了些不要本钱的资本,借此来发了大财。赵睿龙则是负责利用职务便利给他们充当保护伞,打击那些黑市里的竞争对手,独占垄断整个市场,他还借机排除异己,做到了厅长的位置……”   说到最后,彭昌廉又哽咽起来:“都是他——赵睿龙,他害了我,我一开始很害怕,可我又能怎么样,他是我姐夫,也是我领导,还黑白两道通吃,别人是杀*人不眨眼,他是杀一群人心都不跳一下……什么表妹,就算是亲妹妹,他说杀就杀,我身家性命都在他手上,我害怕,不得不跟他一起做,我也是被逼的!”   他呜咽一声,用手捂住眼睛,仿佛自己不是罪犯,而是棵楚楚可怜的小白菜,使劲哭了一会,才哑着嗓子又重复了一遍:“你们得要确保我的安全。”   周鹏长长呼出一口气,反复咀嚼着难以言说的真相。   在闷热酷热的六月夜晚,他感觉自己潜进了冰冷的大海里,四肢冻僵似的没法动弹,也呼吸不上来,胸口堵得难受,直到走出市局大门,迎着热风,走进了嘈杂又吵闹的人群,他才稍微感到了那么点活气。   两分钟后,一辆大红色的吉普车无声无息靠近,又犯贱似的猛按了下喇叭,周鹏微一皱眉,偏头看去,只见讨人厌的廖城嘉不知道什么时候来了,欠抽样的朝他招了下手,然后皮笑肉不笑的扯了下嘴角,拍着车门问:“瘸子,搭车不?”   周鹏狠狠地磨了下牙。   作者有话说:①凌涛然:第一卷凌氏集团继承人,人口买卖。   ②吕哲彦:第二卷X教头子,美国华人,吕一鸣父亲。   ③孙长峰:烟草集团公司董事长,利用儿童X贿赂官员。   ④陆兵:被称为“大山里的天使”,天使助学网站创始人,实际利用留守儿童进行X交易。   ⑤贾杰:八佛山庄老板,小萝卜生父。 第530章 致命的吸血伯爵(三十五)疑团   “我没听懂这话是什么意思,不过看来雷局对我有些误会,彭昌廉是我妹夫不错,我平时能帮一把就帮一把,大方向还是把握得准的,不该做的绝不会做,不然也不会坐到今天这位置。但是这人心难测,高处不胜寒,坐得越高就越有人要找些乌七八糟的事情和人把你扯下来……哎,这鱼E希椟u伽些年我也是见得够多,什么亲朋好友,同床共枕几十年的老夫妻都有反目成仇的……也是我,没有能提防。”   赵睿龙用力捋着额头,他年近六十,头发已大部分花白,眼尾和额间有越发加深的纹路,但眼神中饱含着长久做警察那股杀伐决断培养出的戾气,而嘴角不自觉往下一耷拉,显得更加威严凌厉。   这位“久居上位、高处不胜寒”的赵厅长,即使已有了孙子,也当真算不了慈眉善目的老人,只需要一个眼神,就能让心里有鬼的人心里“咯噔”一下。   但此时此刻,赵睿龙依旧有瞬间愣神。   他沉默片刻,仿佛是惆怅又是不可置信,显出一脸老态和疲色,说到最后,他原本打直的背像熟了的麦穗,抑制不住的弯了下去,露出一抹苦笑,无可奈何地摇了下头:“这时候我也知道有口难辩,但我相信组织,不会让一个老同志平白无故受人诬陷诋毁。”   雷局不动声色按下手机,面无表情地点了下头:“那麻烦赵厅长跟我们走一趟吧。”   他话一说完,四周包围的特警立刻围拢过来,赵睿龙颓色更剧,好似低血糖犯了,起身时略微一摇晃,后面的特警想要扶一把,被他闪身避开,而后他重重地咳嗽一声,又不卑不亢地站直身体,像座威严的雕塑,缓缓迈着步伐朝门外走。   所有人心思都有片刻的沉重——赵睿龙早年还在基层锻炼的时候,所到之处无不老百姓真心称赞,恶匪歹徒听他名字就闻风丧胆,甚至在早些年因为打掉了一个贩毒团伙还上了黑市的悬赏令。   在警圈里他曾一度是老一辈人的偶像,谁知道这赫赫有名的阎王爷也有如今这晚节不保一天。   可彭昌廉说的话真的做得了真吗?一个世纪难闻的官匪勾结的黑*恶团伙,涉及多项闻所未闻的大罪,里面的利益圈更是无法两三句话就能说得清楚,尤其光是人口走私、器*官*买卖、毒*品贩售……这哪一个不是丧心病狂的亡命之徒才做得出的恶事?   作为有妻有子的彭昌廉,虽然说已经到了穷途末路之时,可撂得也有些太早了,这是闻所未闻的软骨头还是早就准备好的一番托词?   按理来说,相较于不会乱杀*人恪守规则的警察和丧心病狂的亡命之徒,罪犯更愿意面对警察。而在彭昌廉心中,警察居然要更吓人一些,甚至审讯人员连保护他家人妻女的条件还没准备开口,他就诚惶诚恐地自动撂了。   唐成江的死就是不明不白,虽然许多人三敛其口,但依旧有传言在内部悄无声息的蔓延,他很有可能是被陷*害栽*赃做了替死鬼。   而今天赵睿龙的事情如出一辙——证据和证人突然出现,被一口咬定是凶手,真可算是百口莫辩。   但赵睿龙不是幕后主使,他为什么又迫不及待指使彭昌廉去毁尸灭迹呢?   赵睿龙的条件和心思几乎是和真凶的形象“无缝连接”,更何况刚才在会议室里,他丑态毕现,以为灯灭无人察觉就拿起枪想杀*人灭*口,却被会议室里安装的高清摄像头拍得清清楚楚。   那一脸的狰狞和狂怒,仿佛穷途末路时忽然丧心病狂,又如晚间精神病患者双眼赤红,口角含着白沫,往日的威严和温和瞬间消失,只剩下令人心颤的疯狂。   容铮反复看了三四遍监控视频,眉头间的纹路越来越深,监控里几个人神色各显,除了赵睿龙,那瞬间听见枪响时的惊慌失措并未看出半点痕迹。   舒墨和多米分开后,就藏在会议室的角落,窗帘的下摆,如果不仔细看,甚至不会察觉他的存在。   他戴着一副夜视镜,倚靠在墙上,默默观察着这些人的丑态,面上一片波澜不惊,没有对枪声的恐惧也没有发现仇人的大喜大悲,仿佛一株不能动弹的植物,只是冷冷清清旁观着别人的生离死别。   刚才雷局带着两列特警匆匆赶到之时,他也面上毫无惊讶,只是在看见赵睿龙被带走时候握紧了拳头。   容铮转身走出房间,在走廊上找到了正靠在窗边抽烟的舒墨,他正目送赵睿龙在众目睽睽之下被押送上车,脸上的表情带着一股凝重,容铮刚走到他身边,他就轻轻扬了下巴说:“你看那些人。有的是家里供养的小公主小少爷,最大的脾气也就是跟父母吵架;有的是工作好几年的年轻人,被磨去了一身的傲气,只剩下无奈和现实。他们大多数的追求就是能在这繁华都市拥有自己的一隅墙角,这辈子可能都和犯罪沾不到太大的边,最多也就是遭遇偷窃抢劫,就连红脸和外人吵个架都要迟疑上片刻,瞻前顾后,生怕一个冲动造成不可挽回的后果。”   容铮微微皱了下眉,目光扫过楼下还在聚集闹腾的人群,最后落在舒墨的脸上,他没什么表情,嘴角微微上扬,却没有笑意,仿佛只是有感而发,无事和容铮闲聊。   “他们和善良沾不上边,也和恶人没什么关系,其实也就是无聊打发过日子,可这种精打细算的日子过久了,也让人疲乏,生着活着没什么意思,想要找点刺激的想法。”   舒墨把烟抖了抖,眼睛也眯了起来:“但他们的刺激也是小小的触犯规则,就像现在,戴着面具穿着统一的制服,一群人站在一起,仿佛就拥有了和世俗规则抗争的权力,非要踢两脚打两下再吐点口水,表示自己的愤怒。这些警察其实只是听命行事,摘下头盔也是和他们一样的年轻孩子,但因为职业和责任多了份担当和底线,不得不隐忍。”   他轻轻笑了一下:“可在其他人眼里,警察代表的不仅仅是一份职业,更是一项规则,就像羊圈外高高筑起的围栏,就算门敞开,也不会有多少人敢跑出去。不敢跑出去,却又想发声,既害怕外面自由的世界会不会有危险,又害怕里面凶恶的牧羊犬。你说是不是很矛盾?”   容铮移开视线,沉声说:“外面的世界虽然开阔自由,但没有规则和保护者,随时会遭遇危险和不测。”   “对啊,一只圈养惯了的小羊羔怎么会在危险的世界存活下来?”舒墨笑了一下,点头附和了他的说法,“但无碍于他们向往自由的世界,好奇外面的生活。”   “自由听起来是很迷*人。”容铮说,“但往往追求自由的人都会分不清所谓的自由和纵欲,另外,除开规则,还有道德底线,自由不是绝对,应该是相对。”   舒墨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所以大多数人也就活得束手束脚,因为真正的自由其实就是空中楼阁,有几个人能不在乎身边人的看法。但你看——”   他指着人群说:“可当戴上遮盖面貌的面具穿上统一服装,他们的做法就可以变得更激进起来,平时见到荷枪实弹的警察就会下意识回避,可有了‘别人都不知道我是谁’的想法后,那些本能的恐惧和底线似乎也被打破了。”   容铮低头看去,深深皱起眉。   “R的出现,其实就是打破常规的存在,挑衅公*权*力,展露力量,让所有人有了刹那间的幻觉——觉得自己成为了R,那个无所不能,可以推开篱笆自由离开的人,拥有了让牧羊犬还有那些高高在上的权威者闻风丧胆的力量。”   舒墨轻轻捏了捏鼻梁,倚在墙边突然说:“我们要不要打个赌。”   容铮偏头看他正似笑非笑地盯着自己,问:“什么?”   舒墨悄然一笑,上前一步踮起脚尖,双手揽住容铮的脖子,附在他耳边小声说:“赌——会有越来越多的人去尝试打破规则。”   他们这亲昵的姿势摆出来,被还未离开的旁人都看在眼里,不免有人震惊的走不动,数不清的烫人目光聚集在一处,但这两人实在各怀心思旁若无人。   舒墨手指轻轻揉着容铮的耳发偷偷占着便宜,容铮却因他一席话神情凝重,陷入沉思。   沉默片刻,容铮突然低头看向他:“你觉得赵睿龙会是那个人吗?”   舒墨表情波澜不惊,反问他:“你觉得呢?从现有的证据证词和他的表现来看,的确就是他。”   “刚才在会议室里,你看见雷局带人过来,并不惊讶?”容铮轻轻捧着他的后脑勺,无奈地问,“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些什么?”   舒墨一顿,随即冲容铮露出个纯良无知的笑容:“其实我也没有比你知道太早,下午的时候廖翔给我打了个电话,说了水鬼洞的事情,之后我又打配合,帮他们在许中山那里设了个小计谋。我发誓,当时做的时候我也一头雾水,尤其他们还吩咐我不能告诉其他人,就连你也不行。可在看见雷局的时候,我忽然想明白了,他们是打算利用我们转移赵睿龙的视线。让他们光注意我们,却没想到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这才露出狐狸尾巴,被雷局他们抓了个正着。”   容铮皱眉,廖翔,就是舒墨那个师兄,特警队的队长,在之前还帮过几次小忙。怎么会和雷局搅和在一起了? 第531章 致命的吸血伯爵(三十六)影子   “两月前有人利用直播在石碑广场制造混乱,”容铮用力捏胀痛的鼻梁,想要理清整个案件的脉络,“当时的人员聚集是R刻意制造的结果,包括之后的停电,高音,以及人群混乱,都是为了揭发许中山背后的贩毒团伙铺路——”   “但计划半路出了问题。”舒墨歪头靠在他肩上,心有灵犀般接下他剩下的话,“有人横插一脚做出了比他们还要骇人的案子——415未成年人杀警案,制造了当晚在淮赧市最骇人的大案,热度堪比当日直播。”   “因为这案子就发生在身边,趁乱随机制造的血案会让人迫切感到‘下一个没准就是我’的威胁,从而引发恐慌。感同身受让这案子爆炸似的在本地引发热论,至于什么吸血鬼似是而非的都市奇谈再也引起不了大众的注意力。”容铮视线落在窗外,看见载着赵睿龙的警车扬长而去,在路灯如白昼般的街道留下个迫切离开的长影。   他顿了顿,接着说:“杀警案的嫌疑人以引人瞩目的方式被人偶然揭发,在网络上引起热论,同时有人透露嫌疑人的身份:他不仅仅是未成年人,还是一个不学无术的不*良少年。没有母亲,父亲是个罪犯,在学校和社会都不受欢迎,这就更容易容易引发网络博主的热切后续讨论,让该案的热度持续下去。”   “看似铁证如山,媒体警方推波助澜,江洋很容易成为板上钉钉的凶犯,警方在社会舆论中被制造成极为可怜的受害人……”说着,舒墨打了个哈欠,整通宵没睡,忙的时候还没感觉,神经一放松,困意就不停涌上来,但他还是极力打起精神,神情恹恹地继续说,“别有用心想要转移直播案视线的人立刻迫不及待跳了出来——无论是刻意制造该案的人,还是计划被打乱的R,又或者是急需要甩掉孙周兴这个拖油瓶的幕后神秘人,需要挽回由于直播案急剧下跌的警方、公检法、市政形象的平川省领导班子……这几股势力混淆在一起在网络媒体上吹起一股风,让本来很简单的一起案子变成了今年社会影响力最大的案件。”   他似无奈似嘲讽地摇了摇头:“可能是甜头尝得太多,就有些得意忘形。居然在万众瞩目下的开庭当日搞了个电视直播,不知道是自负还是愚蠢,结果就造成今天的情况——板上钉钉的凶手居然不是真凶。民众两个月的狂欢全成了空,打脸的恼羞成怒下便是转移责任,警方威望急转直下,市政要求追责,说不定现在我们走出去,还有人朝我们吐口水。羽\熙”   舒墨大大地叹了口气,有种被猪队友拖累的感觉,让他越发困了。   那些被打脸的部分网友,正极力找着理由——怎么可能是我们的错呢?大家发表言论不过是基于警方给出的结论!   既然如此,那肯定是平川省警方的问题!   我们只是平平常常的老百姓,得到讯息的渠道也就是媒体和网络,上班工作学习都太苦了,我们看这些案子其实也就是打发时间,哪里会去深究呢?   什么,你说雪花论?我们怎么是雪花了?江洋又不是我们害的,他难道就不是问题学生,不是不*良少年?   能被大家怀疑无非也是因为江洋他自己品行不端罢了。就像那些挤地铁还穿着短裤短裙的小姑娘,那不就是卖弄风*骚碰瓷引发犯罪吗?   反正错的绝对不是我们,道歉是不可能的,最大的错误就是警察,造成今天这么大影响就是警察干的。   于是成千成万的网友,在前一天还在嘲讽辱骂江洋全家,恨不得惦记上人家祖宗十八代,到今天江洋摇身一变,成为了一颗脆嫩*嫩的无辜小白菜,这些人又赶紧涌到各大警察政务平台开始复制黏贴同样的辱骂嘲讽,极力把自己塑造成为一个顶天立地、为正义奋勇和公*权*力对抗的义士。   “现在警察的声誉已经降到了谷底,反而是给江洋平反的R名声大噪。这群利用R制造江洋案的凶犯,不仅达到了自己的目的,还让沉寂了两个月的R重新回到了大众的视野,怎么分析起来,好像让R占了便宜。”听着窗外呼喊着R的口号声,舒墨轻轻笑了一下,突然开了个玩笑,“明天上班别穿制服,免得被人套麻袋。”   容铮偏头看了他一眼,舒墨一副困得不行又要强撑着打起精神的模样,本来还有很多话想问,一瞬间就灭了心思。   他想了想,去牵舒墨的手,却发现舒墨的手冰得惊人,刚平展开的眉随即又皱成一团,突然想起今天下午舒墨泡了许久的水,又被海风吹过,立刻眉头皱了起来。   再强壮的人都怕发烧感冒,病倒不是很严重,但足够让人四肢无力,大脑空白,什么都干不了,更何况身形单薄的舒墨。   容铮想着,把他的手圈进自己的怀里,又抬手摸了摸他的额头——还好,没有发烧。   “我没事,就是有点低血糖,睡一觉吃点东西就好了。”舒墨又打了个哈欠,眼睛里全是泪花,揉了几下发现越揉越困,干脆头往前一顶,窝在容铮怀里半迷糊的闭上了眼睛。   另一边,开道的特警已经跟着押着赵睿龙的车走了,剩下的警力还在顽强和非法集会的人群对抗。   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这群熊孩子认定了R被警察抓了,非常不讲理的死活不肯走,大吵大闹要警察把人交出来。   时间越来越晚,聚集在电视台前的人群也变得越来越多,电视台里的人全都堵在里面,怎么也出不去。   容铮只好把舒墨抱进了一间办公室,办公室里有沙发,还有原主人加班留下的毯子。容铮担心脏,只用毯子给舒墨包了腿,把自己的制服外套搭在舒墨身上。   嗅着淡淡的洗衣粉味,不知是不是想起了家,舒墨很快就陷入了半睡眠的状态。   容铮回头跑去找工作人员,要了些感冒冲剂和消炎药,兑了温水把舒墨摇醒,看着他把药喝完。   估计是条件实在太差——沙发太硬,冷气不均衡,空气中烟味太重,舒墨睡得不够安稳,总是觉得自己处于一种灵魂出窍的状态。   一会儿感觉有几道人影在眼前乱转,这些人影十分陌生,像是黑色的影子,佝偻着腰在他面前走过,可偏巧他努力睁开眼,却没有发现屋里有人,他胡思乱想着,为什么只有墙壁上的影子,没有人呢?   后来他又感觉有人走到他头顶,不停问他:“几点了,是不是要走了?”他翻身想要避开那个人,实在是太困了,不能让他好好睡觉吗?而且他记得……墙上应该有时钟啊。   一直没得到回答,那个人叹了口气,好像非常无可奈何。不知道为什么,舒墨明明闭着眼睛,却像是能感应一样,察觉到那人到动作。   那人在沙发边缓缓站起身,就在舒墨以为他要走的时候,那人忽然弯下腰,几乎是以贴着舒墨的脸的距离在低头看他,他呼吸间喷出的热气轻轻扫在舒墨的耳朵上,又痒又麻。   舒墨心跳猛然加速,他用力闭紧眼睛,总觉得这个人不怀好意,然后他听见那个人用一种异常欢快的语调轻声说:“墨墨,快醒醒,我带你去玩个好玩的游戏。”   他浑身一激灵,猛然睁开眼,就看见一道黑影正用线吊着兔子脖子,那兔子双眼通红,嘴半张着,巴掌大的脑袋歪在一边,脖子上不停有血涌出来,很明显被那根细线勒死了,他吓得张大嘴,可发不出声音,只能徒劳地开开合合,拼命吸着气,就在他想把自己缩成一团的时候,那只勒死的兔子突然抬起头,朝他咧开嘴笑了。   它在问:“好不好玩?”   舒墨猛地坐起身,浑身大汗淋漓,像是从水里出来,他不得不大口大口张着嘴呼吸,才能把跳得几乎要撞出胸腔的心脏给按回去。   他闭着眼,把头埋在双膝之间,等噩梦中纷乱的情绪慢慢恢复,他才缓缓地睁开眼——那个可怕的兔子和人影已经消失不见了。   舒墨终于松了口气,看来是大脑过度紧绷才制造的噩梦。   这间被关了灯锁了门的房间空气格外沉闷,茶几上的烟灰缸里堆满了烟头,垃圾桶里还丢了几包空了的感冒药。   没有容铮的踪影,他大概去忙了,今晚有太多的收尾工作,熬夜习惯的工作狂现在多半还在任劳任怨的加班。   从噩梦中惊醒实在是难受的感觉,这种时候大多脑袋沉重,额角的青筋还会一跳跳的疼,脑海里还轮番走马灯似的闪过噩梦里最恐怖的画面。   但是对于舒墨来说,那些噩梦其实算不上多恐怖,他只是做了几次深呼吸,就快速地冷静了下来。   他竖起耳朵,听着外面还持续着的噪音,估计自己也就睡了半个小时。但这样之后,困意就如潮水般褪*去了。   舒墨倒了杯水润了下感觉有些发痒的嗓子,随后又从容铮的制服外套里摸索出烟和打火机点上。   这间办公室有个很大的窗户,外面灯火通明,很大一片光透过窗户照进来照在墙上,留下大片的光影。   不知怎么,他突然忆起童年的时候,在那个落后的小村庄,晚上的娱乐极度匮乏,没有电视更没有手机电脑,只有院子里的烛灯会透过窗户照在卧室的墙上。   孩子有很多害怕的东西,像是紧紧关着的衣柜,黑黢黢的床底,从床上看过去会不时暗了又亮的门缝——谁知道门外是不是有个怪物正埋头在门下,试图通过那条细缝看屋里的动静?   最可怕的是墙壁上会动的光影,那些影子照在墙壁上,会不停的乱动,有时候是被风吹的乱晃的树枝,有时候是经过的鸟虫蚁兽,就担心万一会出现个人影,会忍不住想——深夜里会不会有人正不怀好意地站在窗外偷偷观察着你呢?   舒墨头昏脑胀地抬起头,忽然,他倒吸了口气,脊背上的汗毛炸了起来,胳膊上起了一层密密麻麻的鸡皮疙瘩——眼前的墙壁上,恰好有一个人影。   可是……他在四楼啊?   不知道为什么,这一瞬间,他忽然想起多米昨天闲聊提起的鬼故事——半夜回家的女孩在墙上看见了没有人的影子。   难道,那并不是假的?   舒墨倏地扭过头,看向了窗外,只见对面的楼顶上,正站着一个人。 第532章 致命的吸血伯爵(三十七)我爸爸是好人   容铮确认舒墨睡着后,就轻手轻脚离开了房间。   电视台里人员复杂,今晚又尤其混乱,为了以防万一,他又安排了几个人守在门口,嘱咐了不要让人随便打扰。   比起舒墨,容铮也有些精神不济。不过,做刑警熬夜是日常,更何况他还在部队里锻炼过,早已经成习惯了,只要吹吹凉风再抽根烟又是精神抖擞的一个通宵。   容铮叼着烟,边指挥众人分头行动,边扫了一眼窗外,楼下原本躁动不安的人群开始静坐了,灯如白昼,满头大汗的警察们戴着厚重的装备,在人群里走动,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容铮总觉得楼下聚集的人又增加了一些。   但人流量监控还亮着绿灯,本来暴躁的人群也逐渐安静了下来,只是静静地围成一个个小小的圈,或蹲或站在原地耍弄着手里的手机,可就是怎么都不肯走。   装置摄像头的无人机在他们头顶掠过,同时发出巨大的噪音,不少人好奇抬头看了眼,又纷纷低头交头接耳,等巡视的警察从身边走过,又露出一个或鄙视或恶意的眼神。   燃尽的烟头烫了一下手指,容铮手一抖,灰白的烟灰从窗台上落下,他一低头,那烟灰恰好落在楼下正玩手机的少年身上,像块头皮屑牢牢地黏在他头发中央,十分碍眼。   但那重量实在太轻了,根本引不起少年的注意,他兴致勃勃玩着手机,不时地低头和身旁的同伴交流几句,露出个开心的笑容来,比起方才眼红脖子粗的和警察跳脚,现在看起来顺眼了些。   容铮安静站在原地看了一阵,随后从钱包里抽出张卡片给身旁的警察让他去附近小卖部买水,顺便嘱咐让还在值守的警察换班下来休息。   这样说完,容铮还是心里不舒服,好似有一种凉飕飕的不详预感让他怎么也放不下心,于是他又挥手招来在现场维持秩序的负责人,跟他千篇一律地重申,一定要注意安全。   同一句话换了开口的人翻来覆去说了好几遍,换平时耳朵都要起茧了,可今晚负责人却眉头皱了又皱,心思沉了又沉,没敢当耳旁风。   负责人一脑门热汗,夏日酷暑,气温高的惊人,本来打算摘下蒸桑拿一样的头盔,到底是没动。   汗水成串的从脸颊落下,负责人拿出对讲机,如鹰般锋利的眼睛扫过不肯离去的人群,这平静的时候就像暴风雨的前刻,没人敢放松警惕,就算天气再热,也没人敢把身上的装备卸下。   晚上的风要比白天大一些,呜呜地从路口吹来,把商铺支出来的雨棚吹得“簌簌”作响。   容铮无声地拍了拍负责人的肩膀,转身准备离开,走之前脚步又一顿,目光落在坐在门口正偷偷摸摸朝里张望的少年身上,他心里忽然被捏了一下,有种微妙的预感飘了出来——   按照常理来说,再疯狂的粉丝,得知偶像不在,过了这么久也应该散了。   就算是他们觉得警察抓了R,为了维护他,也应该像他们得知江洋被冤枉后,涌入各大官方平台讨要一个说法,然而什么都没有做,除了一开始激动地和警察产生了口角,过了一阵,又恢复了平静。   是什么时候呢?   什么时候他们会变得如此安静?   又是什么,让他们忽然镇定下来?   他脑海好似电光闪过,不知道为什么,他忽然又想起了那几通电话记录——4月15日晚上,那个不知道生死的女人,还有离奇消失的那摊血迹。   一阵风吹来,容铮闻到了细微的腥味,生锈的铁制窗栏乍闻起来有点像血的味道,他突然顿住脚步,扭头看向负责人,压低声音说:“找几个看起来脸嫩的,让他们偷偷混到人群里面,看看那些人到底在搞什么。”   两月前被杀害的年轻巡警,真凶还没有归案,那个陷*害江洋的班长要比彭昌廉硬气得多,少年有些营养不*良,比同龄人要瘦小许多,头发发黄,身上的校服有些宽大,领口被洗得起了层毛。   一般罪犯的家属会过得都十分艰难,邻居的白眼和三三两两利刃似的闲言闲语,能活活把人刮一层皮,所以大多选择搬家重新开始。   郑平在队里一直是老大哥的形象,为人和善,心地也善良,还好说话,谁家水管电灯坏了都回去帮一把,专业上也从来不藏私,就算年纪不大,队里的新人也都会叫上一声“郑师”。   郑平生活节俭,工作许多年也没存下什么钱,据说私下助养了两个福利院孩子,还不时去养老院帮忙,过年过节发的福利卡也都会拿来送失独老人……这些都是郑平死后才被众人知道,别人一提起他,都竖起大拇指,说他是个做好事还不留名的大善人。   不过,他童年很坎坷,父亲是个酒鬼,一喝醉就打老婆孩子,后来有次醉酒在马路中间睡过去,被附近运煤渣的货车碾了,当场就走了,没留下存款只留下一堆债。   所以郑平家过得十分艰难,直到郑平参加工作后,才慢慢的好转,可惜也没存下什么钱,就连房子都是住的公家的廉租房。   郑平出事时候才三十岁出头,大好的年纪,人就没了,连个女朋友都还没有,他母亲听到消息就不行了,在死亡线被拉了几回,还好有郑平同事和领导私下照顾,三天两头送米送油的,时常有空就三五成群跑到老人家里聊家常,后来还风风火火地搞了次捐款,把老人的住房问题解决了,老人家总算有了活下去的念头。   比起郑母,李彬家过得就是另一番场景,出事前李义夫妻俩才在郊区买了栋两室一厅的小房,应该说好日子就要开始,可世事总是无常,短短一天就家破人亡,出事后不得不低价转卖了做了赔偿款。   李彬母子在淮赧市唯一熟悉的就是几个警察,出了那种事,这些人也就人之常情的散了。没人帮把手,偶尔还要忍受别人的辱骂和奚落,孤儿寡母长期过着颠沛流离的生活,这种生活下的孩子大多都会有些心理缺陷。   比起从没得到过,更可怕的是得到过又失去了。李义生前虽然穷苦,可没苦过孩子,就连郑平也没事打电话询问李彬的学习成绩情况。   在爱的包围长大,转瞬之间,什么都没了,巨大的心理落差没能得到及时的疏通,加上自出事后,李妈妈担起了生活重担,一天到晚忙得像个转不停的陀螺,到处打着零工,没时间和儿子说上半句话,再正常的孩子也会留下心理疾病。   也许在很多个无眠的夜晚,幼嫩的男孩睁大明亮的眼睛看着天花板,脑海里反复的画面却是父亲死的那晚。   自责、悲伤、愧疚的情绪紧追不放围绕着他,他不停祈祷着希望重新回到那天,自己没有去公*安局找到郑平,爸爸就不会死。   这件事成了脸上出现的一快丑陋的疤痕,就算时间过去,也会留下一团暗色的色斑。   但学校里老师对李彬的评价却很高,学习认真刻苦,成绩名列前茅,还热心助人,家庭条件虽然不好,但没有因此自卑,就任班干部后对班里所有同学都一视同仁,由于性格很好,一直都很受同学们欢迎,唯一可能出格的就是和江洋在班里打架,但发现误会后,也立刻给江洋道歉了。   他教室里的书桌上永远都是书和练习册,分门别类地整理成几摞,他还自己用木板和绳子在书桌边做了个小架子,用来放些像笔尺子这种小物件。好像他从没乱花钱买些和学习无关的东西,唯一不太板正的可能就是一个长得像兔子的橡皮擦,还是其他同学借的。寝室里也干净整洁,打理得一尘不染,据室友说,全寝室的热水都是热心肠的班长帮忙打的。   学校并不知道警察为什么问起李彬,在他们印象里李彬和“坏”这个字根本沾不上边。   就像过去的郑平一样。   可能是过度劳累加上心里窝着事,李妈妈在一年前住了院,那一晚下了他此生最冷的冰雨。   当时,李彬坐在病床前的床头柜乖乖地做着学物理卷子,中途还吃了个隔壁床送的橘子,满屋子都是甜甜的橘香。   下雨后他觉得冷了,起身去关窗户,一扭头,发现妈妈僵直的侧躺在床上,一双不怎么大的眼睛浑浊无神地盯着他刚才坐的地方,眼角的褶子里还残留着未干的泪痕,就这样无声地走了。   李彬先是惊呆了,睁大了眼睛,站在原地,没有哭没有叫。他大脑一片空白,像是下了一场白茫茫的雪,无边无际,茫然又手足无措地僵直了身体,小小的雕塑似的浑身绷紧。   直到查房的护士发现了异常,连忙呼叫了其他医生护士,原本安静的病房瞬间乱成一团,他才像是骤然清醒,明白自己终于是失去了这辈子最重要、最宝贵的东西,抱着膝盖蹲下嚎啕大哭起来。   李妈妈是那样喜爱着自己的孩子,就连要走了,也没舍得出声打扰到他,不动声色扯掉了监控生命状况的医疗设备,平静地等待着死亡。   坐在审讯室里,李彬低着头,只给审讯的警察露出个圆圆的发旋,手指无意识地撕扯着指甲边上的皮,被问了半天依然一言不发,放在桌上的可乐已经跑完了气,加了鸡腿的盒饭也凉了,盒底的油腻成了又黄又红的膏状。   可能有了江洋案的前车之鉴,审讯的警察换了两个看起来慈和的,问了半天没敢放大声音,直到了快十点的时候才终于磨完了耐心。   领导说再问不出来让孩子先去休息,无可奈何之下,两个审讯的警察面面相觑,其中一个叹了口气,扭头对同事说:“叫人再拿杯热奶茶过来,孩子都喜欢那个,让他喝了暖着胃,免得看守所里睡着不舒服……”   这番话好像刺激了李彬,他轻轻打了个激灵,抬起头来:“……我没想到那个警察会死的……”   警察站起的身子骤然一僵,忙坐了回去,生怕惊着他似的小心翼翼地问:“什么?”   男孩又垂下了脑袋,手指用力扯下了指头上的那块皮,轻声说:“那只是个流浪汉,沿着街随便找的,精神看起来不太正常,就给了他钱,说是让他趁乱伤个人,但他好像特别恨警察,到处都是人,他非得选了路中间的那个警察……说好的朝肚子捅一刀就跑……结果他去割了喉咙,我也找不到他了,脏兮兮的,根本认不出来……”   警察闻言皱紧了眉头,还想问什么,却正好看见了男孩手被自己抠破了,忙招呼其他人拿碘酒和棉签,手忙脚乱地给他处理伤口。   李彬脸色发白,感到有些疼的“嘶”了一声,晃了晃脑袋,转头看向两步之遥的窗户。   审讯室的窗户被安了栅栏,挡住了半边的视野,却依旧有月光渗进屋内,今晚的月亮又大又圆,很明显明天又是一个大晴天,说不清怎么,他心底忽然溢出一种酸软的感觉,眼前就迅速地模糊了。   他轻轻地哽咽了一声,看着在眼前忙碌的警察,声音嘶哑又小声地说:“我爸爸是好人……“ 第533章 致命的吸血伯爵(三十八)谁变态   把车窗摇下,周鹏别扭地坐在副驾驶上,他有气无力地和廖城嘉拌了半路嘴,期间有好几次冲动忍不住想下车,但一想到拿着拐杖在马路上奔跑的风姿,他便靠着自己强大的意志力忍住了。   周鹏坐在车上听完了李彬的初步审讯报告,心里越发不舒服。   趁着红灯他转身从后座捞了烟点上,耳机里传来小张的声音:   “外面的人都盯着,主任的意思是让李彬先休息,后面再慢慢审,人都在我们这里了,总不会永远不开口吧。我这会在他家,看能不能找到有关同伙的信息,可我刚查了电表,发现他家有小半年没来人了。”   这时,小张伸手推开了门,一股潮湿的霉味瞬间扑面而来,他下意识捂住口鼻,抬眼环顾四周,昏暗的屋子里渗出一种难以言表的陌生感,恍惚间仿佛回到了上个世纪八十年代,那个自己还没出生,全靠黑白录像带撑起的年代。   这里怎么那么旧?他漫无目的地胡思乱想。   这是一套总共不到二十平米的房间,整个屋子光线昏暗,悬挂在屋中间的电灯没起到半点作用,反而显得这不到二十平米的地方格外阴森,不自觉感觉屋内气温要比外面低上几度。   老旧的房屋总是格外潮湿,墙角和天花板都爬满了灰青色的霉斑,黑压压一片,显得整个屋子很脏。房子中央用床单挂了张简易帘子,隔出来一间小卧室,里面摆着张单人床,还有一张带柜子的书桌,上面摆满了用过了学习资料,看得出来是专门隔出来给李彬住的。李彬学习也很刻苦,随便翻出本册子都是密密麻麻的笔记,成绩也出乎意料的好,这孩子有学习的天分,桌边有个小架子,全是他得过的数理化竞赛奖杯。   床边还用红色纱帘隔了个不到两平方的空地,能隐约看见地上的蒲团,里面摆着个小小的香案,盘子里摆着能长久存放的糖果和坚果,但包装都脏兮兮的,蒙了一层厚厚的灰,看来很久没人祭拜了。   那墙上挂着的是两幅黑白遗像,看样子像是李彬父母,正牵着嘴角对着来人呆板地笑着。被案前昏黄的灯光一照,透出了冰冷的死气。   小张站在遗像面前,莫名觉得有些瘆得慌,在不透风的房间里,他忽然觉得有些冷,忍不住轻轻打了个寒颤,转过身小心翼翼拿起方才在香案下发现的一个电话本。   九十年代电话刚盛行的时候,巴掌大的电话本曾经也流行过一段时间。   电话本上面的字有些歪歪扭扭,还有不少错字和涂黑的痕迹,看得出主人的文化程度不高,认识的人也不多,厚厚的一个本子记录的电话总共也就不到十来个人。   后面就是一堆彩笔画的乱七八糟的儿童涂鸦——李彬和所有小孩一样,有过拿着画笔就到处乱画的天真童年。   直到翻到最后一页,才找到一张折叠过的纸。   周鹏在手机那端问:“发现了什么?”   “算是……一封自首信吧。”小张把册子装进证物袋里,叹了口气,“赵芸,就是李彬他*妈,八年前她就在出事的火车站的现场,亲眼目睹了郑平用枪打死李义的全过程,可能过度惊吓还有愤怒,她失去理智踩下油门撞死了郑平,接着趁乱跑了……李彬多半是在整理遗物后看到的这封信。”   郑平的死因在周鹏心里,像块解不开的疙瘩,整整困扰了他八年的时间,在揭露的瞬间,并没有让他有片刻的如释重负,反而觉得心里窝了把烧不完的火,焦躁得他浑身冒汗,无意识地扯了好几次领口。   这时廖城嘉偏头看了他一眼,这上辈子冤家居然难得体贴一次,悄悄把车内的温度调低了。   小张察觉到周鹏低落的情绪,他走出房门,瞥了一眼挤在楼道看热闹的邻居,压低声音说:“老大,郑平的事情,还说不准,当年的事情本来就复杂,那个吸毒犯现在人都不知道在哪儿呢,谁知道是不是被胁迫了……再说了,如果郑平真的是他们口中的受贿坏警察,那怎么还住在那间七十平米不到的廉租房里呢?要我说,这事……”   “小张,你刚刚说有李彬有半年没回家了?”周鹏打断他的话,不动声色转移了个话题。   小张“嗯”了声,点头,非常单纯地顺着他话题说下去:“对,门上还贴着物业催缴单,时间最早是今年一月份。说起来这事挺蹊跷,我刚打电话找学校核对过,他们说一月份的时候学校还在放假,寝室根本没开,这孩子也没有可联系的亲戚朋友,想不到他能去哪儿。不过有个宿管阿姨刚提起件事,开学的时候,李彬是坐着辆丰田车来的。我把照片发给那个阿姨认了下,发现这车来头不小,是纯进口的,得要八十来万。可由于外型不讨喜,又太过低调显不出贵气,全市也只卖出不到五十辆。对了,我拿名单一核对,没想到,发现了个熟人……”   周鹏抽烟的动作一顿。   小张继续说:“就是今天上节目的那个律师,叫什么亮来着,你说巧不巧。”   周鹏眼睛一下睁大了。   ……   舒墨一手推开天台的门,仲夏的夜晚热度惊人,外面的空气潮湿又闷热,像火上的蒸笼一样让人难熬。   这是一处裙楼的天台,只有五层楼的高度,但人摔下去,也肯定会没命。   舒墨是个坚定的无神论者,但这不代表他不相信有鬼,灵魂是种很奇妙的东西,并不丑恶有时候还很美*妙。   很多时候,灵异事件带来瞬间的心跳加速和情绪剧烈波动,会让他有独特的快感,就像电流瞬间穿过全身,引起所有感官瞬间的颤栗。   大概这就是为什么总有人喜欢看恐怖片,就为了追求那瞬间的刺激而狂飙的肾上腺素。   比起对恐惧的喜爱,舒墨更爱的是解谜。   这个世界有太多说不清的事情,比如说平行世界,多维空间,外星人遗物……   甚至多重人格也被称为是无法解答的事件,好几个灵魂同时住在一个躯体里,有男人有女人甚至还有儿童……   这会是真实的吗?   但很多情况,他遇到的灵异事件都能找到科学的解答方法。比如看不见人的影子,只需要利用高低错的空间和灯光,就可以让人的视觉失明,说起来也可以算作是一种简单的街头魔术。   多米提起的灵异事件里,主人公行走的街道上修建了高架桥,而她所站着的地方恰好是桥下坡的位置,所以她看见的人影并不是来自街道,而是来自桥上行走的人。   而方才,在他房间里出现的诡异人影,正好来自对面裙楼的天台。   天台上风呜呜的吹着,等人高的明星人立牌成排的放在一边,在黑暗中被微弱的灯光一照,那些面带微笑的脸看上去显得异常扭曲阴森,乍一看,会让人有毛骨悚然的感觉,像是有人在黑夜里偷偷朝他窥视着。   舒墨没有观察四周,他脚步不停,带着几分闲适的悠哉,皮鞋“啪啪”踩在地上,在一片死寂的黑夜里显得格外突兀。直到他在站在一处护栏,用微湿的手心贴着冰冷的铁管,那突兀的脚步声才戛然而止。   然而就在这时,脚步声又在背后不远处响起,正好就是从那堆人立牌方向传来,他没有回头。   惨白的月光照在舒墨的身上,消瘦的身体在黑暗中显得格外纤细,地上却映出一个臃肿高大的身影。   然后,他听见一声叹息声,那道影子的主人开了口:“舒墨,你是叫做这个名字吗?”   声音带着中年男人独有的浑厚沉重,里面有浓浓的疲倦和沧桑。   舒墨在衣角轻揩手掌的汗,转过身,牵起嘴角,双眼微弯,露出一抹温和又得体的微笑,朝中年男人伸出右手:“你好,王律师,重新自我介绍一下,我叫舒墨,是一名大三学生。”   ……   舒墨每次这样笑的时候,总会让人觉得无害,忍不住想和他亲近。   其实舒墨从前并不是这样,童年的时候他任性刁钻,少年的时候他暴躁又易怒,至于什么时候变成现在这样温和,他已经记不清了。   反正在这之后,所有人都觉得,他是个很温柔的人。   这个世界的规则很不讲道理,霸道刁蛮有才华的人都不太受人喜爱,反而是那些不太起眼,像绿叶一样默默无闻的人,会让人感到更好相处,轻易地放下警惕。   然而,柔*软的人,并不代表没有锋芒。   王亮打量着他,态度算得上温和,伸手和舒墨虚握了一下,很快又收回来,语气不急不缓地说:“你叫做舒墨,三年前回国在淮大读政法系,成绩优异,学校评价很高,靠关系进入汉斯教授组建的特殊案件调查组做实习生,最开始并不起眼,却凭借一次审讯意外获得关注。“   舒墨轻轻扬了扬眉,柔和地笑了一下,朝王亮点了点头:“差不多。”   王亮牵起嘴角微笑了下,继续说:“犯罪心理学是建立于庞大的数据分析上,可国内的连环杀手和变*态杀*人犯案例稀缺,无法建立有效的数据库,并不是说没有,而是从未重视,特殊案件调查组的成立,填补了国内对这部分研究的空缺,专门针对特殊疑难案件,集合了国内最优秀的刑侦团队,但基础的匮乏,就像没有地基的大楼,再好的建筑材料也无法施展。所以汉斯才会想到,去请一个连环变*态杀手做顾问,来了解这群怪物的变*态心理……但手续太复杂,当时的纪录片杀*人狂的破获迫在眉睫,没想到出了个惊喜,就是你。”   说到这里,王亮停顿了一下,平静地看向舒墨,这个国内有名的刑辩律师,眼神里有种睿智的精芒。   舒墨也不恼,他右手食指曲起,轻轻敲着嘴唇,嘴角似笑非笑,做出一副诚恳聆听的模样。   王亮对上他的视线,继续说:“你似乎很擅长催眠,又有独特的共情能力——无论是受害人、证人、凶手……你都能很快适应他们的角色,并以他们的身份去思考案件……我能理解经过专业高力度的训练下,我们的警务人员能获取某些独特的能力,还有部分人是额外的天赋,拥有反*社会人格的警察有时候会成为破案的助力,可你——”   他微微眯起眼睛:“好像很享受这些案件,不,应该说很享受对罪犯人格心理拆解的过程,就好像……就好像你真的杀过人,并且和那些变*态一样,享受杀*人的过程。”   舒墨眉毛高高地挑了起来,不可思议地“唔”了一声:“所以,王律师现在指控我,是变*态连环杀手吗?”   说完,他伸手摸了摸嘴角,又摸了摸眼睛,好似自言自语般:“原来我长了一张变*态的脸。”   作者有话说:太多觉得周鹏基的原因,我估计是因为直男和朋友相处比GAY没有边界的原因吧,我现在已经无法直视灌篮高手的流川枫和樱木了~ 第534章 致命的吸血伯爵(三十九)恶作剧   “我意思是,你有很敏锐的直觉,在案件方面……所以你才会找到这里。”王亮深深地看了他一眼。   舒墨闻言,很轻地笑了一下:“你是指第六感吗?我以为只有女人和小孩才有那玩意。”   王亮沉默了一下,他没回答,专心在兜里找着什么。   他今晚折腾得不轻,身上价格不菲的西装外套变得皱皱巴巴,额头上有一小块淤青。尽管他语气镇定,但说话的时候他总会下意识地吞咽口水,不自觉透露着紧张。   “这些年我一直在密切关注些奇怪的事情,一些看似很小,却细思极恐的事情。”王亮从兜里摸出手机,边按边说,“我是刑辩律师,专门为被告打官司,臭名远扬……不过工作,总得需要人做,毕竟杀*人犯也需要律师,有钱不赚王八蛋。但在我名气越来越大后,我开始不满足成天全国跑来跑去,就为了给恶贯满盈的杀*人犯减少一两年的刑期,我想做一些更加了不起的事情。”   “其实我每年都会收集全国各地发生的刑事案件,因为我一直想做一些学术性的研究,比如独属于国内的刑辩庭审体系研究。简单来说,就是做一些大数据分析,然后做成像字典一样,可以凭借关键词快速找到群体类别。不用再花大量的时间去翻阅卷宗,会更快,更好。为了系统性区分,我会分门别类,在一些拥有相同点的地方放下‘独特标记’,我花了数年时间翻阅了无数的案卷……突然有一天,我发现了它——”   舒墨快速地眨了下眼睛。   “06年,有个成绩优异的大二学生叫做杨志,他和室友四人全部失踪,警察认为他们可能受骗进了传销组织。直到半年后有学生反映,在屋顶封死的房间内闻见类似死老鼠的臭味。保安和学生打开门,发现有三个人正坐着打牌,只是诡异的是,他们的头上都有个血肉模糊的大洞——他们被谋杀了,被人用锤子猛力击打头部,死后又被摆成了打牌的模样。”王亮把手机反转,递给舒墨,“随后警方发布通缉令,一个月后杨志在H省被抓,没多久被判了死刑,这是我查看他卷宗时候发现,他被抓到后精神貌似受了刺激,不停重复一句话——‘那只是个恶作剧’。”   “恶作剧………”舒墨声音很轻的重复了一遍,原本平展的眉头忽然皱了起来。   “然后10年7月,有个刚参加工作的女孩叫做季欣,她在网上约了五个网友去鬼屋历险,可在三天后,警方只在鬼屋里发现血迹和季欣的手机,她的手机被全部清空,只留下一段诡异的视频。那视频里季欣大喊‘恶作剧’,然后突然伸出手,把人推下了楼梯……”王亮语速飞快地说,“还有类似的,我收集了不少案子,他们都曾提到过恶作剧,还有相同点,这些案件的凶手都不是死了,就是查无踪迹——我觉得远远不止如此,还有更多的,不过由于纪录的着重点不同,并没有被重视,也许能找到还活着,没准在精神病院……”   “有意思。”舒墨快速翻看手机里的卷宗,“这些案件的凶手全都没有前科,看起来像路边随处可见的普通人——有学生,年轻女人,图书馆管理员,体育老师,医生……看起来相互没多少联系,而且都是低犯罪人群。没有刺激源,不赌博,平时生活循规蹈矩,爱好正常……”   “这不就是又一个共同点吗?”王亮说,“看这个女孩,她甚至还是省舞蹈冠军,以警察的角度去分析,他们看起来人畜无害,都不像是罪犯,而且一开始都是玩一些并没有什么风险的游戏。   “这个跳舞女孩和几个朋友玩狼人杀游戏,约在了一个偏僻的地方,不知道中途发生了什么,游戏变成了真人版大逃杀——她在厕所里悄无声息捅死一个人,引发了同伴的恐慌,接着就有人发现没有信号,车也坏了,他们和一个杀*人狂困在一起……最后所有人死了,包括这个女孩,她是自杀。   “警方在房子里发现了监控,这是13年的案子,发生在京都,侦查的警方网络技术明显更好,明显有人把房子里发生的所有事情直播给了某个地方,而这个直播的名字就叫做‘恶作剧’……你觉得这都是巧合吗?”   “杨志是打牌,季欣是鬼屋,她是桌游……”舒墨若有所思地托住下巴,“所有看似不可能的无叙事件,最后却总是同一结局——这些案件看起来都很疯狂,没有规则——全世界的凶手都会在作案前思考该怎么去隐藏犯罪,怎么不让人发现。但这些人好像集体突然发疯,完全不计后果,好像只在乎过程——他们就像冲动的小孩,想要玩一个游戏,玩游戏过程他们只想到快乐,随心所欲,感觉就像……他们知道无论做什么,都无所顾忌——是谁给他们这样的感觉?”   舒墨顿了顿,他轻轻碰了下嘴唇,发现按照他的想法下去,整个故事将会变成比阴谋论更可怕的设想——因为没有罪犯会是天生的,这是一个循序渐进的过程,让一个普通人能毫无心理负担甚至快乐的去杀*人,这期间到底经过多少次的无意识训练,才会把凡人变成怪物呢?   这是个毛骨悚然的假设,因为如果果真如此,那无论任何人,都有可能在这种训练下,变成像孙朝东一样的怪物。   “我有个想法,”王亮说,“所有的现场都具有戏剧性,戏剧性的现场往往是在向其他人传递信息。那是不是,这所有的犯罪现场,都和那个跳舞女孩恶作剧般杀*人视频一样,是用来拍给其他人直播的?”   舒墨听了这句,忍不住抬头看了他一眼,随后不动声色地调整了站姿,顿了顿,问:“你的意思,有人在购买这些杀*人视频,就像供求关系一样?”   “国外有很多这种案例,有人花钱购买极端视频,像是虐杀动物,儿童,成年人……”王亮浑身紧绷,像是警惕什么,特意看了看四周,确认没人后朝舒墨压低声音说,“我认为他们背后有这么一群人——一个组织,利用恶作剧的名义召集这些社会经验不丰富,容易操纵,还需要钱的人……”   “王律师,你说的非常有意思,我都要相信了,可是太多说不通的地方。”舒墨略歪了下头,冲他笑了笑,把手机递还给他,“我当然知道世界上有些无秩序的黑暗角落——第三世界还在饱受饥饿和战争,为了填饱肚子,毒*品,人口买卖,甚至是杀*人……对于他们表演杀*人也没什么,毕竟那是其他世界。”   舒墨特地强调“其他”两个字。   “你不相信?”王亮皱起眉,没有接过手机,而是向前走近了一步,似乎是打算给一些压迫感,舒墨可以清楚看见他的眼白里全是血丝。   舒墨挑了下眉,没有直接回答,他柔和了下语气:“王律师,我这样跟你解释一下,在我接触的真实案例里,没有人会这样肆无忌惮地杀合作伙伴。就像所有供求关系一样,最底层的供应商也有存在的价值。”   王亮拧紧了眉头。   舒墨平心静气地解释:“我给你举个通俗易懂的例子。做为商人,我需要购买这些‘恶作剧’杀*人视频进行贩卖,可得到这些视频并不容易,需要培养一个人从无到有,成为真正的刽子手。这不仅仅要大量的时间和精力积累,还要长时间洗脑暗示引诱。可以这样说,他们是公司花大力气培养好的技术工。”   “你看。”舒墨把手机屏幕里的案例挨个放大,“在你手机里的所有这些案例里,每一个人都是在犯下恶行后被捕或者失踪,就像是一次性用具,用完就扔,这可不是简简单单的车间工作,而是谋杀,还是有计划的进行无一失败的谋杀。你说的那些国外案例,你可以去调查,所有的罪犯都反复制作不止一个视频,而且他们是循序渐进,一开始是昆虫,动物,然后才是人,除非职业杀手,谁能做到这样的程度?”   王亮深吸一口气,他用手指反复揉着太阳穴,艰难地说:“是有那么一个组织,他们肯定——”   “还有,”舒墨打断他的话,说,“这些被捕的罪犯没有一个人提起背后的组织?”   这些问题让王亮皱起眉,他一句话说不出来了。他拿过手机,沉默地站在一边,若有所思地思考着什么。   舒墨看了他一眼,随后扶着栏杆转身看向外面。他目光漫无目的越过楼下密密麻麻像蚂蚁一样的人群,看似漫不经心,脑海里却反复思考刚才被自己否定的关于律师那番话。   因为太可怕了,所以必须否定。   但如果真如这个律师的猜测,那这些案件的描述看起来像是在做一场特别的秀——有人正在他们眼皮子底下有意识地制造罪犯,可他们的目的是什么?只是简单的为了赚钱?那就和他刚刚举例的供求关系一样,不太合理。   动机太矛盾,就算是他知道的那个组织也不太可能,谁会浪费掉好不容易培养的“技术员”,又把这个“技术员”送到警察手里呢?这不是矛盾的自投罗网吗?就算是那个人……也不可能做这种事情。   但要是律师的设想成真,那就太可怕了,任何职业,任何人,都会变成职业杀手,而随意一个聚会邀请都会成为死亡邀约,几乎是无孔不入,那生存在这个社会还会有安全感吗?   让人活在随时会受害的恐惧之中,是最犹如地狱般可怕的事。就像在悬崖间走钢丝,不知道会被哪吹来的风刮倒,永远惶*惶不可终日。   “你知道吗?”王亮在他背后突然开了口,“这是有可能的,人为制造杀*人犯,然后抛弃他们,但最后他们都不会说一个字出去。”他不甘心地继续说,直直地盯着舒墨握着栏杆的手,声音更加低沉,还有些沙哑,莫名让人感到不安。   舒墨回身看向他。   王亮抬起头,他双手揣进兜里,脸上露出温和的笑:“我说过,我对这些案件做过数年的研究,学术研究并不是我的强项,我更热衷付出实际,去验证我的想法。”   舒墨忽然意识到了什么,他脸色变了变,但呼吸是平稳的,他镇定地问:“什么意思?”   王亮一脸坦诚,他向前走了一步,几乎贴近舒墨,在他耳边压低声音说:“我制造了一个有意思的网站……”   舒墨瞬间想到了什么,呼吸猛然屏住了。 第535章 致命的吸血伯爵(四十)疑心   与此同时,周鹏已经快到电视台了。   路经的公检法三栋大楼灯火通明,市里到处人心*惶*惶,警车和巡逻的民警三步一个岗,守在人流量较大的重点区域,调查组和特勤人员主要守在电视台,寂静的深夜透着些道不清的紧张,深怕又再出个石碑广场踩踏事故,以致于每个部门都严阵以待。   周鹏却没功夫紧张,他握着手机,坐在副驾驶里脑子里一阵乱麻,这个王亮的车会是巧合吗?他和李彬认识吗?   也是,李彬一个孩子哪里有那么大的能耐,背后肯定有人在出谋划策,然而王亮各个条件都很符合——有钱有人脉,脑瓜子灵活,作为刑辩律师,对他们的破案思路和内部诟病一清二楚,在江洋案里设下的陷阱简直堪称典范,一个萝卜一个坑,不仅把警方套的死死的,还牵着他们鼻子向岔路走了一路。   王亮在警方内部是出了名的,那些警察费了九六二虎之力,好不容易逮住的罪犯,只需要他嘴皮子利索地在法庭上翻两下,对方就能获得宽大处理,甚至保释出狱,让他们辛苦了大半年的工作化为泡影。   他懂得利用社会舆论,还知道什么途径可以买水军找媒体,对如何带节奏、转风向驾轻就熟。他还参加了今天电视台的直播辩论,能和伪装成R打热线的李彬里应外合,同时把握节奏,以达到揭露旧案的目的。   看起来,王亮是最符合幕后谋划者身份的。   可王亮一个在系统外的人,能无时无刻准确把握他们的信息吗?   李彬那些人和赵厅长不是一路人,和R更搭不上关系,目的表面上是翻开陈年旧案为李义平反,实际上所有人都能感觉到,无论是江洋的案子还是李义的旧案,对准的都是警察。   谋划者对警察不知道哪里来的恶意,或许说,准确表达应该是恨意。   这种恨意足够他牺牲一个年轻的警察,还有两个本来就在深渊里打滚的孩子。   可是,王亮和他们最大的矛盾也就是法庭上的针锋相对,这都是彼此的工作,最多私底下指责两句,万万没有到杀*人陷*害的地步。   周鹏深吸一口气,他没有任何证据,所有想法全来自那辆出现在李彬调查报道里的车辆,就连他自己都觉得不可能,但这其中的细微联系又不得不让他警惕——会不会是有什么不为人知、更加毛骨悚然的内幕,他们还没有察觉?   有那么一瞬间,周鹏又想起了家里的那个箱子,那个人偶一样的女孩,毫无知觉地蜷缩在窄小的箱子里,他觉得自己忽然又听见了尖锐又嘈杂的笑声,讽刺又刺耳,激起了他一身的鸡皮疙瘩。   就在这时,尖锐的车笛声炸然响起,周鹏吓得回神,偏头看了廖城嘉一眼,这位少爷是典型的路怒症患者,这会儿正在热头上,咬着牙帮子和旁边试图塞车的大众较劲,死活不肯让出个空,压根没听见他打的电话,这让周鹏松了口气。   “小张,”周鹏对着手机刻意压低了声音,深而郑重地说,“你去查一下王亮,不要查那些表面的,去查他的私生活,从他的祖辈三代到紧密联系的亲朋好友,还有最近一个月,不,最近半年联系过的人,一个都别落下,尤其是那些他办过的案子……包括那些受害人的家属。”   被差点遗忘的小张一愣:“老大,你是怀疑……”   “当心点,”周鹏沉着声补了一句,“找信得过的人去查。”   小张呼吸陡然急*促了起来,连忙称是,急急忙忙地挂了电话。   周鹏嘱咐完所有事,犹豫着要不要给在电视台的容铮打个电话,又担心打草惊蛇,让这条五毒蛇听到风声跑了。   毕竟现在电视台被守得固若金汤,连只苍蝇都飞不出去,万一被王亮察觉到异动,他反而会绞尽脑汁逃跑,反倒是添上不必要的麻烦。   他想了想,还是发了条短信提醒容铮,让他注意点王亮,具体的他没说,决定一会儿见了面再详细说。   周鹏安排完所有事,后知后觉有些疲惫,他才刚出院,身体大不如从前,没以前刀枪不入,能随时胸口碎大石,百米冲刺抓罪犯。这脆弱的身子骨,可能再折腾几下就散架了。   廖城嘉注意到他忙完了事,从兜里摸出来烟给他递过去:“听说你们把一个孩子当罪犯抓了进去,搞了个挺大的热度,还跑到电视台直播,想要挽回面子,结果鸡飞蛋打,丢了挺大的脸,现在全市老百姓都恨不得用马桶塞子堵你们的脸。”   说完,廖城嘉没忍住,幸灾乐祸地笑了一下。   周鹏没好气瞪他一眼,张嘴想要顶回去,奈何人家说的是实话,别说老百姓,就是他自己,也恨不得给当时的专案组一马桶塞子,这都干的什么屁事!   廖城嘉今天穿了套价格不菲的定制西装,头上不知道抹了什么,又亮又紧地贴在头皮上,简直就是电视剧里走出来的衣冠禽*兽,周鹏看第一眼就觉得辣眼睛,他估计这货应该是刚谈完过亿生意,凑巧路上碰见了他,搭了他一程。   毕竟廖家小公子的时间太宝贵了,有时间不喝他92年茅台,特意跑来电视台凑热闹,实在不符合他不拘一格的脾性和气质。   这暑气逼人的酷夏,周鹏因为身体不适,没让开空调,这会儿额头上热出了层汗。他抬手抹了一把,很心累地看廖城嘉一眼,没好气地说:“大概就是这么回事,我说,你一个没公职的闲人能别瞎打听吗?算我求求你,别再掺和进来,好好做你的游手好闲富二代。”说完,他抬手往前一指,“廖少,劳驾,把车就停那边上,今晚多谢你了,你也别在外面瞎转悠了,赶紧回去。”   廖城嘉“啧”了一声,他早就习惯周鹏的臭德行,秉着不和二货一般见识的优良节操没和他贫。把车停在路边时,廖城嘉看着周鹏下车的背影,手指轻轻敲了下方形盘,忽然出声喊住他:“要是有危险,你别让魏威冲前面。”   “我知道。”周鹏翻了个白眼,没好气说,“我冲前面行吧。”   廖城嘉无声地瞅了一眼他的拐杖,周鹏立刻骂了声操,转身就走。才走了两步周鹏又听见廖城嘉喊他,他回头一看,只见廖城嘉用一种难以言喻的眼神,朝他深深地看了一眼,随后迟疑又郑重地说:“周鹏,你小心一点。”   忽然像有什么预兆,平地起了一阵大风,道路两旁才种下的嫩树苗,被吹得东倒西歪,眼看就要连根拔起,如果不是实在万里无云,简直要疑心即将迎来一场暴风雨。   周鹏以金鸡独立的姿势艰难地站在路边,根本没多余心思去思考那句嘱咐。   做警察的尤其是在和犯罪分子做斗争的一线刑警,耳边最不缺的话就是“小心一点”,因此大多数时候,这句话成了一种约定俗成的礼貌用语,就和“吃了吗?”“早上好”,并不代表任何独特的意义,所以对廖成嘉难得的一次关心,周鹏压根没放在心上,只是意思下地摆了下手,就摸出手机给容铮打电话。   电视台门口围满了全副武装的警察,那些戴面具穿斗篷的狂热信徒们还坚持守在原地,不过没有早些时候的激动,只是沉默地坐在地上,手里举着标语,和眼前的警察做着无声的对抗,周鹏一看,觉得眼熟,像极了干不过就耍无奈朝地上一趟的村头大妈大爷,这样一想,就忍不住了,脑海里全是大妈大爷的魔性打架场景。   这会儿他手里还拿着资料,可能是心里的腹诽连老天爷都听不下去,疾风一吹,一个没拿稳,纸张飞得到处都是。   还好四周都是其他部门的同事,彼此之间早就混了个眼熟,乱中有序地帮了把手,没让那些触目惊心的现场照片到处乱飞,让普通人看见担惊受怕。   毕竟这座城市里的大多数人都过得平凡普通,一生里遇到的挫折可能也就是工作生活上的那点烦心事,难得跑次派出所都低着头怕着人闲话。   这已经不是十多年前了。犯罪率久高不下的棚户区已经不复存在,成了城市历史印记里不会重复的回忆。   从城中到郊区改造拆迁,建立起了绿化宜人的住宅小区和壮阔的高楼大厦,那些坑坑洼洼的水泥地也全贴上了大气的大理石,宽敞明亮的街道到处是监控和警亭,至于曾经轰动一时的悍匪和狂徒,都已经成了专门吓小孩的都市传说。   平凡老百姓能遇上一起抢劫已经堪比中体育彩票,更别说命案,简直遥不可及。觉得没有比现在更安全,平稳的日子了。   但那都是警方一刻不停歇,奔波劳碌,用一张名为安定的大布把那些丑陋、罪恶的案子压*在所有人眼皮子底下。   这一年来,是谁在把遮羞布揭开,把那些秘不可宣的丑恶毫无遮掩的暴露在世人面前?   闹得到处人心*惶*惶,这座城市的所有人都像是得了应激恐惧症,稍微有点风吹草动,就觉得末日要来了。到了现在,就连警察都不值得信任了。   那该信任谁,那些不知道哪里冒出来的,也不知道带有什么目的的义务警察吗?   周鹏心烦意乱极了,觉得这么紧要的时候怎么连风都来给他添乱。   一时间他头胀得两个大,感觉胸口堵着口气,上不来也出不去。好在这时候同事们都忙,也没人计较,看他拄着拐杖还貌似挺热心加了一句:“大爷,要不要给你找个轮椅。”   这些个臭不要脸的。   “……”周鹏硬生生把脏话憋回去,心想不跟这群二货一般见识,狠狠地瞪了对方两眼,把资料重新夹进文件夹里。忽然,不远处传来严厉的喝止声,周鹏下意识地偏头瞄去,只见一道眼熟的瘦弱身影一闪而过,可想不起是谁。   就听方才揶揄他的同事抱怨说:“这都几点了,到底还有完没完。” 第536章 致命的吸血鬼伯爵(四十一)暗语   这些年轻警察也才二十出头,大多在一线跑外勤,他们并不知道内情,只以为是那个名叫R的义务警察很有可能出现,在热得魂魄出窍的酷暑依旧裹着厚重的装备严阵以待。   谁知道到了预告时间这神通广大的R并没有出现,反而是堵在外面的年轻粉丝不久后终于没了耐心,情绪一下激动起来,纷纷拿出手机又吵又闹地录像,现场乌泱泱地嘈杂一片。汗流浃背的警察没敢出手对抗,三令五申下,坚守原地等待下一步通知,活活体验了一把人肉沙包的滋味。   执勤是非常难熬的,不能坐不能走,只能站着,还得注意四周的动向,不能有一刻的放松。   警察们从下午五点就被派到这里,已经四个多小时了。   在温度标高的六月,他们还戴着头盔、穿着厚重装备,又热又累,得全凭着意志力扛着。还得盯着人群,哪里有纷争得及时制止。同时必须要掌握分寸注意影响,不能动手只能用身体去做人墙把闹事者堵回去,他们都尽量压着情绪,不让生事者借题发挥。   越接近十点,压力越大,无论是警察还是静坐的粉丝都在暴躁的边缘徘徊,不知道什么时候那根绷紧的线就会断,现场弥漫着股沉重的不安感。   周鹏也是从一线上来的,自然知道他们的辛苦,可做警察就没有轻松的,甚至生命安全都无法保障。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只能拍拍对方的肩膀,说声辛苦再坚持坚持。   这时候人很多,周鹏所站的地方恰好可以看见刚才发生冲突的位置,不过由于人群挤在一块,没能看清楚,只能大概看清一个轮廓。   因为现在时间很晚了,又没有特别的事情发生,坚持守在原地的人们也都偃旗息鼓,没有精神再闹,只是执着的不肯走,所以这个闹事的人显得尤为突兀,不仅是周鹏,就连在附近执勤的小队组长都惊动了。   小队组长叫杜昭,是周鹏以前同事,后来郑平死了没多久,他就被调到了分局刑侦队,这次来的人有一大半是他的人。   郑平生前和杜昭关系不错,都有个射飞镖的业余爱好,都属于人菜瘾还大,没事就爱瞎切磋,还经常跑郑平家里蹭饭。后来郑平死了,只留下个年迈病弱的老母亲,周鹏因为工作越来越忙,难得去一次,反而是单位离得近的杜昭跑得勤快一些。   杜昭跑过来的时候看见了周鹏,彼此都忙得不可开交,没功夫忆苦思甜,便只点了下头算作打招呼就急忙走了。那闹事的人好像和杜昭认识,说了两三句话,就被杜昭带进了大楼。   看来只是一场误会,方才还有些紧张的警察们,见状纷纷松了口气,看起来十分庆幸。毕竟就算是警察,也都是肉*体凡胎,也有亲朋好友,谁都不该受伤牺牲,都希望平平安安。   然而周鹏却忽然间想到,今天郑平涉毒的事被爆出来,杜昭心里只怕比他还要不好受。   当年郑平出事之后,他们几个同事虽然分道扬镳,但在心底一直有个执念,觉得郑平死得不止车祸那么简单。   可能每次大醉一场后,都会在模糊的梦境里看见那个严肃又温和的大哥,无可奈何朝他们一皱眉:“都说让你们少喝点……”   然而现在他们终于知道了,郑平的死的确不简单,但却和他们想的相差太远了。   原来那像心魔一样整整缠*绕了八年之久的郑平之死,换来的真相却是如此的沉重不堪,让人恨不得永远不要知道,把那真相束之高阁。   实在是太惨痛了……那记忆里永远高大正直,像太阳一样温暖的大哥,就算是死后也化作了永恒的雕塑,成为他们坚持下去和罪恶做抗争的动力。   然而就在不到一分钟的时间里,所有的坚持、信念全都被击得粉碎,变成了荒诞不经的笑话。   郑平不仅受贿,还是给毒*贩通风报信的内鬼,为了不暴露自己,丧心病狂痛下杀手,伤害了亲兄弟一样的线人!   那些年,多少同事死在了毒*贩的手下……   那个盛满圣光的神袛转瞬之间变做了手染鲜血的恶魔!   多么荒唐啊……   周鹏脚步不停地爬着楼梯,爬着爬着就再也走不下去了,他半边身子斜靠在墙上,把脸贴在冰冷的墙壁上,手捂住眼睛,眼泪就下来了。   实在太痛苦了。   这半年里发生的桩桩件件,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越走越偏,就像慢性毒药,不知不觉地渗入到了他们的身边,到最后……就连他身边的人都难以幸免。   真的太痛苦了……   那些可怕、恐怖、罪恶的真相,原来并不遥不可及,也不是海市蜃楼,就像城市下盘根错节的下水道,只是被厚厚的钢筋混凝土遮挡住,可只要来上一场电闪雷鸣的暴风雨,那些藏在地下的污*秽便有暴露出来的一天。   可这一天来得太快,也太密集了,来的出乎意料,根本来不及做好准备……周鹏感觉自己再也坚持不下去,只想彻彻底底的大哭一场,再也别去碰那些鲜血淋漓的案子,脱下警服摘下警徽,去做快乐平凡的普通人……   周鹏瞬间有了种冲动,直接转身离开,坐上去往戈壁沙滩的火车,一去不回头——   就在这时,手机铃声忽然尖锐的响了起来。   周鹏一个激灵,骤然回过神来,他看着发亮的手机,略微一犹豫,直到铃声不歇气地又响了一遍,才重重地吸了下鼻子,目光模糊地划开了手机屏幕——是小张打来的。   周鹏脑袋“嗡”的一下,瞬间清醒了,他连忙站直了,抬手飞快抹干眼睛,调整好情绪,把电话接起来,声音有些发紧地问:“喂,小张,查到了什么?”   ……   ……   “老大,我查到有几个隐秘的账号有可疑活动,他们的粉丝量大约在两万左右,在预告出来的时候,就呼吁人员聚集,并要求穿戴整齐的服装。最开始传播R被抓的消息也是从这几个账号出来,比较可疑的地方是,就在刚才,有人留言说想要回家,被立刻回复为了信仰,必须坚守到底……”   容铮坐在临时会议室里,正在听多米的汇报,就收到了周鹏发来的短信——“不要让任何人从电视台出来,尤其关注下律师王亮,不要太声张,以免打草惊蛇,其他见面详谈,五分钟后见。”   “没有比较可疑,是所有都很可疑。这么热的天,他们还捂得那么严实,都快到十点了,还守在外面不肯走,绝对不是普通粉丝那么简单,这里面肯定有更大的阴谋。对了,这些年轻人不是都爱建什么群吗?你试着看能不能加进去。”容铮一心二用,边说边给负责人打了个电话,询问今天参加直播节目的嘉宾情况。   由于事发突然,大部分嘉宾都没能离开,全困在了电视台。为了方便管理,以防万一,电视台让所有嘉宾全都呆在了设备齐全、舒适温馨的八楼。   然而负责人却根本没功夫关心这些被供起来的嘉宾,一接到容铮电话,就着急地说了起来。   “不是你让我弄几个脸嫩的混到那群小孩里,看他们在搞什么鬼吗?”   容铮一皱眉:“怎么样?”   “他们不怎么说正事,都是在闲聊,没有什么具体信息量,我派过去的人刚打算提几个话头,结果还没开始,就被他们提了几个关于那个‘R’的问题给堵回去……唉,差点暴露身份,我就只好让他们撤了。”   这些警员忙得像个陀螺,哪有时间去关注网络讯息,容铮有些头疼地捏了下鼻梁:“我马上让人把R的资料整理了,发给你们……”   “等下,容队,我要给你重点说另外回事。”   容铮困惑地一顿。   “这些孩子们貌似是通过手机接受指令,具体什么不太清楚,是我们看无人机监控的时候才发现的。”负责人说,“那时候他们正因为听到了R被抓的风声,情绪很激动,和我们发生了肢体冲突,事态一度要升级,我们都做好要打硬仗的准备,消防车都调来了随时可以上高压水枪,结果他们突然偃旗息鼓,不再折腾,但也不离开,就是安静地坐在地上,也不知道在搞什么鬼。”   容铮轻轻地皱了下眉。   “我们查了监控,发现在所有人闹事的时候,有几个假面人突然低头看了下手机,然后走到人群中间说了什么,大概是让安静之类,接着一传十十传百,没多久,所有人全都安静了下来。如果光看这个视频,我还觉得这几个人是出于好心,应该是担心产生冲突,给双方造成不必要伤害。”   容铮:“嗯?”   “我们翻了下之前的监控,发现关于R被抓的谣言很有可能是他们散布的,他们在怂恿这些年轻粉丝闹事,随后又不明原因的让他们安静,却不让任何人离开。”   “老容,”负责人说着,语气突然沉重起来,“我敢肯定,他们绝对有问题,这次集会是有预谋有计划的!背后有人在兴风作浪,想利用孩子们,让孩子们冲锋陷阵。他们知道我们不可能和孩子们动真格,就用这群孩子来牵制我们的行动。先是让孩子们穿上统一服装戴上面具,让我们无法辨认,再派了几个人混在里面发号施令——他们做的这些目的是什么,废了那么大工夫,难道只是在静坐表达对警方的不满?那为什么要把自己包裹得严严实实,连双眼睛都不肯露出来,这里面绝对有问题!”   和平的集会表达,穿着统一制服,齐喊口号标语,这些都是正常的,但绝对不会所有人遮遮掩掩,好像深怕被人发现自己是谁。   隐藏自己身份,不可能只是担心上镜难看,毕竟集会的目的往往是行使自己的权力,表达自己的述求,谁也没有闲到挨个记住是谁,而如今藏头亢脑,反而给人一种有不可告人阴谋,甚至要做些不好事情的预感。   负责人无端被自己的猜测惊出了一身冷汗,吸着气说:“容队,我老忍不住琢磨今天的事情。江洋的案子是一场阴谋,今天的直播也不寻常,你回忆下,曾经有过还没结案的案子就上电视的吗?关键还直播,领导们就不怕出直播事故吗?江洋案就是个陷阱,我们中招了,又是直播,又是预告,现在还集会,把人全部赶在一起,又都是未成年人——”   容铮瞳孔蓦地一缩。   “4·15,容队!”负责人着急地追问,“那一天会不会再次重演?”   这时,多米忽然抬起头:“老大,我找到了他们隐秘联系的地下网站,里面在用暗语,一直暗示今晚会有行动……”   容铮骤然转身:“什么行动?暗号是什么?”   “暗语是‘静待黑夜,等待光明’,具体行动没有详细说,”多米飞快地敲击键盘,脑门逼出了热汗,“从一个星期前开始,这个网站的人流量突然加大,好像早就预见了今天会发生什么,5月初就开始准备统一的制服装备……”   这些斗篷面具虽然不说价格不菲,但绝对不可能瞬间冒出来,外面聚集的少说也有四五千人,那就需要四五千套制服,这不是一两天就能做好的。难道真的是早就计划好的,就为了什么“静待黑夜,等待光明”的活动,这句字里行间充满矛盾的话表达了什么?他们到底想要做什么?   容铮:“你翻一下今天新发布的聊天帖子,有没有人隐晦提到什么需要注意的名词?”   “有一个。”多米突然露出一个古怪的表情,“我看见有人说什么恶作剧……”   容铮一愣:“什么恶作剧?”   ……   ……   2015-4-15——17:30   “你看见了聚集的人群了吗?”   “看到了。”   “我们马上就要开始了,这是很重要的一次,千万不能出错。”   “我明白……我已经准备好了……”   “我们再重复一遍,看你还记得顺序吗?”   “记得,我先走进人群,然后藏在里面,等断电的瞬间,我就冲出去,和那女人推搡,引起其他人注意,再把她的喉咙撕裂,假装喝她血……”   “代号是什么?”   “致命的吸血伯爵。”   “很好,你做的很好,我只最后提醒你一句。”   “什么?”   “这只是个恶作剧。”   作者有话说:不仅仅是周鹏,其他人的精神也都在崩溃边缘,因为这些案子已经在不知不觉间慢慢地渗入他们的生活,伸向他们认识的人了。 第537章 致命的吸血鬼伯爵(四十二)网站   天台上,舒墨双手握住冰冷的栏杆,瞳孔微微一缩,屏住了呼吸。   他仿佛感觉到那暗藏在黑暗里悄无声息的怪物,正在朝他不怀好意的窥视,眼前走马灯似的飞快掠过似是而非的画面,不知道来自记忆中哪块碎片——   老旧电脑蓝色的桌面右下角跃动的头像,红色房间里身形模糊的人影,背后不断响起“哗啦”“哗啦”锁链的撞击声,尖锐的警笛混淆着滔天的火焰不断响起爆炸,头顶闪烁不停的红灯,以及手里……那根几乎透明的鱼线……耳边还响着急迫的嘶吼:“还在等什么,拽紧!!”   有那么一瞬间,舒墨甚至感觉到手心被某种极细的东西狠狠勒进肉里,甚至在呼啸的热风中,闻见了浓厚的血腥味。   在浓稠如墨的黑暗里,有只嗜血的怪物,正蠢蠢欲动,它张着血盆大口,用青灰的眼睛注视着它的猎物,在等待着,安静的,平静的,伺机而动。   舒墨安静地在天台站了一会儿,大概就眨眼的时间,什么也没发生,耳鸣似的“嗡嗡”声慢慢停止,紧绷的肌肉也缓和下来。   舒墨十分善于伪装,他抬眼看向王亮,眨了下眼睛,像没事发生,不动声色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的双手揣进兜里,同时脸上露出一丝意味不明的笑,朝王亮微点了下头,顺着他的话往下问:“王律师,你说的网站是什么意思?”   王亮警惕地看他一眼,似乎被他那抹笑弄得不太自在,眼神一黯,咄咄逼人地瞪他:“你不相信我!”   舒墨轻微皱了下眉,他觉得王亮说的这句话很有问题。因为他们萍水相逢,没有到“无论你说什么,我都会无条件相信你”的程度,他之所以留在这里,无非是担任公职的责任罢了,只是这话不能直说。   王亮神色起伏不定,像只紧张的河豚,全身都是敏*感点,非得竖起浑身有毒的刺,有话不肯好好直说,硬要绕个弯,舒墨只好转了个话题问王亮:“你能回答上我刚提的那些问题吗?”   “唔……”王亮停顿了一下,过了一会,他摇了下头,脸涨得通红,语气却仍然理直气壮,“我靠的是一种直觉!”   舒墨:“……”   “王律师,”舒墨莫名有点想笑,“直觉不能破案,更不能做呈堂供证,我觉得这道理你应该比我清楚,不应该让我提醒啊。”   “我也知道不可思议,我同事都说我妄想过了头……”王亮梗着脖子,冷硬地说,“可你看这都是巧合吗?同样的仪式感,同样的作案模式,就连凶手的类型都差不多——都是平凡的普通人,突然之间发疯杀*人……难道你就不好奇,这里面会别有隐情?想想就让人细思极恐!可惜这些案子的知情*人不是死了,就是疯了,我没办法给你证实……”   舒墨审视着王亮的脸色,发现他越来越不安,眼睛里的血丝越来越密集,不由地疑惑喊他:“王律师?”   这时,王亮忽然抬手捂住脸,哽咽了一声,语无伦次地说:“我不知道该怎么说,我……我实在是没办法了,我不得不做,如果我不做,不知道会有多少人受害,可谁能想到会出事……”   “出事?”舒墨眉头一皱,半眯着眼看他:“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王亮浑身克制不住哆嗦起来,抗拒地一挥手,抿紧了嘴,一下变得惶*恐不安,舒墨上前一把抓住王亮的手:“王律师,你到底做了什么?”   “我,”王亮喉咙里发出一串怪音,艰难地朝后仰了下头,欲言又止地别开脸,“我想下去,我有点累了。”   “先等等,”舒墨不由分说地拽住他,王亮这时候就像个顶着厚重龟壳的乌龟,说不准什么时候又把头又缩回去,他直觉王亮的话至关重要,急忙追问道:“到底怎么一回事,什么出事,你做了什么?”   “重要的不是我做了什么,是我证明了什么!结果是什么!”王亮突然激动地跳起来,奋力想挣开舒墨的手,却没能挣开,只好退了几步拉开些距离,把后背抵着栏杆,用发红的眼睛瞪着他,气喘吁吁地说,“现在你们都明白了,那个未成年割喉案——是真的有人隐藏在我们背后,愚弄我们,控制我们……就像这次一样——警察,记者,那些网民,还要楼下这群人……所有人都被愚弄了……有股令人胆寒的势力,可怕的势力正躲藏在我们的身后……如果我们不警惕,后果会不堪设想!可总是没人相信我,所以,所以我做了那个网站……”   舒墨人看起来纤细瘦弱,手劲却大得惊人,一把扯住往后退的王亮,把他拉得离天台边缘远一些,再次追问道:“什么网站?”   “一个……一个实验性的网站。”王亮用力抽噎了一口气,小声说。   舒墨暗暗观察着王亮的肢体语言,双眼充血,脸色却青中带白,他像是喘不上气,另只手使劲拉扯着领带,嘴角溢出道诡异的笑容,身体却在不由自主发抖,看起来既不安却又亢奋,显得很矛盾,明显一副精神达到极限的模样。   这不可能是在刚刚一小会儿就会产生的精神问题,明显是长期处于某种无法避免的高压之下,精神高度紧张,使神经逐渐绷成一条笔直的线。   就在刚才某一时刻,某些发生的事刺激了他,让他脑袋里那根紧绷的线濒临断裂,一方面下意识寻求帮助,就像撞见舒墨故意引起他注意,想要说些什么,一方面又瞻前顾后、惶*恐不安,以至于每每说到关键地方就欲言又止。   舒墨上前一步,手紧紧拽住王亮的胳膊,用目光逼视王亮,追问:“什么实验?”   王亮咬着后槽牙,艰难地吐出一个词:“……社、社会实验……”   他说的语焉不详,整个人还是紧绷的,舒墨只好放缓了手劲,换了个话题:“社会实验……无所事事的科学家们好像总爱拿人性做话题,似乎只要把人逼到极端,他们就会迸发出达尔文都拍马不及的潜力。”   他目光掠过不远处光海交错的国道,是专属于现代的美丽夜景,犹如不灭的烟火般璀璨迷*人。   看到这里,他心弦微微一动,语气缓和地同王亮闲聊道:“说起科学家,我以前看过一个光污染的报告,大意是人造光源会导致人的生理心理都出现不同程度的问题①。可你这样平心静气地看过去,除了感叹浪费,更多的是觉得夜色真美,人类真是伟大。”   王亮茫然抬起头,下意识顺着他的目光朝远处看去,那黑暗中闪烁的光点显得尤为明亮,在他涣散不明的瞳孔里活泼的跳跃着,他那肩颈紧绷的线条,不知不觉地柔和了下来。   “三区是刚规划没多久的,好像也就两年的时间,已经修成了这样,谁能想到两年前这里还是有名的城中村,简直是翻天覆地。”舒墨好似在闲聊的感叹,“那边据说有所学校,还是市重点,要换以前肯定没人愿意孩子过来,可现在,只怕学区房都抢不到了吧……王律师,你有孩子了吗?”   王亮全身又骤然绷紧了,瞪大眼睛,警觉地盯着舒墨,粗声说:“没有,我没结婚。”   舒墨又问:“你家人呢?父母兄弟?”   王亮摇头,哑声说:“我是家里独苗,老人家前几年相继走了。”   舒墨闻言煞有介事地点了下头:“单身贵族,无牵无挂,所以才在夜深人静的黑夜登上空无一人的天台,也不担心有人会着急……”说到这里,他话音一顿,忽然意味深长地看向王亮,“请恕我冒昧问一下,你大半夜一个人在这里,是赏风景,还是想做点别的什么?”   王亮先是一愣,接着想到了什么,脸上一片青灰色的惨白,露出个要哭不哭、十分崩溃的表情,顿时老态尽显,和白天那个在电视上不可一世、鼎鼎有名的刑辩律师天差地别,他到底要做什么,已经不言而喻。   可能无论身份高低贵贱,秉性是强势还是懦弱,在死神面前都是一样的渺小,能感到此生最惧怕的恐惧。   忽然,“哗啦”一声,一阵大风肆掠而过,王亮身子往旁边一偏,就站不稳了,差点跌落下去。   舒墨立刻用手把他撑住了,用手臂拎着他的胳膊半拖着朝里走,直到走到天台旁的楼梯间,让他倚着两面墙的夹角站直了,才直居高临下看着他,用怜悯的语气说:“我一向觉得,敢于放弃自己生命的人都格外有勇气,可换个想法,这些人大多为了逃避现实,干脆轻巧地结束自己的生命,又显得十分懦弱。”   王亮眼泪接连不断地从眼角溢出来,在舒墨轻飘飘的三言两语中精神崩溃,发出难以抑制的抽泣声。   “王律师,是什么让你想到了死?你是勇敢还是懦弱?和你刚才那几句语焉不详的网站和实验有什么关系吗?”   王亮哭得快要撅过去,也不知道听没听清楚舒墨的问话,只是在不停地摇头。   这个快五十岁的男人,大半辈子强硬惯了,有二十年的岁月里,不是和穷凶极恶的犯罪相处,就是和公职人员斗智斗勇,精神早就磨炼的足够强大,有时候甚至冷血得令人不齿,狡猾得像只抓不住的泥鳅,他似乎永远都勇猛过人,精明强干。   甚至现在他一闭上眼,就能回到法庭上,听着法官重重地敲下法槌,和那些满口正义的公职人员争锋相对,法律条文就是他无往不胜的利器,唇枪舌战后常常会忍不住因为获胜而洋洋得意,那些受害者家属在他身后追逐着,诅咒着:“你不得好死!王亮!你不得好死!”   而他王亮,根本不会在意,甚至连怜悯的一个眼神也不会施舍,他的心肠冷硬得惊人,那些血腥可怖的凶杀案,不过是他功绩薄上一行文字罢了,犯不着为此上心。   是什么时候呢?   他是什么时候跑去关注那些可怕的案子,是因为该死的好奇心,还是因为他一直以来的自命不凡?   他是如何一步步深陷其中,无法自拔?   就听见那名叫舒墨的年轻人在耳旁轻声追问:“王亮,你都想到要死了,还怕说出来什么吗?”   “你就这样便宜那些人,这太不符合你的性格了,既然要下地狱,为什么不拉着他们一起?”   “反正都是身败名裂,能拽下一个算一个。”   “我不好过,他们也别想好过。”   “王亮,你觉得我说的对吗?”   王亮狠狠一握拳——是啊,怎么能便宜那些人呢?怎么能让那些人在自己的尸骨上安眠?   他们就是想我死,想我背上所有骂名!   我不好过,他们也别想好过!   王亮抽噎一声,用力揉了下眼睛,他抬起苍白的脸,无声地和舒墨对视。   他先是用力搓了下眼角,沉默片刻,等情绪彻底平稳,才缓缓吐出口气,开了口:“虽然我的名声已经很不好了,但今天和你说的这些,如果透露出去,只怕会身败名裂,更可怕我还可能有牢狱之灾。不过你说的对,我连死都不怕了,何必便宜那些人呢?”   舒墨安静地站在一旁,做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   “那些案子,是在一个意外情况下发现的,后来我就莫名着了魔,非要查出点什么,可你也看见了,这些案子没有留下任何证据,只是疑点一堆,却不足以辅证我的猜测。”   “前年我突发奇想,既然不能找到证据,那我就反推,证实普通人可以被一步步引导……引导……去做些出格的‘恶作剧’。”   “当然,不是案例里这些可怕的杀*人,有点类似整蛊,就是开玩笑……我当时的设想,是做新型的社会实验,不会有任何危险,当有人有出格念头的时候及时制止,可我工作实在太忙,哪里有时间随时盯着呢?我便只是投入资金进行奖励,让他们自由发挥……”   舒墨追问道:“怎么个自由发挥法?”   “就是让他们自己上传恶作剧视频,我采用的是现金奖励制度,没有审核,完全自由,我每天登陆看下视频的热度,根据热度发放奖金。”   舒墨一皱眉,从这“没有审核”“完全自由”几个词里突然感到一丝寒意:“你从哪里找来那么多人参与?”   “一开始人的确不多,应该说,网站建立初期完全没人。”王亮坦诚道,“由于我的工作性质,经常需要接触媒体网络,算是比较了解怎么做才能快速聚集人流——   “我先是明确网站目标人群,把网址链接放在学校论坛里。这些学校论坛的监管都形同虚设,学生也比较缺钱,对整蛊视频接受度比较高。   “再建立了大量虚拟账号,在上传的恶作剧下打赏评论,构造人流量大能赚钱的假象。这样学生们一传十十传百,很快网站的人越来越多,已经不需要我投入太多时间和资金,自己就能运营起来……” 第538章 致命的吸血伯爵(四十三)意外死亡   与此同时,多米在论坛数不胜数的帖子里,找到了一条隐晦的网络链接,他不禁心里咯噔了一下,回头和容铮无声对视一眼,两人心中都冒起一股难以言喻的预感,好像那串字符是洪水猛兽,即将把才刚落下的平静搅得昏天暗地,让他们内心突然有了片刻的迟疑。   这时,旁边的大门口突然传来敲门声,容铮忙按住多米的肩膀,抬头去看,发现是刚发了一通语焉不详短信的周鹏来了。   周鹏脸色苍白地朝他一点头,撑着拐杖一瘸一拐走进屋内,走到桌旁的时候,脚下没能站稳,差点撞掉了雕刻精美的花瓶。   旁边正在打印资料的女警员忙“哎呀”一声,用手扶了一把晃动的花瓶,然后用带着点怨气的目光,哀怨地瞪了周鹏一眼,可责怪的话没能说出口,却先看见了周鹏不协调的站姿和有些磕碰的拐杖,顿时一个词也蹦不出来,只能干巴巴地抿紧嘴,假装什么没看见,扭过头继续打印资料。   “我是受伤,又不是残废,怎么还对我职场歧视了?”周鹏撇了撇嘴,没好气地拉过张椅子坐下,抬头有气无力地和多米打了声招呼。   多米同情地看他一眼,任谁见一个正值壮年的阳光青年转瞬间变成了邋遢的颓废大叔,都难免有些内心唏嘘,便好心转了个角度安慰他:“现在你泡妹纸容易多了,至少你嘴贱欠打的时候,人下不去手。”   “怎么容易,慕残吗?得了吧,少说废话,干正事。”周鹏没心情搭理他,拿出屏幕还亮着的手机,上面还和小张通着话,他径直开了免提,对小张说:“你把刚刚查到的,再说一遍。”   容铮被周鹏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一通预告弄得莫名其妙,略微皱了下眉,想起方才那通短信:“你刚让我注意那个王亮,怎么,他有问题?”   “不仅有问题,还有大问题,你知道李彬吧,就是今天下午提到的……八年前、八年前谋害警察的嫌疑人……李彬是他的儿子,那孩子就是江洋班上的班长,也是415案的真正嫌疑人,今天还冒充R打了预告电话……”周鹏异常艰难地把这句介绍磕磕巴巴地说完,随即他叹了口气,用力揉了下太阳穴,“抱歉,提起这事我还是压不住情绪,这孩子我以前见过的,跟着我屁*股后面跑,我应该认识他的,可不知道为什么,我今天看见他,却怎么也认不出来了,要是早知道,早知道……”   说到最后,周鹏的声音几不可闻——他这些年拼命追逐着郑平的脚步,反复翻看当年卷宗,总觉得里面隐含某种不可告人的阴谋,暗地里非要查个水落石出,甚至找上了好些个现在已经位高权重的老人,可偏偏忽略了当年的凶手——李义和他的家人。   其实他当时有过去寻根问底的想法,可当拿到这对母子新更换地址时,他忽然犹豫了——何必去牵扯无关人,孤儿寡母本来不容易,自己何必去添乱,打扰对方平静的生活。都搬家了,一切打算重新开始,自己就别那么没眼力见了。   他把那张写着地址的纸条压*在了书里,如今他已经记不得那本书是什么,直到小张提起,才恍惚之间发现,这八年来,这对母子竟然一次都没换过地址。   就这一念之差,让他与真相擦肩而过,整整八年的时间啊,早已经物是人非。   漫长的八年时间里,案卷上的寸照都变得发黄变色,记忆里的人都变得模糊一片,当时满腔的愤怒和急躁,现在看来都是一厢情愿的可笑。   李彬母亲含恨而终,终于是没能保住秘密,让李彬在偶然之间得知了全部真相,从此踏入了无尽的深渊。   如果……如果他当时寻着地址去看一眼,如果他这些年一直都在李彬身边开解,如果他没有执拗地只关注郑平……   “没有什么早知道,这事情本来就和你没关系,现在只是一方片面的证词,谁知道当年的真相到底是什么?郑平到底有没有问题,不是别人两三句话就能决定的,不然要警察干嘛?”容铮难得出声僵硬地安慰了两句,用右手轻轻拍了两下周鹏的肩膀,感觉手下周鹏的身体不再那么紧绷了,才续上前面的话题,“你刚才说的,王亮的大问题,那是什么?”   周鹏双手捂住脸,死劲揉搓了一把,感觉堵了许久的气总算顺畅一点,跟着继续说:“我们查到,李彬在半年前,和一辆本田车频繁接触过,这辆车是进口的,全市不超过五十辆,王亮就是其中之一。”   容铮一下站直了。   “李彬一个才没妈的孤儿,不可能有丰厚遗产需要继承,和律师接触的可能性为零,更别说像王亮这种刑辩律师。”周鹏想了想,“当然也有另一种可能性,李彬找王亮帮忙翻案,因为这案子说出来骇人听闻,如果能够翻案,那就是活生生的招牌……”   “可如果通过正当手续翻案,那就不会上演4月15日的那一幕,李彬的结局也会重写——不仅名誉恢复,甚至能拿到国家赔偿,完全可以重新展开新生活。但他接下来为何要作茧自缚?有正途不走,偏偏要犯下一道又一道不可饶恕的罪行,最后把自己弄到身陷囹圄,毁了自己所有的未来?”容铮手臂搭在一起,若有所思地说,“看来王亮找他,并不是为了功成名就。”   这时,电话里保持沉默的小张,终于有了说话的机会,他在和周鹏打完电话后,就马不停蹄地去了王亮家。由于今晚声势浩大的抓捕行动,大量的政界商界人士离奇失踪,与之联系紧密的律师自然不可幸免。因此小张和同事们开着警车到达王亮家的时候,保姆连搜查证都没查看,就让他们进了屋,现在小张就坐在王亮的办公桌前,满怀忐忑地打着这通电话。   “两位领导,要是追究起责任,你们可不能让我一人背黑锅,我这都是听命行事。”小张委委屈屈地说了句开场白,得到保证才开始言归正传,“我搜查他书房的时候,在桌子和墙角的夹缝间发现了个隐秘的盒子,只有巴掌大,里面有张叠起来的纸和一堆sd卡。那张纸上纪录了一个网站,我刚刚试了下,发现这个网站无法在搜索引擎里找到,只能通过网络链接点进去,还要求什么邀请码,总之搞得很隐秘,我让技术部的同事帮了忙,这才进去了。”   听到网络链接,容铮和多米同时神情一凛,想到了什么,对视一眼,随后容铮沉着声追问:“里面有什么?”   “很多视频,”小张说到这里,明显地停顿了一下,忽然喊住了周鹏,“周队,你还记得我去年因为劫车案被借调到荷中分局,在荷中分局呆了半个月的事吧。”   周鹏记忆良好,就算经历了一场爆炸,也没把去年发生的事情丢掉,他“嗯”了一声,随后不满地小声嘀咕:“我伤的是腿,又不是脑子。”   小张在电话那头自然没听见,自顾自往下继续说:“那时候我晚上值班,有几个小姑娘下哭哭啼啼跑来报案,其中一个说是自己在学校被人猥亵了。她是大二学生,当时正在一楼的教室上自习,突然有个戴口罩的陌生人冲进来,一只手拿手机,另一只手扒她衣服,事情发生的很突然,等教室里的人都反应过来,这个女生全身都被拍了,还用水枪朝她身上喷射了不明液体。”   “这人也太变*态了吧。”多米忍不住厌恶地一撇嘴。   “可是那栋教学楼很旧,安装的监控存在很多死角,直到我离开,分局的同事也没能抓住人。刚刚我打电话过去问,说是不仅没抓住,之后还发生了好几起,闹得学校人人自危,好在没多久这事情就没再发生……”   “所以,”容铮打断他的话,“这件事和网站是有联系的吗?”   “是,我在网站上发现了当时的视频,已经发给分局那边确认过,就是去年出事的那几个女孩。拍摄者拍摄视频后,把视频上传到这个网站,用户想要看,就得花钱购买。”小张说,“而王亮,他就是这个网站的所有者。我实在想不明白,他也不缺钱,为什么要搞这种东西。”   “那些sd卡我都打开大致翻看了一下,发现都很极端,并且游*走在法律边缘。像什么骗人比赛跳楼梯,旁边的人趁对方认真比赛,故意伸腿让对方摔倒……希望这些人没事。”   这时,小张不知道发现了什么,忽然倒抽了口气。   “老大……刚才我又发现了一段视频……”   周鹏抬起头:“嗯?”   “几个学生在聚会,灌醉了其中一个女孩,让她蒙着眼睛站在天台边上,其他人跑到隔壁,冲她喊‘快过去’,她就……”   周鹏瞳孔倏地一缩。   “老大,那个女孩……那个女孩她和王瑶一样,也穿着蓝色吊带裙!” 第539章 致命的吸血伯爵(四十四)意外的谋杀   周鹏脑子“嗡”的一下,忽然不知道怎么呼吸了。   他全身僵住,整个人像一座没有知觉的雕塑,大脑里一片茫然的空白,好像刚才那几个简单的字词一组成句子他就忽然听不懂了,生理也及时给出反应,心跳声开始猛烈撞击耳膜,手臂上窜起细密的鸡皮疙瘩,就连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   周鹏像看怪物似的盯着那小小的手机,皱着眉不知道在想什么,半晌,他突然如梦初醒,猛地撑着桌子起身,一把抓起桌上的手机,恶狠狠的,仿佛拽住了电话那端小张的领子,抵着话筒气息不稳地问:“你说什么……什么裙子?”   “蓝色的……蓝色的吊带裙,”小张压抑地憋着嗓子,“和王瑶的裙子图案上有细微差别……但都是跳楼……我们问了王瑶的家人,她死的时候,特意穿了这条裙子……她家庭条件一般,父母都属于省吃俭用型——平时能坐公交绝对不会打车,每天专挑晚上八*九点去超市买打折面包,压根不舍得花五六百就给她买条布料少得可怜的裙子,所以能得到那条裙子,王瑶兴奋了相当长一段时间,可除了节假日,她还是舍不得拿出来……”   周鹏缓缓地跌坐回椅子上,抬手捂住了憔悴不堪的脸。   “那天,那天……她特意穿了这条裙子,可能是想……生命的最后一刻能体面一些……她在暴力和虐*待中实在是忍无可忍,感觉求助无门、走投无路,所以才在绝望中自杀。”小张凝重的嗓音里带着一股悲呛,“可这女孩不一样,她只是在参加朋友间的聚会,压根没想到死,她应该是信任她的朋友,掉下去的时候,都来不及叫一声……”   周鹏仿佛目睹整个意外过程,脸色惨白。   “我不明白,真的,我实在不明白,这些孩子怎么能这么坏,怎么能?怎么能!”小张深吸口气,一时间说不下去。   周鹏无言以对,他抱着手臂,把腰弯了下来,用下巴点着膝盖,不停地深呼吸。   “小张,”旁边保持沉默的容铮一把扶住了周鹏,伸手轻轻地拍了两下他的背,低头轻声对着手机问,“还能坚持吗?”   “能。”小张用力咳了一声,再开口声音里带了些鼻音,“我就是,就是心里突然难受了,今天发生的事情实在太多了……实在是丢人,我还是警察……”   “不丢人。”容铮低头看了周鹏一眼,难得语气缓和,好似安慰地说,“这段时间大家本来就很辛苦,今天又突然发生了这么多事,就是铁打的人也受不了。我们是警察没错,但我们也是人,心都不是钢铁做的,难过、愤怒、手足无措这种情绪出现都很正常。毕竟任谁看见这种和孩子有关的案子,心里都不会好受。”   旁边多米像个反应迟钝的智障儿童,半天没搞清楚状况,这会儿终于有了点真情实感,连忙煞有介事地点头:“对,我现在心里就特别不是滋味。”   小张在电话那头连抽好几口气,等收拾好情绪,才继续接着说:“王亮,王亮搞这个网站的目的应该不是为了求财。我在他书柜里发现很多复印的案卷,也不知道他哪里搞来的,全都是已结的凶杀案……看起来貌似没有任何联系,可他特别在几个形容词上做了标记——我看看,有‘无心’‘着魔’‘鬼迷心窍’……还有一个标记最多的,是‘恶作剧’。这会不会和他做的那个网站有关系?对了,我把视频压缩好了,给你们的邮箱都发了一份。”   “恶作剧?”多米心头一颤,抬头和容铮无声地对视一眼。   容铮立刻问:“那网站叫什么?”   这时,多米已经晃动鼠标,轻轻点开了电脑桌面上刚才被打断的那条链接,屏幕正刚弹出蓝色的边框,就听小张在电话里用一口标准的中式英语,咬着舌*头说:“叫做硬扇得。”   “什么?”多米倒抽一口凉气,震惊之下差点被小张的中式英语带进沟里,硬是凭借自己卓越的智商猜出了个大概,“是不是in,inside?”   “对,”小张飞快地说,“旁边还有个怪恐怖的小丑大头,是黑色的。”   容铮眉头轻轻一皱,只见电脑桌面上,正躺着六个硕大无比的英文字母,正好就是小张口里的“硬扇得”,而字母旁边,那个在西方世界里以捉弄逗趣为生的小丑,本该是喜庆的彩色,此时却像是被拍了一张黑白照片,笑容说不出来的诡异可怕。   就在刚才,多米潜伏进了R的粉丝论坛,在繁多的帖子里用暗语找到了这么个链接,其中还多次隐晦不明地提到“恶作剧”这个词——有人在利用inside网站,给今晚聚集的人群发号施令。   而王亮,网站的所有者,也是今天直播间的嘉宾,同时和制造今天一切混乱的嫌疑人李彬有过私下接触。   李彬个人无论是能力还是经济实力都无法完成这一系列缜密又骇人听闻的计划,而王亮的身份却和幕后黑手不谋而合,有钱有人脉,同时和警方产生过摩*擦。   舒墨今天也好几次提过,直播现场有猫腻,打直播热线的“R”迟钝得像个中二少年,怀疑直播现场有人和他里应外合,才会把现场参与辩论的余宏军和王亮都选进今天的嫌疑人里。   以上种种,王亮就像拼图里正好缺的那一块,能严丝合缝地拼进去。   可却缺了最重要的一环,他没有这么做的目的。   他可以因为有不为人知的私下爱好,比如搭建网站,只要他说不知道网站视频的真实性,以为都是表演,凭借他的三寸不烂之舌就可以把自己摘出去,可杀*人……杀警察……栽*赃陷*害,挑战公*权*力……   他一个事业成功,备受尊敬的大律师,单身没有妻儿,就连父母都是实打实的得病走的,没能和谁结成深仇大恨,会愚蠢地做出有这种堪比自杀的行为吗?   容铮白茫茫一片荒芜的思绪,好像被一根尖锐的刺轻轻戳中,可是还来不及想到什么,又默不作声地消散了。   电视台的网络信号堪比闹市的奶茶店,慢得只比蜗牛快,多米苦恼地让电脑自生自灭,趁着下载压缩包的空档用纸杯接了杯水放在桌上,然后轻轻推到周鹏面前,用格外小的声音说:“周哥,喝点水吧。”   这个时候周鹏已经缓过来了,他诚恳道了声谢,然后拿过纸杯,猛喝了两口。   多米毕竟是个粗心的大男孩,没有拿热水兑,直接给倒了杯凉水。   周鹏感觉一阵冰凉顺着喉咙直到胃部,不禁哆嗦了下,握住了纸杯:“有个事,我还没给你们说过……前天有人在我家放了个纸箱,装神弄鬼,搞得挺诡异的,里面放了个涂红漆的人偶,还有条蓝色的吊带裙,查出来那女孩——王瑶。   “她因为不堪校园暴力跳楼自杀,看样子像是有人为了给她报仇,指使李彬,策划了江洋案,还复仇杀了霸凌王瑶的人,搞了今天这出反转节目。无论从物证还是受害人身份,都指向了王瑶有关的人,可我们查了王瑶的亲朋好友,就连小区门卫也没放过,发现都不具有作案条件。”   多米和容铮同时转头看向他。   “李彬说他那天不想活了,大半夜爬到天台准备跳楼,结果撞见了个男人,和他一样,也是打算自杀的,却突然收到短信。那是他女儿的手机,有人发来了短信,用嘲讽的语气,说她女儿听话,让死就果真死了。让这男人觉得他女儿死的有问题,这才和李彬合作,计划复仇。今天上午,我在一所废弃工厂里,发现了当时霸凌王瑶的学生的尸体……”   “周哥,”多米担忧地喊了一声,“我们差不多都知道了。”   “别打断我,我正要说到关键敌方了。”周鹏一把握紧了纸杯,“那些被害学生家长,在对霸凌事件进行狡辩的时候,不断提起那只是个孩子间的玩笑。当时我光顾着生气,没有注意,现在一想,有太多不合理的地方。   “金字塔不可能是一天建成的,他们的霸凌手段也不可能在一天升级,还记得叶天吗?有人在私底下怂恿、蛊惑她,部分人格被重新塑造,开始分不清道德法律的边界。   “这些孩子每次霸凌的时候,都会把现场拍摄下来,发在他们学校论坛里,这乍听起来恶毒又愚蠢,居然把自己的罪证毫无遮掩的到处发,真以为未成年人犯法不坐牢的吗?但他们学校的论坛太隐秘了,除非学生们自己说出去,否则很难发现,毕竟连那学校的老师也都帮着遮遮掩掩。   “还有,我们问了一圈老师,都说不知道论坛是谁搭建的,极力否认和学校有关系,只是知道学生间有个隐蔽的地下网站存在。那些学生也没有多优秀,能在十五六岁就自己在暗网搭建网站。”   容铮听了他这段没头没尾的发言,简直没明白他要表达什么,沉声问:“周鹏,你想说什么?”   “玩笑,容铮,玩笑!”周鹏略微提高了声量,“会不会有这种可能,他们拍摄下的视频并不仅仅是为了到处炫耀,而是通过论坛发给客人,以此来谋利?”   “客人。”容铮手指轻轻敲了下桌子,“你意思是,这些学生霸凌同学,是为了拍摄视频,然后卖给别人?”   “对,”周鹏用力点头,“这个搭建网站,把网站给学生们的人,就像当年蛊惑叶天的那人一样,重新塑造他们还没成型的是非观,用‘恶作剧’‘玩笑’一类话,把他们的霸凌行为粉饰起来,根深蒂固地认为仅仅是玩笑。如果对方不愿意,那就是对方小气、爱计较,于是霸凌行为开始变本加厉。到最后,王瑶不堪忍受自杀,这些孩子还沾沾自喜,认为不过是她心理脆弱,连玩笑都开不起,和他们做的事情根本没有多少关系。”   容铮皱眉:“他在洗脑他们?”   “差不多,”周鹏深吸口气,在椅子上坐直了身体,“一个玩笑,一个恶作剧,乍听起来是不是几乎没有区别?可无论是王瑶,还是另一个女孩,却全都丧命在这东西下,而他们都穿着类似的裙子,还都是跳楼身亡……”   他把捏坏了的纸杯轻轻放下,然后抬起头看向容铮:“你说,她们之间,会不会有某种,我们还没察觉到的联系?”   他话音刚落,多米的电脑突兀地“滴”了一声,提示文件下载完毕,周鹏和容铮彼此对视一眼,都没吭声,先是利索地停止了手里动作,然后凑到电脑面前,点开了小张说的视频。   那个视频被小张特别标注,几乎是瞬间就找到了,尽管三人都事先听过内容描述,可看见真实视频,还是不由地心里“咯噔”一下,在六月酷夏,他们却冷嗖嗖的,感到了刺骨的寒意。   视频里,四个衣着光鲜的孩子正在天台上玩耍,旁边放了些银色的易拉罐和零食袋,有个穿蓝色吊带裙的女孩尤为打眼。她画了简单的妆,皮肤很白,圆圆的眼睛上能看见眼线,微撅的嘴唇上涂了粉色的唇釉,在夜色里精致得像个瓷娃娃。因为喝了酒,她脸上带着微醺的红晕,傻笑地听着身旁同伴说笑。   一个眉毛几乎没有的女孩突然提着易拉罐站起来,指着栏杆外一处突出的平台,问:“你们敢在那里去那里吗?”   因为喝了酒,几个孩子胆子大得惊人,为了证明自己有胆,根本不需要出言怂恿,就自告奋勇地冲过去。   他们依次从栏杆翻出去,跳到了平台上,平台是用来下雨天排污水的,向下倾斜了十度的样子,几个孩子大胆归大胆,但还保留了一丝惜命,用手使劲抓住了栏杆。   拍视频的人在奔跑,镜头摇摇晃晃,恰好对准了楼下,只一眼,就让人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简直让人恐高症要犯了。   多米耳朵后面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忍不住把椅子往后拉远一些,就听见那群熊孩子开始激动地大喊大叫,提出更可怕的提议:“我们把手放开,大声数一二三!”   “我去!”年纪相仿的多米瞬间和视频里的人共情了,好像自己正站在万丈深渊之上,小命都在弦上了,有个傻*逼居然提议他把手放开,他出离愤怒了。   好在,熊孩子命大,那平台被雨水长年累月侵蚀,上面早就变得坑坑洼洼,摩*擦力足够,当晚也没有风,三人安然无恙地地回到了天台。   那个穿吊带裙的女孩,因为胆子小,没参与到可怕的试胆行为中,立刻受到了小伙伴激烈的责备,女孩难堪地站在一边,忐忑地用手一下一下捏着裙子上的丝带,似乎很后悔刚才没参与,随后那帮想象力丰富的同伴提出,他们感觉彼此友谊有了间隙,要和她玩个信任相关的游戏,女孩想也没想立刻答应了。   接着,她眼睛上被绑了丝带,站在原地自己转圈,然后几个人开始在天台乱跑,不停叫喊:“这边,这边。”   女孩分不清方向,茫然地伸长手臂,走得跌跌撞撞,而天台上,那防止人跌落的栏杆,不知道什么时候,居然开了条口,其他人跑到了对面的裙楼上,就在正对着栏杆缺口的地方,冲女孩大喊:“快过来!”   女孩应声过去,走到第五步的时候,还来不及叫一声,就一脚踩空,整个人在半空中旋转了个圈,以头朝下的姿势掉落了下去。   其余三人茫然片刻,似乎喝醉酒大脑还不清醒,竟然还傻傻地笑了起来。多米终于忍无可忍,一把推开椅子,“啪嗒”“啪嗒”朝厕所跑了过去。   镜头这时突然放大拉个近景,居高临下想要拍女孩的下场,可镜头拉了老半天,只是个模糊破碎的的块状物,却让人毛骨悚然。   看到这里,容铮眉头一皱,忽然提了个问:“这拍视频的人是谁?” 第540章 致命的吸血伯爵(四十五)不存在的第五人   现场不止四个人,还有一个一直隐藏在背后,默默进行拍摄的第五人。这人从头到尾没有露过脸,也没有出过声音,就连女孩掉下去后,镜头也没有出现半刻的停顿,好像他/她早就知道,一直在屏息等待这个可怕的瞬间。   也就是说,这很有可能不是意外,而是一次有预谋的谋杀。   容铮心里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劲,这种不安感随着他翻看文件夹里其他视频后,更加浓烈了。   inside直译过来是里面,但它还有一层被监禁的意思。其实,这个世界就是巨大的牢笼,每个人都在被无时无刻被监视着、束缚着,无论是来自于外界,还是自身。枷锁随时存在,区别只是在于你是极力去反抗,还是屈服、随其自然。   然而换句话说,有时候学会屈服,才会拥有真正的幸福。可这么简单的道理,却往往有人不明白……   因为,自由听起来,实在很诱*人。   inside网站是由王亮创建的小众社交网站,没有复杂的排版和精美图片,各个板块一目了然,用户可以进行社交、讨论,其中最大两个板块是讨论区和视频购买区。   比起现在眼花缭乱的各色网站,这网站显得尤为简陋,但它最吸引人的在于“匿名”、还有“整蛊买卖”。   网站自带虚拟货币,以10:1的比例交换现金,用户可以用这个钱打赏、购买“整蛊视频”。整蛊视频的吸引性在于任何人、任何地点都可以进行拍摄——街上恶整路人,商店里故意挑起争端,在家放隐形摄像头……只要敢拍,就有获得收益的可能。   但网站内充斥大量同类型视频,显得无聊又乏味,许多视频甚至毫无点击,刚发出来就石沉大海的比比皆是。   想要获取高额利益,必须要别出心裁,除了有趣,更吸引人的是让人肾上腺素狂飙,甚至在违法的边缘跃跃欲试。   而每个上线的人,都会在每次上线的时候,随机获取一段不同的乱码作为id名,以保证用户的绝对匿名性。所以网站内讨论版每天会有大量讨论各色信息的帖子,从娱乐八卦到时事新闻。   但由于“无审核”、“匿名”、“讨论自由”这些规则,不堪入目的霸凌、攻击、谩骂、造谣在论坛内随时上演。另外,这类帖子也会有收益,点击量和讨论量越大,收益也会越多。   网站用户大多数是学生,学生们喜爱网站神秘气氛——不为大人所知,没有监测审核,绝对匿名……让被考试压得喘不过气的孩子们,把这里当做解压的圣地。   但这些未成年人的社会经验还很贫乏,所有对外界的认知仅仅来源于网络、书本,他们天真单纯,却又过于自信自负,太容易被不怀好意的人当作猎物。   论坛里隐藏了许多带有洗脑形式的帖子,大篇幅宣传“自由”、“利己主义”、“人权”、“反公*权*力”、“法律无能”……等口号响亮、内容却胡编乱造的观念,而这些帖子里往往能找到R的追随者,这些人的目的不言而喻。   R就是这样,在他们的眼皮子底下,悄无声息地潜入了大量同类型网站平台,对年轻人进行洗脑,把他们变成可供控制的人偶,在必要的时候,又化为可驱使的利刃。   更可怕的是,没人知道,他们这样的做法,有多长时间了。   容铮沉默地滑动鼠标,电脑蓝色的光打在他的脸上,显得本来就很立体的五官更加硬朗,他是面无表情的,只要他不说话,没有人能猜出他此刻在想些什么。   周鹏坐在一旁,嘴唇抿紧到发白,有些焦躁不安地来回用指尖抠掌心上的纹路。   他低头看着地面,瞳孔却是失焦的,此刻他心里觉得这件事和他的设想越来越远了——他抓住了李彬,救下了朱珂阳,为江洋平反,揭开了八年前真相,逮捕了赵睿龙为首的腐败集团,以为案子到此为止,划下了一个句号,可以松口气了,可在深入调查李彬的时候,突然出现的王亮,让整个案子再次扑朔迷离起来。   不为人知的地下网站,毛骨悚然的视频,还有此时此刻在楼下久久不肯散去的人群……   王瑶,这个女孩,还有工厂里十六具雕塑尸体,这些痛苦的面孔和录像带里尖锐的笑声,像一阵带刺的风直直地朝他的脸猛烈地吹了过来。   周鹏忽然打了个寒颤,暴露在空气中的手臂,细小的鸡皮疙瘩和寒毛全都立了起来,这种毛骨悚然的感觉从和姚大江对峙一直在他胸腔里发酵,让他惶*惶不可终日,终于抑制不住地全部涌了出来。   多米已经回来了,他打开罐装的冰可乐,咕咚咕咚连喝几口,抹了把脸颊两旁的汗,发现容铮一直在来回翻看视频。他和容铮相处时间很长,彼此间已经生出了一种工作上的默契,明白容铮发现了什么,他凑到容铮身边:“老大,视频有问题?”   “所有视频,”容铮直起腰,抬手把领口的扣子解开了一颗,眼睛还牢牢地钉在屏幕上,“刚刚小张发来的所有视频,都有一个问题——没有拍摄者。”   多米懵懵懂懂地眨了下眼睛,没太明白:“什么意思?”   “假如我参加聚会,突发奇想打算要拍摄一段视频留作纪念,那我会做什么?”容铮突然问。   多米愣了一下:“就随便拍啊!”他从兜里摸出手机,把摄像头对准自己,假装拍摄起来,“嗨,朋友们,我是多米,我在参加破案派对,这是老容,这是老周!现在大家猜猜,谁是凶手?”   “对,”容铮说,“大多数人会留下自己的记号——自拍,发声,或者解说现场情况,这才是正常情况。”   “!”多米瞳孔微微一缩,突然反应过来,“这些视频里,拍摄者都没有出现过,哪怕一根手指头也没有。”   “就像是拍纪录片的专业摄影师,除了镜头晃动,完全让你感觉不到他的存在。”容铮皱了皱眉,“这不正常。”   普通人拍视频,尤其是人员繁多现场混乱的聚会视频,就算不拍自己,也会有各种意外情况,比如在镜外出声,镜头无意间扫到自己的某个部位,被人叫出名字……毫无计划的拍摄,总会或多或少发生意外。   而这些视频拍摄者,都让人感觉到,他在拍摄视频的时候,已经做好了完全的计划,绝不暴露自己的身份。   这绝不是下意识的反应,更何况在意外发生的同时,正常人或多或少会产生强烈的反应,比如尖叫、颤*抖、僵硬……然而这些视频里,镜头在意外发生瞬间,会特别的稳定,稳定到你能准确地抓住意外发生时受害者下意识反应下的表情、动作,甚至拍摄者还会冷静地选择构图,拉近或者拉远镜头。   这不正常的所有地方,都在告诉容铮,眼前这些视频都不是意外,而是最恶意的蓄意谋杀。   “什么意思?”多米用力抹了一把胳膊上的鸡皮疙瘩,“这王亮还是连环杀手?”   容铮沉默地抿紧嘴,盯着屏幕上的定格的女孩头像看了一会儿,转头看向多米:“你能查出这视频里另外几个人的身份吗?”   “可以,”多米飞快点了下头,“给我二十分钟的时间。”   “你的意思是,”周鹏忽然低声说,“这是连环作案?王亮做的?”   容铮迟疑了一瞬,然后轻轻点了下头:“只是猜测。”   “好几年前,”周鹏咬住了后槽牙,声音干涩地说,“具体日期不记得了,只记得下雪,是冬天,有一个类似的案子,也是聚会。一群孩子搞了个练胆游戏,在一栋废弃的房子里,突然下雪,气温瞬间降了十度,太冷了,那些孩子把窗户封死,又烧了煤炭,结果全部一氧化碳中毒死了,发现的时候,已经是一天后,有几个人还被耗子啃掉了鼻子。”   容铮:“怎么,不是意外?”   “当时做了调查,判定是意外。”周鹏说,“现场很整齐,没有打斗痕迹,尸体发现的时候抱在了一起,门和窗户从里反锁,整个现场就和密室一样,如果有凶手,总不能让自己也死在屋内吧。”   容铮抬起眼疑惑地看他:“所以?”   “刚才我突然想起来,有些奇怪的地方。”周鹏像是在回忆,眯了下眼睛,“当时在现场发现了一部手机,里面拍摄了现场情况,这也是我们判定意外的重要证据。那人从头到尾都表现出超出其他人的兴奋,一开始有人想离开,他不同意,还同时怂恿在屋内烧煤,这时候我注意过,室内窗户开了条缝,不大,但通风是够了。在时间越来越晚,所有人开始昏昏欲睡的时候,这个人突然又起来,去把所有窗户门关上,然后反锁,做这些事的时候,镜头有几次扫在了窗户玻璃上,玻璃反射出他的样子——”   周鹏顿了顿,随后缓缓地抬起眼:“他在笑。” 第541章 致命的吸血伯爵(四十六)非命   容铮只听了一个开头,就莫名觉得耳熟,后面猛然反应了过来,周鹏提到的这案子,正是小张传来那堆放在王亮家的案卷之一,只是没有周鹏刚才提到的细节。   案卷里就是简单的一氧化碳中毒意外,几个孩子偷偷跑到废弃房屋玩,结果全死了,当时很是轰动一时,可定性并非谋杀,原因简单明了,还有现场视频,警方自然不会浪费警力去进行深入调查,只是组织社区学校强调了安全意识教育。   可这个男孩为什么要笑呢?除非……   “他幸存了?”多米问。   “死了,是真的死了,他尸体就在停尸房,我亲眼见过,脸都被老鼠啃烂了。”周鹏难耐地从兜里摸出烟,边打着打火机,边吸着气说,“这孩子也和那群人没有任何矛盾,学习成绩中等,来自双职工家庭,长得也普通,就是那种大街上你看着很平凡的孩子,你问他家人老师都说不出一个他的特长,在学校也很不起眼,但不自闭,和谁都玩的不错,和家长同学都没矛盾,就是特别普通的孩子。唯一可能提一嘴的,可能是他爱玩电脑,经常放学了和同学翻墙去网吧,可现在哪个男孩子不玩电脑的呢?”   周鹏没有过目不忘的本事,当看见案卷的时候,也就觉得眼熟,没能瞬间想起来,但在容铮不断提起视频里可疑的拍摄者,让他突然间想起了当年的那起案子,准确来说,应该是当时内心震撼的感觉。   尽管处理过太多命案,可在进入废弃楼房,见到满地的尸体时,那种直面而来的视觉冲击感,到现在依旧能引起他一身的鸡皮疙瘩。   那全是十四五岁的孩子,由于温度骤降已经零下,孩子们的尸体并没有腐烂太严重,还保持着熟睡时的姿势,衣服颜色也都是鲜艳的,可无人打理的废弃房子里老鼠很多,孩子们暴露在外的手和脸都被啃得不成样子,周鹏赶到的时候,现场还有十几只老鼠在乱窜。   在令人毛骨悚然的气氛中,周鹏从尸堆里翻出了男孩的手机,男孩是所有尸体里唯一睁着眼的,所以格外引人注意。   那是深冬的夜晚,周鹏对一个片段记得很清楚,他当时回到办公室,哆哆嗦嗦关紧了门窗,然后打开了暖气空调,可在看完视频后,他突然起身,把窗户打开了,一阵刺骨的风迎面扑来,他却依旧不敢关窗户。视频里那一闪而过的笑容,让鱼W希椟!伽他感到说不出的诡异和古怪,浑身冒起了鸡皮疙瘩。   可那抹古怪的笑容并不能作为故意谋杀的凭证,气温骤降是不可控的,男孩自己也死了,所有证据表明现场就是意外。但男孩的那抹笑却被他牢牢藏在了脑海深处,就在这瞬间,又突兀地冒了出来,栩栩如生的出现在了眼前。   多米分心看了周鹏一眼:“会不会是他不想活了,所以拉上其他人垫背?要不也许那些人一直在学校欺负他,他要复仇,假装约他们出门,自己也不想活了,打算同归于尽……”   “不是的,绝对不是。”周鹏摇头,“你想的我都想过,我说过,当时那案子影响大,家长们都不愿意接受意外这个说法,三番五次要我们重新调查,有的家里关系大,还通过上面给我们施压,可我们翻来覆去查,都没能查出来什么其他,就像我反复说的,那就是个普通孩子。他家里从没因为成绩给过压力,学校和同学给的评价也都是正面的。   “一般心理有问题的孩子,不是很会掩饰自己,会下意识寻求帮助,像社交网络、日记或者和同学朋友诉说,但他都没有过,我几乎把他这个人从里到外翻了个遍,还询问了心理医生,都没发现有什么古怪的。   “而且,要是这孩子和那群人真有矛盾,也不会一起聚会,换作是你,你敢大半夜和跟你有冲突的人去一栋市里出名的鬼屋吗?”   多米若有所思地皱起眉,这案子听起来就像是安全教育课本里的典型案例——男孩睡到一半,忽然觉得冷了,可由于自身安全意识不足,并不知道烧煤产生的一氧化碳会致死,而关死了门窗,导致了惨剧。尽管惨痛,可并没有人是故意,可……那男孩关窗户的时候,为什么要笑呢?还有他的尸体,为什么是睁着眼的呢?   “男孩叫做陈炳杰,这案子也被王亮收集在这堆案卷里。”容铮翻出案卷,手指在“意外”两个字下划了一下,沉吟道,“我刚大致看了下,不仅仅是你说的那起,有好几起也是意外,也都像你说的,证据链全都无懈可击。”   “王亮不可能是这案子的凶手。”周鹏缓缓吐出一口烟,“我敢肯定,就算那案子里有猫腻,也只和陈炳杰有关。王亮……王亮身份太扎眼了,如果陈炳杰和王亮有联系,那时候早就查出来了,根本不会留他现在还到处蹦哒。”   容铮皱起眉,他也觉得王亮可能性不大,就坠楼女孩的视频,王亮作为中年男性,不可能被十七八岁的少年少女接受,去参加他们私底下的聚会。   而且……其他视频和案卷,无论是意外还是他杀,都分布五湖四海,除非王亮有特异功能,否则没那能耐出现在那么多地方。   多米百思不得其解地问:“那他收集这些干嘛?”   “除非,他在网上操纵。”周鹏思索片刻,迟疑地说,“他收集的这些案子里,要不凶手非常普通平凡;要不就是作为拍摄者,把凶案伪装成恶作剧。还记得吗,我说过,陈炳杰经常去网吧。”   “是啊!”多米忍不住插嘴说,“inside的整蛊系统是可以买卖的,针对的人群也都是年轻人,学生有个特点——缺钱,为了钱铤而走险,结果不小心把自己搭上……”   “不对,”容铮沉吟片刻,缓缓地摇了摇头,把案卷的日期指给他们,“你们看,王亮收集的这些案例,最早发生在06年,距今已经过去9年了,可网站却是前年才创建的。还有,所有极端事件发生都有循序渐进的过程,就算王亮的网站里‘整蛊买卖’系统让部分人铤而走险,也是在中后期。在时间上,和这些案子不匹配。”   周鹏低头翻看案卷,的确,陈炳杰案发生在大前年冬天,明显和网站没什么关系。   “另外,”容铮顿了顿,“就算是inside匿名,但是杀*人案和恶作剧还是有本质区别的,难道王亮就不知道我们也有网警吗?他名声那么大,不可能那么蠢。而且要是你是凶手,就不担心,杀*人后,自己的信息会被管理员交给警察?”   周鹏:“你说的都对,可话又说回来了,他收集这些干嘛?”   “不止,”容铮一皱眉,“他为什么弄这个网站?415那天的事是不是和他有关,他和R之间又有什么联系?今天的直播,他又扮演了什么身份?”   “这些案子……还有视频,”周鹏声音有些紧绷地说,“如果真的都有问题,你明白这代表什么吗?”   容铮抬起头:“什么?”   “没有意外,”周鹏说,“这全都是人为策划的谋杀!”   开玩笑不小心导致朋友身亡的意外,可以说是悲痛的惨剧,可这些意外如果不是意外呢?   有人在借意外杀*人,而且这个人不是一个人,是有一群人,在暗地里策划用意外的借口杀*人,更可怕的是,这些人根本没有其他目的,受害人和他们无冤无仇,看起来仅仅只是为了一个结果——杀*人。   而且,这些“意外凶手”,大多死于非命。   但是,这并不代表这些案子有关联。全世界,每秒都有人在死亡,“死亡”是人类最害怕又最平常的东西。   一群人在不同时段不同地方有意制造意外杀*人,并不代表背后有人在控制他们,只能说这些罪犯的想法不谋而合,恰恰处理案件的警察被他们糊弄过去。   毕竟,不多见,并不代表不可能。   这意味着,国内还有许多没有抓住的杀*人犯,而不是意味着,国内有一个没抓住的连环杀手。   可王亮收集这些案件无形间让人觉得,这些案子之间有某种联系。   这些问题答案,他们百思不得其解,比起翻来覆去自寻烦恼,不如直接找当事人。   周鹏拿出手机联系负责人,但负责人可能在忙,没接,于是他在门外找了个巡逻的同事,没提具体事情,只说有些问题需要了解下,让他把王亮带过来。   容铮手指弯曲轻轻敲在桌板上,沉默地站起身,走到窗边,目光落在不远处停在路口的警车上,红蓝交换爆闪的警灯把淮市平静的黑夜映衬得格外紧张。   不知道为什么,他在翻看案卷的时候,总是抑制不住想起舒墨和他说过的那些话——关于他的哥哥,还有他哥哥背后的R组织,以及那段似是而非的对话,总是在脑海里徘徊不去——   “最后她从屋顶摔下去,报纸上写的自杀。”   “我们动了手吗?我们什么也没做,是她自己不小心掉下去的,不是吗?”   “对啊,从始至终,我们什么也没做。”   ……   那时候的舒墨还是个字都认不全的孩子,本能地对这段对话感到惶*恐,在至亲的哥哥轻描淡写地说——“或许,她是被人推下去的。”,他瞬间感到了深入骨髓的恐惧,这种恐惧一直延伸,使他变成了绷紧的皮筋,开始偷偷调查……可容铮又记得,在他们第一次接触的时候,舒墨朝他微笑伸出手,递给了他一颗糖。   那时候容铮带点轻视地心想,这又是个温室长大的孩子。   舒墨……   在半年的时间里,容铮觉得他像一阵和煦的风,四月的太阳,刚开放的花朵。容铮总是抑制不住把那些所有美好的、温柔的、阳光的形容词放在舒墨身上。   但……   舒墨……   舒墨……却用鲜血淋漓的方式告诉了容铮他的过去——他不堪的童年,惶*惶不可终日的成长期,他像是始终活在恐惧中,随时都处在警惕的状态,对死亡有刻苦铭心的恐惧。   其实,只要他当时细心一点就能发现,舒墨的不对劲。容铮还记得第一次见面的时候,舒墨默不作声地坐在角落里,表情专注而认真地做着笔记,而那场会议,播放的是最瘆人的纪录片杀*人狂的虐杀视频。   一个普通的大学生,怎么会表情平淡地看完所有视频,又冷静地加入他们,在踏入血迹斑斑的地下室又镇定自若?   容铮深深吸了口气,他发现他不能顺着这个思路往下想,不然他会抑制不住掉进负面情绪漩涡,总是去担心舒墨,一想到舒墨的过去,心里就困惑难忍,这不仅没办法帮到舒墨,还会拖住他,甚至把他一起拉进漩涡。   这时,容铮又忽然忍不住想,舒墨呢,他睡的还好吗?有没有再做噩梦?   趁着王亮被带下来的这段空闲时间,容铮兑了杯温水,快步走到隔壁经理办公室,但当走到门口时,容铮脚步一顿,突然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他把手一抬,没用什么力气地放在门上,只见本来锁着的门,“咔哒”的一声,竟然轻轻地开了。   容铮的心“咯噔”一下,在温度适宜的经理室里,浑身陡然冒起了一层热汗,他在原地僵住了两秒,然而更快,他飞快地跨进屋内,翻箱倒柜地绕了一圈,然后把手放在了刚才舒墨躺过的沙发上——那里已经一片冰凉。   舒墨已经是成年人,睡醒了起来出去走几圈都是很正常的事,但容铮心里却莫名不安起来,总感觉舒墨的离开并不简单,他急忙边朝外走,边从包里拿出电话,难得动作里透出些手忙脚乱。   与此同时,电梯的门在他不远处突兀地“嘀”了一声,然后就听一阵慌乱的脚步声响起,随后是气喘吁吁地粗喘声:“周,周队,那个王亮,他不在……”   容铮浑身一顿,还来不及做任何反应,这时,手里的手机突然毫无征兆地尖锐响了起来,那在办公室不声不响失踪的舒墨居然打了电话过来。   容铮手心一麻,几乎是瞬间就接起电话,然后压着嗓子沉声问:“你在哪?” 第542章 致命的吸血伯爵(四十七)不听话   舒墨正顺着天台的楼梯朝下走,电梯高层的楼房都有一个毛病,把楼梯道修得又窄又长,就算是灯亮着,也会让人感到十分压抑。   也不知道装修公司来自哪个审美异类,居然在楼道拐角处安装了一面墙的黄铜色镜子,舒墨瞪着镜子,一度感觉自己在通过一条没有尽头的隧道,有潮湿的霉味不断从角落里渗出来,后面紧跟着的脚步声是某种躲藏在黑暗里的怪物。   他恍惚之间,几乎感觉一脚踏入另一个空间,直到背后的人突然踉跄了下,没能在窄小的楼梯上站稳,半个身子撞在了舒墨的背上,才把舒墨的思绪重新拉了回来。   “不好意思,”背后的王亮赶紧站直了,沾上汗水的发梢粘在脸上,他抹了一把额头上汗,叹道:“太热了,楼梯间没有空调,刚才又吹了风,我感觉我可能中暑了……”   “王律师,”舒墨不动声色地从镜子前偏开头,放松地垂着眼,目光投在眼前的楼梯上,扶着扶手拐下另一个楼道,语调依旧是温和舒缓的,“你真的愿意和我去自首吗?以你现在的名气和地位,真的不会舍不得吗?”   “再舍不得又怎么样,与其活在惶*惶不可终日的恐慌中,不如早日做个决断。”王亮语气格外认真,他像所有缺少运动的中老年人一样小心翼翼迈下楼梯,体力不支地发出狗熊般笨拙的喘气声,“呵,就像你说的,连死都不怕了,怎么能便宜那些人——”   舒墨抬起眼瞄了眼镜子,王亮一边嘴角翘起,露出个半讽刺的笑:“——虽然我连他们是谁,都还不太清楚,这就要麻烦你们了。”   就在这时,他们楼下的电梯间发出突兀“嘀”的一声,有人从电梯上下来,却没有脚步声传来。   天台下需要下两层楼梯才会到电梯间,而电梯间两旁的办公室都被上了锁,要下电梯的人,必然应该是朝天台走的,可这大晚上,谁会来天台呢?   舒墨瞳孔一缩,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就在离电梯间还有十几阶的时候,突然停住脚步,同时把揣在兜里的手机拿出来,有点故意提高音量:“介意我先打个电话通报一声吗?”   “可以。”王亮满不在乎地点点头,还奋力挣扎着挪动大*腿和密集的楼梯做斗争,看起来的确中暑不轻。   舒墨冲他微笑了下,背贴着墙,直接按照最近通话的号码拨了回去,结果还没响完一声,电话就被迫不及待地接了起来,还根本不等他开口,低沉的声音就从话筒传了过来——“你在哪?”   舒墨眼皮一跳,莫名觉得心虚,连声音都不自觉放轻,乖巧的像个学生,老老实实地说:“我在天台。”   电话那头的人不知道什么表情,只是沉默着深吸了口气,像是暴风雨的前兆,舒墨顿时觉得耳朵都麻了,倚在墙上就想装死,容铮保持着一如既往的语调,沉声说:“你感冒还没好,跑到天台干嘛,是觉得病得不够重,想作死吗?”   认识容铮的都知道,他这人平时不爱说话。不爱说话意思是气急了也都不会有太大反应,出言讽刺是绝不可能,所以尽管他声调一如平常,舒墨还是从那最后的讽刺准确接受到“容铮生气了”这条讯息。   舒墨莫名感到胆怯,知道这时候最好不要坦白从宽,先是深吸了一口气,才带点讨好地说:“你给我兑的那杯药效果太好,药到病除……”   容铮打断他的废话:“你在天台干嘛?”   “我和王亮在一起……”   不知道怎么,电话那端莫名没了声音,甚至是屏住呼吸,舒墨声音不自觉压低:“他和我说了些事,我正准备带他下来……”   “舒墨!”容铮陡然提高了声调,带快破出话筒的急躁,“你给我等着,我马上上来!”   就在这时,王亮已经走到楼道口,通往电梯间的大门关闭着,门上的玻璃透出微弱的光,他抬头看向舒墨,同时一只手揣进了自己衣服的内兜里。   电话那端容铮焦急地咬着牙:“王亮他,他——”   舒墨扭过头,恰好撞进了王亮的视线,楼梯间的声控灯正好关闭,玻璃外微弱的光打在他的侧脸上,他面无表情地从下往上,冷冷地看着舒墨,揣进兜里的手缓缓朝外拉。   “——很危险!”   舒墨睁大了眼睛,对了,王亮是想和他坦白过去,可为什么会知道他的信息,他的身份不过是调查组的一名实习生,前不久还被“退回”了学校,一名鼎鼎有名的大律师何必连他的简历都搞得清清楚楚。   还说,他和那些变*态一样……享受……   杀*人……的过程。   “舒墨,你小心,我马上过来!”   他会是那些人的一员吗?   那些过去……他又知道什么?   舒墨手心逼出了一层滑腻的热汗,电话声戛然而止,这时四周一片死寂,他听见了自己剧烈的心跳声和呼吸声,与此同时,本来安静的电梯间里突兀地响起了“沙沙”的脚步声,舒墨眼皮一跳,屏住了呼吸。   那脚步声格外慢,像是腿脚不好的老年人,正拖着步子,拉拽着某种沉重的东西,缓慢地朝着他们的方向走来,由远及近。   舒墨站直了身体,后背渗出了汗水,他绷紧了手臂,手指轻轻摸到腰后……   突然,“咚”的一声巨响,舒墨一激灵,整个楼道豁然明亮了起来,只见王亮一只脚用力跺在地上,巨大的声响使得电梯和楼道间那扇博博的门板微微回震,他那只揣在兜里的手此时已经拿出来,居然是一个装喉糖的小铁盒,在他动作时候,发出清脆的“叮铃哐啷”的声音。   舒墨眼睛轻轻一眨,这时,由远及近的脚步声已经到门口,他大脑一片空白,来不及反应,“嘎吱”一声,年久没有润滑的门框发出令人牙酸的声响,一个头发枯黄的老年人从门后走出来。   接着,像是被门后站着的两人吓了一跳,以为看见什么不干净的东西,老妇人脸色发白,震惊地倒退一步,待看清后她又皱了下眉头,用力拖了一把身后的纸板和编织袋,像是十分嫌弃两人,故意低着头佝偻着身体避开他们,然后加快速度朝上走。   舒墨被自己乱七八糟的脑补淌出了一身热汗,他下意识转过头,看着老妇人显得有些踉跄的背影,直到经过拐角人不见了,只剩下拖拽纸板的“沙沙”声在狭窄的楼道上回响,这一瞬间,舒墨忽然有些自嘲地想笑——真是疑神疑鬼过头了!   王亮奇怪地看他一眼,把手里的铁盒“叮铃哐啷”朝他眼前晃了一下,问:“吃吗?”   舒墨重重吐了口气,笑着摇头,快步几下走进电梯间,对身旁的王亮说:“容队要上来,你准备好了吗?”   王亮闻言像是吞了一口薄荷糖,喉头艰难地上下动了一下,点点头:“只要他不动粗,我知无不言,豁出去了!”   他话语刚落,电梯的门就开了,只见一道压迫感十足的身影突然从头压了下来,高大的黑影盖住了王亮眼前的光线,他一抬头,就看见容铮微眯了眼睛,冷冷地看着他,他顿时一愣,接着换上讨好的笑,习惯性伸出右手:“容队。”   容铮一把手按住要关闭的电梯门,目光落在王亮的脸上,又看向舒墨,来回扫了两圈,才缓缓地收回视线,朝王亮轻点了下头:“王律师。”   王亮不矮,有一米七五,加上比例不错,在同龄人间一直显高,却在容铮面前像个小矮人,说话的时候必须要费劲的仰着头,更让他不舒服的是容铮自身气质带来的压迫感,不自觉让他有些畏畏缩缩。   王亮有些尴尬地收回手,边走进狭窄的电梯,边绞尽脑汁找话题:“容队果然是青年才俊,也不知道有没有对象……”   在旁的舒墨无声地笑了,眼睛弯成了两条月牙,抬眼看了眼容铮,容铮却没看他,只是轻轻朝王亮轻轻“嗯”了一声,按下楼层,漫不经心地说:“有了。”   王亮有些惊讶,脱口而出:“什么样的?”   容铮略微顿了一下,说:“不怎么听话。”   王亮顿时有些尴尬,感觉这个话题不怎么好深入,就闭上了嘴。   舒墨抱着手臂,像没骨头似的斜靠在墙上,似笑非笑地歪着头看他,带着调笑的味道,容铮似乎被他的笑得不耐烦,回头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却看见舒墨干得起皮的嘴唇,还有被汗水打湿的头发,顿时心里堵着的那股的气又飞快地散了。   在帅的小鲜肉在天台吹了半小时的风,也会神态不佳,更何况本来就带着病气的舒墨,看起来格外憔悴。   容铮无可奈何心里叹了口气,觉得自己被舒墨磨得彻底没了脾气,明明刚还气得恨不得拿根绳把人捆住,现在又看他一脸憔悴,警告严厉的话瞬间说不出口,只好抬手捏住了舒墨的后颈,慢慢地揉搓着后面细小的绒毛,嗓音深沉地说:“以后不要乱跑。”   舒墨垂下眼睛,长且卷的睫毛微微颤动,格外乖巧地轻轻“嗯”了声,这一瞬间,变得驯服又听话。   王亮没察觉到他们的互动,他一进电梯就安静了下来,噤若寒蝉地背贴着墙板,显然感觉到了和容铮相处一室的压抑,根本不敢朝他看。   他直直地盯着头顶跳跃的楼层数,在电梯终于到达目的地时,重重地松了口气,不顾电梯外对他虎视眈眈的警员,飞快地走了下去,十分干脆地说:“我是来自首的。”   作者有话说:王亮:我不该在这里。 第543章 致命的吸血伯爵(四十八)连环杀手   其实整件事比他们想的还要复杂。王亮翻阅陈年旧案时,发现了数起非常怪异的杀*人案。出于多年接触刑事案件的经验,王亮直觉案子并不那么简单,于是开始私下调查。可调查哪有那么简单,不是电视里侦探说真相只有一个,就能抓到凶手,尤其是他压根没证据。   他一个人单枪匹马,拿着证据链无懈可击的已结案件到处询问,受到的不是轻视就是白眼。更不用说,作为常年和警方不对付的刑辩律师,许多人觉得他纯粹在找麻烦,不关门放狗咬他就不错了,怎么可能花大量时羽*西$整间功夫和他玩这种幼稚的侦探游戏。   不过,从警方的角度来看,这也没问题。毕竟这些案子要不年代久远,当值的警察早就外调或者升迁,压根找不到也见不着;要不就是有扎实的证据链,有凶手承认的口供,还有凶手行凶全过程的监控视频,这全都是无懈可击的证据。总不能谁觉得案子有问题,跑到公*安局闹一通,就重新审查吧。   所以,警察也没错。   王亮明白,只有自己提交有力的证据,去证明的确有第三方势力在鼓动杀*人,警方才会重启调查。   “明明可以不管的……”王亮在和舒墨坦白的时候一直来回说这句话,可他偏偏魔怔了,居然想到了建立网站钓鱼执法的办法。   人拍摄物品往往都是有分享意愿,所以百分之八十的罪犯被抓,就因为他们傻乎乎地跑去和人分享。   其实不是他们傻,就像他们无法压抑欲*望去实施犯罪,他们也无法压抑去炫耀、分享的欲*望,像纪录片杀*人狂于彬,就常年在暗网销售他的变*态视频。   还有少量的凶手能压抑得住,他们属于收藏型杀手,喜欢独自享受,仿佛每看一次视频,就重新回到了作案现场,能身临其境再次感受杀*戮时所带来的肾上腺素狂飙的快感。   而案卷里的凶手们不是现场马上死了就是被抓了判死刑,如今全都成了孤魂野鬼,明显不可能是后者。   王亮觉得,他们是出于某种目的,为别人拍摄,而这个“别人”,就是王亮迫不及待想要找到的真正凶手。   这个目的在王亮看来也很简单,金钱乃万恶之首。没钱的渴望钱,有钱的不会嫌钱少,所以最开始这些被选中的普通人,肯定只是单纯想赚点钱。但是在真正凶手不怀好意的诱导、洗脑、暗示下,这些人慢慢把自己变成了可怕的凶手。   所有案件里,无论是凶手还是死者,都曾提过有关“恶作剧”“开玩笑”的话。   王亮把收集到的全部线索连成一条线:凶手在网上用金钱招募“摄影师”,然后以“恶作剧”“开玩笑”之名美化这些恶劣的行为,在反复洗脑暗示后,这些普通人无知无觉中一步步掉入陷阱,完成了最后的杀*人视频。   王亮想法简单直接,既然都是为了钱,那他就提供视频分享平台,要制造成绝对无审核自由的假象,让他妄想中的这个真正的连环变*态杀手自己出现。   然而在“他”出现的时候,王亮本该兴奋的心情却像掉进了冰窟窿,浑身都僵了。   “我那时候才知道,死亡,真的很可怕。”王亮停顿了下,摘下眼镜用衣角狠狠地来回摩*擦,想借着这个动作掩饰突然变调的声音,“你们应该比我明白,人哪有那么容易被引导暗示的,要那么容易,那这世界早就毁灭了,哪里还轮到我去扮演超人,可当时我没明白这个道理,总觉得自己发现了惊天大案,光想着能抓住幕后黑手扬名海外,兴奋还来不及,什么理智全都没了。”   在旁的刑警忍不住插嘴:“你都那么有钱,还不满足啊?”   “我说过,人的欲*望是无止境的。饿的时候就想吃饱饭,可吃饱饭却想奢侈名牌,我也不例外,是个有七情六欲的普通人,不想只做个律师。”王亮偏头看了插嘴的年轻警察一眼,冷冷地说,“你们警察一直瞧不起我,觉得我给嫌疑人辩护没心没肺,暗地里骂我冷心肠,我知道,我得让你们服,对我五体投地,彻彻底底的服。”   “要是你的猜测成真,那的确是狠狠地打了警察的脸。”容铮说,“王律师,无论你怎么后悔,错已经铸成了,现在我们能做的只有倾尽全力去补救。就像你说的,人不可能简单地受暗示就去杀*人,那你的网站也不可能是一夕之间变成这样,是什么时候开始变得极端?和你有关系吗?”   “我哪里有那么大能耐,我就是个耍嘴皮子的律师。你们应该查了一些了。我一直读的法律专业,自学的心理课程也只够写论文的时候锦上添花,平时应酬交际多,但没有真朋友,逢场作戏我在行,交心是不可能的,所以对我来说洗脑别人,完全就是一种超能力,更何况杀*人了,反正我做不到,你们倒是有可能。”   毕竟,论研究变*态的犯罪心理,国内没人能比得过他们。   舒墨轻搭在膝盖前的手指轻轻揉搓了一下,露出一个温和的微笑。   王亮没有看见,目光直直地盯着面前的容铮,继续道:“那段时间网站成立有半年的时间了,非常凄凉。大概是因为网站不能公开,贩卖的视频无聊,最开始的神秘感也没了,年轻人难免感到无趣,渐渐就没什么人了。现实和理想的差距总是叫人清醒,可能是工作太累,加上一直没什么进展,我突然想要放弃,而且每次打开网站看那些拙劣的视频,我都有些崩溃,甚至感到了耻辱,以至于那段时间我连电脑都不想打开。虽然嘴上还不愿意承认,但心里已经觉得,我可能真的想错了,直到有一天,我收到网站流量最高峰的提示邮件……”   “只是一段短视频,不到五分钟,突然出现在网站里,瞬间标红了,流量达到开站以来最高峰,几乎所有会员都跑来看了,还多了很多新会员。我当时就觉得奇怪,因为我发现的时候已经过了五个小时。按理来说,早就冷静下来,但流量没减少,还在不停增加,而且还不断出现新的跟帖,全是关于那段视频的讨论。那时候网站还没有分区,都在屠版刷‘刺激’‘真的’‘值了’,我还有些糊里糊涂,直到看见有人发了提问贴——‘是不是真死人了’,那一瞬间,我脑袋像被什么东西狠狠地撞了一下,‘嗡’的一声,耳朵都耳鸣了……然后我就一个想法——他来了!”   王亮用力咽了口唾沫,难耐地扯了下系在脖子上的领带:“你们应该在我那些‘秘密收藏’里看到了吧,卡里的视频,就发生在去年夏天,也是一群年轻人在玩。他们在草地上放了个圆形跳床,很大,五六个成年人在上面跳都没问题。两米远的位置又放了一个巨大的铁桶,里面蓄满了水,显而易见,这群孩子打算通过跳床跳进那个铁桶里。”   “他们总共有四个人,镜头是固定的,像是绑在树上,铁桶和跳床中间,专门为了拍摄他们跳桶的窘状,第一眼看见会觉得这是搞笑的。有个扎羊角辫女孩,戴着眼镜,挺胖的,一直被伙伴嘲讽,每次她跳的时候,她的伙伴总是在旁边起哄,‘你太胖了,会把跳床弄烂’,‘掉桶里,你会浮不起来’。胖女孩后来有些生气,偷偷跑到铁桶把水放掉,然后拿起角落里的钢筋水泥柱丢进去,嘴里小声说些什么,有点像自言自语。”   说到这里,王亮深吸一口气,闭上眼:“视频里,我看见四个孩子手牵手上了跳床,然后越蹦越高,到了最高点的时候,忽然朝前奋力一跃,瞬间全跳进桶里,紧接着被钢筋直接贯穿,血一下就飙起来。”   容铮一愣,拿出手机进浏览器,输入“跳床”“意外”‘,很快搜到了当时报道的新闻。和王亮说的一样,就发生在去年夏天,那时候容铮还没来淮市,自然不太清楚。   报道上写一群高二学生,放暑假跟着父母去农家乐放松,却没想到送了命。   发生意外的时候,这些父母都在旁边打麻将,现场只有一个昏昏欲睡的服务员,这一切被院子里监控拍下来,可农家乐的设备太老了,又隔得远,就连监控也是,只能看见四道模糊的身影,根本看不清再做什么。   但血飙出来瞬间,现场所有人都茫然地停住手里的动作,就像有人忽然按下了暂停键,直到不知道谁发出了一声凄厉的惨叫,所有人才慌乱起来。   四个孩子,包括那个胖女孩,全死了。   然而,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这一段监控视频和王亮网站里的视频完全不是同一个!   “视频太真了,根本不像演的,我一边心里兴奋,认为他终于出现了,一边又告诉自己冷静,没准是哪部电影截取的片段。可我上微博一搜,居然搜到了新闻——这四个孩子真死了。新闻里写这些孩子的死是意外,评论一边倒的骂家长只顾打麻将不管孩子。然而我知道不是,这是故意谋杀。附带的视频是院子里的监控,非常模糊,根本没有拍到她做的事,而这段最清晰的视频却只发到了我的网站,我瞬间有种古怪的感觉——那个人在跟我打招呼。”   王亮不禁哆嗦了一下,捏紧了拳头,哑声说:“他知道我的存在。”   作者有话说:这次输液输了四天,药物作用特别困,我码字的时候基本一半意识模糊的 第544章 绝望的吸血伯爵(四十九)实情   容铮一挑眉:“他在打招呼?”   他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来表示此刻心中的惊涛骇浪。方才搜罗到的所有证据,都显示王亮收集的案件并不简单。可从容铮的角度来看,这不过是王亮的妄想罢了。   他这个想法和先前舒墨的想法不谋而合。只是舒墨认为制造杀*人犯又飞快放弃掉,这简直就是暴殄天物,完全赔本的买卖。   而容铮倾向于这全部都是巧合,有一群没被发现的杀*人犯,而不是有个能制造杀*人犯的连环杀手。   毕竟把普通人制造成杀*人犯,这光是听起来就惊世骇俗,还很容易造成恐慌。   那些被选中的普通人,职业从学生到各行各业,作案前也没有丝毫异样。谁都可以成为凶手,换句话来说,任何人都可能遭受意外。   他们没有策划,天气降温就烧煤炭,跳水就把水抽干,趁你下楼梯在背后突然推一把,全都没有固定形式,让人防不胜防,说不定哪次外出聚会就会走上黄泉路。   这完全是一群隐藏在大众之中的意外杀手,简直让人细思极恐,心底阵阵发寒,那些亲切的亲朋好友,也瞬间变得面目狰狞。   “要是时间早点,人多的时候出现,我都不会意外。那段时间我都不想经营了,每天上线的人不到五十人,帖子最多的就是问——怎么没人,管理死了吗?可视频出现,网站瞬间起死回生,甚至人流量也达到最高峰。还有很多人还怀疑,那视频是我找人拍的。你们懂我的意思吗?他在很早就注意到我了,发现我想放弃,就发出那段视频,不然他干嘛那样做,挽救网站,做慈善吗?”   说到这里,王亮喘了口气,实在忍受不住,找容铮要了一支烟,用力吸了一大口,伸手揉着发红的眼睛:“我想放弃并不是冲动,只是突然发现,世界太大了,网站也太多了,像我这种所谓的自由匿名论坛也太多了。一个十几年都没暴露过自己的杀手,怎么会那么不小心,跑到一个不知底细,才出来半年的陌生网站,万一我是警察呢?所以只有一个解释——”   “他早就知道你,也知道你做网站的目的。”容铮沉声说,“看来十几年始终如一的作案终于让他感到麻木,这时候你出现了,引起他的注意。”   “他太自信了,也是,做了那么多案子还逍遥法外,自认为没人能抓到他,我的出现,不过是他想找些刺激罢了。”王亮仰头靠在椅背上,重重叹了口气,“从那次以后,网站就彻底变了,上传的视频越来越暴力,意外越来越可怕,直到有一次,有人发了一段在恶作剧时把人意外溺死的视频后,我下定决心把网站关闭……”   “为什么不报警?”一直在旁沉默抽烟的周鹏,胸腔里愤怒和焦躁滚了一个来回,终于忍无可忍问出了这句话。他狠狠地瞪着王亮,像是要咬碎他硬挺的脊梁骨,磨着牙齿说:“在他发第一段视频的时候,你就该报警!你就光想着要和警察斗个高下,没想过别人的命也是命!王亮,我瞧不起你!”   “我以为自己能抓到他,”王亮摇头,这时候他也不想辩解,声音在牙齿间滚了一圈,哑声说,“我把事情想的太简单了,以为能赢他,可以抓住他。他作案都有周期,选中一个人需要时间去洗脑,有时候还会失败,我就想,还有时间,我能在他下次作案前抓住他……谁知道……他先找到了我。”   容铮忍不住皱了眉:“他做了什么?”   “他威胁我,”王亮抓住了椅子的扶手,“他给我发了邮件,如果不按照他要求的做,他就毁了我。我建立的网站出了事,没有第一时间告诉警察,还鬼迷心窍掩盖下来,如果暴露出去,不仅要坐牢,律师资格证都会被吊销。”   王亮眼球裹满了血丝,声音里带着一丝哽咽,一闭眼:“我后悔了,我不该招惹他,他发出第一段视频就该报警,可……可我不做律师还能做什么,我实在害怕身败名裂……”   “王律师,威胁信你收得不少了,怎么会因为这种小小的威胁就失了分寸?甚至在刚才,还想要跳楼。”舒墨安静地闭着眼,盘腿坐在松软的沙发上,一度让人以为他要睡着了,结果他突然睁开眼,冷不丁插嘴问了这句话。   “跳楼?你要自杀?”屋子里的人都诧异地看向王亮,觉得以王亮的为人品行,没脸没皮,自负到进法院就觉得进自己家,一切歪理邪说只要他说就是对的,简直就是好死不如赖活着,怎么会自杀呢?实在不可思议。   容铮本来还想问些什么,此时听见舒墨说话,便闭上了嘴,其余人也看看这个,看看那个,感觉舒墨知道了点什么,都缓缓地安静下来。   闹哄哄的房间瞬间安静下来,只有粗重的呼吸声在一下又一下提醒王亮所有人还在。一直滔滔不绝的王亮眉头轻轻一皱,也跟着沉默了下来。   舒墨安静地端详着他,双手撑着下巴,轻声说:“做刑辩律师招惹的不仅仅是警察,检*察官……还有那些你辩护过的罪犯,他们都把最大的秘密交给你,那些人穷凶极恶,因为你逃脱法律制裁,对你感恩戴德。另一方面,他们又毫无底线,一但知道自己的秘密被透露,必然第一时间想到你。其实,最可怕的不是死,而是生不如死。你比任何人都明白这一点。对不对?”   王亮越发沉默,手指几乎抠进了扶手里。   “父母双亡,没有兄弟姐妹,更没有结婚生子,因为你一直在恐慌,生怕不小心哪天家破人亡。在你母亲去世的时候,你没有悲伤,反而是觉得松了一口气——因为你终于可以无牵无挂,开始你的计划,对不对?”舒墨轻声问。   王亮深吸一口气,还是一声不吭,低下头躲避着舒墨紧追不放的目光。   “案卷从十几年前就开始,发生在全国各地,光是得到一份资料都要花好几个月的时间,更何况要找当时的知情*人进行调查,短的花两三个月,长的可能要一两年,你不可能突然一时兴起,时间根本不够,说明很早就在查……”舒墨叹了口气,“王亮,这个时候就不要隐瞒了,你斗不过他,否则不会绝望到想要自杀。那个意外死亡的人是谁?是你的爱人,还是你的亲人?”   “都不是……”王亮紧紧地闭上眼,又缓缓地睁开,布满血丝的眼睛盯着虚空一处,沉默良久,在所有人以为他要闭口不答的时候,又忽然呓语似的开了口,“那时候我才十五岁,父母把我看得很重,三代独苗,要求我必须门门第一,我被压得喘不过气,一度想要反抗,可没能成功,我记忆里身上随时带伤,那种对挨打的恐惧一直跟到现在,以致于我看见扫帚拖把一类的东西,都会产生应激反应。”   难怪王亮裤子上从不系皮带,那不是迷信法庭必胜的怪癖,而是童年时期刻进骨子里的恐惧。   老一辈的人都觉得棍棒底下出孝子,孩子不听话得打,考试没考好得打,没有一个孩子没有经历过皮带棍子的恶意。然而更可怕的不是棍棒,而是父母施加在孩子身上的欲*望,和不肯放手的控制欲。   孩子的心灵不是不强大,是大人们在他们的背上不停地放下一块砖,那一小块砖越来越多,压得他们喘不过气,迈不开腿,越来越绝望。   可父母觉得我都是为了你好。   放弃了工作,在学校旁租房,每天给你做饭三餐,花大把的钱请私教上培训班,孩子们怎么能埋怨呢?   怎么能这么没有良心,没有比我们更好的,比我们更爱孩子的父母了!我们只是不想你走弯路,想让你未来过的更好!   王亮就是生活在这种高压下的家庭,睁眼是学习,闭眼是学习,没有朋友,因为交朋友就要玩,玩就会浪费时间,浪费时间就要挨打。   终于有一天,王亮忍无可忍,他离家出走顺着火车轨道一直朝南走,这次出走了一天一*夜,父母都疯了,又是报警又是电视台发失踪讯息,很快有人认出来他,王亮回到家,以为父母会吸取教训,结果换来更激烈的殴打,警察就在旁边站着,秉着清官难断家务事的传统,劝了几句就走了。   王亮绝望痛哭,死活不肯认错,被打得越发狠了,父亲打得手臂发酸,一不小心一棍打在他的嘴上,瞬间血就下来了,这下看热闹的邻居们终于知道再打下去不成了,立刻七手八脚地冲上来阻拦,趁着这混乱的空隙,王亮又爬起来跑了。   这时候的王亮非常绝望,巨大的痛苦,他想到了死。他觉得自己实在活不下去了,不知不觉间他走进了一间写字楼。他失魂落魄,不知道自己在干嘛,机械地迈着步子,顺着楼梯朝上慢慢爬。不知道过了多久,他来到屋顶。   那天也是像今天的天台一样,风格外的大,生锈的钢架被吹得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还有天井里不断传出像女人哭声的嚎叫,异常的诡异。单薄瘦小的孩子一身伤痕,半凝固粘稠的血从嘴上一直到脖子,再到领口,黑暗里像个刚吸完人血的小怪物。   弱不禁风的他几乎要被风吹起来,他神情恍惚地爬到了天台的钢架上,呆呆地坐在冰冷的钢铁上面。   四周都是血腥味,他不知道那个味道是身上发出的,还是生锈的铁器冒出来的。也许……那就是死亡的味道。   他大脑一片空白,从屋顶朝下看,没有感到任何恐惧,只是巨大的解脱感涌了上来。他睁大眼睛,举起了双手,缓慢地从钢架上站起来……   这时,“哐当”一声,天台的门突然被撞开了。 第545章 致命的吸血伯爵(五十)诅咒   那是个中年男人,像是喝了酒,走起路来摇摇晃晃,也没有察觉到天台上还有另一个人,直冲冲地从大门走到了天台边缘。   风太大了,手脚不灵光的中年男人被吹得摇摇欲坠,他呆呆地抓住铁围墙,试图翻过去。   可他太笨拙了,圆滚滚的啤酒肚和不协调的肢体丝毫不听使唤。他像个快被淘汰的木偶,用僵硬的脑袋一下一下,企图撞开那挡着去路的围墙。   男孩悄悄从钢架后露出一只眼,看着中年男人滑稽的动作。中年男人执着地攀爬着,黑暗里有斑斑点点的光在他脸上闪烁。   男孩以为那是汗水,直到听到一声饱含悲呛的哽咽,男孩才猛然间意识到,这个大叔在号啕大哭。   在这同样的月色,有个成年人和他在深渊的边缘不期而遇,内心都充满了绝望。他们像两只困兽,被笼子似的铁围墙困住。   脚下是热闹非凡的商业区,不远处的灯光流转艳丽,可他们却觉得格外的孤独。没有比那一*夜更冰冷的晚上了,想干脆地结束生命,不愿意在这地狱般的人间多呆上一分钟。语希圕兌。   “嘎吱”一声,男孩不小心晃动了身下的钢架,中年男人动作一滞,猛地从醉意中惊醒,他抬起头,和男孩对视在了一起。   男孩满嘴都是血,缓缓地从钢架上站起来。中年男人像是怕惊着了他,小心翼翼地朝他挪步,嗓音颤*抖地问:“你是吸血鬼吗?”   不等男孩回答,中年男人眼睛灼热地烧了起来,像是在绝望的深渊中抓住了救命绳子,虔诚地趴跪在地上,哀求道:“救救我的女儿,我什么都给你!”   他的小女儿长相一般,甚至有些丑陋,嘴唇厚而大,眼睛却像永远睁不开的缝,没有鼻梁,只有两个出气的孔突兀地出现在黄黄的脸上。   智商好像也追不上同龄人,经常在上课时露出懵懂的表情,那一点也不可爱,反而显得蠢笨无知。尤其是她笑的时候,咧开嘴露出牙缝过宽的门牙,更是丑陋的不堪入目。   学校的学生们觉得她丑得像个怪物,总是“青蛙”“青蛙”的叫她,她手足无措想露出个讨好的笑,谁知换来更鄙夷的嘲讽。   她常常委屈地问爸爸:“同学们说我是弱智,可我只是有点笨,反应慢一些,不是傻子……爸爸,我能不能不去学校?”   和所有的家长一样,他们觉得孩子就该去学校,有矛盾让老师帮忙调解。   至于那些惹事的学生,不要理睬他们就好了,在学校只管好好学习,拿成绩分高下。   孩子越来越沉默,成绩不见起色,还开始偷家里的钱去买化妆品、裙子……   中年男人怒不可遏,觉得孩子不学好,他狠狠地打了女儿,用不堪入目的话语辱骂她,口不择言说她小小年纪学化妆,是想做妓*女吗?   他气得头晕,拽着她的衣领,把人从教室拖到了大门口,周围的学生们纷纷发出起哄的叫声,龇牙咧嘴做着鬼脸,尾随着他们走了一路,直到上了车,还围在一起在车后怪声怪气地高声喊——“青蛙被打啦!”“青蛙哭啦哭啦!”。   中年男人坐在车里,还在粗喘着怒气大骂——你为什么不学好,我每天那么累,没日没夜的工作应酬,还不是为了你,你怎么这么不懂事!怎么这么不懂事!   他怒气冲冲发动汽车,旁边工地上的运渣车也从对面开过来,背后学生们还在疯狂大喊,到处是乱七八糟的声音,吵闹得让人喘不过气,就在他抓狂地按喇叭的时候,女孩突然推开车门,猛地窜上了公路,同时对面的运渣车飞驰地开过来……   他就坐在车里,睁大了眼睛,四周的噪音全变成了惊恐的尖叫。   许多人惊慌失措地疯狂奔跑,运渣车司机慌张又惊恐地下车,喋喋不休地辩解着:“是她突然冲出来的,是她突然冲出来的!”   浓烈的血腥味涌了上来,而他一动也不能动,四肢仿佛僵住了,眼前的一切全成了分崩离析的色彩。他目光模糊地看着前方,一动不动,脑海里白茫茫一片。他茫然地想,出什么事了?   谁死了吗?   “他去学校,讨要说法,可女儿是和他出去遇害的,很多人目击他打骂孩子,说他不要脸要碰瓷学校。最后警方给出事故报告,说孩子不堪忍受他的打骂,弃车自杀,司机也是倒霉,摊上这种事。所有人都在责怪他害死了自己的女儿,他十分内疚,那晚也不想活了,爬上楼顶想要自杀,没想到撞见了同样想自杀的我。”   十几年过去了,王亮的记忆早就模糊,却格外记得两人相遇的那一幕。阴森森的天台上他们遇见了不同立场的彼此,又仿佛互救般跳出了深渊,却没想到进入了另一个不断循环的地狱。   “从那以后,我和他成了朋友,在家里喘不过气的时候,就会去他家休息。他学识很渊博,和他聊天很有意思。可能他也觉得孤独,把我当做了半个儿子,非常欢迎我去他家,甚至还给我家里的备用钥匙。   “有段时间他情绪很差,每次我去他家,都能看见空着的烟盒和酒瓶。我想找他问问,可他要不沉默,要不就干脆遇不见他。就在我以为他又陷入对女儿的死内疚的时候,他却又突然恢复,不仅红光满面,带着肉眼可见喜悦,还拉着我出去吃饭,带我去打游戏……是我太小了,根本没有意识到,他那些行为反常到了极点。”   说到这里,王亮顿了顿,朝容铮笑了一下,伸出两根食指晃了晃:“能再给我根烟吗?”   笑容未及眼底,王亮只是扯开嘴角,礼貌地意思了下。其实他压根不想笑,只是多年来求人办事的习惯已经深入骨髓,下意识地露出个笑来。   容铮直接把打火机和烟盒都拿出来,放在桌上,示意他随意。   “谢谢,”王亮接过烟猛吸了一口,然后用手掌使劲揉搓了两边突突直跳的额角,把升腾起来的疲惫和焦躁略微压了下去,才接着说:“因为两次离家出走,我和父母的关系紧张到了极点,所以偶尔会去他家里小住。他家我都可以随意进出,除了杂物室,那里是常年上锁的。他不是天天在家,知道我的情况,专门在客厅安置了一张小床,床正好就对着杂物室的门。   “那天我睡到半夜,突然被一声巨响惊醒,就像十几个玻璃瓶被同时砸在地上,我被吓了一跳,睁开眼就看见他突然从杂物室跑出来。他脸上的表情很狰狞,手上缠了一团卫生纸,不停有血渗出来。不知道为什么,我忽然闭上眼,就听见他走到我身前,还特意停顿了下,我到现在还记得那种毛骨悚然的感觉,心里有种隐隐的直觉,一旦我不小心动了,就会遭遇很可怕的事情。我拼命忍着,动员了全身的神经,可能他觉得一个小孩应该没能力装睡,在反复确认我还在睡后,才轻手轻脚走到门口,出去了。”   那时候的王亮就对刑法类的书籍特别感兴趣,偶然撞见了这一幕,就觉得事情有蹊跷。本来这个年纪的男孩好奇心格外重,因此想要一探究竟。   当时他只是觉得男人有事瞒着他,并不觉得对方有多危险,所以他内心充满了紧张,却并不感到害怕。   “我先是爬起来去窗边看,发现他的车开走了,确定一时半会儿回不来,这才转身去了杂物间。和我想的没错,当时他走的太匆忙,没来得及锁门,我轻轻一推,门就开了……结果发现那个房间,全是照片。”   王亮说到这里,深吸了一口气,用双手盖住眼睛:“那种场面太可怕了,到处都是照片——桌上,墙上,甚至还有很多挂在半空中……黑暗里给你的感觉,就像无数双眼睛正盯着你,我吓得不知所措,全身血液一下涌到头上,‘嗡’的一下,只觉得天旋地转。”   “我赶紧打开了灯,可一打开,我整个人吓得僵在了门口,墙上贴着一张很大的他女儿的全身照,乍一看见,以为他女儿又活了过来。他女儿本来就不好看,被印成等人高的照片,就像鬼一样。我惊出了一身冷汗,觉得口干舌燥,下意识去找水,结果发现地上打碎的玻璃瓶,还有一张被水打湿的报纸。报纸上右下角写‘玩过头!十三名学生鬼屋聚会,意外触电身亡,无人生还。’   “这条新闻被他特地圈了起来。我觉得莫名其妙,一抬头就看见墙上,除了他女儿照片,还贴着很多陌生面孔的大头照,其中还有不少张被打了红色的叉。不知道怎么,我忽然想起那条新闻,鬼使神差地去数,正好就十三个人。”   王亮狠狠地吸了一口烟,疲惫不堪地闭上眼,沉声说:“那种情况下,任谁都会惊慌失措,更何况我那时候还是个孩子。我吓得赶紧跑回床上,用被子死死地裹紧自己,其实我并不觉得那是他杀死的,毕竟报纸上写清楚了意外,可那种埋藏在温和表皮下阴森森的恨意,让我毛骨悚然。但我很快发现,这并不像我想的那么简单,再大的巧合,怎么会接二连三的出意外,而且恰好都是他照片里那些人呢?”   舒墨看向他:“所以你私下做了调查。”   “差不多,”王亮说,“我去问那学校的学生,据说私底下流传一则关于诅咒的传言,说是他女儿当时自杀的时候施下的诅咒,只要是生前欺负过她的人,都会不得好死。”   舒墨忍不住问:“传言出现在第一次意外之后?”   “不是。”王亮摇摇头,“恰恰相反,传言先出来,才出了第一次意外。据说,那些学生不信传言,还放出话说‘那丑八怪生前就怕他们,死后也不敢嚣张。’然后约了十三个人,去了一栋烂尾楼说是要请笔仙,让笔仙把‘丑八怪’的鬼魂打散,结果他们点蜡烛不小心把消防的洒水器打开,正好有根电线掉下来,就把他们全部电死了。” 第546章 致命的吸血伯爵(五十一)背叛(修)   九零年代初期,没有网络,没有手机,接受讯息大多靠报纸,或者茶余饭后的口口相传,传播程度应该相当受限,可关于诅咒的消息还是不胫而走。   更令人恐慌的是,不知道是巧合还是诅咒成真,学校里的意外事故居然不断增加,还都围绕当时女孩就读的班级——高一·四班。   “当时死了不少人,”王亮捂着眼睛,低声说,“最后一次,是发生车祸。那次学校组织了个参观本地牧场的活动,司机中午喝了点酒,回去的路上,没人注意,结果车开过桥的时候,司机突然精神恍惚,不小心把车开到隔壁道,正好迎面开来辆小汽车,他赶紧一盘子把车打偏,结果打错了方向,直接撞开护栏,掉进了江里……三十四个人,包括两个老师,全都没能活下来。”   老一辈的人对这案子或多或少有印象,三十四人,无一生还,不仅学校被问责,就连市里的官员也受到牵连。等人们回过神把所有意外联系在一起,发现高一四班的学生已经死得差不多了,只有两三个幸免于难,还惶*惶不可终日,总是产生幻听幻视,疑神疑鬼,据说那会儿他们总能看见死去的同学,还冲他们喊——“一个班的人,就差你们了”。时间久了,自然精神崩溃,很快就被送进了精神病院。   “我怎么没印象,死了那么多人,就算我才几岁,也不至于连个印象也没有啊。”周鹏绞尽脑汁回忆一番,也没能在记忆的角落里找到一星半点的蛛丝马迹,他冲王亮不客气地开了声,“王亮,你该不是为了减轻刑罚,临时编了个灵异故事,这是唬谁呢?”   “你那时候才多大,五六岁?穿开裆裤的小屁孩一个,连成年人都不怎么清楚的事情,你又怎么可能知道。”王亮情绪低落半晌,忽然撞上这么个没文化乱开腔的二货,顿时忍不住生气,再开口话里带上了几分尖锐的指责,说完又本着不和傻*逼一般见识的职业素养,强压下一肚子脏话,飞快收拢怒气,换上一脸的沉重。   他低声说:“那时候讯息可一点不发达,加上这事情的确挺邪性,一个班的人接二连三出意外,不是死就是疯,就算是无神论,撞见这种事也会疑神疑鬼。总不能开广播直接提醒广大群众,小心某某高校,里面真有个索命的恶鬼。那几千名学生还上不上课,学校还开不开?家长的情绪要怎么安抚?说不准最后还要引起恐慌,谁来负责?”   周鹏忽然想起工厂里的发现,还有那些执迷不悟的家长和语焉不详的学校,眉头紧紧一皱。   “不仅仅是学生家长,还牵涉到整个社会安定,这里面涉及的问题太多,可能出于这方面考虑,各方都选择主动封了口。没有如今发达的网络通讯,本地媒体也没敢报道,整件事就被各部门默契地掩盖了过去,到如今就连档案里都找不着。老一辈的说起来只当是离奇的都市传说,不过还有一个简单的方法可以验证,当时出事的班级是高一四班,有人说‘一四’谐音‘要死’,很不吉利,于是这所学校干脆取消了这个班级。”   不仅如此,一个学校里接二连三出意外,都快死了六十人,光听起来就骇人听闻。学校根本负不下那么大的责任,问责下来,省市领导都跑不了。尤其是这些意外牵扯到校园暴力这个敏*感社会话题,还有鬼鬼神神的诅咒,非常容易造成恐慌,说不定整个城市形象都要受到影响。作为沿海靠投资海运发展起的城市,这种消息相当于丑闻,更不能大范围的宣传。   而且那段时间国有企业公改私,出现大批的下岗工人,社会矛盾极其严重,每天都有上百人在政府门前静坐,要不就聚集在火车站前闹着上访。   就这样,关系牵扯越多,案子就越难办,于是经过一系列考量,所有部门选择了集体沉默,把这些事故定性为意外,飞快地盖章定论。   至于学生家长们,肯定也恐慌。可那时候一个市里就那么几所高级学校,退学简单转学难。能怎么办,也只能当做那是封建迷信,谁提就跟谁急。仿佛只要装作不知道,就什么事都没发生。   “据说自从取消高一四班后,这个学校再也没出事,那些传闻也就随之销声匿迹了。”   “所以,”容铮努力消化整件事,把心中的难以置信强压下去,语气认真地问,“这些意外事故并不是真正意外,而是那个女孩父亲为了报仇,将谋杀伪装成了意外。但他是怎么做到的?当时警方难道没有怀疑过他吗?你为什么没有报警?”   “我那时候还只是个学生,”王亮无可奈何地摇头,“不像现在,和所有未成年人一样,会害怕恐惧。而且我和他相处时间不多,他整天在外忙,偶尔和我吃顿饭,从不主动聊自己的事,我也不是他的共犯,想也知道我不可能知道他作案细节。如果不是撞见那屋子里的照片有蹊跷,我也根本不会怀疑他。”   王亮顿了顿,心情复杂地深深吸了口气,抬手抹了下眼睛,再开口声音带上了几分暗含悲伤的沙哑:“你没有见过他,他不是那种一眼就能看出来的坏人。大多数时候慈眉善目,相处起来也很贴心,出事后,他就像是沉浸在悲伤无法自拔的无能中年人,没人能联想到他敢杀*人。那时候他的确是最显眼的嫌疑人,警察自然调查过他,甚至还跟踪过他,可他有不在场证明,怎么查都是一张白纸,非常坦坦荡荡。这也是为什么我一直怀疑,却不敢报警。毕竟只是几张照片,根本算不得证据,反而会让我陷入两难的境地……”   “不对吧。”舒墨目光一闪,轻轻皱起了眉,“如果你真的害怕他,就不会在发现杂物室的秘密后,还一而再再而三地往他家跑。说不定你心里当时也赞同他的复仇,觉得那些死的人是罪有应得,反正警察没怀疑,就干脆选择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也许吧。”王亮并不否认,身体朝后一靠,目光微微闪动,“二十多年了,到底我当时心里是什么想法,我也不是记得很清楚。而且那些死的人的确很恶劣,你们可能很少大接触校园暴力的案子,那些学生毫无底线,欺负一个人并不因为对方有错,压根不需要理由。也许因为你说话结巴,也许你成绩好或者差,也许你长得好看或者丑陋,或许干脆是看你不顺眼……”   周鹏欲言又止,沉默地咬紧下唇。   “反正没有统一标准,只要你被盯上了,在学校里的日子就会像末日一样。没有老师家长能管得了,一个孩子除了睡觉,其余时间都在学校度过,对于他们来说,那里就是整个世界,所有活动包括学习都需要集体行动,没有一个人能独身在外。所以我总忍不住想,那个女孩自杀的时候,心里该有多绝望,居然会认为比起死亡,读书要更可怕。当时我和他有一些同仇敌忾,但也的确恐慌过。我对他曾经既同情又害怕,这种感情很复杂,不是亲身体会,你们很难明白。”   舒墨眼睛轻轻一眨,忽然从王亮的身上看出一些熟悉的影子,那些曾经无法摆脱又抑制不住想要亲近的感同身受,让他下意识收敛了一身尖锐的毛刺,换了更轻柔的语气说:“即使他杀了很多人,但他对你始终是带有善意的。”   这句话好似戳破了王亮本来坚*硬的甲壳,他浑身轻轻一颤,眼睛突兀地红了,那些深埋脑海的记忆曾经一分为二,大部分时间他只顾着恐惧和仿徨,却忘记另一半更浓厚的温情和爱护。   在痛苦不堪的少年时代,有这么个人曾牵着他遍体鳞伤的手,为他扫除荆棘,给他铺出一条柔*软温暖的路。   周鹏见他一脸难忍的痛苦和怀念,忍不出提问:“他是个怎么样的人?”   “对我来说,他是个很好的人,他把我当成了自己的孩子,把仅剩的善意都给了我,在他家,我会感觉安全,快乐,温暖……”   周鹏:“那为什么他后来会成为你的阴影?”   王亮沉默地闭上嘴,声音停在唇齿之间来回滚了几次,他才犹豫地开口,略带干涩地说:“因为……”   “因为他越过了界,”舒墨柔声打断他,看他的神情中带着几分道不明的悲怆,“他想杀掉你生命中重要的另一些人,譬如……你的父母。”   当有人用轻柔的声音将残忍的事实缓缓道出,并不会让对方感到轻松,反而会更难受,更加难以释怀。   王亮沉默地低下头,一声不吭地抽着手里的烟,似乎在琢磨词句,又似乎难以启齿,仿佛提起那段往事,便是一种侮*辱,是对他真实付出的情感莫大的侮*辱。   他们之间没有深仇大恨,对方还保护了弱小的他——救下了差点放弃生命的自己,他们约定要一起活下去,随后把他带回了家,成为他的避风港,他偶尔还会想起,当他那宽大厚实的手握住自己时候的感觉。   那瞬间带来的巨大的温暖,像干裂的黄土地里涌出温暖的温泉,王亮对他是感激的,而且认真地实践他们之间的约定,努力又认真地活下去。   对王亮来说,那是亦父亦友的存在,所以在发觉对方犯下大错后,第一时间并不是举报揭发,而是选择了沉默地掩盖,仿佛只要假装一无所知,就能继续过着从前的日子。   但人的手一旦沾上血,就会永远变成怪物。尤其是以复仇正义为名的杀*戮,凶手并不觉得自己有错,反而觉得这是一种正当的制裁,把杀*人逐渐正义化——先是杀自己的仇人,再帮亲朋好友铲除异己,最后替天行道,开始滥杀无辜。古往今来,结局大多如此。   “那些人都死后,我以为他会像和我约定的一样,好好活下去。谁知道,不久后,我在他的杂物间里发现了新的照片,就是我的父母。”王亮双手握在一起,手背爆出青筋,深吸了口气,沉声说,“自从车祸事故发生后,他就开始对我父母做起了调查,还总是有意无意地询问我关于他们的信息。那时候我根本想不到他会杀我父母,像往常一样和他抱怨家里的事情,有时候气急了还说,‘要是他们能消失就好了’。本来只是没过脑子说的气话,没想到他竟然当了真。”   “然后呢?”容铮追问,“你做了什么?” 第547章 致命的吸血伯爵(五十一)背叛(新增)   “自然是告诉了警察。”王亮狠狠地擦了下眼角,哽咽着说,“警察本来就一直怀疑他,根本不需要我提供证据,就无条件信任我。报案后,我和警察一起去了他家,我还记得那时候他的表情,他很震惊,不可置信地看着我。我不敢看他,总觉得心虚,之后就一直回避他的目光,躲在警察身后给他们指了杂物室,说里面有证据。期间他一声不吭,也没想要逃,还很从容地拿出钥匙问,‘只需要看杂物室吗?要不要看看其他房间,对了,我在郊区还有栋别墅,需要一起调查吗?’。我当时一听,就知道坏了。果然,杂物室里的照片不知道什么时候没了,里面堆满了箱子。箱子上还有灰,看起来像放了很久。”   “有灰?”容铮一侧头,“你最后一次进杂物室是什么时候?”   “就是前一天,”王亮使劲揉搓了一把脸,露出惶*恐的神情,“我当时看完就吓死了,赶紧跑去报警,警察申请搜查证花了一些时间,但不超过五个小时,谁能想到他居然动作那么快,我甚至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怀疑的我……”   “他早就在监视你了,”舒墨轻轻往后一靠,了然地说,“要我是他,根本不会让一个孩子在有证据的房间单独待着。而且他在郊区还有别墅了,比起人口密集,还有你随时可上门的公寓,郊区的别墅不是应该更安全吗?”   王亮一愣,结巴起来:“怎么、怎么会……”   “那晚上推倒玻璃瓶恐怕也是他故意的吧。”舒墨抿了下干燥的嘴唇,目光透过镜片直直地冲王亮看过去,“那么大的噪音,正常人惊醒后都会迷迷糊糊问一句怎么了,只有你反常睡得死沉,这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吗?”   王亮被这轻描谈写的一句,激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脸上的血色也霎时褪尽:“那我父母的照片,难道……”   “等等。”容铮头疼地捏了下鼻梁,对舒墨见缝插针地歪话题弄得很无奈,觉得整件事要这样说下去一晚上未必能说完,倒了杯水放在他手里,用水堵住了他的嘴,问王亮,“警察没能抓住他,你也暴露了,但这二十多年来,你活的依旧好好的,你父母也是前几年才因病去世,说明他放过你们了,可你为什么又要私下收集这些案子?这些案子难道你认为是他做的?既然这样,你干嘛不报警?还想到了建立网站吸引对方?刚刚舒墨还说,你想要自杀,到底怎么回事?”   “因为他本该死了。”王亮一脸的沉重,“我举报他后,没多久,就听说他自杀的消息。他把车从悬崖上开进了海里,还在家里留了封遗书。大致意思是女儿死了,他也觉得没有活下去的意思。   “我也曾经一度觉得他是真死了,那之后我的生活逐渐恢复平静,我努力学习考到了外省,毕业后就在当地的一家律师事务所做实习生,本来一切按部就班,我能和普通人一样劳碌半辈子,娶妻生子平淡一生,结果没想到,居然让我遇见了那起诡异的宿舍屠杀案。   “我说不上来,总觉得心里有种熟悉的感觉,无论是凶手杨志他的杀*人手法还是里面隐隐透出的仪式感,都让我非常不安,甚至不安到无法睡觉的程度。于是我去找了负责为杨志辩护的同事,他告诉我杨志好像疯了,被抓回来后就神神叨叨,总是在不停说,有个声音叫他杀*人,一开始警察挺重视,还特地找了罪犯画像师,结果画出来发现是个早就死的人……”   多米头皮一阵发麻:“是那个中年人?”   王亮摇头,重重地呼出一口气,说:“是他的女儿,那个自杀的小姑娘。”   作者有话说:51整章修改 第548章 致命的吸血伯爵(五十二)质疑   “什么?”周鹏整个人哆嗦了一下,“死人怎么杀*人?”   然而不等王亮开口,周鹏又被自己一句话惊得毛骨悚然,激起了胳膊上一串鸡皮疙瘩,硬是吞了好几口唾沫,才把心里那股凉飕飕的感觉压下去,一伸手指着王亮:“我去,你可别告诉我,你这是个鬼故事,我们是信仰马克思主义的人民警察,那可只能和活人斗,要是鬼,那请赶紧改道,去山里找道士和尚。”   “不是,”王亮沉沉地一摇头,“当时他女儿被运渣车卷进轮子,身体碾成好几块,死的不能再死了,反而是他……车掉进海里后,没有找到尸体……”   容铮瞳孔一缩,猛然间想起死而复生的陆阳来。   陆阳当年不就是这样?被通缉后,他果断把车开下悬崖诈死,随后隐姓埋名以死人的身份逃过警察的追捕,又在他们眼皮子底下策划了震惊全国的415绑架案。   王亮摘下眼镜,抬手揉了揉酸胀得让他头疼的鼻梁,低声说:“这些年来,我一直在为罪犯辩护,一方面的确为了名利,另一方面是想透过他们的关系网去找他。我总有种感觉,他一直在注视着我,当年我背叛他,到警察面前指认他,以他极端的性格,肯定会找我报复。我害怕极了,每晚做噩梦,总觉得他会杀了我。因此我查到的相似案件越多,就越感到毛骨悚然——他居然能将普通人洗脑成无脑的杀手,让人防不胜防……”   “所以你不敢参加聚会,不和任何人走近,过的如履薄冰,深怕不小心掉进他的陷阱,还最怕过年过节,恨不得天天加班,也不愿意和其他人发展正常的社交关系,以致于到这个年纪还单身。”容铮目光沉沉地看向他,突然轻声问,“王律师,这么多年,你觉得累吗?”   这句话一出,王亮的心像被什么尖锐的东西轻轻地扎了一下,涩涩地疼,他两手撑在膝盖上,低着头,数不清的蚂蚁缓慢又整齐地在他身前爬过,就像多年前风呼啸而过的黑夜。   他坐在冰冷的钢架上,绝望地俯视着地面,正要一脚踏出,那些看起来像蚂蚁一样小的人们忽然停下脚步,蓦地抬头,带着照片里稚嫩又青白的脸庞,鬼气森森地望向他,同时朝他伸出血色的手,拼了命地朝他抓来——   “都是你,你为什么不死!为什么不死!”   他恐怖极了,连滚带爬朝后退,却听见背后传来沉沉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他蓦然回头,那记忆里纠*缠不停的中年男人,半张脸萦绕在黑色的烟雾里,嗓音里带着绝望悲呛的调子,哀伤地问他:“你为什么要背叛我。”   而他只是沉默,沉默地抓紧衣角,一声不吭。   宛如他当年一样。   多年以来,巨大的愧疚感填满了他。   如果当年他没有出声,男人一死了之,那些照片里的人仍旧能好好活在这世界上。   他把所有的错全部归咎在自己身上,认为自己活得一塌糊涂,不仅拯救不了自己,也拯救不了其他人,最后就连中年人,他也背叛了。   容铮专注地注视着他。   “王律师,”他放低了声音,递去一杯温热的速泡咖啡,“喝点带糖的东西,能让自己好过一些。”   王亮轻声道谢,像是渴极了,仰头喝了一大口,容铮看他脸色好了一些,才接着继续说:“这么多年,你一直在忍耐,直到父母去世后,终于忍不下去,选择主动出击,这才私下建了网站。你觉得这些年,他一直在暗地里监视着你,像鬼魂一样阴魂不散,寻找机会找你报复。还有一点,你认为只有你知道他做过那些事,所以只要你一旦有所动作,他就会立刻出现,甚至不惜跳出安全区,暴露自己。”   王亮面色苍白地看着他。   “可有一点我始终想不明白。”容铮说,“当年他绝望自杀,直到遇见你,他才放弃了这个念头。你们相处愉快,不仅你把他当做避风港,他也把你当半个儿子,把对女儿的亲情,全部寄托在了你的身上。说老实话,我不明白,一个本来心怀愧疚的父亲,怎么会去伤害自己的孩子?如果他真想报复你,在自杀前威胁你或者伤害你不是更有效果吗?干嘛要沉寂了二十多年,又突然出现在你面前?”   王亮一愣:“我……”   “二十多年了,不仅罪犯在进步,我们的刑侦手段也在飞速发展,那么多地方那么多警察,难道全都是业务能力不够,没有人产生过半点怀疑吗?”   “那都是意外,他没有亲自下手,只是控制别人……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我没有疯,我精神正常的很。”王亮目眦欲裂,倏地提高音调,“你看过那些视频了,那些隐藏的拍摄者,伪装成意外的故意谋杀……我没有说谎,二十年前是,二十年后还是,你们这些警察怎么那么无能,为什么证据摆在眼前,你们还不信我!”   “因为不合常理!过去二十多年,那人算下来也快六十来岁,怎么会像年轻人一样精通网络?如果他那么懂操纵人心,那怎么连自己的女儿都拯救不了?就连你,他都无能为力,让你这么多年活在惶*恐不安的噩梦里,连像正常人交友聚会都做不到。”容铮沉下声音说,“王亮,我不是不相信你,我恰恰是相信你,相信你说的他把你当成亲人。”   王亮睁大眼睛,半晌说不出话来。   “二十多年前的那些意外,无论是巧合还是故意谋杀,现在都无处可考。”容铮下意识地压低了声音,“他本来失去孩子,十分绝望,甚至想到了死,你却突然出现了。一个缺失父母的孩子,一个缺失孩子的父亲,你们互相成了彼此的精神支柱。即便他想复仇,也不会针对你。哪个父亲会介意自己孩子做的错事?会忍心杀掉自己的孩子呢?那些丧心病狂的少数咱们暂且不提,虎毒不食子,他真心把你当亲人,只会想你好。你仔细回忆下,在你们相处的日子里,他可曾对你有过半句责骂?”   王亮双眼发红,黑青色的眼袋沉沉地挂在脸上,他脸颊两旁的肉不自然的颤*抖着,闻言一愣,喉结上下滚动一番,一股怪声从喉咙里钻出来,像是突然间哑了,沉默了半晌,嘶哑着嗓音说:“他把我当做精神支柱,我却报警……”   这一瞬间,他忽然像是明白了什么,倏地一怔,浑身克制不住地颤*抖起来:“是我,是我……我害死了他……那些只是我的臆想,所以那间房里布满灰尘,警察一无所获,因为压根就没有所谓的照片……哈哈哈……”他忽然狂笑起来,像个突然病发的疯子,坐在椅子上前俯后仰,脆弱的椅子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   四周的警察们纷纷警惕地绷紧浑身肌肉,在黑暗的角落里,好几个枪口无声无息锁定了他。   王亮终于笑够了,沉沉地吐出一口气,突然抬起手,抹了抹湿润的眼角,阴沉着眼抬头:“容队,我这么多年的心魔居然被你三言两语抹了个干干净净,我反而成了个有幻想症的精神病。你不信可以,可那些案子呢?”   他指着桌上打印出来的资料,那些死亡证明上的黑白照片,像锁在纸上的小鬼,正阴沉沉地望着他们。   “这些你无法否认,你们警察犯了大错,一次次无能放纵,生生养出了一个连环杀手。没感觉到吗?他在嘲弄你们呢?415是这样,今天也是这样,他让你们丢尽颜面。”王亮冷笑一声,“容队,现在你大可以去楼下问问,问问那些人,你们警察算什么东西!信你们,还不如去相信一个不知道姓名的法外制裁者!”   “无所谓,”容铮语气淡淡地说,“别人讨厌我,我也不会掉块肉。我的职责是抓住罪犯,我只需要明白这点,至于别人怎么看我,背后如何议论,那都和我没关系。”   王亮狠狠地瞪着他。   “王亮,你好好想一想,他要是有那么大的能耐,完全可以大摇大摆活着,何必诈死,不人不鬼地活着。”   “可这些案子……”   “案子是真,但你为什么要执着他是凶手,难不成他是凶手对你有什么好处?”舒墨忍不住又插了嘴,他略带嘲讽地翘起嘴角,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王亮的突然变脸而恼了,说话间忽然带了点隐约的火气,“那可真够不要脸的,我猜你这样做,多半是因为这样能减轻你内心的罪恶感吧?这样你就可以心安理得的觉得当年的背叛没有做错,他的死也和你毫无干系,对吗?”   “你……你胡说!”   “啧啧……你连他名字都记不得了,不对,不是记不得,是你刻意不去想,好像这样就能装作不认识的陌生人,是不是每天都在做噩梦,梦见他阴魂不散地纠*缠你。”舒墨重重地叹了口气,语带怜悯地说,“醒醒吧,别自作多情,他想死并不是因为你。是因为他没有了活下去的愿望,女儿死了,仇人也死了,他无牵无挂,活着就像噩梦,倒不如死了解脱。”   王亮狠狠地瞪着他,沉默了片刻后,忽然嗓子里发出一声拉长的哽咽,毫无征兆地号啕大哭起来。   这个年近半百的男人,一辈子活得孤苦无依,把自己弄成了苦修的和尚,撞钟似的数着天,必须得找个目标,才能装模作样撑起一身的骨气,可一旦有人戳穿了他伪装的虚张声势,他就像破了洞的气球,迅速地瘪了下去。   他上气不接下气地抽噎几声,顾不上什么大律师的形象,掏出纸巾,用力擦着眼睛鼻子,把整张脸擦得通红。   容铮伸手按住了舒墨的手,发现他的手冰冷得异常,这会儿所有人的情绪跟着王亮大喜大悲,整个房间闷热得像烤火的炉子,只有舒墨浑身冰凉。   他握住了舒墨的手,慢慢摩挲着想要传递些热量。等王亮情绪稳定后,他才开口说:“的确有个幕后人,但这个人更年轻,他懂网络,也懂年轻人的心态,很容易和人打成一片,让人忍不住想亲近他,很快就能建立亲密的联系,让人下意识放松警惕——王亮,你记忆里有这个人吗?”   王亮停止了抽噎,闻言皱了皱眉,迟疑地摇头。   “别急,慢慢想。”容铮说,“这人你肯定认识,而且很熟,否则他很难发现你建的这个非法地下网站,还借着你少年阴影恐吓威胁你。你仔细回忆下,有没有一个人,他对警察怀有极大的恨意,言语间总会带着轻视,听说过你在查的案子,还透露出兴趣,或许他还帮过你的忙。”   王亮用布满红血丝的眼睛看了容铮一眼,半晌,他犹豫地开口:“好像……有、有一个……”   这一瞬间,所有人屏住了呼吸。   容铮看向他:“是谁?”   王亮面露纠结,十指交叉,用力握紧,深深吸了一口气后,才缓缓地说:“李志。”   周鹏莫名其妙的眉头一拧:“那是谁?”   这时,舒墨却眼角一跳:“江洋的律师……”   作者有话说:又一个姓李的,   大家千万不要搞混了~   李义:八年前被郑平杀害的线人   李彬:李义儿子   李志:江洋的律师 第549章 致命的吸血伯爵(五十三)诡事   “是他。”王亮用力点了下头,抽噎一声说,“他是我的学弟,我的网站……就是托他帮的忙。”   周鹏一愣,倏地坐直,像是被人猛地打了一拳,头晕目眩地扶住额头,嗓音发颤:“老余……老余昨晚突然找我,带我去了水鬼洞附近,还给我听了很奇怪的录音,说什么江洋案有蹊跷,让我去联系朱珂阳,我这才顺藤摸瓜找到了学校……我,我一直觉得奇怪,这个稀里糊涂的老余,怎么突然间变聪明了……”   “什么乱七八糟的,”在旁做记录的刑警莫名其妙,不由小声嘀咕,“怎么又扯到余副队了?”   “不乱。”周鹏急切地说,“那个李志,江洋的律师,不仅是王亮的校友,还是老余的同学……”   “余副队?”容铮眉心一拧,迟疑地说,“难道他……”   “他不会。”周鹏拼命摇头,“他这人没那么大能耐,如果真的有小心思,就那点演技,肯定骗不了我。但就因为他废物一样,才好拿捏。那年他喝醉酒,在一个女主播面前不小心说漏嘴,导致受害人自杀……你们知道他这人说好听单纯,说难听就是蠢,那件事只要被有心人翻出来,再拿捏下,以老余的智商,很容易就被牵着鼻子走——”   容铮皱起眉,当年的事情他或多或少听说了些。余宏军酒后失言,把正在查的案子信息透露出去。那案子不大,只是牵扯到了一个明星,考虑到调查的公正性,警方特地隐去了嫌疑人身份,没想到被余宏军说漏嘴,结果这明星不仅事业全毁,还差点命都没了。   余宏军为此受了大处分,以至于年过半百还在刑侦队混个副职,被周鹏这个二十多岁的愣头青压着。   这不是多机密的事,不然初来驾到的容铮不可能知道。   局里很多人明面上客气,背地里揶揄,觉得余宏军不是东西,连副职都没资格,只配做小区里的保安。更何况余宏军平时的为人作风,实在让人觉得不是东西。   不过显然,余宏军并不像他表面那么无所谓,他可能自己都没想到,只是轻飘飘的一句话,就能把人毁得彻底,而且无论他事后如何弥补,如何去解释,都于事无补。   容铮莫名想叹气,或许余宏军内心深处一直在愧疚,他在寻找一个机会——一个能补救过去,从深渊里挽救一个人的机会,被冤枉的江洋恰好出现在了他的视野里,于是他义无反顾,甚至拉上了不怎么对付的周鹏,在直播里直接为江洋翻案,狠狠地打了淮赧市警方的脸。   所有人瞠目结舌,一度觉得余宏军是吃错药了,这样看来,原来一切都有迹可循。   在一片沉默中,舒墨缓缓吐了口气,两手撑着沙发稍微坐直了,用温和的语气问王亮:“整件事你想明白了吗?”   王亮没吭声,他捏着皱皱巴巴的纸巾,用红血丝密布的眼睛瞪着墙角一处发了霉的黑斑,脚尖不停来回踮着,坐着的姿势也来回不停换。   墙上的时钟不断发出“咯哒”“咯哒”的声响,像是在拼命追逐着他,感觉心像吹鼓的气球,马上就要胀得炸开,必须得赶紧戳个口子,把气放出来,才能喘得上气——   怎么会呢……这么多年坚信的事情怎么会是谎言呢?   如果是谎言,为什么他从来没有察觉呢?   难道真的像他们所说,只是为了减轻内心的罪恶感,所以才下意识地忽略那些肉眼可见的疑点?   周鹏长长吐了口气,和容铮对视一眼后,拿出手机把李志的名字输进去,准备给魏威发过去。在发出去的瞬间,周鹏忽然迟疑了,莫名想起廖城嘉嘱咐他的话。他心中微微一动,把消息转手发给了小张。   小张刚回到市局,气还没喘匀,就收到了周鹏发来的短信,他心累地叹了口气,转身又拿起包,认命地往外跑。   这晚上停车场的车位停满了,市局外面两条大道也挤满了车,他没办法,只好把车停在街角处的一个没有路灯的夹角,那旁边有两个半人高的大垃圾桶,冬天还好,夏天除非特殊情况,他绝对不会把车停在那里。   咦?   小张站在离车十来米远的地方,忽然停住了脚步,那辆快报废的桑塔纳的确就停在垃圾桶旁边,只是……车后的尾灯为什么还亮着?   难道他刚才走的急,忘记关了?   小张一头雾水,走的时候特地加快了步伐,可越走近,越发现,不仅是车尾灯亮着,车里的灯也亮着,可是……他从来没有在车里开灯的习惯。   黑黢黢的街角,闪烁的车灯格外亮。   小张心里七上八下,担心不会遭贼了吧,这警车被偷要是被局里人知道,那下半年的市局笑柄就成了他了。   刺鼻的馊水味从不远处渗出来,黑暗的角落里,有什么东西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像衣料在摩*擦,还有风刮过墙上的缝隙,发出女人啜泣的声响。   小张突然有些害怕,不自觉地放慢了脚步,感觉那短短几米的路变得格外的长。   一步,两步……三步,马上就要到了,小张猛地朝前跃了一步,一边笑话自己疑神疑鬼,同时无意中转头看向地面——   诡异的风声在角落里闷闷的响起,只见车窗里映出来个人影,正歪着头,偷偷地看着他。   车里的人……是谁?   这时,小张手机突兀“嘀”的一声,周鹏又发来短信,可他没看,只是缓缓地抬起头,紧接着,骇然地睁大眼睛,浑身僵硬地站在原地。   只见亮堂的架势座上,一个穿着西装的人偶,正扭着他那张扭曲扁平的脸,一眨不眨地“盯”着他,嘴角溢着古怪的笑。   小张缓缓吐出一口气,硬生生打了一个寒颤。   ……   晚上在闷热的路口,小张站在车外,脊背里榨出一身汗。一旁闻讯赶来的技侦同事正在忙里忙外,不知道是谁,突然奇怪地“咦”了声,随后起身叫了声小张:“这人偶包里有份资料,你看看。”   小张方才一阵心惊肉跳,回神后只想骂娘,谁那么缺德,居然跟警察搞恶作剧,当警车是玩具吗?   小张又气又急,心想周鹏那边还等着他的资料,要知道他半路被这种事给绊住手脚,说不准回头会怎么教训自己。   小张想着就赶紧给刘琳打电话,另外应付地朝技侦的同事点了下头:“把资料给我吧。”   技侦的同事瞄了一眼资料,有些奇怪地问:“这个人偶,怎么还有名字?”   小张手里动作一顿,抬起头来:“名字?”   “衣服上有个名牌。”技侦的同事举着手电筒,借着强光低头翻着人偶的衣服,嘟囔着说,“名字和那资料上的一样,别说,就连照片上的样子也有点像,这难不成是指一个人,这人叫做……”   小张缓缓地睁大眼睛。   “……李志,好像是个律师……等等,这有张纸——”   小张忙跑过去:“是什么?”   “剪报。”技侦的同事疑惑地打开,“旧的,前年的了。”   ……   电视台里,周鹏收到了小张发来的彩信,同时把手机公放:“刚刚的事情实在太诡异了,我还没去查,就有人把李志的资料送上门,我觉得应该比我查的详细多了。就是实在太缺德,现在的匿名线人都爱吓唬警察吗?”   小张三言两语说了车内出现人偶的事情,感到十分心有余悸,情绪极其不稳定地三句里两句带“草”,才能正常地把话题继续下去:“人偶名叫李志,和你让我找的人同名同姓。我刚粗略翻了下附带的资料,确定是同一个人。江洋的律师就是他,今年正好四十岁,不知道这个人偶代表什么意义,有点担心他会出意外,我已经让局里的人都去找他了。老大,照片我发给你了。”   他话音刚落,周鹏的手机就收到了人偶的照片,人偶和李志身高一样,都是一米七五,穿着的西装恰好和李志上庭的西装一模一样,几乎是以假乱真地1:1的比例把李志复制了下来。   周鹏仔细看了人偶几眼,接着,他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脸色有些苍白,他深吸了口气,问小张:“你让小陶看下,衣服上有没有汗渍的痕迹。”   “没有,”小张几乎是瞬间就回答了,“我们检查过,衣服是新的,人偶也没有外伤,应该只是充当个送资料的作用。”   周鹏轻轻地松了口气,仔细看了看人偶的照片:“得快点把李志找到。”   “小张。”容铮拿过手机,问,“李志的家庭情况怎么样?”   小张立刻说:“我正要说这个,李志他父母健在,有个姐姐,一个弟弟,只是都在国外。他家不是一般有钱,是做珠宝生意的,据说有好几个海岛专门产珠。我看了资料里的信息,李志除了做律师外,还是好几家外贸公司的股东。感觉就像律师只是业余爱好,人家正职是亿万富翁。”   在旁的王亮一脸不可置信:“我和他认识那么多年了,从没听他说过啊。”   容铮手指撑着下巴:“看来很低调,你们平时私下聊得多吗?”   王亮黯然地摇头:“我,我不太能和人打交道。”   “但你比较信任他,大学学弟,又是同行。”容铮想了想,“他这人不缺钱,也不在乎名声,为人比较大方,的确是让人容易信任的类型,所以你私下给他提过你在查的案子,就像你之前和我们说的那些……话?”   ……那些糊弄的话。   王亮一言难尽地点点头:“我一个人实在太难,就拿想让人帮助为由,给好几个同事说过……毕竟大多数人听的第一印象我是不是疯了,而不是这里面会不会有蹊跷。” 第550章 致命的吸血伯爵(五十四)   同事们乍闻这种带都市传说的阴谋论,只觉得猎奇又无聊,大多数敷衍下,剩下的人也没多上心,都表示不愿意参与,可帮点小忙倒是无所谓。   王亮原本就不精于和人打交道,同事是唯一接触较多的人,长久合作隐性地建立了信任关系,下意识地会对愿意帮忙的人放下芥蒂。   李志长久以来表现得与世无争,还常热心帮助别人,王亮有困难自然会想到他。   “我从没怀疑过他,他是那种传统意义的老好人,年轻人说的圣母,同情心泛滥过头。像法律援助,成名的律师都不会碰,除非是社会影响很大,有助于增长名气的,一般的小案子都是交给新人,让他们积累经验。只有老李,说什么人命不分三六九等,没钱的也有申辩的权力。   “我听人说起个事,老李以前碰见过一个案子,被告抢劫杀*人强*奸,十恶不赦,可他家庭极度困难,父母重病瘫痪,老婆是买的,早就跑了,儿子才三岁。这人后来活该入狱,判了死刑。可他留下的父母儿子,也活不成了,是老李请了护工,还专门给孩子虚构了个当兵的父亲,这一做就是五年,直到现在……你看,他就是这种人,谁也想不到,他有一天会害人,更别说伤害无辜……”   王亮艰难地寻找记忆里的李志,发现和警察口中的李志相差甚远。   他记得有次问李志——你干嘛去帮那些杀*人犯的家人,吃力不讨好,没钱不说,还倒贴钱。那些人渣你管他们死活?   李志当时神情淡淡地回他,罪犯的确不可饶恕,但他们家人是无罪的,不该受到牵连。   怎么会是他呢?   怎么可能是他呢?   可仔细一想,却处处都是漏洞——只做法律援助的律师,哪里有闲钱去做慈善,怎么穿得起私定,能有令人咋舌的关系网。   王亮缓缓抬起头,眼神呆滞茫然地望向窗外,万里无云的夜色挂着清亮的圆月,正如多年前的夜色。   那些日子,王亮整夜整夜失眠,偶尔睡着,全是噩梦。   噩梦里是十五岁那年,他在黑暗里踏入天台,中年男人骇然地望着他,绝望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希望的光。   又梦见昏暗的杂物室,那些死不瞑目的学生狰狞又愤恨地瞪着他。   警察涌入屋内,自己蜷缩成一团,战战兢兢地落在后面,中年男人失望地看着他,眼中是从未见过的冰冷漠视。   后来,只有加倍加倍的学习工作,才能把阴魂不散的梦魇丢在脑后。   一刻都不敢休息,没事的时候自己翻阅案件,看见第一起案件时候,冷汗和热汗一起冒了出来。他恐惧又兴奋,浑身发起抖来,感受到直达骨髓的战栗,好似苦闷单调的人生开了一朵小小的白*花。   他还活着!还在作案!   中年男人死而复生,强大的令人心窒,他激动地疯狂追逐,又深夜惊醒,总觉得深夜里,有个人影在床脚沉默地看着他,角落的黑暗里都隐伏着阴森的眼睛。   这一查就是十几年,他感觉自己在死去活来的边缘反反复复。那朵孱弱的白*花开始止不住的腐败,他的精神开始不济,疲惫,病痛,孤独……就要支撑不下去,紧接着,收到了父母死亡的消息。   那一瞬间,他悲痛之余又极度兴奋,似乎以前一直做着梦,如今被现实催逼着醒来,不能坐以待毙,要放手最后一搏。   李志和他认识了十几年,从大学本科,到出国留学,再到参加工作,就算不是亲密好友,也是熟悉的人。   长期无私做慈善,所有人口中的老好人,谁有困难都会伸手帮一把,从不嚼人舌根,还为人大方,自然谁都把他当可以交心的朋友。   王亮那时候孤僻,好胜心强,又难以同人敞开心扉,李志恰好有耐心,还不争不抢,学识也渊博,在王亮遇见困境的时候,会不动声色的在背后帮一把。   李志是没有刺的,他像一泉温水,柔*软不带锋芒。   那大概是一次工作聚餐,所有人喝得半醉的时候,开始纷纷谈论起手里的案子,有猎奇的,有恐怖的,有灵异的……王亮没有多想,提起了调查多年的案子,期冀能有人无意间提供线索,没人在意也无所谓,就当他无聊说的鬼故事。   再后来,他起了请君入瓮的想法,知道李志人脉广,托他找个熟悉网络的人。   没多久,网站建立了起来,第一次恶作剧导致死亡的视频出现,接着,第二次,第三次……直到他自己都数不清了……   对了,李志还有回和他闲聊,加班太晚,彼此都有些精神不济,他像是喝醉了酒,那些话都像是梦中的呓语,也不知道是真是假——   “你知道吗?好人并没有好报的。”   “这个世界没有公平而言,那些死者,平白无故受到侵害,要么毁了一辈子,要么直接没了命。可罪犯呢,花着纳税人的钱,好好的住在监狱里,吃的白白胖胖,还可以学门手艺,等出狱后换个身份从头开始。还不像你我累死累活。”   “养出罪犯的家庭都有罪,没有罪犯是天生的,都怪他们的家人,子不教父之过,凭什么他们的家人能逍遥法外,还敢在媒体面前大言不惭,为罪犯洗脱开解。简直是够不要脸!”   “法律啊……疑罪从无,要确凿的证据。没有证据,嫌疑人可以大摇大摆跑到受害人亲属面前大放厥词,任意羞辱受害人,践踏他们自尊。毕竟没有哪条法律表示,骂人也可以入刑的。法律嘛,对于无赖就是最没用的东西。对了,还有未成年人和精神病呢,法律算什么狗屁玩意!”   “新闻已经落寞了,什么人民的喉舌,内容瞎编乱造,只追求流量和点击,颠倒黑白,为钱权服务,总是塞无脑的综艺和言情剧。他们想把人脑变得麻木,没有自辨能力,他们说是什么就是什么!不能这样,总要有人揭穿他们的真面目,总会有人的……”   “我们都讨厌警察,无能又腐败的团体,只会没脑子断案,该抓的人却死活抓不住,他们胆子小的要命,其实和普通老百姓没区别,都是拿着俸禄过一天是一天,稍微麻烦点的案子就抛之脑后,看似证据链齐全,就不会去深入调查。”   “你不是私下查了很多案子吗?只要是意外,警察就不愿意往下查了,你以为他们是忙吗?他们是嫌麻烦,是担心真的出错,怕丢脸,怕追责,怕手里的金饭碗没了。”   “你真的想调查到底吗?”   “你有那个勇气吗?”   “那我就等着看了,看你能做到什么地步,能不能打那群人的脸,我会等着,等着,一直等着……”   王亮内心一阵苍凉,双眼无神地望着头顶的灯。刺眼的光晃花了他的眼睛,却带不来一丁点的暖意,像冰块敷,冷水浇,冷得他牙齿直打寒颤,浑身犯哆嗦。   他觉得自己无意间闯入了一片黑暗。浑身赤条条地躺在地上,身体僵硬,皮肤透着青色的白,面无表情地仰面朝天躺在地上。四周黑暗里闪烁着无数的光,是手机上的闪光灯,是摄影机闪烁的指示灯,是无数双眼睛。   他们看着,不停看着……   他毫无所觉,仿佛成了一具快要腐坏的尸体。   王亮咽了口唾沫:“去年年底,我参加年会,回家的时候,已经是凌晨三点快到四点了。当时喝了不少酒,回家的路都走得摇摇晃晃。我记得特别清楚,上楼的时候,总觉得有什么人在看我。那时候我长期处于死亡的恐惧下,总幻想幕后黑手会要我的命,尤其是在空无一人的深夜,这种恐惧感变得更加强烈。   “极端恐惧之下,我拼命地按着电梯,又因为头晕目眩,总觉得按的楼层不对。结果电梯开了,果然发现停在了十六楼,可我住在二十一楼。大概真是喝多了,我莫名想到了爬楼梯。一开始在楼道里,我只听见自己的脚步声,可不知道什么时候,那脚步声竟然多了。”   他嗓音开始微弱发颤:“那时候是凌晨四点过,又是快二十楼了,谁会没事半夜爬楼呢?更诡异的是,我走一步,那人就跟着走一步,如果我停下,他就停下。我一下就明白了,这是有人在跟踪我!我瞬间吓得浑身血液猛地朝脑门充,酒也瞬间醒了,总觉得尾随我的那人不怀好意,是来索我命的,我疯狂地跑起来,简直是用尽我这辈子最大的力气,一口气跑回了家。回到家我还怕他会进来,赶紧搬来椅子把门堵住。就在我把椅子抵着门放下的时候,无意间瞥见门眼闪烁了下,那一瞬间,我脑袋‘嗡’的一下,猛然间意识到,刚才有人正在试图透过猫眼看屋子里的动静。”   王亮深吸一口气,抬手撑住额头,抵着眉心,用力摁了摁:“我吓得完全僵住了,手脚定在原地,大脑一片空白。以前幕后人都是我的想象,包括后来他通过网站留视频联系我,我也从没有过实体感。我从没想过,有一天,真的会被跟踪,他真的会这么近距离接触我。人在极端恐惧下,除了不能动弹,就是浑身感官变得极度敏*感。我听见门外那人的动静,他刻意放慢动作,一会看猫眼,一会转动门把试图打开锁。   “过了一阵,大概五六分钟,我终于冷静下来。这时候我特意看了眼时间,发现时间是凌晨四点十一分。这个时候,门外已经没什么动静了,我以为他已经走了,特意把耳朵贴在门上。就在我放下心,以为人不在的时候,我突然听见有什么东西摩*擦着地面的声音,于是我也跟着低头往地面看,就看见,就看见一张纸,正顺着门缝朝屋里慢慢塞进来。”   “我头皮轰一下炸了起来,什么也不敢做,就保持原来的姿势一动也不敢动,想装作人不在,可那纸塞进来,我又忍不住想看。这一看,我就更是吓得差点叫出来,因为那纸上写着——‘我知道你就在门口’。我全身发麻,不知所措,心想难道他能看见我在屋里?我拼命咬着拳头,不敢出声。这时候那人又把纸收回去,过了一会,又重新塞了进来,他问我——‘视频有趣吗?’。然后,我听见他轻轻敲响了门,带着节奏,‘咚咚——咚咚——咚咚——咚’,接着,脚步声又响起,他终于走了。   “我脑袋里浑浑噩噩,手脚冻僵一样,站在原地,始终不敢动。我不知道站了过了多久,直到腿酸得发疼,太阳升起来,我才感到重新活了过来。”   王亮脸色发白,两鬓不断冒着冷汗,尽管半年过去了,提起当时的事,还是一脸的心有余悸,不停用手揉搓着发黄的衣领。   “那之后,我不敢回家,每天都到宾馆去住,还不敢只去一个,每天换不同的宾馆,但是没用,每天晚上凌晨四点二十左右,门外就会响起敲门声,和之前那个节奏一模一样。”   容铮眼皮一跳——四点二十。   他扭过头和舒墨无声地对视一眼。去年年底,市局接到诡异报案,有名叫顾梵的受害人每天凌晨4:20能听见门外传来婴儿哭叫声。   除此之外,人民路中学的学生在玩的白豚游戏也是每天凌晨4:20发布任务。   还有灭门案的受害人,也是罪犯帮凶的叶天,也是每天4:20在网上接受幕后真凶的洗脑。   而至今,叶天依然失踪。   舒墨抿了下嘴,抬眼看向王亮:“所以,他就是以这种方式恐吓你,让你长久处于恐惧之下,慢慢精神崩溃,最后任他摆布?”   “是。”王亮边扯领口,边点头,点头点到一半,他好像突然意识到什么,猛地推开椅子站起来,紧张地问,“会不会,他在我身上放了什么定位器或者窃*听器?”   “窃*听器应该不会,那东西挺显眼,你又是律师,比较警觉,不可能半年都发现不了。”舒墨半眯起眼在王亮身上扫了个来回,突然说,“王律师,你不介意把手机给我们检查吧。”   这时候王亮不敢拿樵,连忙低头翻包,迫不及待地把手机递给舒墨。   舒墨拿过手机没着急动,也从自己兜里掏出个银色智能手机,看起来挺老旧,像08年左右能砸核桃的老款。   容铮疑惑地看向他,像是想问,这是什么?   舒墨却微微偏头避开了他的视线,轻轻咳嗽一声,拿着银色手机靠近王亮的手机摆弄了两下。   接着,那银色手机“嘀”的一声,屏幕上出现红色的警示标志,并闪烁出现“不匹配”三个字。   在旁一心三用的多米瞬间来了精神:“监听软件,居然还是军用的,舒哥,你哪里弄来的?”   舒墨干笑:“从朋友那里弄来的。”   周鹏顿时倒抽一口凉气:“舒墨,你搞这东西干嘛,监t听我们吗?”   舒墨鄙夷地看他一眼:“我对你们可没兴趣。”   周鹏脱口而出:“那你对谁有兴趣?”   这时,室内一静,仿佛周鹏问了个二缺问题,所有人都目光一致地看向容铮。   容铮面无表情,动作却有些僵硬,下意识地瞥向手边的手机。   舒墨:“……”   周鹏细思极恐:“和你谈恋爱,也太可怕了。”   多米这时候后知后觉,看了一眼容铮,又看了一眼舒墨,感叹道:“爱情可让人疯狂。”   周鹏在他旁边点头,还盯着容铮看了一眼,小声嘀咕:“你们老大看着不像能出*轨的,难道知人知面不知心?”   容铮:“……”   这是什么黑口大锅。   舒墨捏紧了拳头,磨着牙忍了忍,才好不容易冷静下来,一字一顿地说:“我,没,有!”   刚才的恐怖气氛此时已经荡然无存,舒墨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和这群脑残沟通,只能顶着所有人诡异的目光,艰难地对不明所以的王亮笑了一下解释道:“这个手机,可以给任何手机植入监听软件。现在显示不匹配,意思是你的手机里早就植入了相同软件,所以李志能监听你的通话,还可以查看你的阅览记录,同时获取你的GPS。”   王亮脸色瞬间变得更加难看。   舒墨正色问:“那之后呢,他给你下了什么指令?李彬你又是怎么认识的?”   “他从门缝里给我塞纸条,说……说不想死,就按着他说的做。”王亮扶着木质的扶手,缓缓坐下,疲惫不堪地闭上眼,“那个孩子……李彬,让我给他提供住处还有生活费,其他的就是运营我的网站,多分出了一个论坛,就是你们看见的,完全无审核的匿名论坛。”   周鹏追问:“孩子住哪里?“   “宾馆,就在我律所对面那个五星级,608,我包了月。”   周鹏忙拿出手机发短信,让附近的同事去一趟。   容铮抬眼:“四月的时候,他们有让你做什么?”   “你想问的是415割喉案吧?具体我没参与,但是……”王亮嗫嚅了一下,低声说,“叫做江洋的那小孩,我见过——”   多米一下睁大了眼睛。   “就在我给那孩子开房不久后,他就隔三差五带同学回去,就是那个叫做江洋的小孩。他们相处挺愉快的,经常一起打游戏,我有次给李彬送吃的,还看见他教江洋作业,我一直以为他们是好朋友……”   “这么坑人的朋友,不要也罢。”做纪录的刑警在旁边说,“李彬和李志,他们有亲戚关系吗?”   “没有。”手机里的小张说,“八竿子打不着的关系,就巧合的同姓。”   王亮几乎早忘了小张的存在,被他乍一出来的声音吓了一跳,顿了顿,才继续接着说:“后来,你们都知道了,他们策划了415割喉案嫁祸给江洋,之后又让我找关系设法参加今天的直播节目,然后和伪装成R的来电者,也就是李彬做戏,透露江洋被冤枉的事实,目的……目的就是抹黑警方,给李彬的父亲平反……然后,就在刚才,他又给我最后一张纸条……”   “什么?”   “他让我‘跳楼,赎罪’。”   周鹏不可置信,半眯着眼冷笑:“他让你跳楼你就去跳?怎么那么听话。”   “你活在我的生活里就明白了,没有家人,没有朋友,惶*惶不可终日,每天睁眼就觉得到了生命尽头,活着毫无意义,还间接害死了那么多人。”王亮捂住眼,哑声说,“我根本不敢闭眼,闭上眼就觉得那些人变成鬼魂来找我,对于我这种人,其实死反而是解脱……”   “而且长达半年的时间里,你一直在被他洗脑,遵守他的命令,精神濒临崩溃。你心里明白最后的任务是死亡,所以接到任务的时候,不是害怕,而是松了口气——这终于是最后一次了。”舒墨一摊手,“所以,王律师,是不是该感谢我,幸好我无所事事,跑去天台拉了你一把。”   容铮闻言,脸色阴沉地看了他一眼,随后心累地一撑额头,转问:“李志为什么要这么做?他讨厌警察?还是为李彬他们打抱不平……总要有个理由。”   这时,沉默许久的小张终于出声:“那个,容队,老大,我们在人偶的衣服里,还发现了一张旧报纸剪报。”   容铮一顿:“什么?”   “前年六月,有个女孩跳楼自杀,巧合的是——”   容铮抬起头。   “那个女孩,好像也穿着蓝色的吊带裙。”   周鹏本来半眯着的眼睛,一下睁大了。   作者有话说:裙子的碎花设定改了,这真是撞上了,写的时候没想太多,我小时候有条非常喜欢的蓝色碎花吊带裙子,这想起来才写,有老照片可作证。 第551章 致命的吸血伯爵(五十五)自杀少女   “那什么,找到报道的记者了,他正好就在去电视台路上,先挂了,回头见!”   小张气喘吁吁跑了几步碰巧遇见了送资料的刘琳,来不及相互之间交个底,就直接拉着她上了车。   自媒体时代来临,传统纸媒几乎于消亡,无人问津的淮赧晚报已经停刊,原先报社里的记者要么转行,要么投入了自媒体行业。当年跑新闻的小记者如今自己开了工作室,不过还处于艰难的创业期,为了跑第一手新闻得亲力亲为。   今天整个淮赧市到处都是新闻热点,他自然也跟着警察满城跑。在警方联系到他的时候,他的车正好在去往电视台的路上,接到电话的时候,答应把车停半路,等着他们。   在车上,小张简单交代了下了解到的情况,刘琳瞠目结舌半晌:“这得是有多大仇多大怨啊?”   小张把放在证物袋里的剪报递给她。两年前的旧报纸,不仅发黄,还皱皱巴巴,刘琳本来有些茫然,看完后心里有些说不出来的不是滋味。   不是内容有多详细,仅仅是简短的两行文字,述说的却是一个人的死亡。里面写了两年前的暑假,一个女孩跳楼身亡,校方认为这孩子考试成绩不佳,担心被家长责骂,这才一时想不开。   死亡实在太轻了,跟片羽毛似的,不需要大多文字赘述,最后调查结果也模糊不清,反而是旁边占了半个框的照片格外打眼。   十五六岁的花季少女,并不阴沉叛逆,图片上的脸还带着幼嫩的婴儿肥,却已经能看出美人的痕迹。她穿着稍微有些显大的校服,拉着操场上的栏杆,腼腆地朝镜头笑,乍一看像时尚杂志上的少女模特,实在难以把死亡和她划上关系。   小张在沉闷的车内把窗户开了条缝,风灌进来的时候,刘琳叹了口气:“有时候我真特烦这些记者,不报道凶手的体貌特征,反而是把受害人的信息扒得一清二楚。要是受害人漂亮,那就更完蛋了,这些记者会恨不得把照片贴满整个版面,全世界都知道被害人什么模样,有些贱人还会成品头论足。这真的太没人性了,要是我是家长,那得多难受啊。”   这时,小张踩住刹车,一边打方向盘,一边情真意切地点头:“我和你感同身受,但见到对方,别表现太明显,毕竟我们求人办事,还要知道这女孩和李志的关系。你看,就是前面那辆车,那记者叫什么来着?……哦,叫做陈俊然。”   接近零点路上已经没什么人,约好的地点旁有家24小时便利店,陈俊然就拿了杯咖啡坐在里面,他团队的人为赶新闻早就走了。而陈俊然常和陌生人打交道,见警察也不怕生,知道他们同路,寒暄了一下就自来熟地上了他们的车。   和所有一线记者一样,陈俊然工作起来起早贪黑,没时间打整自己,看起来像只营养不良的猴,又黑又瘦,消瘦冒尖的下巴挂着圈邋遢的胡茬,虽然没有抽烟,但身上总有股浓厚的烟味,眼睛下的黑眼圈几乎要和夜色融合一起。   坐在警车里面,他对着两个警察他也不紧张,把杯底最后一点咖啡喝完,就直入主题地问:“两位,有什么要问的,这么急?”   “事情的确急,我就不绕圈子了。”小张一点头,把手里的剪报递给他,“关于这个新闻,你还记得吗?”   陈俊然对准灯,仔细地看了两遍,刚开始有些茫然,在目光触碰到女孩图片的时候,本来茫然的瞳孔快速地缩了一下,缓缓点了下头:“有印象……但记不太清,毕竟……有好几年了吧。”   “就在前年,六月,刚好高考完不久,”刘琳在旁边小声提醒,“我看你这个主题,应该是报道学生的考试压力。”   陈俊然抱起手臂,眯着眼睛回忆半晌,突然想起什么,从裤兜里摸出手机,对着聊天记录翻了一阵:“对,我查到了,就在高考后,那段时间我们主编要我们做个关于高考的专题,我分到了所高中——市六中……我记起来了,那天我是约好年级主任采访,结果正好听说了那女孩跳楼的事情,我就顺道跟着去了。”   小张默不作声的把学校发给同事,旁边刘琳问:“能和我们说说当时的具体情况吗?”   “当然,不过我能抽根烟吗?”陈俊然得到肯定答复,迫不及待把烟点上,借着尼古丁发苦的味道,终于把不济的精神稍微提溜了点起来,才不好意思地笑了下说,“今天跑一天,有点吃不消,总觉得自己有天不是猝死,就是死在肺癌……唉,以前在报社要轻松得多,哪里用这么拼命,只要你能拿出报道交差就行——我那时候其实也没想写另外的报道,就是有点‘瞧稀奇’的意思,跟着主任去了,可后来看那女孩太漂亮,跟个小明星似的,觉得死了太可惜,得让她物尽其用。”   刘琳和小张刚才私下吐槽过,这又听见对方用直白的话调侃死者,顿时心里止不住的恶心。但为了尽快得到想要的信息,不得不忍着,刘琳捏着录音笔的手指都要攥得发白了。   “我们去的时候,警察已经封锁现场了,本来我进不去,但警察以为我是学校的人,没有多问,就让我进去了……我从没见过死人,去的时候还做了很多心里建设,可看见那死者的时候,除了刚开始的震惊,到后来也不怎么害怕——那女孩死的并不难看,穿着条吊带裙,头发散在四周,远远看过去,就像睡着了。”   陈俊然重重叹了口气,惋惜地说:“你们说,那么漂亮的女孩,得多想不开才会想到自杀?我回去灵感爆棚,洋洋洒洒写了一万字,结果发给主编,被主编打了回来。后来删删改改,就剩下这么点。没办法,最后只能加上照片,希望这样能吸引一些,但是没什么用,总归是没人看的,那期报纸卖的依旧惨不忍睹。”   警方最怕说话支支吾吾,尤其是说两句藏半句,还有一句话掺了假,难得遇见这种知无不言,还特别加几句的话唠,本来应该高兴,可无论是刘琳,还是小张,都有马上打他一顿的冲动。   刘琳强忍着动手的冲动,问:“当时学校和家长是什么反应?原因真和你报道写的一样,是因为没考好自杀?”   “家长我就见到一个女人,估计是孩子妈,哭得歇斯底里,说孩子不可能自杀,要警方按照刑案去调查。但学校那边却坚持是自杀,认为是孩子没考好,又回家被家长骂,一时想不开。反正他们各执一词,闹了好一阵。本来刚开始很多人支持家长,因为这女孩性格很好,不像是那种会为了成绩寻死觅活的人,坚信这里面另有隐情。但后来不知道怎么,有人说那个孩子的妈是想利用孩子的死敲诈学校。后来这说法越来越多,每次孩子家长去学校讨要说法,都会被学生们骂出去……”   “学生?”   “嗯,就是学生,还有学生家长——其实我之前采访过那女孩的同学,她不仅人好看,人缘关系也很好,同学们都挺唏嘘,认为她不像会自杀的人,还有的打抱不平,说她的死不简单,里面有猫腻。也不知道怎么了,后来全开始责备起那家长来,说他们忙工作,疏忽了女孩的日常教育。我当时去采访的时候,就正好撞见。就在大门口,那母亲想找学校领导讨说法,哭得快要撅过去,看起来特别可怜,但学生们全部堵在门口,跟堵墙似的,死活不让她进去。”陈俊然说到这里,顿了顿,揉了一把脸,“这件事我现在回忆起来,都觉得挺没……人性的,单独一两个我还能理解,可所有学生……实在是诡异得让人觉得慎得慌。不知道该怎么形容,反正那天之后,我心里不舒服了好几天。”   小张问:“你就没有去调查吗?”   “没有,那时候我主编已经明确说,这条新闻影响太大,让我放手,我又从警方那里拿到了调查报道,确认死者是自己坠楼死亡,就简单写了报道发了。喏,就是你们现在看到的这张。”   小张和刘琳对视一眼,影响太大,怕是学校和家长们担心学校的升学率,私下对报社施压。已经是处于风雨飘零状态的报社,自然没了能和人抗衡的能力,只能乖乖听话。   “对了,”陈俊然迟疑地开口,“我刚刚翻聊天记录,发现当时群里有人八卦了那女孩的死,不知道能不能帮你们。”   小张连忙追问:“是什么?”   “都是臆想,没根没据,你们听听就好。”陈俊然说,“我当时去撞见那一幕,内心十分震撼,下意识拿出手机录像,并发在了工作群里。我们工作群有专门跑刑事案件的,他说,这学生里面肯定有领头羊——如果不按照他们说的做,就会在学校里受到排挤,所以才会那么反常。很多人觉得这女孩的死,貌似和校园暴力有关系。” 第552章 致命的吸血伯爵(五十六)意外?谋杀!   这时,车窗外飞快开过几辆车,陈俊然余光瞥见,顿时神色有些紧,难耐地扯了下领口,搓着手心说:“我具体了解就这些,警官你们还有什么要问的,能不能稍微开快点。”   开过去的几辆车都贴有传媒标志,全是争分夺秒想要抢新闻的同行,小张和刘琳看在眼里心照不宣,踩住了油门,对陈俊然说:“你同事不都过去了吗?再怎么也比他们快吧,我们也不会耽误你太多时间,就这路上一会儿,大家互相理解一下。”   陈俊然笑笑:“理解,我一直在配合。”   刘琳扭头从后座拿了瓶水递给他,盯着他眼睛下的黑眼圈,耐心地说:“我们时间也很紧张,谢谢你配合,我们会尽快把你送过去,就再耐心回答我几个问题——我看了下报道时间,女孩跳楼的日期是6月26日?”   “是。”陈俊然接过水道了声谢,这次丝毫没有迟疑,立刻给了回答,“就在高考成绩出来后第二天,我去学校的时候,还有很多同学在询问高考志愿,这个我记得很清楚。”   “之后你还见过那孩子的家属吗?除了她妈妈以外的家属?”   “嗯……还有两个老人,好像是孩子外婆外公。就在我撞上她们被学生堵在校门外那次,印象挺深,那个老婆婆直接跪下了,求那些学生让开个道。有个看不下去的出租车司机问那些学生,你们家没有老人吗,你们忍心看自家老人家跪在外面吗?有个男学生挺冷漠地回他,那是外婆,又不是奶奶,都不是一家人……”   小张连忙打断他:“那孩子爸爸呢?爷爷奶奶没出现吗?”   “没有,这个说来也挺奇怪的。”陈俊然说,“那孩子父亲一方家长从没出现过,我当时心里还犯嘀咕,就算离婚,孩子都死了,怎么男方都没出现过?我就随口问了一下老师,结果老师告诉我,这孩子的父亲就从来没见过,估计是死了。事情想起来也挺唏嘘的,单亲母亲不容易,那么大一个孩子说没了就没了,这心里得有多难受啊。”   再大的悲伤感慨,经过两年的时间磋磨,也实在剩不下多少。刘琳内心颇感沉重的叹了口气,从包里摸出手机,把李志的照片调出来,指着他的模样问:“你见过这个人吗?”   陈俊然接过手机,左手抵着下巴,仔细端详了番,凝神回忆了半晌,他摇摇头:“对不起,真记不得了,太久了。”   这两年做记者的,手里接触的新闻,没有上千,也有好几百了。除非特别轰动的新闻,一般的小报道也记不得多少,像这种起不了多大波澜的自杀案子,实在留不下多少印象。   刘琳突然不是滋味地想,如果不是女孩长得实在漂亮,可能连刚才那点记忆,也要丢失了。   陈俊然看着照片,又扭头看看剪报,瞳孔倏地一缩,忽然回过点味来:“这人是不是犯案了,还和这个女孩有关?”   小张和刘琳同时一愣。   陈俊然激动道:“下午有内部消息,说是有好几个学生死了……”   “等等,”刘琳忙打断他:“你哪里来的内部消息!”   “那不重要!”陈俊然仿佛瞬间明白了前因后果,眼睛都亮了起来,压低声音问:“是复仇吧?你们问我孩子的爸,又给我看这个照片,难不成这个男的知道了女儿死亡真相,找那些学生复仇!”   陈俊然不愧是记者,仅仅几个问话自然脑补出一则热点新闻,关键正好和真相莫名地重合了。   车里冷气开得很足,可小张和刘琳都瞬间出了一身汗,直觉这消息要被记者报道出去,他们回去就要吃瓜落,刘琳一时呆住,愣是不知道该如何回下句。   反而是小张很快镇定下来,毕竟工作时间久一些。他平时看起来是个好说话的老实人,可审讯的时候板着脸,看起来莫名很不好惹,很能唬人。于是他沉默地抬头,就着后车镜严肃地和陈俊然对视了一眼,目光锐利得逼人。   陈俊然喉头一紧,下意识地放下了手机,他赔笑着说:“放心,我知道规矩,不该报道的,不会乱发。再说了,我除了是记者,也是有道德良知的公民,不会为了那点流量,让犯罪分子逃脱制裁!”   小张没吭声,显然不信,只是冷冷地看着他。   陈俊然顿时有些尴尬,坐在警车里感觉如坐针垫,手里捏着矿泉水瓶,“嘎啦嘎啦”一阵乱响,突然,他好像想起什么,抬起巴掌用力拍在脑门上:“对了,有个事,不知道对你们有没有用。”   刘琳问:“什么?”   “去年年底的时候,我接到过一个奇怪的电话,那时候很晚,我正在蹲一个明星,有点犯困,那个电话打来的时候,我瞬间吓醒了——因为是那一个哭声。”   小张和刘琳无声对视了一眼。   “大半夜的,突然听见女人哭声,把我吓得够呛,以为是恶作剧,就把电话挂了,可隔了大概三四分钟,电话又来了……对了,我还录下来了。”   说着他把手机拿出来,翻了一阵,从里面调出音频,不等出个声,就直接播放了起来。   一阵女人的哭声瞬间在车内炸开,就像恐怖片里经典的半夜哭声,刘琳身子往后一仰,差点摔下车去。   她手臂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有些生气地埋怨:“你怎么……”   突然,她话语一滞,听见那哭声里掺杂着另一个声音——居然有个男人在哭。   那是一种捂着嘴,拼命在压抑的哭声,过了好一会儿,录音里女人的哭声慢慢停了,那男人深吸了口气,有些虚弱地用沙哑的嗓音问:“有意思吗?”   “好玩吗?”   “你还要不要听,还有好多……”   录音里的陈俊然有些生气地问:“你是谁?恶作剧吗?”   那男人突然笑了起来,联系到之前压抑的哭声,能感觉到说不出来的毛骨悚然,他笑了一阵,突然冷声说:“你会受到应有的报应的。”   “报应?”那时的陈俊然有些莫名其妙,下意识地回怼,“你是不是有病,有病就快去治!”   那男人咬着牙:“你收受好处费,发布不实报道,歪曲事实真相,抹黑受害人,让一个破碎的家庭再次进入泥潭,你该死……”   “靠!”陈俊然没好气地打断他:“我收什么好处了,一穷二白的大光棍,就是个底下跑腿的,你要威胁去找我领导去……真是的,我起早贪黑,还没加班费,人都要过劳死了,还要半夜收你骚扰。滚滚滚!”   说完,不等对方回话,他迫不及待地挂断了电话。   陈俊然有些遗憾地摇头:“那时候以为是那明星的团队有人故意搞事,没想太多,我就直接挂了,这下你们突然提起,我才想起来……会不会和你们手里的案子有关系?”   小张迟疑地说:“去年年底,应该没有关系……”   刘琳却不知想到什么,脸色一白,抽了口气:“你……你有你领导的电话吗?”   陈俊然一愣,脸上的血色骤然褪*去。   就在这时,刚接到调查学校指令的同事把电话打回到了小张的手机上,小张手一抖,赶紧接起了电话。   “小张,我刚找到了六中校长,也赶巧了,这位校长下午的时候因为酒驾被抓进了看守所里。他告诉我们,两年前的确有个女孩跳楼死了,她叫做詹莹佳,15岁,高一,6月27日,从学校旁的一栋商务酒楼坠楼,事故报告是自杀,但我在现场照片发现了点问题。”   小张连忙追问:“什么问题?”   “炮竹。”同事语速飞快地说,“那一片有炮竹燃放的痕迹,我还看了尸检照片,不够详细——像左手手臂,右脸后面的头发,胸部都没有拍摄。所以我打电话询问了法医,那法医向我保证,他手底下的所有尸检照片都是完整的,绝不可能漏掉身体的任何部位,尤其是四肢和胸部……可我询问档案室,他们确认过存档目录,资料没有缺失。”   说到这里,电话那头的同事突兀地一顿,忽然刻意地压低了声音:“小张,你懂我的意思吗?”   小张深吸了口气——有人把尸检报告上的照片拿走了。   系统内,所有的案件资料都有严格的程序,任何人要借出都需要登记,在册收回的时候,档案处的工作人员还会根据档案目录,严格对照收回的资料,以免发生资料遗失、盗取的可能性。也就是说,这份“缺斤少两”的资料,是在放入档案室前,就被人拿走了一部分。   “现场有问题,尸检报告也有问题,我感觉这所谓的自杀里有猫腻,就去问了这个校长。”   小张神情一紧:“他怎么说?”   “关于那个校长,我先跟你说另一个事。”同事说,“他下午喝醉酒,直接把车开进了看守所,看起来像是醉得不省人事,自投罗网来了,可我和他谈话,他思维依旧很清晰,而且在我提起两年前的自杀案的时候,瞬间能想起受害人的名字、年龄。”   “他是故意犯事被抓的。”   “没错,他很害怕,几乎没费什么功夫,就跟我撂了。这校长告诉我,当年那女孩不是死于自杀,不过也不是故意,属于意外。那天下午,几个学生约着爬上了顶楼放烟花,那顶楼没有安防护栏,几个孩子作死,比谁大胆,跑到边上坐下。   “那个女孩詹莹佳,那段时间非常难,好像是因为贴吧评选校园女神,她的票数在榜首,不久后学校里就产生一种流言,说她和很多人睡过觉。说的有模有样的,什么在五星级酒店门口,看见过她和一个西装大叔走在一起。学校里调皮点的男生就故意问她,睡一次要多少钱。从那以后,詹莹佳在学校就被孤立了,一开始是女生孤立她,后来有男生和她在一起,就会被人怀疑,是不是和她睡过,久而久之,男生也不敢接触她了。所以那天有人主动邀请她,她就去了,甚至敢坐在天台边上。”   小张说不出来心里什么滋味,感觉冷气从齿缝里钻了进去,吸了口刺骨的凉气。   “他们在天台放烟花,不知道是不是故意,那里面有学生突然把手里的炮竹对准她,她可能想躲开,本能地抬了下手往后一仰,就这样掉了下去。有个学生在现场拍了视频,恰好把这段录了进去,本来那孩子挺作死发在了朋友圈,被家长发现赶紧删了,现在已经找不到了。” 第553章 致命的吸血伯爵(五十七)深渊①   “出事后,在现场的所有学生全都一口咬定,她是因为考试成绩下降,又被家长骂了,所以才一时想不开自杀。正巧,在事故发生的前一天,女孩和家里人吵过架,还发了条模棱两可的朋友圈——‘如果我不在,大家都会轻松点’。当时出警的是金羊分局,分局的刑侦队根据学生们的口供,还有朋友圈那条状态,最后给出了自杀的结论。   “不过,根据那校长交代,在他看过事发视频后也良心不安过,起过报警的心思,可有家长来和他旁敲侧击,说这件事牵扯太广,如果有人带节奏把整件事往校园暴力上牵,那对学校的名誉将会影响非常大,甚至他这个校长的位置都会保不住了。   “本来那段时间,六中高考成绩就比往年要差上不少,要是再出个社会影响恶劣的负面新闻,不仅会影响招生,他这个一把手说不定还会被追责。所以他选择息事宁人,同意给予詹莹佳家属五万元体恤金,结果家属不要,非要学校给个说法。当时他以为家属是想要借此敲诈学校,就毫不客气地让保安把人赶了出去。”   “我去,”小张瞠目结舌,“五万,他也说的出口,当是打发叫花子呢?”   “其实詹莹佳家庭条件不错,她妈妈是企业小高管,外婆外公退休前都是国企领导,压根不在乎那些钱,就觉得女儿不可能自杀,想要和当时在场的学生了解具体情况。结果你也知道了,学生们很团结,把他们堵在外面,不准他们进去。”   “家长呢?那个提醒校长的家长是谁?”   “他不肯说,不过我已经拿到现场几个学生的档案了。”同事本身有个女儿,可能多少有点感同身受,所以调查的时候,格外上心,不用小张提,自己就去把涉事学生的档案调出来。   他边翻手里的档案,边对小张说:“那些孩子今年正好高考完,我问了下,都去了学校组织的夏令营,还挺贵,五万一个人,你说是不是挺讽刺……”   话说一半,同事的话音突然戛然而止,小张疑惑地扫了一眼手机屏幕:“掉线了?”   与此同时,后座的陈俊然情绪变得有些激动,焦急地喊:“怎么办,我联系不上老主编。”   刘琳忙出声安抚他:“别急,这么晚说不定睡了,你给我说他的地址,我让附近的同事去一趟。”   小张下意识看了一眼屏幕上的时间,竟然不知不觉快到零点了,而此时他们离电视台,只有一座天桥的距离。   有媒体标志的车正从四面八方涌来,闪烁的车灯簇拥在天桥上形成热闹的光带,平日里空旷的道路一时间变得拥挤了起来。   小张目光扫过前方的车,心里隐约觉得有点不对劲,可具体又说不上来。他等了两三分钟,同事依旧没有回话,电话那头依然一片死寂。   他疑心手机出了问题,准备挂了电话重拨,耳机里沉默许久的同事突然深吸了口气,沉声叫住他:“小张,我知道到底怎么回事了!”   小张:“快说!”   “有个学生的家长,”同事刻意地压低了声音,“是金羊分局刑侦大队的副队长,他负责了当时案件的调查。”   小张猛地踩住刹车:“他现在在哪里?”   “这里就是金羊的辖区,他当然在电视台。”   作者有话说:今天太倒霉了……主机被老鼠咬坏了,搬主机下楼的时候,从楼梯滚了下来,主机散架,人也去了趟医院,用手机短短写了点,实在不好意思,等明天电脑修好了,我再多写点。   最近去医院急诊室实在有点勤,工作人员都熟悉我了,医生见到我就说,让我去拜拜佛(哭笑不得)。 第554章 致命的吸血伯爵(五十七)深渊②    “就是这样,当时那些家长担心警方追责会影响自家孩子升学,故意隐瞒了事实,其中一名家长正巧在是案件的负责人,主动藏匿伪造了部分证据,把意外事故认定为自杀。”小张猝不及防接触到事实真相,还来不及从震惊中消化完毕,就迫不及待给周鹏去了电话,可能因为涉及到整个分局,他语气中难得带上了满腔的沉重,“我已经跟雷局通过气,他让我不要声张,无论是金羊分局那边,还是李志那边,一旦消息透露,容易打草惊蛇……”   “有脸做,就应该知道迟早有这么一天。”周鹏叼着烟冷哼一声,“都是报应!”   “还有,我刚抽空问了下詹芸的情况,就是受害人詹莹佳母亲,她一直坚持女儿不可能自杀,每天都到学校去堵门。但结果你也知道,无论是学生还是老师,都不搭理她。”小张轻声说,“她还求助过媒体,想知道女儿死亡的真相,可报道出来后情况更糟了,所有人都认为她是拿女儿的死敲诈学校。你也知道前些年的网络环境,吃饱了没事干的键盘侠太多了,几乎每天都有人打电话到她公司骚扰,甚至还有不明真相的家长,跑到她公司和家里闹。没办法,她只好辞职。哎,这种情况任谁都会受不了,更何况她才失去孩子,没多久就精神崩溃,患了重度抑郁症,两次自杀未遂,现在还在疗养院里。”   周鹏皱着眉:“那家里的其他人呢?”   “只有两个老人家,都七十好几了,把棺材本全拿出来请律师、打官司,去年还被骗子盯上,对方说是手里有证据,结果人拿到钱就跑了,他们房子也没了。老两口现在在疗养院附近花四百租了个农房,据说环境非常差,是拿窝棚改的。一边身负高额医疗费,一边还在找律师上诉,再好的家也禁不住折腾,还好他们身子还硬朗,要不然我……这金羊分局的也忒不地道了,我真是——”小张一时说不下去,最后也只能叹了口气,“这都是什么事啊。”   普通人最大的幸福就是家庭圆满,无论是起早贪黑的小摊贩,还是没日没夜工作的白领,就算是整天勤于奔赴各大机场的企业老总,不停透支着生命,只是期冀着家人能过得更好一点。   然而灾难总是格外无情,他从天而降,不分贫富贵贱,完全不讲道理。   所以常有人忍不住感慨——“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   两年过去了,除了女孩的家人,谁也不在乎当年的真相。   作为保护孩子健康成长的学校,忽视校园暴力,把教育责任推卸给家长,读书育人的地方颠倒黑白,是非不分,比起孩子的健康、安全、生命,更重要的是名誉和仕途。   为人民发声的喉舌,应当客观报道新闻,指引民众进行正面积极的社会舆论,却为了话题度、流量发布不实文章,断章取义。   毫无关系的陌生人也只凭他人的闲言碎语,毫不客气地口诛笔伐,以破坏他人人生而洋洋得意,仿佛那点从网上出来的虚无缥缈的功绩,能让他们获得此生难得的成就感。   本该调查真相、主持正道的警察,知法犯法,为了私利隐藏篡改证据,妨碍司法公正,正义无法伸张,公道无法彰显。   反而是受害人被折磨得家财散尽,做坏事的坏人们升官发财,带着孩子开开心心旅游,完全忘记了当年所做的糟贱事。   就像那些学生时代霸凌施暴的人大言不惭地说,被欺负的学生都是性格阴暗扭曲、不合群,换言之,他们活该,是自身的毛病使然。每个人都该成长得像老师、家长热爱的模型,不能自闭,不能有小众独特的爱好,抹杀掉所有的个性,乖乖沦为“社会大工厂”的产物。   然而他们这些两年后的围观者呢?了解事情经过后唏嘘两句,不容易,然后马后炮一样大骂两句,可又有什么用呢?   对受害人来说,迟来的真相和正义并不能锦上添花,只是把丑陋的那面更彻彻底底展现在人的面前,伤口一直存在,遍体鳞伤的疼痛已经深-入骨髓。   为什么不能当年就查清楚,为什么让他们走那么多弯路?为什么只是寻找一个真相,却那么不容易?   这算是什么道理?   可这个世界就是这样,完全没有道理可言。   周鹏把满肚子牢骚囫囵了个遍,有破口大骂的冲动,然而发现无人可说,只能吞进肚里,嚼着嘴里残存的尼古丁味道,仿佛能从自寻死路的自暴自弃中找到丝残存的人性,默然无语半晌,他低声问:“联系上他们了吗?”   “还没,”小张老老实实地回话,“现在时间太晚了,疗养院那边要我们明天再去申请。至于老两口,手机关机,多半已经睡了。不过挺巧的是,刚打电话到他们老房子附近派出所,正好撞上了认识他们的人,提供了条特别有用的信息。据说是十几年前,詹芸刚回家,才二十五岁,正在读研究生,风华正茂,没想到回家的时候大着肚子,左邻右舍闲言碎语乱说的一糟糟,可詹家人对孩子父亲闭口不谈。不过没多久,传出个说法,说是詹芸遇上了个负心汉,知道她怀孕了,就把她抛弃了。如果没猜错,李志应该就是十五年没出现过的那个负心汉。”   周鹏平静地一点头,和他想象的差不多。   老百姓间有个说法——官僚等于地痞。倒不是愤世嫉俗的说所有当官的都是坏人,只是坏人一旦掌握点权力,便有手段能让人叫天天不灵叫地地不应,普通人要么臣服要么跟风,反抗是没有用的,只会陷入更糟糕的绝境,就像詹家人一样,闹到最后一无所有,谁叫你是不听话的“狗”呢?反而是比“地痞”更坏,更毒,像蛇一样狡猾,像鳄鱼一样凶残,才能和那些贪婪残暴的豺狼抗衡。   李志深深明白这个道理,他实在太聪明了,他步步设局——先是骗取王亮和李彬的信任,然后趁着415人群聚集制造了割喉案,之后惩罚不-良少年,耍弄网民和媒体,败坏警察的形象……一切都按部就班地跟着他的计划稳健的执行。   他满怀愤怒和怨恨,用尽一切手段甚至不惜毁灭也要拽出那些隐匿于人群中的怪物,然而不知不觉间,他自己却变成了自己最厌恶的怪物。   “深渊,尼采说的。”小张小声嘀咕了一句,“与怪兽搏斗的时候,要谨防自己也变成怪兽。当你凝视深渊的时候,深渊也在凝视你。”   搞什么文艺小青年,要不是隔着手机,周鹏得把他活生生瞪死。   “哎,我就是觉得,这事真难搞。”小张绞尽脑汁半天没能想出个形容词,只好说,“就和陆阳、冬宁那事一样,明明身为执法者,可一旦遭遇了冤屈,却无能为力,只能违法去做法外制裁者。你看,李志一个律师,有钱又懂法,可胳膊拧不过大*腿,还是走上了不归路。有时候我觉得,做警察真挺没意思,钱少活多,还挨骂。要是能发明一个时光机器就好了,在案件发生前就能终止犯罪,这世界就能实现社会主义大业了。”   “你觉得,你觉得,我还觉得不工作就能拿钱才算实现了社会主义呢!行了,好好一个年轻小伙就别感慨了,那么多真情实感,回头结案报告交给你写。”周鹏说到这,伸手去拿烟的手一顿,刻意地压低了声音,“对了,你问那校长,当年的视频证据还在吗?”   小张说:“校长那里没了,至于其他人现在还在联系。我就有点担心,那人毕竟是刑侦队的小领导,两年了,该毁坏的证据都毁坏的差不多了,不至于——”   “没什么不至于的,就算他们再仔细,可孩子这种外星生物是最不可控的,总有两个漏网之鱼会把那视频留着。听我的,找心理研究所那边申请几个教授,让他们跟着一起去谈话,我就不信这群王八崽子不招。”单身周鹏对孩子抱有极大的敌意,直觉十八岁以下的两腿生物不能算作人类,唾弃完后,他又问,“那倒霉记者呢?”   “我现在正带他过来,大概十分钟……不,二十分钟后到。”   “嗯?”周鹏疑惑地一扬眉,随口问了句,“你不是都到立交桥了吗?”   但他也没多想,说不定是楼下那群人又跑去压马路,毕竟不法分子怂恿年轻人搞集会,第一件事要做的就是阻断交通,当然警方也不会袖手旁观,可见现场会暂时混乱一阵,不过他估计也就最多折腾十来分钟的时间,毕竟再嚣张的不法分子,也顶不住正义的铁拳的。   他想了想接着上一茬继续说:“这个李志,我总觉得差点什么。如果真是针对当年的复仇,那他肯定不止做这些,光是这些不够让仇人身败名裂。毕竟扫射的是群体,对当年那些参与者,实际上并没有什么影响……嗯,或许他的确打算做点什么,可没想到王亮被舒墨救下,接下来的计划跟着泡汤,他也暴露了——你支支吾吾啥,有什么话要说?”   车已经上了立交桥,但被堵在中间,上下不能,小张稍微有些犹豫:“人开始多了,老大,从我们撞见陈俊然后不久,就发现好多媒体的车在朝电视台赶。”   周鹏诧异地一皱眉:“怎么回事?” 第555章 致命的吸血伯爵(五十八)无利不起早的记者   城市的郊区还在建设,到处是围起来的护墙,被货车压烂的道路露出软乎乎的泥土,雾蒙蒙的灰尘四处扬起。夜晚的天空似乎沾染上了那些颗粒,随着风缓缓扬起,把郊区的高楼大厦和云端上的交界线变得模糊不清,只有当被灯光驱逐,才会露出些本来冷硬的轮廓。   架在修建区之上的立交桥刚刚落成不久,宽阔平坦,四通八达,很少能见到车辆,今晚却拥堵了起来,宛如在早高峰的商业市中心,密密麻麻的车辆闪烁着红色的尾灯。嘈杂的车笛声此起彼伏,后方还不断有车见缝插针的钻进空隙,本就炎热的夏夜,显得更加闷热了。   就像那一晚……   小张忧心忡忡地擦了把额头上的汗,视线紧紧盯着前方黑着屏的LED广告屏,小声对着手机说:“现在都快零点了,按理说人都该散了,怎么会越来越多?还有这些媒体,无利不起早,说不定是得到什么消息。”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有些不安地吞咽了口唾沫,似乎在避开车上的其他人,用更小的声音说:“老大,415的石碑广场,简直就是场噩梦,我不想再经历第二次了,实在太惨烈了,就像地狱一样,我们局里好多人都心理治疗了好一阵,这才刚刚好……那个R……他会不会又出现?”   周鹏不由捏紧拳头,半晌,他松开手,故作轻松地一笑:“瞎担心什么,都说是李志搞的鬼,李彬也承认了,是他自己伪装成R和王亮里通外合。演戏懂吗?就是为了报复媒体,演的一场戏。就算李志他真成了怪物,也不至于那么丧心病狂。再说了……”   周鹏抬眼看向不远处正和王亮交涉的容铮,轻声叹了口气:“人流量早就被监控起来。不需要你提醒,调查组那群人下午就开始布置了。消防、救护车、特警队……都在这边随时待命。如果R出现,那就是瓮中捉鳖。虽然不想承认,但是有他们,我的确能放下一百二十个心。”   案件到了最末尾了,事情的来龙去脉渐渐清晰。在逃的李志,就算再有能耐,也逃不出警方的天罗地网。当年涉案违纪的人员也一个都逃不了,陈年旧案如今一笔笔清算。   虽说迟到的正义并不是真正的正义,但至少总算拿回了一个公道……似乎到此,所有一切都尘埃落定,周鹏终于在紧迫中的感到一丝忙里偷闲的轻松。他把走廊上的窗户推开了一些,呼出一口白色的长气。   “不过你担心也对,媒体那边可能听到了些别的消息,没准是李志搞的小动作。”周鹏说,“那记者不是还和你在一起吗?你找他打听下——行了,时间紧迫,我先挂了,等你消息。”   周鹏挂上电话,手肘撑在窗台上,弹了弹烟灰,目光不自觉落在楼下。   聚集的年轻人们还和之前一样,在电视台前的广场上,虽然乱糟糟的,不过还算有序。他们围成七八个人的小圈,有的坐在地上打牌,有的自顾自玩着手机,还有的在大笑着聊天。   附近城乡结合部的农民窥见商机,也不顾炎热,汗流浃背地游*走在人群中,像个小摊贩样,提着装满饮料和迷你电风扇的小篮子高声吆喝。   周鹏扯了扯领口,盯着一个扎马尾的女孩从满头大汗的中年人手里买来迷你电风扇,粉蓝色的,可惜在把手上贴了蠢蠢的卡通老鼠,显得很丑还土,要是在商场,这些女孩肯定不愿意花钱买了。   这个鬼天气实在太热了,那些穿着斗篷戴着面具的年轻人们似乎再也坚持不下去,偷偷把斗篷解开,掀起了白色面具——果然都是年轻人,最大也就二十来岁吧。   他们为什么会聚集在这里?因为喜欢R,崇拜他无所不能,觉得法外制裁者都像蝙蝠侠一样帅?   还是真心对贫富差距渐大的社会和不健全的法律感到不满?想要通过这样的方式,向养育他们的成年人和当权机构挣扎着呐喊?   周鹏乱七八糟的胡思乱想起来,目光又移向全副武装的特警们。   因为4月割喉事件,特警制服又再次升级,特质的厚重布料密不透风连接着头盔,这么闷热的天气,那些巡逻的年轻特警们也一定很疲惫了,他们是为了什么想做特警呢?   老实说,服装帅是很重要的一个原因,毕竟谁都有二的时候,周鹏就是这么个二货。   结果他刚毕业就跑去做了刑警外勤,说好听点是业务繁忙,接地气——风吹日晒,蹲在垃圾桶旁吃泡面,徒手爬墙,跑酷似的满城跑追犯人,就没有穿着制服体体面面的时候。   做刑警的就是要接触人性的阴暗面,没有一起刑案会让人大快人心,不断接触伤害、死亡,还有受害人的恐惧、悲伤,罪犯的歇斯底里、偏执。   他们寻找证据,走访亲朋好友、群众,把受害人和罪犯的私生活慢慢剖解,让鲜血淋漓的现场一遍遍在眼前重现,把真实动机大白天下,还原作案的全过程。   或许……他们才是最容易接触深渊,变成怪物的那群人。   对了,郑平……   他刚分配到外勤的时候,就和郑平搭档。郑平算半个师父,八百年穿不着的制服,被他熨得平平整整挂在更衣室里。   可能因为做过基层,郑平年纪轻轻就带有老一辈警察的情怀,常常把“为人民服务”挂在嘴边,待人如春风般和煦,还没有老警察的陋习,从不说粗话,见人就笑,温和的像个邻家大哥哥,和什么人都能勾肩搭背,再丧心病狂、冥顽不灵的犯罪分子都能和他好好说上话。   周鹏刚进队的时候,多少有些年少气盛,总觉得自己能干番大事业,见人就吹大牛逼,现在光想起来就觉得丢人,可郑平就笑眯眯听着,从不像其他队里的“老人”想要打压他,也不指使他端茶倒水,也从不藏私,连线人都给周鹏介绍,他能有现在的成就,多少离不开郑平的指点。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被腐蚀的呢?   警察面对的诱*惑实在太多了,尤其是接触到缉毒这块,糖衣炮弹都是轻的,郑平接触的线人太多,三教九流,吸毒的,贩毒的,经手的都是大把的钱,他难道真像李彬所说,是个伪装多年,演技深厚的黑警?他有可能是被威胁的吗?   不,如果是威胁,他完全没必要杀害李义。   周鹏长长呼出一口气,把燃尽的烟头在窗台摁灭,既然想不通那就暂时不想了。   他伸手去拿墙边的拐杖,谁知道那拐杖不太老实,顺着墙往另一侧滑了大概三四厘米。周鹏瘸着一只腿,这三四厘米的距离对于他来说,简直算是天堑。   没办法,他只好撑着窗台,拼命拉长身体带着手去够拐杖,指尖刚刚碰到,兜里的手机忽然响了起来。   他一时猝不及防,差点被歌手嘶声力竭的“死了都要爱”吓得摔出窗外,还好撑住了窗台,才没造成跳楼惨剧。   原地做了个深呼吸,周鹏手脚冰凉,僵直着半个身体朝后退了小半步,这才感到些脚踏实地的踏实感。   他擦了把额头上刚冒出的汗,不敢再作死乱晃,等撑着墙缓缓站稳了,才摸出口袋里的手机,这时候手心已经全是汗,然而因为长久没人接听,手机已经自动断了。   他瞄了一眼手机屏幕,有些惊讶地挑了下眉毛——是以前的同事,附近执勤小队组长,杜昭。   周鹏不由地皱起眉——杜昭是金羊分局刑侦队队长,两年前涉事的警察是他副手,他才刚知道实情,还来不及和谁通气,杜昭怎么会联系他?   这时,手机震动了下,小张打来了电话。   周鹏来不及多想,接了起来:   “老大,陈俊然交代了,他说半小时前,收到一条匿名邮件,说是零点有人要在电视台自杀明志,具体明的什么志,没详细说,只是对方为了证实情况属实,还特地发了段视频,视频我已经发来给你了。”   他说完,周鹏的手机就震了一下,周鹏于是迅速地点开视频。   视频像素不高,颗粒尤其分明,整体光线灰暗不明,必须得仔细看,才能从黑暗里寻找到角落里有个模糊的人影,那个人蹲在地上,双手遮住耳朵,拼命用身体前后摇摆,像个精神不正常的人,做些无谓的动作,整个画面看起来非常诡异。   紧接着,录像的人转了个身,把镜头对向四周,那是个天台,风很大,在视频里发出“呼呼”的声响,镜头展示了一圈四周的环境,录像的人便慢慢靠近蹲着的人。   那是个短发的老妇人,只有背影,齐耳的头发乱糟糟的,穿着深色的短袖长裤,身体瘦弱得只剩下一把骨。只见那人背上挂着个很大的纸壳,上面大大写着“冤”字。而那个老妇人正在哭,发出“呜呜”的声音。   接着,录像的人转了个身,把镜头从高照下,仿佛在暗示,这个背着“冤”字纸壳的人即将从楼上跳下。   整段录像,没有丝毫其他的声音,却能清楚看出来,那就是省电屿(-汐&独_#家视台。   而视频的右下角显示的时间,正是2015年6月15日,23:27分,也就是在二十分钟前。   周鹏皱着眉,来回看了几遍,看见老妇人的背影的时候,他突然想起在电视台门口那道有些熟悉的身影,忽然,他心中闪过一个可怕念头。   就在这时,手机铃声再次响了起来,周鹏忙接了起来,是杜昭。   电话那头,杜昭似乎正在奔跑,上气不接下气地拿着手机,惊慌地说:“郑平,郑平的妈妈……”   周鹏猛地撑住拐杖,不管不顾地拼命地跑了起来。 第556章 致命的吸血伯爵(五十九)疑点   容铮大致了解完情况,就示意同事把王亮看顾起来。两人守在门内,两人守在门外,真枪核弹,简直把王亮当做了珍稀大熊猫。可没办法,现下楼下人群未散,不知道李志到底搞什么鬼,比起冒着暴露的危险贸然出楼,自然是和他们待在一起更安全。   忙完这头,容铮又打电话跟在外执勤的池剑、白冰两人吩咐了几句,正想再和特警队负责人打个电话,扭头一顿,发现了某个不老实的病员,堂而皇之不遵守命令,竟然还没回去休息。   舒墨挂着耳机,姿势舒服地斜靠在沙发上,正偏头看着多米的电脑屏幕,瞳孔却没聚焦,懒洋洋地半睁着眼睛,手指有一搭没一搭地敲着手机,好像快要睡着了。   容铮收起手机,无声叹了口气。他轻手轻脚走过去,从舒墨手里轻轻抽走手机,又扭身从椅背上拿过警服,小心翼翼披在舒墨的背上。全程跟排雷似的,缓慢小心,生怕动作重了,会把人吵醒。   然而不凑巧的是,不远处的电梯间突然“叮咚”响了一声,容铮倏地一皱眉,有些烦躁地抬头看了一眼走廊尽头。   这些租金不菲的高级写字楼总是爱用玻璃墙代替扎实的钢筋混凝土,不仅不能保温,也做不到隔音。平时工作时间还好,吵吵闹闹谁也注意不到电梯那点声响,可一旦到了夜深人静,那声音简直嘈杂得令人心烦。   更不用说,这声音直接把舒墨从即将睡着的边缘径直拉了回来。   舒墨打了个哈欠,模模糊糊看见有人匆匆朝他们跑来。他神情恹恹地下了沙发,又慢吞吞去旁边的洗手间洗了把脸。等略微清醒了一点,才磨磨蹭蹭回到沙发上窝着,手还无意识伸出去拽着容铮衬衣的下摆,像个还没睡醒的孩子,努力想要打起精神,但没什么用,眼睛没多久又合上了。   容铮低头看着舒墨的小动作,刚冒起来的火气和烦躁霎时烟消云散。只觉得这时的舒墨乖巧过了头,忍不住心里发痒,伸手扒了把舒墨的头,把他刚打整好的头发,又弄得乱七八糟。   舒墨顿时有些苦恼,但可能还没睡醒,大脑有些迟钝,只是皱着巴掌大的脸,烦恼地瘪了一下嘴,委屈地抬眼瞪着容铮,用鼻音小声嘀咕:“你烦不烦,就知道欺负我……”   多米:“……”   tmd!我还是未成年!   在旁边埋头苦干的多米恨不得戳聋自己的耳朵!   来的是负责现场的特警,摘了头盔,年纪不大,拘谨地站在一旁。   可能是因为和领导说话,他有些紧张,不停吞咽唾沫,也不敢直视,以至于没注意容铮舒墨的小动作,显得没什么眼力见,开口就机关枪似的,迫不及待地汇报起来:“容队,现在人流量监测的两个点反映,楼下人流量突然增大,约有三十二辆车正顺着恒城立交桥朝电视台涌进,其中二十四辆标有媒体标志。我们已经联系了交警部门设置路障,挨个进行排查。但记者说他们有法律赋予的合法采访权,我们无权干扰他们的正常拍摄,是滥用行政权力……因为里面有海外媒体实在有些麻烦,刘队不敢自作主张,让我来问您一下,现在是放他们进来,还是继续拦着?”   多米一仰头:“什么情况?媒体不是才走吗?怎么又来了?他们是得到了什么消息吗?”   “还在询问,这事挺蹊跷,除了记者,还有很多新来的白斗篷。楼下那群人本来还算安分,可我们安插*进去的人察觉他们在互相打暗语,专家还在破解——不过现在网上传言,零点的时候,R会在电视台出现,进行‘正义审判’……”   舒墨本来眯着的眼睛,缓缓地睁开了。   “容队,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容铮下意识看了一眼舒墨——R不是假的吗?这一切都是李志的模仿,不过借用R的名声为自己的计划铺路。   4月15日,李志打断了R组织谋划许久甚至实施一半的计划,又一直利用R的影响力在王亮的无审核论坛里发展信徒,还在今天让李彬假冒R拨打了热线电话,和王亮在全国民众面前上演了一出好戏。   恒通海运责任人自杀。   流浪汉藏尸地水鬼洞暴露。   雷局将计就计,布下陷阱,使得赵厅长及其手下的贪腐势力浮出水面并挨个落网。   如果说李志是单纯想为女儿报仇,报复社会,那他也算是做出了一点好事。李彬父亲的冤案牵扯出八年前惊天大案,阴差阳错拉下了这只隐藏在系统内部几十年无恶不作的大老虎——那是陆阳、冬宁、姚大江三人斗争了十几年,甚至拼尽了全力,放弃了余生,牺牲了自己家庭、爱人,献上自己性命都难以扳倒的一手遮天的强大势力。   看来李志过分聪明,或者说运气好的惊人。   不,不对,容铮猛然间意识到,有很多地方不太对劲。   如果是他遭遇到那样的不公——痛失女儿,学校推卸责任,涉事学生家长又利用职权伪造证据,无良媒体趁机颠倒黑白,键盘侠还不明是非,曾经爱人一家为此流离失所,那绝不是简单的复仇就能解决的。   会恨不得剥皮吸髓,噬骨扬灰,就算自己毁灭在所不惜,哪里还有闲工夫去心有大爱,为别人的陈年旧冤抛头颅、洒热血?肯定是直接找上那些害死女儿的人,让他们跪在坟前惭悔,痛哭流涕直言懊悔,再冷酷无情狠狠制裁,让他们临死之前尝到比死亡还要强百倍、千倍的痛苦折磨。   甚至不惜同归于尽,身败名裂也在所不惜,哪里还会千方百计想到设那么大的局,把李彬推出来,又让王亮跳楼自杀给自己顶罪。   假如李志十分聪明地计划到了这个地步,又怎么会笨到让李彬自投罗网被周鹏抓住?怎么会放任定时炸弹般不稳定的王亮自己去自杀?   还有,那个裙子代表了什么?四个女性未成年受害人,死前穿着同样的裙子,是巧合,还是有人别有用心?   同样的颜色,类似的点缀花纹,两根半指宽的吊带,这巧合的未免也太过神奇了。   据周鹏说,有人在他的房间放了画着问号的人偶箱子,除了人偶还放置了同样的裙子。   他怀疑是李彬做的,就是为了给合作的女孩父亲复仇,可李志的女儿明明死在两年前,难不成只是为了隐藏女儿身份,特意找了同样特征的,遭遇校园暴力自杀的女孩进行伪装?以掩饰自己是幕后谋划者?   可王亮当年的遭遇呢?   他自杀时遇见的中年男人的女儿,据说死亡的时候,也穿着同样的裙子。   珍藏在王亮书房里的录音里,也有同样穿着的女孩,但是很明显那女孩的死亡并非意外,而是以恶作剧为名的蓄意谋杀。   自杀,意外,谋杀,自杀,四起案件看似没有联系,为什么要特意给周鹏送去人偶?   还有那个公*安局门口,堂而皇之送来李志信息的人偶,又是谁送来的呢?   另外,李志,李彬,王亮,他们三个人到底各自扮演什么身份?   容铮紧紧皱起眉,下意识从头追溯整个案件源头——王亮少年时期撞见一个班的人离奇死亡,嫌疑人自杀却不见遗体,由此惶*惶不可终日,疑神疑鬼认为现实中存在个“恶作剧”变*态连环杀*人狂,尤此直到两年前年底,在李志帮助下建立了实验网站。   李彬母亲去年年底死亡,由此得知父亲死亡真相,一星期后,李彬自杀,遇见了同样自杀的李志,李志接到一条短信,由此得知女儿死亡真相,和李彬联手复仇,陷*害江洋,制造了415割喉案。   李志女儿詹莹佳13年6月意外死亡,同年9月,詹莹佳母亲被公司辞退,10月崩溃自杀两次未遂,11月强制送入精神病院接受住院治疗,14年中旬老两口被骗……   等等,有人在撒谎!   容铮猛地站起身来:“走,找王亮!”   ……   舒墨看着容铮匆忙离开的背影,下意识偏头看了一眼对面的窗户。   电视台正对面是还在修建的金羊区检*察院,远目望去,四四方方、严肃拘谨的建筑还未建成,就隐隐带着不可侵犯的威严。   外墙上挂了一半的银色钢化玻璃,此时已经接近零点,本该万籁俱寂,却反射着烟花般耀眼的光芒。闪烁的灯光来自附近鱼贯而入的车流,把本来黑暗寂寥的夜色照得如白昼般热闹。   在那块玻璃的反光上,有一个黑色的小点。   舒墨之所以注意到它,因为它实在太突兀了。反光里的光带在黑点的左下角,有很大一段距离,换言之,那并不是来自附近交通的反光,而是来自正立面,也就是舒墨所在的大楼。黑点四周影影绰绰有东西在摇晃,像长长的带状物,被风吹得飘来飘去。   那会是什么呢?   舒墨眼睛紧盯着黑点,一手撑在沙发上坐起来,一手扶了扶镜框,眯着眼睛朝那黑点望过去,自言自语地说:“那好像……是个人。”   说罢,窗户的反射里,镜子里的他面无表情,接着,嘴角缓缓地……缓缓地……翘了起来……   此时,离零点还有十二分钟。 第557章 致命的吸血伯爵(六十)可乐   地下停车场里,魏威正艰难地和电视台工作人员沟通。   扯皮了一晚上,再好的耐心也得被磨完,平日里的阳光小青年此时一蹶不振,头发翘起支棱起一头卷毛,一烦躁就伸手扯头发,十分钟里,他就急眼扯了三次,眼看就要英年早秃。   另一边,穿着时尚、身材高挑的新闻工作者们把灰头土脸的魏威围在中间,这群人嘴相当之利索,逻辑里充满了各种各样的不讲道理。但奇特的是,说出口的话却格外的条理清晰,看来每一个单拎出来,都是妥妥的诡辩奇才。   魏威待在这里有两小时了,刚开始还能头脑清晰回上几句,到最后头昏脑涨,思绪彻底被带偏。不过还好,小魏同志始终坚持底线,发现脑筋转不过来就干脆保持沉默,光一个劲烦闷地扯头发。   然而电视台的主播和记者们一旦开始辩论,就不可能停下,活把地下室变成了自己嘚吧嘚的晚间新闻现场。   魏威一个头两个大,觉得这简直比跑凶案现场还要累人。好几次开口都被打断,最后说话都开始头脑不够用的结巴起来。好在后来负责人看不下去,派来了几个擅长和陌生人打交道的女同事。   魏威感激地长出一口气,痛彻心扉感受到了“劫后余生”四个字的含义,恨不得马上离开。   他飞快和女同事交接完,确定这群人除了鸡毛蒜皮的小事,并没有其他有用信息,就赶紧钻出人群跑了。   “魏威,过来搭把手!”他刚有空,旁边分局的同事就拎着什么东西,一阵小跑朝他奔来。   魏威一愣,发现同事手里拎的居然是可乐!   不仅是可乐,还是一直在冒白汽的冰可乐。忙了一晚,本来就口干舌燥,他眼睛一下盯直了,还不由地喉结一滚,本能地咽了口唾沫。   要知道在酷暑的夏天,喝上一杯碳酸充足的冰冻可乐,那简直堪称本世纪最美*妙的享受。但他们执勤很少会发碳酸饮料,大多是矿泉水,有时候还有运动饮料,不难喝,只能充当个补充水分的东西,倒是从没有这么奢侈过。   同事边把冰可乐往他怀里塞,边解释:“你们领导挺够意思的,说执勤的兄弟们太辛苦了,让给每人送瓶可乐,还指定要冻过的,可让我一阵好找——不过真挺有心的,这大热天太燥了,矿泉水不顶用,还是得这些碳酸饮料才能压一压,这玩意里面是不是有咖啡因?冻过挺提神的,就要是啤酒就好了——”   魏威一时没反应过来:“哪个领导?”   同事抬头看他一眼:“你领导还有几个?不就是周鹏吗?”   可乐冰凉的水汽渗出来,魏威有一下没一下摸着瓶身,微微有些出神,周鹏这次出院回来后有些不一样了。   他读书的时候就听说过,有很多在一线的刑警因为压力过大患上严重的精神障碍,具体的学名成因他并不了解,只觉得很遥远。   因为他也见过支离破碎的尸体,丧心病狂的凶案,匪夷所思的动机。刚开始的确受不了,会整晚整晚做噩梦,吃不下肉,焦躁不安。但时间长了,就麻木了,也会自我调节,觉得这就只是一项工作。   周鹏找人谈话的时候常用语——这只是工作,你们那么真情实感干嘛?代入共情这么深,难不成是要辞职去当作家?   所以大伙一致觉得,整个市局都需要心理医生开解,就唯独周鹏不需要。   不是说周鹏冷酷无情,他审犯人的时候,也会生气到忍不住一拳敲坏桌子。但他就是随时有什么想法,就随时发泄出来,不会闷在心里。实在排解不开,就骂骂咧咧拉人去拳击台打一场,等结案了,又乐呵呵拉着大家伙去四季大饭店喝酒,在结账的时候又装肚子疼开溜。   周鹏就是张A3的大白纸,什么情绪表达都直白地显露。   魏威打从心底尊敬周鹏这位领导,把他当师长,也当大哥。   他感觉自己就是只还没长大的小鸡仔,小心翼翼地接触这物欲横流的世界,得要周鹏这只大鸟护着,才能随心所欲地扑腾自己小翅膀。   不仅是对于魏威,对于整个重案组来说,周鹏都是大树,他还是围墙,天塌了得有他顶着,只要他在,重案组就有主心骨,不会漫无目的不知道干嘛。   他怎么可能倒下,怎么敢倒下?   魏威把可乐瓶打开,小小咽了一口,这一瞬间,由于过度使用而变得嘶哑干燥的口腔,被刺激的碳酸泡泡一冲,顿时有种酣畅淋漓的感觉,仿佛满身的疲惫都随着碳酸冲到头顶,顺着头皮消失了。   四周精疲力尽的同事也因为这瓶小小的可乐,感到了这一天难得的小小的快乐,死气沉沉的气氛里终于掺和进了一些愉悦和放松。   魏威长长吐出口气,嘴角略微扬起了一点——周鹏是不可能被打倒的,他的内心比自己强大太多,就算是萎靡不振,那也只是一段时间的事情,只要这个案子过去了就好了。   快到零点了,外面的人群还没散,电视台里的人也不能走,接下来该做什么?继续接待还是出去巡逻?   魏威茫然想着,从怀里摩挲出手机,打算给周鹏去个电话,他不主动布置任务,自己就主动去问。   他刚手揣进兜里,还没碰着手机,突然感觉贴着大*腿根的手机强烈的抖动起来。   魏威拿出手机一看,发现这是打来的第三个电话,连忙接起来:“啊,我刚才忙,没看见。”   “知道。”廖城嘉说,“我刚看见了。”   魏威闻言踮起脚,表情懵懵地环顾四周:“在哪儿,我怎么没看见你?”   廖城嘉闷笑一声:“傻瓜,看你那么忙,我已经走了。”   魏威有些遗憾,两人虽说是情侣,还住了一起,但终究是聚少离多。   要不是廖城嘉大部分时间出差,要不就是他被提出来开会,难得在一起也被连环催命的工作电话打扰,因此格外珍惜相处的时间。   魏威心里不是滋味的抱怨:“你怎么不来找我,喘口气的时间我总有的。”   这话说出来任性,其实廖城嘉也是体贴他,否则他以什么身份上前呢?是普通朋友,认识的哥哥?   现在知道他们关系的只有周鹏那群人,现场那么多人,还有新闻工作者,万一被看出端倪,就糟糕了,毕竟这个年代同性恋依旧难以启齿,特别是公职人员,轻的写检讨,重的说不定还丢工作。   廖城嘉知道魏威喜欢做警察,即使忙得脚不沾地,嘴里依旧没有过一句抱怨。   他摸着方向盘,忽然心里起了个心思,轻声说:“要不,我们离开吧。”   他的声音实在太轻了,魏威身周又太嘈杂了,没有听见。离他不远的电视台工作人员又闹了起来,刚刚去给他换班的两个女同事也忍不住火气上来,两方互不退让,都闹着要对方的领导出来。   他们身后是安全通道,为了限制人员出入,警方在通道旁安排了专人守着。后来R没出现,就把年轻特警撤走了,然后在通道放了张桌子横挡着大门,谁出入登个记,一个上了年纪的老刑警坐着那里,旁边还放了个听广播的收音机。   魏威一边无神地扫过老刑警桌上那保温瓶,一边举着话筒问:“什么,我没听见,太吵了。”   “没,没什么。”廖城嘉轻咳一声,随后笑了下,“就是想问你多久可以走,我好来接你。”   “不用了,你先休息,不知道要忙到几点——”   魏威用手蹭着可乐瓶的水珠,漫无目的地扫视着四周,忽然,他看见了负责人,负责人坐在通道旁的板凳上,正侧身对着他,打着电话,不知道听到了什么,本来还带着笑意的脸,倏地变得严肃起来。   分派到地下停车场的负责人是专门做协调工作的,肉脸厚耳,鼻头圆润,一看就是好脾气的面相,见人都是三分带笑,在这憋气的地下停车场陀螺一样忙了五六个小时,也没见黑过脸。   然而就在夜深人静,即将踏入零点,所有人都觉得可以缓口气的时候,这位好脾气的负责人突然脸色一变,整个人正襟危坐起来。   这气氛逐渐感染了他身边的人,本来搭着手喝可乐的几个年轻人缓缓地停下了手里的动作。   魏威不由地握紧了易拉罐,不知道怎么,他的心跳忽然变快,“咚咚”“咚咚”敲打着他的胸腔,他手里一用力——   手里的易拉罐“咔擦”一声,魏威猛地回神,听见话筒里廖城嘉徐徐地说:“……南海那边有个风景很好的小岛,我有个度假屋……”   魏威一愣:“什么?”   “我说,我在南海小岛有个度假屋。”廖城嘉玩着打火机,话筒里不断发出“咔擦”“咔擦”的声音,他用稍微带点慵懒尾音的声音说着,“那个小屋里有个箱子,放了很多我小时候的东西,里面有……”   这时,负责人猛地站起身,对身边的下属说了什么,紧接着,紧张的气氛瞬间像潮水般渲染开,那些人脸色瞬间大变,猛地推开通道的桌子要往上跑。   “……怎么了,你还在听吗?”廖城嘉问了一句,忽然意识到了什么,紧张地问,“出什么事了吗?”   魏威举着手机呆呆站了两秒,突然听见不远处响起了一阵音乐声,不知道谁的手机忽然响了。   魏威一激灵,他的目光紧跟着扫过去,那好像是晚间新闻的导演,一种古怪的预感顺着后脊梁骨凉飕飕爬了起来,魏威脸上的表情忽而严肃,他对着电话轻声说:“城嘉,我得挂电话了。”   廖城嘉:“怎么?”   导演接起电话,疑惑的神色在不到一句话的功夫,接下来变得惊喜。   紧接着,第二段铃声响起,第三段,第四段……   魏威愕然地睁大眼睛,防空洞般闭塞的地下室里,被放大数倍的手机铃声和说话声此起彼伏。轻微晃动的吊灯照亮了所有人的脸,他们的脸上露出惊恐、骇然、吃惊、兴奋的表情。   电话那头廖城嘉的声音着急地喊他:“魏威,不要出去,待在原地!”   “等等,不要出去!”魏威想喊住往外跑的人,他焦急地挥舞手,一时忘记挂掉电话,也没时间回廖城嘉的话。   突然,一个高高壮壮的工作人员猛地从他身边跑过,撞到了魏威的肩膀,魏威一时吃痛,手机掉在地上,他赶忙蹲下身要去捡,廖城嘉焦急的喊声模糊地从手机里传来:“魏威,74283!记住,74283!记住我刚才给你说的话!”   “什么?”   这时,又有几个人跑过来,他们跑得十分着急,后面有警察在追他们,他们不管不顾,压根没注意正在捡手机的魏威,直接一脚踩在了手机上,廖城嘉的声音瞬间戛然而止。   魏威猛地蹲下,一把抓住手机,然而脆弱的手机已经无法开机,魏威不知道为什么,看着四分五裂的屏幕,觉得喉咙被一把抓住,陡然呼吸不过来……   仿佛,他即将要失去最重要的东西。   此时,所有人奔跑起来,警察拼命地阻拦,受到冲击的女性发出尖叫,慌乱而嘈杂的声音仿佛被塞进了搅拌机里,只发出“嗡嗡嗡”的声音。魏威大脑一片空白,他仿佛人流中的一艘无力的小船,为了不摔倒,只能随着人流汹涌而上。   “魏威!”有人在喊他的名字。   魏威在人群中艰难地仰头,他似乎在停车场出口看见了个熟悉的人影,斑驳的光影挤在一堆,闷热和汗臭味溢满了他的所有感知,那个人影高高瘦瘦站在那里,被风吹过的长发,有个小小的马尾在扬着。   “城嘉?”魏威大脑空白了片刻,接着,猛地跳起来,拼了命朝前冲,“城嘉!城嘉!我在这里!”   就在要靠近那抹身影,两人距离不到五米的时候,魏威猛然顿住了脚步。   “魏威!真的是你!”那身影惊喜地叫起来,欢欢喜喜地跑过来拉住他。   “小张。”魏威迟疑地喊着他,迷惑地转头看向四周。   “你在看什么?找刘琳吗?她被李姐叫走了。”   魏威摇头:“你看见我……”   “嗯?”小张疑惑地看向他。   魏威沉默了,他握紧了踩坏的手机,感觉那破碎的屏幕在割着他的手心,隐隐的疼着。   这时候刚骚动的人群被迅速控制住了,本来就没有多少人,只是负责人当时带了一半的人走,才让现场突然失控。   现在他们所有人都在地下停车场的出口,这里在电视台外侧,直接通到公路。   公路早就被交通管制了,两边站满了巡逻的民警、特警、刑警,不远处还有个武警聚集点,站了两百多个武警官兵。这骚动的工作人员总共都不到五十个,一出出口,就直接被警方团团围住,来了个瓮中捉鳖。   工作人员闷闷不乐地蹲在地上,身体很诚实的认怂,嘴里还不老实地抱怨:“我们又不是罪犯,出去不准我们出去,进去也不准我们进去,知道这叫什么吗?这叫限制人身自由!”   “不对啊,不是说登记了身份证就可以出去了吗?我看你是不想走吧。”   “唉。不是我不想走,是主任非要我们留下啊。”   小张听着他们的话,突然走上前问:“主任?哪个主任,什么时候说的?”   就在这时,不知道是谁突然喊了句:“快看,广告屏!”   在场的所有人不约而同地抬起头,魏威也仰着头,接着他呼吸一滞。   只见大楼前那本来黑漆漆的屏幕,突然不声不响地打开了,出现了一个可怕的身影…… 第558章 致命的吸血伯爵(六十一)Light   所有惊心动魄的故事,都有着漫长无聊的铺垫,而且你并不清楚,你也是那铺垫里被人控制的小小一环。   另一侧,电视台前广场上,被警方称为“白斗篷”的年轻人们还毫无所觉。   其中一个年轻的少女,正盘腿坐在地上,百无聊赖地刷着手机,她的同伴们也和她一样,一边打着哈欠,一边耷着脑袋,用手指轻轻滑动着手机屏幕。   无聊的时候,玩手机已经成为大多数人的日常生活,甚至由于手机的功能开发逐渐完善,电视和电脑都日渐消失在公众的视野。   少女的手机内存很大,里面装了很多APP,每一个APP在注册前都会弹出条长长的协议。但她从不会仔细看,随便点了下同意,就飞快地注册登录。因为时间太宝贵了,谁会浪费时间在这上面呢?   至于病毒木马,也并不怎么担心,因为少年少女们大多囊中羞涩,他们的支付软件里并没有多少钱,更何况杀毒软件也没有报警提示,也就更没什么可担心的了。   闷热的空气、焦躁的情绪让少女昏昏欲睡、疲惫不堪。快到零点了,生物钟开始在身体里拼命叫嚣,人的精神到达极限,好多人忍不住想要离开。   人群里焦躁不安的气氛开始蔓延,不少人忍不住站起来,踌躇不定的来回走动,可少女却依旧坚定的等待着。   因为她坚信着,等待不会白费,那个人终究会出现的,就像从天而降的神明一样,在她最绝望的时刻救赎了她。   少女捧着脸期盼着,甜甜的脸上不禁出现两个小小的酒窝。   随着她的动作,宽大的袖口坠在一边,只要有人转头就能发现,少女纤细的手腕上,有十几道狰狞交织相错的疤痕。   少女有个美好的家庭,直到年初,温馨和睦的家庭破碎了。记忆里高大威严的父亲有了外*遇,出*轨对象是比自己大不了多少的女人,年轻漂亮,身材高挑。   父亲的出*轨暴露后便不再装慈父,不回电话不发短信,开始整日整夜不回家,完全沉迷在自己花天酒地的温柔乡里。然而母亲却在家歇里斯底又哭又闹,她每天放学回到家,见到的是如行尸走肉般的中年妇女。   沟*壑似的皱纹、灰白的头发、臃肿的身材,毫无形象的号啕大哭,嘴里不断发出动物般的嚎叫,这一瞬间,少女心中,那些家里曾经所有的美好变得支离破碎。   毁灭,黑暗,绝望,眼前的一切变得扭曲,发霉。   她眼睁睁望着这一切,心里仿佛被扎了一根长长的针,剧烈的疼痛席卷而来,几乎是分秒的功夫,便吞噬了她世界里所有的色彩。   她浑身颤栗,咬紧下唇,拼命地跑进房间,单薄冰冷的门板丝毫不起作用。   难以忍受地捂住耳朵,却依旧没用,她蜷缩着蹲在角落里,想要委屈大哭,愤怒地大喊大叫。   然而她张开嘴,只是发出无力的喘息,她仿佛哑了般,咆哮声溢到嘴唇又瞬间消失,可她胸口还灼烧着火焰。   愤怒,委屈,痛苦一时全部涌了上来,她猛地拿起桌上的美工刀,用力地割了下去,纤细的手腕上出现一道猩红的划痕……   皮肉翻开,深红的血液涌了出来,疼痛瞬间袭来,她却忍不住发出一声满足的轻叹,仿佛浑身的痛苦、委屈、憋闷和愤怒骤然间被抽离,让她感到无比的宁静和安详。   仿佛,她找到了一种解脱的办山-_与+,三_夕法。   半夜,从噩梦中突然惊醒,冬天的夜晚格外黑暗寂静,因此有一点声音,都会显得格外突兀,比如水池里的水滴声,管道压缩的吱嘎声。   她微微一侧头,听见了声响——有人在哭,在一墙之隔的地方,又不时发出愤怒的咆哮,紧接着,又是“稀里哗啦”摔东西的声音。   她一把拉过棉被,拼命蜷缩起身体,想要阻止那些声音,仿佛如她所愿,那声音随即停了,可耳朵里同时响起“嗡嗡”的声音,好像有只苍蝇贴着耳朵扇动翅膀,声音越来越大,慢慢压过了那些躁狂的声响,她不由地推开被子,缓缓坐起身,同时她余光瞥见了床头柜上的美工刀,她忍不住伸出了手……   耳鸣的症状越来越严重,起床后,她看见母亲用疲惫不堪的眼神盯着她,张合着嘴似乎在说些什么,但她却听不见一句话,只能听见“嗡嗡嗡”的翅膀音。   她大力敲了敲耳朵,   可是,依旧听不见声音了。   再后来她被带到了医院,住进了白色的病房里,每天吃药,打针,治疗,她疲惫不堪,在溢满消毒水味道的病床上辗转反侧……   死吧,不想活了。   她望着天花板,脑子里突然冒出这个想法。   无数的“死”字从眼前出现,密密麻麻,又扭曲旋转,最后像蚂蚁一样爬满了整片天花板,仿佛一种深层暗示。   那就死吧,干脆的死掉,毫无留恋!   她扭过头,拿起手机,点开搜索浏览器,输入“怎么才能死得不痛苦?”   无数的页面纷至沓来,有太多人和她一样,抱着同样的想法——   ……   【安乐死,国外有技术,退国籍去荷兰。】   【可以试一试活到一百岁,在床上自然死去。】   【一枪崩了自己,一定要快狠准!】   【没有非自然死亡是不痛苦的。】   【先打麻醉,让别人帮忙杀死自己。】   ………   【为什么想要死呢?如果有什么想不开,不妨和哥哥聊聊,我的手机号1587469****】   没有一个有意义的建议,少女颓唐地倒在床上,刚想打退堂鼓,眼前又出现了密密麻麻的“死”字,突然感觉极度的冰冷,像被裹进的急冻的冰块里,她无端感到一种紧迫感,仿佛有人正在催促她快点去死。   强烈的压迫感,在目光对上窗户时达到了顶峰,潮水般席卷了她。   打着寒颤,咬紧下唇,她快步走到窗边,手扒着冰冷的窗框,一条腿试着跨出窗外,刺骨的寒风像针一样扎着她的脸,她又有些本能的却退缩。   就在这时,手边的手机一震,有人传来了消息。   她一扭头,只见上面弹出一个app的下载页面,仿佛知道她正在做什么,弹出了一个古怪的广告——   【你想死吗?】   她猛然顿住,那是一句话,白色的楷体字映在一片黑色的背景里,简洁又鲜明,仿佛有人正面对面同她提问,认真地问她——你想死吗?   不等她反应过来,那行字又飞快地消失,每隔3s变作了另一行字——   【不会遗憾吗?】   【还有那么多事没做。】   【明明没有错,为什么要受到处罚?】   【这里有很多同样的人】   【想放弃人生的人】   【你愿意加入吗?】   少女咬紧下唇,骇然地瞪大眼睛,手背上不知不觉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她说不出自己什么感觉,震惊?害怕?惊吓?   这是什么?   很显然,少女在引擎里的胡乱搜索,引起了什么东西的注意,然后朝她发来邀请。   可怎么做到了,是在手机里放了木马?还是医院里的医生护士在监控她?或者纯粹就是巧合?   无数的问题出现在少女的脑海里,她正迷惑地拿起手机,犹豫着要不要无视这个可疑的app的下载按钮时,手机里又弹出一条怂动的文字。   它说——   【让我们一起寻找光吧】   ……   捧着脸等待着,少女脸上洋溢着光芒,过去那些痛苦的回忆此时都变得甘甜,她甚至感激爸爸的出*轨,如果没有那件事,她就不会看见光,遇见她的神明。   她忍不住轻轻笑了起来,如果没有面具的遮挡,那便会露出那像花朵般灿烂的笑容,明艳动人,眼睛里带着令人心悸、逼人的狂热。   就在这时,她揣在兜里的手机轻微地震动了一下,有条黑底白字的信息弹出来,充满了整个屏幕,却只有一句话,写着——   【Light is coming】   时间是23:56分。   无人机在半空中盘旋,发出“嗒嗒嗒嗒”的声响,挂在支架下方的微型录像机轻微的闪烁着红光,正在对现场进行实时录像。   年轻的特警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喝光了瓶子里最后一滴水,他有些头晕目眩,必须用尽意志力才能强撑下去,可不能晕倒,不然太丢人了。   由于时间太久,年轻特警难免感到焦躁,于是他抱着沉重的枪开始在广场内来回走,想借着走路消除疲乏的感觉。   巡逻路线很简单,就是围着聚集的人群转圈,同时还要全神贯注注意他们的举动。   四月事件依然让人心有余悸,所以特警们不仅要注意聚集的人,同时还要注意自己人的背后。   大楼前的广场能容纳大约四百个人,这些年轻人四五成群围成一团,有人在玩手机,有人在打牌,还有人趴在地上,在白色的布条上涂涂画画。   年轻特警在人群中间穿梭,就在他低头想要看清楚布条上的标语时,一个身形臃肿的中年人突然站了起来,“嘭”的一下,狠狠地撞在年轻特警的肩膀上。   年轻特警连忙伸手推开那中年人,可在碰到对方的皮肤时候,他那特殊材质的手套感到了一种粘稠的质感,就像是碰到了强力胶,把他紧贴着手指、裹着手掌的布料粘得扯开了一截。   “怎么回事?”年轻特警皱起眉。   “好热啊。”那是个满脸胡茬的大汉,他仿佛热极了,身上全是油汗,脸也变得通红。   “是中暑了吗?还是喝酒了。”   大汉脚步有些虚浮,仿佛喝醉酒般,微有些迟钝地摇晃了脑袋:“我没喝酒。”随后,他又难受地捂住额头,虚弱地说:“我好想吐。”   说完,他一把捂住嘴,猛地推开特警,横冲直撞地想朝旁边的一棵大树冲去。   年轻特警连忙让开条道,让这个大汉能直通到大树旁,厚重的头盔过滤了嗅觉,他没能闻见大叔身上的味道,不过看他的模样,多半是喝多了酒。   集*会的百分之九十是穿着白斗篷年轻人,还有百分之十,纯属附近瞎凑热闹不嫌事大的村民和民工,光是看见一群群警察和闪灯的警车,就兴奋得大呼小叫。   这大汉穿着一件黑得看不出原来颜色的工装,估计是附近工地上的工人,秉着看好戏的心思,招朋呼友聚了一群人在广场边缘喝酒打牌。   也不知道这大汉怎么钻进广场里面的,这不,直接醉得人事不醒还冲到警察跟前,年轻特警一抬头,就看见大汉抱着树拼命地撞头,嘴里还嘟嘟囔囔地嚷着什么,把树下刚正在说笑的年轻人们吓得急忙跑开。   大概是担心大叔出事,年轻特警连忙追了过去,他跑得太快,没有听见和他错身而过的年轻人小声说:“那个大叔身上的味道好怪啊。”   “像是……汽油的味道。” 第559章 致命的吸血伯爵(六十二)魔法   就在特警朝大汉追去的时候,原本在空中盘旋的无人机突然朝四周无声无息地散开。   而在大汉方才坐过的位置,有一个穿着白斗篷的年轻人轻而缓慢地站起身。   那年轻人又瘦又高,穿在身上的斗篷不太合身,松松地随着他的动作左右摇晃,导致脸上稍大的面具轻微地歪了一下,露出来苍白的半张脸。   那是一张比纸还要苍白的脸,像是贴着一张白色的面皮毫无血色。   坐在他正下方正仰着头的少女正好看见了这一幕,她微微惊讶地张大了嘴。   那年轻人轻轻笑了下,不慌不忙地摆正了面具,同时伸出一根手指,竖在嘴前,冲少女轻轻摇了摇头。   他的手很漂亮,手指比一般人修长,骨节大而分明,松松垮垮的袖口露出瘦削有劲的手腕,苍白的皮肤下能看见紫青的血管和青筋。   竖在嘴前的食指上戴着镶了红色宝石的戒指,在灯光的阴影里鲜明又闪烁,十分打眼。   这是一个戴着面具都难掩气质的年轻人,举止投足都带着异国的绅士味道,少女想起方才那一闪而过的深蓝眼睛,不由地脸颊微烫。   那是像宇宙般深邃远旷的瞳孔,仿佛其中运载着亿万星辰,闪烁的光生命般在其中跳跃,只需要轻轻一眼,便会被彻底的迷住,仿佛灵魂被强力地吸引住,再被修长冰冷的手指轻轻划过她细嫩皮肤,让她整个人不禁抖颤了一下。   看了一眼少女惊慌又羞涩的神色,年轻人淡淡地收回目光,漫不经心地环顾着四周,目光越过无所事事的人群和持枪巡逻的警察,最后定格在了半空中四散的无人机上。   无人机散乱地在半空中盘旋着,发出令人烦躁的“哒哒哒”声,似乎正在听从背后指挥者的吩咐,尽职尽责地监视着非法聚集的人群,完全不知疲倦。   但实际上,所有人都很疲惫了,尤其是那些装备着重型武器的警察们,此时此刻,就是穿着短袖背心也会炎热难耐,更何况是被遮得严严实实的他们。   少女看过去的时候,年轻人正目光严肃地审视着四周警察,如果她能看见年轻人面具下的目光,就会发现里面闪过瞬间的怜悯。   这种眼神不止出现过一次,在年轻人注视着其他人的时候,常常会用上这样的眼神。   像佛陀同情被蚂蚁捕食的青虫,像神为屠宰场的牛流下眼泪,他用怜悯而无奈的神情注视着所有的一切,似乎已然预知了即将而来的灾难,同情怜悯眼前这些弱小生命会遭遇的一切,然而却并不会去插手做任何事。   一个无能为力的旁观者。   少女没有发现那样的眼神,因为她顺着年轻人的目光看过去,发现不知不觉间警察居然增多了,他们手里的武器也变得更为巨大而沉重。   发生了什么事?   少女的呼吸不自觉加重起来。   黑色的武器在黑暗中发着震慑的光芒,冰冷的金属体包含着强大的威压,不安的气氛从四周发散,随即又很快包裹过来。   所有人都注意到了。   “我们又不是罪犯,举着这些枪是要干嘛?”   “人越来越多了,什么情况?”   “咦,快看,立交桥上全是车灯,有好多人往这里来,怎么回事,我突然感觉好不安。”   在场无论是穿着白斗篷还是围观的路人,都开始不安起来,仓惶地张望着四周,想要辨认出点什么。   “等等,你们安静一下,我怎么听见那边好像有人在吵!”有人听见了奇异的嘈杂声,他不明所以地站起身,面朝着广场的侧方。   越来越多人看向那里,可他们的视线却被人墙堵住了。   有许多武警在那边聚集,密密麻麻的堵住了视线,只能从窜动的人头之间间隙隐隐约约看见有人影在奔跑、挣扎。   那里是停车场的出口,有人群正从那里跑出来。   而与嘈杂声伴随而来的是此起彼伏的手机铃声。那些奔跑的人群正着急打着什么电话,并和周围的武警争执着什么。   直到有越来越多的特警冲过去,携带着拥有巨大威慑力的武器。   然后那些争执的声音逐渐变小,不到半分钟的功夫,全部人都安静了下来。   不仅仅是声音,就连人影也看不见了。   “那些人好像是电视台的工作人员,我听人说过,工作人员都在地下室呆着呢。”少女身旁响起了一个大叔的声音,他还穿着有污泥的工装,和身旁的工友小声闲聊。   “那应该挺安全的啊,可看样子他们是想要过来。”   大叔和工友脸上同时露出疑惑的表情,因为比起拥挤炎热的广场,能直通入大厦的地下停车场是许多人想要进入的地方。   可现在,这些人却拼了命地使劲朝外跑,还有,那些响个不停的手机铃声,这都代表了什么呢?   许多人脸上露出了困惑、不安的表情。   大叔不由地皱起了稀疏的眉毛。   不安的氛围环绕着四周。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总感觉空气更加闷热了。   而在场的,更多的年轻人们,那些面孔鲜亮、穿着白斗篷的少年少女们,关心的却是另外一个方面——   “那些枪看起来真带劲,和游戏厅看到的假枪差的可真大,肯定能在人身上弄个大洞吧。我可真想搞一把。”   他们兴致勃勃地讨论着,丝毫没有察觉话题里的残忍和血腥,在那一张张朝气蓬勃的脸上,显露出诡异的惊悚感。   “真是狂妄……”一道温柔的男声响起。   沉默的年轻人突然开了口,他轻微歪了歪头,露出苍白细长的脖子,只有少女听见到了他的声音,略带诧异地转过头来。   “实在是无知……”   年轻人轻轻活动着手指上的关节,发出“咔吧咔吧”的声响。   “愚蠢……的孩子们。”   那是极为好听的声音,带着些许慵懒的轻调子。   明明是被嘲讽了,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少女没有感到被责骂的愤怒,反而是感到了羞愧,下意识地低下头,踌躇地捏紧衣领,同时,努力地去倾听接下来年轻人的话。   “其实,最强大的武器……”   年轻人嘴角轻轻翘起,慵懒地抬起双手,倨傲地扬起下巴,像天生的上位者般,望着广阔又无际的天空,态度散漫又真诚。   接下来,少女雪白的耳垂轻轻动了动,听见了最后一句呢喃般的轻叹。   “……是没有重量的。”   说完,年轻人突然把手举得更高,朝着黑沉沉的天空伸出了那只带着红宝石戒指的右手。   这突兀的一幕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只有少女睁大了眼睛,聚精会神地看向年轻人举起的手。   手指上方,空无一人,只有在半空中盘旋着的无人机。   那些无人机循着某种规律的路线来回徘徊,其实只要有心人注意就会发现,这里的无人机有些不同寻常。因为没有一个任务会需要出动那么多架无人机,实在是太浪费资源了。   无人机在这一年还没有普及,对于财政紧缩的辖区分局,也没有一次性购入如此大量的设备。   也因为无人机还属于陌生领域,并没有去过多人去关注。   几乎现场所有的人,无论是聚集者和警察,都只关注着地面和大厦,没有人在意,那在空中发出“哒哒哒”噪音的新鲜玩意。   少女自然也是其中一员,当看到无人机的时候,她只是目光飞快地掠过。   因此她错过了最惊人的一幕。   就在上一秒,年轻人抬起手的瞬间,半空中盘旋的所有的无人机突然静止。   没有人注意到半空中的异常,一部分人在好奇广场右侧的骚动,一部分人在眺望着不远处拥堵的立交桥,还有新加入的持新型枪械的特警引起了大部分人的注意。   年轻人安静地站在原地,微微仰着下巴,嘴角带着一抹淡淡的微笑。他举起的双手,那冲着天的红宝石,在光辉和黑暗中散发着妖异的光芒。   关注着他的少女呆呆的望着他,仿佛在仰望一个神明。突然,不知怎么,她觉得自己的心脏忽然莫名的加快,“嘭嘭——嘭嘭——”   “接下来,好戏登场了。”年轻人笑了笑,双手以一个优雅的姿势忽然像两边呈弧形滑开,就像一场高端的交响乐的指挥家。   年轻人的动作在少女眼中变成了慢动作,她清清楚楚看清了对方手指滑动的轨迹,然后她听见了“哒哒哒哒”的声音,那是几十个螺旋桨同时扇动的声音。   在少女下意识去抬头望向天空的时候,她脑海里闪过一个念头——刚才,无人机的声音是从什么时候消失的呢?   而接下来一幕,叫她更为吃惊,杂乱无章在半空中静止的无人机,忽然动了。   少女愕然地睁大眼睛,张大嘴。   这是她这辈子都不曾看见过,也不曾想象过的奇特景象——   所有的无人机随着年轻人的动作,在空中划出了同样的轨迹。   仿佛印证这并不是巧合,年轻人轻轻转了下手指,其中一台无人机竟然灵活地在半空中转了个圈。   “魔……魔法?”少女不可思议地忍不住出声,她实在太震惊了,在她有限的知识和人生里,这两个字是唯一的解释。   其实,只要她靠近了仔细看,会发现那枚艳丽的红宝石戒指的不同寻常,上面有交错的电线和微型主板。   接着,随着年轻人漫不经心的动作,无人机分开到四周,仿佛没有刻意的规律分布到广场的各个方向。   有几架去往骚动的中心,有几架去向大楼的正门,还有一架就盘旋在方才醉酒的中年大叔身旁。   甚至还有好几架无人机从半空中越升越高,很快隐没在深夜的黑暗中,没有人知道这些无人机到底要做什么。   除了指挥着它们的年轻人。   望着各就各位的无人机,年轻人终于满意地抿了抿嘴。   此时此刻,面具下的年轻人左边的瞳孔里,如大海般深蓝色的眼球,闪烁着银色雾状的光芒。   毕竟——   最强大的武器……   ——是没有重量的。   就在年轻人自鸣得意的时候,有一架离开他视野的无人机趁着夜深人静偷偷攀上了大楼,然而却无可避免的在宁静的夜空发出格外引人注意的噪音。   就在这架无人机攀上四楼的时候,突然,一只手猛然从窗户中伸出,准确无误地捏住了飞快转动的桨叶的其中一瓣。   伴随着机器的哀鸣,那架闪烁着红点的无人机,忽然从半空中消失了。   黑发的少年站在窗台前,用手掌轻轻托着腮,眼神微黯的看着那架断了桨的机器。   他安静地垂着眼眸,红色的嘴唇轻微的开合着,破碎的调子从他嘴里溢出来。   如果有同乡人在,就会发现,那是来自地狱的曲调。   总是伴随着,血液和死亡。   还有,   疯狂。   作者有话说:好久不见啦,前段时间因为身体原因,暂时停更,最近又搬到新城市,忙着搬家还有医院体检,每天忙得要命~~TAT~~不过还好的是,现在终于一切就绪了,我要开始全职写小说啦~~只要没有意外发生,就会日更哒,谢谢大家的耐心等待。 第560章 致命的吸血伯爵(六十三)起风了   “好热啊,我好难受啊。”扯着领口,大汉跌跌撞撞朝最近的大树跑去。   他吃力地呼吸着,用充血的眼睛看向前方,眼前的景象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变得模糊、扭曲,甚至不远处的人开始旋转了起来。   艰难地望向四周,在他眼中,那些旋转的物体越来越多,视野所及的地方全变成了色块,仿佛要把他吞噬一般,一圈又一圈旋转着朝他袭来,随之而来的是强烈的晕眩感。   他难受极了。   冷汗像水一样顺着脸颊滴落,大汉的步伐变得越发沉重,脑袋里灌铅似的,沉沉地压在肩膀上。   “我要受不了了!”一声哀嚎,像是被粗砂碾过的嗓子眼,满身冷汗的大汉伸手撑住眼前的大树,用力干呕起来。   紧跟在后的年轻特警赶忙扶住他,担心地问:“怎么样,需要叫医生吗?”   问完这句话,年轻特警扭过头。   他先是对上一双布满红血丝、只能半睁开的眼睛。   接着,是脸,滑腻腻的脸。   借着头顶微弱的路灯,他惊骇地睁大了眼,那是一番恐怖的景象——   大汉原本青红相交的脸上,突然鼓起了数十个的绿豆大小的痘子,那些大痘前端发红发肿,密密麻麻分布在额头和脸颊两侧,看起来惊悚又可怕。   他仿佛热到了极点,油汗布满了他整张脸,他无法闭上嘴,整个喉咙肿胀得几乎和下颌骨一样大。   在他半张着的嘴里,能明显看见牙齿缝隙里布满了猩红的血丝,口涎正混合着血从嘴角两旁往下淌,滴在了脖子上。   肿胀的脖子没有一处皮肉是好的,被他抠挖出一道道红色长痕,然而最可怖的并不是抓痕,是抓痕旁生出不知道是什么的圆形烂疮,那是一种黑得发红的颜色,还有淡红色液体轻微朝外渗着,顺着颈项落入他的衣领内。   “你……你的脸!”   年轻特警浑身的寒毛唰地一下全立了起来,本来稳重的声音也跟着陡然扭曲了起来。   特警本能地感到恐惧,摇晃着身体倏地朝后退了半步。   这一瞬间,他的大脑一片空白,就连说话能力都被阻隔了。   “我——”大汉嗓子眼里冒出一种古怪又可怕的口申口今声,有什么液体汹涌地从胸腔涌入喉管,他再也忍不住了,扶着树,疯狂地呕吐起来。   呕吐的声音引起四周人的注意,担忧、好奇、厌恶的目光霎时从四面八方传递过来。   有个小姑娘拿出纸巾,颤颤巍巍想走上前,却被人一把拉住,用颤抖的声音告诉她:“那个大叔……他在呕血……”   浓重的血腥味伴随着恶臭雾般四散开。   那是一种人类无法忍受的臭味。   周围的人立刻惊慌的叫了起来。   年轻特警终于回过神,慌乱中打开了对讲机:“医生,医生,这里需要医生,有个重度病患,他需要医生!快来!他吐血了,到处都是血!”   这批年轻的特警也是刚毕业没多久的孩子。在学校训练任务很重,每天都要进行大量的训练。同时他们也不是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的孩子,都具备了学历相当的专业知识,算得上同龄人中的精英分子,但也和没有出过社会的学生们一样,并不知道现实生活中的残酷和险恶,他们没有见识过真正的危险。   无论看过再多的纪录片,听过多少前辈惊险的实战经验,所谓的“危险”都是片面的,刻板的两个中文字而已。   就算是两个月前刚发生过争对警察的割喉案,他们也没感到恐惧,毕竟现在他们装备升级了,也更加警惕了,这种可预见的危险已经可以被规避掉了,因此今晚除了累和紧张,从始至终他没有过惊恐、害怕等情感。   可现在,在看见大汉那张怪脸的瞬间,潮水般的恐惧顷刻间朝他袭来。   那是人类内心深处对未知的恐惧,对死亡的颤栗。   一个念头不知不觉袭上心头——   会死的!   碰他就会死!   会因为感染而死!   不仅仅是他,就连四周围观的人群也感到同样的恐惧,甚至有人害怕得站不稳,还有的直接哭出来。   年轻特警咬着牙,努力驱散内心的恐惧,挥手示意围观的人群不要靠近。   在他身后,大汉呕吐的声音不时传来。   “哒哒哒哒——”   突然,冰冷的机械转动的声音突兀地出现在年轻特警的头顶。   尽管四周很嘈杂,但这声音却意外被他捕捉到了。   他诧异地抬起头,看见一个无人机突兀地出现在了头顶。   “是想要查看这里的情况吗?”   在距离零点只差不到两分钟的时间里,他脑海里浮现出了这个想法。   可不知道为什么,看着无人机上闪烁的红点,他感到了更加的不安。   而此时,在他身后,那些原本沉默的白斗篷们突然无声无息地站起了身……   ……   ……   “见了鬼了。”周鹏大力喘了口气,扯着袖口用力擦了下额头,把拐杖往墙上一砸,气急败坏地吼:“不是都说了今晚很重要,怎么没人看着电梯!这是要爬死我啊!”   杜昭跟在他身后,神态不太好——分局人手有限,不可能每层电梯都派人守着,而且大厦内所有人都已经登记在册,没有可疑人员,不过这也是最糟糕的,说明有人潜入却没被他们及时发现,这实在没有什么可辩解的,杜昭沉默地擦了下额头上的汗。   这时,楼梯间旁的窗户,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   杜昭和周鹏都本能地迅速回头,捕捉到了那抹黑影。   “无人机?”周鹏奇怪地看了一眼,诧异地问,“在二十七楼?这玩意是出故障了吗?”   然而这时候根本来不及多想,怪异的感觉只是一闪而过,还有更紧迫的事——   郑平的妈妈……   咬紧牙根,杜昭和周鹏同时迈开大步,拼了命地朝剩下两层的楼梯狂奔而去。   ……   ……   与此同时,容铮正坐在小会议室里的沙发上,双手握成拳,神态有些冷,眉头皱成严厉的川字。   王亮就坐在对面,手边有杯冒着热气的绿茶,茶叶很一般,被水一冲就散成了有虫蛀过的大叶片,但王亮没有介意,他低着头,轻轻吹着茶杯,小心翼翼抿着滚烫的茶水。   然后,他长长地叹了口气:“容队,该说的我都说了,你还想知道什么,只能自己查了。”   容铮眼神微暗,沉着声说:“王律师,刚才你说的故事的确很吸引人。离奇、惊悚、充满了很多不可思议,又令人意想不到的各种巧合,但是在我们这行里,巧合并不能作为依据站住脚。犯人实在太狡猾,尤其是那些高智商的罪犯,总是会想尽各种办法,觉得自己有能逃脱罪名的错觉。”   王亮神情丝毫未变,淡定犹如局外人,微微歪着头,仿佛在认真聆听般看着容铮,脸上还挂着一抹善意的微笑。   “所以我认为,为了证实你证言的可行性,我必须来向你重新确认一遍。”容铮抬起头,目光严肃,“詹莹佳——李志女儿于13年6月意外死亡,他妻子詹芸10月自杀未遂,11月强制送入精神病院接受治疗,另一边你建立了网站。到了14年中旬,詹芸父母被骗巨额财产,14年底李彬母亲死亡,一星期后,李彬自杀遇见同样自杀的李志,同时李志通过詹莹佳的手机知道女儿死亡真相,他因此和李彬合作,威胁强迫你配合他们复仇。我说的时间顺序是对的吗?”   王亮没有立刻回答,他微眯着眼睛,思考半晌,然后轻靠在松软的沙发背上,轻松地点点头:“是,就是这么回事。”   容铮默不作声地看着他,从包里拿出录音笔,轻轻往前调了一阵,王亮表情不变,眉梢却不由自主挑起,盯着他手中的动作。   接着,容铮按下了播放键——   【……去年年底,我参加年会,回家的时候,已经是凌晨三点快到四点。当时喝了很多酒,回家的路都走得摇摇晃晃。我记得特别清楚,上楼的时候,总觉得有什么人在看我。那时候我长期处于死亡的恐惧下,总幻想幕后黑手会要我的命,尤其是在空无一人的深夜,这种恐惧感变得更加强烈……那一瞬间,我脑袋‘嗡’的一下,猛然间意识到,刚才有人正在试图透过猫眼,看屋子里的动静。】   王亮把双手叠放在膝盖前,安静听了一会,忽然,他的笑容僵在了脸上。   容铮拿着录音笔在桌上敲了两下,然后轻轻地说:“这是个先有鸡还是先有蛋的问题,关键在于李志到底什么时候知道女儿的死亡,据李彬交代,李志是在自杀时和他遇上,既然想自杀,那应该是刚知道女儿死亡的消息,一时难以承受冲动下做出的选择。”   王亮不知想到什么,忽然微微睁大了眼睛。   容铮沉着声说:“去年年底,你们律所的一位资深前辈要出国定居,于是你们把年会的日子提前到12月20日,可李彬自杀,却是在元旦节,也就是15年1月1日。”   说完,他微眯起了眼:“王律,我相信你也是信仰马克思主义的人,也应该不相信这世界有魔法可以让人回到过去吧?那李志究竟怎么做到,在还不知道女儿死亡真相的时候,就先去威胁了你,难道这就叫做‘未雨绸缪’?”   王亮讲述故事非常具有迷惑性,他错开了所有时间,并将情节顺序打乱,让听众自己去拼接情节整合整个故事,听众就会不自觉落入思想误区,认为整个故事的情节链条都能严丝合缝对上,从而相信这个故事。   因为人类对时间并不敏感,尤其在有更引人注目的故事前提下,人类会下意识地忽略时间,去更注重故事情节。   可容铮却是打破常规,用令人惊讶的速度迅速地整合了全部故事,又飞快筛出故事节点和时间节点去挨个比照。王亮那番费尽心机编造的谎言终究是在容铮这里吃了鳖,不到半小时就被快速地被击破了。   王亮先是浑身一僵,愣了好一会,有些不敢置信,大约有两分钟的时间,才缓缓地叹了口气,他摊开双手,无可奈何地笑了下:“看样子,我没办法用记错时间来狡辩了。”   容铮神色漠然地看着他。   王亮自顾自地笑了笑:“我说了年会,这就是个固定时间点,因为必须有年会,我才会喝醉晚回家,如果我否定了年会的时间段,那喝醉晚回家后面那段就不会成立,毕竟这是个特殊的时间点,而他们的时间点也很特殊,正好是新年第一天。”   他摇了摇头,仰靠在椅背上,抬手拍了两下额头:“这么明显的时间点我居然能记错,老了,真的是老了。”   容铮皱起眉:“所以,真相是什么?”   “真相?”王亮坐起身,惊讶地看向容铮,“我不是说过了吗?我该说都说了!”   这时,窗户外的金属雨棚被吹得猎猎作响。   他转头看向窗户,忽然笑了笑,轻轻地说:“起风了啊。”   作者有话说:读起来不通顺的地方已经全部重修 第561章 致命的吸血伯爵(六十四)   “风……”黑发少年垂下眼睛。   张开手,他感受着风从五指的缝隙中间呼啸着穿过。   汹涌的气流带着强劲的力道无可阻挡地闯入了屋内。   此时,整个房间一片昏暗,只有桌上一台电脑发出微弱的蓝光,勉强能照亮屋内的摆设。   屋里没有人,除了一个金发男孩安静地趴在桌上。   他像是睡着了,闭着眼睛,棕色的睫毛微微颤动,双手无力地垂在桌沿,还轻轻发出呼声。   有人贴心地为他披上一张毯子,因此看起来他睡得格外香甜,除开地上那片全是牛奶污迹的玻璃碎片……   窗台边上,停止运作的无人机被拆开,零碎的金属件散落在桌上,原本闪烁着红光的隐形摄像头现在色彩灰暗地倒在一边,乱七八糟的钉子和弹簧稀碎地瘫在一边。   强劲的风刮过,只听见金属碰撞的声音,好些零件掉落在了地上,再被风一吹,眨眼的功夫,就消失了踪迹。   昏暗的光线中,黑发少年手里把玩着一个黑色小盒子,上面还有从无人机上拆下来所留下的胶水印。   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他实在太安静了,正在用一种格外认真、探究的目光,端详着那巴掌大的黑色方块。   那是一个看上去毫无拼接痕迹的正方体,上面没有螺丝钉,也没有明显可供胶水粘贴的缝隙,仿佛浑然一体。   这实在太奇怪了,既不是无人机上的组件,又不是摄像头,更不可能是武器,那为什么这东西会出现在机器上呢?   除非……   这不是警用的装置。   手指仔细摩挲着,直到第三次碰触到黑盒子的边角时,他突然发觉了什么,把眼睛眯成一条细长的直线,这里有些奇怪……   他把黑盒子平举到视线平行的地方,借着窗外的光,他仔细端详那一处,并用手指来回触碰着。   紧接着,瞳孔倏地一缩,他非常细微的察觉到了。   以普通人视线完全无所能及的差别。   他摸到了!   那个角比另外七个角更加尖锐,制造的人实在太精明了,刻意用寻常人无法察觉的一度角的差异来制作机关。   “故弄玄虚的家伙。”黑发少年不屑地撇了下嘴,接着,将食指在那个尖锐的角上,用力一拨,那尖锐的角以一种怪异的角度立了起来,然后他想也不想地直接按了下去。   就在他按下去的瞬间,正方体突然发出了响动,仿佛是推倒了多米诺的第一张骨牌,伴随着“咔擦咔擦”一阵声响,本来严丝合缝的正方体突然开始松动,六个面紧跟着缓慢地旋转了起来,然后依次打开,里面的器械也跟着复杂地自己运动了起来,在迅速的十几秒后,里面居然出现了一个金属的小球。   这东西是活的。   他这样想到。   就像一个奇特的生命,那黑盒子里有着精细的零件,仿佛是它的血管和内脏,而藏在里面的金属球是最重要的心脏,处在盒子的正上方,而下面则是密密麻麻的电线,却不繁乱,以一种特有的顺序连接在一起。   这实在是非常精密的构造,金属球足足有鸽子蛋大小,而且沉甸甸的,貌似装着什么流动的液体,它的表面有数不清的孔洞,在这时候,那些孔洞是闭合的,很显然,在触动某个机关的时候,这些孔洞会自动打开,然后像暗器一样,将里面的东西喷射而出。   而那个机关,就在盒子的底部,那团电线下,有一个很小的计数器,正在倒数——   最后一分二十四秒。   想到这里,黑发少年突然打了个寒颤,托着盒子的手背上也跟着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昏暗的房间里,黑发少年慢慢地站直了,风吹过他细软的头发,露出鼻子两边被眼镜压出的痕迹。   窗户的玻璃映出了他古怪的一张脸,他的眼神格外的悲伤,像是在哀悼什么,同时又无可奈何,和之前的年轻人那种神明一般高高在上的悲伤不同,他的哀伤更为透彻,就好像发自灵魂深处,有浓稠化不可的忧虑。   他是在为自己感到悲伤,为即将发生的事感到悲伤,但他的嘴唇却是翘起的,一边的弧度比一边要高一些,肌肉高高地耸起,就像是狞笑般,带着黑暗中最深的恶意。   身体被割裂,不同的灵魂在叫嚣,两种不同的情绪同时在黑发少年脸上呈现,这真是令人毛骨悚然的景象,好在……没人看见。   然而,无论哪种情绪,很快转瞬即逝,黑发少年又恢复了漠然的表情,他安静地坐在窗边,垂着死水般沉静的眸子看下窗外,风带动着他的视线,在视野所及的某个地方,此时正在发生小小的骚动……   一开始,只有七八个人。   这些人分散在广场四周,混合在白斗篷之间,他们有男有女,安静地坐着,不参与打牌聊天的活动,只是不停按着手里的手机,似乎是名手机重度依赖患者。   在离零点只剩下不到两分钟的时间,这些人的手机铃声突然响了起来。   但这些声音淹没在嘈杂的广场中,没有人注意,所以当有人突然站起身的时候,甚至没有人给予一个眼神,他们被周围更热闹的事情吸引了。   没有坚定的信仰是这样的,他们不过是来凑热闹的普通人,以为学着别人穿了白斗篷和面具就会和他们一样,这些无处不在的跟风狗,并不清楚最后会遭遇什么,这样轻蔑又不屑的想法不断从马光的脑海里出现。   带着倨傲至极的眼神,马光透过面具渴求地审视着周围,他认真地看着那些平凡的人脸上耸动的表情,还有他们惶恐的肢体动作,想要把那些细微的表情和肢体变化全都牢牢地刻在脑海里。   预感告诉他,下一刻,这些表情的变化,将成为他有限记忆中最经典的一幕。   此时此刻,他内心有种说不出的畅快,还有压制不住的激动,导致他的双手都忍不住激动地颤抖了起来,充满血丝的眼睛也溢出了生理性的泪水。   因为他太早知道即将发生的这一幕,所以从知道整件事的那天起,他就激动得睡不着觉,也吃不下饭,常常翘课坐公交车来电视台。   他选择了附近的一个工地,趁没人的时候偷偷爬上五楼,那是一层既可以俯瞰整个广场,又不会太远以至于什么都看不清的高度。随后他便会居高临下,在脑中幻想这一天即将发生的事情,这让他整个身心都感到了莫大的满足。   带着难以言说的澎湃激动的心情,他故意拖长步伐,带有某种特定的仪式感,缓慢地朝人群走去。   他故意冲着人多的方向,每当穿越过人群的时候,他会匆匆扫过那些人的脸,果然如他想的一样,很多人因为忍受不了酷夏的炎热,偷偷撩开面具,敞开斗篷,甚至有人把斗篷脱下缠在腰上,还把面具当帽子戴在头顶……他出离地愤怒了!   面部肌肉猛烈地抽动着,他捏紧拳头,愤怒的火焰在内心高涨——这群内心毫无虔诚的人,参与活动不过是为了炫耀,哗众取宠,可以以后拥有谈资去泡妞,这是在轻视、践踏他们的神明!他们会为此付出沉重代价的。   想到这里,他心中的愤怒瞬间烟消云散,因为他知道这将会是最美妙的时刻——审判的时刻。   而审判这些人的神明助手,其中有一个就是自己。   讽刺地笑了笑,他把身上的斗篷拉链拉到了最高,因为怀着敬畏的心情,拉高拉链的手不禁微微颤动起来,直到拉链没过头顶,他整个人彻彻底底的被隐藏在了白色的斗篷之下。   然后,他不再环视四周,而是直直地走到了标记的位置。   在这之前他兴奋地来过两次,一再确认标记的地方就是这里,没有错,怀着无比激动的心情,马光从口袋里拿出手套,然后用胶带把手套缠紧。   实在是太热了,做完这一系列动作他就累的不行,视线也变得雾蒙蒙的,他有些后悔没吃东西,但这并不妨碍接下来要做的事情。   在旁人指指点点的视线中,他弯下腰,伸手在臭气熏天的垃圾桶里掏了掏,直到摸到一个圆柱形的物体,他黑色的眼里瞬间有了光,脸上也抑制不住扬起了一个大大的笑容,好像拿到了期待已久的玩具,雀跃着把东西拽了出来。   于此同时,在广场的各个方向,有这么些貌不惊人的人突然从各个角落里拿了某样东西出来。   有的人从花坛的土里把东西挖出来。   有的人钻进车底,把东西拆下来。   有的人直接从随身上携带的背包里,把东西拿出来。   ……   四面八方,互不认识的人,站在各自的位置上,表情或严肃,或冷漠,或认真……他们缓慢地把手中东西外的黑色塑料袋一层层剥落开……   令人感到古怪的是,那并不是什么制造精细的武器,仅仅是、仅仅是一个巨大的喷壶!   在一个公共场所,突然出现一个把斗篷拉链拉到头顶,并手持巨大喷水壶的怪人,任谁都会注意到。   这可真是滑稽。   有人忍不住哄笑了起来。   于是越来越多人注意到这些奇怪的人。哄笑的人紧跟着越来越多,开始对着这些怪人指指点点,还有人干脆拿出手机,想要把这些怪人拍下来发到网上供人取乐。   忽然,这些怪人动了,他们抬起了喷壶,并高高举起。   还来不及做任何反应,这一瞬间,在场几乎所有人的手机同时发出了一声短促的提示音。   这细微的声音混合在一起时候,那一瞬间,声音变得巨大无比。   原本在巡逻的警察们顿时注意到了,然而根本来不及给他们反应的时间,所有的白斗篷在这一瞬间,全部毫无征兆地站起身。   仿佛约定好般,所有白斗篷平举双手,仰起头看向天空,像一座座蓦然拔地而起的高墙,警察只能在其中艰难行走。   突然,一个人大声爆喝:“一分三十秒!”   这一声仿佛是一声口令,在场所有人兴奋了起来,挥舞着双手大声地欢呼。   此时,离零点,还有一分二十九秒。   白斗篷们开始雀跃的倒计时。   一种可怕的预感此时此刻如荒草般在所有的警察心中蔓延——在倒计时结束的时候,将会发生极其可怕的事情!   热气滚过喉咙,警察们咽下一口唾沫,此时此刻,他们眼中充满了仿徨的恐惧。   ……   ……   “哒哒哒”无人机的声音又响起了。   另一边,在大汉身旁,害怕又紧张的年轻特警注意到了这个声响。   大滴大滴的汗水从他额前掉落,但他不敢去擦,因为他手上沾有血,是大汉推开他的时候,不小心沾到的,不知道为什么,他就是有种预感,绝对不能让这些血沾到自己的身体,甚至是呼吸。   他突然感到庆幸,这次配备的装置升级,特别戴了有过滤器的面罩。   班长说了,这次最重要的任务,不是抓捕到什么犯人,而是要注意安全,不仅仅是自己的安全,还有身边的群众和并肩作战的战友的。   最近老家的同学打来电话,说是要下周来市里,想要和大家聚一下,想起来,自从去了警校后整日不是忙着考试就是训练,根本没时间去见老家的朋友,于是他想也没想就立刻答应了。   很期待下周二的见面,所以一定要活着,并且安全地回去!   用力捏紧手里的武器,他做了一个深呼吸,直到紧张的情绪稍缓,这才继续关注着大汉的行动。   无人机的声音就在这时候在耳边响起的。   最开始在头顶,现在无人机缓缓下降到耳边了。   他不禁感到奇怪地转头看了一眼,发现那无人机居然来到了自己的身边。   ——倒计时:二十三秒。   他听见身后的人倒数到了“二十二”了。   这时,身后突然传来女孩的尖叫声,他吓得浑身一哆嗦,连忙回头,结果发现那不过是和伙伴闹着玩的女孩。   然后他感到嘴边有些疼,似乎是刚刚转头的时候,不小心被无人机的扇叶撞到了,因此刮破了嘴边的口罩,留下了极小的伤口。   风非常迅速地从细小的口子钻了进来,带着淡淡的血味,还有一种古怪的臭味。   “血……汽油的味道。”   猛地抬起头,年轻特警朝大汉看去,只见无人机停在大汉的面前,并且开始左右地飞舞着,就像个巨大的逗猫棒,但没人敢笑。   大汉已经停止了呕吐,他转过身,露出可怖的面容和身体,抓扯中,他把上身的背心撕烂,露出满身的圆形黑疮,浑身的皮也像是烂泥一样,不断往下掉。   此时倒计时喊到了“三”。   “我的天!”不知道是谁大叫了一声。   只见不远处,悬挂在大厦顶部,巨大的广告屏突然不声不响地亮了起来。   年轻特警浑身颤-抖,轻声地在心里喊了一声“一”。   与此同时,那如天幕般巨大的广告屏里露出了一个可怕的身影——   正是那全脸长满疙瘩和烂疮的中年人。   年轻特警大脑中一片空白,和所有人一样,在那一瞬间,怔怔地抬起头望着巨幕。   忽然,他感到一阵冰凉。   像雨水一样,有冰凉的液体洒落在了他的暴露在外的皮肤上。   不仅仅是他,四周的人也发现了,头顶的无人机,还有拿着喷壶的人,正在朝人群喷射着某种液体。   年轻特警低下头,看着手臂,那是怵目惊心的红色,就像血一样……   这一刻,所有人的脸色都变了。 第562章 致命的吸血伯爵(六十五)人间炼狱   那几乎是眨眼间的功夫,根本没人反应过来。   腥臭的红色液体从天而降,一开始是冰凉的感觉,像雨点一样淅淅沥沥洒在脸上、手臂上,炙热的风呜呜吹着,把雨点裹挟着,钻进人的眼睛里,渗入毛孔里,落入鼻腔,滚进嘴唇里。   然后是恶臭,深入骨髓的恶臭,带着腐烂的味道,像酷夏在屠宰场里被放上了一个礼拜的猪肉,血液和腐尸发酵,那些又肥又白的蛆虫在上面交缠着蠕动,到处是粘稠的积液,散发着死亡的恶臭。   没有兴奋的倒计时了,少女怔怔地低头看着双手,白色斗篷被斑驳的不明液体染成丑陋的玫色,手指上也全是黏糊糊的红色液体,从指缝到指甲,带着股消散不去的恶臭。   那一瞬间,她还不明白怎么回事,发生了什么。   只是鼻腔里充斥着让人欲呕的臭味。   好脏……好恶心……   她突然好想哭,想马上去洗手间,她使劲揉搓着沾满秽物的手指,想把身上的白斗篷和面具解开,就在她手指碰到领口的时候,她听见了咯吱咯吱的笑声。   是谁会在这时候笑,神经病吧?   在别人倒霉的时候幸灾乐祸。这人可太恶劣了!   少女愤怒地抬起头,顺着笑声看过去,接着,她的怒意僵在了脸上——是刚才那个古怪的年轻人……   年轻人乐不可支的咯咯笑着,指尖轻轻捻着垂下来的头发,他身上异常的干净,无论是斗篷还是面具,全是纯净的白色。   只有手指上的红色宝石,在黑暗中隐隐发光。   泛着恶臭的液体在他身后大雨似的落下,许多人惊声尖叫,愤怒咒骂始作俑者,他却毫不在乎,只是恶劣地笑着。   都是他做的,她刚才全都看见了。   霎那间,少女油然而生一股说不出的怒意,对年轻人之前的遐想此刻荡然无存,她觉得眼前这个人就是个拿人取乐的疯子。   于是她扯开面具和斗篷,大步上前:“喂,你这个人,我刚刚看见……”   就在她准备要狠狠地痛斥对方的时候,忽然听到了一声痛苦的哀嚎。   她顿住脚步,想回头看看,但她忍住了,更强烈的怒意让她攥紧拳头,走向年轻人。   然而就在她快要走近的时候,背后又传来一声惊叫:“快看,那个人!那个醉酒的大叔,他……他……膨胀起来了!”   然后是一长串颤*抖的,恐惧的,无意义的叫喊。   由于没了面具和斗篷的阻挡,那声音毫无阻碍,像一把尖刀钻进了少女的耳朵里。   她终于停住了脚步,热浪伴随着风袭来,在空中喷洒的红色液体被风裹挟着,轻轻飘落在她的柔*软白皙的皮肤上,还有几滴飘进了她的鼻孔里。   她甚至尝到了一种恶心的味道,是酸味和苦味还有浓郁的腥气糅合在一起,然后被酷暑的高温烤过后,是一种无法用言语形容的恶心味道。   然而她根本来不及评价这个味道,因为她看见了更可怕的事情。   那个醉酒的大汉正摇摇晃晃朝着她的方向走来,四周的人群惊慌失措地躲避着着,嘴里小声议论着“好可怕!”“他要爆炸了。”“好臭啊。”“是过敏了吗?”   随着大汉靠近,那股臭味越发浓郁,闻着那股空气中弥漫着的恶臭,少女厌恶地皱眉,抬手捂住口鼻,想要离开,却被路过的旁人撞了一下。   一个踉跄,少女狠狠地摔在了地上,她愤怒地瞪向肇事者的背影,手掌撑着地面准备站起来。   “嘶——”手掌贴地的瞬间,她疼得皱紧眉,她低头一看,发现是手掌心被磨坏了,有细小的血珠正从伤口往外渗,她感到有些不安,因为手上伤口沾到了地上的液体,她不由地胡思乱想,这水好脏啊,万一感染了怎么办,需要去医院打破伤风吗?   少女这时突然又想哭了。她开始后悔了,不该来到这里,眼泪“啪嗒啪嗒”掉在地上,少女哭得可怜极了,可没有人注意到她,四周所有人的目光都牢牢地粘在了那个摇摇晃晃的大汉身上,既害怕又好奇。   此时此刻,大汉的身体发生了可怕的变化。   他的脑袋肿得像个排球,原本耷拉在脸上的皮都被撑开,两只很小的单眼皮眼睛,眼珠子在用力往外鼓,像是被什么从里面用力往外挤着,要把他的眼珠从眼眶里挤出来。   他身上烂泥似的皮也在剧烈的膨胀,有什么可怕的东西像电流一样在他身体里乱窜,让他整个人像皮球一样从内向外鼓了起来,以致于全身的所有关节也在可怕的抽搐。   没有人敢靠近他,他跌跌撞撞地伸长了双手,仿佛失明般在空气中用力摩挲,肥肿的嘴唇开开合合,似乎要说些什么,可没人能听懂,他的嗓子似乎被灼伤了,只能听见一连串像野兽一样咕噜咕噜的怪声从喉咙滚出来。   没有人给他提供帮助,每当大汉走近人群的时候,人群都会发出不小的惊呼声,然后流水般从他身旁躲开。   但没过多久,人群仿佛从中得到了诡异的乐趣,开始乐此不彼地和大汉玩着“躲猫猫”的游戏,甚至有几个大胆的年轻人大声呼喊着:“我在这里,来抓我呀!”   还有的人干脆拿出手机,拍摄着这个画面,当然为了拍摄到更好的镜头,他们也会说着类似“看这里”的话。   大概两三分钟后,大汉突然停止了走路,他站在原地脸痛苦地抽搐着,背部弓了起来,双手则抱紧了肚子,全身用力地摇晃。   所有人好奇地看着他,不由自主地朝他走近了一些。   忽然,大汉的喉咙口里发出咯咯的声音,那声音太大了,把围观的人都吓了一跳。   紧接着,他们看见了可怕的一幕,大汉的胸腔里像是有什么东西鼓了起来,然后随着他晃动身体缓缓地涌向喉咙,已经肿胀得惊人的喉咙又跟着变大了一些。   这时,四周围观的人突然意识到了什么,顿时发出预警的喊声,惊慌失措地想逃开,然而实在太晚了。   伴随着一声痛苦的口申口今,一股散发着恶臭的血液像喷泉一样从大汉嘴里喷射而出。   站在前方的人们被喷了个正着,可没人敢责怪他,都纷纷脱下沾满秽物的斗篷和面具,发了疯似的朝外狂奔。   这一幕被天幕清晰地直播。   里面的内容足以让所有人疯狂,他们突然意识到了那从天而降的不明液体到底是什么。   那是能让他们变得和那个怪物一样的病毒!   广场上的人全都疯了,一边惊声尖叫,一边疯了似的开始狂奔,想要逃离这个可怕的地方。   震耳欲聋的哭嚎声让整个广场颤栗,腥臭的血味铺天盖地,地上全是又粘又滑的呕吐物,那些一分钟前还充斥着疯狂喜悦的年轻面孔迅速地灰败下去,一个又一个人衰弱地倒下,痛哭着抓扯住身边的人。   “救命啊……来人啊!……救命啊!求求你了,救救我吧!”   嘶哑、绝望的惨叫在嘈杂的广场上响起。   然而无能为力,所有人都无能为力。   这,就是地狱。   ……   郊区,一处设施简陋的社会福利院,也就是俗称的孤儿院,有一位面色柔和的老爷爷正在讲故事。   他把手中的书翻到了最后一页,用温和的语调缓缓述说着结局:“……在血光冲天的地狱里,最终,神降下了他的审判。”   故事的结局让孩子们依依不舍,他们黑黢黢的小脸上露出些许遗憾,带着不肯睡的倔强,趴在老爷爷的小腿旁,歪着脑袋问:“就这样完了吗?”   “这就是结局了。”老爷爷万般慈爱地看着他们,他揉了揉孩子细软的头发,温声说,“你们也该睡了,快到零点啦,明天还要上课,老师要是知道了,又要批评我啦。”   孩子们摇摇头,纷纷说自己还是睡不着,只要爷爷再讲一本故事,他们就立刻乖乖去睡。   这可是他们一个小时前的借口,十分溺爱他们的老爷爷只好答应了他们,但老爷爷这次坚持了原则,没有同意。   他摘下老花镜,揉了揉皱巴巴的眼睛,发愁地说:“唉,还是不想睡吗?这可怎么办哟,爷爷一大把年纪了,还要被老师抓小耳朵,爷爷我可真是太可怜啦!这样吧,要是你们乖乖睡觉,爷爷会送你们一样礼物,怎么样,想不想要礼物?”   尽管不是很想睡,但孩子们还是很听老爷爷的话,尤其听到老爷爷说自己可怜,他们立刻举起小手,纷纷说要为了爷爷去睡觉。这绝对不是因为礼物,可内心实在太好奇了!   这群落入凡间的小天使,很难得能得到真实的礼物,只有逢年过节能收到别人用剩下或者不要的东西。他们一边往寝室走,一边叽叽喳喳地讨论着——爷爷的礼物会是什么呢?   老爷爷微微笑着,慈爱地目视孩子们离开的背影,枯瘦的脸颊布满了梳齿状年迈的皱纹,与身体不协调的细瘦小腿毫无知觉地踩在轮椅的踏板上,童话书静静地躺在他的膝盖上,干枯的手指反复摩挲着陈旧的书皮。   有个孩子落在后面,他是个不合群的孩子,脸上先天有块覆盖大半张脸的粉红色胎记,据说才生下来的时候,被亲生父母喊着怪物,还没尝上一口母乳,就被丢弃在了天桥底下的臭水沟里。   后来他被好心人送进了孤儿院,可第一眼见到他的小朋友,总会被吓得惊声尖叫,哭着说他是怪物、魔鬼。   小小的他才四岁,却自卑极了,像群体聚会他是从来不参与的,可今天他却听入了迷,难得主动又渴求地想让爷爷把书念完。   老爷爷看着他那样渴望的眼神,怎么会舍得拒绝这样的要求呢?所以托了他的福,大家今晚难得可以晚睡,明早还有礼物可以拿。   老爷爷笑眯眯地推着轮椅上前,轻声问:“怎么还不去睡觉呀?去晚了可没有礼物可以拿了哟。”   孩子揉搓着衣角,瘦削的小下巴尖尖地抵在胸*前,他用很小的声音说:“怪物被神杀死了吗?”   老爷爷微微愣了一下,随即伸出手,拉过孩子的手,用干燥粗糙的手轻轻擦着孩子手掌心的汗液:“怪物没有死,他只是被神审判了,因为他做了很坏很坏的坏事,所以被永远的关在了地狱,让他诚心忏悔自己的过错。”   孩子眨巴眨巴眼睛,原本就很大的眼睛一下就红了,他委屈地抿了下嘴,带着哭腔说:“可我不想在地狱,我想留在这里,和爷爷还有老师们待在一起。”   “哎,小宝贝啊!你怎么是怪物呢!”老爷爷又心疼又可笑,把孩子抱在怀里,轻轻拍打他的背,“你是好孩子,是有翅膀的小天使,怎么会是怪物呢?”   “可,”孩子委屈巴巴地抠着圆圆的指甲,“可……大家都喊我怪物。”   “那些人都是坏孩子,坏孩子说话怎么算数,只有老师和爷爷说的才是真话,真正的怪物才不是我们小巴这么可爱的模样呢!”老爷爷生气地努着嘴。   孩子擦了擦红彤彤的眼睛,又好奇地问:“那,真正的怪物是什么样的呀?”   老爷爷一愣,褐色的瞳孔微缩了一下,不知道记起了什么,他抿紧嘴唇,贴在孩子肩上的尾指抑制不住地轻轻颤-抖了下,喉咙里发出古怪的气音。   孩子奇怪地仰起了小脑袋,发现老人正呆呆地望着虚空一处,瞳孔微微缩紧,下巴轻轻颤*抖着,嘴唇蠕动似乎在说些什么,可是孩子什么也听不见。   他顺着老人的目光看去,发现老人在看大门。   福利院的门按理来说应该关着,不过由于天气实在太热了,院里没有空调,风扇都要节约着用,只能把门窗开着,期冀着有凉爽的风能吹进来。   毕竟没有不长眼的小偷,会摸进这样穷酸的福利院,而且他们还在山上面。   但是,淮赧市是没有山的,这里是靠近海岸的平原,要是有内陆山区的人来看,肯定会嗤之以鼻的说:“这就是个山包包!”   虽然算不作山,可因为高度差的关系,能看清不远处的建筑,那里有高楼大厦,福利院的老师们常常抱着他们说:“你们快快长大,以后就在那些高楼里上班,每天开着小汽车去,晚上住那些漂亮的小别墅里。”   孩子脑海里闪过很多的往日小事。   然后,他大大的眼睛里,映出了好多红色的光,像跳跃的火焰一样,在门前划过的那条线前不停朝前奔走。   ——火有腿耶!   他奇怪地睁大眼睛,四岁的他没见过太多市面,他望了爷爷一眼,发现他还在发呆。   于是他悄悄地离开了,迈着两条小短腿,飞快地跑向大门。   四岁的孩子内心没有多大的恐惧,尤其是这个可爱的小天使,比起人群他更爱孤独,比起白天,他更喜欢能隐藏面孔的黑夜,所以他胆子很大地从大门走出去,然后飞快地跑到能很好看景色的位置。   可是——   那里现在有个黑影。   孩子眨巴眨巴眼睛,过度消瘦的四肢和显得有些大的脑袋,在黑夜里像个奔跑的小萝卜头,他的动作太大,黑影发现了他,然后回过头,轻轻看向他。   在那黑影转头的瞬间,孩子轻轻吸了口气,那真是个好看的哥哥啊!   那哥哥戴着眼镜,皮肤白白的,穿着件白衬衫,黑色的头发被风吹得轻柔的飘起。   ——这人好好看啊!   惊叹之后,孩子怯怯地收回目光,他担心地低下头,在好看的黑发少年面前,他担心,怕会被叫做怪物或者魔鬼。   “呀,好可爱的小朋友啊。”黑发少年这样说道。   孩子惊讶地抬起头,看向少年,此时明亮的月光直直地照射在孩子的脸上,粉红色的胎记狰狞地覆盖在孩子嫩*嫩的皮肤上。   黑发少年就这样安静地注视着孩子,那是一种说不出来的眼神,没有丝毫恐惧和厌恶,也没有半点同情,里面是孩子从没见过的色彩。   孩子想低下头,结果忽然一只冰凉的手托起了他的下巴。   然后孩子看见他轻轻地笑了,那是很好看的笑容,嘴角轻轻翘起,眼角眯了起来,黑色的头发柔*软地向下垂着。   少年纤细的食指轻轻划过脸上的胎记,冰冰的,痒痒的,让他很不舒服。   于是孩子皱起了小脸,想要跑开,可这一刻,他听见了少年的声音。   他带着赞叹的语气说:“真是神的杰作。”   孩子惊讶地睁大眼睛,小心翼翼地窥探着少年——他的脸上毫无恶意,而是有种令人头皮发麻的笑意。   紧接着他听见少年说:“好漂亮,像沾满了花瓣。”   孩子一愣,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像花瓣?”   “粉色的,”少年轻轻地说,食指轻轻点着孩子的脸,“这里有一片,还有这里,这里……好多好多。”   孩子不禁咯吱咯吱的笑了起来:“好痒啊。”   少年收回了手,他把手背在身后,笑着说:“真是好看的小朋友。”   从没有人说过孩子可爱、好看,每次有外人来福利院的时候,他就远远躲在角落里,看着那些被称为好看的孩子穿得漂漂亮亮,从外人手里拿过零食玩具,虽然他也能吃到也可以玩到,但他想拥有一次,被别人称为好看的时候。   不是那种敷衍的,而是发自内心的。   孩子觉得自己的小心脏嘭咚嘭咚的跳起来,浑身热热的,脸颊也烫烫的,原来被夸好看,是这样美丽的感觉。   孩子甜甜的笑了,像黑夜里的小天使,少年朝他伸出了手:“要和我一起看吗?”   于是他牵住了少年的手,他们一起站在绝佳的观景点,一起看着跑动的火。   “不是火,那是车车!”孩子看清了,那些跑动的火焰是车前红色的光,还混杂着许多蓝色的光。   “那是警车。”少年伸手指着,又说,“那是救护车,还有消防车……”   孩子懵懵懂懂地点头,随后奇怪地问:“他们去哪里呢?”   少年轻轻地笑了:“是一个神在审判罪人的地方。”   “我知道了!”孩子恍然大悟地点头,“是地狱!”   “地狱?”少年一愣,随即抑制不住的狂笑起来。   孩子被他笑得有些害怕,紧张地问:“我,我说错了什么吗?”   听见孩子的问话,少年的笑容轻轻敛去,他的食指轻轻放在嘴唇间来回摩挲着,眼神冰冷地注视着远方,火焰在他黑色的瞳孔里跳跃,他嘴唇微动,轻声说了句什么。   可是声音太轻了,孩子没有听见。   孩子听见了爷爷慌张的呼喊声,就在刚才爷爷出了会神,他好像刚才在大门看见了那个怪物的身影——那个远远地站在窗前,柔和地看着他,嘴角带着淡淡的笑意,在炙热的火焰中翻滚的美丽少年。   他忍不住心中的震颤,想告诉世人——   快看!   那,   才是真正的怪物呀……   而不远处,“火焰”的尽头,那个“地狱”。   没有火焰,却烫得惊人。   作者有话说:为了怕有的童鞋搞不清楚,我强调下哦,这个黑发少年不是舒墨,在大厦里面的那个才是。至于为什么要用一样的描写,是为最后一部做铺垫呐,在说下去我就剧透了= =   还有怪物的台版实体书出来啦,是繁体的,具体可以看我的微博哟~~~ 第563章 致命的吸血伯爵(六十六)责任   时讯信息因为网络日益发达传播得格外迅速,不到五分钟的时间里,“省电视台疑似遭受生化袭击”的消息不胫而走,给原本就不安压抑的黑夜,增添了灰蒙蒙的色彩,这一*夜忽然变得惊悚骇人起来。   此时,有关“生化袭击”“不明致死病毒”的讨论在人还将睡未睡的凌晨时分激烈展开。   “贴心”附录的现场恐怖视频,即时登上各大网站的热点头条,好不容易沉寂下来的淮市再次陷入了海内外舆论的漩涡。与此同时,此起彼伏的电话铃声在各大市政办公室不要命地响起。   这座拥有千万人口的超级城市,发生了如海啸般的震荡。   凌晨零点五分,尖锐的警笛声响彻了整个夜空,救护车从四面八方呼啸而来,红色的灯光汇聚成一条长龙朝着郊区那栋摩天大厦极速涌去。   大厦外的人乱成了一团,无论是有任务在身的公职人员,还是聚集的群众,在死亡面前一时全都慌了神,不是傻傻的愣在原地,就是无助又绝望地四散奔跑,期冀着这不过是一场即将醒来的噩梦。   原本嬉笑着大喊倒计时的白斗篷们发了疯似的往外逃,他们大多数人只是闲得无聊,想在喘不过气的周三晚上寻找些刺激,顺便借机发泄下心中的怨气和不满。这场让警察头疼的集*会对他们来说,不过是个好玩的游戏罢了。   他们可以冒着被认出的风险去抵抗警察,如果被新闻记者拍下就更好了,那大可成为第二天头条中的英雄。就算最后追究责任,也大可以拿未成年来开脱。不过是帮心智不成熟的孩子,回家关禁闭,再被老师们唠叨几句已经是最大的惩罚。   更何况法不责众,现在那么多人,倒霉的总轮不到自己,警察手里的枪和警棍相当于摆设,只是看着吓人,他们不敢动手,还有那么多媒体看着。   这些人因为有恃无恐,所以肆无忌惮,家长和学校是保护者,也是他们的挡箭牌,为此他们敢践踏一切规则和法律,因为他们自以为正义,只要有了正义为名,那除开他们一切都是可以谴责对抗的邪恶。   在今天之前他们曾狂热的追随着那个制造了415的暴徒,认为这位无所不能还把警方耍得团团转的法外制裁者简直又酷又帅。   他们像信徒一样在网络上迅速蔓延,狂热的集结成团体,开始走向现实。一开始只是散落的几个人,后来越来越多,成群结队,开始变得有组织有秩序有规定,敢于在网上和公*权*力机构呛声。   至于那些在石碑广场踩踏事故里死伤的人们,对他们来说不过是个冰冷的数字罢了——不过是群没脑子的聚集者,死得毫无价值,他们应该为自己愚蠢的行径付出代价。   要死就该像那个用炸弹自杀的警察一样,得把一个富豪拉下马,那才叫死得其所,死得漂亮。   关键他们觉得自己能与众不同,作为神的信徒,自然能得到神的庇佑,打从心底觉得R不可能伤害他们,甚至有了错觉——一旦自己遇见了不公的事情,将会有R为自己挺身而出。   可如今看来,这一切不过是极其讽刺的一厢情愿罢了。   那些在虚拟网络上无所谓敲下的冷嘲热讽的文字,将汇聚成一柄柄更锋利的凶器,穷凶极恶地插回在自己的身上。   于是在场的白斗篷们在极端恐惧下终于醒悟了,看来比起耳边唠叨没完的道理,还是亲身经历更能说服人。   可惜一切已经晚了,简直是飞来横祸,他们浑身沾满了散发着恶臭的不明血液,六月的热浪让黑夜都要沸腾了,血液一经高温发酵带来更浓郁的腥臭味,恶臭带来的窒息感让许多人不堪忍受地吐了出来。   到处都是摇摇晃晃、脸色发青、带着几分病态的人,所有人都担心染病,发了疯似的想要逃离现场,到处是被抓扯的长发,踩掉的凉鞋,还有走丢的孩子哇哇大哭。   可来集*会的人实在太多了,就算拼命推搡挣扎也挤不出条路来,反而更加紧密地纠*缠在一起,只能找他们曾鄙夷对抗的警察救助——   “警察,救命啊!我不想死,快把我带出去!”   “救救我吧,叔叔!我好疼,好难受,有没有医生……”   “啊,不要碰我,该死,警察呢?快来人啊,抓住他啊!”   崩溃的哀嚎声从四面八方涌来,年轻警察们自顾不暇,茫然无措地看着求救的人群,他们也比这些白斗篷们大不了几岁,事情发生瞬间被突如其来的惨状吓得六神无主。   好在多年的艰苦训练没有白费,那些遭遇特殊情况的应急处理手段早就牢牢地印在了记忆深处,他们的本能动作快于大脑,迅速反应,起身拦住了正欲冲出去的人群,用肉*体结成一道结实的围墙,把浑身浴血的人们阻挡在肉墙之内——谁也不知道现场到底发生了什么,但巨幕里播放的惨状似乎在预示着,那些喷洒的血液里包含着某种极其致命的东西,一旦将那东西放出去,那后果将不堪设想,甚至他们居住守护的这座城市,也将危机重重。   巨大的恐惧笼罩而来,警察们也是血肉生成活生生的人,他们也有在乎的父母亲人朋友,面对死亡,他们也会胆寒,也会恐惧,也想要下意识寻求他人帮助。   可此时此刻,沉甸甸的“责任”两个字压*在他们的肩膀上,让他们不敢暴露半点的软弱。   强忍着内心剧烈的惊慌,警察们一边自发阻挡着人们逃离,一边不断请示上级寻求医疗援助,还要镇定地安抚惊慌的人群。   “冷静下来,医生马上就要到了。”   “不要拥挤,请暂时停留原地,马上就会有救援人员过来。”   他们就这样不厌其烦地重复着这几句话,说得口干舌燥,嗓子几乎都要哑了,可越来越多的人涌向广场的边缘,他们已经被恐惧吓得没有理智,根本听不进去,只顾着拼命哭嚎着。   此时此刻,他们手中拿着的手机也已经没有信号,反复拨打的电话也成了忙音,像是被抛弃在孤岛里,与整个世界中断了联系,这简直让人无比绝望。   几乎是瞬间,那无助又绝望的情绪在人群中间沸腾起来,像呼啸而来的大浪,所有人感到崩溃又窒息。   “为什么不让我们出去,你们是想灭*口吗?”有人激动地叫喊着。   “让全世界看看,政府就是这样迫害我们的!”那些瘦弱得像小鸡似的少年少女们突然力大无穷,开始无底线的谩骂攻击。   “走狗!你们这群走狗!垃圾!放我们出去。否则我们要全世界看清你们的真面目!”   彻底疯狂了,歇斯底里的叫喊把内心的恐惧和怨气凝聚成了一柄伤人的尖刀。   一方拼命想要离开,一方拼命阻拦,甚至有人急红了眼想去争夺警察手中的武器,眼看抵抗就要升级——   这时,一个哭泣的少女突然扑向前,哀求地抱住最近的警察,哭喊着说:“叔叔,求求你,我想见见我的爸爸妈妈,他们一定很担心我,我想跟他们报声平安……”   那个警察就站在不起眼的角落里,然而他身后是之前被武警拦下的电视台工作人员,他们正高举着手机,想要从人与人间细小的缝隙中拍摄到现场修罗地狱的场景。   对媒体来说,这种激烈警民争端是最好的热点题材,能带来大量的流量和话题,更重要的是,如果这段视频在国际社会上播放,那将引起世界的轰动——这是对人权赤*裸裸的蔑视!   于是他们唯恐天下不乱地拿出身边的扩音器和录像设备,奋力地冲着那个女孩身边递去。   镜头里女孩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她没有对警察进行暴击抵抗,只是用温热的手拽住对方的袖子,固执地仰着沾满血迹的脖颈,哭着哀求:“警察叔叔……我,我想回家。”   警察愣愣地站在原地,他额头在对抗中被打破了,瘆人的鲜血湿漉漉地往下掉,其实他手持重器,但从未朝人挥舞过,只是用手臂和肩膀去抵抗一遍遍冲击。   他内心茫然又疲惫,甚至感到愤怒,心里忍不住责备——这些孩子怎么那么愚蠢,为什么要被人怂恿来到这里!   你们怎么那么不听话?   怎么那么不懂事!   然而望着哀求的孩子,他内心本来燃起的腾腾愤怒火焰,被连串的泪水浇灭,他眼眶跟着有些酸胀,内心被狂风刮过,有惊涛骇浪在里面翻搅,然而他并没有让开,反而背挺得更直了。   他深吸一口气,用有些沙哑的声音在话筒前开了口,那道声音在嘈杂的哭声、哀嚎、咒骂中轻易地穿透而过,让所有人下意识放缓了动作,朝他看去。   他只是个普通的警察,不会官方语言,只是平铺直述地描述着自己,他是这样说的——   “孩子,我也有家,其实现在……我也很想回去。”   他握紧手里的枪,背挺得笔直,疲倦的声音在场内缓缓回荡。   “做警察后,我就从没有按时回过家,不清楚孩子现在读几年级,父母生病住院也不能陪着,家里的水电坏了都是孩子妈忙前忙后,好不容易放个假,还没来得及睡个懒觉,就接到电话急忙出任务了。”   旁边的警察被这段话戳中了心中最柔*软的那一块,感同身受地揉了揉眼眶,发出一声很大的抽噎。   “今天本来我轮休的,说好的全家一起去吃火锅,陪老婆看她最爱的科幻电影,可听说有非法集*会,今天的休假又泡汤了——不知道多少次了。”   说到这里,他长长地叹了口气,四周都安静了,所有人沉默地听着。   “今天真的太热了,我们换了新装备,又重又热,可没人敢抱怨,因为两个月前有个年轻的警察死了,他才刚毕业,人生刚刚开始。”   他平静地环视着那些穿着白斗篷的年轻人,脸上青一块紫一块,混合着血液和泪水。   “你们的人生也才刚刚开始,都是年轻的孩子,将来会考大学,步入社会,承担起自己对社会的责任,也许你们会有人选择做医生、消防员、警察……然后遭遇今天这样的事——被谩骂,被误解,被攻击,老百姓不理解,犯罪分子虎视眈眈,新闻媒体指责批评,可是你半步都不能退让!因为你是警察,你入警的第一天,就在国徽下发过誓,得保护人民,维护社会稳定,坚守正义,寻找真相,因此你半步不能退,绝对不能!”   警察的声音铿锵有力,目光中饱含坚毅,像一座巍峨的大山庞然大物般伫立在人前。   此时此刻,那些群情激昂冲动的少年少女们蜷缩成一团,像做错事的孩子在老师面前自惭形愧。   看到这里,他深深吸了口气,放软了声音:“现在还不清楚这些不明液体到底是什么,也许只是吓唬人,也或许像你们猜测的,是引起屏幕里那个中年人快速变化的东西……某种化学药剂,或许是……某种病毒……”   所有人都倒抽了一口凉气,恐慌地抬起头。   “因为不确定到底是什么,所以我们更不能离开,全市……不,全国,全国最好的医疗团队、专家都在朝我们这里赶来,只要我们留在这里,一定会受到最好的照顾和治疗。可我们一旦出去……”   警察深深吸了口气,他抬起手指向市中心的方向:“这些化学药剂、致命病毒,就会传染给其他人……幼童,学生,成年人,老人……没人能逃开,然后我们的家人,朋友都会染病,我们热爱的这座城市也会遭受灭顶之灾!”   “所以,我恳请大家,留在这里。”他喉咙轻颤,捏紧了手中的拳头,“孩子们,一*夜长大吧,你们也该成长了,肩负起我们应有责任,好好照顾自己,保护家人和朋友。”   说完,他挺胸抬头,用极其标准的军姿像所有人敬礼:“拜托了!”   与此同时,在场的所有警察也和他一样,朝众人郑重一敬礼:“拜托了!”   如山海般郑重的声音骤然响起,所有人的灵魂仿佛被瞬间震撼,受伤的心灵也受到了安抚。   抵抗停止了。   悲哀的情绪依旧蔓延开来,可没人在抵抗了。有人在小声啜泣,有人在重重的深呼吸,有人平静地拿着手机打字,此刻在场所有人都停止了动作,安静地盘腿坐在地上,互相依偎着,用人类最原始的保护手段安抚着恐惧的情绪。   此时此刻,现场一片静默,所有人都在静静等待着,等待着明天。   黎明总会到来的。   作者有话说:最后,大家都是英雄! 第564章 致命的吸血伯爵(六十七)紧急通知   阵阵热浪卷席大地,市内各大医院的值班室忽然铃声大震,紧接着,一盏又一盏灯亮了起来,根本来不及交谈,数百位医护人员脸上难掩焦急,开始匆忙准备医疗设备,随后便像是在和死神赛跑一样,争先恐后地钻入了早已等待多时的救护车。   鸣着警笛的交警在前方开道,六十几辆救护车同时闪烁蓝色警示灯紧随其后。原本陷入沉寂的城市瞬间灯火通明,仿佛要有一场一触即发的恶战,居民们被惊醒,有的打开了窗户,有的涌入了大街。   眼看一辆辆救护车在眼前呼啸而过,不安、困惑的情绪在市内蔓延,居民们交头接耳,小声议论猜测着,更多人拿出手机打开电脑,开始搜索时事信息。   作为养老互助社区的幸福小院,原本早就该熄灯了,此刻也被声声警笛惊醒,外面的街道上站满了银发苍苍的老年人。   驶来的救护车正好和他们打了个照面,外面的路灯亮得惊人,照出司机焦急的面庞。   老人们直觉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就要发生,可他们不会用手机上网,也不懂电脑,无法即时得知,只能焦急地站在原地,期冀着能有人告诉他们怎么了。   这时,站在最前面的老人手机突然响了,四周的人都下意识看向他。   只见老人打开手机,困惑地“哎”了一声,随后,他苍老的声音在寂静的街道响起:“紧急通知:今日凌晨,平川省电视台遭遇严重袭击……”   又一辆救护车呼啸而过,老人们屏住呼吸。   “目前警方保持高度戒备,交警部门将对以下路段进行紧急管控……”   老人嘶哑的声音在夜空中沉沉地响起,有人在轻声咳嗽,有人在不安地擦汗。   “如有人出现发热、恶心、面部皮疹的状况,请立刻拨打紧急医疗热线08*51……”   一条由市政发出的紧急通知即时发送到了城市的各个角落,有正在街头交头接耳的居民,有写字楼里苦命加班的程序员,还有打着哈欠开超市的店员,此起彼伏的手机铃声响起,仿佛预兆着什么,空气变得像石头一样僵硬。   这一刻,几乎所有人停下了手中的动作,他们拿出了手机,点开了那条讯息。   同时,各大电视台新闻主播紧急通报:“6月16日零点,位于我市金羊区九江东路的省电视台遭遇严重恶性袭击,有极端分子在现场喷射不明液体,导致现场发生混乱,各级有关部门已进入战时状态。   “据悉,昨夜近万人身穿白斗篷、白面具在省电视台进行非法集*会,期间多次投掷砖头阻挠警方执法,警方极力克制未使用武力,直到零点,集*会突然遭到不明人员袭击,现场引发*骚乱,警方立即展开行动控制现场。   “根据我台记者发回报道,现场人员情况稳定,暂无人员死亡,只有一名中年男子出现脸部皮疹、全身肿胀、内出血的病症,现该男子已隔离接受治疗。警方提醒广大居民切勿恐慌,请留在家中,不要外出,不要聚集,等待进一步通知,如遇紧急情况可就近联系辖区派出所寻求协助。”   ……   ……   与此同时,位于市区正中心的淮赧市公*安局,一阵尖锐的警铃声骤然响起,紧接着,市局大门轰然推开,数百位警员如蚁群般蜂拥而出。   他们许多人才忙了大半天,好不容易歇下来喝口水,泡面的开水还没烧开,就接到了紧急任务的通知。   然而毫无抱怨,他们以极快的速度集合,根本无需下达指令,就各就各位拉响警笛,驾着警车呼啸而出。   倪大爷就站在值班室前,静静看着警车一辆紧接着一辆消失在视野中。他脸上一片木然,直到最后一辆车离开,这才转身回到屋内。   这是门卫室管理员的日常工作,枯燥乏味但也清闲,收入不多,却足够让一个老人家衣食无忧,甚至有余钱让他做些自己的事情。   快递箱零散地掉落在旁边,他没有像往常一样边登记边整理,而是缓缓走到床边,坐了下去。   可他没躺下去,只是凝视着那张小小的单人床,目光十分专注,仿佛上面正躺着什么人,接着,他伸出粗糙的手,开始一遍又遍抚*摸着床单,他原本木然的目光慢慢地变得慈爱起来,嘴唇微微蠕动,轻声唱着:“两只老虎,两只老虎,跑得快,跑得快,一只没有眼睛,一只没有尾巴,真奇怪……”   就在这时,值班室的门,忽然被敲响了……   ……   ……   舒墨倏地睁开眼,在被水淋湿的镜子里和自己冷不丁打了个照面。   强烈的灯光自头顶打下,照亮舒墨泛白的嘴唇,他牵起嘴角,冰冷地笑了笑,眼下一圈发青的黑眼圈占了他小半张脸,额头上沁出的冷汗把刘海打湿成缕状,看起来像个刚从水里拎出来的水鬼。   舒墨对着镜子诡异地咧了下嘴,随后打开水龙头,捧起水洗了把脸,再慢条斯理地扯出几张纸巾仔细地擦着脸上的水。   他的动作很仔细,像洁癖患者,缓慢地用纸巾擦着每条缝隙,嘴唇微动,破碎怪异的调子轻松地溢出。   直到被一阵嘈杂的脚步声惊动,他转过身,隐约听见有人在焦急地喊他名字,他脸上的漫不经心立刻变得生动起来,犀利的眼神也刹那间变得无比彷徨,整个人显得变得慌乱又无措。   他连忙从洗手间里走出来,就看见容铮站在不远处的办公室门口,手里拿着被拆掉的无人机,旁边是焦急的金发小孩,正满头大汗地喊着他的名字。   多米显然慌了神,颠三倒四地解释着:“人呢,刚刚还在,老大,领导,我只眯了一会儿,真的,就几分钟,其实我也奇怪,我明明是夜猫子,怎么会睡着呢……舒哥,舒哥,他总不会跳下去了吧。”   容铮站在门边,一声不吭,默默地朝屋内看着,整个人显得很平静,但是捏着无人机的手指越来越用力,仿佛在努力掩盖内心激烈的情绪。   舒墨深吸一口气,用力揉了下脸,努力展开一个微笑:“我在这里……”   他话还没说完,容铮突然一个箭步走来,猛地拽住他的手腕,把他紧紧箍在怀里。   他的力气大得惊人,舒墨觉得自己的肋骨都要断了,但他没推开容铮,而是把下巴靠在他肩膀上,轻轻地呼吸着。   舒墨的头发湿漉漉的,浑身都是汗味,但容铮不想放开,他怕一放开,这人就像泡沫不见了,更不用说,他甚至有些痴汉地觉得舒墨身上的汗味也很好闻。   舒墨只好拍着他的背,低声安慰他:“别担心,我一直都在,不会跑。”   过了好一会,似乎是确认舒墨的确在身边,容铮才松了口气般,轻轻在舒墨头顶亲*吻了一下,才把舒墨放开。随后他又有些紧张地伸手去摸舒墨的额头,确认没有发热才松了口气。   旁边的多米可怜巴巴地看过来,像是要再找不到他,只能自裁谢罪了:“舒哥你刚刚去哪儿了,快要把我吓死了!我还以为你,以为你……”   舒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有些莫名其妙:“我只是上个洗手间,就离开了不到两三分钟……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吗?”   “出事了。”容铮轻轻吸了口气,握紧了舒墨的手,视线扫过桌上那台被拆过的无人机,把外面发生的事情挑重要的简要的说了一遍。   零点零分,有人利用无人机朝在广场集*会的人喷射不明液体,这种液体散发着尸臭,呈血液般的红色,但不会像血液一样凝固。   现场有一名中年男子出现严重病征——面部红疹,发热,恶心,严重的内出血,到最后中年男子像是体内进行了某种发酵,产生了大量气体,以至于浑身膨胀。   “现在还不清楚现场喷洒的液体是否和导致中年男子产生的病征有关,我问过现场人员,这名中年男子的发病时间是在无人机喷射之前,大概十一点五十分左右,他的初期表现和醉酒相似,所以没能引起其他人的注意。”   舒墨飞快地从多米电脑上,把网上传播的现场视频快速看了一遍,本来他还心里没什么概念,直到看完了中年人的惨状,这才倒抽了口凉气,有些后怕地说:“什么,你说是无人机喷射的液体引起的?”   多米在旁边小声嘀咕着插嘴:“现在不确定,不过根据现场情况——有人控制了无人机,一边用它在现场直播了中年男子发病情况,还同时指挥无人机和同伙喷洒不明液体,目的很明显,就是想要引起集*会人群恐慌。   “我估计那些不明液体就是导致大叔生病的罪魁祸首,就是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接触到的。对了,那几个同伙已经被抓了,可挺奇怪的,那群人也穿着白斗篷,所以搞不明白,他们到底是想干嘛?自相残杀吗?”   多米转过头,又调出几段现场视频,示意舒墨一起看。   舒墨眯起眼,用很轻的声音问:“如果是他们干的,目的是什么?”   他把手轻轻握在一起,沉默地思考着,他想了很多,不仅仅是现在发生的一切,还有他一直追逐的,还有不停追逐他。   他们已经确定,打电话到台里做预告的R是假冒的,所以在预告时间R并没有出现,因为从头到尾那只不过是一个幌子,是李志为了让警察出动,完成自己的复仇,设下的小小圈套。   警方也根据各项线索抽丝剥茧,查出了李彬父亲的死和毒*贩权钱交易的黑警有关。   小小的老鼠扳倒了大象,许中山背后的贩毒团伙浮出水面,背后深藏在累累白骨下的保护伞也终于暴露在人前,水鬼洞里无数的尸体在那潭死水中静静等待着,在欲海市那些深埋在大山里的尸骨翘首以盼着,终于真相大白,真相触目惊心,令人胆寒。   赵睿龙的落网令人淬不及防,这个人和他纠葛了近二十年的仇怨,父亲沉冤,母亲受辱自杀,哥哥不明不白死亡,这所有一切背后都有他的影子。   按理来说,舒墨应该有大仇得报的快感,可在那间会议室里看见赵睿龙丑态毕露的时候,他的内心却毫无波澜,像所有见惯了生离死别的老刑警,只是为受害人可惜长长叹口气。   那场长达十五天的睡眠的确改变了他,丢失的痛苦回忆像缺失很久的灵魂,终于把困扰他多年的谜题解开,几乎是瞬间,他就知道当年的叛徒是谁。   是的,从他醒来,他就知道赵睿龙是谁,那张伪善的面孔,和十八年前的男人一模一样,就在他烦恼要怎么揭露这个人的丑陋面目,没想到有人立马把他送上门来,轻松地交到他的手里。   原本在那间漆黑的会议室里,他可以轻松“解决”掉那个人……   可是,是谁送来的,痛失爱女变得疯狂的李志?为父报仇,不惜陷*害同窗的李彬?还是那个现在不明企图,明明不认识自己,却在天台一副很了解自己模样的王亮?   不可能是这些人,只有那个不停追逐自己,总要提前一步搭好桥,像长辈一样无微不至扫除一切障碍,永远宠溺又霸道……   脑海中瞬间浮现了一张面孔——茂密的树林中央,一个年轻男子静静地在粗壮的树根坐着,他手里捧着一本外文书,神情专注又认真。   直到……细碎的脚步声引起他的注意,他无可奈何仰起头,用那双蓝色的眸子看向声音的方向——   他说:“墨墨,你不要吵。”   舒墨轻轻吸了口气,被容铮握紧的手掌微微出了些汗,容铮看着他,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低声问:“是他们吗?”   舒墨低垂着眼,轻轻点了点头。   这时,容铮的手机响了,现场的调查人员发来了中年男子资料。   容铮看了舒墨一眼,随后把短信打开,对舒墨说:“那名染病的中年男子叫做王成钢,四十二岁,外来务工人员,平时在工地做些零散的体力活,爱好喝酒打牌,他就在对面的检*察院大楼做工。今天由于市局要在省电视台布控,他们的工地一早就接到通知,从下午四点开始停工。   “王成刚四点到六点在宿舍和工友在一起,六点半在一家面店吃了小炒,随后去了网吧,晚上八点王成刚和三个工友一起随人群进入了广场,就再也没有离开过,期间他们喝了两箱啤酒,四瓶二锅头,还吃了花生米,牛肉干,都是在旁边的小超市购买,检查过没有问题。” 第565章 致命的吸血伯爵(六十八)猜测   舒墨滑动鼠标,来回翻看发来的监控,王成钢当晚行动轨迹相当简单——八点半进入电视台广场,随后便一直待在现场,中途有三次起身,到广场内的自行车停放点解决个人问题,正好被头顶的监控拍个正着,直到十一点五十病发,全程都没有离开过监控范围,也没有接触过可疑物品和人。   这样乍看起来,王成钢完全没有被下毒的可能,可这个四十来岁的平凡中年人,被选中成为牺牲品,在午夜狂欢的零点,成为了全城恐慌的源头。   “光看监控,王成钢吃过的、喝过的,他同事也都用过,可现在那群人还好好的,除了受点惊吓,连体温都挺正常,压根不像生病中过毒的人。”容铮给正在询问情况的白冰打了电话,她在一片嘈杂声中对容铮说,“不过这事情也说不清楚,医院那边已经抽过血说拿回去化验,检查报告一时间也出不来,万一有潜伏期呢?现在谁也不敢打保票。”   容铮听完最后这一句话,忍不住皱了眉——在这之前他们花费不少精力,担心那群人大庭广众下再来一次公判直播,一边让多米监控了网上所有直播间,一边限制了现场人数,同时安排了大量警力支援,连排爆专家都申请来了两位,本来以为万无一失,再不会出事……   想到这里,他眼神微冷,在警方自以为铁桶般牢固的防线中,那群人再次轻而易举地钻了进来,而且用更大的声势发表自己的宣言——他们无所畏惧,无所不能。   也无处不在。   救护车来的非常快,广场内很快搭起了临时医疗帐篷,相关医疗专家赶赴现场,包括警察在内,所有人开始检测体温,抽取血液样本,登记人员身份姓名。警员还要询问现场情况,调查监控,盯紧可疑人员,维持现场次序。   这全都是些繁复枯燥的工作,而且现场有数万人,无论对医护人员还是警员都属于一场从未体会过的挑战。   发生这种事恐慌是肯定的,所以现场有越来越多警力增援,因为这里面大部分人是非法集*会参与人员,曾多次和警方发生冲突,但令人惊奇的是,现场秩序已然恢复,那群闹事的年轻人偃旗息鼓,开始配合起来。   更难能可贵的是,在巨大的威胁面前,所有人员情绪还算稳定,会根据现场指挥有序地排队接受询问,稍微有些不耐烦的,也在周围人劝说中努力耐着脾气。   到这个时候,所有人都疲惫不堪,恐惧被困倦消减了大半,不少经过检测的人在大厦被征用的隔离区里依偎着睡了。   当然,对于一部分人,这是注定无眠的夜晚。   王成钢被送往最近的医院进行治疗,他吊着最后一口气,所有人期盼他能被救回来,警方大多数人恨不得把自己的命给他续上,好让他能马上生龙活虎醒过来接受审讯,因为警方动员了所有人力物力,依旧查不出来他在哪里接触到了致命物品。   所有人都在担忧,那把他变成这种惨状的东西,到底是致命的化学药剂,还是可传染的病毒?   而现场喷洒的不明液体,是否是导致王成钢奄奄一息的“罪魁祸首”?   这一系列的问题,急需答案。   在风暴中心的特殊案件调查组还在研究推理,试图找到王成钢受害的途径,寻求一线生机,然而依旧毫无线索。   “除了市政,这些电视台内部监控并不怎么清晰,无法看清楚所有地方,还有好几处监控死角……”舒墨看得眼睛发胀,现场监控视频长达四个多小时,还涉及数十个监控摄像头,一时半会儿根本看不完,他摘下眼镜边揉眼睛边说,“我记得你们刚才说,有人把装有不明液体的罐子事先混在现场,在倒计时结束时再拿出来,和无人机一起朝人群喷洒……监控里有录下来吗?”   “有,在这里,总共有八个人,已经全抓起来,池剑在那边盯着,还在核实身份。”容铮在旁点出视频,用手指敲了敲屏幕,指给舒墨看,“我们查了监控,发现这些人把罐子用垃圾袋包着,提前藏在了广场里,像是垃圾桶、车底盘一样不起眼的地方,刚刚派人又去全翻了一遍,但也没有发现有王成钢去过的踪迹……说起无人机,窗台发现的那个,是你拆的吗?”   事发时容铮刚从王亮那里出来,他没敢声张,得到无人机袭击的消息就急匆匆往回走。   不过好在他们在四楼,是个八竿子打不着的地方,可还没等他松口气,迎面就撞见窗台边被拆解成零碎的无人机。   那一瞬间,容铮的心一下提在了嗓子眼,本想喊人,却见多米睡得不省人事,而舒墨也不见踪迹,顿时火急火燎起来。   舒墨心虚地摸了下镜框,含糊地应了声是,磨磨蹭蹭在衣服兜里捣鼓了阵,在容铮狐疑的目光中慢吞吞摸出了个通体乌黑的正方体小物件。   “这是什么玩意?”多米好奇地凑上前,一边伸手把东西拿手里把*玩,一边说,“还滑不溜啾的,不怎么好看……舒哥你突然拿这东西干嘛,砸核桃吗?”   他话音一顿,突然瞳孔骤紧,飞快把东西扔在桌上,大呼小叫:“见鬼,这玩意它是热的!”   “小心,里面有电池。”舒墨眼角微跳,小心翼翼地将东西接过,托在手掌里,“这东西是从无人机上拆下的,别小看它,可是个很罕见的玩意,要造他非常耗功夫。从外表来看不过是一个实心的小物件,实际上是个储藏盒,里面有很精妙的机关,肉眼没法捕捉到,除非制造者,普通人根本没法打开。”   容铮默不作声把笔转了几圈,突然撩开眼皮看了他一眼:“你能打开。”   舒墨叹了口气,自知今天这茬没那么容易糊弄过了,气息微弱地点头:“我也是凑巧,瞎猫碰上死耗子,平时我也不会这么手贱,主要今天不是太闲了吗。”   舒墨顶着容铮几乎形成实体的带刺目光,硬着头皮上了手,伴随着多米传来的阵阵惊呼声,盒子的机关缓缓启动,那原本严丝合缝的物件居然裂开了条口,紧接着暴露出里面的乾坤来。   随即他又拿过一支圆珠笔,用笔尖小心翼翼地挑起底部一堆电线说:“看,这里连接着定时装置,可以控制上面的金属球,有点像武侠小说里的暗器,一旦到了时间,里面的东西就从球外面这些密密麻麻的孔里射出来……怎么样,有意思吧!”   说到最后,舒墨的语调微扬,还带了些洋洋得意,像做了好人好事的小学生,用等着老师夸赞的眼神期待地抬起头来,然而旁边两个人都要炸了——容铮是焦虑气的,多米是害怕怂的。   “拆了?你就这么拆了?!”多米惊呆了,在原地一蹦三丈高,简直要飞起来,用了这辈子最快的速度狂奔到门口,还生怕自己会被感染,拿了张不知道多久没洗过的深色毛毯把身体裹得结结实实,又捂住鼻子和嘴,用蒙了一层布的声音竭力在走廊大叫:“靠,这里有残留的生化武器!快离远点!”   化学武器四个字一出犹如惊雷,把整层楼炸开了锅,一片鸡飞狗跳的混乱后,小盒子被专业人员用特质的箱子提走,全程小心翼翼,大气不敢出,生怕多了一个喘气,就会引爆这个可怕的“生化武器”。   舒墨坐在旁边垂头丧气,依依不舍地朝那抱着箱子的工作人员看了一眼,十分哀怨地叹了口气:“我本来想收藏来着。”   工作人员:“……”   容铮的脸已经黑得不能再黑了,然而觑着现场那么多人,一直隐忍不发,只是静静地盯着舒墨,食指有节奏地一下又一下敲着桌子,眼神中包含了千言万语,颇有些秋后算账的意味。   舒墨被盯得浑身不自在,连忙装作什么事都没发生过,晃着胳膊去挪鼠标,转移了个话题:“如果确认王成钢零点以前没有接触过无人机和那八个审判者,那他到底是怎么感染的?”   “现在不清楚的就是这个,”容铮知道他转移话题,但事有轻重缓急,有些事可以回家慢慢说,他饱含威胁地瞪了舒墨一眼,毫不留情面地警告,“舒墨,以后不准。”   容铮很少全名叫他,鲜有几次也是他做错事被逮住,短时间内已经形成了应激反应,听见容铮叫他全名,就感觉大事不好,心里火急火燎的慌了起来,本能地认怂道歉:“我保证再也不会了,好奇心害死猫,我就不该有好奇心。”   这时,外面匆匆跑进来一个分局的刑警,递过来几份资料:“容队,那八个人的资料出来了,都是八竿子打不着的关系,有学生,有小摊贩,有酒吧领班……甚至还有个是公务员——城管局的。”   容铮翻了翻资料:“有人招了吗?”   “没呢,”那刑警叹了口气说,“特有骨气,一声不吭,看来是打算采取沉默对策,一时半会撬不开嘴。还有一个倒是说话,叫什么马光,但特牛气,死活咬准什么都不知道,然后跟我们扯了半天废话……这还大学生,看电视剧看多了,都现场抓了现行,还想抵赖……”   “马光?”容铮把资料放平,盯着资料上那个有龅牙、发际线朝后脑勺微微延伸的小眼睛年轻人,想了想,沉声说,“查他的手机,看他的社交软件——这人在学校肯定因为外貌没少被嘲笑,内心长期极度自卑,同时又渴望被关注,可惜没有机会。”   “被选中作为‘审判者’之一,在他们同龄人中间应该是值得炫耀的事,他肯定不会放过这种机会,私底下和人炫耀过——但多半是陌生没见过面的女孩,因为他本来就是个自卑胆小的人,需要在网络世界寻求关注,来平衡内心的自卑——查他手机上的游戏软件,看他有没有人提起过。” 语^(嬉, 挣+里  刑警听完,赶忙就跑了。   另一边,舒墨撑着下巴,不知道想些什么,顿了顿,突然没头没尾来了句:“要不要封城?”   容铮一愣,把手里的资料放下:“什么?”   “我刚刚自己分析了下这整件事情,突然觉得挺让人心底发毛。”舒墨说着,他手肘放在桌上,左手托着下巴,右手摸着鼠标上的圆球,上半身微微前倾,眯着眼睛,用一种十分专注的目光盯着屏幕——定格在王成钢拿着筷子在一堆速食口袋里乱翻的瞬间,“王成钢不是参与集*会的特定的人群,只是附近工地上民工,谁也拿不准他是不是的确会来现场……还有,省电视台的广场就这么大,他接触了致病物品肯定能被发现,如果我是幕后黑手,肯定不会犯这种愚蠢问题,也就是说,只可能在外就接触到了……但这里面变量太大,已知对方的目的,是让有人在零点发病,好配合袭击,让人群产生恐慌,可如果中年人不来,计划就泡汤了……如果是我,有一个办法解决……”   舒墨略一沉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突然住了嘴。   “如果是你,”容铮轻轻吸了口气,不给他犹豫的时间,压低了声音追问,“你会怎么做?”   舒墨微微歪了下头,手指捏在一起,用很轻的声音说:“给很多人下毒,总有一个能实现。”   说到这里,他抿了下嘴,露出个笑来,问容铮:“不是吗?” 第566章 致命的吸血伯爵(六十九)奥姆王国   容铮汗毛一竖,忽然生出些说不出的毛骨悚然,正色下来:“你是觉得,现场受到感染的,不止王成钢一个?”   “虽然只是个假设,但不妨听一听。”舒墨抿了抿嘴,用一种格外冷静的语气说,“这世界还没有病毒能精确到分秒的,为了保证‘效果’,肯定受感染的人越多越好,病毒都有潜伏期,短则两天,多则半个月。而且前期症状估计很普通——感冒、咳嗽、晕眩、反胃、腹泻、咽喉肿痛……都是些不用上医院随便拿点药就能解决的小病,就算上医院,也不会引起医生的注意,更不用说,还不确定这种病毒是用什么方式传染……”   听到这里,容铮忍不住站了起来,掐着眉心顿足片刻,看向舒墨:“你说的这些,有什么办法确认?”   “有,时间。”舒墨点了点手腕上的表盘,“如果我设想是对的,在今晚至少还会出现第二个类似的病例。”   容铮吐出口气:“还有第二例……”   以前容铮觉得做警察最害怕的是无差别杀*人案,因为全世界的凶杀案调查基本遵循的顺序是首先对死者的社会关系进行排查,而无差别杀*人案往往凶手和受害人素不相识,在侦查技术手段稍微落后点的地方,假如无法第一时间寻找到凶手,凶手便很容易发展成连环杀*人犯,制造巨大的社会恐慌,甚至会影响警方的声誉,让老百姓活在人人自危的恐惧里。   到现在刑侦技术日益发达,可无论是功利心较重的“政治”类警察,还是责任心强的“使命”类警察依旧感到头疼,因为重要的不是最终抓住凶手,而是在下一个受害人产生之前,提前抓住凶手。   所以省厅才会破天荒同意成立一个针对连环杀手的特殊案件调查组。   而从他们这一年的经历来看,无论多难的疑难旧案,只要下手去查,几乎就没有不可侦破的。   然而面对病毒细菌,由警界精英组成的调查组却只能束手无策,这是比连环杀手更残暴,更无可预料,更令人恐惧的恶魔。   否则生化武器不会被全世界禁用到现在。   没有比等待,更令人无法忍受的,容铮一时有些喘不上气。   风停了,空气仍旧沉闷炎热,广场中央竖立了个铜制的异形雕像,足足有三米高,远远看去像两个三*角脑袋的外星人,手长脚长地抱在一起。   平时算是网红集中拍照打卡的地点,现在却散发着阵阵恶臭,还有深褐色的血迹斑驳地粘在上面,大半夜被强光一照,乍一看特像欧美恐怖片里的浴血外星人,说不出来的瘆人。   有个没有逃过警方追赶的无人机卡在了雕塑的“胳肢窝”里,正接触不*良的来回抽抽,发出令人牙疼的“咔哒咔哒”声。   两个看起来像实习生的协警正企图把那玩意弄下来,防护措施做的十分简陋,估计没当回事,还觉得群众的恐慌完全出自胡思乱想,只戴了口罩、乳胶手套就搭着架子往上爬,然而简单的动作堪称极限挑战,那来回抽抽的无人机,差点把实习生的额头割条大口子。   容铮心烦意乱走到窗户边,就隔着玻璃看了一眼外面,正巧撞见这一幕,莫名觉得视网膜火急火燎的发疼,赶紧打了电话让两人下来,又不放心地叮嘱了一遍,让现场的基层人员也要做好防护措施。   刚把无线电关上,容铮忽然感到一阵后怕,无声静默在室内蔓延,他在屋里来回走了两圈,焦躁地从包里拿出烟,正准备点上,又想起什么,朝舒墨看了一眼,把烟收回包里,拖开椅子在舒墨对面坐下:“过一会,等下面人都忙得差不多了,你跟我去找医生做个全身检查。”   舒墨不以为然摆摆手:“我没事,身上没伤口。”   容铮用不容商量的语气说:“我说什么就是什么,不止你,多米也跟着你一起去。”   多米默不作声从惊吓中回神,刚才从他们三言两语对话里,忽然感觉自己不是在现代化大都市,而是身处全世界最危险的非洲村落,随时会朝不保夕。   他搓了一把手臂上的鸡皮疙瘩,感觉比起义气,还是小命要紧,于是非常真挚地说:“我打算请个假,我想家了,想回去看看故乡的山和水。”   “请假?”容铮看了他一眼,“什么时候?”   多米干咳一声,一本正经地说:“我刚刚看了航班,就一小时后吧。”   容铮被这胆大妄为的建议震惊了,一时不知道下半句怎么回他。   多米又劝他:“现在远程办公特别流行,我考虑过了,只要有网络的地方,就不耽误正事。”   “不坐班?”容铮问他,“那你要不要工资?”   多米有些为难,忍着心痛,商量着说:“工资可以减半。”   “可我记得你罚款还没交完,教授宽容同意了分期,如果减半,你不仅没工资,还得倒贴……对了,你的新游戏机,也是网上分期贷款买的,万一你跑了,大家不仅要为你承担你的工作,还要分担你的罚款,调查组也要背上欠债不还的名声。”舒墨边摇手指,边假模假样地叹了口气,“还有,刚刚吃宵夜的时候,我记得你说我点的那份外卖回锅肉人间难得几回有,要是能天天吃,这一辈子不回去都行。所以我觉得你这乡愁可以缓一年,等把回锅肉吃腻了再说。”   多米急得跺脚,都要哭了:“舒哥,我的好舒哥,求求你别说了!”   舒墨微微一笑。   “唔,就这样吧。”容铮点点头,难得贴心,“我明天给食堂打招呼,天天专门给你开小灶,准备回锅肉。”   多米欲哭无泪,恨不得回到一小时前把自己那张多事的嘴给缝上。   “等下,为什么你们都觉得一定是病毒?”在电话的另一边,白冰忍不住开了口,“你们都提了,这里面变量太大,病毒细菌都不受人操控,没法准确发病时间,那些恐怖分子不是上帝也没有特异功能,做不到这样神乎其神的事,我觉得,这很有可能是化学药剂,只是我们还不清楚成分。”   白冰站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间,浓重的血腥味和消毒水味迎面扑来,她忙得脚不沾地,根本来不及害怕。   急救人员在身旁忙忙碌碌来回奔波,消毒水像不要钱一样,大桶大桶地往地上洒,排队的人群不安地询问巡逻的警员,想要给家里报个平安,偶尔有一两个忍不住恐慌的少年少女号啕大哭起来,白冰得赶紧过去疏导安慰——   “没事的,你看现在都没症状,说明没多大问题。”   “我们这可是在城市,不是热带雨林,哪里有那么多奇奇怪怪的病,不用担心。”   “唉,没有发烧,你这就是紧张的,来,跟我一起深呼吸,冷静一点没有……”   ……   她不能戴口罩,不能穿防护服,因为她代表的是警方和老百姓做沟通,要缓和现场情绪,充当沟通桥梁。   还因为白冰深信不疑地觉得,这不过是某种化学品,由于空气稀释,储存不当,早就失去了效果,甚至有可能只是为了引起恐慌而运用的无效品,就像两个月前石碑广场,声称有疯子在砍人,实际上不过是莫须有的幻觉,不过是为了制造惊慌混乱的不入流手段罢了。   事实上,和她一样,现场忙碌的警察们大多是这样的想法,从没有想过这会是一种病毒,但为了以防万一,他们还是采取防护措施。   不是他们愚蠢或者自以为是,因为假如病毒这么容易获取,那恐怖分子何必采取自杀式袭击,反而去用炸药枪弹这些容易被查封的消耗品,毕竟世界上没有比病毒更可怕、威力更大的杀伤性武器了。   白冰避开人群,把汗湿的头发解开重新扎了起来,她寻了一个无人的角落蹲下,从包里拿出打火机和烟,点烟的时候,她发现自己的手居然在不由自主的轻微颤*抖,她猛地捏住颤*抖的手指,片刻后,她抽了一口烟,用惯常那种温和又不失严厉的目光扫过不远处躲在角落打电话的警员,吐出口带着白烟的气,压低声音问:“你们知道奥-姆-真-理-教吧。”   “奥-姆-真-理-教,日本的新兴宗教组织,真正意义上的邪教,在面临取缔前夕为了报复政府,该教教众集结在一起策划了恐怖袭击,于95年3月20日在日本东京地下铁早高峰时段,施放了一种叫做‘沙林’的毒气,是震惊全世界的东京地铁毒气事件的始作俑者。”多米打开电脑浏览器,一目十行把搜索到的内容简单概括了一遍,随后飞快地回忆说,“这事情我有印象,汉斯做过专题,好像那教主是个残疾人来着,也算小半个人才,可惜没把聪明用到正道。”   “眼部残疾,和人才搭不上边,不过是个会利用时局的骗子。”白冰捋了把额前的头发,“你们在网上搜到的内容有限,这个奥-姆-真-理-教-的教主,我没记错的话,应该叫做麻原彰晃,家族遗传弱视,但身体上的残缺丝毫没有减弱他。他是典型的精神变-态、反-社-会人格,孩童时期就殴打同学,长大后依靠诈骗谋生,后来一次偶然机会,麻原接触到佛教,决定创办宗教。   “一开始是瑜伽馆,利用合成的空中漂浮照片招揽信徒。那时候日本正好处在社会动荡时期,泡沫经济,大批中小企业破产,普通民众没了生活自保能力,社会压力居高不下,他的宗教正好抓住了这个机会,开始迅速发展,在这期间,为了巩固信徒,大肆敛财,他强-奸、绑架、杀-人无恶不作。”   “但他的野心不仅仅只有这些,麻原想要推翻当时的日本政-府,自己称王,建立‘奥姆王国’,是不是听起来很荒谬?但处于那个动乱的时期,麻原的教众对此深信不疑。他甚至在教内建立了完整的内阁制度,还在俄罗斯设立支部,想要购买军火,然而没能成功。日本是-枪-械-管-控-的国家,于是麻原想到了生化武器,打算利用生化武器发动袭击,谋杀政-府要员,从而统治日本,还要发动挑衅核武器国家,引起世界战争,就像他预言的一样——‘在第三次世界大战的废墟之下,将建立属于奥姆教徒的奥姆王国,迎接新世界。’”   作者有话说:   这章参考了大量关于日本奥姆真理教的新闻报道资料和纪录片。 第567章 致命的吸血伯爵(七十)区别   “二十年前的邪教?”容铮手指轻轻敲着桌面,听到这,疑惑地问,“为什么要突然提这个,是因为他们使用了生化武器,让你觉得和今晚的袭击有相似的地方?”   “并不是,全世界发生生化袭击的案例,出名的就这么几件,要说共通之处肯定是有,那就是为了制造恐慌,挑衅公*权*力,这个邪教让我这么多年记忆犹深,还多亏他们那个伟大的目标,实在太中二了,算得上邪教里的奇葩,但我说的不是这个。”白冰语气凝重,随后话音一转,问,“你们知道扎伊尔吧?”   容铮:“刚果?”   白冰点点头,随后意识到手机看不见动作,于是“嗯”了一声,接着说:“有段时间更名叫做扎伊尔,是全球最不发达地区之一——贫穷,落后,炎热,潮湿,完全是病毒滋生的温床。   “90年的时候,麻原因为选举落选,从而产生了报复社会的想法。当时就聚集了一帮研究人员,打算制作肉毒杆菌用以毒气施放,但都没有效果,后来他们还研究了光气,企图培养炭疽杆菌,却因为施放条件严苛,或者储存不当都没能成功,于是他们想到了扎伊尔——被许多医疗学者称为恶魔之地的地方。”   这时,一直没吭声的舒墨轻轻吸了口气,仿佛在自言自语:“埃博拉?”   白冰应了一声,惊诧地问:“你知道?”   容铮偏头看他,就见舒墨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点什么,但最后忍住了,只是眼皮一垂,冲手机说:“看过电影,现在年轻人多多少少都知道些,白姐,你接着说。”   舒墨声音向来温柔,尤其是和女人孩子说话,会下意识放低音量,嘴角还会不由自主翘起,像个随时散发热度的中央空调,但又十分懂得掌握分寸,不会让别人臆想连篇,只是让别人觉得自己被尊重,被在乎,在这座格外冰冷的城市里,感到安定人心的温暖。   也许是被舒墨的语调恰到其分安抚到,也许是远离了焦躁不安的人群,白冰情绪稳定了不少,说话也不再咄咄逼人。   她抬眼看了眼灯火通明的街道,扫过正在打电话的民警,低声说:“好像的确拍了不少电影。我了解也不多,毕竟没有传染病学位,就知道死亡率很高,会传染,并且没有特效药,是绝对会死的绝症。我大学教授曾拿了一节课时间专门讲过生化武器,其中就特别提到过这个叫做埃博拉的病毒。   “一般病毒没有多强的生命力,因为受不了高温急冻,在常温空气下也最多只能存活一两天。而这个埃博拉,它有极强的耐热性,常温下可以存活数周,在60度以上的高温下都能存活半小时,必须得持续至少一小时的高温才能将其灭杀。   “埃博拉,作为世界上最致命的四级病毒,屠杀过无数人类,所到之处尸横遍野,生灵涂炭,人类完全束手无策,关键它还性质稳定,便于携带,简直是最理想的生化武器。”   容铮:“照你这么说,这东西不需要专家去研究制造,产自大自然,比炭疽什么的稳定,为什么现在都没有一起有关于这个病毒的生化袭击报道?”   “因为没有人是上帝。”白冰语气分外严肃,“麻原在92年的时候,曾带领教众前往扎伊尔,企图获得这种病毒,可并没有成功,只好灰溜溜回到国内,继续研究他的毒气,虽然造成了不少伤亡,但比起来,埃博拉那种大屠杀般的灭种袭击,沙林根本不够看,实在要感谢上帝的怜悯。”   “听起来很厉害。”容铮认真评价了一句,他很少看电影,对病毒之类了解不多,最近的经历就是SARS,但因为那会正好在国外,时间久远,没多少印象,不能感同身受,于是拿过鼠标,快速浏览有关埃博拉的信息,余光却瞥见多米的神情变了,脸色几乎于惨白。   “不是厉害,是恐怖。”白冰正色说,“现在不知道多少恐-怖-分-子想获取埃博拉病毒,可没有一例成功的。病毒不是人工合成的化学药剂,请专家学者用一些化学公式组合就能成功,也没有普遍到随处可见。从丛林深处到世贸繁荣的城镇,它所到之处生灵涂炭,从不曾留下活口。它从大自然而来,疯狂肆虐屠杀生灵后,又迅速地消声灭迹,没有人知道它们从何而来,又为什么消失。现在,你们明白我的意思吗?这些丧心病狂的恐怖组织,无论是前往病毒曾肆虐过的地方,还是想袭击BL4研究中心,岂今为止都没有成功过,那个叫做R的想要发动恐怖袭击,可客观条件在那里……”   这时,多米忽然“噌”的一下站起来,像是忍无可忍般,大声说:“你、你不要乱说!”   白冰在电话那端倏地一愣,从多米这个天生乐观的孩子语气里察觉出些难得生出来的火气:“怎么了?”   容铮和舒墨对视一眼,完全不知道怎么回事。   多米平时吊儿郎当,虽然拥有天才的智商,但胆子却小的可怜,没去一次现场都能吐得七荤八素,被人声音吼大声点就眼巴巴的觉得委屈,既财迷又惜命,这会儿听说有生化武器,居然连钱都不要了,打算连夜买机票开溜。   都说上帝是公平的,估计在组装多米的时候,把关于胆子的那点料全加大脑去了。   多米有时聪明有时憨傻,两个反义词在他身上恰如其分的结合,十分讨人喜欢。   尽管是个外国小孩,但没有人对他心怀芥蒂,就算偶尔违规黑进哪家系统,也是雷声大雨点小的罚款写检查。   大伙都把他当个吉祥物,没事逗弄两下,从没见他跟谁红过脸大过声,尤其是对白冰,异国他乡遇故人,相处就像亲姐弟。   白冰不由惊了,下意识放低声音:“怎么了,我刚才哪里说错了吗?”   多米攥紧了拳头,好似十分愤怒,浑身止不住的颤*抖,咬着牙根说:“R不是恐-怖-分-子,他是个天才黑客,曾经阻止了核战争……虽然你们都说他不好,我也一直催眠自己,他有问题……但是,但是我明白他的想法——他想的是实现社会正义,去审判惩罚那些法律无法惩治的坏人,和冬宁、陆阳他们一样,他……他只是意识走偏了,想错了方法,要不就是被人利用了。”   他红着眼睛说:“他绝对不是坏人,只要我们找到他,帮助他,就像你们对我一样……”   “多米……”白冰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突然嘴笨了起来,斟酌了半天词汇,只最后低声说了句,“抱歉,我不是那个意思。”   她深吸一口气,缓声解释道:“我只是在驳斥‘今晚是用病毒进行生化袭击’这个观点,现在没有组织对今晚的事宣布负责,也没有造成大量人员伤亡,无法定义为恐怖袭击,因为从始至终,他们争对的似乎都是腐-败的警察和政-府,可以说是非法组织……”   多米难看的脸色终于好了些,自言自语地说:“他不会伤害平民的,他针对的都是坏人。”   “是不是就像武器。”舒墨在旁温声说,“既可以保卫家园,也会屠杀*人类,核电站可以造福人类,也可以毁灭地球……他就是那样的武器,只是被错误的人握在了手里——多米,你是这个意思吗?”   多米没吭声,握着手里的圆珠笔来回“咔哒”“咔哒”的按,似乎努力想借此排解自己突如其来的负面情绪。   舒墨叹了口气:“他应该只是R组织中的一员,我暂且称呼他黑客吧。我不清楚你这个黑客朋友究竟是自愿,还是被人利用,但是根据他们现在的所作所为,可以称作是丧心病狂。让一个普通人生死不明,就算这个人生活在社会的最底层,也不该让他遭到这样耻辱又痛苦的苦难。所有生命都同样高贵,都不该成为他们恐吓世界,以达到自己不法目的的工具。”   尽管在很多人眼里,他又臭又脏,不该出现在这座光鲜亮丽的城市里,也不配和他们同处一个空间,同吸一片空气。   王成钢就是个普通民工,从贫穷的山区来,没有多少文化,也没什么技术傍身,脾气也不怎么好,控制情绪能力极差,和人见面说话不到三句就要嚷嚷起来,智商和情商也都双商缺憾,空有一身使不完的力气,只能在工地做些杠沙包、搅拌水泥的力气活。   工地上没有所谓的八小时工作日,为了赶工期经常忙到深更半夜,带着一身泥浆和臭汗疲惫不堪地下工,没有穷功夫洗澡,都是拿张抹布随便搓把脸凑合两下就直接睡了,第二天将就着一身臭泥继续上工。   “他只是在用尽全力活着,就像我们一样,拼命工作,赚钱,养一家老小,生命里没有伟大两个字,或许还做过不少惹人讨厌的事,在法律边缘游*走,但没有杀过人,他的罪不至于用生命去偿还,更何况死之前还要受那么大的罪——多米,难道这个人就不算平民中的一员吗?一定要死很多人,才能算得上罪大恶极?”   多米眼睛发红,有那么一瞬间,他嘴唇张了张,努力想要辩解些什么,可话语到了嘴边却变得虚弱无力,连个声音都发不出来。   舒墨用温和又不失严厉的目光直直地看着他:“无论用多么冠冕堂皇、崇高的理由,谁都掩盖不了他们肆意践踏生命的事实。”   他轻轻地说:“多米,这个世界没有一个生命是值得牺牲的,就算是像王成钢那样的小人物,他在自己和家人的生命里都是主角,就算做错了事情,也没有人有资格去做这个审判,就连R也不行。”   多米紧紧皱起眉头,小声嘀咕:“他不是我的朋友。”   容铮看他一眼,了然地对舒墨说:“是他的偶像。”   多米瞬间像炸起一身的猫毛,恶狠狠地冲他瞪过去。   舒墨笑了笑:“他阻止了战争是很了不起,因为挽留了生命,但以正义为名,去牺牲别人的生命,这就是罪恶的。他不是神,也不是你,做错了事,就该接受谴责和惩罚。”   他揉了揉多米的头发,轻声说:“多米,你是我遇见过的最善良的孩子,我相信不止是你,包括很多刑警在内,很多人都觉得冬宁他们做的事是正确的,因为罪犯罪大恶极,如果不私设刑堂,他们可能狡猾的逃脱了法律的制裁,但我恐怕还要告诉你,为什么这么做不对。”   多米抿紧嘴唇,抬头看向他。   舒墨说:“每个人的道德观念,逻辑认知都是不同的,因为不同的自身遭遇、受到的教育、接触的同伴,他们的是非观念大多有区别。就像经常遭到偷窃的小店,就算犯人是老人小孩,也会深恶痛疾,而没有遭受过偷窃的人,当发现窃贼是弱势群体,便会下意识去为他们找借口,甚至去责怪追责的店家,诸如——‘都是社会、政-府的错’,‘他们太穷了,总不能让他们活不下去’‘不就是面包饮料吗,几十元钱的东西,店家也太小气了’。   “由此可见,不同人在不同立场看待事物是不同的——遭遇家暴的人,会认为施暴者该死,但是脱离开家暴,那些施暴殴打同学的小孩,成年人们就觉得大惊小怪,甚至还会去保护受到责骂的小施暴者。   “人类的伟大在于拥有情感,但也容易感情用事,无法客观给出判断。如果把审判权交给人类自己本身,那这个世界会慢慢失衡,随时随地都会有人受伤死亡,紧接着次序混乱,到处爆发战争,世界将会无序,我们就再没有安稳平和的晚上,你也不能约我去吃宵夜了。   “所以法律产生了,拥有统一的标准,没有私心和情感左右,是非公道有法律条款进行解释,还需要有政府这样的组织机构去不断完善改进,暴力机关去监督执行,人们才会尽管心底不服,但不得不遵守,这是人类的进步——多米,你是个聪明的孩子,丢掉情感,你会知道我说的都是对的。”舒墨温和地看向他,轻轻地问,“现在,你明白了吗?”   多米眼眶依旧通红,但攥紧的拳头松开了,他深呼吸了好几次,才不好意思地抬起头:“嗯,我明白了。”   舒墨冲他温和地一笑,安抚地拍了拍他柔*软的后脑勺。   这时候,容铮心头一动,扭头去看舒墨。   舒墨还是嘴角带着笑,像是教育孩子是非观念,带着循循善诱的语气,态度温和又不失严厉,刹那间,他感觉像回到了半年前,他们才遇见小萝卜。   舒墨拥有不同于同龄人的成熟,他没有害怕,在所有人担心变*态基因是否遗传的时候,他自告奋勇地把这个无人看管的孩子带回了家,他没有介意这孩子的恐怖身世,反而一直无私地用最大的爱意去补偿这个孩子曾经缺失的东西。   给他温暖,给他快乐,给他一个完整的家。   明明他经历了这世界最大的恶意,却仍旧愿意用善意去拥抱这个世界,伪装成这个世界最温和的人,容铮一直不明白,他担忧地知道舒墨一直在戴着面具伪装自己,可为什么要伪装,他抱着什么目的?   此刻容铮终于有些明白了,为什么舒墨脸上总是带着笑,的确,他一直佩戴着面具,但并不是用来伪装,而是用来隐藏自己,藏起自己身上千疮百孔的伤口,好去治疗拥抱那些和他一样受过伤的人。   可在漫长的岁月里,舒墨受伤的时候,却没有一个人来拥抱他——容铮忽然感觉自己的心像被针扎了一下,酸酸得疼了起来,于是伸手抓住了舒墨的手,十指交叉,用力地握住,想以此来代替那些曾经缺失已久的拥抱。   舒墨却莫名其妙看了他一眼,没能从容铮热乎乎的手掌中理解到其中深意,他甚至有些嫌弃,略微一皱眉,把手抽出来,飞快地扯出纸巾擦了擦手里的汗。   容铮干咳一声,尴尬地转移话题:“如果不是病毒,那么我可以请化学方面的专家过来,最好是在今晚得出结果……”   “等等。”舒墨打断了他的话,随后一手按住容铮的手背,一边拿起手机不慌不忙地说:“我方还没出陈词,现在我们说病毒,白姐,你还在吧,你刚说的埃博拉,可真凑巧,我刚好有个传染病学位。”   白冰:“……”   作者有话说:白冰:小丑竟是我自己? 第568章 致命的吸血伯爵(七十一) 致命微生物   白冰忽然有些后悔,感觉自己是吃饱了撑的,才揪着病毒这个话题没事找事。   舒墨身体微微后仰靠在椅背上,两条长腿搭在矮几上,被握着有些出汗的手指正有一搭没一搭地摩挲着容铮干燥的手背。在冷气充足的屋内,整个人显得很闲适,尽管外面沸反盈天,一墙之隔的走廊还不时传来嘈杂的脚步声,他始终保持着不动声色,语气谦逊地问:“白姐,你能不能帮个忙,让人发来王成钢最新的照片?”   王成钢气息奄奄地躺在ICU病床上,气道被切开插管,上了呼吸机。送医院途中他还有些微自主意识,能因为痛苦不停发出口申口今声,此刻他已经完全丧失了意识,彻底处于昏迷状态。   这里有所有人都难以想象的惊悚场景。   他的身体膨胀得像个气球,有东西在他体内疯狂繁殖,青色的血管像长虫一样在皮肤下游动,像纸般脆弱的皮肤反复龟裂开,手臂腹部的圆疮已经变成暗黑色,浑身散发着高温,医生正在把大量冰袋往他身上敷,想要借此给他物理降温,但疗效甚微,体温还在不停攀升。   王成钢眼睛无意识地微睁着,医生小心翼翼地撑开他的眼皮,发现里面原本白色的眼球已经病变,没有一丝眼白,玻璃晶体内成千上万的血丝像蠕动的小虫般突兀地网状延伸,裹满了整个眼球。   不仅如此,他七窍也开始出血,有暗红色的血液从眼睛鼻腔耳朵里不停朝外涌出,用棉花根本堵不住。   这时候,他的衣服裤子都被剪开,赤*裸的身体覆盖着白色的布料,却不停被血染湿。整个房间还散发着粪便的腥臭,他的肠道似乎也被破坏了,带着血的粪便像浠水一样不停涌出来,他不停地无意识呕血,就像噩梦之地,到处都是秽物和恶臭。   医护人员不得不穿着像宇航服一样厚重的防护服来回忙碌,一尘不染的病房沾满了血污,地上一片泥泞,所有人胆战心惊,经验不足的年轻医生护士崩溃了好几个,哭泣和口申口今无处不在,死神携着镰刀在角落里安静地等待着,医护人员在拼了命和他赛跑。   大量抗生素和激素注入进王成钢体内,在企图缓慢死亡的脚步。王成钢手背上的皮肤全烂了,经验丰富的护士长想把留置针穿刺进静脉里,比起血管脆而薄的老年人,健壮的中年男性应该是很容易的。   然而他的皮肤不仅支离破碎,还松得像外套,身体还会因为疼痛会本能地痉挛、反抗。   最后护士长崩溃了,不仅仅是因为无法找到静脉的位置,还因为她的手套上出现针孔,在一次强度抽搐中,被血污染的针头扎穿手套,刺破了她的手指。   有那么一瞬间,护士长茫然地站在病床前,呆呆地看着手套上微不可查的针孔。   此时,病人又发起高频率的震颤,其他医疗人员忙得脚不沾地,谁也没有注意到她。   最开始可能是靠近的医生,皱着眉看手背上没有插*入静脉的留置针,这位技艺精湛的年轻外科医生赶紧叫麻醉医生上中心静脉置管,回头正要发怒,抬眼一看,就发现了惊慌失措的护士长。   这是一位临床经验丰富,失误极少的女护士,她是医生最佳的助手,丈夫是医学院教授,儿子在国外攻读医学博士,曾多次去往贫穷的第三世界做志愿者,是位业务能力和心理素质都极佳的护士。   在她生命中似乎从未有过惊慌失措的瞬间,而此时此刻,她瞳孔紧缩,嘴唇微张,完全一副精神崩溃的前兆。   很显然,在志愿者的经历中她大致了解过一些曾在非洲肆虐的致命病毒。   那些无法医治,传染性极强,堪比灭种的可怕病毒。   外面的人不清楚,病房里忙碌的医疗人员们却知道,这绝不是药物过敏或者化学品中毒,没有东西能把活生生的人变成这副模样,这是可怕的致命微生物,不知从何产生,却骤然降临这座人口拥挤的城市。   问题是,究竟是哪一种呢?   像遭遇了可怕的核辐射,不仅仅是皮肤变得支离破碎,王成钢的头发体毛成片脱落,血开始从每个毛孔里渗出,类似血友病,他的血液无法凝固,又像艾滋病,口腔内部出现大量指头大的疱疹,各种致命的绝症在他的身体同时爆发,某种不知名的致命微生物正在疯狂生长吞噬着他的生命,发出腐烂的气味。   他的眼球越发浑浊了,做手术的医生有种诡异的感觉——他的眼球正在溶化。   他的身体在分崩离析,五脏六腑开始衰竭。   这个中年男人就要死了。   四周静默无声,医生再也做不了什么,现有的所有先进医疗手段和药物都无法挽留他的生命,只有一旁医疗设备发着有节奏的“嘀嘀”声,像死神的催命符。   看着越发虚弱的王成钢,用尽所有手段和措施的医疗人员们感到绝望,也感到了末日在降临。   血液和组织的样本快速抽取送往直升机,全球最著名的实验室位于美国乔治亚州亚特兰大的CDC,拥有对抗传染病、微生物最顶尖的医疗工作者和科学家,如果把样本送过去,最快也需要两天的时间才能得出结果。   值得庆幸的是,在离本市不远的地方就有一个本国的BSL4研究中心,即生物安全四级实验室。   实验室年初刚刚建立,位于海面上的一座小岛,有手持重武器的军队把手,虽然经验、机构被重视度及承担职责的大小都尚且不比美国,但仍旧可以快速准确检测出血液样本,并在黎明之前就能得到结果。   科学家穿着厚重的宇航服,小心翼翼从飞机上取下带着生化标志的冷冻箱,里面就是未知微生物的样本。   黑色的铁门上是黄*色与黑色相间的生化危险标志,就像著名的丧尸电影生化危机,上面用中英文写着:“生物危害区域”(BIOHAZARD ZONE)。   穿过铁门,无数的生化危险标志出现,即将对样本进行检测的科学家呼吸越发沉重了。   经过密封舱重重消毒,科学家更换了更加严实安全的宇航服,他和同事全程表情严肃没有闲聊,比起医疗人员他们对微生物了解得更深,因此更加畏惧。   他们查看了ICU病房里病人的情况,了解了发病时病人的症状,对比现场警务人员虽惊恐但还镇定的情绪,此刻他们内心充满了慌乱和恐惧。   厚重的玻璃外实验室高层正背着手等待结果,尽管内心无比焦急,但表面看来他们依旧从容不迫。   这里是BSL-4生物安全四级实验室。一般生物实验室只能接触到一级到二级实验室,都是普通危害群微生物,对人体伤害不大。   到三-级实验室,微生物便有了致死性,属于严重危害的病原体,像艾滋病,传染性肝炎、SARS、炭疽芽孢杆菌、鼠疫狂犬病毒等都在这里,而且大部分还没有疫苗,也没有特效药。   而最致命、传染性最大的病原体属于四级实验室,又称“魔鬼实验室”,储存了全世界最致命的微生物病原体,有灭种的危害,发作极快,难以治疗,死状凄惨,至今无疫苗特效药,其中包含霍乱、天花、拉沙热、克里来亚刚果出血热,最臭名昭著的埃博拉病毒也储藏在这里。   在这座建筑里的所有人做梦都想不到,会在不到半年的时间里,就打开这间实验室的大门。   从实验室外进入到核心区域,需要通过十道门,然后进入到实验室内部——一个让幽闭恐惧症无比恐慌的地方。   科学家在提取血清,另一个科学家正在弄病毒培养皿,接下来他会用显微镜观察样本形态,确定是哪种毒株,然后用血清和病毒进行挨个化验,如果是血清和病毒产生反应,便会在紫外线灯下发出光芒。   这是一个漫长繁琐的实验过程,所有人都在焦灼不安地等待着,并暗暗祈祷着。   千万别是埃博拉!   ……   ……   “很明显的出血热。”舒墨滑动鼠标把视频文件从邮件里下载下来,在ICU病房里,医生简短录了一段,画面里不停有人来回走动,能听见不远处有人在啜泣,还有人在呕吐。   录像的医生穿着行动不便的防护服被人撞了好几次,镜头晃得令人头晕眼花,王成钢无意识躺在床上,身体肿胀得像300斤巨胖患者,和照片里的那个壮汉完全判若两人,他的身上、地上到处都是血,还有些不知道什么组织的秽物。   多米坚持看了一小会,就受不了扭头到一边干呕。   舒墨却紧盯着屏幕,顺手把音量调大了一些,只听见站在病床前的医生颤*抖着嗓音说:“患者的血止不住,他全身都在溃烂、流血,我、我们试图输血,但针插不进去,他失去凝血功能了,我们还在想办法,想办法,他休克了,我们得保住他的命。”   镜头微微晃动,开始向前拉进,有人在说:“看他的眼睛。”   接着,那双半睁着的眼睛被戴着手套的手指小心撑开,舒墨猛地倒抽了口凉气。   他的眼球变得通红,像是被炙热的火焰烤过,看起来好似已经开始熔化。   容铮深吸一口气,感觉舒墨捏紧了他的手指。   “这不可能是化学攻击,或者普通的细菌感染。”舒墨声音很轻地说。   忽然,屏幕内传来一阵惊慌,镜头陡然一转,满是血污的病房里,一个穿着防护服的医务人员正在崩溃大叫,光从镜头来回拼命地晃动里就能感觉出录像的人的紧张,还不等所有人反应,又听见一声惊呼,王成钢忽然开始剧烈地痉挛起来,他的力气大得惊人,就要从病床上翻下去,录像的人赶紧冲上前,想按住对方。   舒墨瞳孔一缩,猛地往后一仰。   就在此时,王成钢忽然整个胸腔连同头部抬起,紧接着一股深红色的血液连同粘稠的组织从他口中喷溅而出,白冰再也忍不住了,在话筒那头发出了呕吐声。   “发烧,多汗,恶心,腹泻,全身皮疹,眼球溶化,内出血,血液无法凝固,全身毛孔出血。”舒墨额头起了一层薄汗,“看起来,看起来就像是埃博拉病毒。”   “你确定?”容铮皱起眉。   “症状非常相似,这是一种在非洲肆虐的病毒,非常罕见,也非常致命,就像白姐说的,它在刚果的埃博拉河地区出现,所以命名为埃博拉病毒,致死率在50%到90%,是灾难一样可怕的瘟疫。去年西非爆发了埃博拉疫情,死亡了三千多人。”   容铮抓紧了他的手,沉声问:“有没有其他可能?”   舒墨看向他:“有的,类似埃博拉的还有马尔堡病毒,同样也非常可怕,致死率最低25%。”   “最高呢?”   舒墨眉头轻蹙:“百分之百。”   多米倒抽了一口凉气,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他有些慌乱地问:“怎么办,我们刚刚碰过那个盒子了,我们会死吗?”   “先不要慌,现在不清楚到底是哪种病毒。”舒墨把视频关掉,斟酌着语句,“这不可能是微生物以外的东西造成的,他的身体迅速膨胀,是某种微生物在他体内飞快地繁殖,虽然现在到底不清楚是哪种,因为据我所知,无论是埃博拉还是马尔堡,都没有这个临床特征。”   作者有话说:BL4:生物医学或微生物学实验室。   各实验室的生物安全级别根据物理控制水平所对应的能够在内安全操作的微生物危险度等级(1级~4级)确定,国际上以BSL一1、BSL一2、BSL一3、BSL一4。   感谢我传染科的朋友咸鱼给予部分专业建议~( ̄▽ ̄~)~ 第569章 致命的吸血伯爵(七十二)分析(大修)   “不过还是有个好消息,无论是埃博拉还是马尔堡,都只能接触性传染,我们只要控制住这栋楼,还有那些来往的医护人员,这里的病毒就不会传染出去。”   如果真是这样,那所有人最担忧的事情将不会发生,只要他们能控制住传染源,查出病毒种类,找到疫苗和特效药,就能解除这场危机。   然而舒墨却不等所有人松口气,又缓缓地开口:“我觉得现在面临的最紧要问题,不是调查这种病毒的种类,我现在最担心的是,在今晚之前,这个病毒是否已经传播,它的源头在哪里,在城内有没有扩散?”   容铮的神色越来越严峻,转头看向他时,握着他的手不自觉用了些力:“你之前就提过封城,那时候你是不是就已经猜到王成钢感染了病毒?还有刚说的那番话,只是你个人猜测,还是有证据?这可涉及了上千万人的安危,不能像平时一样无凭无据地瞎猜——舒墨,你能给我个准话吗?”   舒墨顿了顿,惊讶地一眨眼,没有直接回答。   “我知道你很聪明,有天赋,对犯罪的推测很准,但这次不一样,”容铮认真地说,“我们面对的不是罪犯,没法去做心理画像,也不能像之前错了大不了重来,还有再来一次的机会。”   舒墨睁大了眼睛,茫然地捏紧了衣摆。   “这里面牵扯太多,不仅仅是花费人力物力那么简单。”容铮沉声说,“这里不是能一键回档的电脑游戏,所有资源有限——食物,饮用水,药物,医疗设备,民用装置,人手也不足,我们没有应对这种恶性传染病的紧急预案。假如病毒一旦扩散,不止这里,整个城市都将会陷入恐慌,自杀,暴动,混乱将会随时上演,按照现有的警力根本压制不住,最后根本等不及支援,这里就会变成彻底无序的炼狱!”   舒墨一愣,深深抽了口气。   就像他童年曾待过的那个村庄,那些面目和善的村民在死亡威胁下朝他们狰狞地伸出了镰刀。   完全丧失了人性。   容铮叹了口气:“如果不确定,我们就先按照——”   “你知道的,”舒墨打断他,抬手捋了下头发,用很坚定的目光迎向他说,“我了解他们。”   他追寻那群人的踪迹,爬山涉水回到国内,几次身陷险境,又化险为夷,总能穿过重重迷雾准确无误地找到他们的标记,仿佛在玩你追我赶的游戏,他越来越兴奋,越来越急不可耐,迫切地就要出招——容铮却在他就要昏头的时候提醒了他,这不是普通的比赛游戏,不像棋牌,只用在乎策略,里面牵扯太多无辜的人,他必须要更加谨慎小心,不能随口一个怀疑就做下严重的决定。   “我只能说,他们出现时,会留下某种特殊标记,而这种标记只有我能看懂,以一种独特的方式。无人机的确是个凑巧,我知道他们中间有人擅长电子设备,又正巧那东西蹊跷地离开排阵冲我飞来引起我注意,在拆开那东西时,我就已经百分百确定,是那群人做的没错。”   容铮低头与他对视,一点头——他没有怀疑过舒墨的动机,以他和那群人微妙的联系,舒墨一定是知道些了什么,才会出言警告。只是这种时候不能再用往日似是而非的线索去做封城这种决定,他需要可以用来说服上面的板上钉钉的证据,舒墨肯定有某种手段,却没想到,居然是那架无人机。   舒墨沉声说:“我的确对你隐藏了一些事,这些事涉及到我哥,出于某种特殊原因,我并不能告诉你,但我保证,我隐藏的秘密绝对不会伤害你们,我只想尽力帮忙。”   容铮一愣,不由攥紧了舒墨的手往身边拽了拽,压着他屿(%汐.独!|家的头顶,用只有彼此能听见的声音低声问:“你确定是他们做的?有没有可能还是李志?”   “他差点就误导我了,可不是他,白姐之前说的没错,一般人没有手段搞到这类型的病毒,这不仅是钱的问题。无论是控制精密电子设备的手段,还是提取病毒转移传播的手法,都不是光有钱就行,需要有大量相关科学家提供帮助,李志或许可以花钱笼络走投无路的普通人,但却没办法让一个学识渊博科学家替他卖命,必须是一种长期稳定,并互相信任合作的关系。”   容铮想了想:“你意思是,R那群人里不仅有身怀绝技的志愿者,还有处于长期雇佣关系的疯狂科学家?”   “不止。”舒墨说,“组织的成员你无法想象,那是一群深藏在隐匿的暗世界追求无政府主义的狂热暴徒,他们所处的世界里充斥着人性最深处的黑暗,没有不可买卖的商品,军火,毒*品,女人孩子,奴隶,杀手,黑客等任何非法商品,甚至是像科学家医生这种特殊职业也可以买卖。与其说他们是一个组织,倒不如说他们更像一个国家。”   舒墨熟悉他们,他们也为舒墨而来,彼此之前形成了一种紧密又微妙的纽带。   “可楼下那些小孩不是他们的狂热信徒吗?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做?”   舒墨顿了顿,缓缓地摇头:“不知道,应该不是为了杀*人,他们应该有某种更深层意图,可我还没有想出来。”   最后依旧没有真凭实据,无人机的说法只能说服经常和R打交道的人,至于上面的领导可不会因为他们所谓的两句经验之谈就下令封城。   容铮原地踱了几步,仔细回想舒墨那番话,思索半晌。   十分钟后,他给雷局打了电话,要证实舒墨的猜测,必须要在本市找到第二个同样病历。   可这座人口千万的超大城市,仅是医疗机构就有近万家,要找一个疑似病例无异于大海捞针,更何况对方可能压根就没去就医,光靠警察的调查手段根本行不通,想要普查全市所有居民,必须所有单位相互配合。   容铮倍感压力叹了口气,假如舒墨推测成真,无疑将是灭顶之灾。   他忽然庆幸,得亏舒墨站在他们这边,不然他们真拿那群人没有办法。   回忆起刚才,他突然觉得舒墨的反应很奇怪,从很久以前他就觉得舒墨的表现不同寻常,当他提起那群人的时候并不愤恨,反而会异常兴奋,不像是面对有深仇大恨的人,反而像找到了志同道合的玩伴,他把所有案件当做了解谜游戏,兴致勃勃地去追逐那群怪物,会因为胜利而洋洋得意。   这非常危险,一旦那些怪物知道舒墨能力,一定会想方设法把他除掉,而他的追逐无疑是自投罗网。   容铮正疑虑重重地因担忧舒墨的安危独自胡思乱想,另一边舒墨已经走到多米身旁跟他旁若无人地闲聊:“我看了415直播案的案卷,里面对于当晚的石碑广场骚乱描述的很模糊,也不知道是不是看漏了,报道里明明写停电后经过现场巡警劝解,现场群众已经有序排队离开,可后来为什么又忽然骚乱,究竟是什么引起踩踏事故,报道里没写。”   多米从电脑前抬起头,茫然地抓了抓头发:“具体我也不清楚,我就记得之前的电台录音,说是有个男人突然冲进人群,像丧尸扑咬了一个女人,因为这事挺离奇惊悚,在场所有人都吓坏了,刚好这时候停电,引起慌乱,紧接着四散逃跑,结果引发了羊群效应,发生了踩踏事故。”   “可是现场没有血迹。”舒墨黑水般的眼神太深,几乎看进了多米的眼睛里,多米有些头晕目眩,就听见舒墨问他,“你想到了什么?”   多米一时无措,绞尽脑汁,苦苦思索半天:“是割喉案?”   “多米,两者之前恐怕毫无关联吧。”舒墨失笑,随后手指沾着水在桌面轻轻写下两个字——“仪式”。   说来奇怪,明明在国外呆了大半辈子,但舒墨的汉字却写得很好。   “吸血鬼起源于圣经,始祖该隐因为谋杀亲弟被上帝抛弃,留下不生不死的诅咒,靠吸血维生,随着时间转移,人类对这种邪恶生物由恐惧转为崇拜,现场有大量目击者亲眼目睹袭击,却没有血迹,听起来不可能,但能让人事后一想,觉得这像是神迹,只有吸血鬼才能做到的神迹。”   “这样吗?”多米还是非常困惑,“那不是谣言来着?我记得还有人说砍*人。”   “那为什么比起砍*人,在地下论坛里,有关吸血鬼的传言更广呢?”舒墨循循善诱地问。   多米顺着他的话认真想了想:“因为更离奇,更有戏剧性。”   “对,”舒墨点头,“更重要的是,一定有现场照片或者视频作为辅助。”   “啊?”   “当时现场很多人在直播,突然发生‘人吃人’这种惊世骇俗的事情,肯定有人立刻录下视频,或者拍下照片。”容铮不紧不慢地走过来,在旁解释。   多米困惑地拧起双眉:“可,可我没看见过啊。”   容铮看他一眼:“你以为网警是做什么的,那些照片视频的确有,不过因为没有在现场找到血迹,都以为是合成造假,所以直接删了,也没上报。你可以现在打电话问下你在网络中心的朋友,看有没有这个情况。”   多米:“这些人也太不靠谱了。”   “因为当时情况很复杂。”舒墨说,“当时无论是市政还是省厅都想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恨不得赶紧消除民众对415当天的记忆,怎么可能把这种离奇的事情放在台面上。特调组也正频临解散,你和容铮忙着调查唐副厅长的死和R制造的爆炸案,谁也没有去注意那起踩踏事故。不是不靠谱,现场技侦的确去做了调查,也算尽职尽责,按照正常人逻辑,根本想不到有人会在现场演这么荒谬的戏。”   “是啊。”多米说,“谁能想得到这些事情间会有关联?”   “更何况,那个‘人吃人’事件的确是假的。”舒墨笑了一下,“匪夷所思的都市传说只要不影响正常部门运作,作为老百姓茶余饭后的谈资,完全算不上需要花费警力去调查的事。”   多米皱起眉:“所以这些照片和视频只会在地下论坛流传,反而加大了可信度,大家会觉得——正因为是真的,所以官方才会删个不停。”随后他又面露困惑,“那天他们到底怎么做到的?”   “魔术。”容铮言简意赅地说,“用类似血液的特殊的隐形材料,时间一过,颜色就会自然隐形,更何况那天下雨,人又多,颜料早就褪完了。”   多米愕然地眨了眨眼睛:“我去,他们图什么啊,就是为了增加信徒吗?难怪他们粉丝在两个月间猛增,今天又是这样吗?”   “这个要谢谢白姐。”舒墨忽然说。   白冰在电话那端愣了愣:“谢我什么?”   “因为你提起日本那个邪教,我才突然想起——R给人的感觉不正是诡异神奇又富有正义感,还无比强大,像神一样无所不能?”舒墨手指有节奏地轻轻敲着桌子,沉吟着说,“组织的组成建立模式与其说是恐怖组织,倒不如说更像邪教——”   “先是建立信仰,接着创造各种神迹,以此笼络大量信徒。”容铮说,“同时充当审判者,去审判那些‘法律也无法惩治的恶人’,再不曝光处在系统内部腐坏的当权利益者,去激化社会矛盾,从而击垮公*权*力的权威。”   白冰瞳孔蓦然一缩,飞快反应过来:“他们也要在‘世界的废墟之上,建立R独裁着的王国’?”   多米感到不可置信:“卧槽,比我还中二呢!”   “不至于,启动世界核战争除了让全人类灭种,只有让人辐射成三头六臂的好处,我个人觉得他们没那么重的口味。”舒墨哭笑不得地坐直了身体,“虽然我还不知道他们的最后目的是什么,但隐约摸到了些真相。”   容铮一顿,转身正色看向了他。   舒墨微眯起眼,轻声说:“他们的根基不在国内。前些年在国外,因为阻止核战争的事件,R已经成为了传奇的黑客人物,依靠这件事制造的声誉,网罗了大批狂热的信徒。”   “可是一个光有黑客的组织,压根发展不到现在的规模?”容铮边说边看了多米一眼,不知想到了什么,脸上突然露出了然的神色,才继续接着说,“就像多米一样的各专业精英,因为该事件对他产生崇拜敬佩感,误以为他是反战主义者,想去接触他,在他将所有目的用正义之名伪装裹挟后,这些人便前仆后继地为他肝脑涂地。”   多米一挑眉:“你都说精英了,怎么会辨不清好赖,就算我把他当偶像,可他要利用我杀*人放火,我就不知道拒绝?就不会因为幻灭脱粉?”   “因为你只是个粉丝。”舒墨说,“这种称之为粉丝的人对他来说是随时可以放弃的筹码,信念不够坚定,会因为各种原因离开,而信徒就不一样了,通过了各种心理暗示洗脑的过程,即使被指挥去杀*人放火,也认为自己是在‘清洗这个世界的罪恶’。最大的证明就是,现在他们不仅仅拥有精通炸药制作、心理暗示、网络技术的人才,甚至还有人员渗透进各种机密职业。   “想想在石碑广场发出停电通知的人,那个人隐藏在系统内,至今未捕,省厅当时就成立了调查组,可直到现在都还没调查出来,难道是因为这个人太有能力,不仅能骗过测谎仪,还能骗过经验丰富的刑侦专家?”   多米猛地一个激灵:“因为调查组里有他们的人!”   是了,从欲海市他们就渗透到了当地公*安部门,让前途无量的刑侦队长冬宁成了审判者中的一员,在众目睽睽之下,上演了直播杀*人的大戏。   三个曾经使命感责任感如此强烈的警察,在R的三言两语中变成了拿着刀的刽子手。更可怕的是,R从始至终就没现过身,和他们亲身接触过的,仅仅只是电脑上一个看后即灭的文档而已。   而今天在现场那八个自称审判者的人,职业从普通公务员到还未成年的高中生,都是光看外表毫无“犯罪特征”的普通人,路上遇见民警敲门都觉得是天大的事,却忽然胆大妄为在众目睽睽之下跨过法律的红线,甚至还像个二百五有勇无谋的被警方直接抓了个现行。   这些人仅仅是因为崇拜R吗?不是,多米自问,如果是以前的他,就算会为R和别人据理力争,甚至吵上一架,但绝不会为了R去做伤害压根不认识的陌生人。   “我觉得他们今晚最浅显的目的,不是为了主持正义,也不是像恐*怖*分*子一样通过伤害平民胁迫政府,他们是打算以此制造更多的信徒。”舒墨说,“415,他们做了正义使者,审判了坏人,展示自己高超的能力,开始有人崇拜他们,或者屈服于他们的力量,或者仅仅是跟风的粉丝,以及少部分忠诚信徒——因为遭遇过社会不公,而引起共鸣,幻想有法外制裁者能为自己主持公道,诸如此类。现在,他需要把粉丝转换为信徒,已经使用了审判坏人的手段,接下来,就要用另一种能震撼人心的办法。”   “拯救生命。”容铮皱了皱眉,“像宗教一样,只要你拥有虔诚的信仰,就会受到神明的庇佑,从此不会受到魔鬼的侵害。”   “只要知道了他们的动机和目的,那就能很容易他们的手法——那八个人和无人机都是障眼法,所谓的生化袭击不过是为了引起恐慌的噱头。等明天,那些年轻孩子发现自己并没有被感染,再被有心人风向一带,比如说他们通过了R的审核,或者说他们受到了R的庇护,才会在致命病毒下毫发无损的存活下来。   “劫后重生,能让这些本来信仰不够坚定的粉丝,彻彻底底转化为对他深信不疑的信徒。就算不小心有人被传染,也可以说对方是因为对R的信仰不够虔诚,或者做了某项错事受到了惩罚,苍蝇不叮无缝的蛋——毕竟每个人都有阴暗面,没有人是纯洁无瑕。”   说到这里,舒墨扶了扶眼镜:“那些现场喷洒的不明液体应该就是兑了柠檬酸钠的猪血,至于散发腐尸的臭味,估计是天气太热,猪血变质了。”   白冰问:“那王成钢呢,照你的说法,他不是确认被感染了吗?”   “王成钢是被精心挑选出来的,就为了告诉所有人,这种病毒有多恐怖,好引起所有人恐慌,之所以我会提出封城,还有一个关键点,我们看过现场所有监控,也询问过亲历者,王成钢在今晚根本不可能被感染,说明感染源在外面。”   白冰心一跳,呼吸变得急*促:“那怎么找?”   “先不要慌,”舒墨认真思索了片刻说,“一般来说,在感染症状出现前的潜伏期,病毒并不具有传染性,我们要在感染症状出现前找到这些人,现在最快的办法是追溯王成钢这几天行动轨迹,他是建筑工人又恰逢赶工期,出入公共场所不方便,除非迫不得已,肯定有人有印象,还有那些无人机——”   “上面有摄像头。”容铮想了想突然说,“为了保证万无一失,现场受到感染的绝不可能只有王成刚一个人,找到无人机当时正在监控的那个人,然后寻找这些人同时出现过的地方,就能找到污染源,定位所有受感染人群。”   多米激动地跳起来:“我马上去要监控!”说完,扭头就准备跑。   容铮却按住了他的肩膀,并拿起他的手机给池剑把电话打了过去:“怎么样,人都找到了吗?”   池剑喘了口气,像刚跑了六千米,有些上气不接下气:“都找到了,正在挨个询问,不过发现有三个人都在昨天凌晨去过对面公园的男厕所。”   容铮眉头一皱,忽然想到了什么,翻起一旁的资料:“王成钢的宿舍好像就在公园旁边。”说着,他翻开资料上的地图,随即他又有些疑惑地问,“他们宿舍里没有厕所吗,深更半夜非得舍近求远,跑那么荒僻的公园去。”   池剑在电话里吞吞吐吐支吾着,好似难以启齿,他走到了一处避开人的地方,对着手机话筒小声说:“我听人说,他们应该都有某种小众爱好,又没钱外面找,于是在厕所……”   多米茫然地咬住笔杆:“什么小众爱好?”   容铮听他说的不清不楚,正准备再问,陡然间忽然明白过来,握着手机正儿八经地说:“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脸皮薄查不了案,要不要我让白冰去帮你。”   白冰忍不住笑了一声。   池剑将近一米九的大汉被说得面红耳赤,可能意识到在女朋友面前丢了面子,既尴尬又难堪,连忙保证自己一个人没问题,匆匆挂了电话跑了。   舒墨在旁边沉默地冷眼旁观,用意味深长的目光盯着容铮,如果不是他耳朵红的厉害,他还真信了容队长的大义凛然,想到这里,他忍不住笑了一声。   容铮碰到他揶揄的目光,有些不明所以,随即他看见舒墨用食指暗示地敲了敲耳垂,看琴谱知琴音,他居然心有灵犀地明白过来舒墨的意思,倏地一抹红痕跟着飞上双颊,他尴尬地转身当场转移话题:“接下来——”   这时,容铮的手机又响了起来,负责审讯马光的刑警终于打来了电话,他语气难掩兴奋地说:“容队,我带来了个好消息!你猜的没错,我们检查了他的手机,果然,发现他在三天前,和人聊天的时候跟人炫耀过,只不过对方以为他吹牛,没放在心上。这法盲原本抵死不认,结果一看见聊天记录以为证据确凿了,还不等我上审讯技巧,立刻痛哭流涕地交代了,这还重本大学生——”   容铮出声打断刑警后面一连串感叹,问:“都交代了什么?”   “一星期前,有个自称粉丝协会高层的人联系上他,通知他被选做什么荣誉审判者。这法盲光觉得刺激,想都没想立刻答应了。至于那个装有不明液体的喷壶,是有人提前准备好,他们只知道各自隐藏的位置,并不知道里面到底是什么。对了,我们刚发现他们身上穿的白斗篷是特质过的,如果把拉链拉到最上面,可以充当简易的防护服——”   “这些就不用介绍了,”容铮再次打断他的话,“联系他的人定位查到了吗?”   “已经查到了,我们顺着ip地址查过去,你猜怎么着,居然是河东路的一家网吧。”   容铮莫名觉得这个地名有些耳熟。   那审讯的刑警心有灵犀,不等容铮问,立刻应了声:“没错,河东路相关的不止有网吧。河东路527号,一栋写字楼,十六楼是法律事务所,也在逃通缉犯李志的工作地点。”   容铮一愣,倏地放开了舒墨的手。   舒墨奇怪地看向他,就见容铮脸色一沉,重重地拍了下桌子:“王亮也在那家事务所。” 第570章 致命的吸血伯爵(七十三)袖扣   王亮身上的嫌疑太多,这个经验丰富的刑辩律师,似乎没有所有人以为的那么了不起,至少在和他们接触期间,他漏洞百出手忙脚乱,好像是在应证电视剧里的经典台词——“一个谎言需要无数个谎言来掩盖。”   可最麻烦的也是这点,因为王亮的话虚虚实实,法院不会相信他堪称灵异故事的离奇过去,只会采信他证词里关于被李志胁迫从而提供帮助的话,所有人都知道他在撒谎,却没办法指出他哪个地方在撒谎。   终于容铮体会到了王亮之所以难缠的地方了,遇见警方询问,他并不沉默,还相当配合,几乎是知无不言,不仅送给警方一个合理的嫌疑人,还把故事说的跌宕起伏、有理有据,可他的话却全都经不起推敲,乍听之下会十分有道理,可私下琢磨段时间,就发现根本站不住脚,字里行间全是漏洞,像个精明的骗子,最后拿不出真凭实据,只能咬牙切齿把人放走。   容铮深吸一口气,蹭了蹭拍得发麻的手掌,他有个毛病,思虑过多的时候会头疼,他去医院检查过几次,还照过CT,既没肿瘤也没有病变,医生也说不出所以然。   现有科学对大脑的开发研究有限,还有不少未知疾病尚待挖掘,他失眠,头疼,找不到病因,只能靠吃药物缓解。   此时他脑海里刚冒出“王亮”两个字,还来不及细想,那疼痛忽然冷不丁袭来,只觉得无数钢针刺穿大脑皮层,剧痛随之席卷而来,顿时他半边身子一麻,身不由己地朝前栽去,还好面前有条横摆的桌子玩,他用手一撑,靠在桌边站直了。   他原本想从怀里拿出药吃,可还没动作,余光瞥见乖顺站在身旁的舒墨,正眨着黑白分明的眼睛,专注地看着他,似乎在等着他接下来的吩咐。   鬼使神差,他收回了拿药的手,方才那就要裂开的疼痛也随之减弱,到了可承受的地步,他顶着一头潮湿的热汗,看向舒墨:“王亮不肯开口,你怎么想?”   舒墨看他满头大汗,只以为他在心烦,体贴地拿出纸巾叠了两折,抬手把他额头上的汗擦了。   “李志的确是凶手。”他说,“王亮这方面没撒谎。据李彬,就是那个合谋的高中生交代,他们不仅策划了415割喉案,还栽*赃陷*害了江洋。只是我们查出来的有些出入,原本以为那起郊区厂房的报复案和李志有关系,结果发现只是一起雷同的校园暴力案。王亮解释说,李志的目的是为了转移警方视线,这话听起来牵强,比起这个说法,我倒是另外有个猜测,你要不要听听看?”   容铮忍着额头狂跳的青筋,不动声色扶着椅背坐下:“什么想法?”   “李志一心只想报仇,当众杀害警察后,他就破罐子破摔,这种强烈的心理变化足以改变一个人的外在性格,变得戾气又自以为是。这种时候对他来说,杀一个和杀十个完全没有区别。或许是冬宁给他的灵感,王瑶因为不堪校园霸凌跳楼自杀,当他知道了以后,便想起了自己的女儿,于是产生了移情作用,在工厂里用以牙还牙的方式杀害了十六名学生。”   容铮:“可是那起校园暴力非常隐秘,学校家长合力掩盖,女孩也的确自杀,她的家长没有联系媒体,甚至也没有去学校大闹一场,他能从什么渠道了解到这件事?”   “别人说的,网上查的,或者干脆直接碰见。关键那女孩自杀了,民警肯定出过警,李志又是律师,能了解到的途径太多。”   容铮又问:“那为什么他不干脆用同样手法杀掉那些伤害他女儿的人呢?”   舒墨轻声叹了口气:“可能因为他还有良心。”   容铮一挑眉,似乎在辨认这句话是不是讽刺。   “我听说他前妻还被关在疗养院里,好像是抑郁症,自杀过两次,家里老人还被骗,把房子卖了,现在靠退休金艰难维生。单身母亲挺不容易,要面对流言蜚语,还要赚钱养家,好不容易把孩子拉扯大,却不明不白死了,没有比这更最残忍的事。他们是受害者,理应站在被同情的一方,李志不能杀*人,”舒墨拿起根圆珠笔在手里转了一圈,轻声说,“他不能杀*人,不能把他们拖下水,让他们从受害人变成刽子手,余生都活在别人的指责谩骂中。”   “我懂了。他帮王瑶复仇,正因为王瑶和他毫无关系,就算真凶被发现,也牵扯不到王瑶的家人身上。最后可以称为天理循环,报应不爽,”容铮说,“但如果凶手和受害人家属有关系,即时这些死者生前罪大恶极,凶手的家人也会受到责难和谩骂,甚至会觉得只是恶作剧不小心导致的死亡,不过是意外,他的女儿詹莹佳会被称为罪魁祸首,冒出各种奇怪的传言。”   貌似不合逻辑,却又符合人情世故,将整件事抽丝剥茧后,得出意外的来龙去脉。   王瑶的自杀并没有那么多神乎其神的隐情,仅仅是李志的恨意延伸,但他就算坠入深渊成了怪物依旧没有为女儿杀*人,也正因为对女儿深沉的爱。   多米瘪了下嘴,突然感觉心里非常不是滋味——作为一天至少大半天混迹网络的浪子,他实在太清楚明白,比起凶手,人们对死者更加好奇。热衷于寻找死者被害原因,诸如穿得太少,脾气太差,没有防备心,同时对凶手格外宽容,还感慨对方真是倒霉,甚至反过来声势浩大地讨伐起死者来。   多米并不精通人情世故,他的世界简单明了,黑就是黑,白就是白。他只认一个死理,那就是无论什么原因,都不能犯罪,更何况杀*人。   他对整件事感到愤怒,从孩子们遭受霸凌自杀,到自以为复仇的杀*人,明明有更好的解决办法,可这些人却全部走上极端,把整件事推向不可挽回的地步。   “不过,”舒墨突然话锋一转,说,“有个地方,让我感觉非常奇怪。”   容铮低头,舒墨思考的时候,会无意识地用手托住下巴,把尖尖的下巴压得微微撅起,看起来像人畜无害的小动物,容铮不由自主盯着他的动作,没听清他说什么,下意识问:“什么?”   舒墨说:“还记得那个自白的瘾君子吗?”   容铮回忆了下,他记得舒墨说过,那视频的拍摄手法和415当天直播有些相似:“这说明了什么?”   舒墨用手掌蹭了蹭下巴,没着急说话,他忽然感到不能笃定李志跟那群人一定没有关系。   舒墨扯了半张纸,在上面涂涂画画,想以此来理清杂乱的思绪。   现在,他脑海里有无数的画面像默片一样飞快闪过,有江洋的,有李志的,甚至还有赵睿龙,他闭上眼,抓住了其中一张——   有人向他们传递消息——但不是和他,是同周鹏。   这个看似大大咧咧粗中有细的警察,一年来参与了特调组的所有调查,但他能力有限,了解也不多,就和大多数国内刑警一样,办案按照特定的程序,照本宣科,极度依赖技术侦查手段,并不是多独特的关键人物。两个月以来,他一直在住院,对江洋案事态发展并不了解,刚出院还没恢复工作,甚至还瘸着条腿,却有人迫不及待朝他抛出了线索。   为什么会选择周鹏,是周鹏身上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吗?   还有,那一而再再而三出现的人偶,是不是也和周鹏有某种独特的关联?   不可否认,周鹏是个优秀且尽职的警察,接到线索后他就立刻私底下展开行动,顺藤摸瓜,很快找到了废弃工厂,在那里面发现了被封在水泥里的十六具狰狞尸*体,又从被霸凌自杀的王瑶以及学生间流行的诡异地下论坛中抽丝剥茧,给他们带来了新的嫌疑人李彬,从而蔓引株求,找到了背后隐藏的李志。   到此时,以局外人角度看来,是李志和R暗通款曲,间接引导他们发现当年真相,可换个角度想,如果李志和R是一伙的,他有必要让李彬去冒充R打电话吗?要是换R组织里随便一个成员来做,不都比李彬来的好,何必自损三千?   还有一个矛盾的地方,R的神通广大让淮市警方闻风丧胆,在415里他们已经展现了能控*制广播系统的非凡能力,李志想要利用直播揭露真相,途中还假冒R,就不担心R黑了电视台,让他们后面的戏全都演不上吗?   有三种可能,一是,两者先是合作关系,但后来闹崩,R为了零点信徒计划,不得不容忍李志,可也暗地里朝警方传递消息。   二是,两者毫不相干,一切全是碰巧,R纯属将计就计。   三是,有个中间人,一边同R暗通款曲,一边同李志提供计划,还为了把自己摘出去,把关于李志的消息提前透露给警方。   现在看来,第三个猜测最有可能,这个中间人很有可能是王亮,王亮在暗网建立了赏金形式的恶作剧网站,比起靠李志的某个不知名的朋友,更有可能是倚靠背景强大的R,这说明他很有可能私下和R接触过。   不过——   现在只有李志能证实他在撒谎。   可现在李志查无所踪,通缉令发了有一阵,全市的警察都在费尽心思找他,不仅派人埋伏在他工作的律所和城内各个住所,还在各大交通要道都设置了关卡,简直把整个淮赧市弄成了铜墙铁壁似的瓮,就等着李志这只鳖探头。李志却像人间蒸发,在和李彬告别后,就再也没出现过。   对了,舒墨心中一闪,王亮怎么敢堂而皇之待在这里,他就不怕李志被抓住,把他的所有谎言拆穿吗?   难道——   忽然,舒墨想到了什么,对着还在和白冰通话的手机问:“白姐,你们派人搜过这栋大楼吗?”   “搜了啊,”白冰一顿:“来的时候就搜了,怎么,有问题?”   “重新找一遍,”舒墨突然有种毛骨悚然的预感冒了出来,“李志应该就躲在这里,我们得快一点,不然的话——”   他话音未落,容铮的手机忽然响了起来,不知为何,他的心瞬间悬在了嗓子眼,不禁停止了要说出的话,那来电显示上的人正是周鹏。   似乎带着那种预兆,容铮和舒墨对视了一眼,从彼此眼中看到了一丝慌乱,容铮神情严肃地接起来:“喂?”   只听电话里传来一声急*促的呼吸,周鹏似乎正拿着手机在奋力奔跑,用喘不上气的声音努力说些什么,可背景音里喧闹的警笛声格外沸反连天,把他的声音盖了个七七八八。   出事了?   容铮右眼一跳,正准备挂了电话,发短信过去询问,这时,周鹏的声音终于从呼啸的警笛声挣扎出来,扯着嘶哑的嗓音说——   “李志,他死了……”   容铮懵了一下,捏紧了手机,追问到:“什么时候?”   “半小时前。”周鹏说到这里轻轻地哽咽一声。   但隔着电话,背景音太嘈杂,容铮没有注意,他看了一眼腕表,随后眉头拧紧:“也就是零点左右?”   这消息实在太突然了,容铮不知如何反应。   突然,周鹏毫无征兆地哭了起来,他带着哭腔,几不可闻地说:“郑平的妈妈……也要没了……”   容铮一时茫然,忘记了郑平是谁,只觉得耳熟,正想问到底发生了什么,周鹏深吸一口气,突然没头没尾说了句:“我现在就去找他。”   他嘶哑的嗓音里透着说不出的阴霾,容铮心往下猛地一沉,问:“他是谁?”   周鹏犹豫了片刻,漫长的呼吸中,他短而急*促说了个名字。   容铮的脸色骤然变了。   然而不等他反应,周鹏就径直挂了电话。   等容铮再拨回去,周鹏已经关机了。   怎么会这样?   他们才刚刚提起李志,李志就死了,死的也太过巧合,舒墨一时猝不及防,颓然地跌坐在椅子上,他突然转头问多米:“王亮是多久来的?”   多米一听,手背上汗毛一瞬间全立了起来,他咽了口唾沫:“好像是十点过,从天台被你发现后,就一直跟你在一起,后来到这儿来也关在会议室,一直有人守着,他没出去过。”   舒墨一顿,感到有些不可思议,难不成他猜错了,他思绪瞬间一片空白,气息微弱地吸了口气,自言自语地问:“那他到底是谁杀的?”   容铮拿着忙音不断的手机沉默片刻,突然站起身,冲他大手一挥:“走,去找王亮!”   ……   ……   四楼尽头的另一边,王亮站在窗户边,他手指轻轻摩挲着袖子上的纽扣,尽管门外站着两个警员,但他还算自由,手机没有被没收,可他不能用,头顶上就是摄像头,有人正密切地监视他。   王亮扶了扶脸上的镜框,目光沉沉地透过窗户看着夜色,深棕色的瞳孔里倒映着红色的的光,那些从市里蜿蜒驶来的车辆,就像燃烧的火焰,在炙烤着整座城市。   他正想对此情此景发出些什么感慨,忽然,他的手机响了。   那是串座机号码,似乎来自于某个电话亭。   他没有动,只是偏头听着,直到声音断掉,他才拿起手机,在心里计算着通话时间。   同样的电话,来了三次,每计算一次,他的尾指就会不经意的颤*抖一下。   最后,他古怪地笑了一下,随后伸手扯下了袖口的扣子。   因为背对着房间,摄像头无法拍摄到他的动作。   也没有拍到他把扣子袖扣从窗户轻轻扔下,像空中飘落的雪花,消失在了暗黑的夜色中。   突然,楼下的窗户里伸出了一只手,快速准确地抓住了那个在风中颤颤悠悠往下落的纽扣。   那个纽扣是个小小的薄片,所以才没有在狂风中瞬间落下。   舒墨张开手掌低头看去,发现那是一朵小小的花朵,蓝色。   容铮问:“这是什么花?”   舒墨把纽扣对准台灯的光旋转着仔细端详,边说:“矢车菊,话语是相遇、幸福,都和爱情有关。”   容铮略微皱了下眉。   “另外,还有一个意思,”舒墨把纽扣放在他的手心,用很轻的声音说,“代表重见光明。”   作者有话说:终于写到这里了,┭┮﹏┭┮这部终于要到末尾了。   再次辛苦审讯老师了!!!老师辛苦了!!!真不好意思,又修了!感觉每天都在修文= = 第571章 致命的吸血伯爵(七十四)天台①   夜色迅速从眼前掠过,周鹏靠在车窗上,手指克制不住的颤*抖,胸腔里的心脏跳动得快炸了,他按照医生教的闭着眼数了五十下,但没什么用,该炸的还是继续炸。   他没好气地捂着胸口,低头去查看腕表上的时间,结果发现时间已经过去了五分钟,但肾上腺素还在狂飙,简直快过法拉利跑车。   小张余光瞥见他难看的脸色,这个神经粗的直男居然无师自通了体贴,偷偷打开了车窗,然而没用,从窗户里灌进来的热风反而直接拍在了周鹏的脸上,吹得周鹏脸上生疼。   周鹏狠狠瞪了小张一眼,疑心这手下正试图篡位,打算用夜晚最热的风闷死他,于是恶狠狠地又把窗户摇上,迅速掐灭他反叛的小心思:“局里不给你报销?”   “……”   小张只好悻悻地开了空调,选择闭嘴。   车内一时安静下来,只有手机铃声突兀地响起,响了又断,周鹏似乎没心情接,他转过头,两眼阴沉地望向窗外,中途抬手想搓下被风吹得僵住的脸,手还没碰着,就又闻见那股令人欲呕的血腥味。   有那么一瞬间,周鹏感觉又回到了半小时前。   那个令他胆战心惊的时刻。   周鹏打了个寒战。   他拄着拐杖跟在人群后面,距离预告时间不到三分钟了,年轻力壮的警察不等他们,上去就一脚踹开门,急轰轰地跑了进去。   后面的警察紧跟着鱼贯而入,瘸腿的周鹏被落在最后。   周鹏心里火急火燎,然而身-体实在不中用,他只能拖着苟延残喘的身子,忍着疼痛着急地往上爬,而刚一脚踏上最后一阶楼梯,一股浓郁得令人呛鼻的香味就直直冲着他面门扑来。   天台夜色如墨,周鹏抬头望去,发现了那是叫做使君子的花,周围摆了一圈爬架,其他的花草在热浪中奄奄一息,它反而开放得格外艳丽,透出强劲的生命力。   周鹏无心观赏夜景,风一阵紧着一阵刮着,那刺鼻的香味好似打翻了一百瓶香水,瞬间瘫痪了所有人的嗅觉,让人怀疑搜救犬来了,都无能为力。   在浓郁的花香中,周鹏感觉自己呼吸都变得异常困难,他从兜里扯出两张卫生纸捂住鼻子,盖过那层放肆的花香,才一瘸一拐走进去。   这栋大楼的物业懒得出奇,把废弃的明星立牌全往这里一丢,就撒手不管。而明星立牌经过长期的风吹日晒,那些本来鲜活帅气的面孔逐渐罩了一层陈旧的黄,在灯光微弱的黑夜里影影幢幢,似乎正在注视着悄然进入的不速之客,显得有些阴森骇人。   周鹏心底莫名有些发毛,他搓了把手臂上的鸡皮疙瘩,感觉实在走不动了,于是把拐杖放在一边,手撑膝在膝盖上,大力喘了几口气。   先到的警察们在天台上四处搜索,穿梭在人形立牌之间,周鹏目光追逐着他们,口中大声喊着郑平妈妈的名字,却没有得到回应。   他心里开始有些不安,但没有收到有人跳楼的通知,说明郑平妈妈还活着,他又有些庆幸。   奔波了一晚上,周鹏体力严重不支,他目光伴着来往的人群四处乱瞟,起皮的嘴唇上透出些乌青,被热风一灌,在渗着香气的空气里他忽然嗅到一丝若有似无的铁锈味,带着淡淡的酸臭味,可但等他去寻,那味道又迅速消散了。   忽然,有人喊了一声:“在这里!”   周鹏呼吸微微一滞,连忙架起拐杖,用最快的速度冲了过去,只见人群骚动,所有人的表情骇然,惊恐的吸气声此起彼伏。   这时候周鹏还来不及细想,跌跌撞撞往前疾跑了两步,刚推开拥挤的人群,一股刺鼻的臭味扑面而来,他脚步倏地一顿,被眼前的景像惊呆了。   电筒的光在空中胡乱*交织,照亮了眼前的骇人的画面,地面上有一片打斗过似的泥泞。   两条深褐色的血迹延伸了足足有两三米,像有人拖着鞋蹭着地面挣扎着走过,直到前面一根灯光微弱的灯柱,才停下脚步抱住了那根灯柱,血液混合不知是什么的秽物在上面糊了一层。   周鹏脑子“嗡”的一下,感觉眼睛被火燎过,这会儿火*辣辣的疼。   溃烂的男尸就在灯柱前不远,伏面朝下趴在地上,像海绵一样,全身都在朝外渗血,他的衣服似乎买小了,紧紧绷在肥胖的身体上,就连鞋子褶皱的皮料也被挤得撑开。   难闻的臭味在空气中弥漫,黏黏的,湿答答的,像胃酸腐蚀过的剩菜,混合着腥臭的血液,在闷热的空气中与氧气产生了某种化学反应,形成一种难以言喻的恶臭。   周鹏浑身发毛,他莫名觉得,眼前整个男人正产生类似“巨人观”的现象。   像是死了两到三天,可他身上的血却没有凝固变色。   作者有话说:删了两千多字,先发个① 第572章 致命的吸血伯爵(七十四)天台②   没有人见过这么惨烈的尸*体。   也没闻见过那么难以忍受的恶臭。   难言的沉默在夜色中弥漫,一时没人说话,有几个年轻的警员忍受不住,连忙跑到一边干呕起来。   杜昭听见消息,从侧边小跑过来,他绕着天台跑了一圈,边边角角的地方都找过了,看见周鹏朝他望过去,便皱着眉摇摇头:“没见着阿姨。”   周鹏有些失望,从怀里拿出手机,试着给郑平妈妈打电话,但那端依然关机,不知道是故意,还是没电,这个快六十的老妇人到底去了哪里?他感到无比烦躁地扒拉下头发。   杜昭比他平静很多,走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往好处想,现在零点已经过了,可她还没出现,说不准已经放弃了。”   周鹏点点头,随即又指着前方:“这会不会是胁迫她的人?”   杜昭看见了地上的尸*体,他微微有些惊讶,绕着尸*体转了圈后打了个电话,随后走到周鹏身旁说:“我的人两小时前才巡查过这里,可没见到有人。”   也就是说,这人是在昨晚十点到零点之间被杀的。   但尸*体的模样实在不像才死了两个小时,他浑身肿胀膨大,像个巨人。   “巨人观”现象是指人死后,自身的人体免疫系统失灵,那些原本和人和谐共生的细菌顿时失去了控*制,便开始疯狂繁殖,从而产生大量腐败气体,致使人体从内由外的膨胀。   一般这个过程需要至少两天的时间,而此时不到两小时,这具血肉模糊的尸*体,便膨胀了起来,看着尸*体,周鹏后脊梁骨泛起了一阵冰凉的寒意,他打了个寒颤,问杜昭:“法医什么时候来。”   这时,杜昭的手机响了,他朝周鹏打了个稍等的手势,走到一旁接电话。   周鹏捂着鼻子走到尸*体旁。他没敢去碰,只是把手机上的电筒打开,然后走到血迹边缘蹲下来,查看趴在地上的男尸。   从背面看,衣服完好无损,身体上没有伤口,有可能是被正面袭*击,可是——   周鹏拿着电筒仔细扫了一圈,发现有流动的血液正源源不断地从男尸周身涌出来,包括背部,那些本该鲜红的新鲜血液正呈现暗红色,更诡异的是,他暴露在外的皮肤起了一层密密麻麻的红疹。   蹲在他对面的刑警正仔细查看男尸的头,忽然,他在尸*体耳朵后面发现了什么,连忙惊呼起来:“这里,好像有颗肉痣。”   周鹏忙探头看去,那男尸脸朝下趴在地上,露出两只肥厚的扇风耳,就在耳朵连着脖子的皮肤上,有一排细密的红疹,而在红疹中间有个稍显大而圆的肉疙瘩。   “那个通缉犯,叫做李志的,我刚看过他照片,记得有张在法庭的,他正好低下头和人讲话,露出了耳朵,好像就在这个位置有颗肉痣,还和这个大小差不多……”那刑警翻了翻手机相册,然后朝周鹏指着其中一张放大了问,“你看,是不是,挺像?”   周鹏脸色一白,下意识想叫杜昭,就在这时,杜昭神色紧张地跑过来,一边戴口罩,一边朝他们挥手:“你们快,快离开那具尸*体!”   周鹏奇怪地站起身,正要说什么,忽然,他听见了一阵“哒哒哒”的声音。   他扭头望去,发现那是一架无人机,正掠过不远处的爬架,然后飞快朝另一边的黑暗驶去。   “奇怪,”一旁的刑警低声嘀咕了句,“三十二层怎么会有无人机?”   ……   ……   “楼下刚刚出事了。”杜昭脸色铁青地朝男尸看了一眼,把周鹏往外拽了拽,然后对他说,“有人发动了袭*击,朝人群喷射不明液体,据说还有个病得很严重的人,全身起痘,呕血,还……”   说到这,杜昭艰难地咽了口唾沫,呼出一口气:“还,全身膨胀。”   “什么?”周鹏惊讶地抬起头,“怎么回事?”   “现在也不清楚,事情这下大了。”杜昭一个头两个大,这事就发生在他的辖区内,关键他们早就派人把这里团团围住,打着十二分的精神随时在提防着出事,没想到事情竟然就发生在眼皮子底下。   这简直是在打金羊区分局的脸!   杜昭抹了抹额头上的汗,懊悔不已地说:“谁能想到检查无人机呢?我们对那东西不了解,以为是市局那边的高科技,就没管,没想到那东西里面居然有机关,不仅被用作袭*击的工具,还被犯罪分子用来监视现场!”   周鹏倏地一愣,忽然油然而生一股寒意,就在刚才,一架无人机就盘旋在他们四周,还从他眼皮子底下溜走。   他一把抓住杜昭的手臂:“视频里,阿姨蹲在地上,一开始模糊不清,那镜头给了一个远景。”   杜昭回忆:“是,最开始我都没看清是男是女。”   “然后那镜头转得很快,拍了下四周景物,我们认出是天台。”周鹏脸色难看地瞪着前方,伸出食指,指着天台边缘的那排防护栏,“最后,那镜头悬空在了半空,暗示我们阿姨要跳楼。”   杜昭猛然间反应过来:“那个角度,只能是有人悬在半空中——是无人机!妈的,我怎么没想到!”   作者有话说:因为我的生物钟和大家不一样,过的是美国时间,导致我每天赶零点更新,质量实在是很差,每次都要返回来重修,浪费时间,我用聪明绝顶的脑袋想了想,干脆以后每天的日更分成①②,零点前写多少发多少,零点后再把剩下的字数补上,这样既能保证日更三千以上,又能保证质量~~我真是个小机灵~~ 第573章 致命的吸血伯爵(七十四)天台③   “现在去找,”周鹏飞快地说,“找到那无人机,上面有摄像头,不出意外,应该拍摄下了现场。都仔细点,沿途看看沟沟角角的地方,要是那无人机真的一直在这里,那郑平妈妈肯定也藏在这。”   零点时分,万籁俱寂,除了看守现场的,剩下的警察迅速兵分三路,分头寻找,还有一路沿着方才无人机消失的方向追去。   秒针拼命追逐着分针,每分每秒都格外紧迫,现场视频瞬时而发,流言蜚语铺满整个网络。   好不容易能挨着点下班的程序员又苦嗷嗷地被叫回去加班;媒体的车堵在喧嚣的天桥匝道一侧;一辆辆疾速驶入的救护车和警车点燃了本该寂静的夜色。   无数关于电视台大楼遭遇生化袭*击的消息不胫而走,有好事者编造了一箩筐的谣言,配上现场模糊的截图,跌宕起伏堪比美国灾难片,吸足了流量。   自媒体和流量博主也发挥各自才能,引经据典给睡不着的民众做科普,聊起了历史以来各国遭受的生化袭*击,困在天桥的媒体不甘落后,就地拿起摄像机录起来回的车辆,类似标题不断在网上涌现——   【惊人!省电视台遭遇生化袭*击,数万人被困现场。】   【细数历史上骇人的生化武器,无法抵御的瘟疫之祸。】   【骇人听闻,绅士帝国曾经的血腥之路,困在炭疽胞菌之中的格瑞纳德岛。】   【臭名昭著的731部队,为何没有遭受审判?人性之恶,美国龌龊的幕后交易。】   【注意警惕,现场大量人员滞留,很有可能产生二次传染!】   【惨绝人寰的现场照片,绝无可治的致命袭*击,是化学药品还是致命细菌?】   【疑似空气传染,淮赧市面临封城危机。】   ……   零点,本该万籁寂俱,城市休息的时候,此刻却灯火通明,黑夜如昼,不安的氛围弥漫整座城市,有不少人悄悄收拾行李,准备逃离这座房价惊人、商业繁荣的都市。   还有越来越多更加惊悚的消息透过网络、电话传回到了现场,这一瞬间,本来就紧张的气氛被烘托得格外恐慌。   在现场被困住的群众忍不住恐惧,切身处于舆论的漩涡,一片哀嚎,越是躁动,越是抑制不住的恐慌。记忆里瞬间涌出看过的灾难片场景,甚至脑补出外国电影里为了防止传染,军警向无辜群众开枪射击的画面。   惊骇万分之下,人们渐失理智,为了逃命,甚至就地拿起砖头石子开始了和警方激烈对抗。   从高处朝下看,衣着白色的人群像峡谷中奔腾的牛群,迅速朝警方组成黑色人墙涌去。   这场面惊心动魄,杜昭作为现场负责人,不仅要指挥现场情况,还要在天台分心寻人,汗水起了一层又一层,握在手里的手机从头到尾都没停过,震得他手心发麻。   分局领导打了几个电话,开口就是问责,警察眼皮子底下发生袭*击,不仅打脸,还丢人,影响实在太坏,一个小小的刑侦队长哪里顶得上。   杜昭知道自己职位不保,但又不敢卸下重担,人命关天,实在容不得半点懈怠。   郑平妈妈到底去哪儿了呢?   这个年近六旬,腿脚不利索的老太太,硬是避开了大厦里天罗地网的监控,不仅躲过了巡查的刑警和工作人员,还悄无声息地消失在了天台冰冷的夜色里。   作为身逝警察的母亲,生命在独生儿子死的瞬间就戛然而止,本该像其他失独家庭一样行尸走肉活着,然而郑平生前的战友同事却撑起了这个临近崩溃的女人,失去了一个儿子,获得了十几个儿子的照顾,能给这伤痕累累的女人一点在人世间的牵挂。   这个老太太心地善良,平时不愿意给人添麻烦,逢年过节便包饺子做馅饼,挨个到分局派出所送去,遇见有人忙着出任务,老太太还特别懂事不去添麻烦,把东西偷偷放下就走。   专程跑到杜昭负责的现场自杀,郑平妈妈心里到底是抱着什么样的想法?他怨恨没有第一时间出声的自己吗?   她不该一声不吭,偷偷跑到三十二层超高层的顶楼,因为底下那群焦头烂额的警察和非法集*会的人群,都看不见她身上挂着的陈冤书,就连那个大写的冤字的纸壳也会消散在夜色中,她做这些又有什么用呢?   她是受人蛊惑,还是被胁迫?   为什么最后却又停下来呢?   是中途懊悔,还是胁迫她的人突然暴毙,以至于她重获自由。   可现在这么多人在找她,她为什么一声不吭?   她到底躲在哪里呢?   这一瞬间,杜昭感到非常的茫然。   天台很大,被立起的爬架和人形立牌把这里弄得像迷宫一样,估计是长年累月没人上来,路灯大半坏了,幸存下来的也稀稀拉拉亮着,连旁边的黑夜都驱散不开。   周鹏行动不便,拿出手机登上网络翻了翻即时消息,发现没有关于郑平妈妈为儿子喊冤跳楼的消息。   看来对方只把预告视频发给了少数媒体,媒体为了抢占头条,并没有在网络上发布,那些星星点点在网络上似是而非的消息,也被更骇人听闻的生化袭*击压了过去。   周鹏伸长脖子,目光掠过来回奔走的黑影,脸上挂着的黑眼圈像花掉的眼影,眼睛却格外亮。   他原地焦急地等待了片刻,五分钟后,终于有人高声喊了一声:“杜队,有发现。”   “是手机,扔在花坛里,屏幕摔烂了没办法开机,上面还有血迹。”   另一端又有人喊:“这边还有血脚印,36码左右。”   周鹏连忙朝声音方向一瘸一拐走过去。   这时,无线电又响了起来,奔跑的刑警呼哧喘气,声嘶力竭地喊:“二十三楼,无人机在二十三楼,谁身上带着消防绳!再不过来,那东西又他*妈要跑了!”   听见这话,周鹏心中感到了一丝微妙的复杂,莫名想起了逗猫的场景,怀疑这操控无人机的人,正把一帮刑警当猫猫狗狗楼上楼下的遛。   这想法也就在脑海里突兀地冒出一秒,周鹏赶紧摇头把这恶俗的想法抛之脑后,随后撑起拐杖,准备继续朝血脚印那方走,刚走了两步,就又听见有人在身后高喊:“这里有人!快不行了,快,快来人!”   他脚步倏地一顿,转身就跑。 第574章 致命的吸血伯爵(七十四)天台④   六月盛夏的夜晚暑气逼人,潮湿闷热得像正在烧的蒸笼,尽管楼顶不时有风吹来,却依旧还是热得难以忍受。   四周是一片令人不安的漆黑,仅有的路灯闪烁了一下,很快被浓郁的黑暗包裹,沙沙的脚步声慌乱地踩在水泥板上,在寂寥的夜色里尤为突兀。   女人慌不择路地在夜色中逃窜,像是黑暗里藏着只怪物,正紧迫地尾随着她,仿佛只要她停下脚步,那东西就会伺机窜出来,把她活生生撕裂。   直到站在了亮着光的路灯下,杨凤敏才停下脚步,精疲力尽地扶着灯柱,剧烈的大口喘息着,靠着灯柱缓缓蹲下,蜷缩成一团。   或许是灯光给了她些勇气,才从惊慌失措中缓过神来。这时候她十分憔悴,脸色像纸一样惨白,头发上那根带水钻的发圈不知所踪,披头散发像个女鬼,身上一直不舍得穿的套装也已经汗湿了,轻软的布料粘糊在身上。   她本来打算漂漂亮亮地走的,才从保存已久的箱子里,翻出了这件舍不得穿的衣服。这是谁买的她已经记不得了,应该是那众多的儿子其中一个。   好可惜,就只能穿这么一次。   她这辈子还没穿过这么好的衣服。   这时候她突然懊悔地想起,那个送她衣服的孩子,以后会不会难受?   可惜她不能打个电话,因为一切都是她造的孽,她应该受到惩罚。   厚重的纸壳在奔跑中不堪重负地散了架,边上还有【轻拿轻放】的标志,上面有个大大的手写的“冤”字,是她事先用红色的油漆写的,描了好几遍,好让这个字能在镜头里显得显眼。   那个人在电话里告诉她,这是她儿子在八年前欠的命债,得要她的命来还。   此时纸壳已经被汗水打湿,看起来皱皱巴巴,“冤”字被扭曲得不成样子,那是她愧疚之下为那人写下的冤,她伸手把纸壳展平撑了几下,可惜没有用,纸壳边卷了起来。   那上面还有喷溅的血迹,像梅花印一样,星星点点映在上面,却散发着股令人难以忍受的恶臭,像死人的味道。   就在不远处,一个男人活生生在她眼前死了,开始还是正常的模样,没多久突然难受起来,脸上起了可怕的红疹,浑身像球一样肿胀了起来……   回想男人倒在血泊中的场景,杨凤敏打了个寒战,她想不通那是什么东西,能把一个活生生的人变成那样惨烈的模样。一股异样的感觉升了上来,在炎热的夏夜,她忽然感到了一阵冰冷的寒意。   那个男人突然七窍流血,昏倒在了自己的呕吐物和血液里。   她摸了摸冰凉的胳膊,上面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她不确定男人到底死了没有,她想找手机叫救护车,可在慌乱中,手机不翼而飞,她急得原地转了一圈,这时候她因为意外和那人的联系突然中断,时间飞快消逝,她是该救倒在血泊的男人,还是按照约定好的计划。   那如影随形的“哒哒”声又响起了,杨凤敏带着彷徨畏惧的目光看去,那上面闪烁的红点,仿佛是某个人的眼睛,如蛇一样般,正牢牢地盯着她。   忽然,她双*腿撞地,跪在了地上,合着十指上下摩挲。面对死亡,她好不容易鼓起的勇气消散在方才那铺天盖地的血浆中,开始本能地感到害怕,她想要哀求对方放过自己,可求饶的话还没说出口,她就整个人僵住了。   她看见了一个东西。   在手背上。   满是皱纹的手背上起了一排深褐色的疮疤,她骤然屏住了呼吸,小心翼翼地撸起袖子,缓缓向上,瞳孔跟着慢慢紧缩,那些密密麻麻的疙瘩,不痒也不疼,不知道多久冒出来,巍巍颤颤地立在皮肤上。   那男人身上的红疹,好像就是这个模样。   杨凤敏跌坐在地上,气息微弱地抬起眼。   那空中盘桓的无人机,已经缓缓飞走了。 第575章 致命的吸血伯爵(七十五)郑平①   “她在这里!”   叫喊声一响,四周的警察便一拥而上,把发现杨凤敏的地方围了个水泄不通。   周鹏连忙冲了过去,拨开人群挤到最前面,闻声而来的杜昭紧随其后,可待看清现场后,两人都睁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愣在原地。   那是一个巨大的水箱,足足有两人高,用来给大楼供水,旁边还整齐地排列放置了五个同样的大水箱。   水箱用来检修用的不锈钢爬梯都被收了起来,那东西可以伸缩,平时都拉起来,距离地面足足有一米,此时却被放下来,十分可疑。   管理员满头大汗被叫上来,说平时担心出意外,特地在楼梯和盖子上加了锁。此时那两把锁被砸得稀巴烂,一个歪七八扭地挂在楼梯的横杆上,一个被扔在不远处爬架上,被枝叶繁茂的爬藤遮盖了个严实。   还好巡查的警察检查的仔细,在梯子上发现了一个很浅的血印。   水桶构造本来就不让进人,里面没有装爬梯,人掉进去后,很难出来。幸好的是,正好今天水箱全排了水,剩下的水只到人的大*腿根,淹不死人。   这会儿三个年轻力壮的警察相互协作,站在水桶顶上想办法把人捞上来,其中一个用消防绳栓在了腰上,正小心翼翼地探身下去。   杨凤敏期期艾艾地仰头看着忙碌的警察,她早就听见了叫喊声,可她没有吭声,想就这样干脆地跟着郑平走了。   可时间过去实在太久,她几乎就要忘记了他鲜活的样子,每当她努力想回忆的时候,眼前却只浮现出那张挂在门框上的黑白照。   那是他十七、八岁的时候,刚考上大专,即将离开镇上,去往大城市,需要拍上一张寸照。   在黑漆漆的照相馆里,浓眉大眼的少年咧开嘴露出整齐的白牙,笑得格外灿烂,那双弯了的眼睛里是对未来畅享的光,就算时过境迁,照片已经泛黄,却还是挡不住那溢出来的光芒。   就像他考上警察,第一次救人,第一次抓捕罪犯,第一次受勋获得夸奖……是从什么时候那双眼睛的光灭了,里面充满了疲惫和怅惘。   可惜时间久远,她没办法把那些四散在边边角角落尘的记忆拼凑起来,又或许她从没关注过,就和她们那个年代的人想的一样,只要有份安稳的铁饭碗,吃住不愁,就觉得孩子过的很好,不用她操心。   这些年她不断自责,后悔让郑平当警察,每次走到大街上,看着那些穿着警服的年轻面孔,就忍不住为他们提心吊胆的担心。   这些孩子怎么那么傻,明明那么危险,为什么要去做警察呢?   郑平是家里的独子,那时候他们过的不好,她丈夫酗酒,喝醉了就会打人,经常把她打得鼻青脸肿,可这事她不想让儿子知道,母亲本能地想要保护孩子,每次都拿零钱哄孩子去买零食,然后再找摔跤跌倒的借口搪塞过去,孩子懵懂的岁月里一无所知,直到长成了少年,才隐隐约约知道了真相。   那孩子没有丝毫惧怕,他毫无畏惧地冲进房里,十岁的他像个小小的男子汉,拿起扫帚充当武器,和比他高了足足一倍的中年男人对抗。   那时候她想她的孩子怎么那么好,像参天大树,像厚实的城墙,像炙热的太阳,把她灰暗无望的人生照得滚烫,余生都有了希望和依靠,或许在那时候,郑平就有警察的影子。   十几亿人口里,总要出些执迷不悟,正义感十足的人。   用自己的命去换别人的命,警察实在蠢得让人难受。   是她给郑平盖上的国旗,送了他最后一程,想象着他高大的身体在锅炉里被火焰包围变成灰烬,白烟顺着烟囱飘向天空,然后渐渐消失,就像有人的灵魂在悄然离开,那一刻她突然意识到,她再也见不到郑平了。   见不到那个充满正义感,为她出头的小小男子汉。   见不到那个在小路上挥舞着通知书,雀跃着朝他奔来的少年。   见不到那个穿着警服,步伐沉稳的青年。   见不到那个疲惫之余,却时时挂念着她,打来电话的孩子。   她再也听不见儿子的声音了,那一瞬间,她忍无可忍,号啕大哭起来。   靠在冰冷的池壁上,她默默流着眼泪,浑身冰凉得像个冰块,瘦得只剩一把骨头的女人,已经没多少气了,嘴唇和脸色一样发着青,失魂落魄像个水鬼,止不住的眼泪连串掉进水里。   水箱里黑得伸手不见五指,只有从头顶打下的光束在水面形成了小小的圆,她呆呆地仰着头,看着从空中缓缓落下的年轻人——   穿着警服,满头大汗,贴着头发的板寸看着眼熟,恍惚之间,她好像看见了郑平,他出任务的时候应该也是这样,满头大汗不畏艰险,水箱那么高,她跳下来的时候都崴了脚,那孩子该有多危险。 第576章 致命的吸血伯爵(七十五)郑平②   他不害怕吗?   杨凤鸣失魂落魄地想着,她半张着嘴看着那在空中颤颤巍巍的细绳,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觉得这场面惊心动魄,下意识感到担忧,仿佛透过那个汗流浃背的年轻人看到了曾经的郑平。   她从没见过郑平出任务的样子,只是整日整夜的守着电视机,要是新闻里出了事故,她就提心吊胆,直到郑平报了平安,她才把那颗悬着的心放回肚子。   她模糊记得那天出事的时候,她好像也把电视开着,正忙着把新鲜的蔬菜水果分门别类贴上标签,放进冰箱,再把白萝卜切丁铺上糖准备腌制成泡菜,郑平最爱晚上就着小酒吃这个,说是只要吃上一口,一天的疲惫不堪都能瞬间从毛孔里飞走。   就在她把糖倒进罐子里的时候,手机突然响了,她被吓了一跳,萝卜从罐子里翻出来,稀里哗啦撒了一地,正懊恼,突然,窗外响起了警笛声,她心口莫名一紧,走到窗边,四五辆警车顺着大道呼啸而过,后面还紧跟着辆救护车,电视里的节目突然中断,主播插*入紧急新闻:“……火车站附近发生帮派火拼事件,造成一死三伤,其中有一名刑警和群众受伤,已经送往医院救治……”   手机的铃声如影随形,杨凤敏神情恍惚了一下,走过去,看见屏幕上是周鹏的名字——那是郑平的同事,话挺多还自来熟,没事爱来家里蹭饭,但从没给她打过电话,她心里激灵了一下,点开了通话,就听见那小伙子着急地呼喊:“阿姨,你快来躺医院!”   她整个人振了下,好像被那冷不丁出来的话撞了个七荤八素,三魂七魄跑出了身体,浑浑噩噩下楼上车前往医院,全程脑海里一片茫然的空白,身体却止不住的颤*抖。   局里的人几乎都来了,郑平的同事和媒体记者把整个等候室围得水泄不通,电梯门一开,她便摇摇晃晃冲了过去,走廊上或坐或站的警察看见她就全起来了,神情忐忑地看着她,嘴唇张了又张,似乎有千言万语,可临到嘴边,只剩下一句:“阿姨,郑平就在里面……”   她面色苍白地摆摆手,想奔到手术室门前,期冀着能听到零星半点的声音,可刚走两步,她又浑身抽力,腿脚一软,瘫在了地上,郑平的同事连忙过来搀扶她,突然“咔哒”一声,厚重的手术门从里面打开,有人从里面走出来,所有人同时动作一滞,急切地朝医生望去。   医生目光沉痛地摘下口罩,低着头,把手握在身前,神情沉重地说:“对不起,病人伤势过重,我们实在尽力了……”   杨凤敏脑袋“嗡”的一下,仿佛遭受了重击,整个人没了力气,全靠身后的人撑着,才能勉强没有倒下,她难以置信瞪着满脸歉意的医生,深吸一口气后,轻声问:“郑平……是不是没了?”   还不等回答,她先哽咽哭出了声,喘不上气地撕扯着身边人的衣服,大声质问:“为什么要做警察?干什么不好,为什么要做警察。”   一时间,鸦雀无声。   做警察没有那么高大上,在这座寸土寸金的大都市里,薪水勉强能混个温饱,想要存个首付,薪水却赶不上房价上升的速度,没有所谓八小时工作日,没有好听的假期,得随时待命,冒着生命危险赶赴前线,哪里有穷凶极恶的匪徒就得往哪里跑,没有一点体面,灰头土脸仿佛建筑工人,顾不上孩子老婆,照顾不了老人,难得得了空闲,那是受伤在医院躺着。   杨凤敏喊出了千万警察家属的担忧和抱怨,没人敢回应,那些还年轻的面孔充满了愧疚和懊悔,却也执迷不悟,谁也叫不醒。   郑平没了,看新闻的习惯却还在,然而那些声音却进不了耳朵里,全是像蚊子嗡嗡声似的满是白点的恼人噪音,可她却不愿意关上,因为屋子里太静了,那个会回来的的人已经成了一张黑白照片,冰冷地悬挂在门框上面。   她不断安慰自己,至少她儿子是个英雄,是个烈士,比那些默默无闻死去的人好太多。   作为烈士母亲,她不能给儿子丢脸。   她假装自己活得依然忙碌,没事提着做好的饭菜,去郑平工作过的地方去听那些孩子讲郑平的故事,还强颜欢笑参与市里组织的烈士活动,一遍遍为那些懵懂的孩子讲述郑平生前的故事,被人称作坚强的母亲。   这一晃过去就是八年,她本来以为日子就这样过下去,直到咽气的那天,可以去地下再见上儿子一面。   可就在今天,一切都毁了。 第577章 致命的吸血伯爵(七十五)郑平③   那触目惊心的谣言,杨凤敏不愿意相信,郑平在与匪徒交战中英勇牺牲,因此评为烈士,正是白纸黑字档案里写得清清楚楚的事实。   那些人怎么能拿一个逝去的警察开这种玩笑,他们怎么能?他们怎么敢!   还有没有良心?   她愤怒地拿起电话,打给那些郑平曾经的同事和领导,想要那些人告诉她,那都是恶劣的造谣,当天的真相都有明明白白的证据,郑平是个再正直不过的警察,容不得外人半点的诋毁,她想要寻求一个心底的安慰。   然而事实真相谁也不清楚,那天出现相当多不可思议的巧合——刚换新不久的监控居然出现了故障意外失灵,而本该巡视轨道的铁路员工不小心摔断了腿,其余人员慌慌张张将人送走,一时间整个货运站空空荡荡,竟然连个偶然出现的目击证人都没有。   整件事的经过,起因,结局,全凭着旁人三言两句的碎语揣测出来。   当晚九点,一声巨响轰然响起,站外正在巡逻的民警辨认出那是枪声,不由地心里一惊,连忙向上通报并追着声音的方向冲去。   然而时间已经晚了,等到了现场,只见到被枪打中的死人,还有另外三个人被车碾压、半死不活平躺在地上,其中一个伤势最重的还是警察,旁边散落着几包白面。   新闻里掩盖掉了部分真相,以帮派火拼事件下了定义,实际上那段时间淮市毒*品猖獗,不知道哪里出来的新型毒*品在暗地里流通,甚至在学生间贩卖了起来。   警方为了抓捕毒*贩,使出了浑身解数,然而抓来的都是随时可抛弃的旗子,对货物来源一无所知,不过是搞零售的“小摊贩”,根本伤不了背后的贩毒集团半点皮毛。   这伙毒*贩组织严密,纪律严明,以点线经销模式在淮市撒网,货源和销售一分为二,上线下线不打交道,彼此不知道对方身份。   而且当时局里怀疑对方在警局里有内应,不然不会每次出动都扑了空,于是内部悄悄审核了三次,但依旧一无所获。   郑平本来就负责抓毒*贩这条线,他线人多又都靠得住,经常出入娱乐场所打听消息,没有人会觉得不对劲。   出事当天,郑平突然接了个电话,随后神情严肃地离开,到三个小时后出现在了现场,再到遇害,事实真相已然呼之欲出。   再加上其他两个醒来的受害人承认了毒*品交易的事实,所有人认为,郑平是接到线报知道火车站有毒*品交易,于是匆忙赶赴现场,结果被曾经做为线人的李义撞见。   沾过毒的人大都良心泯灭,卖儿卖女,欺骗亲朋,甚至抢劫杀*人,无恶不作,只为了筹集一点吸*毒的钱。市局的人都知道,李义的父母就是吸*毒死的,所以他也走上了父母的老路,仿佛合乎逻辑。   没有人怀疑有另一种可能。   只不过是关系算熟的警察,已经陷进毒*品深渊里的李义,出卖他自然也毫无心理负担。   现场那一死三伤在警方推断下,很有可能是郑平被人发现了警察身份打算将他灭*口,于是他奋起抵抗,枪击了一人,却依旧难逃厄运,被疯狂毒*贩撞死在了车轮之下。   李义和郑平的死以此为结论,盖章落定,八年时光漫长如长河,当年的事情真相到底是什么,已经没人有时间精力去调查,已经成了积压*在档案室里的卷宗。   任谁也想不到,会有人翻出旧案,也没人想到那帮毒*贩会和当时抓捕行动的负责人有牵连,当年的追毒烈士竟然是包庇毒*贩的黑警,一切真相居然黑白颠倒,事情竟然如此不可思议。   就像揭开了陈旧的伤疤,有什么东西破土而出,仿佛在冥冥中暗示沉积的冤情终于昭雪,在省电视台大门看见赵睿龙被捕瞬间,杨凤敏内心山崩地裂,像火山爆*发,像彗星碰撞,绝望和崩溃同时降临,让这个瘦弱的女人一时间不堪承受。   纷至沓来的流言蜚语刮着骨,咬着肉,噬着血,可她无力反驳。   只能任人辱骂,仿佛骂得越狠,越难听,她就可以稍微减轻些自己的罪孽。   她怨不得任何人,仿佛咎由自取,谁叫她儿子做错了事——不仅杀*人,还和毒*贩勾结,欺骗了他的同事。   她也曾对罪犯家属毫不客气地责备,就像江洋的爷爷,如果不是那爷爷不会教育,怎么会教出两个罪犯来呢?   她也有罪,是她的教育出现了问题,所以郑平才走上了歪路。   杨凤敏深吸一口气,低头看了一眼沾满秽物的裙摆,有星星点点的血迹在水面沉浮。她目光落在水面上,光线反射下,能看见自己那张被水波扭曲拉长的脸,竟和那男人死前的惨状奇异地合二为一了。   杨凤敏咬紧牙,双手撑住池底颤颤巍巍站了起来,那冰冷滑腻的触感让她狠狠地哆嗦了一下,胸中却鼓起了一团张筋弩脉的勇气。   她着魔似地盯着对面厚实的池壁,想起了推进火炉前的郑平,想起了八年来在她余生出现的警察们,这些年她享受了不该享受的待遇,因此感到了自惭形愧,无地自容。   忽然之间,她又想起那个叫李彬的孩子,这些年他是过着怎样的生活艰难长大呢?然而却不能偿还了。   那个声音突然像催命符响彻耳畔——“这是你欠他的,你儿子欠他的!”   她深深吸了口气,咬住了牙根,对着坚*硬的池壁,猛地冲过去—— 第578章 致命的吸血伯爵(七十五)郑平④   “轰——”的一声,巨大的声响响彻四周带着余韵的震颤,无形的声波像有型的烟雾扩散到每个角落。原本还嘈杂繁忙的人群陡然停下了动作,不约而同朝声音的方向望去。   错愕,惊讶,疑惑……几乎所有人都有瞬间的失神,似乎不明白是什么造成的巨响。   那高大的铁罐在黑夜里泛着冰冷的光芒,冷硬的线条看起来异常坚固。周鹏站在不远处,有一瞬间的怔愣。声音是从铁罐的内部传出来,似乎有什么东西撞在了里面,导致整个水箱由于共振产生颤动,连带着他踩着的地面也在轻轻地震颤。   那是不小的动静,他听起来都觉得疼。   可能是营救的警员不小心掉下去了,还摔得不轻。周鹏成心神不定地乱想着,拿出无线电,准备呼叫楼下的医务人员。   就在这时,不知道谁撕吼了一声,那声音在铁罐里闷闷的。距离有些远,周鹏站着的位置听不清楚。但他记得,刚才被吊着下去的只有一个年轻的警员,不算强壮,但还算灵活。可他的吼声中气十足,没有一点虚弱,不像受伤。   想到这里,周鹏心脏猛地一缩,一股可怕的冷意从脚底窜起。他睁大眼睛,快速朝前奔去,跑了几步,充当第三只脚的拐杖和腿打了架,整个人像个出了故障的机器,前俯后仰,差点平地摔跤。   这时候,他急切的心情像就要爆*发的火山,浑身的焦躁都要从毛孔里泄出来,他一把丢掉拐杖,用尽全身力气努力朝前奔跑。   杂乱的脚步声从身边穿过,呼救声一声比一声高,剧烈的狂风在空中呼啸而过,七嘴八舌杂乱的说话声在四周响起,尖锐的疼痛从脚底直达脊梁,周鹏咬着牙,汗水从额头溢出顺着下巴滴落在衣领上,短短百米的路程,他已经是汗流浃背。   突然,一声哨响,所有人下意识抬起头,一个血肉模糊的人从铁罐顶部被抬了出来,接着,一群人接力把人送到地上,等待在旁的医护人员连忙跟上,七手八脚把浑身是血的女人放在担架上。   那是杨凤敏,她意识变得模糊,经过周鹏的时候,她似乎看不见人,只是嘴无力地张合,周鹏连忙俯下身,把耳朵贴近她,听见杨凤敏虚弱的声音在说:“这是我应得的……我的报应……”   她对任何声音没有反应,只是反复说着这句话,仿佛是生命中最后一点执念。   周鹏抿紧嘴唇,忽然没了动作,他站在原地,沉默了片刻,没有人知道他在想什么。   杜昭回过头看他,发现周鹏眼角有些红,他抬手拍了拍周鹏的肩,轻声说:“她还活着。”   周鹏握紧拳头,死死地咬住后槽牙,浑身抑制不住地颤*抖,眼角也越来越红,终于,他忍不住跌坐在地上,把脸埋在双手之间,深深吸了几口气,嗓音颤*抖着说:“终于……终于救下了一个。”   这时,不远处有个警员慌慌忙忙跑过来,手里提着装着手机的证物袋,那原本关机的手机已经打开,屏幕亮着露出郑平笑得异常灿烂的面孔,周鹏眼睛像被刺痛,狠狠地一闭眼,就听那警员说:“查到了最近的一个联系电话,是个不记名的号码,没有登记身份证,查不到个人头上。”   杜昭叹了口气:“我就知道——”   那警员却紧接着说:“可我们查了手机的定位,发现在来电视台之前,杨凤敏除了自己家还去过一个地方——”   周鹏猛地睁开眼。   “市局,杨凤敏还去过市局!”   周鹏深吸一口气,哑着嗓子问:“什么?”   “她在接这个电话之后,先去了市局,然后才过来。”那警员没看到杜昭打的眼色,直接对周鹏说:“我们得找市局申请监控……”   他话还没说完,原本瘫坐一团的周鹏猛地撑着地面站了起来,一声不吭,快速地朝大门走去。 第579章 致命的吸血伯爵(七十六)黑白①   灯火通明的电视台里,方才还闹哄哄的年轻人已经偃旗息鼓,巨大恐慌和惊怒过后是浓浓的困意。现在是凌晨一点过,许多人支撑不住,在被征用的大楼里,相互依偎着昏昏睡去。   白冰领着几个女警挨个派送毛毯和水,刚从附近的大型超市调来了些物资,能将就着扛过这暗沉的一*夜,期冀着明天醒来,一切都会好转。   拥挤的广场已经变得空空荡荡,空气中弥漫着难闻的臭味,大批穿着防护服的医护人员正在用高压水枪冲洗血迹,同时用混合好的消毒液喷洒进行现场消毒。   不多时,奶白色的水汽像浓雾层层叠起,有红蓝警示灯在雾中若隐若现,四周路口已经被黄*色警戒线围起,穿着荧光黄的交警正挥舞着警示灯不准人员车辆靠近,后面有全副武装的持枪特警警戒着,目光锐利冒着寒光,像隐藏在黑暗中随时准备着攻击的孤狼。乍一看,像极了灾难片生化危机的片场。   这一*夜依旧闷热难耐,厚重的云层压得很低,一丝星光都难以窥见,蝉鸣和警笛相互映衬,即使不安惶*恐,但是大多数人依旧睡去。   毕竟,生死事小,睡觉事大。   “现场群众情况稳定,没有感染迹象,但检查结果要等明天一早。领导要求各单位原地待命,所有人员‘只准进,不准出’,等待进一步指示……”现场来的警务员低头翻着记录本,把打印好的通知单递给面前人,强打着精神把说了几十遍的话再次重复一遍,中途打了好几次哈欠,厚重的眼袋几乎要和鼻尖平行,眼看着就要昏昏欲睡。   “我知道了,辛苦你了。”舒墨朝他一点头,匆匆接下通知单,体贴地嘱咐了两句,还顺道彬彬有礼把人送到门外。   看着对方摇摇欲坠的身影消失在走廊尽头,舒墨这才回身把通知放在一边,拿起刚兑好的袋装咖啡喝了一口,期冀能顶点用。   但事与愿违,温热的糖水顺着喉咙一路直下,到胃部的时候,他只觉得更困了。   舒墨只好转移注意力,把目光集中在桌上那透明证物袋,里面装着的正是二十分钟前被王亮扔下的袖扣——一朵蓝色矢车菊。   那只是个普通的铁片,甚至制作不怎么精良,边缘凹凸不平,好几处颜色不均匀,像个小孩一时兴起做的手办,并无什么特殊的地方。   “周鹏现在还是联系不上吗?”容铮看起来半点不困,把通知扫了一眼就放在一边,问玻璃门另一边的分局负责人杜昭。   杜昭已经洗了澡,换了身干净衣服,把口罩也戴上,旁边医护人员正抓紧时间抽血。   据说他近距离接触过感染者,虽然现在不知道到底感染源和途径是什么,但为了安全起见,还是被单独隔离在腾出来的办公间——整面墙用钢化玻璃制成,其实边边角角缝隙极大,只能算做心理安慰式的隔离。   “是,电话还没通。”杜昭此时精神有些恍惚,他还没从杨凤敏自杀的消息中缓过神来,就知道了自己下属居然胆大妄为,不仅-滥-用-职-权-隐藏证据,还多年压制学校和媒体,害得受害人一家家破人亡,间接造成了今天所有惨案的,回想这么多年的接触,他有些不敢相信:“这,这里面会不会有什么误会?”   “那校长已经招了,当年涉案的家长和学生已经请到了局里,误会不误会的,还真不好说。”舒墨放下证物袋,微微一笑,语气凉凉地开了口,“我只知道张副队这些年实在忙,不仅忙队里的大案小案,还要去抽空监视詹家人,得保证他们一家走投无路入地无门,媒体不会没事瞎报道,学校里知情的老师和家长得闭紧嘴,孩子们也不会没事添乱,实在是勤勤恳恳,这么多年居然没能转正,贵局可真是不讲道理。”   说完,从门缝底下塞给杜昭几张纸,全是校长为了争取宽大处理的证词。   杜昭深吸了口气,舒墨那几句明着讽刺的话说得这个四十来岁的老刑警面红耳赤,然而他还不能发作,因为这事在他眼皮子底下发生,甚至好几次打着他的名号,这些年自己居然没有察觉。   那几张纸不多,描述出来的事情却令人毛骨悚然,当年叫做詹佳莹的孩子意外死亡,为了让自己的孩子不受牵连,几个家长联合起来遮盖了事实真相。其他人出钱,张副队自然出力。   张成山当时刚当上副队,在外为了面子自动把“副”字取了,说是刑侦大队队长,出门办事都会给几分薄面,毕竟国内社会大多是面子社交——认识医生方便看病,认识律师方便咨询,认识刑警那可是最大的能耐,即便用不着,也可以是吹嘘的成本。   于是这个麻烦那个,那个拜托另一个,吃个饭喝个酒,渐渐连成线铺成网,居然就让他这个小小的分局副队把当年的事情掩盖的密密实实,也把詹家一家弄得家破人亡。   辖区内出命案,尤其是牵扯到学校、未成年人,都是令人头大的大事。不是所有警察都是冬宁周鹏,还有些人浑浑噩噩,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钟,把警察当成个铁饭碗,擅长和稀泥,糊弄老百姓。   所以一听刑侦队来的队长都说是自杀,那就八*九不离十了,草草结案定论。不是说孩子是单亲家庭吗?众所周知,单亲家庭的孩子心理有缺陷,所以这孩子肯定是和家人不和,而且孩子长得好看,说不定早恋,这都是自杀原因。   什么?   家人还胡搅蛮缠,真是不可理喻,就他们那股劲,难怪孩子受不了自杀!   偏见,渎职,沉默……所有微不可查的细节堆积成沙,最后成了一片吞噬人的荒漠,不仅吞噬了那些还没长大的孩子,还吞噬了成年人的人性。   杜昭放下资料,深深地吸了口气,本来深深刻在脸颊两侧的法令纹沉沉地耷拉在两边,布满血丝的眼睛直直地盯着虚空的一处,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他在灯光通明的室内沉默片刻,才伸手从侧兜里摸出一盒干瘪的烟盒,可一捏,发现里面一根都没了。   这时容铮敲了敲门,把烟盒按扁塞进门里,杜昭嗓音干涩地道了声谢,把烟抽出来点上后,他没急着吸,而是反问:“容队,你知道吗?”   他咳了口痰,说:“今天中午,我知道,有个曾经生死患难的兄弟背叛了我,现在,你们又告诉我,我的手下,是个连小孩都不放过的怪物……”   他拿烟的手指微微颤*抖了一下,重重吸了口烟,摇头:“我不敢相信,也不想相信。” 第580章 致命的吸血伯爵(七十六)黑白②   容铮沉默以对,他对杜昭那仿佛被全世界背叛的心情没有任何代入感,只是仔细端详着他的神色,好确认他是否与这整件事毫无关系。   毕竟他不仅是张成山的领导,还第一时间发现了李志的尸*体。   不过杜昭是当了二十年的老刑警,轻易不能让人看出破绽,容铮自然也不想他也是那蛇鼠一窝里的奇珍异兽。   根据现场人员回忆,李志应该是在昨晚十点到零点之间遇害。经过现场医务人员和法医的初步推断,李志的死因和广场上暴毙的大汉一样,都是被不明病菌感染致死。在之后发现的郑平妈妈杨凤敏身上,也发现了被感染后的初步症状。   也就是说,在大汉之前,李志是最先病发并且因此死亡的人,可经过什么途径,他是否碰触过什么依旧一无所知。   还有,郑平妈妈是被李志传染,还是和李志一样碰触过相同的感染源?   可惜到目前为止,警方对此依旧一无所获。   但还有很重要的一点,可以得到一些信息——郑平妈妈在昏迷之际反复说的一句话——“这是我应得的,我的报应。”   那么之前认为郑平妈妈想要为郑平喊冤的推测完全错误,实际上郑平妈妈是受到当年受害人的扇诱,带着补偿对方的心理,为了弥补儿子的过错,选择自杀。   而录制那份“以死明志”的现场视频的不是活人,是一架被人操控的无人机。   无人机却和今天电视台-爆*发的袭*击事件有关,此时此刻,那些难以理解的蛛丝马迹,似乎终于连成了条线。   “是审判。”舒墨把眼镜摘下,边捏着发胀的鼻梁,边隐晦地说,“郑平作为毒*贩的保护伞,却享受了烈士待遇,而作为最终获益人郑平的妈妈杨凤敏,被判处自裁谢罪,所以媒体才会收到那份视频。”   容铮好似难以理解地皱了下眉:“什么意思?”   “没错,就和你想的一样。”舒墨特意压低了声音,只有容铮能听见,他快速眨了两下眼睛,意有所指地看向墙上挂着的钟,“他们本来想让杨凤敏当众自裁,在零点倒计时结束的时候跳下大楼,正好让媒体录下来发到电视或者网上。   “他们目的不是真的喊冤,毕竟那么高跳下来人都砸烂了,那些楼下的孩子——白斗篷,根本搞不清楚是谁,只能看见纸壳上的‘冤’字,下意识就和今天由‘R’披露的两宗冤案牵扯在一起。随后那些人再通过网络媒体渲染李彬家人这些年过得多惨,散播郑平的妈妈作为烈士家属却有多风光。   “这样既可以加大民众对公*权*力机构的不信任,又可以让部分人对审判者更加崇拜,但不料却出了意外——杨凤敏突然不想死了。”   “因为李志突然病发,”容铮想了想,“在那种病*毒的作用下,人的死状不会好看,甚至可以说惨死,杨凤敏不过是个普通老太太,肯定会本能感到恐惧,产生逃跑的想法。”   “可她没跑成,”舒墨轻轻抠了下手臂,“还没出天台,她就发现自己被感染了。”   “跳进水箱是想借着水把身上擦洗干净,”容铮顺着他的话思考,“因为她知道这是传染病,不是过敏或者下毒。”   舒墨点点头,他继续说:“说明在这之前她根本没见过李志,也确认自己没有碰触过其他东西或者吃过什么。对她来说,李志就是偶然在天台遇见的陌生人。她目睹了对方死亡的整个过程,从完好无损到突然诡异地全身起红疹,膨胀,呕吐,流血,然后死亡——这都是最基本的病灶,但作为普通人,尤其是对病*毒知识匮乏的人,最初只觉得迷惑和恐慌,直到她也出现和李志一样的病征——”   容铮一顿,沉下声:“是红疹。”   “可今天现场那么多人,还没有人出现病征……”舒墨轻轻咬了下嘴唇,“至少说明不是空气传染,再联系今天那些人的袭*击行为,那就只剩下一种可能——”   容铮心中几乎猜到了答案,只等舒墨说出口,戳破那层秘不可宣的薄膜。   然而就在这时,容铮放在桌上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他偏头一看,发现那是个陌生的本地座机号码。   不知怎么,看着忽然明亮的手机屏幕,容铮心中闪过一丝不详的预感,他随即接起电话:“喂?”   “是容铮容队长吗?”电话那头的声音又急又喘,容铮甚至从那声音里听出了些歇斯底里的味道。   “是我,”容铮定了定神,“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我是三医院的,白姐让我赶紧联系您——有人被感染了,”那人连吸几口气,带着些惶*恐和小心翼翼,像是避开其他人,异常小声说,“是一个特警,他现在体温39℃还在持续增高,全身多汗,脸上出现绿豆大小的红痘,眼睛也开始充血。据说他在王成钢病发时,和对方有过肢体接触,但其他扶过王成钢,或者和他一起吃饭,接触更加密切的人,都没出现类似情况。直到医生发现他面罩破了个口子,里面有个半厘米长的伤口。他说是在王成钢病发时候,无人机的扇叶造成。很有可能在王成钢突然呕血的时候,血液溅到了他的伤口上!我们推测……”   容铮缓缓皱眉。   就听那医生压着嗓音说:“应该是血液传染。”   “就像埃博拉一样。” 第581章 致命的吸血伯爵(七十六)黑白③   此时池剑已经从公园负责人手里拿与口兮口湍口√。过监控录像。   公园负责人刚参加完一场酒林肉池的盛宴,还来不及打整,身上带着劣质香水的余香,一张口就是浓重的酒味,脸上两朵程亮红晕,笑得两眼眯缝,嗞着一嘴龅牙,见到池剑就喊:“这位同*志,来根烟提提神,大半夜可真是辛苦大家伙了,这可是特供的中华。要监控?行啊,我们一定配合公*安同*志的工作,一月的都有,绝对不设槛为难兄弟单位。对了,我车上还有两瓶特供茅台,专门给你们带的,别跟我客气,知道警察同*志们辛苦。我就是有点好奇,能透露下是什么案子,和旁边电视台那事有关系吗?我保证,我绝对不往外说,我这人嘴特严,外号锯嘴葫芦!”   “锯嘴葫芦”显然酒还没醒,池剑以前也经常被迫和这种热衷拓展人脉的自来熟打交道,此时实在疲于应付,连客套也懒得装,干脆把人关在监控室外,捏了捏发酸的鼻梁,问查监控的刑警:“怎么样?人都在这?”   “没。”那刑警飞快地说,“进出的总共有八个人,但包括王成钢,只有六个都出现在了现场。”   “还有两个?”池剑一愣,“能查出是谁吗?”   “有个穿着制服应该是公园工作人员,已经去问了。另一个看身形像个上岁数的,但像素模糊,看不清人脸,得发到技术那边去分析。我会让他们加紧。”   池剑一点头,刚转身走了两步,又回头按住了对方肩膀:“把这视频帮我拷贝一份。”   ……   “如果是血液传播,那事态发展可能比我们预料的要好一些。”舒墨一摊手,“现在有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你们先听哪个?”   多米犹豫了一下:“好消息?“   “好消息是如果是血液传播,只要我们把接触过感染者的人控*制住,就能有效防止病*毒的扩散,不至于到封城的地步。”   杜昭在旁边问:“那坏消息呢?”   舒墨看了他一眼,下意识放低了声音:“血液传播,出血热,埃博拉,这几个名词联合在一起,我只想到了四个字——必死无疑。”   杜昭脸色突然变得很难看:“什么意思?这病不能治吗?怎么可能?”   “先别急。”容铮按住舒墨的手,示意他不要说话,然后对杜昭说,“现在还不确定你有没有被传染。”   “就是。”医护人员在旁安慰:“应该没事,我检查了,你们身上都没有伤口。”   杜昭眼角发红:“我不急,这些年什么怪病没见过,前几年查出肿瘤我都没慌,就是……老人家好不容易救下来,我们本来都松了口气。”   说到这里,他又握紧了拳头:“我知道要是那人的话是真的,郑平……郑平他真替毒*贩做过事,那就是伤天害理,死不足惜,没有一个人会为他喊冤。但不能这样算,拿他的错让阿姨的命去还,阿姨她真的老实本分半辈子了,凭什么儿子犯罪,却让亲人受罚,这大清都没了,还实兴株连九族?这完全没道理!”   “可江洋呢?”舒墨突然说,“还有江洋爷爷,那些罪犯家属,他们又做错了什么呢?”   杜昭一愣。   “因为父亲是劳改犯,所以儿子也很可能是劳改犯,养育了一家子罪犯的老爷子,自然也是有罪的。”舒墨冷冷地看向他,“那些罪犯家属稍微有钱的可以搬家、隐姓埋名,过另一种人生。没钱的只好任人辱骂,戳着脊梁骨指指点点,要是没孩子还好,要是有孩子,这孩子一辈子基本算毁了。贫穷,心理扭曲,培养下一个罪犯是很容易的事情,这样听起来犯罪基因其实很有道理。”   杜昭脸上浮起一抹怒不可歇的红晕:“这两者之间,根本毫无关系。”   “怎么没有关系。”舒墨笑了,食指和拇指轻轻一搓,讽刺地说,“李彬过的就是江洋的日子,江洋爷爷这两月的遭遇就是李彬母子两人这十多年的遭遇,在人们超出愤怒表达已经成为犯罪行为的时候,警察做了什么?   “他们没有逮捕那些过线的示威者,只是口头警告,要不干脆就不出现。因为江洋的‘受害人’是警察,其他警察感同身受,不能脱下警服表达愤慨,只能采取这种‘很有道理’的办法默认。杜队,请问两者差别在哪里?只是一个受害人是警察,一个罪犯是警察吗?”   杜昭气息勉强地摇头:“不是……”   “那就是你们有双重标准了?不过是以……”舒墨冷笑,还要再说,容铮按住了他的肩膀,轻轻捏了捏,舒墨不甘心几次张口,到底是把那句“以眼还眼,以牙还牙。”的话忍住了。   容铮目光沉沉地看向杜昭:“现在最重要的是,找到在背后传播病*毒的人。”   多米看看这个,看看那个,感觉现场气氛突然变得剑弩拔张,搞的他觉得压力很大,很想来一杯甜甜的巧克力缓和下内心紧张的情绪。   然而还来不及起身,手边的电脑突然响起了一声邮件提示音,他打开一看,连忙叫起来:“老大,池剑老兄把公园监控发过来了!” 第582章 致命的吸血伯爵(七十六)黑白④   ……   还没建好的公园在黑夜看起来阴森森的,寥寥无几的路灯并没能驱散开黑暗,反而显得夜晚更加黑了,因此给人一种错觉——在这样黑的环境里,无论做什么事,都没有人能发现。   那些深埋在角落,不为常人道的隐秘,悄悄在这里生长。   公园四周被铁丝护栏挡住,只有铁门可供进出,可一旦过了晚上十点,铁门就会关闭,但总有那么些人能进出。   在野草疯长的隐蔽角落,有一处铁网豁开了条口,平时用铁板掩住,只有在深夜时分,才会有人偷偷从那里钻进来。   公园有四个厕所,其中一个在西南面深处,有个许久没打扫过的水潭,那里种下的植物长势惊人,空气闷热湿度大,蚊虫也乌泱泱的一片,平时鲜少有人经过,工作人员也只是日常巡检经过,并不会多停留。   这天晚上快零点,四周已经没有人,只有一个巡检的工作人员拿着电筒乱晃,走到厕所附近的时候,估计是肚子不太舒服,他突然捂住腹部,飞快地朝厕所奔去,在里面呆了大约二十分钟,才一身轻松的缓缓走出来。   池剑打来电话:“保安姓吴,二十一岁,刚退伍没多久,昨天轮到他值班,去过厕所一趟,据说直到今天早上还一切正常,但中午的时候,他忽然请假,说身体不太舒服,直到刚才我们想联系他,发现这人不在宿舍,手机也停机……”   旁边公园负责人打着酒嗝扯嗓子喊:“多半是请假出去玩了。看看,这才工作一个多月,实习期都没满就请假。现在的小年轻,九零后,就是不靠谱,工作不认真还想要高工资多假期。这么会想,还不如买彩票实在!你看看都不像我们,大半夜还在加班!”   他嗓门很大,所有人在电话这边听得一清二楚。   池剑陡然提高音量:“你们谁放他进来的,赶紧拉出去,让他去醒醒酒。”   电话那头一阵稀里哗啦地喧哗声,剪辑后的监控视频已经直接跳到凌晨两点,王成钢出现在厕所附近,先是神情严肃地左右打探一番,确认了没人,才两手插兜,若无其事地走进厕所里,随后陆陆续续又来了些人,只进不出,随后出来的第一个人像踏着云,走路左摇右晃,眼睛半眯不眯,一副酒酣耳热的模样。   多米奇怪地问:“他们是在厕所喝酒吗?好奇怪的癖好。”   这一瞬间,看监控视频的刑警们感到十分尴尬,不知道该如何给这个未成年的小孩解释。   池剑干咳一声,干脆岔开话题:“这些人都找到了,现在还没反应,除了那个小吴。”   容铮忽然问:“找附近医院打听过没?”   池剑说话声明显地一顿:“还没有,我马上让人去问。”   “再问问附近的诊所,药店,社区医院之类的,这人是刚退伍的军人,实习期还没过就请假,很有可能真的是身体不太舒服。”   池剑吸了口气:“难道这人在外面就病发了?”   “不太可能,”舒墨在旁边搭腔,“他就是进去上了个厕所,没有和人接触过,传染几率不大,不过保险起见,还是把人找到……等等,这是什么?”   舒墨一按鼠标,把视频右上角的一处放大了,只见在厕所对面,有一处还没贴广告的广告牌,黄铜色的镜面隐隐约约地照出几个身影。   公厕的男厕所外面有一排通风用的窗户,在接近墙根的位置,还没有安装窗户,只有一排洞,那广告牌约两米五高,安装了灯照着牌面,平时打开当做路灯,没想到这个角度居然正好反射出男厕里面的场景。   多米连忙用软件把视频的清晰度调高,就看见王成钢几个人蹲在厕所的地板上,中间垒了几块板砖,上面放了个有些瘪的易拉罐,四周散了一堆燃尽的土制烟头。   视频里,王成钢手里夹着根烟,半眯着眼吞云吐雾,忽然傻傻一咧嘴,不可抑制地狂笑起来,随后身边几个人也同样傻傻的笑了起来,其中一个肚子很大的中年人突然跳起来,平举着双手,像是展翅高飞的鸟一样,围着不大的厕所来回转圈,像极了群魔乱舞。   看到这里,容铮身体陡然坐直了,面容格外严肃地说:“他们是在吸*毒。” 第583章 致命的吸血伯爵(七十七)瘾   踏入深渊需要几个步骤?其实只需要两个——接过毒*品,然后吸食。   挂着“珍爱生命,远离毒*品”的戒毒所里常常有那么些人痛哭流涕,他们咬牙切齿,愤恨地喊着不该接过那杯酒,不该抽那根香烟,不该相信用极度诱*惑词语包装下的快乐密药。   一开始的确感觉飘飘欲仙,大脑不停分泌使人愉悦的多巴胺,生活工作的压力骤然远去。可时间久了,那些“浅尝辄止”的料不够了。同样的快乐需要更多的药,掏干净存款,卖车卖房,欺骗亲朋好友,甚至去偷去抢,一旦停下,会感到数不清的蚂蚁在皮肤下疯狂乱钻,感觉自己一会儿像在火山,一会儿像身处北极,时常在醒不来的梦魇中徘徊。   总有人经受不起诱*惑去尝试,感觉自己在靠近天堂,实则一步步靠近深渊,然后狠狠地坠入,没有人告诉他们,坠入地狱的人永远无法出来。   戒毒所的工作人员常常能看见去而复返的人。离开的时候犹如插上自由的翅膀,再三保证自己绝不会复吸。然而不到半年,他们又身形佝偻回来,虚弱地像一团没有生气的烂肉,前方是没有尽头的绝望。   还有人干脆直接成了烂肉,在又臭又脏的角落里品尝最后的快乐,然后睁大永远闭不上的眼睛,成了一具溃烂的尸*体,这些人大多不到二十岁,人生韶华还没绽放就悄然消逝。   王成钢或许是因为想要品尝一点快乐,生活实在太苦,远离家乡到大城市打工,以为会是黄金窟,但却成天窝在不到四平方的活动板房,要不就是去灰尘漫天、满地泥浆的工地。   工地对面就是光鲜亮丽的电视台大楼,那些城里人开着豪车穿着鲜艳的服饰,走起路来趾高气昂,说话都是仰着下巴用鼻孔看人。   社会底层的人大多有自己的无奈,但最大的无奈是有了不该有的欲*望,他或许指着对面痴心妄想地说过:“我以后也要开着小汽车,梳个大背头,穿套西装,然后走到那大门里,让那些漂亮的帅哥美女对我点头哈腰。”   接着某天下工,他觉得实在太疲惫不堪,想出去转一转,可穿着那身又脏又臭裹满水泥的工服,连公交车都上不了,他只好在些旮旯角落里徘徊。   他满怀不甘心和当不上人上人的愤怒,然后撞上了一个鬼鬼祟祟的小贩。那人警惕地东张西望,确认安全后,从不远处的垃圾桶里扒拉出一个塑料袋,然后从里面拿出根土制香烟,信誓旦旦地说:“这里面放的是一种快乐草,抽了能忘掉烦恼,你放心,不是那些乱七八糟的玩意,就是中草药,不会上瘾,你们对面那电视台的,好多人吸这玩意,绝对安全。”   公园厕所是他们的秘密基地,离工地宿舍很近,虽然又脏又臭,但安全隐秘,没有人会发现。   到这里的人不分三六九等,有外企白领,有学校的老师,甚至还有没成年的孩子,王成钢蹲在里面,吸上一口,接着,他感觉自己飘了起来,像灵魂从那具满是愁苦的躯壳里抽了出来,感到了从未有过的快乐自在,仿佛自己已经一脚踏入了“人上人”的门槛,再没了痛苦和烦恼。   监控里,那些人神志不清地傻笑着,在不到六平方的房间里上窜下跳、群魔乱舞。   “这群人,是在吸*毒?”又有个人不可思议地重复了一遍,“怎么会,这不就是香烟吗?怎么会和毒*品扯上关系,再说了,他王成钢一个外来打工的建筑工人,哪里有渠道拿到这东西。”   屋内一片静默,没人吭声。   毒*品,自然不单单指鸦*片、海*洛*因,还有冰*毒、摇*头*丸、k*粉、大*麻。甚至还有人抽致幻剂,杜冷丁。   平常老百姓对毒*品的认知基本是从电视新闻和影视作品里得知,大多是宣传毒*贩的心狠手辣,还有让许多人知道吸食了毒*品就得去戒毒所,没有人告诉他们毒*品吸了后百分之九十九都会复吸,没有人告诉他们那东西有多么容易获得。   那些玩意被伪装成香烟,邮票,贴画,糖丸,不止是娱乐场所有,那些贩毒的小摊贩孤身在城市中行走,只要想要找,很难找不到。   “许中山这些年在赵睿龙的保护伞下,已经在淮赧市铺开了一张巨大的贩毒交易网,他们自己制作毒*品,然后利用无人理会的流浪汉运毒,这么多年经营没有出过问题,直到今天……”舒墨缓缓扶着桌面坐下,忽然,他笑了,用很轻的声音自言自语,“谁说‘蜉蝣撼大树,可笑不自量’,大树还真就倒了。”   他声音很轻,容铮却听见了,容铮扭头看向他,低声问:“堤溃蚁穴,谁是蚂蚁?”   舒墨轻轻笑了一下,意味不明地抬起眼,还没等他开口,忽然听见多米惊呼一声,指着屏幕:“还有人!”   视频里突然出现了一个黑影!   六个人陆续从公厕离开后,监控一直停止在原处,好久没有动静,让人误以为视频已经停止,直到屏幕里的一角,有个两眼发光的黑影陡然出现——那是个身形佝偻的男人,在闷热的天气里把自己遮盖得严严实实,穿着长袖长裤,还头顶戴着渔夫帽,一张遮了半个脸的口罩挡住了整张面孔,只能从帽檐下摆漏出的几缕灰白的头发辨认出是个老人。   就见老人经过厕所外那排洞的时候,突然停下脚步,顺着墙根爬了上去,看见里面没人后,才缓缓绕到门口走了进去。   容铮立刻抬头,目不转睛盯着厕所对面那面广告牌,那不规则的镜面把人的模样照得有些变形,只见老人进了厕所后,摘下了口罩和帽子,在厕所里走了几圈,然后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突然抬起胳膊,用袖子抹了两下眼睛,抽噎了片刻,然后站直了,从兜里拿出卫生纸了擤了下鼻涕,把卫生纸揉成团,扔进了一旁的垃圾桶,这才重新戴好口罩和帽子走了。   “这老头有问题,不说他的穿着打扮,谁没事跑厕所哭,这里面又没死人。”杜昭不等视频放完,猛地站了起来,有些激动地说,“他多半就是投毒的嫌疑人,得赶紧找到他,说不准他有解药呢?”   池剑大声问:“老大,现在什么情况?”   容铮沉吟片刻,拿起手机:“你现在马上去那间厕所,把垃圾桶里用过的卫生纸全拿去化验,比对一个人的DNA。”   舒墨手指微微一颤,本来还有些疲惫蜷着的身体,缓缓坐直了。   池剑问:“谁?”   容铮皱眉:“倪红昶。”   池剑猛地一顿,不确信地问:“这个名字,好像有些耳熟。”   “倪红昶,他是淮赧市公*安局的门卫。”容铮深吸一口气,转向多米,沉声问,“他的资料查到了吗?”   与此同时,周鹏已经下了车。   作者有话说:昶:chang三声 第584章 致命的吸血伯爵(七十七)瘾②   “老大,你等我一会。”小张把头从车窗里伸出来,一边拿手机,一边压着气冲周鹏小声喊,“我先跟雷局通个气,你这横冲直撞的,什么都问不出来,再说了,万一有误会,回头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不尴尬吗?”   周鹏没吭声,但也没动。他撑着拐杖目光沉甸甸扫过前方熟悉的大门,最后落在旁边的传达室——不到六平方的小单间,有床有电视有冰箱,就是上厕所不怎么方便,得去一楼的公厕。   传达室工作简单,平时就管管往来人员车辆,最近还与时俱进兼并了收发快递的业务,总体来说十分清闲,算得上份不错的工作,因此岗位竞争十分激烈,但市局的门卫大爷在记忆里就从没换过,永远是那张亲切慈祥的面孔。   从没有人问过,门口那大爷家里是干嘛的?怎么一把年纪还在工作?   大爷的年纪少说也该有半个孙子,怎么逢年过节不见亲属,也没人打过电话?   就像他认识所有人,却没有人了解他。   周鹏靠在车门上,从口袋里掏出根烟,脚踝处传来的刺疼感一下又一下尖锐地钻着他的神经,不断打断他的思绪,他只好借着烟麻痹自己,接着继续思考。   毫无疑问,无论是把人偶放在他家,还是放在小张的警车里,那人必然非常熟悉市局,否则怎么会掐着点知道他们什么时候离开,也知道外观千篇一律的警车到底属于谁。   还有,市局人员来往复杂,但也人多眼杂,到处都是监控摄像头,没有条件去避人耳目藏着个成人高的人偶,除非这人有能避开旁人单独的房间。   能对警方行动了如指掌,进进出出都像在自家闲逛,偶尔闲聊还会无心透露出侦查案件的一星半点,没有人会提防一个在市局做了十多年的门卫,没有人会去怀疑那样一个面容和善的老人。   想到这里,周鹏心里突然感到一种难以言喻的、心堵着的难受。   这时,坐在车里的小张把周鹏那个好不容易充上电的手机开了机,随即一连串未接来电、短信的提示音爆炸式在狭小的车内轰地一下全炸开。   小张吓了一跳,看了眼屏幕,连忙把手机给周鹏递出去:“老大,是容队,打了二十几个未接,你快看看。”   周鹏把烟头捻灭,接过手机,打开来电显示正要回拨,容铮的电话直接又打了过来,还不等他开口,就劈头盖脸地说:“周鹏,我现在发一份资料给你。”   周鹏一愣,就听手机“嘀”了一声,一封邮件发到了信箱,他拿着手机一时有些茫然想要问这是什么,然而还没开口,那边就干脆利落地挂了。   小张绕到周鹏身旁,周鹏充话费送的手机漏音严重,容铮刚才说的话他都听得一清二楚,只知道对方给周鹏发了份资料,至于资料是什么,对方没说,小张只好把疑惑的目光投向周鹏。   就看见周鹏本来有些疑惑的眼神,在打开邮件后,慢慢变得凝重,那原本舒展的眉目,又皱成了一团,最后又舒展开,却像是被重物压着,沉甸甸的。   于是他好奇地问:“是什么?”   周鹏看了他一眼,从兜里又摸出一根烟点上,悠悠地说:“一张报纸。”   那是十二年前的一个雨夜。   作者有话说:大家注意流感,我这个月感冒了两次(?_?) 第585章 致命的吸血伯爵(七十七)瘾③   倪红昶坐在床边,两眼木然地盯着墙上的那一扇窗户。那扇窗户正对着市局大门,平时人员往来都能看得一清二楚,深更半夜也常常亮着灯,值班的,轮班的,还有随时准备出警的警车都被圈进那扇不大的窗户里。   偶尔也会有外来人员,大半夜来的不是穷凶极恶的犯罪分子,就是脚步虚浮的报案人,辨不清门卫不是警察,见人就跪,拽着他的手号啕大哭:“警察同*志,帮帮忙,求求您帮帮忙!”   这是他看了快十二年的夜色,外墙翻新,监控设备更新换代,种在院子里营养不*良的树苗长成了参天大树,野草疯长的花坛里总算是活了几株花草,人来来又去,总留不住几张熟面孔,唯有他雷打不动地坐在这里,脚底下像生了根,深深地埋进这片土里。   从窗户看过去,那些忙忙碌碌的人影和闪烁的警灯成了渐明渐暗的颜色,混合成大团大团没有实体的色块,已经面目全非。倪红昶的脑子里一片空白,他什么都看不见,看不见大门进进出出忙碌的警察,也听不见不时耳畔乍响的警笛声。   直到他听见很清脆的一声笑。   倪红昶蓦地站起身,他仿佛听见了那娇滴滴的童声,一种恐惧和喜悦同时升起的复杂情绪在胸中酝酿。   他下意识转头看向柜子上的相框,却在目光触及那上面幼嫩的面孔时,整个人陡然僵住,一个声音沉甸甸地在耳畔徘徊——   那个孩子,在十二年前就没了。   这时,屋里的电话响了,倪红昶回神,接起电话,然后下意识地佝偻起身子,点头说:“还没睡,是三楼审讯室的电跳闸了?我知道了,马上过来。”   倪红昶深深吸了口气,他走到柜子旁,开始挨个捡起工具装进包里,还从里面拿出一卷捆好的鱼线,但他没有把鱼线放进包里,而是揣进腰带里捆着。   ——孩子没了。   走到床边,倪红昶掀开枕头,拿起藏在里面的一包烟。   ——十二年前就没了。   倪红昶走到门外,仰头看了一眼停电的三楼,突然笑了笑。   ………   省电视台四楼依然灯火通明,容铮挂上电话,朝对面一点头:“杜队,我也发给你了,看新闻你还有印象吗?”   “别说,还真有。”杜昭点开手机屏幕仔细查看了片刻,然后点点头,“这事情你们问我是对的,那时候周鹏还是个小屁孩,在外省读书,他不清楚,就我做了警察,正好调到市里。”   多米有些稀奇:“那很早了吧,我看新闻的日期是十二年前,那时候你们用电脑吗?”   “对,两千年的时候,局里也用电脑,但不是这种屏幕,是那种很老的有大肚子的,能处理的东西有限,网速还非常慢,等开个网页能出去跑个来回,不像现在,系统输个关键词,想要找的资料就立刻全有了——哎,说远了,我们言归正传。”杜昭放下手机,正色道,“当时这件事闹得挺大,那时候我才调到市局,所以记忆很深,毕竟刚来就有好几个领导因为这事被查,还有双开的,连当时的公*安局局长都被撤职了,但有些细节可能模糊了,你们容我回忆下。”   杜昭扶着椅子站起身,在房间里来回走了两圈,唤回了些本已经隐匿在大脑身处的记忆,片刻后,他扶着椅背站定,斟酌了下语句:“说起来这事情和现在还有些牵扯。那天我记得很清楚,那段日子正好雨季,几乎看不见太阳,有个大爷浑身湿透了突然来报案,说是联系不到自己儿子儿媳,担心是不是出事了。”   “那时候我才刚过来,对什么都不熟悉,去接待他的好像是个女警,现在已经不在市局了。他儿子儿媳年龄不小,都是成年人,有自己的生活,年轻人觉得老人是拖累,几个月不联系一次很正常,大家都没当回事,只记录了下就让老人家回去等消息。”   “你们没给他立案吧。”舒墨突然轻飘飘地说了一句。   杜昭刚才和舒墨打了嘴仗,对这个年轻人不免有些情绪,但想到自己年纪大,现在九零后差不多都这德行,就想退一步海阔天空,在心里默默忍了,没想到又被怼了一句,然而他不能发飙,因为这事情的确做的不地道,于是下意识想解释。   “这不是单独一个人找不到,是一对夫妻都不见了,谁会朝失踪那方向想?而且当时那大爷不是本地人,听他说儿子和儿媳是来打工的,本身都是流动人口。我们考虑到有可能是夫妻俩去了外地忘记给老人说也是有可能的,就没多想。还有……”杜昭艰难地咽下一口唾沫,苦笑着说,“那时候的领导要破案率,这种大海捞针的成年人失踪案,浪费警力不说,还很难破,多一起就要挨骂,不如干脆不立案。”   容铮不想纠结那时候的体制问题,不然又要扯一箩筐的废话,说不准这两人还要当场开场辩论会,深更半夜,大家精力有限,能尽快解决地最好马上处理,他顿感头疼地按住一个反方选手舒墨,直接追问:“然后呢?”   “过了大概两三天,那大爷又来了,说自己儿子儿媳还是没回家,担心出事了,哭着闹着要我们帮忙找。正好领导那天在,觉得周围人看着指指点点不太好,就让两个人跟着老人家回去看一看。”   说到这里,杜昭微微一顿,轻轻吸了口气,接着说:“当天出警的有郑平,他也刚转来队里没多久,但据说在其他大队做了好些年刑警,经验丰富,立过不少功,可以出外勤。那时候队里的气氛不像现在,那时的支队队长不像周鹏那没心没肺的二货,功利心很强,担心被手下人抢功,就把这种吃力不讨好的活分配给了郑平。”   “郑平当时在队里搭了个女警,两个人跟着大爷一起去了那个家里,据说大爷没有钥匙,又担心错过儿子儿媳,就把铺盖往过道一摊,在过道里睡的。当时他们先在附近打听了一圈,都说没见过两人,于是又找了个开锁匠把门打开。据说郑平刚进门,脸色就变了,那房子总共不到三十平方,地上堆满了垃圾,几乎都要到膝盖那么高。那时候天热又潮湿,柜子里的食物都腐烂了,和郑平去的女警回来说,闻见了很浓的死耗子味,看得出很久没人回去。那是能一目了然的房间,大致看了一圈,的确没发现夫妻两人的踪迹,两人似乎半个月没回过家了,可钱财都还在,的确消失的有些蹊跷。郑平打算调查,但老大爷住在哪里成了个问题,从没有见过那么脏乱的环境,那屋里简直不能住人,老大爷总不能一直住在过道。于是郑平联系了房东,结果房东说租金还没用完,不收拾东西,还不让动,他准备原样找那对夫妻赔偿。”   “郑平没办法,只好回局里说了下,自己垫钱让大爷暂时住在招待所,然后去联系夫妻两人以前工作的地方,还拿着两个人的照片跑到火车站汽车站去询问。其实大家伙都知道他这是在白忙活,没人帮他,除了那个女警,估计是起先最早招待过老人家不忍心拒绝。他们就这样一连找了三天,可杳无音信,这两个人就像在淮赧市凭空消失了一样,无论是同事朋友亲戚,都不知道他们去了哪里。”   多米一双眼睛睁大了:“他们不会是死了吧?”   “当时有人说过这想法,那段时间不像现在,治安非常差。大街上飞车抢劫,黑*社会三天两头聚众斗殴,学校外面经常能看见成群结队的社会闲散人员,加上当时那家里的环境,很像是社会底层人员,可了解到的情况却是,这对夫妻是很体面的人。虽然文化程度不高,但都挺上进考了证,一个在工地上做施工员,一个做资料员,工资真不算低,按理来说应该生活不愁,怎么会住在那种猪圈一样的房子里?   “另外,还有一点奇怪的是,虽然大爷一直说两人是夫妻,可他们并没有领证,反而是这个男人有个老婆在乡下,还生了个孩子,但不知道为什么分居了。”   “不可否认的是,郑平的能力很强,他在和老大爷接触几次后,明显觉得对方在隐瞒什么,于是决定从对方身上下手。普通人哪里能经得起刑警的盘问,两三下就托盘说出。他儿子是非法二婚,因为前妻给他戴了绿帽子,又不肯离婚,于是他向现在的对象隐瞒了婚史。   “两人在一起也有六年了,每次逢年过节都会给大爷打电话,但今年却一次没打。有次大爷电话打过去,打了好几次才有人接,他儿子儿媳像是感冒了,说话一直支支吾吾颠三倒四,还不断擤鼻子,然后就听见有孩子在惨叫。他吓了一跳,再打电话过去,却怎么也打不通了,他在家想了两天,决定还是过来,谁知道遇到雨季,大山塌方,他足足等了半个多月,才跟着车过来。”   “郑平一听大爷说电话,一下就反应过来,原本还算富裕的家庭突然贫困潦倒,正常的人突然不修边幅,说话颠三倒四,不就正是吸*毒人员吗?”   “想到这里,郑平立刻有了主心骨,边向上级汇报,边跑了全市的几家戒毒所,果不其然,找到了失踪的夫妻二人,原来他们在夜总会聚众吸*毒,被缉*毒的同事抓了,强制扭送到了戒毒所去戒毒。”   旁听的医护人员愣了愣,忍不住插嘴:“这就完了?”   “没完。”杜昭咬着最后一点烟屁*股,目光沉沉地看向手机屏幕上那张截取的新闻图片——上面有个正抱着奶瓶吸的小孩,三四岁的样子,雌雄难辨,笑起来的时候露出还没长齐的乳牙,像童话里最无忧无虑的精灵,然而精灵没能长大,永远被封锁在了照片里,成为活着的人内心一根拔不走的刺。 第586章 致命的吸血伯爵(七十七)瘾④   报纸泛黄的纸片里是触目惊心的昔日案件,时光荏苒,大多被搅碎进行了能源再利用,唯有图书馆保存着一两张“真迹”,在网络信息来临之际,扫描存入了电脑,这才有“重见天日”的一天。   新闻里讲述的是一个儿童的意外死亡,没有杜昭话里话外那么多感慨和借口,文字平铺直述不带任何感情,也少了许多查案的细节。   沾满四分之一版面的是一扇破落的窗户,窗户外是大雨后碧蓝的天空,窗户内是一个脏兮兮的布娃娃,它的肚子被掏空了,干瘪得只剩下一张很轻很轻的布。   旁边是黑体字打印的裂开文字,显得压抑而惨烈,上面写着“幼子惨死家中——父母吸*毒双双被捕,三岁幼童饿死家中,警方多次上门竟无人察觉。”   有谁能想到这个年代,还有孩子会在城市里活生生饿死。   平川省淮赧市四河坝村边,有一片老旧的职工民宅。前身是附近食品加工厂的宿舍,后来加工厂公改私,又因经营不善倒闭,万千职工流离失所。   这处曾经繁华的路段变得格外荒凉,几次轰轰烈烈的拆迁城改运动都无疾而终,慢慢的变得无人问津,本地居民都搬了出去,只租给穷困潦倒的外地人。   因为便宜,又无人看管,久而久之人员混杂,三教九流在这里聚集,成了这片地区里令人头疼的疴疾。   2003年7月,暴雨倾盆,雷电交加却依旧闷热的雨季里,住在这里的大多数人选择不着家,在有空调的地方瞎凑合,所以那一连几天都没有邻居在,或许有人在,在雷暴声中听到那几声脆弱的求救声,也秉着不多管闲事的心态放任自流。   那是一套很小的房子,一梯四户的人家,厕所和厨房共用,走廊尽头的那间房常年关着,黄*色的木门上贴了大大的福字,写着“五福临门”。   里面住着一对年轻男女,消瘦,头发干枯,眼窝深陷,脸上有色素不均的黄斑,和人说话时候眼睛会下意识往下瞥,周围人见惯不怪,都知道那是两只泥足深陷的毒虫,说不准什么时候就吸*毒过量暴毙。   没人关心他们的生活,也没人知道两人有孩子,甚至从猫眼看进去,都从没见过有孩子的半点痕迹。   怎么会有孩子呢?   事后许多人百思不得其解。   孩子的名字被掩盖,只有人给他好心取了个外号,叫做“小苗苗”,希望他来生幸福美满,再也不要感受到饥饿。   郑平看到孩子的时候,只是厚厚的窗帘下一团模糊的影子,恶臭扑面而来,他捂着口鼻,快速跑过去掀开窗帘,接下来感到了揪心的悲痛,那下面居然是个人,是个孩子,但已经没有气了,全身腐烂,不知道死了多久。   小苗苗被发现卡在小阳台的横杆里,小小的他穿着脏兮兮的背心和三*角裤,面黄肌瘦,大大的眼睛期盼地望着远方,一只手紧紧拽着防盗栏的铁杆,一只手拼命向外伸,企图从缝隙里钻出去,可没了力气,就这样活生生饿死在了那里。   小苗苗是那个大爷口中戴绿帽子的产物,在夫妻两人被捕的一周前,老家的妻子为了让男人回头,把孩子偷偷留在了他家门口。   但孩子在这对吸*毒夫妻眼中,只是拖累。   男人认为这不是自己的孩子,女人也讨厌不想扶养。他们把孩子关在阳台上,把他当只小猫小狗圈养。   地上铺着薄毯,每天给一碗水,一小块饼干,敢喊饿就拳打脚踢,要是想上厕所,就得在旁边的纸盒解决,但味道太臭,又会换来一顿谩骂和殴打,孩子只好忍着,不到万不得已不会去解决。   一周的时间,孩子变得日渐虚弱,他想回家,他想妈妈。   然而吸*毒夫妻为了筹集毒资,已经没了人性,打算把孩子卖了。   这一晚他们难得温柔,破天荒让孩子吃了一顿饱饭,还给孩子买了只缝线歪歪扭扭的廉价小熊,带了一个陌生老太婆进家里,像菜市场看猪肉对孩子指指点点。   看过“货物”后,他们和买家约好,先拿了定金,便欢天喜地地去常去的夜总会购买毒*品,没想到正巧遇上缉*毒大队严打,把夫妻两人抓了扭送去了戒毒所。   在审讯时候,或许是良心未泯,或许是想借此逃脱处罚,两人异口同声说家里还有个孩子,需要照顾。   审讯的刑警把这情况向上汇报,但没人当回事,因为两人都是缉*毒队的熟面孔,是N进宫的角色,从没听说过有孩子,吸*毒的人谎话连篇,于是就没人理睬,直接把人抓进戒毒所。   “那时候不像现在,很多地方不规范,像这种小案子互相也不会通气,郑平刚好岔开,他经常说,如果第一次进门的时候看看,可能孩子就有救了。”杜昭说到这里,长长叹了口气,似乎喉咙中卡着口痰,试了几次,没法把后面的话说出来。   “也不一定。”舒墨垂着眼皮,声音很轻地在旁边搭了腔。   杜昭疑惑地抬起头:“什么意思?”   舒墨后仰靠在椅背上,手指有一搭没一搭地敲着软皮包着的扶手,淡淡地说:“女警说闻见了死耗子味,多半那时候人就没了,不然有人进去,孩子不可能不声不响——尸检报告应该都写清楚了。”   一个成年人不吃不喝能活七天到半个月,一个本来就很虚弱的孩子,不说一周,可能三天就没了。   多米忽然小声问:“那孩子是他亲生的吗?”   “是,DNA亲子鉴定,小苗苗就是他亲生儿子,真是作孽。”杜昭把手机关上,坐回到椅子上,他顿了顿,“吸*毒被捕导致儿童饿死,这是重大失职,拿出去简直是轰动全社会的大丑闻。不说当时负责审讯的缉*毒干警,从下往上捋,有名有姓的一个逃不了。缉*毒的刑警你们也知道,他们比我们还苦还累,面对的都是亡命之徒,随时都有生命危险。所以领导们就想干脆从私人腰包里拿钱堵住那夫妻的口,直接把这事情从源头捂住。”   舒墨心底一沉:“那孩子岂不是白死了?”   杜昭干涩地摇了摇头:“哪有那么容易掩盖的,当时郑平把孩子的尸*体抱在怀里,号啕大哭,说都是他的错,他穿着一身警服,众目睽睽之下……”   “一传十十传百,有人把当天照片发到网上,那时候交流论坛很流行,有限的线索被网友东拼西凑居然拼出了大概的事实真相,第二天就登了市里最大的晚报。   “那天的市局的电话都要打爆了,全是老百姓骂警察杀*人,之前拿钱的夫妻俩也反口,这事情社会舆论太大,局里处分撤职双开的,每天都能看见有同事走,就连当时的局长也遭到处分,直接撤职调走,现在好像在地区的一个检*察院做院长,本来媒体还不依不饶,直到出来个人……”   容铮抬起眼。   “……当年报警的老大爷,就是倪红昶,现在的市局值班室大爷。”杜昭轻声说,“那位置多难得,清闲又稳定,多少退休刑警想做,怎么会便宜他一个孤寡老人呢?”   因为心里有愧,因为老人对他们有恩。   “他儿子儿媳当了段时间网红,从媒体和社会捐款拿了大笔钱,却没想到因此吸*毒过量暴毙了。老大爷孤苦伶仃一个人,局里看他可怜,正好当时的门卫退了,就让他去做,这一做就是整整十二年。”   “让受害人家属给‘凶手’当门卫,”多米一愣,“这是真慈善,还是缺心眼。”   杜昭扫了他一眼,摇摇头:“还是你太年轻,什么事情都要分个黑白,这种案子本来就复杂,当事人的心情也难揣测,要说恨,他肯定恨的,但是该处罚的都处罚了,再恨也不至于不声不响十二年后突然爆*发。”   多米一摸下巴:“你说的也有点道理,我反正想不到那大爷身上……”   后面的闲聊容铮没听,他想起方才舒墨几次对杜昭话里话外的挤兑,总觉得有些不同寻常。   他转头看向舒墨,目光在舒墨身上若有若无的巡视,他注意到舒墨额头间有些反光,他在出汗。   他发觉得舒墨似乎有些紧张,但他很好控*制住了面部表情和肢体语言,不轻易能让人发觉。看来,舒墨并不像他伪装的那么镇定自若。   是因为突然出现的R?   还是因为被逮捕的赵睿龙?   又或者是……   然而不等他想更多,舒墨突然抬起眼,目光正对上容铮说:“我有个想法,就不知道对不对。”   容铮轻轻一愣:“你说。”   “老百姓出事找警察,这是从小教育刻在骨子里的下意识行为,除非出了什么意外,让人们觉得警察全不可信任。”舒墨想了想,“就算是被警察曾经间接伤害的李彬两人,得知真相后,正常人都是想找更高一级的投诉举报,从市局到省厅,要不干脆去中央上访,用不着一来就搞这么大的,去杀警察泄恨。”   杜昭闻言不由屏住呼吸,也忘记了和舒墨方才的不快,顺着他的话继续说:“所以李彬去了市局,接待他的就是倪红昶,一般人搞不清楚保安和警察的区别,他以为倪红昶就是警察,倪红昶对警察心怀芥蒂,过去了十二年本来也快忘了,没想到听了李彬父亲的冤案,认为警察蛇鼠一窝,就连当年帮他找儿子的郑平居然也是黑警。”   杜昭说到这里,觉得自己越说越有道理,语速不禁加快道:“所以他一不做二不休,想要干脆报复社会。李彬听信了倪红昶的话,以为这天暗无天日,投诉举报无门,这才和李志走上绝路,一边翻案,一边朝警察复仇,倪红昶就给他们做警察的卧*底,提供警察的讯息,等事情结束,他又担心牵扯上自己,临终还得个罪名,所以利用不明病*毒把李志灭*口……”   他话还没说完,旁边的舒墨忽然笑了一声。   杜昭的眉头当即拧成一团,没好气地说:“你笑什么?”   “倪红昶最恨的不是害死孩子的警察,”舒墨轻声说,“他恨得是毒*品。”   与此同时,周鹏一把推开了传达室的门,一目了然的狭小房间空空荡荡,里面的人不知去向。   他来回转了一圈,最后坐在床边仰起头,他看见了那扇唯一没有拉上窗帘的窗户,窗户边的一角有只咖啡色的小熊。   空调的风嗡嗡吹着,周鹏两步走到窗边,拿起那只玩具小熊,伸手掏了下熊肚子上的口袋——里面有张孩子的照片。   作者有话说:这就是倪大爷的故事 第587章 致命的吸血伯爵(七十八)小丑牌   独立的小房狭小而拥挤,家具电器一目了然,监控来往车辆的电脑放在门边的窗户下,旁边是一张布料陈旧的单人床,军绿色的被子被摆成四四方方的豆腐块,枕头的一角被掀开,露出里面藏着的一些鸡零狗碎的小玩意。   周鹏扯了张卫生纸隔着手指轻轻拨了拨,忽然,他的手指一顿,从那堆纽扣下扯出一张只有巴掌大的信封。   他小心翼翼换上手套,把信封打开,晃眼的灯光照在纸张上,他本来眯着的眼睛,骤然睁大了。   探头过来的小张看清后倒抽了口凉气——那是一张边角变色的老照片,一个干瘪腐烂的孩子侧脸趴着,还维持着死前痛苦的模样,双手死死抓着防护栏杆,像玻璃珠似的灰褐色眼睛里似乎还蒙着层泪膜,委屈又痛苦地皱着细小的眉头,期盼着有人能抬头朝窗户边看一眼,发现被困在家里快饿死的小孩。   “这不是……”小张喉咙动了动,忽然不忍心往下说。   这张照片应该锁在十二年前的地下档案室,除了当时出现场的警察,应该没人能拍到。因为下一秒那出警的警察破坏了现场,声嘶力竭地抱着腐烂孩子往外冲。多少人拍下了新闻里那张冲击力十足的照片,从而翻出缉*毒警失职,一群领导挨个被审查调离。   “不对啊,这张照片档案室没有,应该是在警方发现之前拍的。当时出警的警察去现场,看见孩子死了,脑门充血瞬间失去神智,抱着孩子就往外冲叫救护车……”   小张话说到一半,忽然没了声音,他睁大眼睛,一把捂住嘴,踉跄地退后一步,语无伦次地说:“怎么可能,死了那么久的孩子,怎么可能认不出来。郑平又是经验丰富的刑警……都已经发现了失踪的两人在戒毒所,为什么还要再去那间出租房……还先拍了照片,才抱着孩子的尸*体冲出去。他、他难道是想要借这个动作,掩盖什么?”   周鹏沉默地站起身,把照片塞回信封里,装进证物袋,原地转了个身,看向墙角。   昏暗的墙角立着个五斗柜,有限的灯光触及不到那里,潮湿闷热的环境下,木头开始发出陈旧腐烂的味道,靠着墙的地方生出一堆黑色霉斑,被一张深灰色粗布长年累月盖着,看得不太真切,粗布上面摆放着色泽光亮白瓷花瓶,反而显得那昏暗的一角有些活波的生气。   市局外围种了一圈色彩艳丽的花草,一到夏天就争鲜斗艳,经常摘一两支放办公室,花瓶里插着两三支色彩各异的鲜花。   周鹏此刻没有怜香惜玉的心情,只觉得花瓶在这简陋陈旧的家具里出现的分外突兀,便伸手径直把那花瓶拿起来,一把掀开那张粗布,他瞳孔微缩,手背上刚下去的鸡皮疙瘩又密密麻麻地冒了出来——   那下面是一堆远距离偷拍的照片,从各种角度偷拍公*安局整栋大楼,包括监控设备,工作人员,居然还有一张是他从老周在郊区那个家里走出来的照片,看右下角的日期,就是年初的事。   那么早就……?   周鹏猛地站直了,他快速翻了翻那堆照片和胶卷,发现最底下埋了一张擦擦涂涂却万分详细的市公*安局的建筑图纸。   圆珠笔深蓝色和红色的线条在上面上下交错参差不齐,下面写了一堆鬼画符似的文字,周鹏用了最大努力也只能依稀辨别出两个字“电路”。   冷气充足的屋内,周鹏鼻尖冒了一排细密的汗,他茫然地摸着脑袋原地转了一圈,自言自语地问:“倪大爷为什么要监视我,为什么要监视市局,这些年关心都是假的吗?”他轻轻吸了口气,气息有些虚弱地说,“他就这么恨我们吗?”   小张愣愣地看向他,说不出话来。   一个无家可归的孤寡老头,连藏东西的隐蔽地方都没有,当年的体谅可能是赶鸭子上架。   小时候多年的集体教育让他本能要去体谅,只要有人说对不起,就下意识回复没关系,可恨意却没因此消失,反而此消彼长,就像封闭的大坝,只需要一个细微的缝隙,就演变成能毁天灭地的山洪。   可他毕竟只是个老头,一穷二白,文化程度也不高,只会修理些简单的电器设备,做不了多声势浩大、线索密密麻麻、真相一层叠着一层的大案。他只可能是随波逐流的一朵不起眼的浪花,就算报仇也会用最简单的办法,直接提着凶器上门杀*人。   可仇人是谁?   仇人在哪里?   自甘堕*落吸食毒*品的儿子?还是嘴里说着帮忙查案,却有自己的小算盘的黑警?但这些人都死了,众目睽睽下送进了锅炉,连起死回生的肉身都消失得干干净净。   还有,当年负责抓捕审讯的缉*毒队早就处分的处分,散到了全国各地,各级领导也被打发到了偏僻边缘的小城镇,有的还干脆出了国。想要找他们报仇,要环绕半个地球才能把这些人一个个找出来,这不现实。   他连仇都不能报,冤都无处伸,所以这些年他都安安静静,求个踏踏实实过完后半生,能安度个晚年。直到有人寄来了那封有照片的信……   那照片是如何得到,郑平当年究竟做了什么想掩盖什么,现在一时半会儿查不出来,但那照片足够让一个愁苦的老人燃起愤怒,让他听之任之。   可对方是怎么和老人联系的?   周鹏翻了翻那堆照片,目光落在那卷胶卷上,老人爱好不多,就收音机听听曲,电脑也不怎么熟悉,手机也不爱用,更不用说单反相机,还在用胶卷的相机种类也不多……想到这里,周鹏动作一滞,不知怎么,看见胶卷的瞬间,周鹏总忍不住想起那个如意村消失的摄影师。   “老大,会不会是利用快递。”小张在抽屉里拿出一本边缘卷起的册子,快速翻了几页说,“市局所有的快递都从门卫手底下过,只要利用快递把东西寄到市局,甚至不用写清楚收件人,用一个彼此都明白的代称就能联系上。”   “很有可能,”周鹏走到门外还未拿走的包裹旁,四下看了一眼,沉吟说,“但倪红昶负责登记快递,有谁寄给他,他自己就拿了,我们根本查不到。”   “查得到,很简单,只要查登记册。”   经常擅用职权使唤手下跑腿的周鹏自然从没亲自拿过快递,不怎么明白程序,连忙凑过去:“怎么说?”   小张把册子摊开在桌上,指着上面的签名说:“为了防止拿错快递,一般门卫都会要求取货人确认签字后才能拿走快递,我们公*安局也不例外。你看,这里有两本,一本是快递员签名,一本是取货人签名。只要我们对比两本,找出只有快递员登记,没有取货人签名的快递,就能顺藤摸瓜,找到寄快递的人。”   “行,”周鹏听完,当即认可地点了点头,“你就按照这个思路去查。”   虽然这样说,但周鹏心里并不乐观,对方小心谨慎,连联系方式都要用这么隐蔽的办法,怎么可能会在快递公司透露自己的真实身份?更多可能是白忙一场。   周鹏深吸一口气,把屋子翻了个底朝天想再找些线索,却没有更多的发现。他又试着打了几次倪红昶的手机,但都关机了,他会去哪儿?   他们现在查到倪红昶身上还没有半点真凭实据,仅仅是一些猜测和怀疑。除了特调组成员,只有他和小张知道。   倪红昶没有把孩子的照片带走,屋里的痕迹也和平时差不多,看起来没有想到自己会暴露,只是临时出去了一趟。   深更半夜,市局灯火通明忙的脚不沾地,但和传达室没什么关系。不过老人也没准备睡,被子还整齐叠着,他走之前掀开了枕头,空调也没关,似乎动作有些匆忙,才忘记了还原,让周鹏他们一进来就看见了里面藏着的信封。   难不成,是有人给他打电话,让他做什么吗?   这时,小张翻阅册子的动作一停,轻轻地“咦”了一声:“昨天下午,有一份登记名为曹田的快递,只有人送来,没有人拿走。”   “曹田?草田……”周鹏脚步一顿,“苗!是小苗苗!就是这个人!快递在哪儿,快找找看!”   现在是凌晨,昨天下午正好爆出R的直播预告,市局里只要有两条腿还能喘气的都被拎了出去,根本没人有闲情逸致拿快递,因此在门卫室旁搭建的临时快递点里此刻快递正堆积如山。   不过好在不需要挨个找,以前有缺德的人偷快递,于是局里就专门在这里安了个摄像头,小张翻出昨天的监控视频,快速阅览了一遍,急切地说:“没有倪红昶的身影,昨天他还没空取快递。”   “行程安排得太紧,既要监视警方行动通风报信,又要往你车里塞人偶,哪里有闲情逸致去查看快递。”周鹏快步走进旁边的雨棚,看着架子上摆满的密密麻麻快递,顿时一个头两个大。   他一边翻,一边唠叨:“你们怎么那么能买,网上买东西是不花钱还是怎么?这个竟然是刘琳的,我看看……减肥茶,我看她也不胖啊。”   小张在旁边帮忙,翻开包裹看一眼收件人名字,就丢到一边,翻另一个,机械重复的动作,不一会儿就眼花缭乱,得停下来揉揉眼睛,再继续。   外面没有空调,不到五分钟的时间,周鹏就热得满头大汗。   他一边抬手擦着汗,一边目光扫过眼前一排排包裹,突然,他动作一滞,仿佛看到了什么,快速走上前扒拉了几下,从贴着墙的角落里捡起来张巴掌大的信封——和枕头下的那封信封如出一辙。   那信很奇怪,里面只有一张扑克牌,牌面是戴着小丑帽的骷髅。   “JOKER?”小张问,“这是什么意思?一张扑克牌?”   “我好像见过,”周鹏走上前把牌拿过,对准头顶的灯两面翻看了一眼,犹豫地说,“在好早之前,是哪个案子来着,我在尸*体旁发现了一张牌,但具体记不清了。”   “这不稀奇吧,几乎每家每户都有盒扑克牌。”小张接过那张牌上下翻了一遍,“就是张普通的小丑牌,代表什么?”   “Joker,玩笑,小丑,也是最大的牌。”周鹏沉吟说,“这里面一定包含了某种含义,我总觉得和这一系列案件有关……”   就在周鹏苦思冥想的时候,衣袋里手机突然一震,容铮打来了电话。   这时,小张像是发现什么,拼命朝周鹏挥舞手里的信封。   周鹏对小张一摆手,先接起了手机:“喂,容队,还有什么事?”   容铮不废话,直接问:“赵睿龙是在市局吗?”   周鹏一愣:“好像是……你问这个干嘛?”   这时候小张等不及,干脆跑到他面前,把那张扑克牌对准光线一照,只见画着小丑妆的骷髅额头上有一个很浅的痕迹——龙。   周鹏浑身的汗毛唰地一下全立了起来。   …… 第588章 致命的吸血伯爵(七十九)救   孤身站在走廊的尽头,这是他梦里出现过好多次的场景。   只是梦里的整栋楼是冰冷阴暗的,铅灰色的走廊扭曲狭长,旁边的窗户忽明忽暗地闪烁着好多眼睛。有男人的,女人的,老人的,孩子的,他们透过那小小的口子注视着他。那些专注又沉默的目光好似在梦中化作了实质,紧迫地催促着他,让他心又慌又惊,只能仓惶地朝前迈步,然后在噩梦中满头大汗的惊醒。   就是这一刻了!   他捏紧手中的背带,深深吸了口气,抬步前,他先抬起头看了下头顶的摄像头,确认摄像头没有像平时一样闪烁起红灯,才打开电筒,往前迈下步伐。   不知道是跳闸还是短路,市局三楼整层突然断电,在沉闷的炎炎夏日没有空调简直算得上一种严刑,即使这样,走廊上还是站满了还在忙碌的警察,正借着手机的灯光翻看着资料,还互相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倪红昶拎着工具箱穿过人群,偶尔有一两个人,会朝他点头示意,他会回以一个微笑,温声打个招呼:“这么晚,还忙啊?”   一切都像他平时一样,他尽量保持冷静,浑身却不停冒汗,好在夏日的闷热和深沉的黑暗形成了绝佳的保护,没人注意到他的异常。   他轻车熟路走到三楼的审讯室。审讯刑警站在门口,一条腿踏进门内,一条腿搭在门外,有些焦头烂额,直到看见倪红昶,那焦虑的眼神才燃起星星点点的光芒,连把人请进屋里:“先帮我们这里看看,我们这里的电应该是独立的,不知道怎么,居然和整层楼一起断了。”   倪红昶保持不废话只干活的传统,走到变电箱旁,把工具箱放下,然后一件件往外拿工具。   旁边的两个刑警先是看了一阵,后来估计是觉得犯困,压低声音闲聊了起来。   倪红昶捏着包里的烟盒,一时踌躇,不知道该怎么开口,是直接问“你们要抽烟吗?”,还是自己先抽,顺便问一声“一起吗?”。   他一边漫无目的地把手放在工具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一边脑海里计量着该怎么合适的递出烟,才显得自然。   这时,那好似蚊虫般低沉的谈话,突然有一声清楚而准确地蹦进了他的耳膜里。   一个刑警问另一个刑警:“妈的好困,你有烟吗?”   “早没了,隔壁那些孙子全抢走了,要不我给你找条咖啡,黑的行吗?”   倪红昶霍然起身,从怀里掏出那盒被捏的皱皱巴巴的香烟,说:“我这里有,你们抽吗?”   他的声音因为紧张微微发颤,但对面的两个刑警没有注意,在昏暗的烛光掩饰下,他们没有发现老人因为紧张而发白的面孔。   没有人会怀疑传达室里老实巴交的老人,两名刑警毫一边千恩万谢地接过香烟,一边保证明天给老人还上一条。   倪红昶背过身,轻轻摇摇头,用有些沙哑的声音说:“不用啦,我不抽烟。”   刑警抽了一口,发觉这还是包好烟,一时间审讯的毛病犯了,张口就问:“你说你不抽烟,那你这包烟哪儿来的?我看不便宜啊。”   问完,他又立刻意识到语气不对,连忙笑着道了声歉:“唉,我们这毛病,太得罪人了。”   “都是别人送的。”倪红昶打开变电箱,拿扳手扭着一颗螺丝,视线却是失焦的,语重心长地说,“你们还是少抽点,对身体不好。”   两名刑警点头称是,可转头依旧腾云驾雾,不一会儿整个房间烟雾袅袅,就像半个仙界,老人喉头一痒,没忍住,连连咳嗽了起来。   意识到自己二手烟的巨大危害,两名刑警顿时不好意思,又有些不舍得手里的好烟,于是干脆拿着烟走到走廊边的窗户旁继续腾云驾雾。   就在两人踏出房门的瞬间,倪红昶浑身肌肉猛然绷紧,就是这一刻了!   电光火石间,他爆*发出巨大的勇气,一改之前慢吞吞的修理速度,飞快地拆下电盒,然后扯出两根线,小心翼翼地连在一起。   只听一声很轻微的“咔”声,审讯室里一直锁紧的电闸门突然开了。   ——你只有一根烟的时间。   那个年轻人告诉他,按照刚才他们抽烟的速度,一根烟至少要五分钟的时间,刚刚好够勒死一个人。   倪红昶飞快地钻进屋子里,耳边不时响起秒针倒计时的嘀嗒声,那声音和他心跳难舍难分地纠*缠在一起,成了一种更为紧迫的催促。   赵睿龙仰头靠在座椅上,眼睛闭着,嘴唇半张,发出轻微的鼾声,似乎睡着了,还做了个不错的梦,嘴角轻轻扬起。   倪红昶看着他那张睡得貌似很安稳香甜的面孔,一时怒气勃*发,恶狠狠地在心里呐喊——   你杀了这么多人,害死了那么多人,你怎么还有脸睡,怎么还睡得着?   他快步跑到赵睿龙身后,动作利索地从腰带里抽出鱼线,没有丝毫顾虑,几乎是咬牙切齿地把鱼线缠在赵睿龙的脖子上绕了一圈,然后踩住钉在地上的椅腿,两手狠狠地一拽,使劲用力。   透明的鱼线瞬间勒进肉里,顿时鲜红的血珠成串地溢出,那原本熟睡的人在剧痛和窒息中骤然清醒过来,开始拼命挣扎。可他的手脚被铐在椅子上,一动也不能动,只能左右摇晃身体,可那却使鱼线往肉里陷得更深。   老人的身体开始不由自主地颤*抖。   杀*人没有那么简单,太可怕了,太可怕了,好想停止。   他闻见了和汗水混合在一起的铁锈味,是血的味道,他闭上了眼。   ——如果下不去手,就想想你死去的孙子,还有那些家破人亡,不得善终的人们,你不是在杀*人,而是在杀一只怪物,那是只披着人*皮的怪物。   耳畔又响起年轻人的话了,老人猛地睁开眼,眼前清明一片,耳边是男人虚弱的喘息声,他咬紧牙关,猛地用力。   只听那年轻人的声音像魔咒般在脑中骤然响起——“杀了他!”   他狠狠地扯住鱼线,脚跟抵住椅腿,绷紧全身肌肉,准备用全身的力量给对方最后一击,就在这时,“嘭”的一声巨响,审讯室的门被重重撞开,一个身影骤然闯了进来。   老人本能的浑身一哆嗦,松开了手里的鱼线,他侧脸望去,就见周鹏一瘸一拐地朝他奔来。   “你别过来!”老人骤然拉紧手中的线,朝周鹏大喊。   “大爷,你这是做什么,快放开他啊。”后面乌泱泱跟了一片警察,但谁都没敢轻举妄动,只是不可思议地望着老人,期冀能用自己的话让老人放下凶器,乖乖自首。   周鹏看见老人手下已经没有知觉的赵睿龙,心里一阵慌乱——赵睿龙不能死,他还有很多问题想问赵睿龙,如果他死了,那很多问题就可能再也没有答案了。   “倪叔……”周鹏小心翼翼朝前挪着步子,同时用很轻的声音说,“我都知道了,关于你的家人,还有十二年前。”   老人浑身一震,两行眼泪掉了出来,胸腔共鸣似的发出一声沉痛的吼。   “我知道你吃了不少苦,这些年过的很不容易,可再多苦再多累你也不言语,打了牙往肚里咽。其实你有太多怒气太多怨恨无处发泄,可杀了赵睿龙于事无补,反而把你自己害了。为了一个人渣,何必呢?”   老人涕泪横流,拼命摇头,颤*抖着说:“我什么都没了,好好的孩子忽然没了,孙子也突然没了,他们都没了,家也没了,我活着没有意思,不如拉着他死,算在黄泉路上给他们一个交代。”   说话间,几个刑警从四楼的窗户一跃而下,轻手轻脚扒着窗户,准备从后面突袭抓住老人,然而不知道是谁不小心踩重了,发出一声轻微的响动,老人准备回头去看。   “苗苗!”周鹏飞快叫住他,伸手从怀里拿出一只小熊,那正是摆在传达室窗前的那一只,就见老人明显地一怔,接着目光牢牢地套在了那只玩*偶身上,带着着饥*渴难耐的味道。   “这是当年那只小熊吧?”周鹏急切地说,“我看新闻上写,苗苗死之前抱在怀里。”   老人没吭声,只是紧紧地盯着那只熊。   “我曾经听过一些传说,”周鹏轻声说,“人死前如果有执念,那他的灵魂会寄宿在玩*偶上。苗苗这些年会不会觉得你太寂寞,就在这小小的玩*偶上陪着你,你忍心让他看见你杀*人毁了后半辈子吗?”   现场气氛十分紧张,那个从窗户爬进来的刑警把自己隐蔽在角落里,悄悄给周鹏打着手势。   周鹏于是又语重心长加了一句:“千万别做傻事,让苗苗亲眼看你杀*人。”   老人沉默以对,这个老人大多数时候都是沉默的。他从不开口说自己的事,和人对话的第一个字从没用过“我”。   和所有那个年代过来的老人一样,他仿佛没有自我,整个人被教育得要做一颗螺丝钉,一颗维持社会运转、不给别人添麻烦的螺丝钉,受了再大的委屈却只能先想着不要给人添麻烦,以为这算是通情达理。   可十二年过去,有些事并没有随时间的逝去而消失,反而日夜折磨着他。   就像一场醒不来的噩梦,怎么也逃不开。   “他不知道有爷爷。”良久,老人终于开口,哽咽着说,眼泪成串地落在手背上,“从出生我就没去看过一眼。我觉得那不是我亲孙子,我相信了村里的流言蜚语,甚至觉得那孩子是个耻辱,活着就是我们老倪家脸上一块擦不掉的疤。我总盼着他哪天死了,可真死了,我心里却像是被人硬生生挖了一块……”   他的声音从最初的紧绷颤*抖缓缓变得温和起来,仿佛已经知晓了结局,有种尘埃落定的味道。   他泪眼婆娑地看着前方,视线中模糊一片,他看不清那块色斑是周鹏,那块色斑是那小熊,不过都不重要,毕竟他手底下牢牢地系着一个人的性命,他只是想在临死前倾诉这辈子不敢说出口的话。   “我甚至不知道他到底是不是我亲孙子,听见孩子死了的时候,我整个人都僵住了……我晚上睡不着,一闭上眼就做噩梦,梦见孩子对我喊饿,可我却怎么也过不去……我对不起他,死有余辜。但毒*品害人,太害人了,多少人家破人亡,我不能让我家的悲剧再现。凭什么——”   “凭什么,”老人忽然咬着牙,发狠地拽住了手里的线,大声说:“凭什么他还能安然入睡,凭什么他还好好活着,他该死!他是杀*人凶手!”   与此同时,已经缓步走到老人身后的刑警猛然扑上前,一把抓住了老人使劲往外拽的双臂。   周鹏也连忙上前,食指按住了赵睿龙脖子上的动脉,尽管很轻,但他还是感受到了微弱的跳动,他随即抬头大喊:“救护车呢!人还有气,快,快!”   老人还想挣扎,奈何拼不过年轻力壮的刑警,只能被按在墙边,牙齿咬得咯咯作响,眼睁睁看着赵睿龙被担架抬走,眼泪顷刻间淌了下来,发出一声不似人类的怒吼:“不能放过他,杀*人凶手!杀*人凶手!”   周鹏在门外停住了脚步,那吼声里饱含不甘和绝望,像一只暮年野兽,在决战瞬间一败涂地,只能在冰天雪地里等待死亡。   然而他什么安慰的话都说不出来,十二年的恨,家破人亡,儿孙惨死,白发人送黑发人的痛,实在太过于沉重,沉重得一般人都不堪重负,连看上一眼都想要退缩。   周鹏只是握紧了拳头,在门外站了一瞬,在老人被带出来前,就逃也似的急匆匆离开了。   电力恢复,灯光亮起,周鹏在更衣室快速冲了个澡,然后回到空无一人的办公室靠在沙发座椅上,静静地抽着烟。   赵睿龙苟延残喘躺在医院的ICU里,虽然脖子上伤口看起来很狰狞,但至少他还活着。   老人也被救下来了,但他不肯开口,不愿意交代和他通快递的是谁,也不说那致命病*毒到底是什么,像是没了灵魂的雕塑,只是呆呆地坐在审讯室。   这一*夜实在太漫长了,所有事似乎尘埃落定,却丝毫没有心安,反而有种深陷重围的感觉。   周鹏感觉自己困在了找不到出路的沼泽,太多疑惑充满了他的内心,没有丝毫救人的愉悦,或许等待黎明,会有一线曙光。   这时,手机屏幕亮了起来,有人发来了信息。   他把烟放下,打开群聊,就看见舒墨在群里发了一条:“倪红昶恨的不是警察,他恨得是毒*品,还有给毒*贩打掩护的坏警察。”   周鹏把烟头在烟灰缸摁灭,自己在沙发上蜷成一团,想了想,按下几个键:“他差点就杀了赵睿龙,如果我晚去一步,他就成功了。”   容铮回了个“ok”的基础表情。   周鹏忽视了那个表情,继续打字:“刚才,我又觉得有些后悔,现有证据赵睿龙判不了死刑,最多就是个死缓。要是在牢里表现得好一些,说不准十几年后就出来了。到时候出国拿洗好的钱度个安稳的晚年,怎么都觉得不是滋味,还不如让大爷掐死他,至少慰籍亡灵了。”   群里沉默了许久,就在周鹏以为没人回答准备关机的时候,舒墨突然回了一句:“你至少救了倪大爷。”   怕周鹏不明白,舒墨还在后面续上一句:“杀*人很可怕,可怕到一辈子都忘不掉,所以你做了一件好事,安心睡吧。”   周鹏反反复复把这条信息看了好几遍,直到感觉那心里久驱不散的憋屈好受了些,才把手机关上,仰面躺在沙发上。   屋内重新归于平静。   他本来以为睡不着,谁知道刚闭上眼,就快速地进入了梦乡,甚至什么人都没梦见,只是一片黑暗,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 第589章 致命的吸血伯爵(八十)分析①   夜更深了,暑气短暂的褪*去,空气中泛起一层水雾,折腾了一天的省电视台终于有了片刻的消停时间,容铮拿到市局发来的监控视频的时候,人群的标本已经采集完毕,除了工作人员还在加班加点的忙碌,少年少女们早就忘了恐惧和慌乱,没心没肺地沉沉睡去。   倒是闻讯而来的家长们在两公里外自行圈了块等候区,媒体的车干脆围成了道围墙,警方多次劝告离开无用,拿他们没辙,反正只要不打扰到正常工作,就随便他们了。   容铮走到隔壁办公间开了台电脑,和舒墨一起看了一遍市局发来的倪红昶昨天的部分监控。   今晚被倪红昶忽悠了的审讯刑警万分懊悔,他们压根没想过一根烟的功夫,人就跑进审讯室杀*人了,还好周鹏来得及时,不然再晚上两分钟,赵睿龙就真没了。   “明明是这么老实的人。”他们的原话。   这话舒墨觉得有些耳熟,因为每次出事,记者采访凶手的邻居和家属,对方总会说一句:“这人平时挺老实的……”   仿佛老实人被赋予了太多特权,让人觉得违法犯罪和他们搭不上边,殊不知正因为如此,很多凶手特意在外人面前维持“我很老实”的人设。   舒墨挪动鼠标,拿着纸和笔在桌子上写写画画,认真地像对待考试。   容铮起身去泡了杯茶,回来的时候看见他如此乖巧的模样,忍不住停下脚步,远远地看了他一阵。   舒墨是有些乖的那种孩子,做事认真又执着,容铮觉得学校的教授应该都很喜欢他,他忽然想起来两人刚见面的时候,舒墨就很乖的坐在角落,拿着笔写写画画,整个人看起来就很乖,全身上下都是柔顺的,头发服帖地贴着脸颊,腰很细很软地靠在桌子上,露出纤细的一截小腿……   站了一两分钟,容铮靠过来把茶杯放在舒墨身前看他的笔记,片刻功夫舒墨已经把纸张写满了。   他的字很清秀,但最后一个笔画往往带着戳破纸张的力道,有些嚣张地往上勾着,容铮摸了下舒墨柔*软的头发,然后手搭在他肩膀上问:“你不困吗?”   舒墨摇摇头,然后边打哈欠边说:“我不困。”   容铮嘴角轻轻上扬,隐约闻见舒墨发间柠檬的清香,他焦虑的心情忽然轻快了些。他换了个位置,站在舒墨身后,身体微微向前倾斜,双臂撑在舒墨的身侧,一只手覆盖在鼠标上,和舒墨靠的很近,两人上半身几乎贴在一起,脖颈交叠,呼出气的时候能带起舒墨耳垂边的纤细的发丝,能更清晰地闻见舒墨身上好闻的气味,感知他身体的热度。   舒墨乖乖地低了下头,把脸靠在笔头上,抬头安安静静看着屏幕,估计以为容铮要给他讲视频。   真是太乖了。   容铮移动鼠标,情不自禁地亲了他头顶一下,等舒墨抿嘴笑了起来,才跟着笑了笑,又扭头亲了亲他的脸,心里因为案子而产生的阴霾消失了大半,问:“怎么样,发现了什么?”   舒墨表情立刻变得认真,他用笔尖点了点桌上的笔记:“我觉得这个倪红昶应该什么都不清楚,不知道病*毒,不知道生化袭*击。”   “怎么说?”   “周鹏说他是趁人抽烟的功夫,拿鱼线进去打算勒死赵睿龙。但是勒人通常发生在室内,几乎没有听说过有大庭广众下发生的。因为这个‘技术手法’要求时间长,而倪红昶处在随时‘可能被发现’的这种不稳定环境中。如果是真想杀*人,不应该用刀这种更快速的手法吗?”舒墨指了指文件里的图片,那是倪红昶带进审讯室的工具箱,“你看,这里面很多都可以做凶器,用锤子打头,用锥子刺脖子、太阳穴……哪个都比勒人更干净利落。”   容铮问:“因为不想留下证据,被发现是自己杀的人?”   “去警察眼皮子底下杀*人,普通人都做不到,除非抱着‘就是被抓了,我也要杀了这个人’的觉悟。可他却选择了用绳子勒人的手法,不奇怪吗?”   容铮听他的话想了想,认同地应道:“是很奇怪,他先是使三楼停电,然后以修理为借口靠近审讯室,再支开刑警,用的方法是给他们烟,好像非常确定他们一定会在那个时候出去抽烟——这个行为模式乍看起来像先知,能预判所有人的行为模式。   “一根烟的时间至少是五分钟,勒死一个人的时间也正好是五分钟。如果他能做到分秒必争,那杀掉赵睿龙刚刚好,还能正好能从审讯室出来。在不引起警方怀疑下大摇大摆离开,然后逃之夭夭。”   说到这里,他眉头轻轻一蹙:“理论上来说,简直是完美的作案手法,不像是他能想到的。”   “有人教他。”舒墨弓起背,双手握成拳支着下巴,缓缓地眯起眼睛,“那个给他快递的人,先用孩子的照片让倪红昶上钩,然后蛊惑他,洗脑他,让他充当藏在市局的那只耳朵,能随时告诉他市局的动向——毕竟没人会警惕的一个老实的门卫大爷。然后透露赵睿龙的行径,引起他的愤怒,让他心甘情愿去杀*人!但是……”   他冷冷一撇嘴:“杀*人哪里有那么容易。”   容铮一愣,转头看向他,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舒墨刚才的语气,像是亲身体会过杀*人的不容易。   或许因为疲惫不堪,舒墨的眼圈变得深而黑沉,那副黑框眼镜压*在鼻梁上显得厚重不堪,使得他整个人看起来阴郁消沉……明明舒墨那么乖,他心中微动,伸手拨开他额角的碎发。   舒墨微微一怔愣,然后感觉一点冰凉在鼻梁轻轻一点,那沉重的镜框忽然腾空飞了起来,他惊讶地睁大眼睛:“怎么了?”   容铮把眼镜叠起放在一边:“篮球,是这周六吗?”   舒墨愣了愣,随即很快脸颊绯红,结结巴巴地说:“那什么,我也不清楚,篮球就不管他了,那都是闹着玩的。”   容铮轻轻笑了下,是很低沉磁性的笑:“我也去吧。”   舒墨脸颊更红,一时不知道怎么回答,便低着头,支支吾吾地“嗯”了声。   容铮还想说什么,就在这时手机响了,他接起来一看是池剑,于是一边按通电话,一边盯着舒墨发红的脸看。   池剑在电话那头喘着粗气,大夏天在臭气熏天男厕所翻垃圾桶,还要跑七公里外的实验室去验DNA,忍着因为飙车和垃圾的臭味带来的呕吐感,他咽着唾沫说:“结果出来了。”   也是巧,拿出来的第一团卫生纸就对上:“是倪红昶,我们猜的没错。不过我觉得奇怪,他为什么要去?如果像杜昭说的,他就是投毒的人,那他应该提早去,而不是晚去。还有,他的表现也很奇怪。”   容铮一皱眉——毫无疑问,那个和倪红昶长时间通信的人极有可能就是那群人,但又因为李彬的模仿热线和王亮不明目的的介入,以及李志的莫名暴毙,让那群人的动机和目的顿时又变得扑簌迷离起来。   现在已经清楚的几条线都已经交了底。因为唐成江留下的遗书,雷局和胡明海联手调查,查到了许中山的贩毒团伙。借着R让他们方寸大乱的预告,设下陷阱,将他们背后的保护伞彭昌廉、赵睿龙等人抓获。   另一边,李彬和李志联手互助,利用江洋的身份在415混乱中制造了杀警案,再通过购买水军、买通大v制造舆论,打通在警界和媒体的人脉关系网等手段,促使615直播节目的播出,当然,这里面可能有R的推波助澜。   中途,李志偶然知道了和女儿当年有相似遭遇的王瑶,于是随机制造了工厂水泥杀*人案。   615当天,李彬李志利用直播,和参与直播的王亮里应外合,以声名大噪的法外审判者R之名,揭露了当年李彬父亲的冤案真相,同时让赵睿龙一时猝不及防,以为R再次盯上他们。   孙周兴那一役让赵睿龙胆战心惊,于是立刻产生了弃军保帅的想法,毒*贩丧心病狂,但也组织严密,许中山为了保下赵睿龙,选择自杀并杀害了所有知情*人,本来事到如此,赵睿龙能彻底干干净净,手里不占一点污*秽,明年顺顺利利退休,拿着海外钱庄洗好的天文数字,在风景迤逦气候宜人的国外安度晚年,谁知赵睿龙居然自漏马脚。   或许是冥冥中那些埋葬在毒*品之下的铮铮白骨的诅咒,或许是水鬼洞里那水潭下万千不甘的冤魂显灵,总之赵睿龙最终没有逃过制裁,众目睽睽之下被抓进了市局。   再就是倪红昶,倪红昶心里有恨,但十二年来却不知道该和谁发泄,甚至过了那么多年,恨意早已经消减,当年造成孙子意外的几个渎职警察站在他的面前,或许他会号啕大哭,但绝对不敢去杀*人,更何况是杀警察。   他明明可以安心做着门卫,端着铁饭碗,临终了还有大批警察去看望,可突然心生变故,是孩子凄惨的死后照片给他当头一棒?还是李彬父亲的冤案唤回他彼时的记忆?   舒墨后仰靠在椅子上,翘起腿,拿着笔一下一下戳着桌上写满字的纸,仰着头睁着那双清凉的眼睛看容铮:“关于今天一整天发生的事,我试着还原了一下倪红昶整个过程,但还是有不清楚的地方,你想听吗?”   容铮看了舒墨一眼,没了镜框的遮挡,他的眼神变得犀利又自信,容铮一顿之后,点了下头:“你说。”   “倪红昶的孙子死得很奇怪,我听杜昭说,郑平看见孩子的尸*体很激动,抱着就往外冲。因为他认为孩子没有死,很有可能还活着,所以才不惜破坏现场拼命带孩子走。可这是死了很久的孩子,除非他也吸*毒产生幻觉,不然不可能看不出来。而且关键一点,明明失踪的人已经找到了,他为什么又要去一次出租屋,难道是在找什么东西?所以那张小苗苗的遗照很有可能是他拍下,联系今天爆出有关他和毒*贩有利益联系的消息——我猜测,十二年前,倪红昶儿子家里可能藏着什么重要的东西,郑平为了拿到它重返了他家,却不料在寻找的时候突然发现了孩子的尸*体,他应该不是有特殊癖好的变*态,把照片拍下来可能是发给别人,然后出于某种目的破坏了现场。”   “倪红昶在拿到照片后意识到了郑平有问题,这才是促使他和李志合作的原因,也是为什么会最后逼迫郑平母亲自杀——‘那是她应得,是她的报应。’,他们应该是觉得凭什么他们家破人亡,她却能安然度过晚年,所以他们也要拉着她一起下地狱。”   容铮屈起食指轻轻敲了下桌面:“你之前说,倪红昶动不了手,因为他不清楚病*毒?”   “如果是我,我要发动恐怖袭*击,会放心把东西给一个体力不支的小老头吗?我情愿选择今天场上那些年轻又自大的小屁孩,别忘了,郑平妈妈是意外染上病*毒,她本来该跳楼自杀。”   容铮皱眉,说:“你刚才说他不敢杀*人。”   “你看网上多恶毒的留言都有,让人去死,恨不得杀了你,但几乎没人会现实去做。因为人本能地畏惧杀害自己的同类,那会不可抑制地代入自己的死亡,是对死亡本能的恐惧。”舒墨平静地说,“倪红昶恨毒*品,毒*品害了他一家,让他白发人送黑发人,活着也没意思。所以他想到了杀*人,可杀*人根本没有那么容易。”   “他那天特地穿了掩饰身份的衣服,进去厕所后却没有做任何事,只是痛哭流涕就出来了,不觉得这行为非常怪异吗?因为那是一次杀*人预演——他本来打算杀*人。”   作者有话说:终于要完结了,还有两章,说清楚就完了 第590章 致命的吸血伯爵(八十)分析②   容铮听到这,略沉吟了一下,若有所思地看着他:“你的意思是,有人利用快递将孙子惨死的照片寄给倪红昶,想引他去和李志这些人合作。倪红昶自然上钩,调查中发现当年儿子吸*毒另有蹊跷,很有可能和郑平有关联。   “可郑平八年前就已经死了,得知真相后他满心怨怼和愤怒,想报仇却找不到人,就在这时,有人告诉他贩毒组织幕后的真正老板是赵睿龙。可他第一次杀*人,十分害怕,所以那个给他寄快递的背后操纵者便出了个鬼主意,让他提前试一次,结果没想到他去晚了,错过了。那为什么要去公园的厕所,难不成当时里面有人和倪红昶有仇?”   “因为那群人压根就没打算让他真杀*人,”舒墨按了按手中的笔帽,“专门给了他错误时间,只是为了让他打退堂鼓——意识到‘见血’的杀*人方法不可行,这才最后选择了用鱼线勒人的办法。”   躲在幕后的神秘人不可能让倪红昶杀掉精心挑选的祭品,特意给了错误的时间,就算倪红昶阴差阳错去早了,正好撞上那群人——一群正值壮年的青年人,那也不可能真杀得了人,只能灰溜溜地逃走。   而对比这,杀赵睿龙的方法更加严密准确,假如郑平妈妈真的跳楼死亡,那警方就不可能注意到他。   杀*人计划顺利进行,赵睿龙就会死得人不知鬼不觉,等看守人反应过来赵睿龙死了,再去一一排查进出人员,那时候不知道时间过去多久,倪红昶早就跑了。   这样推测起来,倒是合情合理。   然而容铮眉头皱得更深:“我知道,对于那些人,你比谁都清楚,但还有太多地方说不通——就像你刚才说的,令人窒息死亡时间缓慢还很难,力气万一小了,受害人挣扎太大,很容易只造成休克,要不干脆直接被反杀。要不时间特别宽裕,要不心理变*态格外享受这个过程,一般人都不会选择这个方法——倪红昶一个近七十的老人,平时不怎么锻炼,身体各项机能衰退的厉害,杀一只小羊都够呛,更何况身体壮实的赵睿龙?”   那是一个近乎完美的计划——从赵睿龙一定被关在市局,意外停电,以及闷热难忍的天气,到审讯人员的老烟枪,甚至一包是烟鬼都会忍不住发馋的香烟……简直是把计划精准到分秒之间。这样看来,杀掉赵睿龙几乎是十拿九稳的事情,却恰恰选择了一个胆小又孱弱的老头做执行人,是这幕后黑手自信过了头,还是别有目的?   什么样的目的?   任何犯罪分子做出精确的计算,目的只有一个——就是确保犯罪能正确实施。   舒墨没吭声,他握着笔的手心不知什么时候出了一层薄汗,滑得他几乎抓不住笔,不过他脸色依旧如常,看不出任何端倪,只是抬起空着的那只手有一下没一下摸着脖子。   直到容铮感觉等的时间有点久,目光疑惑地落在他的身上,他才假装喉咙不怎么舒服,轻咳了两声,低头避开了容铮的视线。   他说:“可能是自信过程不会出错;也可能是压根不想杀了赵睿龙,只是为了应付倪红昶,给他许个愿,让他后面能老实闭紧自己的嘴*巴;还有一种可能……”   容铮手指轻轻敲在桌上。   舒墨听到一声很清脆的响,像一下敲在心口,不由地眨了下眼睛,声音轻得几乎在自言自语,艰难地说:“他们在跟某个人传递消息……”   这时,门外突然响起了敲门声,负责人在找容铮。容铮一顿之下,轻轻拍了下舒墨的头,示意他等自己一下,才抬步走了过去。   舒墨看了一眼容铮的背影,确认他走远,才从隔壁桌上飞快地扯了几张抽纸,迅速地擦了额头和手心溢出的汗水。   他低头擦着擦着,突然,他浑身一震,擦拭的动作猛然僵住,隐约中,他看见有一根轻飘飘的线落在掌心里,那是根透明到几乎看不见的细线,在他记忆里有着意想不到的强韧。   零星的记忆幡然苏醒,这一秒,寒意如潮水般涌了上来,舒墨轻轻打了个寒战,再低头一看,干净的掌心连粒灰尘都没有,哪里来的线?   一切都是虚假的心理暗示罢了。   他深吸一口气,迅速地握拳,想忽视那诡异的幻觉。   然而就在他握拳的瞬间,一股剧烈的疼痛猝不及防袭来。他惊骇地发现,那根幻想中的线诡异地化作实体,在手里突然力道变大,死死地勒进他掌心的肉里。仿佛另一端正系着什么沉重的东西,在猛烈的挣扎着晃动着,导致他手里的线越来越紧,掌心几乎就要皮开肉绽。于是他拼命挣扎,想要打开手掌,丢掉那根线。   突然,他耳畔响起一声女人痛苦的呻*吟。   一双冰凉的大手就在这时覆盖在他的手背上,不容抗拒地握着他的手,奋力朝两边拉扯,声音却温柔地命令他:“吸气——”   “呼气——”   一瞬间,他猛然屏住呼吸,好像某个暗藏在身体某处的机关,被咔哒一下,悄然启动了,大脑开始快于肢体下起命令,浑身克制不住地痉挛,一股难以描述的窒息感破开藏匿的记忆,直面朝他袭来。   这时,走回来的容铮听见了异响,他狐疑地走上前,只见舒墨双手紧紧地掐住自己脖子,脸色已经灰中带青,就要窒息。   容铮呼吸一滞,慌忙冲上前,把他掐住脖子的手往两边一拽,凑近他发青的耳边呼唤:“舒墨,快醒醒,醒过来!”   舒墨闷哼一声,挣扎着从窒息中清醒过来,轰然灌入肺部的新鲜空气,引起一阵胸腔共鸣的剧烈咳嗽。   他痛苦地咽了口唾沫,身体还在急骤地哆嗦着,意识艰难地回转,可眼前的世界依旧模糊一片,让他一时间分不清是噩梦还是现实,他眼神迷离地四处乱飘,在光怪陆离的虚影中左顾右盼,企图寻找方才呼唤他的声音,大颗的汗水滚下他的前额,他双手僵直着朝虚空伸出,循着叫喊声胡乱挥舞,直到容铮温热的大手握住了他,他才从绝望的梦魇中缓缓回过神来。   舒墨终于从绝望的噩梦中彻底惊醒,这一秒漫长宛如一个长昼。   容铮一把抱住他,好似担忧他再自残,死死地抓住了他的手。   这时候容铮身上的衣服已经湿透,整个人脱力靠在墙上,手里揽着同样没力气的舒墨。   两人依偎不知道多久,容铮一直把舒墨的手牢牢地圈在手心里,用拇指的指腹反复摩挲着他冰凉的手背,直到舒墨逐渐冷静下来,用有些发紧的嗓子突然问:“杀*人是什么感觉?”   容铮一愣,听着他急*促的呼吸,感受到了他的不安。想到舒墨坦诚的过去,容铮心突然针刺般疼了一下,下意识地捏紧了舒墨的手指努力回忆:“害怕,恐惧,晚上总会做噩梦。”   舒墨眨了眨眼睛,仰头看他。   “还有失眠,焦虑,食欲不振,但更多的是庆幸,庆幸因此救了其他人,那些人都死不足惜,不值得我为他们胡思乱想。”   他说着,掰过舒墨的下巴面向自己,郑重其事地嘱咐:“听到没,好好休息,有病看病,饿了吃饭,不要胡思乱想。”   舒墨舔了下嘴角,应付地点了两下头。   容铮心里暗暗叹了口气。舒墨就像个易碎的瓷器,外面涂着一层足以吓唬人的金箔能虚张声势,让人误以为是坚固的金属,然而刮开那层喷涂的薄沙,里面是一碰就碎的脆瓷,必须小心翼翼,格外珍重,否则一不留神可能就没了。   他不知道刚刚怎么回事,舒墨本身就敏*感,也是个不太稳定的病患,他直觉舒墨方才的自残和赵睿龙被袭脱不了干系,不过没有追根究底,毕竟舒墨今夜再也经不起刺激了。   容铮目光落在舒墨脸上,那张被眼镜和刘海长期挡住的脸,此刻透露出少有的脆弱。   半个月的昏迷不醒把少年本来消瘦的身体透支得透彻,即使休息了两月,也没能休养生息够本。锁骨和下巴尖锐地就要戳出皮肤,身上除了一层皮,没见一丝多余的肉,脖子上青色的血管在柔*软的头发里若隐若现,那细细的脖子好像只要一握,不需多大力气就能折断。   容铮一时忍不住,摸了摸他的背,却摸到节节分明的脊椎,不由地心口一滞:“舒墨,你没好好吃饭。”   舒墨靠在他肩膀上,因为喉咙还不太舒服轻轻地呛咳着,在容铮伸手拍他背的时候,忽然反手握紧了他的手,同时重重地摇了两下头,把脸仰起来,竟然冲容铮露出一个天真无邪的笑:“那你得要看着我,天天陪我吃饭。”   容铮深吸一口气,一手穿过舒墨的胳膊和膝盖,强势地把人直接腾空抱了起来,舒墨虽然没有容铮高,毕竟也有一米七五,忽然被人像抱女生一样抱起来,不由地一惊,把满脑子的腹诽吓得跑的没了踪影,忙勾住了容铮的脖子,惊呼着喊快放下。   然而容铮置若罔闻,他稳稳地抱住舒墨,走路间没有丝毫摇晃,径直出了门拐弯走进休息室,路上撞见几个站岗的刑警,看见他们这一幕,顿时吓了一跳,嘴都张大了,一脸的惊疑不定。   舒墨羞得面红耳赤,挣扎不下来,只能把滚烫的脸埋在容铮怀里装死,直到进了休息室把门关上,他才猛地搂住容铮脖子一边想挺起上半身,一边羞愤地怒吼:“快把我放下去!”   容铮不吭声,二话不说把人按在了窗户边的沙发上,然后拿起毯子铺在他身上,用不容置疑的语气说:“今天你想的够多了。无论是赵睿龙还是倪红昶,那都是明天的事,他们都能好好睡一觉,我们何必硬撑着,什么都别想了,天塌了,也等睡醒了再说。”   说完,不等舒墨反应,容铮就率先脱下制服,把两人的手机关机放在茶几上,也翻身进了沙发。   沙发虽然不小,但也经不住两个大男人躺进去,更何况容铮一米九的大高个,两个人必须紧紧贴在一起,才堪堪不会掉下去。   舒墨目瞪口呆,他从没见过容铮有撂挑子的时候,本来有一肚子的犹豫和仿徨被这出乎意料的举动给彻彻底底压回了肚子,他深深吸了口气,鼻腔里全是属于容铮独特的气味。   他一低头,看见两人的头发难舍难分地纠*缠在一块,一时又忍不住心情飞扬起来,伸着脚趾头去勾容铮的小腿。   容铮一把抓住他乱动的腿,把人塞进怀里,用两胳膊夹住,下巴抵在他头顶,闭着眼睛问:“还不困吗?”   他的声音低沉中带着浓浓的倦意。舒墨抱着容铮的腰双手圈紧,嘴唇抿着衣服上冰凉的扣子,扬着眼角说:“困,当然困,但是我脑子里想着事,睡不着。”   容铮睁开眼睛,搂着舒墨换了个姿势,让舒墨侧身靠在他手臂上,好看清他的脸:“还在想倪红昶?明天局里会审,我们等结果。”   舒墨摇头。   容铮看他:“那是什么?”   “我好奇王亮那个袖扣,还有他这个人,他就像突然插*进整件事里,其实纵观整个过程并不需要他,他在还是不在,都没法转变任何局势。” 第591章 致命的吸血伯爵(八十一)死神(本卷完)   容铮看向他:“怎么说?”   “先不说王亮那蹩脚的故事真假如何,他不是容易被牵着鼻子走的老头,也和毒*品没有深仇大恨,反而是一个没什么道德观念的刑辩律师——只要有钱,不管是丧心病狂的杀*人犯,还是搜刮民脂民膏的贪官污吏,他都能凭着三寸不烂之舌让人直接洗白。受害人的眼泪和检*察机关的愤怒,对他来说压根不值一提。所以我觉得,无论是许中山还是赵睿龙,在他眼里恐怕都是煮熟的金鸭子,只想着绝不能让他们飞了,狠狠地敲一笔,而不是去杀了他们——要是我,干脆去通风报信,借此成为赵睿龙那伙人亲密的小伙伴,李志李彬两个孤身寡人的犯罪分子,完全不放在眼里。”   王亮的丰功伟绩让检*察院的同*志真是恨得直咬牙,连警圈里不少人提起他都一脸的晦气——因为撞上他的案子,肯定要打回来补充证据,说不定还要推翻之前的证据结论重新调查,更气人的是最后很可能还查了没用,眼睁睁看着犯罪分子大摇大摆从法院出来,好些冲动的甚至想直接当着王亮的面吐口水。   更别说他的客户里也有吸*毒的,贩毒的,就这么一个油得跟泥鳅似的老滑头,你告诉我他是受到胁迫不得已为之,谁信啊!   现在王亮就关在旁边的会议室里,把变着法想从他嘴里套话的分局同事气得差点摔笔,因为他从头到尾不配合,和他聊案情,他就翻来覆去地说小时候那个诡异的故事,想查他手机,叫他开锁,王亮点头说行,但要一份检查证明,翻来覆去折腾半天,又说困了,警方得保证他必要的休息时间,好整以暇地把警察请出门外,自己特舒坦地在沙发上睡了。   本来舒墨打算和他聊一聊,可临到门边看他这个态度,也知道问不出什么,除非拿出直接证据,否则王亮可能又是和他说半夜的恐怖故事。   这感觉简直令人憋屈到极点,因为明明知道他有问题,却拿他没有半点办法。   而且他动机成谜,明明可以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偏偏要凑到警察面前蹦哒,还把李志暴露给警方。   王亮为什么要混进这个案子?那个他少年时期诡异的案子是胡说八道还是真有其事?他私下搭建的那个地下论坛里那些意味不明的视频到底又从何而来?   还有那枚被他抛下的袖扣,又有什么含义?   他是不是和幕后的审判者们有联系?是各有所需的合作,还是他本就是其中一员。   舒墨心中充满了疑惑,他翻来覆去把今天遇见的所有事从脑子里拿出来,让它们像影片一样快速在眼前略过。   他咬着指甲,紧皱着眉头,思考可能将会发生的,他该怎么去避免,又或者怎么在不为人知的情况下抢先抓住那群人,怎么避免当年的事情被人知道,如何保守住秘密。   那些总是莫名其妙冒出来的人,诸如王亮等等,会不会破坏了自己原有的计划,还是有可能成为自己的助力。   为了维持一个谎言,往往要撒上上万条谎言,必须要小心翼翼,绝不能有半毫米的泄露。   然而想这些事除了让人焦虑,基本没有结果,但也成功让人没了睡意,舒墨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他此时此刻很想干脆起身,去把那些发生过案子脉络重新梳理一遍。   这种想法一出来,他更加坐立难安,干脆失眠了,于是手撑在沙发上,打算从容铮怀里钻出去。   就在这时,容铮忽然把手放在舒墨的腰上,把他整个人往上一提,然后趁舒墨愣神的瞬间,把头钻进他的脖子下,在他耳畔边打了个大大的哈欠。   人类的很多行为都有传染性,比如当有一个人打哈欠,另一个人也会情不自禁地跟着打。舒墨不清楚其中原理,反正听那声哈欠,舒墨刚冒出的一身焦躁居然诡异地没了,竟然也跟着容铮一起打了个哈欠,隐约生出了些困意。   容铮好几天没怎么休息,加上这两天的过度劳累,就算铁打的人也扛不住了,容铮眼底的阴影快和四周的黑暗合为一体,但他硬扛着没有立刻睡去,还惦念着睡不着的舒墨,搂着舒墨的手一下一下轻拍着他的背:“我让池剑明天一早去他老家跑一趟,多米现在也在查地下论坛的事情,等他们有消息了,我们再去找王亮探探口风。”   说完,他叹了口气,低头在舒墨嘴唇上迅速地亲了一下,然后不轻不重地捏着他的后脑,把人按回怀里:“你身份就是个实习生,不用那么较真,赵睿龙和倪红昶也有市局去担心,我答应你,要是得到什么线索,我会第一时间告诉你——好了,现在闭上眼睛,睡觉。”   舒墨被容铮像八爪鱼一样缠着,身体牢牢地锁在他两手臂弯里,腿也被夹住一只,后背和沙发几乎没有缝隙贴在一起,滚烫的呼吸就直接喷在脸颊上,他试图挣了两下,发现不行,完全不能动弹。   他只好偃旗息鼓,闭上眼数羊,心里觉得这好像没什么用,怎么越数越精神,然而不到半分钟,他的意识就逐渐模糊,在半睡半醒间,他感到容铮冰凉的手指正轻轻揉弄着他的耳朵,然后他听见容铮朝他说:“睡吧,有我在。”于是他的意识开始本能地顺从,感觉自己重重地往下沉,很快坠入了梦境。   就在这时,有人敲响了休息室的门,本来正闭着眼一副熟睡模样的容铮蓦地睁开眼,他低头看了一眼舒墨,少年纤细的睫毛在瓷白的脸上留下一道阴影,两只手握成拳蜷缩在怀里,看起来格外乖巧,确认舒墨已经睡熟了,容铮这才轻手轻脚坐起身,抬眼看向门口。   多米从门外探进头,借着走廊的灯光看见这一幕,忽然觉得十分不好意思。其实他也没什么大事,只是有点事想问舒墨,不过看这样也的确不便打扰,便笑着摆摆手,示意没什么要紧事,让容铮继续睡,等明天再说,然后小心翼翼关上门。   他站在灯光刺眼的走廊上,笑容忽然凝固了,他低头看了看手里拿着的纸杯,两条金色的眉毛皱成一团——零点之前,他正用着电脑,忽然眼前一阵模糊,大脑也随之断片,紧接着不正常地倒头睡下,直到后来出事了,容铮找过来,他才从那古怪的睡意中清醒。   多米智力很高,其中一点体现在记忆力和观察力上,他从没有刻意的注意过任何物品的摆件,但总是能发现细微的差别——   醒来的时候,他发现自己的电脑被人动过,尽管他后来查了电脑的使用记录没什么发现,但他非常确定,他的笔记本键盘摆放朝右边倾斜了一些,说明有人趁他睡过去的时候,把他的笔记本往右边转过去,而他记得很清楚,坐在他右边的正是舒墨。   他的电脑倒不是不准人碰,舒墨想要看给他说一声就行,他就是觉得很奇怪,怎么会突然昏睡过去,醒来电脑还被人动过。   这种行为想起来有些不同寻常,不过,也有可能不是舒墨,突然睡着只是巧合,电脑的位置只是记岔了,所以他想问一问舒墨,可方才他发现,如果直接去问,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关键舒墨也没什么需要看的,昨天他查的东西不都是给舒墨看了吗?甚至打印了资料给他,舒墨又怎么会看自己的电脑呢?   多米自嘲地笑了笑,觉得自己真是疑神疑鬼,多半是睡眠不足,加上最近查的都是神神叨叨的案子,才会胡思乱想。舒哥明明那么好,从认识自己开始就罩着他,人也特别温柔,还特有钱,怎么能怀疑他呢?   想到这里,他顿时感到一阵如释重负,把纸杯往垃圾桶像投篮一样远距离一扔,然后步伐轻快地跳进自己房间,打算继续查容铮交代关于地下论坛的事。   他打开笔电,兑了杯咖啡,然后跳到座椅上转了一圈,一边抿着咖啡,一边拿起鼠标快速点击桌面,挨个打开硬盘找资料,忽然,他滑动鼠标的动作一停,发现其中一个文件夹里,似乎多了段视频。   他一愣以后,好奇地点开去看,发现那是段病房的监控视频——有人正躺在病床上睡觉,好像是刚刚黎明,打开的窗户忽然飞进来一只白色的小鸟,叽叽喳喳绕着病房转了一圈,直到病床上躺着的病人醒了,它又十分有灵性地停在了病人肩膀上。   多米耐着性子看了一阵,忽然觉得有些奇怪,病人和小鸟,应该是很活波,很有生气的组合,为什么他会觉得心里有些不安?   病人一动不动地坐着,风从窗外吹来,把蓝色格子的窗帘吹得高高飞起,几缕金色的阳光洒在纯白色的病服上。不知怎的,一股异样的感觉升了上来,突然多米呼吸一紧,只见那个病人坐在床沿,忽然伸出一只瘦骨嶙峋的手,猛地捏住那只鸟,然后径直往嘴里塞了进去。   多米惊呆了。   他看见那个病人抓着没头的鸟,吧唧吧唧地嚼着嘴,带血的羽毛在空中乱飞,这一瞬间,多米感觉胃部翻滚的厉害,他有些忍无可忍,打算盖上屏幕,忽然,那个人动作一顿,猛地仰起头朝摄像头看来。   多米吓了一跳,关电脑的手随之一颤,不小心地按下视频全屏,紧接着,他瞳孔倏地一缩,整个人剧烈颤*抖了起来——这人……这人怎么好像舒墨?   而且……他好像只有一只眼睛……   这时,屏幕里的“舒墨”突然诡异一笑,抬起一只手,朝他轻轻挥了挥。   就好像,能看见他一样……多米倒抽了口凉气,在因为电脑而闷热的房间内,他忽然觉得有些冷。   ……   凌晨三点四十九分,气温微降,有带着湿气的风吹来,空气中充溢着树叶腐烂的味道,月色被灰蒙蒙的雾霾遮挡,鳞次栉比的楼群隐藏在漆黑夜色里,只有路灯试图撑起一点亮光,却显得大街更加寂寥,大街上空无一人,没有路人,没有车辆,连一点声响都没有。   这是一座陷入熟睡的城市,黑暗里发生的任何事都可以悄无声息。   公路边有一栋二十七层的公寓,有好几户还亮着灯。   年轻人洗完澡,又从冰箱里拿出罐啤酒,他像平时一样走到电脑桌前坐下,把啤酒放在桌上,悠闲地边喝酒边打开游戏,在等待游戏开始过程中,他忽然突发奇想,打开了手机查看了下银行余额。   很快,他的脸上展露出心满意足的笑容,反复数着那排数字,甚至忍不住读出来——“个、十、百、千……十万。”   发财了!他欢喜地捏住手机,忍不住摇晃椅子在原地转了一圈。   不仅还清了欠债,还大赚了一笔,这简直太棒了!   这是他以前想都不敢想的天文数字,果然和那个人说的一样,只是拍几个视频,就有源源不断的钱进账。   此刻他房间里开着空调,温度调到了二十一度,这是他从前不敢的奢侈。他终于不用羡慕那些学校里的富二代,他也可以穿名牌,戴名表,说不准再拍几次,他就可以像那个人一样,开宝马买别墅,满世界的飞。   他内心抑制不住升起想和人炫耀的喜悦,但那个人嘱咐过他,绝不能让第三人知道。   当然,这样赚钱的事绝不能让其他人知道。他拿起啤酒仰头喝了一大口,想借着那啤酒清凉的爽感让自己冷静下来,然而无济于事,突然来的横财让他内心狂躁不已,他想让全世界都知道他成为了有钱人,迫切地想朝人炫耀,啤酒罐被捏得噼里啪啦作响,连平时怎么也玩不够的游戏此刻也变得格外乏味。   终于,他忍不住了,快速点击鼠标,进入了聊天页面,不能告诉别人,但他可以找那个人。他点开那人的头像,怀着忐忑又激动的心情问:“睡了吗?”   几乎是瞬间,对方就回复:“怎么?”   这家伙原来也是夜猫子,他激动地敲击着键盘:“我刚刚看账户了,好大一笔钱!”   那人笑了:“呵呵,因为这次你做的很好。”   他脸上浮现潮红,虽然心里也觉得自己干的漂亮,但还是适时的谦虚,毕竟他是法学院的高材生,百分之八十的人都被他踩在脚下,那意味着他必须要有非常高的礼仪素质,谦虚是美德,于是他谦逊地敲下:“还是你的主意好,没有你,我肯定做不好。”   “不,如果不是你,不会源源不断找到那么多适合的‘演员’,而且正因为你和他们有情感联系,才让整段视频更有可看性。”   看见这句话,他脸上的得意微敛,反而是涌出一丝快意。那些所谓的演员,全是阻挠他生活的人,比如那个骗他钱的臭女人,又比如大庭广众下让他难堪的秃老头。   对这些人做那些事,完全让他心里毫无负担,甚至因为恶整那些人还能赚钱,会让他看到钱的时候,产生类似复仇的快-感,他内心毫无半点罪恶感,十分期待下次的节目。   想到这里,他不禁眯起眼睛,愉悦地笑着,在脑海里搜寻那些符合要求的“演员”——是总记他名的宿管,要他重考的教授,还是自以为是的室友?   这时,那人发来了消息:“下一次的场景和演员我都选好了。”   他稍微有些失望,不过无所谓,还有下下次机会。   对现在的他来说,赚钱才是最重要的,至于其他,不过是附加产物,可有可无。   毕竟,现在他还需要依附那个男人,不过再等段时间,他赚更多的钱,他也可以像男人一样,自己去寻找合作伙伴,或许他会找个美女搭档,一石二鸟……   他邪邪地笑了笑,把手里的键盘敲得劈啪作响:“行,我都听你的。”   打完这句,他伸了个懒腰,这时游戏页面已经打开了,他把手机放下,开始敲击鼠标,选择右下角的任务栏。   他会每天强迫症一样清掉当天的每日任务,然后再去跑主线,练生活技能,等人多的时候就可以轻松地下副本。   做网管的时候,他就很会利用时间,才能很快进入排行榜,果然,像他这样的高智商人才,不仅学习成绩好,打游戏也一样比别人厉害。   每日任务都是简单的跑地图,非常悠闲,他边晃着小腿,边随着bgm哼着不成调的曲子,晃动鼠标,点击右下角。   就在这时,正好一个弹框广告从右下角出来,他猝不及防点了进入,顿时一下从游戏页面弹了出来,他连忙点鼠标想要关掉那个色情广告,就在这时,鼠标不小心点了什么,本来满屏幕的色情广告,一下弹出了另一个窗口。   他一愣,不可思议地睁大眼睛,只见电脑上正在直播他的脸,而左下角还不断有人在留言,那是国外的文字,十分的生僻,在留言板上刷的飞快。   这是什么情况?他疑惑不解地挥舞左手,与此同时,电脑里的他也挥舞了左手。   这是在直播我?疑惑更加深了,他不怎么明白到底怎么回事,但这种貌似只有外国人能看的直播,让他本能地感觉不安,他想关掉,却发现根本无法关闭。   因此他觉得非常生气,站起身在屋里转了一圈,发现那摄像头的范围很广,几乎可以拍摄房间的每个角落。   这到底怎么回事?是刚才按弹框广告,所以中了电脑木马吗?   忽然,他想起另一件事,今天明明没开电脑,但刚才洗完澡出来,电脑已经开了。   难道有人进来了?是什么时候?那人出去了吗?   门窗紧紧地关着,空调风正轻轻吹着,屋里十分安静,只有他呼吸的声音,他不禁胡思乱想起来——   会不会躲在没开灯的客厅?又或者是藏在窗户外的防护栏里?   这一瞬间,他脑海里出现各种各样的恐怖电影画面,那些躲在主人家黑暗角落的杀*人犯,正安静地观察着对方的一举一动,就等主人关灯休息。   他整个人哆嗦起来,想要去拿手机报警。   就在这时,身后传来一声拖长的“嘎吱”声,他浑身一颤,抬头看向电脑,只见放在角落里塞满衣服的衣柜,门突然缓缓从内向外打开。   一个人影从里面走了出来,那人穿着一身雨衣,手里还拿着冒寒光的锤子。   他骇然地睁大眼睛:“怎么是你?”   只见那人朝他微微一笑,随即高高举起手里的锤子,对准他的头,猛地砸下来。   剧痛这一瞬间猛然袭来,他想尖叫,想要呼救,却被堵住了嘴,只能绝望地忍受下一次痛打。   浓重的血腥味传来,脑门上又是狠狠地一锤,他隐约听见骨头碎裂的声音,接着意识开始恍惚,他听见那个人说了句德语,正好他最近私底下有修德语,所以很容易听懂了。   他在说:“这是我们的最后一个节目——杀死你!”   “哐哐哐——”,颅骨碎裂的声音在耳畔响起,那是他听到最后的声音。   ……   凌晨四点十分,一辆救护车迅速地向公寓驶来,然而就在靠近公寓的时候,那辆救护车突然拐进了十字路口,从岔道走上了另一条格外荒凉的主干道。   那是条通往海边的私人机场的路,里面携带了十八个需要送往实验室的最新标本。   此时,实验室里闷热的空气几乎让人窒息,中年人拿着分离后的人类血清样本在和病*毒相互反应,已经比对了五份血清,然而一无所获,气氛越发紧张了,因为越到最后,越是更危险的“杀手”。   “最后三个。”中年人从冰柜里拿出三个血清,轻轻吸了口气。   他把培养皿里病人血清滴在玻片上,然后小心翼翼地放在显微镜下。   室内一片黑暗,只有墙上贴着的灯片在发出紫色的微光,中年人深深吸了口气。   他先拿出了用于测试马尔堡病*毒的穆索克血清,样本没有反应。   紧接着,他拿出博尼费斯血清,是测试苏丹型的埃博拉病*毒,这种病*毒并没有那么致命,可以通过前期人类干预,杀死病*毒。   然而依旧没有反应,那层期待的荧光并没有点亮。   这一瞬间,所有人屏住呼吸。   最后一块了,世界上最致命的病*毒——马英嘉血清,用于测试扎伊尔型的埃博拉病*毒。   中年人几乎绷紧了所有神经,这种和世界最可怕、最致命的病*毒相见,犹如遭遇最可怕凶残的杀*人狂,必须要格外谨慎小心,才能保全性命。   他把玻片放在显微镜下,半眯着眼睛俯身看去,就在他看清玻片的时候,他忍不住哆嗦了一下。   隔离窗外的负责人连忙紧张地问:“怎么样?是埃博拉吗?”   只见中年人深深吸了口气,他抬头看向负责人,缓缓地摇了摇头:“不是。”   那负责人不禁高兴起来,打算急着去通报这个好消息,然而刚转身走了两步,他猛然间意识到了什么,忽然停住脚步,转身看向中年人,问:“除了埃博拉,其他都不是吗?”   中年人脱力地坐在椅子上,疲惫地摇摇头:“都不是……”   他强忍着颤*抖的手,和恐惧的内心,沉声说:“这是一种尚未发现的新型丝状病*毒……我们对他一无所知。”   这一刻,室内一片死寂。   所有人沉默地出神。   该怎么办?   面对死神,他们该何去何从? 第592章 致命的吸血伯爵(番外)余宏军篇    4月15日晚,整个市局忙得焦头烂额,一边要配合欲海市的直播绑架案调查,一边要维持市中心的秩序组织现场救援,但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整个城市笼罩在风云涌动的乌云之下。   雷局亲自坐镇市局忙得不可开交,余宏军被派到了省厅,省厅会议室里已经炸开了锅。有人站在会议室桌子上大发雷霆,下面一圈人大呼小叫拼命开脱,还有人扯着嗓子红着脸彼此揪着衣领大打出手。   他不紧不慢在会议室外围找了张椅子,悠闲的坐着喝自带的枸杞茶,他心里漫不经心地想这些人真不养生,实在火气太大,有什么事情不能坐下来好好谈的?   又烦躁地想现在周鹏可春风得意了,怎么哪里有可以露脸的大案,他都能瞎猫碰上死耗子撞上?.   本来他不该只是个副职,要不是几年前的那起割喉案……   突然,他脸色有些发白,忙端起手里的保温杯喝了几大口热水。   五个小时后,快到凌晨一点,余宏军手机震了起来,他一开始没感觉,到这个点,他已经困得眼皮打架,往常早早就爬到温暖的被窝里睡得人事不省,今天却被提溜过来听这个让人昏昏欲睡的会议,余宏军几乎要从椅子上栽下去,浑身的感官也都降为零点,直到有人拍了下他:“喂,你手机响了。”   “唔,谁这么晚?”他努力睁开眼看了眼屏幕,发现号码是市局秘书打来的,他有些疑惑地接起电话,但实在是太困了,还没说话,哈欠声却传出了口。   “老余?”雷局听见声明显一愣,本来忙了一晚上就心情不畅快,立刻拍着桌子大吼,“还没醒呢?”   “雷局!”余宏军这一下真醒了,忙不迭澄清自己:“我一直在省厅这边开会,在做笔记,没睡,真没睡,大家都看着呢。”   “你现在手头的东西赶紧收一收,那个会议暂时不用你了……”雷局话说一半顿了下,转过头又开始和其他人说起话来,那头听起来忙得不可开交,不时能从话筒里传来尖锐的警笛声和慌张的哭喊声。   余宏军忙把东西收进包里,边等着雷局的话,边心里发牢骚,明明是雷局派他过来开会,他也想出现场逞逞刑警的威风。   雷局又把话筒凑近嘴边,沉重的呼气声透了出来:“老余,石碑广场那边出事了。现在我们这里人手不够,小张和刘琳我都让他们先过去了,你也过去一趟——”   余宏军皱了下眉,那边不是早就出事了?现场的效率也太低了,都过去快七个小时了,怎么还没解决啊?让他去也没用啊,再怎么不管事他也是刑警啊,还不如派武警过去。   雷局不知道他的心理活动,继续说:“你知道公*安大学那边有个警体战训部队吧?前段时间我们局里有个任务,那边派了几个成绩优秀的学生参与,这些日子都安排在几个人流量较大的商圈,进行可疑人物物品排查……”   余宏军坐直了身子,他知道有这回事,但也不清楚,只知道前段时间公*安部开了一个会议,但具体任务做什么,查什么,以他的资历还没资格知道。   “刚刚我接到电话,”雷局停顿了一下,接着,他用一种疲倦的语气深深地叹了口气,艰难地开口,“死了个孩子。人荒马乱的,谁也顾不得谁,他正在执勤,被人割喉了。”   余宏军眼睛倏地睁大了。   淮赧市的中心城区,被耸入云霄的商业大厦划成了个怪异的圆。   喧嚣的市中心几经改造,将老旧的平房推倒,建立起繁华的核心商圈,光鲜的商业楼宇围绕着商圈建立,新科技层层运用,常常让人有种踏入未来的错觉。   但高楼大厦之后,是“痼疾”般存在的破旧贫穷的矮楼群——巷道狭窄逼仄,垃圾成灾全堆砌在围墙角落,半空中的管线杂乱无章,排污不畅的街道上污水肆意横流,空中始终弥漫着股化粪池似的刺鼻恶臭。偶尔在此处迷路,会有种误入贫民窟的错觉。   淡淡的血色足印印在冰冷的水泥地上,顺着繁华大道延伸到巷道逼仄的深处,再过一会儿,这些足印会被雨水彻底冲刷掉。   余宏军裹紧身上的雨衣,探出头走下警车,皱着眉头从熙熙攘攘的人群中间穿过。   已经深夜十点半,参与集会的人群已经撤离的差不多,只留下满目疮痍的店铺和街道,现在围在现场的大多数是附近的居民,在警戒线外摇头晃脑,朝里好奇张望。   余宏军拿出证件别在胸口,刚要撩开警戒线,突然几个人影冲出来拦住他的去路。   “余队,警方有关于绑匪的线索吗?”   “网上现在胜传‘孙氏集团屡次脱罪,警察无奈法外制裁’的说法,市局对此有什么看法?”   “警方是否开始对直播中提及的案件进行调查?”   “有消息称街头出现两起割喉案,其中一名死者为执勤特警,是否可认为是凶犯直播阻断后,对警方展开的报复?”   ……   记者的镜头纷纷对准了他,七嘴八舌的声音同时在耳边“嗡嗡嗡”个没完,余宏军感觉像有人拿着个小锤子在他太阳穴一直敲,烦得要命。   余宏军常常出现发布会,和记者你来我往打官腔,却很少在这种案发现场打头阵。   往日余宏军对于这种关注非常受用,但他今天一反常态,觉得这帮记者就是看热闹不嫌事大,天天就想着博眼球抢头条,直接挥了下手当应付,难得的沉默寡言地走了。   “余副队,怎么你来了?”现场勘查的分局警员明显的一愣,差点把“周队在哪”四个字说出口,随后看余宏军脸色不太好,才后知后觉想起周队出差了。   想起这两人间的竞争关系,他恨不得把三秒钟前的自己一巴掌扇飞,连忙把话题换到了现场:“尸体就在前面,法医还在检查,现场已经被破坏的差不多了。当时集会很乱,又停电,案发的时候没人发现。我们接到电话都快八点了。”   余宏军面无表情地“嗯”了一声,接过递来的手套戴上,眯着眼看向前方。   宽敞的步行街中间竖着个黑黢黢的小巷,恰好被两栋写字楼夹在了中间,现在被探测灯照亮,可以看见深处停摆着辆小推车。   现场勘查的警察支了个遮雨的帐篷,帐篷正好挡住了尸体,只露出双穿着警靴的脚。   他不由地一愣,呆立站在原地,轻轻吸了口气。   已经等在现场的刘琳发现余宏军来了,连忙迎了上去:“余队,您来啦!”   “现在什么情况?”余宏军脸色略微有些发白,好在周围黑灯瞎火,也看不清楚,余宏军冲刘琳点了下头,:“电还没弄好吗?监控能找到吗?”   “这边的电闸跳了,是老电闸,坏得一塌糊涂,线也被人群给绷断了,根本没办法,得等供电局来修。实在没辙,张哥就找了附近店家借了台发电机,这才供上电能有亮光。至于监控,我们来这后,第一时间找了街道问了监控,但这片店铺和后面老区用的一条线路,监控一直没电,到现在也没法用。”   刘琳说完,又指了下街道对面的市政大楼:“那边有一处监控是不同线路,但我们看了,整个商圈断电,就是晚上六点十七分到六点四十五分,一直没电,而案发时间发生在六点三十七分,刚好错过了时间。不过,我还是拿了那前后的视频,送到技术部,看有没有可能拍到凶手。”   “你做的很对。”余宏军点点头,朝前走了几步,突然反应过来,既然没有现场监控,那死者的遇害时间怎么会这么准确,还精准到了分钟?他刚问出口,余光瞄到边上坐着的几个孩子,皱眉喝道:“怎么让小孩到这里来?管现场的在搞什么!”   “那些小孩是现场的目击者。”刘琳跟在他身后,闻言愣了下,小声说,“已经吓傻了,话都说不清楚,只知道有个叫做谭鑫的孩子录了视频,结果手机丢了,本来我们都没抱希望了。可后来巧了,半小时前,有人接到欲海市那边的警讯,给咱们传来一个视频,现场情况被录得一清二楚,就是太黑了,没录到凶手的脸,所以我们才得到死者遇害的准确时间……张哥,视频呢?”   余宏军已经背着手走到了尸体旁,年轻特警脸上的面罩取了下来,留下了青色的淤痕,脖子上有道深可见骨的伤痕,略有些僵硬的皮肉朝两边翻开,雨水把伤口的血水冲刷干净,留下淡淡的黄*色,看起来十分狰狞,但在见惯了的尸体的法医面前还实属平常。   法医正专心翻着尸体,旁边鉴证处人员拿着相机一闪一闪地拍照。   余宏军蹲在地上,注视着那具尸体,他心里忍不住想,多年轻的一个孩子,长得多好的一个孩子啊,怎么就死了呢?这世道也太不公平了,到底谁那么可恶,居然下得去这样的手。   “死因是失血过多,要是及时送到医院,或许有救。”法医捂着嘴顿了下,可能觉得这个假设根本无法成立,苦笑着摸了下鼻子,随后他指着脖颈处的伤口痕迹,“是把很锋利很薄的刀刃,凶手用了很大的力气,食指肯定会留伤口。”   法医拿着笔在自己脖子上做了个假设动作,一般刺伤刀口,凶手的伤口在虎口,而如果刀口薄,那需要食指在刀刃前端固定,以免刀片乱晃,划不到肉里,这样食指必然会有伤口。   “目击者也称,当时没有注意到凶手手里有刀,应该是行凶过程中手背朝前,刀具被手包裹住,刚好处在视角死角。”小张拿着手机走上前,把视频调处来递给余宏军,“视频上也看不出来,只看见死者背后有人举起手,然后在他脖子上从左到右划了一下。”   根据视频上显示的信息,他们还原了现场情况,凶手在晚上七点过三分靠近死者,死者正背对着凶手指挥人群疏散,由于现场过于嘈杂,人群过多,让死者没有意识到凶手靠近,凶手在死者身后停顿了大约半分钟的时间,然后手起刀落,干脆完成。   死者身高一米八二,按照粗略观察到的视频角度和伤口从左到右往下倾斜伤口估计,凶手身高在一米六八到一米七四之间,   余宏军沉默地看了一遍视频,用手使劲揉了下眼睛,叹了口气:“好孩子,最后一刻还在执勤。”   听完他的话,周围在忙碌的警员都有一瞬间的停顿,但很快,他们又恢复了工作,要更快地找到凶手。   “是年轻,才二十一岁,我听他们说还在读书,被临时调派这里执勤。”法医蹲在地上,从怀里摸出烟,递给余宏军一根,他眯着眼吸了一口,无声地笑了笑,“不过干咱们这行,就是这样,朝不保夕,死人永远不管什么年纪,什么职业。”   余宏军沉默地叼着烟,淋了雨后风吹得他有些冷。   “基本没我什么事了,视频里录得清清楚楚,和我说的差不多,不过为了稳妥起见,回头再做个详细尸检。”法医说到这里,顿了下,靠近余宏军压低声音问,“听说这孩子在执勤特殊任务,会不会和任务有关系?”   余宏军皱了下眉,拿着烟的手轻微地抖了一下。   法医站直身体,拍了拍余宏军的肩膀:“看来八年前的事,你我都没忘。”   余宏军抿了抿嘴,他心情烦躁起来,尽管吹着风淋着雨,他仍旧觉得浑身燥热的厉害,他沿着小巷顺着凶手离开的道路朝前行走。   现场当时因为集会暴乱一团乱,年轻特警站在丁字路口维护现场秩序,他穿着制服,在汹涌的人潮中停滞不动,这反而会异常的打眼。   凶手这时候已经盯上他了,他就是冲着年轻特警来的,所以冲上去干脆利落的给了年轻特警一刀,手起刀落,然后飞快逃离现场,凶手早就知道这条巷子是最好的隐藏和逃脱的地点。   余宏军站在黑黢黢的巷道中间,心底开始发沉,难道是计划好的作案吗?   他举起电筒,直射出的笔直光线照亮了附近的场景,高两米的红砖围墙组成狭窄的巷道,附近宅院得知出事,都将院门锁住,千结百扣的巷道成为了盘根错节的迷宫,是最好的藏匿地点和逃跑路线。   但凶手怎么知道现场会发生集会,同时会引起骚动?   难道凶手和那直播有关系?   这想法一出来,余宏军自己就立刻否定了。   因为凶手不可能知道年轻特警会停留在这里,现场执勤的特警人员有两千多名,其中只有二十三名是从学院推荐来的学生,制服装束并没有特别的地方。   余宏军走到小推车旁靠着墙站着,朝灯光照射来的现场看去。   年轻特警站在街角,头上戴着面罩,身上穿着统一制服,凶手走到巷子口,看见有一名警察站在不远处,他不慌也不忙,身上揣着一把锋利开刃的刀具,看见警察的刹那就已经动了杀机,但他的杀*人动机是什么?为什么现场那么多人他偏偏选择了警察?   余宏军想到这里,心跳莫名其妙快了起来,嘴里自言自语:“没有特定计划,他就是走到路口,发现人多又停电……于是他想杀个人,杀个特定的人……”   余宏军猛然抬起头来,看着漆黑的巷口,一股毛骨悚然的寒意从心底钻了出来,他急急忙忙跑回了人群中间,朝小张招了下手:“让大家伙注意下四周,最好派几个人把路口守着,小心所有人。”   小张一脸莫名其妙的茫然:“为什么?”   余宏军使劲拽了下冰凉的手指,头重脚轻的身材站在路中间活像个陀螺。他原地转了好几圈,直到有人从背后轻轻拍了他一下,他才狠狠地一哆嗦,蹲下身子轻声说:“就是冲着警察来的,他就是要杀警察,以杀警察来泄愤。”   小张重重吸了口气:“余队,你意思……凶手的目标就是警察?就是无论是谁,只要出现在他眼前,都会成为受害者?”   余宏军先是一愣,又轻轻摇了摇头,扶着墙壁站起身来。   深夜,余宏军坐在车后座,手里拿着根烟,他就夹着烟没有动,在想事情。   车子门半敞着,外面的灯光和嘈杂的吵闹声星星点点地投进来。他拿着烟的手指克制不住的有些颤*抖,余宏军注意到,烦躁地起手摸了下头,这才发现自己额头上已经起了一层冷汗。   就这么一会,他又想起了多年前的那起案子。他一把握住了水杯。   好像一不小心一只脚踩进了泥潭,越陷越深,得使劲手里抓着些什么,才能保下平安。   作者有话说:最近自己有点忙,就把以前写的番外放出来了,谨慎购买 第593章 致命的吸血伯爵(番外二)都市传说—吸血鬼   四月十六日,凌晨,淮赧市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   中年男人坐在内屋里喝完了瓶子里最后的酒,他挺直了腰,打了个哈欠,这动作却不小心碰到脚边的空酒瓶,引起一阵“叮哩哐啷”乱响,有五六个酒瓶歪倒在地上。   而身前的电视里也已经没了声音,他因为酒精有些头昏脑胀,连眼前都是模模糊糊摇晃的影子,根本辨不清周围发生了什么,只是耳边不时响起的嘈杂叫喊声,让他误以为电视还在运转。   直到声音停了,他才迷迷糊糊觉得终于到了时候,踉跄着撑着椅背站起身来。   中年男人开了一家电器修理店,位置离寸土寸金的明珠广场很近,但因为位置太偏——在陈旧的家属区逼仄的巷道深处,因此生意并不好,只能勉勉强强过日子。   他走到门边,瞬间被外面冷空气激得一个机灵,忍不住打了个寒颤。突然发现外面此刻黑得伸手不见五指。   淅沥的小雨下个不停,眼前道路泥垢不堪,散发着难以消散的恶臭,没有光线,没有声响,没有路人,只有黑黢黢的树影在不远处被吹得吱呀乱响,垂下的树枝在黑暗里拉着长长的影子,像是女人散落的头发,随着风起起伏伏,看起来十分诡异。   中年男人手臂不禁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这个熟悉的巷道,这一瞬间,竟然看起来如此光怪陆离,像是黑暗里在藏着蠢蠢欲动的怪物。   怎么外面这么黑?   市中心地带,就算是破破烂烂的老街,也总要会有点亮光。   中年男人稍微清醒了一点,他发现有什么好像不太对劲。就在这时,他听见了“啪嗒啪嗒”的脚步声。   一双裹满烂泥的鞋凌乱地踩过路边的水坑,溅起泥浆。循着声音,中年男人抬头朝荒凉的街道望去,发现不远处磨磨蹭蹭出现了一个人影。   即使是黑暗,中年男人依旧能看清模糊的影子。那人越走越近,直到走到眼前,他才发现那是个学生,穿着校服,一副好像很冷的样子,抱着手臂边发抖边朝前走,脚下踩着水坑发出啪哒啪哒的声响。   中年男人突然想起了自己的儿子,不禁担忧,这么晚了,这个孩子怎么还在路上独自走?想到这里,他忍不住站在原地,观察起那个学生来。   或许是太黑了,他并没有发现旁边站着一个成年人,学生经过中年男人的时候,中年男人看清了他的脸,发现那学生的神情很是古怪。   他两只眼无神地看向前方,像具行尸走肉,拖着步子朝前走着着。余光再扫到脸上,发现学生脸颊苍白又干瘪,嘴-巴微微张开,不时地咀嚼一下,一团黑糊糊的东西就黏在嘴-巴四周,像是吃了什么东西没擦干净,黑色的痕迹一直延伸到了胸口。   中年男人不由自主地眯起眼,他想要看的更清楚些,就在这时,他闻到一股浓重的血-腥味从学生的身上蔓延出来。   他突然想到了什么,瞳孔猛地一缩,整个人剧烈的颤-抖起来,朝后踉跄退了一步,那黑糊糊的东西分明是血!   他顿时头皮发麻,酒精倏地冲上脑门让他耳朵开始一阵阵蜂鸣起来,再也站不住,只能弯下腰双手撑在膝盖上粗喘着气。   中年男人浑浑噩噩不停乱想,为什么今晚灯没有亮,为什么都要半夜了巷子里会突然钻出个学生,还有……为什么那个学生嘴里都是血?   就在这时候,他忽然发现周围安静了,连那学生的脚步声也没了,只有淅淅沥沥的雨声在耳边回荡,难道在刚才那学生突然跑走了?那怎么他没听到声响呢?   中年男人甩了下浑浑噩噩的头,他急迫地想要看看那古怪的学生是否离开,他查了一把额头上刚冒出的冷汗,抬头朝街头看了一眼,发现那里空空荡荡没有半个人影,这一瞬间,他忽然放下心来,不由地笑了下,正在想自己真是喝多了酒疑神疑鬼,就在这时,他听见了吧唧嘴的声音,这声音就在他身旁,像是有小孩正在他脚边吃东西,他往下一低头——   只见那满脸是血的学生正蹲在地上,仰着头,直勾勾地看着他,那张殷红的嘴不停抽动,在咀嚼着什么。   中年男人一片空白的大脑里想着,他到底在吃什么? 第594章 第七部阅读指南 (无剧情,只是问题解答)   因为寒武纪年有作者有话说的字数限制,所以写这一段占用了一章的字数,等完结后,我会把第七部番外免费放在微博上的~   在最后一部开始前,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和争端,我把怪物有争议的几处详细解释一下。   怪物是一本写连环杀手的小说。   连环杀手几乎都有心理变态的特质,所以又名(变态心理学),和专业的变态心理学是两回事,可以理解为“变态,心理,学习”。   连环杀手拥有他们独特的特征,下笔之前我查阅很多资料,都指出连环杀手的暴行大都和性有关系,而选择的对象往往为容易控制的弱势群体。   所以并不是作者的心理、三观有问题,我也从来没有仇视儿童,厌恶女性,而是这本书就是刑侦小说,是警察抓捕罪犯的小说,里面的罪犯是人性扭曲,思想方式与众不同,担心被捕会特意选择被害人的变态。   如果不是这样,试想一下,一个连环杀手,他准备作案,冲向一个高大健壮的男人,该男子露出一身腱子肉,反手一拳就把他击倒在地……整本书完……   第一次犯罪行为就被制止的,那就不会成长为连环杀人犯,而是上沙雕热搜的笨贼了。   一个连环杀手的基本评判标准就是多次作案,这群人虽然精神不正常,有严重心理障碍,但最基本的判断低风险的逻辑也是有的,会为了作案的成功性,下意识选择低风险作案群体。这句话虽然说得冷酷无情,但这就是事实,事实不会因为人的情感转移,罪犯本来就是没有道德底线、没有正确三观的恶徒。   有句话是刑侦类作者写的,大概类似:罪犯不会因为你不高兴,你不认同,而改变作案手法,作案目标。   就像前段时间我看过的某个案子——   护士好心送孕妇回家,被孕妇送给丈夫发泄兽*欲,又怕罪行暴露,最后联手将受害人灭口。   还有诱拐儿童的怪物——宫崎勤,由于自身残疾性格扭曲,把自己对世界的不满发泄到幼女身上,甚至好几次朝受害人家属警察电视台发出挑衅的纸条信息,将人们的咒骂和痛苦,当做嘉奖自己暴行的奖杯。   是的,怪物们没有羞耻心,没有同情心,没有人类应该拥有的正常情绪。   受害人都没有错,她们善良可爱,拥有人类一切美好的品质,应该受到他人爱护,可罪犯都是丧心病狂的怪物,他们披着人皮,三观扭曲,以杀人为乐,又胆小怕事,狩猎的往往都是善良的弱势群体。   选择这个题材,很黑暗,很现实,越往后写,我本人承受的心理压力也越大,也越难以下笔。我会痛苦,备受折磨,很多时候写到罪犯心理的时候,我都会忍不住想要逃避那个设想出来的场景。   而且后面还牵扯到一些比较典型官*场问题,反黑,反贪也随着案件的深入,让一些因为钱权、欲*望而扭曲了初心、变得格外贪婪的怪物暴露到人前,他们比连环杀手更可怕,更罪恶滔天,伤害更多的人。   《怪物》里的平川省就是一个类似哥谭的罪恶城市,她压根不真实存在,却又让人感觉隐隐存在,因为的确现实中也有这样的坏人,只不过没有像怪物这样,出现的这样密集,这样无法无天。   当然我本人和这些事情是完全没有接触过的,所以不存在暗示现实社会什么,我家里人也都是普普通通的老百姓,没有途径去了解,所以得去翻国内以前打老虎、扫H的纪录片和老报纸。   但查找起来非常困难,常常一言不合就404,因此写起来真的非常吃力,到后面两部,已经不再像最开始写得那么轻松舒服了,经常卡文,存稿也完全没用,因为有时候发现那样写并不好,干脆直接放弃掉,从头开始重写。   另外关于催眠,催眠在FBI里常用的唤醒目击证人的记忆,不知道为什么在读者之间被妖魔化,认为催眠=科幻,事实并非如此。我查看的许多专业性资料显示早在上个世纪八十年代,FBI就开始应用这种催眠手法帮助破获了许多疑难杂案,而且很有可能时间还要早,所以这项技术在美国已经是非常成熟了,甚至系统化,拥有一定的科学性。   由于主角本身有严重的心理疾病,久病成医,从小又是在美国长大,设定里他有非常专业的相关老师倾囊相授,所以会催眠并不稀奇。   最后还会涉及一些前沿科学,认为是无法实现的科幻;还是已经被创造出来但被一些国家当军*事*机*密隐藏的秘密武器就仁者见仁,智者见智。   最后一个争议就是时间相关性,很多人指出在90年之前并没有DNA技术,实际在描写这个地方我专门查看过,该技术在上个世纪八十年代就开始应用到谋杀案里。   至于很多人说没有引进到中国,这个当时我写的时候就考虑过这个问题,最后还恰恰保留了这一段没有删除。   因为……谁说我写的是中国了????就像我故意更改混乱所有的日期一样,我只是想说,这是一个绝对的架空世界,就像哥谭市、浣熊市等等,都是架空存在,只为服务于剧情的城市。   哦,还有个,第二部的第一个案子,自杀的时候在高楼看见树影,并不是BUG,我从小住在山城,还挺常见的。而且我现在居住的小区很多人在阳台上种盆景树,甚至有人在楼顶搞了一个花园。写那章的时候,我在十五楼的家看见了树影,就跟着写下来了,所以我觉得不算是问题。   以上是解释,如果读者们还有遇见不能理解的,不妨私信或者评论,关于剧透的就不要问我了,马上就完结了,书里寻找答案吧。   我明白,在中国,平*权方面还亟待进步。女性一直在被物化,比如女性受害人受害,评论大多会怀疑女性不检点,甚至在女性遭遇强*奸、暴力的时候,往往连立案都十分困难,所以大家对女性受害人非常敏感,我能理解。   但请注意,这本书是虚拟的,大部分案件都是假的,请不要过度移情,如果觉得不适应,真的不要再读下去了,这句话并不是负气说的,是真的善意提醒。毕竟这是一本写连环杀手的书,连环杀手,又称为变态连环杀手。   【连环杀手又称连续杀人犯,是一个或多个杀手把受害者一个又一个地杀害,多数是谋杀。在现代城市中,杀手的心理常常被认定是变态心理,也可能是精神疾病发作,或对目标人性物化,爱操纵目标人物的生命,视目标人物如蝼蚁,可能有Xing欲,或道德观极端化而自命为判官,“替天行道”,有牺牲自己以达成梦想的心态。连环杀手最大的特征,就是“固定”,杀人动机、杀人模式以及杀害对象都不轻易改变,这是因为连环杀手的杀人行为是为了要满足心目中一个固定的理想目标的缘故。——搜狗百科名词解释】   最近因为疫*情和逐渐激烈的国际*环境,大家情绪很多被放大了,有些草木皆兵,所以有些读者扭曲书中的含义,扣上一些可怕的帽子,我希望在我解释后,再也不要出现这些事了。   哦,对了,怪物虽然没有细纲,大纲也只有几句话,但总线是有的,所以写的很多案子正好和现实中发生的事情撞上了,那真的纯属巧合。   有关病毒的生*化武器这段,是我在看纯黑的逃生直播就想写了,当时也因为看了直播,才写下第二部地下实验室和神秘致幻药品,真的和现实没有半点关系。 第595章 疯狂夜间直播间(一)水滴   通过我,进入痛苦之城;   通过我,进入永世凄苦之深坑;   通过我,进入万劫不复之人群。   ——但丁《神曲》   “咚——”的一声,她猛然惊醒了。   黑暗中,她听见了,那是水声,冰凉的水滴在铁皮上,就在触手可及的地方。   顿时,一股辛辣的灼烧感汹涌地袭上干裂的喉管,她嘴唇颤*抖着翕动,发出一声破碎的气音:“水……”   空气中那微弱的铁月星带着潮湿的气味被她捕捉到了。   不记得多久没有喝水了,听见水声的刹那,她全身抑制不住地发出剧烈颤*抖,所有神经不听使唤,无法抑制的欲*望就要冲破胸膛,皮肤上的每个毛孔都在拼命地呼喊着——水,快给我水!   她渴望地睁大肿胀的眼睛,在狭窄的空间里努力扭转身体,不顾身上的剧痛,用尽全身最后一点力气,把脖子前探,朝上伸出舌*头,企图从铁皮的缝隙里舌/忝上一口那冒着铁锈味的月星臭水珠。   “咚——”又是一声。   她舌/忝到了,水珠顺着铁皮的缝隙快速浸入舌*头,一滴两滴三滴……迅速地湿润了干裂的舌苔。   笑意就要在嘴边牵起,忽然,她鼻翼一动,惊骇地睁大眼。   那水珠怎么是温热的,黏*糊糊的,有恶心的苦味,还带着浓烈的月星臭味还有马蚤臭……   她眉头一皱。   像血,还有混合着排泄物的尿……   那是什么?   她迟钝地眨了眨眼睛,一边打着寒颤,一边小心翼翼直起身体,把眼睛贴上去,透过铁皮间的缝隙向上看。   黑黢黢的隧道阴暗潮湿,弥漫着不安的氛围,几根粗壮的管道排列在洞顶,像蛇怪的巢穴,充溢着浓烈的血月星味,在她的头顶悬挂着一个巨大的黑影,正随着惯性在轻微的前后摇晃,隧道视野昏暗,只有附近的排风扇透出些微虚弱的光芒,她眯着眼睛,努力去看——   有一根长长的管道从黑影垂下,在往下滴水……   那是什么?   排风扇发出“哐哐哐”的噪音,她看见了!   她看见水管上泛光的黏*膜,猩*红色的液体,粘*稠的组织……然后,一只白森森的脚。   啊!   一声惊恐的惨叫凝固在喉咙里,她浑身抑制不住的发抖。   天啊!   我的天啊!   那是一个被开膛破肚的死人!   那根滴水的水管是他的肠子!   昏暗的隧道里,死人被挂在管道上,他像屠宰场被处理过的食用猪,被一个巨大的铁钩贯穿喉咙!   太可怕了……   他死了没多久,血水还在稀稀拉拉地流,头颅无力垂下,脸隐在黑暗中看不清模样,只有头发像草絮在半空中飘来飘去。他还很瘦,身上没有脂肪,只有一层皮紧紧地绷着骨头,瘦骨嶙峋,没有一处完好的肌肤,全是被暴力虐*待后的伤口,胸口下有一个黑色窟窿,少许血水在往外渗。   有人像屠夫一样把他切得支离破碎,腹部是血肉模糊一片烂肉,肠子从被撕扯开的皮肤里钻出来,滑腻的像条蛇,长长地垂落下来,就在离她头顶不到半米的地方,血水混合着排泄物滴滴答答落在她头顶,就是刚刚她舌/忝过的……   她心狠狠一跳,巨大的恶心涌上喉咙,她居然吃的是那东西。   然而干呕一声后,她就赶紧死死地咬住嘴唇,用力掐着手心,扼住差点破口而出的尖叫声和如影随形的惊吓,更大的恐惧感袭了上来,她不能弄出声响,否则会被那个可怕的怪物听见,引起他的注意。   好可怕,他开始杀*人了,仿佛地狱里的恶鬼,用最骇人的方式屠宰人类。   她忍不住浑身颤栗——下一个会不会是我?   未知的恐惧铺天盖地席卷而来,她无声啜泣着,紧紧抱住膝盖,蜷缩起身体,期冀能像蜗牛一样,把自己隐藏在这个狭窄的铁皮壳里,这样就能不被发现,永远安全。   饥饿,干渴,闷热,剧痛,恐惧不断袭来,她不知道过去多久了,只感觉自己越发虚弱。   她想,她可能就要死了。   明明她该躺在柔*软的床上,打开二十四度的空调,边吃西瓜,边追最新的偶像剧,她为什么要相信电视广告去下载交友app,同那个素不相识的网友见面?   接到见面邀约那天,他们已经在微信上聊了一个月了。   他们偶尔会视频,语音,毫不保留分享着生活的点滴。茫茫人海,能遇见一个三观相同,彼此合意的人实在太难。她认为彼此已经很熟悉,放下了戒心。   出门前,她专门泡了澡悉心打扮,前后也就一小时的时间,结果手机上却显示了三十多个未接来电,那一瞬间,她心里感到了一丝异样,然而转瞬即逝,并没放在心上。   她想或许对方是担心她爽约吧,这不正是对方在乎自己的表现吗?   她也是有警惕心的,独身在都市闯荡的女孩多少有些谨慎。她把约会地点定在了热闹的市中心,心想没人敢在大庭广众下犯罪。   一开始一切都很美好,没有见光死,男人斯文和善,举止大方得体,还会说不少甜言蜜语,他们像所有正常约会一样,聊天,逛街,吃饭,还看了电影。   两人相处十分愉快,她感到非常满意,甚至感觉这个男人很可能是自己下个男朋友。   实际上,她单身已经三年了,受过一段难以启齿的情伤,相亲无数次她只会感到厌烦,甚至觉得自己是单身主义,直到今天遇见这个情投意合的男人。   她想,如果今晚体验良好,她不妨和这个男人再进一步。   直到分别时,她没扛过甜言蜜语进了他的车里,那人突然性情大变,急色地扑上来,把手探进她的内*衣,他的手像尖锐的铁钩,用力抠抓她软*嫩的肌肤,疼痛随之传来。   她惊恐地躲开,因为她发现车前放置的手机正在毫无顾忌地拍着他们。此时此刻,一种可怕的直觉顺着后脊梁爬了上来,她后颈窜起一层鸡皮疙瘩,浑身本能地开始发软。   她吓坏了,想要离开。   身体靠近车门,手摸到门把手,她使劲抠住,用力往外一推。   下一刻,那人原本和善的面孔顿时狰狞,像发怒的公牛,抬手就狠狠甩了她一巴掌,接着粗暴地骂了一句:“不识抬举的臭女表*子。”   这一瞬间,她终于意识到什么,巨大恐惧伴随着不好直觉一齐向她袭来,她匆忙转身去拽车门把,可无论她怎么用劲,门把都纹丝不动。   那人轻笑着,手里拿着手机,把摄像头懒洋洋地对准她。   她不停拍打车门,发出“哐哐哐”巨大的声响,路人探究地看过来,可没人动,无论她怎么求救,都没人过来帮忙,路人的冷漠和置身事外让她更加惶*恐,她绝望地号啕大哭,直到车外有老头经过,她声嘶力竭地狂喊:“救命,救救我!”   老头吓了一跳,循声朝她投去疑惑地一瞥,很快又一脸了然,鄙夷地朝周围人摇摇头:“现在的小情侣,大街上吵吵闹闹,没有一点公德心。”   她急了,浑身慌乱地发麻,舌*头也跟着打结,她结结巴巴解释,两人并不认识,哀求哪个好心人能伸出援手。   这时,身旁传来男人的恶魔般的低笑声,她汗毛陡然倒竖,心狠狠一跳,浑身的肌肉全僵做了一团。   那人凑上前,懒洋洋靠在她僵硬的肩膀上,带着月星臭的热气喷在她脸颊旁,突然开口:“你父母的家是不是在和平花园……”   她倏地屏住呼吸,感到不寒而栗。   隧道阴暗潮湿,弥漫着一股消散不去的恶臭,混合着腐烂和血月星气,时时刻刻向她预示着某种不安的预兆。   她还不想死。   她不能被杀,不能像牲口一样被屠宰,她得想办法从这里逃出去。   极端恐惧后她突然油然而生出强烈的求生欲,迫使她骤然清醒。   那恶魔多半离开了,隧道狭窄空旷,有一点声音都会无限扩大,她仔细聆听许久,确认恶魔已经不在了,周围除了悬挂在头顶的死人,就只剩下自己。   要趁这个时候赶紧逃出去!   她坚定地咬紧下唇,抬手摩挲着身前粗糙的铁皮,开始默默想起办法。   她醒来后就发现自己被塞进了一个铁桶里,像装汽油的铁桶,所有缝隙彻底被焊死,空间狭窄,她只能蜷缩着身体以一个别扭不适的姿势半蹲着。   一开始会酸痛,到忍无可忍的崩溃,再到后来变得麻木,腹部以下逐渐丧失了知觉,但会在她试图动作的时候,爆*发出难以忍受的剧痛。   同时她已经许久未进食看,也没有喝过一口水。在这种极端恶劣环境下,人三天不喝水就会脱水而死,她觉得自己被囚禁起来应该不超过三天。   就是这个时候了!   她忍着强烈的剧痛,猛地站起来,用力朝上一顶!   “咚——”   巨大的声响在隧道里回荡,她的头撞在坚*石/更的铁皮上,疼得她头晕眼花。   然而还来不及她呼痛,整个身体伴着铁桶狠狠地倒在地上,桶顶的小盖紧接着松开,一道微弱的光线骤然撞了进来。   她抬头的那一刻,脑子“嗡”的一下,浑身血液向大脑冲去,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   “啊!!!!”   她看见了一双眼睛。   作者有话说:敏感词太多,感谢汉字博大精深,我把字拆分开了,大家注意下。   更新时间每天下午六点,为了保证质量,周六会休息一天对剧情逻辑伏笔进行修整(最后一部真的好难,说不定会中途断更整理,大家知道我的,存稿十几万字不满意了,说废就废,希望宝贝们理解),如果卡文会在微博请假。 第596章 疯狂夜间直播间(二)游戏   那双眼睛又圆又大,在黑暗中死死地瞪着她。   她浑身发软,泪水溢出来,惨叫声封锁在喉咙中,她紧紧捂住嘴,全身止不住的颤栗。   巨大的苍蝇拍动着翅膀,在她面前“嗡嗡嗡”飞过,她忍不住吸了口气,闻见浓稠粘腻的恶臭。   大片大片乌黑的血迹喷溅在四周,瞪着眼睛的女人歪着脖子跪在地上,青紫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被血痂糊住的头发石/更邦邦地下垂,覆盖住鼻梁和双颊,露出白森森的齿骨和干瘪发黑的肌肉……   看到这里,她毛骨悚然地捂住嘴,背后的汗毛也都跟着全竖立了起来。   这个女人的脸皮竟然被人剥走了!   她身体竭力朝旁仰去,铁桶跟着滚动起来,一具,两具,三具……她惊恐万分地看着眼前的景象。   黑暗中,堆积着数不清的死人,一具又一具重叠垒在一起,赤*衣果着露出白*花*花的肉*体,暗黑色粘*稠的血迹,碎肉断肢,死相狰狞可怖,伤口纵横交错,有大部分开始腐烂,发出难以忍受的拳拳恶臭。   这里简直……   简直是人类的屠宰场!   冷汗从额头上沁了出来,她大脑一片空白,哆嗦着闭紧眼睛,像胎儿一样把身体蜷缩成一团。   她绝望地想——逃不掉了。   极端恐惧下她好不容易积累起的浑身力气和勇气骤然抽去,仿佛被注入了高强度的麻药,使她手脚灌浆似的无法动弹。   这一瞬间,她脑海中忽然闪过童年一个片段,读小学的时候,学校组织他们看反战片,那时候还幼小的他们看不懂硝烟战火的残酷,不明白为什么人会像牲口一样被驱赶、被囚禁、被屠杀,不懂大人为什么不给他们看兔八哥,但依然会因为影片里毫无人性的残忍感到毛骨悚然,甚至回家后做了好几晚噩梦。   此刻,比那个电影更加可怕,黑暗,阴森……死亡如影随形,她喘不过气的呼吸骤然一滞,抑制不住浑身的恐惧颤*抖起来。   她到底是遇见了什么样可怕的怪物?   她伸出伤痕累累的手指,死死扒住铁桶前的小孔,企图将那东西扯开条口子。   可她太虚弱了,力气也不够,过了不知道多久,她折腾得满头大汗,手指被尖利的铁皮边缘割破,被打磨过的指甲在用力之下掀开条口子,她吃痛地连连吸气,却顾不上疼痛,总觉得下一秒恶魔就会突然出现。   她万分确定,如果她再不离开,她肯定会变成下一具垒在尸堆里的尸*体,而且还会遭到难以忍受的虐*待。   突然,她听见了声音。   虽然很虚弱,但依旧被她捕捉到了,那是一声很轻微的喘息声,就在她头顶上方,几乎贴着她的头皮。   她的手紧跟着颤*抖起来,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   四周骤然沉静了下来,在空旷的隧道里,弥漫着死一样的沉寂。   她双手撑在地上,努力向上弓起身体,把耳朵贴在桶壁上,皱着眉去听。   一秒,两秒,三秒——过了不知道好久……除了加速的心跳她什么也听不见。   在极端恐惧下,紧绷的神经会让人产生幻觉,她深吸一口气,一边揉搓着手臂上倒竖的寒毛,一边苦笑着摇头——没闲工夫让她疑神疑鬼了,她必须争分夺秒,抢在那个杀*人犯来之前,赶紧想办法把这个铁桶弄开。   她咬着牙,在铁桶里转了个身,用脚底蹬着桶底,手撑在桶顶新焊的接口,鼓足全身的力气竭力朝前一顶。   “轰——”的一声,那铁盖竟然掀开一条半开的大口子,新鲜的空气骤然钻了进来,她兴奋地浑身颤*抖,心头狂跳起来——马上可以出去了!   能逃生的期望振奋了她,这一刻,她肾上腺素飙升,浑身充满了使不完的力量,她再次重复先前的姿势,把手撑在接口,就要用力——   突然,她瞳孔一缩,浑身陡然僵住。   昏暗的隧道里,一道令人牙酸的金属摩*擦声突兀地响起。   有人在用指甲轻轻剐蹭着铁皮,缓慢地从铁桶尾部向前。   她剧烈地哆嗦了一下。   就听那牙酸的声音募地一停,紧接着在她耳边轻轻一敲——怪物倏地出现在她眼前,轻笑着说:“被你发现了!”   “啊——”   她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叫。   怪物歪着头,居高临下地看着她,脸上浮现温柔的笑,骨节分明的手指像在弹钢琴,敲着铁皮,缓缓朝下,落在她柔*软白皙的皮肤上。   她像被烫伤般,狠狠地一哆嗦,拼命地朝后退,想把自己的身体重新蜷缩回那小桶里,很快,她绝望地发现自己无处可逃,就连反抗的能力也没有。   怪物蹲在地上,轻轻地笑着,十分温柔,那双细长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她,像在深情地凝视着自己心爱的爱人。   他有双温水般的眼睛,肤色很白,穿着颜色柔和的素色衣服,身上还带着淡淡的草木香气,像个单纯干净的大学生,浑身没有半点突兀的棱角,透着让人不由自主想要亲近的气质。   然而再看见他,她只觉得那张脸狰狞可怖,冷汗几乎瞬间就渗了出来。   “你好像很怕我。”怪物浑不在意地开了口,他勾唇浅笑,用手指轻轻梳理着她乱糟糟的头发。   她拼命缩成一团,紧张地瞪大布满血丝的眼睛,晃动着脑袋,想要躲避他冰凉的手指。   怪物收回手,用更外轻柔的声音问:“想不想活着?”   她抿着嘴唇,警惕地盯着他的一举一动,缓慢地点了点头。   怪物轻轻地笑了起来,那双温水般的眼眸透着玩味和兴奋。   她忍不住哽咽地啜泣着:“求求你,求求你放我离开……我什么都不会说,求求你……”   “你会玩游戏吗?”怪物突然答非所问地说。   她攥紧发白的手指,慌乱地点头。   “那我们玩个游戏,你赢了,我就放你走。”怪物歪着头看她,“怎么样,玩吗?”   她绝望的眼中顿时蹦现出一道光芒:“什么游戏?”   怪物抿着嘴,笑意更深了。   他从裤兜里摸出手机和支架,把手机固定好,屏幕横放正对着她。   “很简单的一个游戏。”怪物在手机屏幕上点了几下,弹出了一个通讯录,“这是一个受监控的手机,我会把它给你,这算是游戏道具,但你不能呼救、报警,否则视为违反规则——”   说完,他脸色骤然一冷,指着旁边被剥脸皮的女人沉声说:“她就是个不守规矩的人。”   她浑身一哆嗦,随即拼命地点头:“我不会报警,你放我走,我绝对不会告诉其他人……”   怪物温柔地抚*摸她的脸,用无比深情的目光凝视着她,微笑着说:“我希望你能赢,毕竟我对你很有好感,更重要的是——”   说着,他叹了口气:“我很讨厌剥人*皮。”   她一激灵,汗毛倒竖,身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眼前的人显然精神不正常到了极点。   怪物笑着把手机递给她:“游戏很简单,这通讯录里有十六个人,备注里有他们简单的个人信息,你还可以查看他们的定位。其中有一个是杀手,你得通过通话找出来。两个小时后,你告诉谁是杀手,我就放你走。”   她颤*抖地伸出手拿过手机,脑海中冒出的第一个想法,让这些人帮忙报警不就行了吗?   “别想耍花招,”怪物看穿了她的想法,淡淡地摇头,“这是被监控的手机,你将会拥有很多观众,这些观众很喜欢破解暗示、密语,相信我,你不会想接受惩罚的。”   她愣了愣,骤然想起那个被开膛破肚的男人,她狠狠地打了个哆嗦,一边颤*抖着从铁桶里钻出去,一边惶*恐地盯着怪物的举动。   从铁桶里出来,她先是感到浑身肌肉剧烈的疼痛,紧接着是惊骇万分,她终于看清楚所处的环境了。   这是一个巨大的狭长空间,看起来像隧道,有四个巨大的排风扇陈列在一旁,正“哐哐哐”匀速旋转着,光线从那间隙里透过来,那外面是另一个空间,她现在站在一个混凝土制作的沟槽里。   原本她不该在这里,因为滚动铁桶,她不小心掉了进来,这里是怪物用来专门处理尸*体的水池,十几具支离破碎的尸*体整齐地垒在中间,下面铺了一层半凝固的血脂。   而沟槽上方悬挂着两个巨大的透明玻璃容器,不知道做什么,里面盛满了不明液体,晃动的水光映在墙壁上,像处在永不见天日的地下暗河中。   那是什么东西?   她先是疑惑地仰着头,随后她打了个寒颤,怪物一言不发用冰冷的铁链锁住了她的脚踝,另一边连接着坑底的铁钩。   那根铁链只有半米长,箍得她发疼,她根本无法离开,只能待在这个满是尸*体的沟槽里。   突然间,她意识到了什么,脸色骤然变得惨白。   “那是浓硝酸和浓盐酸,”怪物柔和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旁边有个计时器,等时间一到,两个容器会自动开始倾斜,把里面的液体灌进这个沟槽里,然后融合,发生化学反应……然后把这里面的东西弄得化的骨头渣都不剩……啧,我还从没把活人弄到这里,应该很疼——你可要抓紧时间。”   她哽咽起来,抓住脚踝的铁链使劲拽动,可只是徒劳,那铁链太结实,单凭双手根本无法摆脱。   她筛糠般颤*抖着,哀求地望向怪物,露出满脸的泪水:“求求你,不要给我上锁,我不会逃的,我一定会好好玩游戏,绝对不违规。”   怪物怜惜地看着她的脸,伸手轻柔地刮掉上面的泪水,劝说道:“乖一点,要开始了,一定要加油哦!”   他说完把手机塞回她手里,她颤*抖地拿起手机,呜咽地按动按钮,可眼前模糊一片,什么也看不清。   “注意你的语气。”怪物好心地提醒,从背包里拿出卫生纸擦拭对方的眼睛,“不要吓到他们,他们都是十四五岁的孩子,敏*感纤细,各有各的心思,你和每个人只有八分钟的时间,可别被当成疯子。   “唉,我也有个十四岁的妹妹,她暴躁易怒,总是一言不合就挂电话,把人拉黑名单,我有时候很想把她的小脑袋扭下来,剁掉她的四肢,这样说不定她能听话点。”   他边说边笑,然后撑着膝盖缓缓站起身,又拿出一瓶矿泉水和一个面包放在地魚(希椟伽上,随即想了想,又拿出一个档案袋。   “这里有他们的档案,不过字数太多,也不知道你能不能看完。”他意味深长地朝她点了点手腕的表盘:“时间恐怕不够。”   她使劲抽噎一声,立刻诚惶诚恐地打开档案袋,一边断断续续地抽噎,一边使劲用手擦拭着通红的眼睛,努力辨认着上面密密麻麻的字体。   怪物笑了笑,起身走到池边,那里有个高清晰摄像头,镜头上沾了着红色的血迹,他不由眉头一皱,弯下腰,轻轻朝镜头呼了口气,再用袖子仔仔细细擦了擦。   这时,身后传来她的声音,她用发颤的声音问:“如果我没找出杀手……他们会怎样?”   怪物愣了愣,诧异地转过头,似乎第一次听见有人关心这样的问题,他略带吃惊地张了张嘴,开始重新打量眼前的女人。   片刻后,他意味深长的微笑起来:“他当然会完成他的使命,清除这个世界的垃圾,消灭不可饶恕的罪人。”   她瞠目结舌地睁大眼睛:“可要是我找到他,他是不是就会死?”   这次,怪物没有回答,他转过身,脚踩在粗糙的地板上,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   黑暗中,他拖着步子缓缓朝前移动,那张原本温和的脸在阴影下逐渐变得扭曲狰狞起来。   他浑身的毛发耸立,血液膨胀,青筋鼓起,像只嗜血的野兽,露出白森森的牙齿,在密集的草丛里,耐心地等待着猎物。   一种难以描述的快感正在他体内酝酿,血液和心跳都不由加快,让他怎么也抑制不住脸上的笑容,不由地加大步伐。   很快,他走到隧道尽头,拉开了厚重的铁门,里面立刻传来窸窸窣窣的说话声,像是有成千上百的人在压低声音小声说话。   可这里没有人,简陋的房间一眼能望到尽头,没有床,没有柜子,只是有几十张巨大的液晶屏并列排在一起。   那是整面墙的电脑屏幕,每张屏幕上有三十几个在晃动的人影,那全是来自世界各地、不同种族、不同地区的网友,正透过那冰冷的电子屏幕,冷冷地居高临下,仿佛审判人类的神魔,不可一世地高高在上。   他们等不及了,急不可耐地敲击着键盘,对着屏幕怒吼。   旁边的电子钟也正模拟时钟发出催促的“嘀嗒嘀嗒”声。   在越来越多的催促声中,怪物终于有所动作,他勾起嘴角,展开个灿烂的微笑,像所有开幕式的主持人一般,朝他们优雅地展开双手——   “审判,开始了。” 第597章 疯狂午夜直播间(三)面摊   清晨五点半,早餐摊早早支愣起来,阵阵白色的水汽缓缓从大锅旁升起。污水横流的街道上已经迎来了最早一批的食客,正狼吞虎咽地吃着面条。   天气依旧闷热潮湿,洒水车经过一次,但依旧没什么用处,反而让附近在建的工地变得泥泞不堪,轻一脚重一脚全是黄泥。   女老板早就习惯了,小本生意没那么多讲究,煮面的水都是公共卫生间里接的,没戴口罩也没扎头发,披头散发地搅拌着汤头,没注意头上几片头皮屑正随着她的动作一抖一抖落进汤里,见牙不见眼地冲着来客笑。   食客也没什么穷讲究,都是工地里的建筑工人,比起干净卫生,更注重份量和价格,六元钱一大碗猪油青菜面是小摊里最叫卖的一份早点。   上早班的工友互相打着招呼,对街上三五不时驶过的警车发起一阵高谈阔论的议论,只恨昨晚没能亲临现场,瞅见那百年难得一遇的热闹事,不过聊着聊着话题一转,扭到昨晚要他们半夜上工的包工头身上,个个咬牙切齿痛骂着周扒皮。   这时,一辆出租车突然停在了路边,一个戴眼镜中年人从车里摇摇晃晃走出来,穿着条纹衬衫,打着棕色领带,手里拿着黑色真皮挎包,整个人打扮得一丝不苟,和污水横流的街道十分格格不入。   谁知他刚一下车,那出租车便踩下油门,急不可耐地冲出马路,就连附近招手的乘客也顾不上,像在躲什么晦气东西似的,轮子下带烟急冲冲地逃远了。   周围人见怪不怪,以为又遇见一个急着换班的出租车,继续汗流浃背吃着早点。   小面朴素的香气阵阵扑鼻,那中年人停在早餐摊前,像从水里刚捞出来,前胸后背都被汗水浸湿,脸上浮着异样的潮红,直愣愣地盯着冒着白泡的汤锅。   女老板赶忙颠着大勺招呼:“大哥饿了没,我这儿啥都有,包子面条油条豆浆,全都刚出炉,正新鲜着呢,要不要来一份?”   中年人没吭声,女老板看他一眼,见他没点菜的心思也就没搭理他,转身去摊子里收钱。   女老板一走,中年人便抬起手,用袖子抹了把汗津津的额头,同时喉咙里发出一股奇怪的咕哝声,淡黄*色的涎水从口角溢出,像水一样往胸口掉。   没人注意到中年人的异常,大家都在专心填饱肚子,而中年人正专注地盯着冒着热气的大锅,仿佛那里散发着某种吸引人的味道,引诱着他过去。   他双眼呆滞面色惨白,汗水不停从额头冒出来,腿脚不怎么听使唤,整个人像装得不成功的积木,摇摇欲坠到了大锅跟前。   紧接着,他做了个令人意想不到的动作,突然朝前俯下*身,以一种古怪的姿势去看煮面的锅。   正走进小摊的客人奇怪地看了中年人一眼,就见他往前佝偻着腰,脸离滚烫的汤水离得很近,仿佛不知热度,直愣愣地往汤里凑,不由地泛起嘀咕跟正收钱的女老板小声提醒了一句:“这人神经不太正常,小心点。”   女老板回头一看,直接吓出一头冷汗,只见那中年人脸就要贴着冒泡的滚汤,整个人就要栽进锅里。   这可至少一百度的高温啊!   她浑身一激灵,猛地大叫一声,抬手就把中年人往后用力一推,大喊道:“神经病啊,在这里找死呢!不吃就离远点,别在这里发疯!”   女老板五大三粗,平时揉面切肉手劲很大,反而中年人有些弱不禁风,被她用两根手指往肩膀一推,整个人就往后仰过去,就听令人肉疼的“咚”的一声,竟然硬生生后脑着地,直接摔在了地上。   女老板目瞪口呆,碰瓷都没这样狠的,连忙取下围裙,边凑到中年人跟前,边喊:“大哥,我这小本买卖,可禁不起你这样搞!”   刚才提醒老板的客人就蹲在台阶上抽烟打电话,离中年人最近,听见声响,连忙挂了电话凑了过来,正准备把中年人扶起来,可手刚碰着中年人的肩膀,整个人一僵,脸色骤变,愣住了。   另一边,女老板心里已经骂到中年人祖宗十八代,觉得自己真是流年不利,遭这无妄之灾。   周围看热闹的人越来越多,大多是摊子上的熟客和附近工地民工,还有一两个在公交站转车的乘客,都第一时间把手机拿出来,对准中年人和女老板拍,还不嫌事大的拍巴掌起哄:“老板你完了,这事没两万块钱,解决不了。”   “去你*妈的,碰瓷是吧,你们是不是一伙的,老娘报警抓你!给我蹲牢子去!”   女老板骂骂咧咧朝起哄的人吼了一声,回头喘了口气,就见有人蹲在中年人面前不动弹,她一皱眉,忽而想起这年轻人就是刚才提醒自己的人,便伸手去拍对方肩膀。   谁知这一拍,把那人吓了一跳,像刚从怔愣中回过神来,浑身一抖,惊慌失措地惨叫一声,随即手脚并用朝边上爬,露出了中年人的模样,周围人一看清就齐齐吸了口气。   只见那中年人满脸都是拇指大的半透明血泡,嘴唇翕动半张,喉咙里发出含混不清的咕哝声,血正缓缓从后脑四散,发出一股令人难以忍受的恶臭。   然而他似乎察觉不到疼痛,神情呆滞木讷,两眼像蒙了层擦不干净的白色泪膜,眼珠子僵在眼窝里,正随着声音的方向缓缓移动。   从方才的愤怒转到惊骇,女老板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见中年人这副血肉模糊的惨样,只觉得两颊泛酸,胃里反胃起来。   她硬生生忍住,脑子里全是倾家荡产的赔偿费,又顿觉委屈,想不明白自己力气再大,怎么能用两根指头把一个高自己一个头的成年男子撂倒,受这种重伤。   这可怎么办啊!   她心里急得不行,眼睛又红又胀,憋着一口气,忍着难闻的恶臭,捂住口鼻子,伸出食指往那中年人身上没好气一戳:“还活着没,能不能动?我叫救护车……”   就听身后那吓得连滚带爬的年轻人正对着人群惊慌失措地喊:“他的皮掉下来了,真的,我刚摸他肩膀,就这么轻轻一碰,头发连着皮一起全掉下来了!”   女老板手猛地一顿,就见刚自己戳过的位置,那白色的衬衫布料下出现明显往下陷进去的一个洞,鲜红色的血紧跟着一下涌了出来。   女老板连忙缩回手,惊慌失措地大喊:“快打110,不,120!叫救护车!”   周围人闻言瞬间全涌了上来,互相扒着前人的肩膀,伸长脑袋想看中年人到底怎么回事。   这时,中年人的喉咙里发出一声很大的古怪咕哝声,胸腔突然拱起,膨胀成球状,紧接着像有条粗长的长虫在里面乱窜,从胸腔直接窜向喉咙,把整个喉咙胀得青筋暴开,中年人努力抿起嘴唇,两腮却鼓得很大,像努力忍着,让什么东西不出来。   女老板惊恐地站起身,内心突然冒起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恐怖预感,下意识想往后退,却被涌上来的人群堵住去路。   那些人举高手中的手机,脸上满是猎奇的欣喜,不满有人把他们往外推,顿时人群中伸出四五只手把女老板往前一推。   女老板脚底不稳,整个人眼睛一花,狠狠地扑在了中年人鼓起的胸膛。   正不停吞咽的中年人忽然睁大眼睛,女老板直起身,往他看去。   四目相交。   那中年人嘴一张,如水柱般的暗红色血液一下冲了出来,直直喷射在女老板的脸上。   女老板先是一愣,只觉得脸上滚烫,紧接着尝到一股咸臭的腥*气,她伸出手,睁大了眼睛。   全是血!   “啊啊啊啊啊——!”   人群中传出撕心裂肺的惨叫声,正在围观的人群轰然四散逃开,顶着满头满脸的血迹惊慌失措地大喊。   不远处,警笛声骤然响起,一辆救护车疾驰而来。   在逃散的人群后,女老板摇摇晃晃站起身,边流着眼泪边朝虚空伸长手,她只觉得肠胃翻滚,被血碰到的地方火*辣辣的疼,耳朵里全是汇聚不到一起的嘈杂声。   急救的医生匆匆而来,她只能看见白色的模糊一片。   她忽然觉得好热,眼睛热,嘴热,耳朵热,一层层汗水疯狂朝外涌。   她不得不张开嘴,任由口水从嘴角滴下。   同时她还觉得浑身冰凉,她的脸、身体、手脚都变得冰凉,像赤身待在冰天雪地的户外,浑身上下起了一层密密麻麻的鸡皮疙瘩,汗毛也根根竖立。   这时,她突然感到一阵热气,随着微微波动的空气缓缓朝她吹来,不由地她开始移动脚步,跌跌撞撞朝前奔去,只觉得热源越来越近,就在她要离得更近的时候,突然一只有力的手抓住了她的衣摆。   她就像根站不稳的牙签,被轻轻一推,整个人跟着朝用力的相反方向倒去。   一阵惊呼声中,众人目瞪口呆,就见女老板仿佛那中年人般目光呆滞地靠近大锅,好在医护人员紧跟其后,就在她要朝大锅扑去的时候,一把抓住她弄上了担架。   救护车扬长而去,方才惊险万分的街道又恢复了平静,附近工地的工人接着长水管冲洗地上的血迹。   很快,街道变得十分干净,只是更加的泥泞不堪,一辆装满玻璃的大卡车急驰而过,溅起黏*糊糊的泥点,惹得路人怒骂。   仿佛一切都未曾发生。   女老板的侄子擦了擦头上的冷汗,内心感到一阵后怕,他坐在摊位上发呆,从天蒙蒙亮,到日上肩头,附近工地响起了开工的哨声,一阵阵黄*色的颗粒腾空飘散在空气中。   这时,一辆黑色大众停在了路边,上面下来了两个中年男人和一个年轻女人,他们都提着白色安全帽和文件袋。   他们边走边谈话,可能是饿了,决定先吃点早饭,于是走进了面摊,其中一个中年人熟练地朝里喊话:“老板,要三碗牛肉面,一小两碗大加辣,都要双份臊子,再来三碗豆浆。”   老板侄子一回神,看有客人,本来想说不做生意,可见三人已经坐下,其中一个还是对面工地的管理,顿时有些犹豫不决,转身又重开了面锅。   大锅里的汤本来一直低温熬着,因为下了不少面条,面上浮起一层厚厚的泡沫和淀粉,他抓了一把面条正准备下锅,突然,他停住了动作。   就见那厚厚的泡沫上黏着一层淡黄*色的粘*稠*液*体,他眉头一皱,忽然想起方才中年人和女老板嘴角流下的淡黄*色涎水。   他硬生生忍下反胃,把大勺往锅里一搅,直到那涎水在消失不见,才呼出一口气。   他擦了把头上的汗,气喘吁吁地往里扔下面条。   今天可真是倒霉的一天。   作者有话说:小标题改成《疯狂午夜直播间》 第598章 疯狂午夜直播间(四)忆起   6月16日凌晨,对许多人来说是漫长无眠的一*夜。   这座有近千万人口的国际大都市里,许多人都惊魂未定,天还没亮,挂着平A车牌的车队就已经在高速路口排起了长龙,急不可待地想要出城。   出城的道路堵得水泄不通,入城的道路却畅通无阻,震耳欲聋的车鸣声连绵不绝,把本来沉闷的气氛烘托得更加焦躁不安。仿佛在冥冥之中预示着什么,原本晴空万里的天空落下厚厚的雾霾,把城市边缘与外界隔离开来,成了喧嚣中格格不入的孤岛。   网络里的喧嚣倒是归于平静,忙碌到半夜的吃瓜群众终于熬不住偃旗息鼓,纷纷睡去,第一波接棒的还没苏醒,看起来如往日般安定祥和。   本地论坛静得出奇,从昨晚爆出紧急通告后,直到清晨六点,没有再更新一个帖*子。   所有社交平台也再没了最新消息,像在一*夜之间,整个城市网络陷入了停摆,有某种可怕的东西在这寂静里隐藏,悄无声息,只待更大的爆*发。   雷行舟和胡明海熬了通宵,省厅各级领导两眼通红陪着他们加班,一开始对他们带来的消息十分震惊,随后又对他们俩瞒着所有人私下行动深表不满。   好在整件事干的漂亮,没有拖谁的后腿,没人吃瓜落,没牺牲一名干警,在事态恶化前夕就迅速掌握证据,将赵睿龙一干主要人员全部抓捕归案,还算是有条不紊。   两月前,雷行舟拿到唐成江的遗书后心急如焚,可在偌大的平川省里他竟然踌躇起来,发现谁也不能相信,思来想去联系上了早退休十来年的老师,通过他向上面递交了举*报材料。   抓捕行动成功后,一直潜伏在市里的纪委立即展开行动,凭借彭昌廉交代的名单,以及赵德平的口供,把潜伏在市政、公*检*法各部门的蛀虫一网打尽。   经侦的同*志事发第一时间就查封了恒通海运,同时对赵睿龙名下财产不动产资金情况往外等进行详细调查。   市局牵头的缉*毒警刑警武警部队则是连夜出动,将许中山为首的贩*毒团伙一网打尽,东泊村紧闭了十多年的大门再次打开,那阴暗潮湿的水鬼洞里隐藏的秘密终于是大白天下。   海滩进出的要道全放置了禁止通行的路牌,往日人头攒动的沙滩已经封锁,滞留的游客和商家全被安排住进了附近的酒店。   从各分局抽调的年轻警力配合完抓捕行动,又原地待命忙碌了一整夜,用潜水工具从水鬼洞里抬出一具又一具尸*体。   这个过程漫长又艰难,橙红色的朝阳缓缓从海岸线露头,海鸥发出阵阵叫声。第一缕曙光给海滩撒上一层金粉,同时照亮了排列在沙滩上近百具尸*体。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从洞中被抬出的尸*体仍然络绎不绝。   法医蹲在刚抬出的尸*体旁,掀开裹着的尸布,重重叹了口气:“又一个孩子,不到十岁,死因溺水窒息。”   登记完,他又抬手招呼了下旁边的同事:“这具尸*体脸部还算完整,小吴,你过来,把照片拍一下,回头发公*安部系统上,看有没有符合的失踪……唉,等等,他衣服上好像缝了字……弓,长,虎——张虎!”   离海滩不到三公里风景迤逦的私人医院里,十几个死里逃生的流浪汉全被安排到这里接受治疗,这里同样有一个不到十岁的小孩。   他睡得正香,但貌似劫后余生心里依旧不安稳,那只正在输液的小手紧紧拽着小包,可就在清晨第一道曙光照进病房的时候,他像是做了什么美梦,手里的包一松,突然咧开嘴笑了下,在松软的枕头里轻轻地说:“小虎,我终于找到你了!”   在所有媒体包围省电视台想要拿第一手热点新闻的时候,市公*安局灯火通明,来往的人员车辆络绎不绝,火*热得像早十点的公园相亲角。   抓捕人的和被抓捕的都喘不上气地你来我往,不少才从床上被警察扒起来的人还一脑子浆糊,搞不清到底怎么回事,不知道警方掌握了多少证据,是对方在虚张声势想诈取口供,还是穷途末路应该自首争取坦白从宽。   或许是因为人多嘴杂的原因,周鹏睡的并不安稳,他做了一个漫长的梦,梦里他回到了十四岁的时候。   那天放学,他顶着依旧火*辣的太阳在操场打篮球,眼角余光瞥见廖城嘉走过,穿着他那件一尘不染的白衬衫,像个品学兼优的正经人。   周鹏原本应该像平时一样当作没看见,继续打他的篮球,等狐朋狗友到齐之后再取笑对方一如往常的娘娘腔打扮。   可鬼使神差地,他没有把篮球投出去,而是拿着篮球走到网旁,看着走近的廖城嘉。   廖城嘉好像看见了他,在经过的时候,突然停下脚步,转过头和周鹏对视。   这时候他们青春不羁,带着初生毛犊的傲气和不驯,站在一起像两个不同却绚烂的火花,就像此生后的几十年,他们彼此明争暗斗,却又惺惺相惜。   周鹏把篮球递给他,廖城嘉没有犹豫,他把衬衫的袖子挽起,接过篮球,然后三步带跑迅速上篮——   “咚——”   一声巨响,灌篮入框。   周鹏跑了过去,拿起掉落在地的篮球,同样三步带跑迅速上篮,可这次,他跳得过矮,直接从篮筐下跳了过去。   他本以为会听到廖城嘉的嘲笑声,可一转头,发现廖城嘉并没有看他。   廖城嘉盯着操场外的一处,突然说:“我得走了,他在等我。”   周鹏并没有问是谁,好像心中已经隐隐知道答案,但他还是忍不住开口挽留:“再打一会,还早着呢!”   廖城嘉没有回头,他抬步朝外走,边走边喃喃自语小声地说:“他等不及了,他要来找我了。”   周鹏站在原地,看着他慢慢远去的背影,说不上来,总有种不安的感觉。   就在廖城嘉要踏出篮球场的瞬间,周鹏本来平静的心跳忽然疾速地撞击了胸腔,一种难以形容的心悸伴随着越来越远的背影越发漫延开来。此时此刻,一个惶恐的念头钻进脑海里——千万别让他回家!   周鹏边想着,边朝前走动,然后情不自禁奔跑,一定要拦住他,不能让他回去,因为那里有……   就在这时候,篮球场外的所有场地全起了一层厚厚的白雾。   在那里面,他听见了震耳欲聋的警笛声,还有红蓝交错的警示灯在白雾里若隐若现,廖城嘉半个身子已经陷入了白雾之中,刹那间,周鹏的心悬在嗓子眼,张口便喊:“不要回去,廖城嘉,过来!”   廖城嘉顿住,扭过头,疑惑地看向他。   周鹏心中一喜,大喊:“你家里有……有……”   说到这里,他突然卡了壳,一时间自己也糊涂了——为什么自己要拦住廖城嘉?他家里有什么,为什么不能让他回去?   他记得,他和廖城嘉的关系应该很差,怎么会有闲工夫去担心他?   可此时此刻,这种怎么也平静不下来的心悸又是怎么回事?   周鹏捂住狂跳的胸口,内心感到无比怪异。   廖城嘉收回探询的目光,他继续朝前走着,留下了个灰白的侧脸,在奶白色的浓雾里张开口,朝他做了个口型。   周鹏努力辨认,只看出四个字——“他要来了。”   这一瞬间,周鹏脑子“嗡”的一下,只觉得天旋地转,那浓雾里的“廖城嘉”整个人突然模糊起来,等定睛一看,哪里有放荡不羁的淮城廖少,只有早就死了的郑平!   他不再是遗像里的黑白照片,变得栩栩如生,一下回到了八年前,他站在办公室门口,对周鹏只露出个侧脸。   而这一次周鹏终于看清了,在那夕阳的反射下,郑平的手里有什么东西在闪闪发光,他最后的口型并不是和自己说话,而是在和某个人通电话。   郑平对那个人说了相似的四个字。   而在这四个字前,他还叫了一个明明早就听过却被周鹏下意识遗忘的称呼。   他拿着电话,阴沉着脸说:“赵厅,他也来了。”   周鹏浑身一激灵,猛地坐起身。   骤然从梦境中抽离,他的大脑仿佛分不清什么是现实,还沉浸在倍感惊悚的回忆中致使肾上腺素陡然飙升。   他按住额头不断跳动的青筋,只觉得头疼欲裂,呼吸不顺畅,不得不剧烈起伏胸膛像风箱使劲地喘。此时大汗瀑布般渗出来,很快浸湿了后背,手脚却无法动弹僵直发冷。   他艰难地睁开眼睛,网状的血丝交错覆盖住所有眼白,沉重黑眼圈像两块淤青显得眼袋格外的明显。   在温柔的晨光中,他坐在沙发上,呆呆地看着窗外,一分钟后,大脑才艰难地辨认清楚现实,心跳也跟着恢复。清晨第一缕微风吹进屋里,他终于从惊魂未定中回过神,吐出了口长气,彻底清醒了。   休息室的门半掩着,中途有人进来过,在桌上留下一盒汤水都不剩的空方便面,使屋里弥漫着一股难以描述的味道。   换平时,他只觉得恶心倒胃口,要把不收拾桌子的牲口拉回来大骂一顿,可此时此刻,周鹏却感到了刻苦铭心的饿,这时候别说隔夜方便面,就是下水道里弄出来的臭豆腐他也能闭眼塞嘴里吃。   周鹏叹了口气,觉得自己可能连牲口都不如,为了拿起节操,他从储物柜里翻箱倒柜找出盒方便饭,还从冰箱里偷了半包榨菜,准备将就着吃。   等水开的时候,周鹏拿出笔,记下了刚才光怪陆离的怪梦。   梦是很神奇的一样东西,明明从大脑中产出,可醒来的时候大多只剩下细枝末节的记忆,同样它也产自于隐藏在内心和记忆深处某些没有被注意和遗忘的东西。   八年里,他不停反复回忆,又常常在噩梦中惊醒,但那天最后一面的记忆却越来越模糊,郑平的形象也越来越刻板,贴近那张僵硬的黑白遗照。   也许是因为赵睿龙的落网,也许是因为郑平的过去疑点忽然翻出,也许是因为郑平妈妈的自杀和昨晚那不断出事的夜晚……让他终于再次清晰见到了活生生的郑平,以及在他临死前让周鹏八年恋恋不忘的那句——   “赵厅,他也来了。” 第599章 疯狂午夜直播间(五)蹊跷   难道赵睿龙和郑平间有某种联系?   这八个月来,所有遭遇过的事就像一团理不清的乱麻。   那些离奇古怪的凶案,惨无人道的凶手,歇里斯底的受害人亲属,连同被仇恨蒙蔽双眼成为凶手一员的人们,在他住院的两个月里理不清的思绪反复折磨着他。   他早就隐隐觉得所有案件之间有某种隐秘的联系,或许是在那间臭不可闻的教堂看见满地的尸骨,或许是在小镇上和徐大爷那双充盈着愁苦和仇恨的眼睛对视。   那时候他已经嗅到了某种不寻常的东西,可真相总是蒙着迷雾,使他无法看清。   他只能迎接一次又一次死亡,无能为力,仿佛命运的女神并不青睐他,总是想尽办法提醒他多年的荒废和吊儿郎当。直到她把冬宁他们三人送到了他的面前,告诉他什么是正义,什么是职责,什么是警察,什么又是走投无路的绝望。   从那以后,每当夜深人静,他都能听见他们绝望的嘶吼,还有那些没有脸的女人,扭动着妖娆的身姿,靠在窗边,朝他轻轻招着手,灰色的瓷砖上是烧焦的、开膛破肚的、支离破碎的尸块在缓缓地蠕动,这时候,屋里的硝烟味浓郁得令人窒息。   姚大江总是穿着警服出现,就像他们在派出所的第一次相遇,领口两个纽扣没系。然而他一步步走得稳重挺直,带着无法言明的庄严,来到他的床边,像以前无数个夜晚一样,沉声问他:   “周鹏,为什么我的死没有任何用处?”   “为什么这天依旧是暗沉无光?”   “为什么世界毫无改变?”   那些声音沉甸甸的,重重地压*在他的心口,每次他都哑口无言,只能默默看着他们群魔乱舞,直到所有幻影消失,才疲惫不堪地闭上眼睛。   这一次,他突然感觉自己知道了答案。   这十多年来,赵睿龙利用职权打*压腐*蚀下属官员,同时把控了平川省内所有的上*访、举*报渠道。   在讯息、交通、网络都不发达的年代,基层如果渎*职腐*败,老百姓的声音就发不出去,所有企图呐喊的声音全被一双无形的手掩盖,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而如果一个城市的政*治圈子都腐*坏,公*检*法都渎*职,一两个人的觉*醒反抗根本毫无用处,换来的只有更加强烈的打*压,恐吓,甚至死亡。于是贪*污*受*贿,滥*用特*权,玩*忽*职*守成了这里的官*场惯例。   无权无势的老百姓能怎么办?只有逆来顺受,在不公和罪恶下日渐习惯,最后变得麻木不仁,在茶余饭后偷偷啐上一句,来个沉痛的总结:“当官的,哪个不贪啊!”   陆阳冬宁深陷泥沼,不愿同流合污,面对权*势滔天的对手却不得不与虎谋皮,在揭露真相和保全自己选择了前者,最后用了献祭自己的方式,活生生在那座布满罪恶泥泞的城市杀出一条血路,进入公众视野,向世界呐喊真相。   而姚大江,这个常年忍气吞声,为了养家糊口,不得不遵循惯例同流合污的小人物,用那场同归于尽的爆*炸,唤醒了和他一样不甘心、被压得喘不过气的普通人,从麻木的牢笼里奋力挣脱,打算拼命争取个阳光明媚的未来。   他们挽救了自己的城市,同时向同仁们点亮了同往终点的道路,帮他们顺藤摸瓜成功抓住了赵睿龙,又让他那一甘了不得的喽啰锒铛入狱,揭露了这只大老虎长达三十年的罪恶之路,还老百姓一个清明的世界。   到此时,是不是世界变得更好了?   欲海市的天空是不是更加清朗了?   姚大江的牺牲是不是终于有了回报?   这时,周鹏手底的笔突然一重,在皱皱巴巴的草纸上落下一团惹眼的墨渍,把郑平两个字几乎遮挡了个干净。   对了,郑平……   还有郑平。   当年的他到底和赵睿龙什么关系,那时火车站运输的毒*品和他有什么关联以致于他出手将李义灭*口,为什么他又主动和倪红昶接触,故意把孩子的死弄得满城皆知?   想到这一团理不清的问题,周鹏便不由自主感到一阵焦躁,就像有口痰硬生生卡在嗓子眼,咽不下去吐不出来。   在墨渍后面,他提起笔重写了郑平的名字,就在他那狗爬的字落下最后一竖时,脑海中突然有条线电光火石闪过——   “黄医生的女儿在八年前失踪了,失踪地点是离着这里不远的风鬼村。”   “姚大江是八年前,因处理一起凶手案时可怜凶手帮忙做了伪证遭受处分下派到了地方派出所。”   “八年前我被处分的时候,是胡局帮了一把我,所以我对他很感激。”   “抱着最后的希望和期待,苦心布局八年,收集全所有的证据。有人卧薪尝胆潜入敌方,有人牺牲生命与人周旋……”   “在八年前,我在火车站那边混……”   “坐在副驾驶的那个就厉害了,身上有人命案子,在八年前参与了一起恶性绑架案……”   “我觉得八年这个日期可能有些特殊,我查了下资料,发现不少事,都正好发生在八年前,感觉不像是个巧合。”   “八年前,雷局的女儿……”   周鹏猛地站起身,朝屋外跑去。   雷局的办公室在顶层,没人的时候大多数是锁着的,但只能防君子,对小人没起半点作用。   他办公室里有两瓶珍藏的特供茅台,已经被局里的兔崽子偷喝了个干净,然后往里灌了老白干企图以假乱真,结果没两天又被后头的猴崽子偷喝了,如此循环不知道多少次,谁也不清楚第一口尝鲜的到底是谁,直到有一次雷局酒后吐真言——   “兔崽子些,柜子里那两瓶茅台好喝吗?一群二百五,那是老子从书记家顺的空酒瓶子,拿老白干兑二锅头往里灌的假茅台,怎么样,好喝吗?”   这时候整个市局忙得热火朝天,一般的闲杂人等只要有两条腿的都被抓了壮丁出外勤去,唯一可能不定时出现的保洁阿姨也还没到上工时间,因此整个行政区域显得空空荡荡。   周鹏轻车熟路地拿铁丝把雷局办公室的门撬开,随即又想起头顶的监控,赶紧掩耳盗铃拿手捂住脸,偷偷摸摸潜了进去。   雷局办公室装潢得还行,中规中矩符合60年代审美,办公桌后面是一米长的山水画,旁边围了圈带玻璃门的柜子,放了书和文件盒,还有那两瓶钓鱼执*法的假茅台。整个摆设乏味可陈,和以前做副局的唯一差别可能是房间大了一些,可以多挂两面锦旗。   一般干他们这行的很少在办公室放家人的照片,因为进出的人多且杂,担心被犯罪分子打击报复,于是全换成同事的合照,就压*在办公桌玻璃下面。   周鹏好几次瞄见了自己,其中有一张是他刚进市局拍的,那时候他是愣头青,往镜头前站的时候还拽的二五百万,非要两手插裤兜朝前伸出一条腿,活生生的警队非主流,简直不忍直视。   他曾经一度想要把黑历史人道毁灭,被照片里其他人不嫌事大的拦下了,有当时的刑侦队成员,有雷局,也有郑平。   在书柜里翻箱倒柜一阵,周鹏没找着想要的,他摸着脑袋原地转了一圈,瞥见放墙角伪装成冰箱的保险箱,居然因为主人走得匆忙,没有关严实,被周鹏轻轻一拉就开了。   “唰”的一声,一份档案袋随着他的动作一下口朝地稀里哗啦掉了出来。   纸张泛黄,微脆,带着一股霉味,明显是放了好多年的资料。   能放在保险柜的必然是重要的资料。   但周鹏捡起来翻了两页,发现是好些人的个人简历,文凭不高,求职意向大都是保安,清洁员,搓澡工,捏脚师这一类不需要多少文化的小工,唯一值得探究的,他们都在一个地方任职过,是一个叫做“天韵养生阁”的会所。   “这是什么地方,怎么没听说过?”周鹏莫名其妙地掏出手机,在上面噼里啪啦按了半天,忽然一愣,盯着刚弹出的三条新闻——   “2005年8月,淮赧市公*安局副局长雷行舟开展专项扫黄工作,突击清查市内十所大型会所,其中六家存在有偿陪侍问题,勒令停业整顿半年。”   “2006年,2月,三名公职人员在天韵养生馆意外溺水,抢救无效死亡。”   “2007年1月17日凌晨,天韵养生所突发离奇大火,燃烧近35小时,附近居民反映曾听见一声枪响,现场无人遇害。”   周鹏一动不动盯着这几行文字,不知道突然想到了什么,轻轻吸了口气,眼圈紧跟着红了,手也不自觉颤*抖起来。   他把手机放一边,又从保险箱里拿出一个相框,那是雷局一家三口,这是周鹏第一次见雷局女儿活着的模样。   以前他们只闻其名不见其人,都以为这孩子在国外,逢年过节还私下吐槽这孩子不孝顺,去了国外就忘本,连爹妈都不顾了。   谁知道她永远定格在了十八岁,再也听不见外面的是是非非了。   照片里的女孩笑得一脸璀璨,五官和雷局很像,脸型却像林姨都是鹅蛋脸,唇角有一粒圆圆的美人痣,透出几分成熟的女人味,望着镜头的眼神却干净纯粹,带着她那个年龄独有的青春烂漫。   周鹏深深地看了一眼,还来不及感怀,就见一张标签纸大小纸条从相框里落出来,冷不丁和他撞了个正面。   上面写着一排小字:“你敢查下去,我杀你全家!”   这一瞬间,周鹏已经泪流满面。   作者有话说:敏感词多到崩溃 第600章 疯狂午夜直播间(六)使命   容铮趁着天还没亮就回了市局,除了王亮,他没带上其他人。   电视台里的情况仍不明朗,里面人员复杂,都有各自的小心思,不肯和警方合作。至于最关键的,到底是哪个负责人和R有过联系,怎么得出的八点预告,到现在也没人说得清楚。   还有更多蹊跷的地方,比如白斗篷突然零点集体默契地倒数,又比如昨晚零点时通往顶楼的电梯突然意外停电——省电视台是异型结构建筑,电梯设置复杂,八个电梯各有各的楼层范围,才去一两天的人通常会晕头转向,更别说在正确的时间段操控正确的电梯停电,显然袭*击者对省电视台的大楼十分熟悉,很有可能就是这里工作的人。   总而言之,电视台的工作人员有问题,被隔离的白斗篷也不简单……挨个排查是最烦闷也是最耗时的工作,简直算得上劳苦功少。许多刑警情愿去无人区跑外勤也不愿意在这上面耗功夫,只能让特调组顶上,接下来的调查任务半点不轻松。   到市局前,容铮打了个电话回省厅,报告昨晚的最新进展——   R仍旧查无所踪,至于在现场充当袭*击工具的无人机,经调查发现,局里配备的居然只有六台,而其余“不明身份”的机器竟高达四十余台。对于这么悬殊的数量差距,昨晚居然无一人发现,看来不是眼瞎就是人祸,最后还是得等排查结果。   另外,无人机“嫌犯”凌晨就被送到了技术部,技术人员正在抓紧时间破解里面的加密信息。   那个被舒墨拆下来的机关盒,现在放在某生化研究所地下室里,宛如一颗不稳定的恐怖炸*弹,到现在也没人敢碰。   至于闹得满城风雨的“415杀*警案”,已经可以百分之百确定江洋无辜。   赵睿龙估计做梦也想不到,自己经营了三十多年的势力,居然会在几个孩子身上栽跟头。   看来欲海市地下产业链的意外崩盘给他留下严重阴影,只是一通真假不明的电话,便让他如惊弓之鸟般被吓破了胆,急不可待地抛弃许中山等人,却没想到意外暴露了足以钉死自己的罪证,把剩下的那点“东山再起”的可能也彻底冰消瓦解,最终锒铛入狱。   涉案的十七岁嫌疑人李彬已经抓捕归案,他供认和律师李志一起设局,不仅策划了415杀*警案,陷*害给江洋,还买通水*军造势,扰乱6月15日省电视台的直播节目,冒充R爆料让事态彻底反转,引起社会舆论关注。同时李志还是水泥厂杀*人案的真凶,手里有十六条人命。   可突然出现的王亮,还有李志的离奇死亡,一个口供前后矛盾,一个死无对证,让这个查得差不多的案子再次扑所迷离起来。   但这些事并不迫在眉睫,此时有更大的风波正在发酵。   昨晚舒墨有关病*毒的讨论,容铮在电话里进行了个简单的总结。他倒是没有直接提封城的事,毕竟刑侦队的职责是和罪犯斗智斗勇,封城这种大事轮不着他们操心,他们只用把手里掌握的所有信息条缕分析地摆出来。至于抓头发犯愁,拍脑袋做决定,那自然都是领导的责任。   任谁也想不到,两月前一起证据齐全、嫌犯都供认不讳的简单案子,最后会酿成这么大的风浪。   世事总是无常,人类的悲欢离合并不能相通,尤其做警察的,早就看惯了生死,比起虚无缥缈的情感故事,更应该看重扎实可靠的证据。   警察有太多不能,调查不能出错,不能有意外,不能有双重标准,查案也不能带个人情绪,对待嫌疑人不能戴有色眼镜。   这不是苛刻,因为他们是人间的执*法者,手里掌握着真相的秤砣,要保护老百姓、逮捕罪犯、主持公道、匡扶正义,必须格外公正无私才能让社会正常运转、老百姓安居乐业。   但能做到这些的省内警察居然凤毛麟角,队伍里人员素质参差不齐,只会对规定死记硬背,做不到活学活用。   破案也全靠技术侦查,严重依赖科技仪器,个人的办案能力严重下降,不动脑,只知道看报告盖章,根据上级的命令办事,和流水线上计件赚钱的工人没多大差别。   执*法偏颇,处事带偏见,遇事爱先入为主,警队里经验主义大行其道,因此落入敌人的陷阱,制造了一起又一起冤*案。   更有害群之马,身为警务人员,竟然把自己摆在了民众之上的位置,亲手掩盖真相,为达目的不择手段,把受害人逼得走投无路,让本该受到保护的老百姓蒙受不白之冤,硬生生成了手拿屠刀的刽子手。   在这不到一年的时间里,平川省警方形象不知不觉土崩瓦解,破案率第一的光环也逐渐褪*去,如今给他们留下的,只有难堪和迷茫——   警察到底是什么,这份职业有什么含义,如何重拾他们的使命和担当?   他们还有没有能力继续做这座城市的保护者?   容铮挂断电话,仰头靠在座椅上,长长吐出口气,从兜里翻出一张卡片,有人昨晚偷偷放进他外套的口袋里,直到刚才取车才被他发现。   这是一张彩色的鬼牌,鬼牌旁里有一行字“JOKER”,是英文的玩笑。   无论是王亮的网站,还是戴着面具的白斗篷,其实都符合这张牌的意思。   那这张牌代指的是谁?   是建立“Joker”网站的王亮?   还是和小丑一样戴着面具的集*会人员?   又或者是被愚弄的自己?   昨晚他虽然匆忙,但行迹都有迹可循,似乎除了王亮,也没有接触过其他可疑的人。   可最恐怖的也是这一点。   R组织的成员是无孔不入的,他们就隐匿在人群中,任何人都有可能,也许是出租车司机,也许是小区物业,也许是正在加班的程序员,也许是刚才从他车旁经过的买菜大爷,也许是和他并肩作战的同事,甚至是——   调查组的成员……   容铮打开一颗薄荷糖,塞进嘴里,慢慢地嚼着,又呼出一口气,抬头看了眼后视镜,对上自己的眼睛,他想起了吕傅勋,想起他的背叛,想起他冠冕堂皇的理由。   复仇。   一切计划从吕傅勋回到淮赧市就开始了。   他和那些受害人父母私下勾结,然后以复仇者的身份对凶手处以私刑。   他们先是设计绑架囚禁了陈齐,陈齐多年来无恶不作,他们便以牙还牙的方式将他凌辱杀害,再栽赃陷害给李家全,把他猥亵学生的视频传到网上,让他身败名裂,同时又把他打算出国的消息透露给杨岩石,杨岩石对陈齐的死心生怀疑,以为李家全打算杀人灭口,两人自相残杀,最终死在了彼此的刀下。   他们疯狂作案,因为自己遭遇不幸,便不顾忌法律规则。   可他们这样做却让其他孩子遇害,他们打草惊蛇,让陈齐背后的势力迅速反应,为了保全自己,害死了本来还活着的蓝珊,而警方视线被转移,做了太多无用功,差点让真正的凶手逃脱制裁。   这些所谓的复仇者,直到被捕都执迷不悟,自以为正义,可如果他们早一些报警,吕傅勋不做隐瞒,或许现在更多的孩子还活着,能回到他们的父母身旁,而这些本身就是受害者的凶手们,也不用坠入地狱,万劫不复。   只要对研究所,对他们,对调查组,对自己多一点信任,那结局完全会不一样。   容铮深吸一口气,在红灯亮起时,焦躁地踩下刹车,闭上眼,疲惫地靠在方向盘上。   这时,车窗户突然被敲响,一个声音脆生生地冲他喊:“叔叔,买朵花吧!”   一只小手举着花努力朝离窗前伸展。   骤然被打断思绪,容铮瞬间回神,循声朝窗外看了一眼,这一看,又让他皱起眉。   这时候是红绿灯的间隙,这还没车门高的孩子正不顾安全在拥挤的马路中间穿行,企图向司机兜售手里的鲜花。   早八点不如晚八点,所有人都忙着上班,没时间娱乐,无暇搭理一个卖花小孩,只有容铮注意到他,开了车窗。   他想到了水鬼洞里的孩子们,那些孤苦无依的流浪儿。   这孩子却不是,他穿着合身的校服,背着书包,手腕上还有可以通话的儿童手表,他看容铮开了车窗,立刻喜笑颜开,用满是泥巴的双手举起花束卖力推销:“叔叔,我家院子里刚摘下的,可香着呢!”   闻言,容铮朝街边飞快地投去一瞥,昨天还郁郁葱葱的花坛,如今像被拔秃了毛的鸡,只剩下杂乱无章的一堆草。   很明显被某个熊孩子当作自家后院,直接给祸害了。   “你家种的?”容铮视线落回到男孩身上,冲他凉凉地开了口。   男孩憨厚一笑,露出两个白森森的小虎牙。   半小时后,容铮携着满车芬芳和空了的钱包来到了市局。   粘腻厚重的大雾正从城市边缘渗起,随着太阳的升起缓缓朝中心涌进,整座城市很快笼罩在雾气之中,像竖起的一堵结实的墙,把出城的路拦腰隔断,让本来不安的气氛变得更加压抑灰暗。   容铮看了一眼窗外雾蒙蒙的天空,几缕阳光挣扎着从雾中穿过,就像这些时日在真相和良知里挣扎的他们。   鬼使神差地,他想起了离开时情绪在崩溃边缘徘徊的周鹏,面对战友的背叛,网民的谩骂、市民的不理解,不知道市局那帮年轻的同事扛不扛得住。   作者有话说:明天周六按例不更新正文,只更新一章第六部吸血鬼番外,还有一章是关于怪物问题的解释,类似为什么一定要受害者选女人儿童,为什么都和XING有关系等等……因为寒武纪年作者有话说有字数限制,所以这段话只能设置成章节了,需要购买,没问题的可以不看,回头我会把怪物所有番外免费放微博的。 第601章 疯狂午夜直播间(七)鬼迷心窍   容铮有些担心地走下车,总觉得还有什么重要的事被他忽略了,就是怎么也想不起来。   市局大厅里十分嘈杂,涉案的,申诉的,找关系的,全挤成一团,但没什么用,职位在组长以上的都找不着人,连电话也不通。   容铮刚一脚踏入门槛,就被刑侦的同事拉住,一脸神秘地往他手里飞快地塞了张条,像极了演唱会门口兜售门票的黄牛,两只眼睛里写满了市侩,冲他催促道:“三号审讯室马上开了,赶紧赶紧,去晚了可就没好位置。”   “……”   容铮本来面沉如水的表情一瞬间有些僵硬,原地站了几秒,才低头看那张不知道哪张废纸上撕下的纸条,上面写了三个大字——“入场券”,后面跟了一排小字“三号审讯室”,还郑重其事盖了个红章,像极了专门用来骗老头老太的讲座门票。   他突然意识到,有些担心纯属浪费。   “昨晚那事闹得,我们都担心再出事,所以私下合计搞了个这个,想着限制人员进出,格式还专门让小刘设计,怎么样,正规吧?”   “……”   这就是传说中的“只要我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   市局这群人可真是山上无老虎,猴子称大王,趁着雷局和一甘领导不在,在市局里兴妖作乱。   容铮实在是一言难尽,这一瞬间,他连正规两个字都不忍直视了,实在做不到昧着良心闭眼夸,于是转移话题:“三号审讯的是谁?”   “还能有谁,就是夜探市局的赵处长——赵德平!”   ……   审讯室内,赵德平自首态度不错,可能因为赵睿龙被捕的消息给他增添了信心,再开口时他不再遮着掩着,不仅非常老实地说了一串名单,还把手里掌握的证据也全交代了。   容铮进去的时候,赵德平正在回忆和赵睿龙的第一次相遇。监控室里挤满了闻讯而来的人,除却市局自己的同志,还有省里的领导,也有许多生面孔,无一神情轻松,都格外肃穆。   其实按照规定,违*纪官*员应该被送往到检*察*院,由纪*委和检*察*院联合审讯。但由于这次情况特殊,不仅检*察*院一把手被抓,内部审*查也还没有做完,所以没法安排过去。   而且上面的人也担心夜*长梦多,万一让部分漏网之鱼趁机逃到国外,到那时候,不仅很难抓到他们,他们多年来窃取的国*有资产也会取不回来。规定是死的,人是活的,他们在和时间抢人,所以把一部分人直接被安排在了市局,就近审讯。   市局的人显得很紧张。   这次涉*案的全是省里的官*员,都是一般小警员接触不到的“大人物”,因此审讯人员职位也不小。他们都刚从外省赶来,还没来得及喘口气,就火急火燎地赶上来。这些人里,随便点上一个人,都是圈内鼎鼎有名的风云人物。   不仅如此,中*央*纪*委的人也在,以至于市局的那帮皮猴子收敛了一身的毛躁,难得稳重严肃起来,看起来居然也像个正经人。   至于那个刚朝容铮兜售入场券的同事,一进屋就不由自主被屋内凝重的气氛感染,脸色一变,直接来了个川剧的经典变脸,根本不用旁人提醒。他非常识时务地肃穆神情,而后拘谨地缩进人群里,还不忘拿出个纸笔做会议纪要,装得像个热心学习的好同志。   这一刻,在场所有人都正*襟危坐,整个监控室十分安静,只有赵德平的声音透过音响在室内缓缓响起。   容铮一言难尽地看了一圈,突然神色一顿,在审讯人员里发现了某位熟人。   主持审讯的领导容铮认识,是三年前他的直属领导,之前一直跑一线,后来受伤调到临省,做了一把手,逢年过节两人还保持着联系。   他腿脚不好,一直拿手捶着膝盖。   那年他追击毒*贩,一把年纪了还不要命,居然用身体去挡这帮亡命之徒的车,差点就没命,是容铮把他从车底下扒拉出来。   他说过,干他们这行总要有点信仰,要那种不要命、一拼到底的信仰。   当时,他那满脸是血,却还笑出一口白牙的模样,被容铮一直记到现在。   容铮看了他一眼,没有声张,只是把手机调了震动,和近前的两个人点了下头算打招呼,最后在后排找了个不起眼的角落。   到这个点,赵德平已经十分疲惫了。   他年纪不小了,养尊处优多年,身体机能早就退化,体力有限。   尽管很配合审讯,但熬了一夜,又加上情绪几次大起大落,到这时候,赵德平已经到达了身体的极限,说话也开始有些前言不搭后语,好几次记岔了涉*案人名字。   “他还能支撑吗?”主持审讯的领导皱了皱眉,他按下话筒,想了想,又说,“如果不行,就让他先休息,去睡一觉,下午再审。”   审讯人员转述了这段话,却被赵德平平静地拒绝了,他摇了摇头,苦笑道:“算了,我怕睡一觉起来,就再也没有开口的勇气了。”   接着,“叮里哐当”,手铐一阵乱响,他小心翼翼端起茶杯吹了两下,抿了口浓茶,强打起精神,朝审讯人员笑着举起两根手指,问:“能给我再拿根烟吗?实在太困了,意识都开始混乱了。”   没给一根,领导的意思,直接给他一盒。   拿到烟后,赵德平没有急着开口,不知道在想什么,他沉默地一口又一口抽着,眉头像永远展不平的褶皱,再也没了以前运筹帷幄、笑面弥勒的模样。   他愁闷地把烟灰抖进纸杯里,眯着布满血丝的眼珠子,考虑斟酌良久,最后长长吐出口白烟:“这些事我都交代的差不多了,其实就是我鬼迷心窍。我儿子成绩不好,还染上网瘾的毛病,成天逃学跑网吧,找不着人。我老婆心理素质差,一出事,就打电话找我哭,后来找我闹,说我不管孩子,只知道瞎忙。到高三的时候,他那破成绩居然连专科都上不了了。   “自己的孩子,怎么也不能放弃他。我就想干脆多赚点钱,送他去留学,怎么也能混个文凭。可我那工作,都是死工资,绩效也没多少,只能说混个衣食无忧,想要送出国,读个还可以的学校,根本不可能,除非豁出去……那时候我知道赵睿龙不干净,就跟他做了投名状。”   审讯人员问:“你做了什么?”   “主动帮他平事。”赵德平说,“有次局里接了个报案,是个十七八岁的孩子,手里抱着黑白照片披麻戴孝,说话就哭,半天才听明白。原来有个建筑商老板看中了他家地,他爹嫌钱少,不愿意卖,结果没想到村支*书伪造了签字,不仅把地低价卖了,还私吞了拆迁款。知道这事后,他爹就急了,忙跑就到村支*书家理论,结果村支*书的儿子一锄头砸他脑门,直接把人给砸死了。”   他顿了顿,又吸了一大口,把手里的烟抽完,又点上另外一根烟,这时候,他拿烟的手指有些微抖,眼尾也紧跟着红了:“我那时候真是鬼迷心窍,那孩子和我家孩子一样大,我怎么想的,就为了那点钱,那他妈是带血的钱,居然也敢要,我,我真他妈是畜生!”   说完,他抬手就是给自己一巴掌。   审讯人员追问:“你做了什么?”   在逼仄阴暗的审讯室里,赵德平沉默地低下头,鼻尖几乎贴在手腕上,在第三次催促的询问下,他才艰难地开了口:“我把那孩子住的地方告诉了他们。”   说到这里,他哽咽一声,刹那间,脸上涕泪相交,他用手掌胡乱擦着,脸上的神情痛苦又愧疚,甚至带着几分道不清的恐惧。   他深深吸了口气:“是彭昌廉亲自打的电话。接到电话的瞬间,我就感觉这里面肯定有猫腻。像这种涉黑案件本来就要求严格保密,那时候我们还在调查查证阶段,要做的是第一时间保护证人,不会轻易把消息透露出去。可就在当晚,距我接触那孩子不到四个小时的时间里,彭昌廉居然就听到了风声!准确无误地找到了我!”   “我当时就猜想,彭昌廉可能和那群人有利益*输送。那时候还不清楚他们的真面目,以为最多是打算私了,赔对方点钱,让那孩子别追究下去,那就是民不举官不究的小事。谁知道——”   赵德平无奈捂住脸,痛苦地说:“谁知道,那孩子手里居然有个要命的东西——他偷了那村支书的手机,里面有他和方敏的电话录音!方敏是赵睿龙的侄女,也是恒光集团——当时想开发那块地的地产公司的总经理。”   审讯人员皱眉问:“录音里有什么?”   “有很可怕、足以要人命的东西。”赵德平仰起头,两眼通红地咬住牙根,颤声说,“那里面,不仅有他们伪造签名、制造假合同的内容,还有一段很重要的话。   “当时那个村支书儿子一时上头,把人打死了,事后又有些慌,找上了方敏。结果那方敏根本无所谓,听说有人死了,就满不在乎地回了一句——‘怕什么,我舅舅是赵睿龙,警察的老大,别说死一个人,就是死一家子,也能摆得平。’”   作者有话说:①软盘(Floppy Disk)是个人计算机(PC)中最早使用的可移介质。软盘的读写是通过软盘驱动器完成的。软盘驱动器设计能接收可移动式软盘,常用的就是容量为1.44MB的3.5英寸软盘,它曾经盛极一时。之后由于U盘的出现,软盘的应用逐渐衰落直至淘汰 。【百度百科】 第602章 疯狂午夜直播间(八)变脸   正在怒敲键盘的书记员神情陡然一紧,抬起头来。   “这句还不算完,”赵德平苦笑着摇摇头,“方敏这人没什么大脑,又爱装。怕村支书不信,竟然还加了一句,‘你知道袁广安吧,就是那个前段时间上过新闻表彰的警察,还是个刑侦大队队长,因为抓捕毒*贩被对方打击报复,不仅媳妇被人杀了,女儿还被轮J了,其实就是因为他不听话,惹我舅舅不高兴,等过几天,风头过了,他也没命!他不是喜欢抓毒*贩吗?直接给他派到边境去,让那些境外的大毒*枭收拾他!’”   这段话好似凭空炸起一阵惊雷,监控室内,好些人直接站起身,惊异万分地议论起来。   “什么情况,这事是真的吗?”   “上系统查一查,袁广安我记得,那年表彰的时候我在,只是不清楚后来……”   “广安……”这时候,在前排坐着的一个老领导突然红了眼,他把脸埋在手掌里,哽咽着说:“广安,广安那孩子五年前就没了……”   所有人动作一顿,不约而同看向他。   “那天说是收到线报,有人在交易,去了十一个人,全都没回来,再发现的时候,头、手和脚都没了,分不清谁是谁……如果是赵睿龙……他们死得太不值,太不值了……”   这一刻,整个监控室鸦雀无声,好似空气变成了凝固的液体,他们吸不上气,也吐不出来,强行僵在了这突如其来的消息里。   容铮一时间怒不可遏,忍不住捏紧了手里的手机,感到胸口燃起了一团怒火,想要烧尽这一切罪恶、烧尽这一切不公的怒火。   审讯人员强压住内心的震惊与愤怒,敲着桌子问:“这段录音你怎么记得这么清楚?”   “我那里有一份备份,”赵德平深吸一口气,用手点了点审讯人员手肘下压的资料,“你可以查一查,昨晚上就上交了,在一张软盘①里,我担心被他们发现,故意在上面贴了个‘报废’的标签。”   审讯人员朝摄像头点头示意,接着,又继续追问:“后来呢,那孩子怎么样呢?”   “自然是死了。”赵德平干涩地偏过头,“无论他听过还是没听过,赵睿龙都会担心,不如死了一了百了。不止是他,那个村支*书和他儿子、包括上*访的其他人全都失踪了。就连那个方敏也不在了——”   说到这,他打了一个哆嗦:“赵睿龙说她管不住嘴,干脆弄到国外,眼不见心不烦。我听彭昌廉提过,说是送到非洲一个鸟不拉屎的地方,语言不通,也不联网,这样就算管不住嘴,也不怕什么。”   这时候,监控室里有人带着方敏的信息飞快地走出门。   “他太狠了,自己亲人都不放过,你说这样的人,谁敢背叛他?我听说后怕死了,如果他杀我一个,没什么,头掉了也就碗大个疤,可我有老婆孩子,现在孙子也出生了,我害怕……我真的害怕……”   赵德平捂住脸,深深吸了口气,整张脸胀得通红。   “所以,”审讯人员听出了他的言下之意,“你一开始为了钱主动投诚,结果后来发现赵睿龙心狠手辣,不仅涉*黑*涉*毒,还杀*人灭*口,这时候你再想退出,却没办法了?”   赵德平点点头:“是,我这不是给你开脱,接触过那么多案子,无论再凶残的犯人,要变坏都有个过程。而我是直接跳过了这个过程,不得不成为他的帮凶。”   这种废话,审讯人员听得耳朵都起茧子,无非是自己有苦衷,自己被威胁,所有罪大恶极的罪犯好似都因为身不由己。   他敷衍地点点头,又问:“那你有杀过人吗?”   “我没有沾过血,我这个级别的人可能还入不了他们的眼。”赵德平苦笑一声,随即,脸色又沉下来,低声说:“对了,我知道一个事情,这个事情,恐怕除了我,连彭昌廉都不清楚。”   监控室里所有人都聚精会神地盯着他。   “赵睿龙手底下有一批私军,是专门帮他干脏事的。那群人可不是许中山之流,说丢弃就可以丢弃的棋子,是他真正的心腹!一群五六岁就从孤儿院挑出来、从小被他养大、三观都扭曲的孩子。”   在审讯人员惊讶的目光中,赵德平眯起了眼睛:“有一个人,我记得很清楚,他手臂上有道很长的刀疤,从掌心到手肘的位置,是那个人杀了那孩子,而我之所以知道,是因为那天晚上,他还想杀了我!”   烟灰轻飘飘落在赵德平手背上,他用手指在掌心和手肘上来回比划,两腮鼓起又瘪下:“就这个位置,我记得很清楚,那孩子挣扎的时候,扯掉了他的袖子。”   “你目睹了整个过程?”   赵德平干笑一声,没回答,他扭过头,舌忝了舌忝干涩的嘴唇,忍不住又抽出一根烟点上。   审讯人员盯着赵德平,目光有些咄咄逼人,提高了声调:“赵德平,你在不在现场?”   赵德平愣愣地拿着烟,足足半分钟后,他点点头:“我看见了。”   审讯人员一皱眉:“你做了什么?”   “是我领他过去的。”赵德平低下头,避开周围尖锐的视线,盯着脚尖,喃喃说,“那孩子警惕心高,不给陌生人开门,而我去敲门,他就应了。那杀手就躲在我身后,等门一开,他就冲进去,对准那孩子的肚子就一阵乱捅,弄得到处都是血,我根本来不及反应。”   “后来呢?”   “他想杀我灭口,”赵德平一吸气,随后用手指抵着喉咙,“就这里,把刀尖抵在这,血月星味直往我鼻子里扑,我快吓死了,哭着喊着,求他放过我。”   “然后他就把你放了?”   “嗯。”赵德平咽了口唾沫,深吸了口烟,“他说,如果我管不住嘴,会让我死的更惨。到时候他不会急着杀了我,而是把我绑起来,先拿改锥戳瞎我的眼睛,拔掉我的舌*头,再把我的肉一片片割下来,慢慢折磨死……我看得出来,他不是说着玩的,他是真想杀我,我喉咙都被割破了!”   审讯人员:“你还记不记得他的模样?”   赵德平摇摇头:“他挡着脸的,戴了口罩和帽子,身高比我高一点,一米七三左右。我听他声音很年轻,但没什么特色,唯一打眼的特征就是手臂上那道疤。”   这么长的疤,想要除干净不容易,算是个明显的特征。   “对了,还有一点,他的眼睛不是人的眼睛,是野兽才有的,红色眼睛,血红色的,里面有火在烧。”赵德平说着,轻轻打了个寒颤,“我看得出来,他杀人是老手,把人一刀毙命不难,可他非要一刀刀地捅肚子,让别人垂死挣扎,弄得到处血淋淋的……   “而且他一直睁着眼睛看着,看那孩子怎么尖叫,怎么反抗,又怎么咽气的。每当我看他的时候,他的眼睛里都是血,眼珠子也在发亮……我,我感觉……感觉他在笑,像在以此获取快感,他以杀人为乐!那天他差点收不住,想杀了我,不过到临头,又停住了,因为我提了赵睿龙!”   此时,监控室内,主持审讯的领导突然冷冷地笑了一声,他听懂了赵德平话里的避重就轻,按下手边的话筒,厉声道:“他还有隐瞒!他知道赵睿龙有私军,也知道这个刀疤男就是其中一员,可这么隐秘的事情,连彭昌廉都不清楚,他又怎么知道?除非他和那群人不止一次地接触过!”   闻言,审讯人员脸色一变,声调陡然提高:“赵睿龙的私军里,你是不是还认识其他人?”   赵德平移开目光,支支吾吾地说:“没有,不认识,我就是好奇,之后私下查到的,再怎么我也是公安局的——”   “赵德平!”审讯人员猛地打断他,冷笑着逼问,“都这时候了,你还不说实话!你是有什么把柄在他们身上,还是……你就是他们中的一员!”   “不是!”赵德平大叫一声,“不是,我不是!”   他猛地挺起前胸,情绪陡然激动,双手用力砸在面前的横板上。   “咚——”的一声。   这一刻,整个审讯室都安静了,只剩下他急促又慌乱的喘息声。   他惶恐地瞪大双眼,眼球上网状的血管紧紧收缩着,他那张干得起皮的嘴唇也半张着,一团团白气从里面溢出来。   紧接着,那双圆睁着的眼睛,慢慢变得恍然,眼皮跟着耷拉下来,压在布满血丝的眼球上,只剩下一条缝隙。   半晌,他抿紧嘴角,整个身体又软了下来,像秋天熟透了的麦穗,背弯下来,头沉甸甸地低下,把下巴贴在胸口,他长长地吸了口气。   “我不是他们一伙的。”赵德平闭上眼睛,手掌撑在横板上,一下又一下抠着铁板上的钉子,“我不知道自己算什么——敲门人?接线员?还是跑腿的?”   审讯人员皱起眉:“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赵德平的手指轻轻颤抖着,“那次过后,我算和他们真正意义地走一条道了。不管愿不愿意,拿了钱得了好处,就得听话,给他们办事,不然只有死路一条。”   “办什么?”   “办脏事,坏事,还能是好事?”赵德平自嘲地笑了一声,“赵睿龙手底下的烂事太多,他涉*黑*涉*毒还涉*黄,说他恶贯满盈都是夸他。这么多年没透出来,不只是藏得深,还有封口封得快。”   作者有话说:这几天隔壁小区突然被封了,被叫去做核酸检测,还要去社区帮忙,所以更新的比较少。 第603章 疯狂午夜直播间(九)底牌   “他这人警惕得很,又耳目众多,稍微有风吹草动,立刻就把知情人杀了。你们可以查一查,这些年意外死亡失踪的记者、警察、检*察*官和法官。据我所知,好些都是查到他底下人有问题,还没来得及牵扯到他,就被他干净利落除掉了。还有一些做正规生意的商户,因为不听话,不愿意遵循*潜*规则,也都被恐吓、挤兑走了。   “不过这都算好的,我记得以前有个做互联网的年轻人,才二十几岁,就身价二十几个亿。赵睿龙看他做得好,忍不住眼红,就私下联系许中山,让他出两千万收购那年轻人的公司。才两千万,他真有脸提!   “年轻人自然不同意,他又不傻。结果赵睿龙不甘心,直接把他父母和老婆绑了,然后拿着合同守着他,晚一天剁一根手指,还做成菜端到他面前,逼着他吃。没人受得了这个,再硬的骨头,不出两天就乖乖签下合同。”   听到这些,无论是监控室还是审讯室的人,都对赵睿龙的凶残感到毛骨悚然。   审讯人员后颈起了一层鸡皮疙瘩,面上却不动声色,平静地问:“那你呢?”   “我?”赵德平长长吐出口烟,嗤笑一声,“我算什么,在里面是个不起眼的小人物。年纪大了,职位也不高,没什么用处。但好在面善,能唬人。”   赵德平专门做接待工作,凭着一张慈眉善目的脸,上接待领导,下接待人民群众,一做就二十几年,自然有他为人处世的能耐。   只是没人会想到,他那张亲善的脸皮下,是已经焦黑腐烂、流着脓水的腐肉。   “那次以后,他们好像发觉了我的‘才能’,每次有目标,就会把我带上,专门让我去敲门,麻痹对方。有的人不知道地址,就找来电话,用我的身份去诓他们,十有八*九都能成。反正门开了,也不关我的事了,我就回车里等着,还能得到两万元外快。   “后来时间长了,他们也信任我,开始让我参与其他事。这些都是肥活,一次能拿十来万,目标都是些不听话的企业老板。只要他们绑了人,就会让我去做思想工作。我唱红脸,其他人唱黑脸——对了,里面有个人,让我记忆很深。   “他是私军里的小头目,真名我不知道,只是别人都叫他离哥。而且他警惕心很高,每次见人都全身包着,连头发丝都不露一根,还戴着‘人*皮头套’,生怕被人知道是谁。”   “人*皮做的头套?”   “那我不清楚,可能是猪皮,也可能是塑料,反正我没近看过,只是有鼻子、有嘴还有耳朵,用黑色的粗线缝在一起,看起来挺渗人。好多人一开始骨头硬,怎么说好话都不听,结果一看他那张脸就吓尿了。但是……”   赵德平略一沉吟,低声说,“我觉得他和那些人不一样。他不是小混混,也不是那些三观扭曲的小变态,举手投足都特别带着范儿。   “其实人的很多细微末节的肢体行为是刻在骨子里的,像凤凰男装不了精英,乞丐装不了富翁,时间久了,总会露馅。我也看过不少人了,但他这种人我特别眼熟,应该属于那一类……”   “哪类?”   “官*二代。”赵德平耷拉的眼皮一扬,“家里长辈应该做高*官的,要不就是书香门第,底蕴很深的那种。”   “你怎么看出来的?”   “呵呵,那种趾高气扬,用鼻子看人的架势,”他嘴角一歪,带着几分愤然的神情说,“眼神总是很讥讽,叫人也是呼来喝去,好像我活该给他跑腿似的。有好几次,我差点以为他是赵睿龙的儿子。”   赵睿龙没儿子,更没女儿。   他第一个孩子不到三岁就夭折了,而后面的,连生下的机会都没有,要不是畸形,要不就是大脑发育不完全。   以前大家听说后都唏嘘,觉得赵厅长命苦,享不了儿孙福。现在看来,他是伤天害理的事做多了,老天爷看不下去,给他的报应。   “还有个事,我不知道该不该说。”赵德平突然转了个话题,端起茶杯小口小口抿着,用眼角余光不经意地瞄着摄像头,小声说,“其实昨晚自首的时候就交代了,但我担心他不好和局里开口,毕竟太惨了,这事搁谁身上都受不了,更别说告诉别人。”   审讯人员冷冷地看着他,知道他这是卖关子,在变相的讨价还价。   他现在涉案性质不一样了,不仅仅是贪*污*受*贿,还涉嫌*杀*人绑*架,整个案件性质也跟着升级,他自己也清楚,所以之前死活不肯说。   不过这也有好处,赵德平这类的人,不见棺材不落泪,总想要留一手。   而现在他已经到了穷途末路的时候,为了获取宽大处理,不会再绕圈子,只会吐出越来越多他们想要的东西。   审讯人员没有迟疑,直接给他下了个定心丸:“你尽管说,重复了也没事,不过得交代的更详尽,找别人不知道的细节。你也是系统内的,应该清楚,对我们侦破的帮助越大,对你后来的量刑越有好处。”   赵德平眉头舒展了些,他深吸一口烟,又吐出来,在烟雾缭绕中,他清了清嗓子,咳嗽一声,说:“那事我也是偶然间才知道的,因为太震惊,所以到现在都历历在目,也是因为这事,才去主动接触赵睿龙,结果被他们拉上了贼船,以至于万劫不复。”   审讯人员沉默地看着他。   “那天是开发区陈主任外孙的百日宴,我当时才调到这边,人生地不熟,就想多认识些领导,便找人要了名帖,硬是挤了进去。   “赵睿龙那天也去了,他是当天最大的领导,谁都要敬他一杯。我当时特意没喝,就想等他喝醉,好以送他的借口接近他。谁知道他醉得彻底,竟然在车里就说起了胡话,他说——”   说到这里,赵德平一顿,拿起烟又狠狠地抽了一口。   审讯人员一皱眉,催促道:“说了什么?”   “他说,”赵德平吐出一口长气,盯着对方眼睛,轻声说,“雷局那女儿的事,就是他不听话的下场。”   审讯人员脸色倏地一变,不敢肯定地又问一遍:“你说什么?大声点!”   这一刻,监控室里的所有人都停止了说话,纷纷屏住了呼吸,凝视着监控里的赵德平。容铮心底则是一片冰凉,他沉默地坐下,轻轻吸了口气。   只见赵德平缓缓靠在椅背上,把烟悬在纸杯上,轻轻地抖了抖:“哦,你是外地的,八年前那事你可能不清楚。”   他气定神闲地换了个坐姿,又抬头看了一眼摄像头,随后,他露出一脸悲痛,把烟放下,声调提高了些,说,“先说清楚,那可不关我的事。我那时候还没调过来,但不妨碍我听说过。”   此时监控内,市局的同事们忽然一脸暴怒,目光狠戾盯着屏幕,忍无可忍握紧了拳头。   赵德平还在继续说:“就在07年的时候,我在酒桌上听人提起过,说是有个高三的女学生当街被人绑*架了。这事闹得挺大,学生们都不敢上学,警方又是请专家,又是调武警,一连折腾了好几天,结果还是没救下来。   “那女学生好像被绑*架第一天还是第二天就死了,反正死得很惨,不仅被强*奸过,还被人多次殴打,是活生生被人凌*虐致死的。“   赵德平有些可惜地摇摇头。   “我了解不多,只是听他们说,这事和女学生的父亲有关,她父亲曾组织打击掉了一个犯罪*团*伙,让对方对此怀恨在心,于是在狱中买*凶*杀人,以此对他进行的打击报复……不过真相是——”   在审讯人员惊愕的目光中,赵德平睁开眼,一字一顿地说:“没错,就是雷局的女儿。”   监控室内所有人倒抽了口凉气,就听赵德平故意拉长声调,沉声说:“赵睿龙因为他不听话,就派人杀了他的女儿。”   “凶手不是什么帮*派老大,也不是许中山,而是那群有娘生没娘养的小变态。”   “他们是赵睿龙的最后底牌。”   “找不到他们,所以都有危险,不仅我们,还有我们的家人。”   “所以,你们必须找到他们!”   “尽快!”   这时,监控室的门被推开,先前离开的刑警又回来了。   他走到领导身旁,递给对方一个文件夹,让他边听边看。   “彭昌廉交代了,他说赵睿龙的确有伙私下帮他做事的人,可这些人他从没见过,他一直以为就是东柏村的人。同时,我们还调取这些年系统内出意外的人员,的确发现一些问题,发现不仅结案报告含糊不清,尸检报告也没有附上照片,对这个情况,我们在进一步调查。此外,他还承认,雷局——”那名刑警说到这里一顿,声音骤然低哑,他轻声说,“他还承认,雷局女儿的绑架案,就是赵睿龙指使的。他亲耳听见,赵睿龙说,‘随便玩,不要留下活口。’……”   整个监控室内鸦雀无声。   只听那名刑警缓缓地说:“这个事好像和一个叫做天韵养生馆的会所有关,具体情况,还需要进一步调查,需要找……找雷局配合一下。”   容铮沉默地吸了一根烟,半晌,他腾地站起身,转身就走。就在他要踏出门时,两名武警已经走进了审讯室,准备把赵德平带走。   赵德平一愣,还想说什么,这时,两名武警已经握住他的手腕,企图把他拖拽起来,动作间,他手边的烟盒掉在了地上。   他心底蓦然慌了起来,连忙抓住椅背,大声叫喊:“再让我抽一根烟,就一根,求求你,最后一根了!”   他拼命挣扎着,哀求地望向摄像头:“以后我进去了,就什么都没有,能不能,能不能看在我听话的份上,让我再抽上最后一根烟。”   审讯人员皱了皱眉,半晌,还是点下了头。   两名武警见状放手,赵德平松了口气,不顾肿胀的手腕,连忙捡起地上的烟盒。   最后一根烟了,他像捧着珍贵的宝藏般,小心翼翼地将烟抖出来,然后极具仪式感地,把烟嘴慢慢含进嘴里,万分珍惜这来之不易的最后一根烟。   在烟雾缭绕中,他眯起眼睛,仰头靠在椅子上,这个角度,让他清晰看见了对面墙上的窗户。   那窗户也和这个逼仄阴冷的房间一样,被装了冰冷的栅栏,一边是拦住了蓝天的景色,一边是拦住了他的自由。   这时候,他那双刻满沟壑的眼睛又再次溢出了泪水。   这一次,他意识到,自己再也见不到外面的蓝天了,就连手里这根最普通的烟,可能也碰不到了。   滚烫的泪水落在了手背上,他深吸一口气,突然悔不当初地痛哭:“赵睿龙,赵睿龙,你害死我了!你害死我了!!”   容铮听到这,冷漠地转过身,离开了。 第604章 疯狂午夜直播间(十)沉睡的人   与此同时,距离市局不到两公里的第三人民医院突然响起了呼啸的警笛声,一辆闪烁着蓝色警示灯的救护车,正穿过街区疾驰而来。   起早挂号的居民闻声转过头,发现急诊室门口已经站了一排医生护士,神情里透着说不出的焦急。   随着一声刺耳的急刹,救护车在门口堪堪停住,医生们连忙一拥而上,然而还没等靠近,为首的医生立刻脸色大变,仓惶地退后,顷刻间,救护车周围清出了直径一米的空地。   诡异的气氛在四周蔓延,直到两秒后,车门被从里推开,一个脸色惨白的护士从里面一跃而下,带着满脸抑制不住的惊恐和慌乱。   她像掉进了血池,半个身子全是血,手里拿着被血浸得通红的棉布,一边干呕一边流眼泪。她又像摊泥,浑身发软,几乎要站不稳,全靠车门的夹角支撑着。然而当周边的人想去扶一把时,却被她反应更迅速地避开。   她抗拒着所有人,仿佛感到此时此地格外不安全,于是警惕地瞪着前方,直到力气慢慢恢复,两只脚也能动弹,她才独自一人跌跌撞撞跑进急诊室的大门。   鲜红的血迹触目惊心,在场的居民都吓了一跳,但更多的是惊讶和意外于医院的表现,忍不住揣测到底是什么样的怪病,能把医务人员吓成这样。   有个大爷忍不住好奇,朝他们走了两步,然而还来不及看清楚,就被保安喝止拦了回去,这是短短五分钟内第二辆救护车了。   “太吓人了,到底是出了什么事?”大爷抱着手臂好奇地问。   现场没人回答,医院的保安和工作人员表情严肃警惕,始终保持沉默,只有围观的居民们议论纷纷。有猜测是发生了重大的车祸事故,有猜测是某个化工厂爆炸,还有的结合最近时事猜测这又是一起残暴的凶杀案。   不对劲!   大爷皱起那饱经沧桑的额头,在混乱的嘈杂声中,把眼睛眯成了一条缝。   多年看热闹的经验让他此时嗅到了一丝不同寻常。   就在这时,提示就诊的单调女人声音在头顶机械地响起,方才议论的居民闻言赶紧走了,只剩下他站在原地,目不转睛地盯着那辆刚驶来的救护车,从车头看到车尾。   忽然,他睁大了双眼。   他看见了。   在被花坛挡住的视线死角,有粘稠的黑色液体正淅淅沥沥从车缝隙滴落下来,带着强烈刺鼻的消毒水味,在地上形成一小水洼,乍看上去像石油的杂质,里面混合着粘稠浑浊的东西。   他不禁好奇起来,心里开始揣磨那是什么液体,这里面的人究竟出了什么事?   这时,一声不似人声的嚎叫声隐约响起,伴随着的是救护车整个车体开始轻微的晃动,仿佛里面的不是人,而是某只巨大无比的野兽。   刹那间,他突然生出巨大的猎奇心,这让他忍不住想靠近,可刚往前走两步,就被保安粗壮的肩膀拦住。他遗憾地退了两步,回到原地,却对保安的斥离声充耳不闻,毕竟谁也不敢乱碰腿脚不灵光的老年人,就是医生也不例外。   他一边佝偻着腰假装捶打膝盖,一边睁大眼睛朝前张望。   突然,“嘭”的一声,一辆车撞在了马路牙子上,那拦着他的保安被转移了注意力,维持着举手的姿势,头却偏向了另一边,大爷眼疾手快,趁这个机会,突然灵活地把腰一弯,竟然从保安手臂下钻了过去。   另一边,两个脸色苍白的少年少女从车上下来,他们没顾上撞坏的车,彼此相互搀扶着、跌跌撞撞走进医院大门,像是在找什么,眼睛慌乱地四处乱瞟。   这时,一个保安走上前想了解情况,还没开口,就被女孩死死抓着他的袖子。   她用一双溢满眼泪、楚楚可怜的眼睛注视着这个成年人,朝他语无伦次地哭喊:“我爸,急诊,有没有看见,救护车来的,医生,医生,救救我爸爸!”   急诊室附近,大爷绕开工作人员,小心翼翼向救护车靠近。   他还没有耳背,能清楚听见医生们在语气慌乱地下着命令,可惜隔得太远,他只能辨认出几个名词,像换防护服,喷消毒液,转移病人,拿呼吸机,隔离等等。   救护车的车门这时候关着,那滴下的不明液体就在脚边,他拿脚尖踩了踩,发现那东西是黑色粘稠的胶质物,被他轻轻一搅动,黑色杂质边缘又露出深红的颜色,又像是血。   他感到一阵反胃,却依旧好奇,趁着没人注意关头,把车门拉开一条缝隙,刹那间,一股难以描述的恶臭从打开的车门渗出来,像菜市场里腐烂的内脏,他猛地憋了口气,捏着鼻子朝里看去。   紧接着,他惊呆了。   那救护车狭窄的车厢里,躺着一个巨大的胖子,是个中年女人,身上寸缕未着,圆滚滚地瘫在床上。   整个车厢一塌糊涂,血液喷溅得到处都是,她的排泄物和血也厚厚的在地板上积了一层,几乎溢满了整个车厢。   这个胖女人病得很严重,外表的皮肤上起满了黄豆大小的痘粒,还有圆形的红疮,那股浓稠的恶臭从她身上散发出来,让人疑心她已经是个死人,可她胸膛还在上下起伏,两只被捆绑住的手也在剧烈地挣扎。   大爷忽然感到一阵恐惧,他缩回头,准备离开,就在这时,那胖女人又嚎叫起来。   与此同时,刚更换好防护服的医生听见一声凄厉的惨叫,他连忙回头,只见一个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大爷跌坐在地上,不停用手指着那开着门的救护车。   他惊恐万分地睁大眼,结结巴巴地喊:“手,手,她把手扯出来!”   医生本来就心情焦急,看到不守规矩的大爷更显得不耐烦,他一边叫保安,一边不客气地训斥,同时心里感到烦躁,这些大爷大妈平时不守规矩插队抢号就算了,这种时候还要来添乱。   他狠狠地瞪了大爷一眼,抬手拉住车门,准备把门关上,下一秒,他愣住了。   那病人,竟然挣开了束缚带,令人毛骨悚然的是,她竟然像脱手套一样把手从皮肤里拽出来。而那两只没有皮、几乎全是骨头的手,正在使劲抓扯着身上的皮肤,露出一道道像被尖刀刮过的伤痕。   随即,他立刻回过神,一边快速地跳上车,一边叫喊其他人帮忙。   保安用力拽起吓破胆的大爷,余光瞥了一眼车内,发现那是个女病人,而之前救护车上的病人,他记得是个三十多岁的中年男人。   看来那两个孩子应该是找错了医院,保安这样想着,拽着大爷朝门卫室走去。   把大爷安顿好,那保安大汗淋漓地回头,只见四周已经空无一人,路边撞坏的黑车不知什么时候不见了,而那对找爸爸的兄妹,也跟着不见了……   ……   医院住院部十六楼,李姐提着保温桶走进病房,刚坐下,护工就拿了盆热水走进来。   他看见李姐,就朝她热情地一笑:“今天怎么那么早就来了?”   李姐把保温桶放好,轻声说:“来这里办事,顺道过来看看,他怎么样了?”   “好很多了。”护工笑了笑,熟练地把病床上的男人翻过身,然后解开他的衣服,用浸了热水的毛巾一下又一下擦着他的背,愉悦地说,“前几天医生查房的时候,他手指动了,医生说这是好兆头,没准哪天就醒了!”   “的确是好兆头。”李姐平静地点点头,从胸前扶住男人的身体,另一只手轻轻揉捏着他的手臂,又叹了口气,“王叔,这些年,可真是辛苦你了。”   “辛苦啥,应该的,要不是他,我那娃……”说到这里,护工喉头一哽,收住了声。   他们同时沉默了,凝望着床上沉睡多年的男人,曾经那张鲜活年轻的脸只上剩下平板的病容,他变得消瘦、苍白、安静,宛如一个死人。   一个沉睡的男人,谁也不清楚他能不能醒来,医生无法给出保证,只是说“可能”“或许”,他们从内心怀揣无数次希望,又痛苦地失望。   时间消逝,他的肌肉无法抑制地开始萎缩,男人慢慢消瘦,变得无比苍白,仿佛成了一个陌生人,记忆里那个健康的年轻人再也不在了,他们流干了眼泪,耗完了内心所有的期盼,到最后只剩下平静。   护工干涩地摇摇头,长长吐出口气,他生怕会擦坏男人的皮肤,所以过程中特地放轻了动作,就像他平时做的一样,小心翼翼地照顾这个男人,那样漫长的时光里,他从没有过一丝抱怨。   这个男人最开始是他的恩人,可跟着时间的流逝,已经变成了他的家人,也成为他生活中重要的一部分。   他感觉,他不是在照顾病人,而是在照顾自己的儿子。   他期盼有一天男人能醒来,让自己看一眼他穿警服的模样,那应该无比帅气,无比耀眼。   擦完全身后,护工已经大汗淋漓。李姐给他递了一份早点,轻声说:“王叔,歇歇吧,今天我来,是给你,还有小景,说个好消息。”   “九年了,儿子都成家了,我还能有什么好消息。”护工叹了口气,笑着摇摇头,“我只想听到一个好消息,就是小景醒过来。”   李姐捏了捏男人温热的手,疲惫的脸上浮现出一丝灿烂的笑容。   她望向护工,语气格外轻柔地说,“那案子,马上就要重启了。”   护工一愣,整个人猛地站了起来。 第605章 疯狂午夜直播间(十一)出事   王叔愣在原地,整个人好像凝固了,呼吸都开始变得绵长,手里的毛巾“滴滴答答”往下落水,淋湿了鞋面,他却仿若未觉,只是睁大了那双刻满皱纹的眼睛,屏气凝神地看着她,轻声问:“怎么回事?”   “是其他案子牵扯出来的。”李姐谨慎斟酌了下词句,随后压低了声音,“那案子现在还在调查,具体情况我还不能说,只能告诉你,当年的事,有人提供了新的证词,领导们很重视,估计应该很快就会重启调查。”   王叔露出难以抑制的笑容,在狭窄的病房里来回走了一圈,又走到角落拿起拖布打扫卫生,好像这消息好得格外振奋人心,让他疲惫一扫而空,仿佛瞬间年轻了好几岁,腰不疼腿不酸了,一时间有用不完的力气。   在过去的时光里,那些可怕又触目惊心的秘密和真相,似乎将要随着受害人的沉睡,永远尘封在岁月长河里。那时候他们也努力过、调查过,可只是徒劳。找不到目击者,找不到证据,也找不到凶手,他们离真相始终距离了一堵坚*硬的铁墙,只有那个沉睡的人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可他始终闭着眼,在数不清的日夜里,不知多少人期盼过、呼唤过,可他依旧沉沉地睡着,迷失在了另一个世界。而那些不为人知的秘密和真相只会随着他的沉睡,埋进土地,最后到棺材里腐烂发黑,永不见天日。   他们原本已经不抱希望了,谁能想到在这平常的一天,竟然能得到这突如其来的好消息。王叔再也抑制不住内心的高兴,嘴里开始哼起了欢庆的小调。   李姐看他忙进忙出,轻轻一笑,没敢打扰,把手里的豆浆倒在杯子里,拿到护士站去加热。   他们所在的病房坐落在走廊尽头,对面是厕所和水房,难闻的异味总是飘进屋里,尤其到了闷热潮湿的夏天,只待上片刻就觉得让人反胃,可他们这一待,就是整整九年。   没办法,高昂的医疗费让人望而生畏。当时他们把小景从死亡线上好不容易拉回来,却不敢告诉任何人,既没上报组织,也没通知家属。   那时候他们不知道敌人是谁,面对的是怎样庞大的势力,只知道要保护唯一的证人,既要拼命救他,又要他不能被人发现,于是他们偷偷给小景弄了个假身份。   至于医疗费,几个人都是一穷二白的工薪阶层,一边系紧了裤腰带掏出所有存款,一边想尽办法找人借钱,到处东拼西凑,才堪堪凑够手术费。   可植物人的看护费用才是最大的开支,这钱没法报销,说出去,只会打草惊蛇,还是得他们凑。普通病房价格昂贵,出入来往人员也复杂,小景是本地人,被认出来的危险系数太大,可单人病房价格昂贵,他们负担不起。   一群大老爷们不得不四处找关系,拉下脸去医院求人,让医院给他们从杂物间腾出个单人病房,虽然不太好闻,但隐蔽安全,就在监控头底下,费用也合适,算是解了燃眉之急。   可谁来照顾他呢?   他们这些人起早贪黑全年无休,有任务的时候几天几夜都睡不了一个饱觉,偶尔还会派到外地参加任务,根本没有时间来看顾他,请护工又不知根知底总觉得不太放心。   最后是王叔自告奋勇站出来,这个老实巴交的农民诚实可靠,有劳动人民拥有的一切美德。   他说滴水之恩涌泉相报,更何况是救命之恩。小景是为了救他儿子出的事,他理所应当应该照顾小景,只有这样,他良心才过得去。   为了认这个理,他任劳任怨照顾了小景九年。   李姐拿着热好的豆浆回到病房,发现王叔正在偷偷抹眼泪,他靠在病床边,低声说:“小景,听见没,当年的案子要重审啦。实在太好了,那些坏人再也不能逍遥法外了,所以你也不能再睡了,得快点醒过来,你别忘啦,你可是警察啊,你得穿上警服,亲手去抓住他们!”   李姐一顿,没有吭声,等在病房门口,默默听完王叔的满肚子的唠叨,过了几分钟,等王叔擦干眼睛,又拿起毛巾擦桌子,她才若无其事地走进病房内,把热好的豆浆递给他:“王叔,别忙了,先吃早饭吧。”   王叔从李姐手里拿过包子,点点头,他看了一眼床上的小景,又看了一眼李姐,眼角的鱼尾纹挤作一团,他笑了笑,张口咬了一大口的包子,开心地咧开嘴,朝李姐竖起大拇指:“唔,今天这馅可真好吃!”   又是一天忙碌的清晨。   李姐跟王叔通过消息就离开了病房,可她没走,而是穿过拥挤的园区,在嘈杂声中去往了第三住院区,一个位置荒僻,但建筑很新、还没开始启用的住院楼。   赵睿龙昨晚就近被送到这里抢救,人已经救回来了,但因为窒息时间太长,可能伤到大脑,医生建议再留院观察一天,却正巧赶上病房紧张。   赵睿龙是重要嫌犯,身份复杂,涉及多项重罪,需要严格看守。领导沟通了几次,才在医院的通融下,找到这个地方。   看守的年轻刑警明显精神不济,正打着哈欠、慢悠悠地啃包子,瞳孔涣散地盯着墙上的时钟,在指针转到“3”的时候,他余光瞥见走廊尽头有人过来。   他精神一震,赶紧把剩下的半个包子塞进嘴里,边使劲往嗓子里吞咽,边抬头朝来人打招呼:“泥界,老么兆啊!”   李姐哭笑不得地摇摇头,随即从背包里取出瓶矿泉水:“着什么急,慢慢吃,别噎着了,不然回头住院的要变成你了。正好,我给你拿了两瓶水,快喝两口。对了,还有杯咖啡,刚订的,过会儿送来……实在辛苦了,我给老郭说了,马上安排轮班的人,实在是人员紧张,都脱不开身。”   “没事,不辛苦,应该的,都是份内工作,没跑一线的辛苦,就是啥也不能干,坐久了有点困。郭老师更不容易,他腰不好,还直挺挺坐了一晚上,刚去找医生要膏药,马上就回来。”   那年轻刑警不好意思地接过水,但还是改不了急躁的毛病,转开瓶盖喝了两口,又急不可耐地跟在她身后小声打起报告:“赵厅……赵睿龙手术做得挺好的,就是还在睡,中途醒过一回,但好像在梦里被魇着了,一直喊救命。我进去看过两回,看他没啥事,又睡过去了,就没叫医生。”   李姐点点头:“中途除了医生,有其他人来过吗?”   “没有。”年轻刑警一顿,想了想,又说,“倒是有个女孩,十七八岁的样子,说要找她爸,在其他病房晃了一圈,不过没靠近过这里。”   赵睿龙的病房被安排在整层楼的最里面,既不靠拢安全通道,又离电梯有段距离,谁经过都会被看守的刑警发现,算是个很安全的位置。   而且病房的墙壁是用轻质隔墙板搭成的,隔音效果很差,内部唯一的窗户也被上了焊死的栅栏,就算有人企图撬开栅栏救人,那首先这人需要长翅膀飞到二十三楼,其次他需要发明一种敲击金属不发出任何声音的工具,不然里面的人有任何的风吹草动都会被看守的刑警发现。   更何况还有无死角的监控摄像头,赵睿龙除非有不为人知的特异功能,否则插翅也难飞。   另一方面,这栋住院楼上月才完工,还没开始启用,所以看守这里的工作还算轻松,加上昨晚实在调不出来人,他们才会让这个刚毕业、但身强力壮的年轻刑警来协助老郭。   李姐往前走了两步,不知为何,她心里突地一跳,回头望向来的方向——住院部走廊狭长逼仄,像所有医院一样,尽可能拓宽空间给病房,两边都是门,只有尽头有个大窗户,平时用来换气。   此时所有门都关着,因为没有其他病人,医院为了节约用电,来路的方向都关着灯,只有微弱的晨光从窗户里透出来,又赶上了今天的雾霾天,所以显得整条路都尤其的昏暗沉闷。   她看着通道,缓缓皱起眉。   这时,年轻刑警还在滔滔不绝,突然嘴里的话一停,指着来路的方向挥手:“郭老师,李姐来看我们了!”   只见昏暗的走廊尽头走出来一个微胖的身影,正扶着腰慢慢地走过来,闻声加快脚步:“这边医生可真难找,我问值班室那个小医生,他给我指了路,说这栋楼只有他。结果我去了其他住院部,又说医生都去急诊室帮忙了。你说说,这医院都找不到医生,还好这赵睿龙伤得不重,不然这人要在我手里出事,那我可真是可以直接跳楼了。”   李姐呼吸一滞:“你说什么,这里没医生?”   “没啊,这栋楼不是还没启用吗?除了值班室那俩,这栋楼就没其他人了,供电都只供给咱这层,黑灯瞎火,跟栋鬼楼似的。”姓郭的老刑警一顿,看李姐神色不对,自己也紧张起来,“不是,小李,怎么了,你那什么表情?”   李姐顾不上回答,突然转身冲进病房。   赵睿龙躺在病房里,紧紧地闭着眼,眉中心有条长年累月皱眉挤出的褶皱,即使没什么表情,依旧不怒自威,脖子上却圈了层带血的纱布,给那张严厉的脸增添了几分衰弱的病容。   李姐屏住呼吸,几乎是一个箭步冲到病床前,一把掀开了被子——不对,她仔细打量那具陡然绷紧的身体,腿型不对,身材不对,脸部也有种说不出的僵硬感。   赵睿龙颧骨高,下颌骨宽,不说话的时候,给人一种严厉威严的感觉,而这个病床上的男人却像硬塞进去两个塑料球,整个颧骨僵硬像极了假人。   最明显的是这个“赵睿龙”的手,这双手十指关节分明,指腹饱*满有弹*性,那是一双属于年轻人才有的手。   这绝不是赵睿龙!   老郭后面大喊:“怎么回事!”   “人被换了。”李姐目眦欲裂,连退两步,突然转身拔腿就跑,指着年轻刑警就喊:“通知医院,通知市局,赶紧封锁所有出口,赵睿龙跑了!”   老郭浑身一激灵,一跨步跟在她身后:“怎么回事,人怎么被换了,明明一直有人看着!不可能,你是不是看错了?刚刚那个就是赵睿龙。”   赵睿龙丢了,李姐双眼急得发红,所有话都卡在喉咙里,怎么也说不出来——这栋住院楼还没有运营,既没医生护士,也没有通电,那突然出现的女孩是怎么找到这里?又怎么能从有三十四层楼的大厦里里准确找到有人的二十三楼?   可这个病房的看护的确固若金汤,门外一直有刑警看守,老郭离开的时间也最多十分钟,病房内窗户也保存完好。即使有人接应,赵睿龙也很难在不引起任何人注意的情况下离开。   难道赵睿龙是在送来之前就被掉包了?   李姐出神间,电梯“叮”的一声开了门,所有人冲进电梯里,就在门快要关的瞬间,李姐突然反应过来什么,一把按住电梯门:“回去,快回去,回病房里!”   年轻的刑警反应最快,冲在最前面,直接跑进病房,只见那个“赵睿龙”突然醒了过来,正拿着一个针管刺向手腕。   “啊,不要!”李姐尖利的叫声在门外响起。   年轻刑警一愣,紧跟着扑上前,一把抓住对方的手,然而对方的动作更快,拉扯间直接对准血管扎了下去,黄*色的不明液体顿时涌入体内。   李姐猛地扑上去,扯住他的领子:“你是谁,赵睿龙在哪里,你们怎么把他带走的,他藏在哪儿了?”   那人轻轻笑了起来,鲜血从他嘴里争先恐后地涌出来,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里充满着嘲弄,透着说不出的疯狂。   年轻刑警撕心裂肺地大喊:“医生,快叫医生!”   值班医生跌跌撞撞跑过来,拿着急救包充满了慌乱和无措。紧跟而来的小*护*士一把抢过急救包,然而没用,生命在这人身上飞快流逝。   那张神似赵睿龙的脸庞此时沾满了血污,身体逐渐冰冷,黑色的瞳孔也慢慢扩散,脸和脖子都因为剧痛暴起藤蔓一样的青筋,整个人看起来十分惊悚。   可他眼睛却格外的亮,他始终一言不发,只朝着他们诡异地笑,直到整个身体变得像冰块一样冰凉,他也始终笑着。   作者有话说:存稿用完了,TAT 第606章 疯狂午夜直播间(十二)亲人   和煦的阳光透过玻璃洒在他身上,他感到了微烫的温度,忍不住皱起眉,拉起毯子盖住裸露的皮肤,把自己嵌入柔*软的床垫里。这时候,有人推开了门,轻手轻脚走到他身旁,打开了落地窗右上方的透气窗。   屋内闷了一*夜的浑浊空气瞬间流动起来,与此同时有蛋糕甜蜜的香气随着微风轻轻吹进屋内,他按捺不住动了动鼻翼,发出一声慵懒的呢喃。   “你醒了?”   一道柔和熟悉的声音在室内响起。他支吾了一声,艰难把眼睛睁开一条缝,随即又被炫目的阳光刺激,赶紧闭上眼,耳边又响起了轻快的笑声,男人宠溺地俯下*身,低沉的嗓音贴在他耳边:“小懒虫,太阳都晒屁*股了,赶紧起来。”   这时候他还不想起床,于是他晃开发痒的耳朵,拿着毯子翻过了身,把脸埋进松软的枕头里。   他想再睡十分钟,十分钟后他一定自己起床。   男人却没有放过他,他感觉床边的垫子往下微微一沉,然后一只温热的大手隔着单薄的毛毯贴在了自己的背上,顺着他的脊椎骨往下轻轻地揉捏着。   按摩的手法和力度恰到好处,他难耐地把脚趾蜷起来,舒服得发出哼哼声,又有些生气被打扰的困意,故意把背上的肌肉绷紧。   真是个坏小孩。   男人抿起嘴角笑了笑,用力拍了他背上一巴掌。   他“嗷”了一声,语气有些委屈地说:“你打我!”   男人扬了扬眉没说话,只是沉默又专注地活动着骨节分明的手指,细心地揉搓着他僵硬的脊背。   这时候他睡不着了,但也觉得很没面子,又小声嘟囔了一遍:“你居然打我!”   于是男人不客气地加了几分力气。他这下终于老实了,抱着枕头趴在床上,听外面的野蝉“知了”“知了”的乱叫。   时候不早了,花园里的花匠已经开始工作了,能听见大叔正粗着嗓子唱不在调的流行歌。他记得昨晚刮了风下了很大的雨,今天的花园应该很惨烈。不过花匠大叔心态总是不错,再多的工作量,对他这个老光棍来说也不算大事,关键是加班费要给到位。   百无聊赖趴了一会儿,他从独身的花匠大叔想到了丧偶的管家,又想起家里同龄已离婚的医生。突然间他意识到,全家的男人居然都是光棍。   想到这里,他突然感到有些焦虑。因为按照群居动物的社会性,他以后很有可能也会找不到女朋友,得和他们一样打光棍。   正在他思绪乱飞开始计划在这栋宅子里如何展开相亲大会的时候,他突然闻到了淡淡的柠檬清香味,忍不住转开脸,悄悄在毯子下偷看男人。   他心里在想,男人有没有女朋友呢?   可能是周末的关系,今天男人穿得很随意,上面是淡黄*色的丝绸衬衣,袖扣没系,衣摆有些松垮地扎在裤腰里。这时候他已经脱离了少年时期的纤细,像成熟男人般变得肩宽腰窄,衬衣扎进褐色休闲裤里,显得双*腿格外修长。   男人的头发也没有像平时一样很端正地朝后梳起来,发梢还带着未干的水珠,凌乱地垂落下来,遮住了饱*满的额头和严厉的眉眼,瞬间显得整个人柔和了不少。   可真是漂亮得让女人都要嫉妒的男人。   他有些嫉妒地伸出手指掐了掐男人的屁*股:“哼。”   男人眉头一扬,一把抓住他乱动的手,又使劲掐住了他的右脸,不客气地说:“醒了就起来。”说完拽开毯子,也狠狠地掐了掐他的屁*股。   “你又打我,我要告你。”   他凶狠地扑腾起来,在床上跳着去抓男人,手还没碰到男人手肘,对方身体往后一仰,很轻松躲开了。   男人退后一步,俯下*身看向他,眼神带着无法言语的温柔,手却又准确无误地掐住他的脸:“小矮子,打了就打了,你能怎么样?”   “舒阳,你完了!”他大声怒吼,直接光着脚跳下床,抓扯住对方的衣摆,用腿去绕他的小腿,企图把对方绊倒在地。   他最讨厌被掐脸了,偏偏舒阳每次欺负他,都要掐他脸。最可恨的是,在他严厉警告后,舒阳非但不收敛,反而变本加厉。   不过他个头实在太矮了,明明两人是亲兄弟,可舒阳却比他高大很多。最后他力气用尽,舒阳却动也没动,他只能像树袋熊一样抱住舒阳的腿,开始不要脸地耍赖。   他这次用了很大的力气,抱得很紧,舒阳无可奈何,只好拎着着他的领子,一只脚深一只脚浅的往前走。两人暗自较着劲,直到前面有人停下,喊他们名字,他们才停下。   中年男人穿着一套合身的深蓝色西装,他走上前,冲他们温和地说:“快点换身衣服,家里来客人了。”   舒阳端正地站好,点头:“好。”   他从舒阳腿上跳下来,眨了眨眼睛,好奇地问:“什么客人?”   “一个朋友。”中年男人低头看向他,随后特地蹲下,和他眼神平齐,声音很柔和地说,“这个朋友很重要,牵扯爸爸公司的新项目,所以墨墨今天要乖一点,不要调皮捣蛋,只要你听话,明天晚上爸爸带你去迪士尼。”   “我已经长大了。”他板着脸说。   “好,你长大了。”中年男人揉了揉他的头发,“要不要吃哈根达斯。”   他立即张开手指:“我要五个球!”   舒阳嗤笑一声:“你还说你长大了?”   “要你管!讨厌鬼!”他龇牙咧嘴做了个鬼脸,趁舒阳还没反应过来鱼西湍堆就迅速跑回房间,一边暗骂舒阳,一边在衣柜翻衣服,找出一套宽松的运动服,想了想,又换成了西装。等穿好后,他找到家里的女佣,让她们帮忙梳了个三七分的油头。   打扮完毕已经半小时过去了,他站在镜子前,觉得自己看起来像电视里的成年人,这才感到满意地点点头,踏着轻快的小步子朝楼梯走过去。   很多时候,他觉得这栋房子像座城堡,里面的房间就像迷宫一样,到现在,他还有很多房间没有探索过,而楼梯像海螺的尾巴,他必须得转好多圈才能下到一楼。   这时候舒阳已经在陪客人说话了,他很聪明,来这里一年后就能很流利地和人用英语和法语沟通,而如今,舒阳说那些语言已经不带口音了,就像真正的本地人一样。   每当这种时候,他感到很寂寞,好像被剩下的只有自己,在这个陌生的国家,只有他还在执着地说汉语。   而且他发现自己与这些人是不同的,不仅仅是语言和外貌,还有对事情和物体的认知方面,总是表现得格格不入。当然这时候他还不知道,那个词应该叫做文化。   叔叔对自己很好,把他当作自己的亲生儿子一样,不过他还是不想叫他爸爸,因为他有自己的爸爸,而叔叔是舒阳的亲生爸爸。   一开始他自己不是很能理解,明明舒阳和自己都姓舒,而且他是自己的亲哥哥,为什么他们会有不同的爸爸呢?   他走到大厅,客人们不在,只有管家在指挥厨房,看见他下来,管家朝他点点头,微笑着招呼道:“我可爱的小天使,你今天真好看。”   浮夸的形容词大概是这里人的爱好,尽管不太适应,他还是决定容忍一下,于是点点头:“海莱妮给我梳的头,她说我这样看起来帅呆了。”   管家和一旁的佣人都笑了起来。   这时候舒阳走了过来,他端起桌上的水正准备喝,余光瞥见他的装扮,不禁眉头一扬,问道:“你这是什么打扮?”   他立刻得意扬扬地扬起下巴:“蝙蝠侠没变身前的打扮。”   “我觉得你更像里面的小丑。”舒阳笑了起来,看他快要发怒的样子,又郑重其事地改口,“不对,你像企鹅男,就是那个走路看起来像鸭子的。”   他生气了,是真的生气了,哄不好的那种,转头走到沙发坐下,把自己陷进松软的座椅里,不再搭理舒阳。   “不要总欺负你弟弟。”中年男人大步走了过来,看他抱着手臂坐在沙发里,一副气呼呼的模样,便伸手指了指舒阳。   舒阳轻轻地笑了笑,举起手里的杯子朝他一举:“是我说错了。”随后又转头对管家说:“给他拿杯牛奶,得多补钙才能长高。”   不知道为什么,这时候他觉得更生气了。   “唉……”中年男人叹了口气,他不好意思地朝身后的客人笑了起来,“这孩子是我家最小的,叫舒墨。”说完,他又转过头对舒墨说,“墨墨,来叫人,这是廖叔叔,从华国过来的。”   他好奇地转过头,见到了一个和他一样外貌特征的青年,黑发黑眼,三十多岁,戴着银白色边框眼镜,眼睛狭长,身材消瘦却不纤细。   那人微微一笑,走到他面前弯下腰,朝他伸出手:“你好,舒墨。”   他犹豫了下,偏头看了一眼舒阳,然后才伸出手,轻轻和他握了一下,不太好意思地小声说:“你好,廖叔叔。”   小插曲很快过去了,中午他们吃的中餐,他最喜欢糖醋排骨,但厨师往里加了番茄酱和面糊,吃起来有点像裹了糖浆和番茄酱的炸排骨,吃了两个他就觉得腻了,于是他想要找可乐,却被舒阳直接制止:“可乐喝了对牙不好,以后都不要给他喝,去给他拿杯鲜榨的果汁过来。”   他有些生气,又想找舒阳闹,可想起早上叔叔的嘱托,只好把这口气咽了下去,忍了忍。   客人正在和叔叔聊工作上的事,一直在提一些投资基金的问题,闻言客人转过头,微笑着看向舒阳:“舒阳很会照顾弟弟。”   他正在拿筷子费力夹盘子里的豌豆,听见这话皱起眉,下意识告状:“才没有,舒阳他老欺负我!”   舒阳把筷子放下,转头看他:“没礼貌,你要叫我哥哥。”   “我才没有你这样的哥哥。”他摔下筷子,突然哭了起来,“我才没有你这样的哥哥,你说我像小丑,还说我像企鹅人!”   这时候叔叔头疼地揉了揉眉心,不太好意思地看向客人:“不好意思,孩子还小,有点任性……”   “没事。”客人微笑说,“我也有个弟弟,和他们一样,也差不多差了十多岁,有好多代沟,经常吵架。但是,”他说着一顿,目光很柔和地看向正在哭的舒墨,“我也很爱他,我会护着他健康长大,不让他受欺负。为了他,我也什么都可以抛弃,就算付出生命我也愿意。”   “因为,他是我唯一的亲人了,我只有他了。” 第607章 疯狂午夜直播间(十三)惊醒   “我愿意为他付出一切。”   “出卖灵魂。”   “付出生命。”   “我会为他而死!”   同样的话语在脑海深藏的最底层响起,他忽然意识到什么,在欢声笑语中惊惶又无措地睁大双眼——这里不是真实的!   记忆的梦境里,一切都是真实的,一切又都是幻影。   那段话既像承诺,也像诅咒。   他意志猛然间惊醒,却依然陷入过去的梦境。温暖的餐宴还在进行,一道道香气扑鼻的美食摆上餐桌。这时候,鼻尖飘来了淡淡熟悉的柠檬香气,他突然意识到了什么,情不自禁地伸出手,牵住了身旁的人。   那双手大而温暖,把他的手紧紧圈在手心里,他也紧紧地回握,十指交叉,一秒也不敢放开。   但是什么也抓不住,像沙漏里的细沙,像流动的清水,像空中漂浮的空气,根本无能为力。   有什么强有力的东西正使劲吸扯着他,逼迫他从这个地方离开。四周的景物开始变得模糊,留声机里悠扬的曲目也变成扭曲的怪腔怪调。   他死死地抓住那只手,突兀地发出一声悲鸣:“哥哥!”   舒阳缓缓地转过头来,温暖的阳光照在他金色的头发上,和他对视的那双温柔的眼睛像大海般深沉。   舒阳温暖的大手抚摸着他冰冷苍白的脸颊,神情有些困惑又有些道不明的欢喜,叹息着说:“墨墨,你好像……长大了。”   他呼吸一哽,飞快地点头。   舒阳却皱起眉,语气带着难言的焦急说:“你怎么没有照顾好自己,这么瘦,还这么凉,你是不是生病了。”   “我只是……”他目光格外贪婪地盯着眼前这张脸,一遍又一遍在心里描绘五官完美的轮廓,想要把他脸上此时此刻生动的表情牢牢地刻进灵魂,让他永不消失。他深吸一口气,红着眼,轻轻地说:“我只是很想你。”   他伸出手指,小心翼翼地碰触男人的脸庞,动作间他唯恐太重,生怕眼前的人会像泡沫一样,被他轻轻一碰就消失了。   这才是真正的舒阳,被他差点遗忘的舒阳。既不是照片上那个模样有些失真、整个人显得很阴沉冷漠的男人,也不是噩梦里那个内心布满阴霾、眼里满是仇恨、在血和硝烟的地狱行走的疯子。   舒阳爱看书,爱绿色的草地,爱蔚蓝的天空,爱温暖的阳光,爱很多东西,但最爱的是他。   他的指腹感受到舒阳温暖柔软的脸庞,鼻尖的热气喷在手背上,让他这一瞬间误以为他还活着。   可不可能了,他清楚明白这不过是一个梦,是他奢求许久,才好不容易得到的梦。   舒阳已经不在了。   他亲眼看见那场爆炸,无情的火舌吞噬一切生命,把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一部分活生生挖走了。   那见过最好看像璀璨夜空的眼睛在那一刻永远消失不见了。   他忽然感到委屈,就像突然来到异乡时人生地不熟,明明有那么多人在周围,却格外寂寞。   有时候他会觉得上帝很不公平,明明他才二十来岁,仅仅走过人生的五分之一,却送走了一个又一个亲密的人,越来越孤独。他被抛弃了,所有人都离开了,就连舒阳也走了,只有他被牢牢地困在了记忆里,踌躇在原地。   哥哥。   我好想你。   你能不能活过来?   这时候,他开始感到意识逐渐清醒,梦境变得越来越模糊,所有的场景、人物都变成了僵硬的色彩,像卡带的录音机一样,画面开始逐渐掉帧,声音缓慢变成听不懂的长音。   在缓慢消失的梦境里,他的心跳越来越快,忍不住想像小时候一样扑上前,紧紧抱住眼前这个男人。   可他的身体开始不听使唤,好像双腿被灌了铅,唯有双手能动,于是他紧紧抓住舒阳的手。   这时候,整个梦境变得浑浊,混乱黑暗的世界里,只剩下他和舒阳。   而地面开始摇晃,他听见天崩地裂的轰隆巨响,一道裂痕从尽头将大地劈开,有火舌从缝隙里往外喷出来,像无数双从地狱伸出的手,正直直冲着他们的方向冲过来。   他发出一声恐慌的喊叫,拼命抓住眼前男人的手。   舒阳却放开他,转身面对他:“墨墨,不怕。”   他睁大眼睛,这时候,泪水顺着脸颊落了下来。   “我要走了。”舒阳低声说。   “不要!”他固执地摇头,“我不要你走!”   “我必须走了。”舒阳顿了顿,伸出食指,轻轻点了点他被泪水模糊的左眼,“墨墨,你看,我的灵魂就在这里。”   男人微笑起来:“别害怕,我一直都在。”   他呼吸一滞,意识到什么,猛地往前冲。   无数火舌这时候喷了出来,争先恐后地缠住了男人,把他往裂痕里拽。   他拼命往前跑,感觉有冰冷刺骨的寒风像针一样扎在脸上,泪水模糊了他的眼睛,让他看不清前面的路。   突然,一道红色的光骤然亮起。他听见一声尖锐的笛声,接着,一股巨大的力灌进他的身体,刹那间,他整个人腾空,然后狠狠地摔在地上,后脑勺撞在路边的铁柱。   他再次浸入一片黑暗,只听见耳畔又响起声音——   “他死了吗?”   他费力地起伏胸膛。   “嘘,安静点。”   他动了动手指,但身体没有回应。   “还有气,不过很微弱,头撞破了,他要不行了。”   他试着睁开眼,可眼前依旧一片黑暗。   “怎么办,要不要报警?”   他感觉自己的腿动了,却不是自己控制的。   “你疯了,我会坐牢的!”   他的手也自己动了,摸到冰冷又粗粝的沥青了,又碰到腰侧——   “那怎么办,我们把他留在这里,会被人发现的。”   “那边有条河……”   不,他没有死!救命!   “你把他的脚抬起来,我搬头,先把他弄到车上去。”   他疯狂地挣扎,然而身体一动不动,手指却自己动了起来,摸向了皮带。   “把他扔到后座。”   他躺在粗糙逼仄的座椅上,蜷缩起的双腿抵在车门上,然后耳旁响起“啪”的一声,前面的车门也关上了。   紧接着,他听见引擎发动的声音,对方先是倒车,再把车调转来时的方向原路返回。   接下来,发生了令人匪夷所思的事情,他感觉自己的身体开始动了。   这一刻,他很确定,他的大脑没有下达任何指令,然而他的四肢却自顾自的动了起来,并带有某种诡异的理性的思考。   先是脚小心翼翼地离开车门,紧接着整个腿部缓慢移动,双脚结结实实地踩在了车里的地毯上。   整套动作做的悄无声息,像是故意在降低声量,好不引起别人注意。   他心底感到一丝难以言说的寒意,浑身毛骨悚然,无法理解现在发生的事情。   他整个人好像被分成了两半,灵魂被迫从身体里抽离开。他能感受到,也能听见声音,可他看不见,也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   接着,那只放在腰间的手举了起来,整个上半身朝前倾去,几乎就在分秒之间,他的左手往前迅速一抓,右手则拿着一个冰凉的东西,朝下使劲捅——   一下,两下,三下……   他听见了高亢的惨叫声。   车轮胎不堪重负地和粗糙的地面摩擦,浓郁的血腥味钻进鼻腔里。   旁边的惨叫声变得撕心裂肺,他飞快地抬起手,对准另一个方向又开始用力捅。   惨叫声变成呜咽声,像被堵了水管发出咕咚咕咚的声音,呜咽声越来越低,血腥味则变得越来越浓。   这时,“咔哒”一声,他感觉车撞到什么,车笛声尖锐又刺耳。   突然,一种不好的预从心底升起,他感觉下腹一痒,整个人仿佛悬空,紧接着疾速地下坠。   就在这时,他听见自己说话了,“他”说:“墨墨,别怕。”   “噗通”一声,整辆车狠狠地摔在某个坚硬却又柔软的地方。只是停顿了一瞬间,紧接着缓慢地往下浸,就像陷入了牛奶里的麦片,无法抵抗重力迅速地往下坠落。在他的意识快要消失的时候,耳边突然响起了玻璃破碎的声音——   “噼啪——”,他猛地惊醒了。   他心脏正在快速地撞击着胸腔,疾速飙升的肾上腺素让他一时间呼吸不上来,他静静地躺了一会儿,直到呼吸和心跳都变得平缓,这才试着睁开眼。   就在这时,办公室里电话铃突然尖锐地响了起来。   舒墨一下把眼睛睁大,又快速地眯起来,还没聚焦的眼球迟缓的移动,有些茫然地看着凹凸不平的天花板,随后视线缓缓朝下——陌生的墙纸,陌生的家具,陌生的房间……他一时想不起来,身处什么地方。   座机电话还在不要命地狂响,他感到头疼欲裂,手肘撑在身下坐立起来,一件大衣从他身上滑落,舒墨捏起那件陌生的大衣微微一愣,昨晚的记忆这时才姗姗来迟。   他半夜实在没熬住,就和容铮一起在省电视台的沙发上将就了一晚上,可能因为太困了,连容铮离开都没察觉,就在陌生的地方睡死了过去。   舒墨呼出一口长气,光着脚踩在地板上,准备去解决那个烦人的电话,可刚走一步,他脚心就突然感觉一道尖锐的疼痛。   他皱着眉低下头看,发现一个玻璃杯被打碎在地板上,旁边还有一大滩褐色不明液体。   根据现场初步判断,舒墨估计是自己睡觉翻身的时候,不小心打翻了装着感冒药的玻璃杯。   舒墨小心翼翼避开地上的玻璃,然后走到办公桌旁,拿起话筒:“谁?”   电话那端的人没听出接电话的是个陌生人,把他当作办公室的主人,立刻说:“领导,出事了!”   可能是感冒的原因,舒墨头疼得厉害,他扯开领口,听见对方用兴奋的声音描述事故,一种细微的不适感从心底慢慢延伸出来,他眉头一皱,拉过椅子坐下,问:“什么事?”   那头的人语气更加兴奋,还特地压低了声音,把喘出的气喷在了话筒上,然后在“刺啦”“刺啦”的背景音里激动地用气音喊:“死人了!”   舒墨心情越发烦躁了,他手指敲在桌上,带着有序的节奏,尽量平心静气地问:“什么意思?”   “等下。”那人像是在和人说话,同人小声嘱咐了几句,然后走到一边同他说,“是这样的,前天我不是请假回父母家吗?结果他们这里连下了两天暴雨导致道路塌方,我才不得不继续请假,没想到居然让我撞见这事,我在我父母家旁边的河滩上发现了一具男尸。”   舒墨“嗯”了一声,他没有多大反应,发现尸体只是普通刑事案件,他们见过太多尸体,不会像普通人那么激动。而且河岸这种地方,发生自杀或者溺亡的意外更多。这事多半只是个普通案件,附近的公安局就近调查就行了,上新闻也只最多占用半分钟的时间,还构不成老百姓茶余饭后的谈资。   但电话里那人并不这样认为,他可能感觉到舒墨语气中的不以为然,他接下来说话更快了,语气中透着种道不明的微妙的激动感:“我知道出现尸体并不稀奇,特别我家这里,风水不太好,三天两头有人想不开专门跑这里自杀。从小到大,我见过的尸体没有二三十,但七八具总有的,可这具男尸不一样!”他难掩激动地压着嗓子低声说:“他是被人杀的!”   舒墨敲在桌上的手指一滞,这次坐端正了,认真地问:“你怎么看出来的?”   “他肚子被切开,我拿了根长树条翻开看,发现他内脏没了,不仅如此,生*殖*器也被割掉了。而且,这尸体和我见过溺水的很不一样。”那人说起来有些耐人寻味,他吞咽了唾沫,对着话筒吐出一口长气,“那些溺水的,要不就是身体僵硬像商场里的塑料模特,要不就是膨胀得很大,像个气球,看起来非常恶心。这人不一样,他不像溺死,而是像被人杀了,然后将尸体处理完后才扔进河里。”   舒墨呼吸微微一缓,他想说些什么,这时候那人难掩兴奋地提高了音量,催促道:“领导,这事除了我还没人知道,我还没报警,刚刚已经联络好人来帮忙搬尸体,你快带人过来,咱们先拍点现场照片,再走访下附近居民,抢在警察来之前先报道出去。我有预感,这可能会是大新闻!” 第608章 疯狂午夜直播间(十四)狩猎   进入三月,天气逐渐变暖,街两旁的栾树开始发起新芽,暗示着春天已经来了。   他套了件黑色皮衣,像前几日一样,在街角的包子铺买了份豆浆,外加四个酸菜包,准备拿回车上慢慢吃。   街上这时候人不少,往西三百米有家幼儿园,为了保证孩子安全,接送孩子的私家车被指定停在街道尽头的一个停车场里。因此每到清晨八点,这条街就会有家长们陆陆续续出现,带着自己的孩子徒步走过去。   他沿着街缓缓往前走,目不斜视地盯着手里的手机,但他的目光始终落在街的对面,像前几日一样,默不作声观察着那个中年男人。   幼儿园门口,站着一个戴着眼镜的中年男人,他穿着米色高领毛衣,外套深灰色呢子大衣,身材匀称,样貌和善,看起来整个人文质彬彬。   中年男人也是家长,有个四岁大的儿子,个性腼腆认生,一直躲在他身后。比起他的儿子,中年人在小朋友中间的人缘更好。他就地蹲下,一边面带微笑,一边给小朋友们变着魔术,偶尔还会送一两个礼物,引起孩子们兴奋地尖叫。   他吸了口豆浆,两手揣在兜里,从中年人身边缓缓经过,一副若无其事的模样,余光却瞄了过去,他看见那人把手放在孩子的身上,忍不住挑了挑眉。   只见那中年人先是揉了揉孩子的肩膀,随后手掌径直向下,轻轻捏了捏微挺的小肚皮,紧接着,在孩子忍不住发出“咯吱”“咯吱”笑声的时候,他手腕一转,又把手径直伸进孩子的衣服里。   这时候,他开始一边嘴里发出“呼啦呼啦”的施咒声,一边手在衣服下乱晃,在孩子们焦急的催促声中,中年人慢悠悠地收回手。此时,他原本空无一物的手里竟多了一把棒棒糖。   孩子们目瞪口呆,下一秒欢呼雀跃地鼓起掌,纷纷拉着中年人要他再变一次魔术。中年人面露无奈,用饱含歉意的目光向围观的家长们看去。看见他委屈无助的眼神,家长们当即笑了起来,对这个好人缘的中年人更增添了几分好感。   “徐子翔爸爸可真有耐心,一个孩子我都头疼得要死,更别说那么多孩子,还别说,这些孩子也都真听他的。”   “谁说不是呢,可真羡慕孩子妈,不用接送孩子,我家那个就一甩手掌柜,回家不是打游戏就是跑外面打牌,我看他估计连孩子读哪个学校都不清楚!”   “徐子翔爸爸就不一样,每天风雨无阻地接送孩子,上次听我家囡囡说,徐子翔爸爸还会做糕点,那些糖多半就是他自己做的,关键是还很有钱,你们说这徐子翔妈妈怎么找的男人,怎么运气这么好啊!”   ……   时间过得很快,没多久,到了幼儿园的早课时间,家长们纷纷离开,只剩下中年人一个人站在原地。   他久久凝视着校门口,目光片刻离不开那些孩子们,视线不断游移在他们光裸的脚踝和柔*嫩的脸蛋上,不自觉滚动了下喉咙。   良久,直到园区空无一人,中年男人才恋恋不舍地收回目光。他从兜里拿出最后一个棒棒糖,拆掉外面的包装纸,把糖含进嘴里。   这个动作间,他脸上的表情顷刻间变化了,那张始终带笑的脸庞变得阴郁沉闷。   中年人沿着路快速疾走,一边不耐地开关手机,一边低头看手腕上表盘,只花了须臾的时间,便拐进了街角的小巷。他把车偷偷停在这里,可以节省一些时间。   对他说,时间等于金钱,是分秒都不能浪费的。   中年人拉开车门,准备一脚跨上车,就在这时,身后响起清脆的脚步声,像高跟鞋踩在地板上,飞快地朝他这里跑来,紧跟着,他的衣摆被人拉住。   中年人看了看手中的豪车钥匙,心里忍不住骂了几句脏话——又遇上那种上赶着廉价的女人了,真是不知检点。他有些烦躁地扒了扒头发,正准备不客气地羞辱两句,却忽然一愣,整个人怔住了。   此时,街道上空无一人,只有一个七八岁的小女孩出现在他面前。   她穿着低跟的红色皮鞋,每一次踏在水泥地上,便发出一声清脆的响。这一声是中年人此生听过最悦耳的脚步声,他忍不住屏住呼吸,直勾勾地看过去,同时不自觉地吞咽了一口唾沫,嘴角轻微上扬。   那女孩扎着丸子头、穿着玫色的小棉袄,正歪着脑袋对他天真地笑,眼睛里却透着年龄不符的成熟,有种脆弱和珍贵交织在一起的惊心动魄的美感。   中年人感觉自己心脏被她捏住,不由自主地弯下腰。   只听她脆生生地开口:“叔叔,还有多的棒棒糖吗,我也想要。”   中年人呼吸一滞,他忍不住朝女孩伸出手,正要碰到女孩时,他忽然如梦惊醒般,警惕地抬起头。四周静悄悄的,此时已经九点,上班的人上班,上课的上课,这条小道空无一人,只有耐不住寂寞的野蝉在“知了,知了”的大叫。   中年人脸上溢起一抹笑,他手轻轻落下,放在女孩光滑的头发上。   那柔顺的头发,带着扑鼻的香气,像勾人的毒药,让他禁不住感到上瘾。他忍不住俯下身,把鼻尖贴在女孩稚嫩的脸庞上深吸了口气,觉得心痒痒的,像被那纤细的发丝挠在了心上,酥酥麻麻。   他忍不住打了个哆嗦,女孩忽然转过头,柔嫩软滑的脸蛋一下撞到了他的鼻尖上。   他“嗡”的一下,整个大脑充血。   他一把捏住了女孩纤细的手腕,把她整个身体往怀里拉,嘴上说着:“棒棒糖在叔叔的家里,跟叔叔一起去拿好不好。”   女孩歪了歪头,红润的小嘴轻轻一翘:“好啊。”   车缓缓启动,先是穿过小巷,跟着驶入大道。   他也跟着缓缓转动方向盘,不远不近地坠在中年人车后,嘴里慢慢嚼着口香糖。   红灯的时候。   他把车往前开,停在了中年人车旁。   这时候他不担心中年人会注意到他,这个道貌岸然的男人,此时注意力都放在别的上面。   女孩欢快清脆的声音从隔壁传过来,他靠在车窗上,手指轻轻敲在方向盘上,跟着女孩的歌声慢慢打着节拍,带着几分悠然自得的味道。   绿灯亮了,车疾驰而去。   他不慌不忙地跟在后面,偶尔会选择条岔路,但始终能追上。   中年男人刻意绕了几条路,似乎是想躲避摄像头,他很想告诉他那没用,除非像他一样,从车到车牌全是假的,才能真正地隐藏身份。   下了高架桥后,他们又上了环城高速,一路上车不多,偶尔会有警车通过,他们都会不约而同地选择躲避。   或许在这上面,他们才难得有上那么一回默契。   毕竟老鼠总是怕猫的。   想到这里,他的嘴角浮起一抹淡然的微笑,老鼠的世界也是弱肉强食的,那些活在阴沟里、苟且偷生的玩意儿,压根不配和他一起做比。   行车路程花了两个小时的时间,在快到中午的时候,中年人的车驶入了郊区一处荒僻的别墅区。   他没有跟上,而是把车开进旁边山林里一条隐蔽的小路,把车停在了山上。   春天万物复苏,然而枝叶却还不够繁茂,从山上往下眺望能清楚看到别墅区里的情况。   这个与世隔绝、价格不菲别墅区隐蔽性极好,每栋别墅都是独门独院,尤其是那一栋A—203。主人似乎请了特别好的园丁,明明才刚到春天,树木也刚刚发芽,而这个院落植物却格外茂盛,特别是粗壮繁茂的四季树能遮掩住所有偷窥者的视线,偶尔露出些空隙,也是被葱葱郁郁的花丛草木挡住。   当然,他到这里不是为了偷窥。他换了一套蓝色工装,然后从后备箱里拿出一个工具箱。   每次出发前,他都会好好检查工具,这次也不例外,他把箱子打开,心里默数里面的东西——绳子、剪刀、胶带、计时器、手套、锤子、折叠刀、改锥……电钻。   等等,还差一样东西,他又弯腰探进后备箱,拿出了一瓶1L装的消毒液。   装完所有东西,整个工具箱变得沉甸甸的,他提起箱子,朝旁边走了两步,那里停着另一辆车,是一辆贴有宽带维修标志的面包车。   他把工具箱放上去,又重新开车回到了别墅区大门,拿出手里的证件递给保安,说:“A—203,一个姓徐的先生让我来修宽带。”   保安点点头,随即走进门卫室联系中年人。   这是高档小区的必然流程,为防止坏人进入,特地设置了层层门检。   电话很快接通了,一个稚嫩的声音在那头响起:“啊,宽带,我去问下爸爸。”说完停顿了一会儿,过了半分钟,电话里再次响起女孩的声音,这次,她的声音带着娇滴滴的甜腻,语气格外欢快地说:“我问了爸爸,他说家里网断了,上不了网……叔叔,快放他进来,不然爸爸就要发脾气啦。”   “好好。”保安连忙点头,回头看了一眼他,又扬起下巴点了点大门:“行了,你可以进去了。”   只听“滴”的一声,大厅厚重的铁门应声而开。   他提着工具箱走进了小区,余光瞥见头顶的摄像头,于是他把帽檐往下按了按,盖住了微翘的嘴角。   这一刻,他的耳机里,传来一声痛苦的喘息声。   痛苦吗?   这还不算。   他沿着青石板,缓缓朝里走,享受着微风拂过脸颊、轻轻吹动耳发的闲适时光。   “叮哩哐啷”一阵乱响,有东西被扑倒在地,耳机里女孩发出轻快的笑声,乐不可支地踩着她的小皮鞋,发出“哒哒哒”的声响。   他推开门,走进爬满绿植的院子,但他没急着进屋,而是走到院子里那棵格外粗壮的大树旁,伸出手,贴在了上面。   那是一棵四季常青的黑松,比一般的松树粗壮高大,伸展的枝叶像一只大手几乎盖住了一大半的院子,前端还不停地延伸,似乎想要努力挣脱掉这院子的束缚,到外面广阔的天地里去。   他用掌心感受着那粗糙的树皮,一阵凉爽的微风吹来,松树的枝叶轻轻地摆动,大地发出阵阵轰鸣。   在这嘈杂的声响中,他听见了有人在小声的喊叫:“救命……救命……”   与此同时,风声变得更大了,那粗壮的黑松晃动得更加厉害,引起四周鸟虫的共鸣,带着翻天倒海的架势。   那微弱的求救声被掩盖在一片自然的轰鸣声中,只剩下女孩踩在地砖上的声音,清脆又摄人。   “哒……哒……哒……” 第609章 疯狂午夜直播间(十五)谜团   门被敲响了,舒墨放下笔,把记下地址的标签纸折好放进口袋里。   隔着单薄的门板,多米的声音从外面传来,带着点小心翼翼:“舒哥,你起来了吗?”   “醒了。”听着他格外谨慎的声音,舒墨感到有些莫名,又扬声说,“你进来吧。”   容铮天刚亮就回市局了,离开前,他特意锁了门遵嘱其他人不要打扰,所以等舒墨醒来的时候,已经快到中午。   他给舒墨留了张纸条,告诉他自己回市局办事,让他醒了回个短信。本来是让舒墨回电话,可能考虑到有些场合不便接,就把电话两个字划了改成了短信。最后还提醒舒墨他感冒还没好,别忘记喝药,还有现在外面情况不明,不要到处乱跑,就和多米留在电视台,等他消息。   容铮啰里吧嗦写了一大堆,又是担心他不顾身体,又是担心他乱跑。可能知道舒墨闲不住,便给他假模假样安排了个工作,陪同分局的同事对电视台工作人员进行分开询问。   这种工作是最基层的询问工作,有区别于刑事审讯,大多是询问对方的行动轨迹,然后加以验证,是非常繁琐又麻烦的工作。   电视台人数众多,光在编的工作人员就有两千人,更不用说没有编制的合同工、实习生以及外请的节目嘉宾等等,光靠分局的警力压根不够,多一个舒墨也是杯水车薪,他不在其实也没什么影响。   舒墨拿手机编完短信发出去,这时候多米把门开了条缝,探出半个金色的小脑袋,小心翼翼朝里张望,看见了坐在办公桌旁的舒墨微微一愣,眼神不自觉瞟向舒墨的左眼,随后咽了一大口唾沫。   “饿了吗?”舒墨柔声问,以为他饿了,低头看了眼手机屏幕,才发现已经快下午一点了,这一觉居然睡到了这个时候,顿时有些不好意思。   “我早上吃得特别多,不饿。”多米摇摇头,推开门站进来,他手里拿着笔记本电脑,在舒墨低头拔充电插头的时候,紧张地又抬头看了舒墨左眼一眼,不自觉捏紧手里的电脑。   “我们出去吃吧。”舒墨微笑着抬起头,正好和多米望过来的目光对视上。   多米一愣,红着脸低下头,手指扣在一起,不知道在扭捏什么。   “不想去吗?”舒墨奇怪地看他一眼,不明白这小孩一晚上的功夫,怎么突然生分了,“那我叫外卖好了。”   “不,不用了,我刚才听别人说,这附近有个餐馆,做的炸玉米特别好吃,老大说过他给咱们报账……”多米说完,又赶紧添了一句,“或者你想吃其他的也可以。”   舒墨无奈又温和地冲他笑:“就吃你喜欢的。”   “恩,那,那我去收拾下资料……这里人太多,我怕别人乱碰。”多米不自然地别过脸,同手同脚走到门边,脚尖刚碰到门槛,又蓦地想起电脑,赶忙小跑两步到沙发边把电脑拿了转头就走。   “等等。”舒墨这时温声叫住他,冲他笑了笑,说,“我们一起走。”   然而舒墨刚从座椅上站起来,突然“嘶”了一声,感到脚心传来钻心的疼,他不由地脸色一白,倒吸了口凉气——他把脚上的伤口忘记了。   “怎么了?”多米紧张地跳了起来。   “没事,”舒墨摇摇头,叹了口气,又坐回椅子上,问,“有创口贴吗?”   “啊,是脚受伤了吗?我去问下,马上回来,你等我下。”多米有些着急,他飞快地把电脑往沙发上一扔,不等舒墨回应就急急忙忙地跑出门。五分钟后,他又满身毛躁地跑了回来,手里拿了两盒创口贴,一盒儿童用的卡通贴,一盒普通的防水创口贴,边喘气边问舒墨,“这两种行吗?不行我去找楼下的医生要点绷带。”   “就一个小伤口,防水的就行。”舒墨哑然失笑,然后朝多米招招手,“多米,你过来。”   “哦,好。”多米又愣了一下,随后拿着创口贴走到舒墨身旁,把东西递给他,目光不禁落在舒墨下垂的眼睑上。   舒墨笑的时候眼角的弧度会微微朝下,整个人看起来很温和,在多米眼里,舒墨是个温柔同时又不失严厉的人,也是一个很厉害的人。   从FBI到ICPO,多米遇见过很多和他一样有能耐的天才。在其中,他只佩服过R。因为R足够强大,他能对抗世界最强大的国家,还能逃脱无数强者的追击,是当之无愧的强者中的强者,强大到激发出他的好胜心,所以才从对物理学的兴趣转为计算机。   他有种预感,在计算机领域,他会碰见让他灵魂都不禁颤栗的最强大的对手,从而遇见所有科学家都为之着迷的东西——未来。   不知道为什么,舒墨也给他一种类似R的模糊的强大感。明明舒墨对自己是坦诚的,而且他还会很细心地聆听自己的任何要求,和舒墨相处,总让他感到舒服。   可无论是谈话,还是做事,舒墨总会无意识地散发出巨大的能量,这种能量会产生巨大的压迫感,让他不自觉去顺从。   舒墨像个谜团。   多米不自觉想起那段视频,他实在无法把此时温和的舒墨,和视频里那个令人毛骨悚然的病人当做一个人。   想到那个可怕的一幕,多米不由自主哆嗦了下——那应该不会是舒墨吧,很可能只是一个长得像舒墨的人,这世界很奇妙,不仅可能有长得一模一样的两个人,还有可以以假乱真的人*皮面具——一定是这样,那视频帧数不高,很明显是从某个监控截下来的,可什么医院会有监控视频呢?这显然不合理。   还有,舒墨有两只眼睛,他的眼睛是完好无损的。多米很小的时候,在警局见过没有眼球装义眼的警察。   义眼的颜色和真眼有明显不同,有点像仿真娃娃的眼珠,眼球呈现怪异的假白,瞳孔也有种呆滞的僵硬感觉。当人转动视角的时候,那只义眼也会僵硬的停滞在原处,只有完好的眼睛会动,看起来整个人很诡异,像劣质B级片里的可怕的机器人,多米小时候还曾被吓到过,做了好几天噩梦。   或许现在的医学更发达了,已经有可以以假乱真的假眼珠。可舒墨凝视着他的时候,他能看清楚看见舒墨的瞳孔在放大缩小,假的眼珠也能做到这种程度吗?   多米有些茫然,其实昨晚他很想私下调查舒墨,可是在键盘上敲下一个按键时,他突然升起一种怪异的感觉,好像偷偷把视频放在他电脑里的人,就是希望他这样做,去调查舒墨,去探索舒墨不为人知的一面,仿佛自己一脚踏入了猎人的捕兽夹,陷入了不怀好意的陷阱。   想到这里,他陡然惊出了一身冷汗。无论是这诡异的预感,还是随之而来的愧疚感,他怎么也无法在搜索栏里输入舒墨的名字。   多米深吸一口气,忍不住拽紧自己的手指,这时,他突然感到一丝被窥视的异样,他下意识偏过头,紧接着,他差点吓得心跳骤停。   不知什么时候,舒墨抬起了头,正从自下往上的角度打量着他。   舒墨用手掌托着下巴,细长的手指盖住嘴唇,只露出一双大而圆的眼睛,既没笑,也没生气,只是面无表情地仰望着他。   那双死水般深黑的眼睛正直勾勾地盯着他,里面渗出一丝冰冷寒意。   大颗的冷汗从多米的额头淌了下来,这一瞬间,他竟然有些腿软。   他咽下一口唾沫,强撑着露出个笑容,问:“舒哥,好了吗?”   舒墨把手放下,嘴角含笑,温和地望向他。这一瞬间,多米不知怎么,突然睁大了眼睛,骇然地朝后退了一步。   在舒墨疑惑的目光中,多米死死地捏住手指,血色正从脸部迅速褪*去,胳膊上起了一层细密的鸡皮疙瘩。   他终于找到违和的地方,舒墨的脸是分裂的,如果看他整个人,他的确是温和柔顺的。可如果只是凝视那双眼睛,会感觉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压迫感。那纯黑色瞳孔中间有一点针尖大的麦芒,里面充斥着与舒墨气质完全不同的傲慢和阴霾。   像一个人的身体里被注入了两股截然不同的灵魂。   多米忽然有种错觉,觉得这一瞬间,是两个舒墨在盯着自己,想到这里,他忍不住害怕地做了一个深呼吸。   这时候,舒墨转动了下眼珠,两只眼同时疑惑地望向他:“多米,我的脸有什么?”   多米什么也回答不上,他感觉自己快要疯了,快要被自己的胡思乱想逼疯了,可他又不能直接说出口。   如果那段视频真是舒墨怎么办?假如不是,那拿到视频的自己居然第一时间起了调查舒墨的龌龊心思,自己又有什么面目面对舒墨呢?   多米感到万分纠结,另一面,被害怕压制住的理智忽然冷不丁地觉醒了一点。   人在疑神疑鬼的时候,总会莫名放大一些普通的细节,像人的脸左右脸不同,两只眼睛两只耳朵都有细微差别,嘴唇左右耷拉的角度也不一样。这些明明是很正常的生物构造,却硬是想成了令人毛骨悚然的鬼故事,把自己吓出一身冷汗。   多米感觉自己现在就像这个状态,完全变成了个臆想成狂的疯子。   多米神色刹那间几次变换,这个智商高于平常人的少年没有一点城府,喜怒哀乐全在脸上,一阵茫然,一阵惊恐,现在又是一脸懊恼。   舒墨看他纠结的表情,一时间有些摸不着头脑。多米咬着牙自顾自纠结半晌,最后还是没说个所以然来,只是嘟囔了半天,冲舒墨扭捏地说:“我就是觉得舒哥你的脸,恩……有点,不对称。”   舒墨哑然失笑,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在想,该怎么给这个没接受过九年义务教育的天才科普自然科学。   作者有话说:ICPO:国际刑警组织   其实长大后的舒墨性格很像舒阳。 第610章 疯狂午夜直播间(十六)假酒   中午十二点五十三分,容铮的手机短促地响了一声。   他没有听见,楼梯间正巧有人在激烈的吵闹。听见他脚步声,吵架的人同时一顿,随后装作无事把两手揣在兜里,彼此沉默地相对站着。直到目视容铮脚不落地地离开,才又拉拽着彼此领口面红耳赤地争吵起来。   容铮皱起眉,赵睿龙被捕后,留下了太多陷阱一样的坑。   这些年来有不少人看在他身份上,会轻微违规帮他做些不起眼的小事。比如帮忙抹掉某个交通违规记录,又比如查下某人的户口信息。这些事在网上会被大骂违法违规,但在系统内却是司空见惯的。   以前规矩不严,大家都睁一眼闭一眼,只要没人透露出去,就是连提都不值得提的小事。所以当时做的时候,没人会多想,甚至还自以为帮了大领导一个忙而感到沾沾自喜。   可现在随着审讯的深入,曾经擎天驾海的赵睿龙开始逐渐原形毕露。他曾做下的那些不起眼的微末小事,居然也牵扯到了令人瞠目结舌的骇人大案。而那些曾经违规帮他的人,不仅间接掩盖了他的犯罪证据,甚至直接暴露了受害人的行踪,导致受害人被赵睿龙灭口。   现在市局里人心惶惶,谁都不清楚会不会牵扯到自己,被当作赵睿龙的同伙,成为他的帮凶。这种时候,没工作事小,担心的是也会惹上牢狱之灾。   做警察的,要是哪天吃上牢饭,那里面的日子可不好过,无论是精神层面,还是肉体层面,都得被活生生刮下一层皮。   市局工作现在不好展开,人心散了,很多事不方便安排下去,还是得靠自己。容铮思考着,慢慢顺着楼梯往上走。   这时候正是气温最高的正午,强烈的阳光刺透厚实的雾霾照进窗户,挣扎着在地上留下一片淡黄色的长方形印迹。容铮一脚踏上去,被洒了一身朦胧的金纱,像画展里体现造物主无与伦比审美的人体雕塑。他转过头看向窗外,两辆闪着警示灯的警车正从街尾疾驰而来。   容铮没有继续看,他像只是漫无目的地投去了一眼,很快地收回了目光,边走边从包里拿出一颗糖,然后缓慢地拆开包装,把糖丸塞进嘴里,感受浓烈的薄荷刺激舌*尖带来微疼的酥麻感。   走到门前,容铮脚步微顿,发现门被虚掩着,有人比他早一步来了,现在还留在里面。他略微皱了下眉,没离开,反而伸手将门推开,顿时一股浓烈的酒味从屋内直面朝他扑来。   容铮不由地朝后一仰,等味道散去,才走进屋内,同时轻微叹了口气。   屋里乱糟糟的,文件资料满地都是。两瓶价格不菲的茅台被开了口,像大街上随处可见的老白干,很随意地放在地上,其中一瓶歪倒靠在沙发腿边,差点就把里面的酒倒出来。   容铮走上前把茅台拿起来,放在桌上,朝沙发上那个浑身冒着酒气的人看去。   周鹏仰躺在沙发上,胳膊横放在脸上,挡住了眼睛,一条腿搭下来,放在茶几上。   他看起来像睡着了,胸膛均匀的起伏,直到容铮悄无声息站了片刻,准备转身离开,他才开了口:“那是假的。”   容铮一愣,不知道他说什么。   周鹏笑了一声,翻身从沙发上坐起,拿起桌上的茅台,嘴对着瓶口灌了一口,又笑了一声:“假的,老雷拿矿泉水和老白干兑的,说是怕我们喝多了误事,老白干就放了二两,其余的全是矿泉水。妈的,还居然给我喝撑了。”   容铮听了一早上审讯,本来心情沉重,听周鹏开混打岔,瞬间轻松了不少,学着周鹏打开另一瓶茅台喝了一口,随后皱了眉,把瓶子放在一边,问:“这酒放多久了?”   周鹏起身撑了个懒腰,闻言拍了拍容铮的肩膀,安抚道:“前两个月小张才领着两个新来的小毛头来偷喝过,应该也就这两月新换的吧,按理来说没过期。放心,我都喝了一早上了,要吃坏肚子,我早就该有反应,看我这不还活蹦乱跳。唉,就是贼他娘地想撒尿,可这楼卫生间居然锁了,这群人以为有人来偷大便吗?”   容铮摇头:“行了,别贫,下楼跟我去吃碗面。”   “你请客?行啊,我得吃满汉全席鲍鱼汤汁鲜龙虾面,等我一下,我收拾点东西。”周鹏说完蹲在地上捡资料,边捡还不忘边冲容铮嘀咕,“你怎么上来了,来找老雷?他昨晚去省厅开会,现在还没消息,我看这情况,得在外跑好几天。”说到这,他轻轻一顿,又笑骂道:“老东西,快退休都没消停,净给我们没事找事。”   容铮蹲了下来,也和他一起捡资料,他也正想问周鹏怎么上来了,可抬头看过去,发现周鹏的眼睛周圈水肿了一转,里面全是血丝,像是刚刚痛哭过,嘴边也冒起青色的胡茬,看起来十分憔悴。   容铮低下头,把最后一张纸收好,然后对齐在地上敲了两下,把整齐的资料递给周鹏,说:“走吧。”   中午他们在市局对面的面馆吃的,没有满汉全席,没有龙虾鲍鱼,却依旧人头攒动,全是低头不见抬头见的熟面孔。   小张正提着打包好的外卖盒朝外走,迎面碰见周鹏和容铮,他也不走了,跟着他们凑一桌,打开外卖就狼吞虎咽。   他们叫了两碗海鲜面,周鹏慢条斯理地从筷筒抽出双筷子,然后趁小张不注意,见缝插针偷了两坨牛肉。   小张含着一嘴面条,考虑公共场合不好直接喷面,只好怒而直视,冲周鹏耸眉瞪眼,表达内心对周鹏这丧心病狂、臭不要脸行为的愤怒和声讨。可周鹏却正好转过身,把这怒斥的视线避开了。   这时候,周鹏朝老板要了三瓶冒白烟的冰冻汽水,放了一瓶橘子味的在小张碗边。   小张顿时有些感动,决定不再计较偷肉的事,结果还没等感动完,那头周鹏便兴奋地冲他努嘴:“快说,还要吃什么,今天容队请客,可不能便宜他。”   小张:“……”   小张感到一言难尽,虽然周鹏抠门这事是直入人心的,可丢脸丢到其他部门的领导,还是让他无话可说。   他沉默半秒,看着周鹏冲他挤眉弄眼,随后非常心累地叹了口气,然后很不好意思地看向旁边的容铮:“容队,这饭我请,谢谢你平时的照顾。”   容铮笑了笑:“不用,我答应周队的,而且平时麻烦你们比较多,这半年来,辛苦你们了。”   “可不是嘛,特别是我,非常辛苦。”周鹏在旁边面不改色地搭腔,拿筷子搅匀面条,他是真的饿了,喝了一口汽水后,就开始大口大口吃面条。   容铮吃的比较慢,他习惯性地目光扫了一周,看看周边的食客和路边闲散的路人,才把视线收回,开始挑起面条吃起来。   小张先吃完,拿纸巾擦嘴,余光看见一个熟面孔,便八卦心起,压低声音小声说:“刚刚听说马上要重启一个旧案,原本是该辖区分局管的,可这次案情好像很严重,听领导们的意思,可能要抽调各局警力成立个专案组。”   容铮放下筷子,皱眉问:“天韵会所?”   周鹏呼吸微微一滞,拿筷子的手不自觉地颤抖了下,面上却装作若无其事,继续埋头吃面。   “好像是这个地方。”小张看了看左右,确定没人注意到他们,才把凳子又往前拉了拉,把声音压得更低,轻声说:“这事我也是在领导打电话时候偷听到的,这个什么天韵会所,在九年前,也就是零六的时候,曾经死过三个人。”   容铮耐心等着小张的后话,周鹏则挑面的手一停,抬头看向了他。   “那三个人的身份不一般,都是分管天韵会所辖区的警察,有一个是刑警大队的副队,有一个是派出所的老民警,还有一个是副队当时手底下带的实习生,出事的时候比我还小五岁,可这事情出的相当蹊跷。”   小张说到这里,也露出个难以理解的表情:“据说那会所当时已经停业整顿,池里的水也早就抽干了,可他们三人的尸体被发现,是溺死在了其中一个弧形的恒温池里。不仅如此,还有一个我怎么也想不明白的,就是明明一个停业整顿的会所,怎么还有警察上门去查看,还是刑警搭配民警的组合。”   容铮疑惑地问:“当时没有调查结果吗?”   “有,就是意外,说是三个人喝醉了,意外失足落水,结果脚被底下的电缆缠住,活生生溺死在里面。”   周鹏忍不住放下筷子:“三个人都溺死?这究竟是建筑里的浴池,还是郊外的水库?居然还有电缆?简直是离谱!离大谱了!”   “可不是嘛,整件案子非常荒唐。可当年就这样轻轻揭过了,案子没头没尾,也没人往下调查,直到……”说到这里,小张明显地一顿,随后吞咽了一口唾沫,眼神闪避地说,“直到翻年一月的时候,会所里起了一场大火,把那里全烧没了,那间会所就此销声匿迹,案子也就彻底没人查了。” 第611章 疯狂午夜直播间(十七)第四人   二零零六年的案子,距今已经有九年了。   那时候小张还在读最艰苦沉闷的高三,睁眼闭眼就是五年高考三年模拟,对外界发生的事一慨不知。   而周鹏也才大学毕业,不仅嫩得能掐出水,还带着刚出社会的天真和初生牛犊不怕虎的执拗,这两种独特的气质一混淆顿时生出分外不靠谱的特质。没人敢让他参与手里的重案,只招呼他去卖力气跑外勤,而动脑子的则一律姓周名鹏的禁止进入,压根不认识雷局,只知道在郑平后面打转。   容铮更不用说,从未踏足过平川省,加上这案子被人有心掩盖,更难让外人知晓。   那是一段社会环境分外复杂的时期。   九年前,也就是二零零六年的时候,国内对外贸易正迅猛发展,做为沿海特大城市,淮赧市拥有了国内第二大海港,同时享有政策偏倚,吃净了当时的红利,因此GDP几次登上榜首,吸引了大量城市移民,开始了轰轰烈烈的城市扩地改造运动。   本地房地产行业因此瞧准了时机,像豺狼一样的地产商都闻讯赶来,立刻坐上暴利的火箭,大肆购买囤积土地,提高房价,把这座城市变得寸土寸金。   另一边,互联网行业也不甘落后,开始稍微崭露头角,电商开始发迹,个人电脑逐渐普及,手机功能和电脑融合,网吧开始没落,本地大大小小论坛如雨后春笋般出现。   淮赧市突然从一个不起眼的靠海吃海的城市摇身一变成了灯红酒绿的靡靡之都。   可那时候法律进程还在滞后,规章制度都在摸索,老百姓意识还和素质跟不上时代,经济迅猛发展的同时,那些暗藏在阴沟里贪婪欲*望悄无声息地萌芽。   非法集*资,金融诈骗,贪*污受*贿,官*商勾结,垄断行业标准,玩弄市场定价,曾遭严*打的黑*恶*势*力蠢蠢欲动。   而且天高皇帝远,地方官员成了话语权最大的土皇帝。公职人员、执法人员法律意识淡薄,万事不动脑子,以为领导的话最大,也怕被穿小鞋,丢掉铁饭碗,不管是不是符合规定,只知道埋头按照领导的话办事。   以言*代*法,以权*压*法在那几年非常普遍,甚至连老百姓都觉得理所当然,麻木地接受着当权者侵犯自身权益,就算忍无可忍,也不知道该找谁要个公道,该从哪个途径去要个公道。   那时候,还没有规划并入淮赧市的周边地级县城更是把手里的权力运用到极点。为了保证企业上缴的税费,以及自身的政*绩和地方GDP,地方官员大挥地*方保*护*主*义大棒,对违法违规的企业睁一眼闭一眼,比起整治违法源头,更重要的是整治发声的人。   更有赵睿龙之流,面上装作成为国为民排忧解难的地方父母官,实际上利用手中权力疯狂敛*财,不仅是犯罪团伙的保*护*伞,自己也成了隐藏在淮赧市背后最大、最深的黑*恶*势*力。   这些特殊时期沉积下来沉疴痼疾触目惊心,令人瞠目结舌,让人不好评价,也让许多人想掩耳盗铃地牢牢捂住好不让公众知道,仿佛只要无人知道,那些罪恶就从没有出现过。但每个时代,每个特殊时期,都有不服气,不愿意同流合污,真心想让这个世界更好的人。   三名警察蹊跷地死在一个已经停业整顿的会所里,联合赵睿龙的做事手笔,让人忍不住猜想,他们会不会就是那个时候不甘屈服选择反抗的一员。   而他们为什么会出现在那里?他们的死有什么隐情?是否牵扯到了赵睿龙和他手下的犯罪集团?又或者是涉及到其他不为人知的事件?这所有问题的答案通通消失在年后的大火中,被厚厚的灰烬掩盖了九年之久。直到今天,有人从旁经过,不小心吹开掩盖的一角,露出底下骇人听闻的石碑。   尽管现在信息透露的不多,出事地点的天韵养生会所已经没了,案卷也模糊不清,但这件陈年旧案里的只字片语充满了荒谬的疑团,似乎在冥冥中告知他们——这里有一条更为沉重的路,正指向一个更可怕的真相。   三人沉默下来,小张捏着吸管,认真地喝着汽水。周鹏托着腮皱眉半晌,感觉嘴里有些发苦,于是从口袋里掏出半盒烟,点燃叼在嘴里,又把烟盒递给了容铮。   容铮手顿了顿,没马上抽,只是目光留恋地看了一眼,然后转手把烟递给了小张,而他自己则是从兜里拿出蓝色包装的薄荷糖,把糖拆开塑料纸丢嘴里,“嘎吱”“嘎吱”嚼着。   周鹏本来心里有很多惆怅和难言,看见这一幕,嘴多的毛病忍不住又犯了,调侃道:“怎么遭,管得这么严啊。”   容铮笑了笑,摇头没说话,这时候他突然想起什么,伸手拿出手机。   周鹏叹息地摇摇头,心想这男人和男人谈恋爱原来和男女也没什么区别,会从喝酒不自由,到抽烟不自由,最后很可能还会人身都无法自由。   这时候,他胡思乱想的神经突然一劈叉想到了魏威和廖城嘉,从而想起今早被惊醒那个噩梦——在梦里,他为什么会不愿意让廖城嘉走呢?   他形容不出梦境里那种微妙的感觉,那绝不是那种对廖城嘉恋恋不舍的眷恋,而是出于一种恐惧的下意识行为,好像对方即将去面对的是某种可怕的危险,出于熟人或者警察的本能,必须要保护他远离危险。   然而不等他想明白,对面的小张突然敲了敲桌子喊他,于是他收回乱飞的思绪,问:“你说什么?”   “我问下午你们要去哪儿?”小张含着烟,疲惫地揉了揉发胀的双眼,看了眼四周,长长叹了口气,“我可真不想回去,人手不够,李姐让我兼接电话……我本来就不太会说话,要是遇见记者或者网友,那就完蛋了,雷局铁定饶不了我。”   “那就一律无可奉告,别和他们扯淡,多说多错,不如不说。”周鹏不太在意,他摸了摸手里的包,不知想到什么,眼神一黯,沉吟片刻,转头问容铮,“你下午去哪儿?”   容铮正在发短信,闻言把手机放下,说:“我本来想去省厅一趟——”   “行。”周鹏点点头,打断他的话,擅自替人下了决定,“我跟你走。”   周鹏说完,看容铮没有回话,于是挑起眉看他:“怎么,有其他事?”   “没有。”容铮摇摇头,把刚才编好的短信删掉,重新编了一条发过去,然后把手机收好,转头招呼老板,“这边结账。”   小张很郁闷地坐在旁边,欲言又止,愁眉苦脸地说:“我就不能和你们一起去吗?”   “我也想啊,可我现在还没恢复原职,带你出去名不正言不顺。”周鹏挑起眉看他,“还是说,你宁愿旷班……”   “算了吧。我本来工资就不高,来年还想付个首付,可不敢乱来。”   “唉,有其他事让你办。”周鹏想了想,突然说。   小张看他:“什么事?”   “很重要的事。”周鹏轻轻抠着着皮包上的暗扣,沉吟纠结片刻,直到小张疑惑地喊了他一声,他才下定决心般点了下头,凑到小张的身边。   周鹏把烟叼嘴里用一只手按着小张左边肩膀,另一只手放在桌上,整个人压在小张身上,然后用一种特意压低的声音附身贴着他耳朵说:“当年倪大爷到市局报警,接待他的,除了郑平,还有一个女警。”   “郑……”小张微微一愣,偏过头,发现周鹏正用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严肃地凝视着他,而捏着他肩膀的那只手更加用力,他不由地把下面的话咽了回去,同时咽了口唾沫。   周鹏低声说:“我现在脚不方便,很多地方没办法跑,回头我找李姐查女警的信息,你去帮我找她,以重新调查郑平为由,和她谈谈当年的事,尤其是关于郑平的。”   小张有些为难,揉了揉后脑勺。   周鹏看出他的踌躇,叹了口气:“我知道你想什么,你认为我还对郑平的事耿耿于怀。可这事有问题,现在几乎所有人都认为郑平是黑警,就连我也动摇,可那小孩的证词只是一面之词,和他同谋的李志也已经死无对证,郑平到底是不是内奸,除了一个被囚禁的吸*毒*犯自白,再也没有其他证据。”   说到这里,周鹏长长吐了口气,有些疲惫地说,“小张,我不是不甘心,不是耿耿于怀,我只是想搞清楚当年的真相。”   他闷声说:“在现场目睹一切的人都死了——李义死了,郑平死了,就连看到最后的张兰——李义他老婆也死了。这案子里太多蹊跷,就和天韵会所意外死亡的三个警察一样——李义怎么发现的毒品交易现场,郑平怎么会一言不发直接杀人,而李义老婆怎么会这么巧出现在现场,还准确无误地把郑平也杀了。”   容铮这时候走了过来,静静地站在周鹏身后。   周鹏深吸了口烟,眯起了眼睛:“李彬说他爸带他出门,意外撞见了毒品交易现场,但他们家和火车站完全是相反的方向,而且火车站内部除了工作人员,一般人是进不去的。   “另外,做为父亲,李义不应该把孩子带到那里去。你可能不清楚,那时候,火车站做为最大的交通枢纽,不仅又乱又脏,还治安非常不好。那些早期抢劫的、偷小孩的、找黑工的基本都盘桓在那里。做为线人的李义怎么可能不知道,正常的父亲都不会把自己的孩子带到不安定环境,而他最后居然让孩子一个人离开,就不怕撞见人贩子?还有他老婆张兰,在服装店做销售员,越是节假日,越是繁忙,怎么会也出现在那个地方?”   小张拧紧眉,不由地吸了口气。   “不止这些,”周鹏捏紧小张的肩膀,分外严肃地说,“张兰做事也不合常理。她既然看到了真相,做为受害人妻子、孩子的妈,居然宁愿背着杀人犯骂名忍气吞声这么多年,都不朝外面透露一点真相……这合理吗?——我不理解,你想想我们曾经遇到过的案子,那些证据齐全、罪大恶极的犯人都有人喊冤,怎么到了张兰就选择死死地闭紧嘴?   “她不是很爱李义吗?她不是对当年的调查结果怀有巨大的怨气和仇恨吗?怎么就连找媒体申诉喊冤的勇气都没有?就连知道自己生命已经走到尽头、时日无多,也不孤注一掷放手搏一搏,而是留下一封所谓真相的信,让自己的儿子去赌上一辈子去报仇——这还是一个四处搬家、辛苦把孩子拉扯大的母亲吗?”   小张张了张嘴,不禁也动摇了起来。   “这件事太多细节不清楚,案卷查得也模模糊糊,我不知道郑平到底是不是内奸,只是我想,”周鹏用从未有过的认真语气低声说,“无论他是死是活,是罪犯还是警察,他都值得一个真相。”   小张沉默地低下头,他捏着烟吸了又吐,直到一根烟尽,他下定决心地用力点点头:“行,老大,我会尽全力去调查。”   周鹏松了口气,他不禁翘起嘴角,想冲小张欣慰地笑一笑,这时容铮突然走上前,把手机放在桌上。   “啪”的一声。   “不对,”容铮开了口,他盯着周鹏诧异的眼睛,语气笃定地说道,“当年现场的情形,还有一个人知道。”   周鹏和小张同时一愣,不约而同看向了他。   周鹏的表情有一瞬间凶狠,他问:“谁?”   “你见过。”容铮说着,慢条斯理地把手机屏幕转了个方向,然后点开了上面的一段视频,用食指敲了敲屏幕,指着里面那个不断抽吸鼻子的中年人说,“那个之前被李志上传到网上,朝众人证明郑平和毒贩的确有交易的瘾*君*子——他也看见了。”   周鹏狠狠地一皱眉,只见屏幕上那个吸鼻子的中年人睁大眼睛,眼珠呆滞地盯着镜头外一角,一边拿指甲抠着胳膊上的冰疮,一边浑身哆嗦地重复一句:“我都说了,把针管给我,我要受不了了!”   “我要受不了了!” 第612章 疯狂午夜直播间(十八)烟   周鹏一时间有些激动,手捋着头发来回转圈,眼睛红得可怕,也亮得惊人。他蹲下又站起,站起又蹲下,重复做了好几次,惹得周遭人投去诧异的一眼,他也不在乎,似乎只有让浑身冒汗才能排解这突如其来的激动。   但很快,他的表情又变得凶狠起来:“可这个人在哪里?”   周鹏一把握紧拳头:“李志死了,李彬一个小孩什么都不清楚,这人又是个开天窗的,有今天没明天,最后一次露面还被人绑架,他会不会……”说到这里,他突然喉头一哽,脸色变得分外苍白,他拿着烟猛抽了几口,随后扶着桌子缓缓坐下,冲两人失魂落魄地望去:“他会不会也死了?”   小张皱起眉,其实他们想从系统内部找到这些冰溜子并不难。这些人为了筹集毒资,常常会抢劫偷盗,早就是看守所里的常客。大多也众叛亲离,经常被家人举*报扭送派出所,因此早早在系统内部挂上红名,住哪儿去哪儿都会被辖区民警特别关注。   尤其像视频里这个明显处于毒圈最底层的中年男子,警察想找到他们,只需要联网搜索一下。可这些人命不算是命,今天吸嗨了,把天台当蹦蹦床往下跳都有可能。更不用说,吸食过度引起的各种并发症……他们怕就怕在,这些人随时随地会死于非命。   “而且那段视频现在都不清楚来历,没准是李志自导自演,为了翻案,胡诌虚构出来。他只要随便找了个快死的冰溜子,让那人对着剧本照着念,就算是白的也能说成黑的。反正事情闹得够大,李志也死无对证,没人在乎有没有真凭实据,”周鹏伸手用力擦了把脸,直到把脸擦得通红发热,这才苦笑着摇头骂道,“妈的,还真的是……谁在乎真相,都只想看热闹,谁会在乎一个死了七八年的人,又在乎他到底清不清白?”   小张在旁边深吸了口气,艰难地说:“其实我也……”   “我挺想知道的。”容铮嚼着嘴里的糖,把手揣在兜里,神情冷漠地看着人来人往的街道,“不止我,还有舒墨,调查组的其他人,包括郑平以前认识的那些亲朋好友,都想知道八年前到底怎么回事?”   周鹏转眼看他。   “我认同你的观点,这案子里的蹊跷太多,无论是郑平,还是李义,在这事里面的动机都经不起推敲。”容铮弯曲手指,轻轻敲了敲桌板,“从李义来说,做为老线人,遇见毒*贩交易,应该很清楚里面非比寻常的危险,知道该怎么做。首要的当然是保护自己,确认安全后,再去联系警察跟进。可他为什么要一反常态,学警察身先士卒,主动去潜入龙潭虎穴?”   小张忍不住插嘴问:“不是说,他因为毒*品家破人亡,所以才极端痛恨毒*贩吗?说不定他就是一时情急,啥也顾不上,豁出去了。”   “小张你是单身吧?”容铮冷不丁问了一句。   小张一愣:“啊,是。”   “李义不是一个人了,他成家了,还有一个孩子,从小混混到正经生意人,已经成为一个有社会责任感的成年人。而且当时他刚买房,身上还背着不少的房贷和借款,这种时候,如果他真是周鹏口中那个很有责任心的李义,怎么也不该抛下妻子儿子,去做这么危险的事情,总要瞻前顾后。”   这就像人到中年再怎么被刁难也要对老板赔笑,忍辱负重留在工位。而年轻人可以毫不在乎,过不下去了就留下一句“世界很大,我想到处走走”,就随心所欲地离开。   “那郑平呢?”小张好奇地问,“他的行为应该符合行为逻辑吧——接到线人消息,马上前去查看。而假如他是黑警,担心交易不能正常进行,于是跑去阻止——”   周鹏听到这里,忍不住哧了一声。   小张立刻问:“怎么,我说的有问题?”   周鹏摇摇头:“全都是问题,我都不知道你怎么毕的业,活该你单身。”   小张脸顿时有些红,敢怒不敢言地小声嘀咕:“你还不是光棍一个,这里难道有谁不是大力水手?还好意思说我,至少我下周要去相亲,说不准……”   “郑平,”容铮打断他们的幼稚吵嘴,面无表情地说,“他当时接到毒*贩交易的消息,应该事先联系局里,而不是单枪匹马深入虎穴,就算他信不过局里的人,担心走漏风声,但总要给某个人报个备,比如某个领导透个消息。”   周鹏倏地一愣,突如其来想起方才那个梦,不对,更准确的是突然被记起来的一段深埋在脑海里某个差点错过的回忆。他回忆起,郑平在离开的时候,的确联系了某个领导,而这个领导就是赵睿龙。   赵睿龙无疑是毒*贩们的保护*伞,郑平选择和他联系,是不是意味那个时候他已经投入郑平的阵营,在为他通风报信?   周鹏想到这里,心顿时又沉了下去,满是胡茬的嘴抿在了一起。   “假如他是黑警,那他得知现场有人潜入,应该先打电话提醒交易的人,让他们马上停止交易,转移地点。又或者再丧心病狂一些,直接让人把李义杀了灭*口,何必自己去趟这趟浑水,亲自跑上一趟,这是生怕牵扯不到自己吗?”容铮手指敲在桌上,“可他不仅没联系其他人,还自己独自去了现场,亲手开枪杀了李义……还是用的他自己的配枪……”   这时,小张和周鹏同时抬眼看向容铮。   容铮本来冷漠的脸,变得有些意味深长,他伸出一根手指,轻声说:“赵睿龙就栽在一颗子弹上。”   周鹏呼吸一滞,浑身的血霎时沸腾起来——是啊,警察配枪里的每颗子弹都有编号,全都登记在册,无法随意更改。系统内对枪.支的管控非常严格,除非遇见情况紧急,危害到公共安全的大案,一般警察都不会随便用枪。   因为一旦开出那颗子弹,紧接着面对的是成堆的报告总结,还有督察的询问。而且,假如开枪原因不够充分,那就极有可能遭到处分,最严重的还要被开除公职。所以一线警察在面对穷凶极恶的歹徒时候,往往第一做法不是当场击毙,而是上身肉搏。   赵睿龙做为省内公*安一把手用枪都要分外小心,更何况在一线的郑平,他怎么可能会犯下用自己配枪杀*人的低级错误?   “这个真相要查,不仅要查,还要快。我直觉整件事情并不简单,它就发生在八年前,很有可能还牵扯到天韵会所里那三个警察的‘意外’。赵睿龙到底在里面扮演了什么身份?郑平和李义为何都一反常态?天韵会所里又有什么猫腻?这些问题都急需得到答案。”容铮说到这里站起身,他拍了拍衣服上的褶皱,大步流星往外走,“我会让调查组的人配合你们。”   外面的雾越来越大,奶白色的烟雾带着呛人的味道,把车整个包围起来,有几缕白色的轻烟顺着车窗打开的缝隙轻轻飘进车内。   穿着病号服的男人喉咙不太舒服地咳嗽一声,他皱起眉,把开了条缝隙的窗户关上。   车在雾中不快不慢地前行,没有人说话,他坐在后座,紧了紧衣领,目光漫无目的地投入车窗外。车窗外空无一物,只有隐隐约约红色的车灯成串地从车旁经过,像有人拎着燃着火苗的白灯笼在给人送葬,带着点不吉利的味道。   他面色阴沉地注视着这番诡异的景象,眼角像沟*壑般深勒进肉里的鱼尾纹轻轻一扬,嘴角溢出一抹嘲讽的笑容——   你们又能奈我如何呢?   死人尚且拿我没办法,你们这些活人又能把我怎么样呢?   尖锐的车笛声一声又一声响起,又一辆闪烁着红蓝爆闪灯的警车贴着他的车疾驰而过。他嘴角擒着讽刺的笑,目光追随着那车影,直到最后的那点灯光被白色的烟雾吞噬,他才缓缓收回目光。   男人仰靠在座椅柔*软的沙发上,让自己酸疼的背深深陷入厚实的海绵里,不禁发出一声呻口今。   这时候,副驾驶的皮椅发出声响,有人转过身,朝他恭敬地递上了一根烟。   男人拿过烟,低头看了看,这烟做得实在很粗糙,卷纸皱巴巴裹着长短不一的烟草,过滤嘴的地方还湿哒哒的,像有人含过。但他不怎么在意,把整根烟横放在鼻孔大力吸了一口,随即他眼中浮现出片刻飘飘然的欢愉,于是朝前座的年轻人露出一个满意的笑容。   他夸赞道:“好孩子。”   那前座的年轻人腼腆地笑了笑,又恭敬地捧起打火机,打燃了火。   男人把烟放在嘴里,上半身前倾,两手肘靠在椅背上,像个该受人伺候的帝王,就着这个姿势让年轻人替他点燃烟,再吸上一大口,朝后仰靠在座椅上。   他慢慢享受着这根特制的烟,一双阴沉的眼睛眯成欢.愉的月牙,意识在梦幻虚无的世界里傲游。   这一刻他彷佛回到了幼年,在那广阔的草原,有一块不知道属于谁的无字墓碑,上面长满了野草,落满了羊畜的粪便,不知道谁家的老娘在远处高声地呼喊:“太阳要下山啦,该回家啦,晚上有羊肉馍馍,快回来吃啊。”   他忍不住抿抿干得起皮的嘴唇,想象着羊肉馍馍美味的味道,唾液顿时充满了口腔,他忍不住踮起脚尖,朝呼喊声的方向望去。   突然,男人眼前闪过一点红光。   那红光无比尖锐,像细针一样笔直地插*入他的眼睛。   男人意识瞬间从遥远的草原回到了烟雾缭绕的车内,他手肘撑在座椅上坐直了身,眯着眼睛朝那红光看去。他不清楚那是幻觉,还是真实的,因为那闪烁着红光的小点就在面前的座椅上,正对着他的脸。   男人奇怪地把脸凑近了些,下意识伸出手指轻轻去抠,下一个瞬间,他脸色骤然变了,只见那黑色皮料的座椅里,镶着一个食指大小的摄像头,正一闪一闪朝他亮着红灯。   他心里“咯噔”一下,可一片混沌的大脑仍旧不明白怎么回事。   还不等他想清楚,就在这时,车轮忽然一个急刹,猛地停住了。   他迟缓地抬起头,听见有杂沓的脚步声由远及近,随后有人拉开了车门,缓缓坐在了他的身旁,然后转过头,朝他轻轻一笑。   他原本茫然的瞳孔倏地一缩:“是你!” 第613章 疯狂午夜直播间(十九)唤醒   把碗里最后一口汤喝尽,舒墨在一片嘈杂中站起身,多米含着筷子抬起头,疑惑地望向他:“舒哥,去哪儿?”   舒墨把椅子推开,指了指走廊的方向,低声说:“我去方便一下。”   说完,他把手机捏在手里,顺着走廊朝洗手间方向走,在路上,他看了一遍手机,正巧容铮发来一条信息,询问他吃过了没。   舒墨把多米拍的炸玉米转发给他,随后想了想,敲了一排字:“我下午有点其他事,想出城一趟,你要和我一起吗?”   他等了一会儿,发现聊天框上显示正在输入,可半分钟过去了,仍旧没有信息发过来,于是他把手机揣回包里,推开洗手间的门。   洗漱台昏暗的灯光下,舒墨慢条斯理地清洗着手指,他的手指细长润白,骨节也不怎么分明,看起来有些像女生的手,但他的手却不像女生那么柔软,指腹摸着很硬,上面布了一层粗糙的薄茧,显得整双手又充满了力量。   突然,他揣在兜里的手机又响了起来,他连忙抽出两张纸把手擦干,然后拿出手机,是容铮发来的,问他去哪儿。   舒墨不打算下午回电视台,他一直在思考昨晚的事,思考昨晚发生的所有事之间的联系,想R那些人潜伏在哪里,赵睿龙被捕的前因后果,还有王亮丢下的袖扣,以及倪红昶收到的那张鬼牌……他总觉得这所有的事情之间隐含着某种微妙的联系,只是他还缺少一些关键的连接点,导致整个环无法变得完整。   现在他的思绪一团乱麻,自从幼年悲痛的记忆恢复后,他的大脑好像被突然阻断,那些纷杂烦人的声音突然消失,他无法像以前一样和那些声音讨论,从而准确在那些蛛丝马迹里搜寻到R的企图。   对了,脑海里那些声音——舒墨抬起头看向镜子里被水痕模糊的自己,忽然感到十分陌生,那个会在镜子里冲他诡异笑的脸,在他记忆恢复后,突然消失不见了。   曾经他为此痛苦、崩溃,认为那些占用他身体、企图控制他行为的怪物是不知从哪个地狱里冒出来的恶鬼。   可当记忆恢复,舒墨突然意识到,那些在他身体里徘徊的灵魂是他此生最无法忘怀的人。而他们在最难熬的时刻,也扮演着不同角色,只是为了保护他屿汐}团队。   也许是他难以接受舒阳的死,才把灵魂硬生生割裂,把舒阳从记忆里分化出来,用自己的身腔做载体,企图让舒阳重生。只是不巧事后他遭遇事故,忘记了部分过去,在有心人的诋毁暗示下,把舒阳当作歇里斯底的疯子,以至于一度去反抗、去挣扎。   可当他终于接受,明白这些灵魂存在的意义的时候,这些灵魂又悄无声息地消失了,连同舒阳一起,仿佛从未出现过。   该怎么办,没了他们,自己还能不能和那些人对抗?   舒墨捧起一掬水在镜子上淋下,看着镜子里的脸逐渐消失,心里的焦躁越发不安。他急需要舒阳再次出现,为他指明前方的路线,为他把那些缺少关键节点的环重建起来。   有什么办法让他出现?   他恨不得马上坐飞机冲回那间可怕的精神病院,让医生重新把他浸进满是迷.幻.药的水里,好唤回他们。   可惜不能了,在即将被关入治疗室的前一天,“舒阳”控制他的身体,不小心打开了天然气,又在踏出大门后,不小心朝里扔了一根电燃的香烟,引起一场骇人的爆.炸。   而那间充满罪恶的精神病院在爆.炸中灰飞烟灭,如恶魔般的医生护士活生生被烈火烧死,也炸出一地深埋在地下残缺的尸骨,从而引起一片喧哗,以至于做为幸存者的自己得以登上报纸,终于被苦苦寻找他多年的叔叔发现。   思绪乱飞到了这里,舒墨蓦地一愣,他骤然想起之前的梦,那是他第一次以那种视角直面舒阳,只因为他危在旦夕,“舒阳”替代了无法动弹的他,朝企图杀害他的人举起了刀……   舒墨的呼吸一滞,又感觉到了手心里被细线拉扯的绷紧感,一时他仿佛又听见有人在耳边轻声细语地喊:“墨墨,呼吸。”   他猛地一抬头,看向镜子里的自己——   就在这时,他的手机又是一震,没有接到回信的容铮又发了一条。   舒墨重重喘了口气,惊魂未定地又看了眼镜子,确认里面还是正常的自己,这才长长吐出口气。   白色雾气里,他戴上了厚重的黑框眼镜,镜片遮盖住他锋利的上半张脸,让他整个人柔和下来,连嘴角的弧度都是温柔的。   舒墨闭上眼睛,在黑暗中,他感到乱七八糟的思绪这时候平定了不少,焦躁的情绪也变淡了,他甚至能平静地回想分析过去的那件……事。   有些创伤发生过后是无法恢复的,唯一的做法就是遗忘。但在舒墨身上,失去记忆并没有带来更好的后果,反而让他迷失了方向,成为一个真正意义上的精神病人,甚至是在医学界罕见的精神病人。   人格分裂在医学上充满争议,很多人认为这是一种伪装,病人只是为了博取关注在和医生演戏。社交网络上,面对公开多重人格病情的病人,大众对他们的关注点在于如何戳穿他们的谎言。   而对于精神病医生来说,能遇见一个真正的分离性身份障碍病人,是一生难求的机遇。所以那些人才会不择手段把他囚.禁起来,在他身上做一些非常不人.道的实验。那时候,他总是渴望能变成正常人,希望耳朵里的声音消失,希望不再被人当作猩猩一样供人研究、参观。   可恢复记忆,重新变成一个正常人,他又感到不适应,就像从集体生活骤然进入了个人生活,而且更重要的是,这个时机并不恰当。   他感觉随处都危机四伏、谜团丛生,不知道R的目的是什么,他们究竟想在自己身上得到什么,整件事让他感到困惑和不安。   想到这里,舒墨不得不想到容铮。   他对容铮有很多隐瞒,关于他的童年,关于他和R的恩怨,关于舒阳,关于医院的地下室……等等,出于各种考虑,他无法坦诚地告诉容铮,这让他感到愧疚。   有时候舒墨甚至会觉得,他和容铮走不到一块。这时候,这个想法更加清晰,因为他离不开舒阳,而容铮也永远填不平他心口的创伤。   舒墨想到这里,不禁觉得难受,有种喘不过气的难受,于是他干脆不去想,像鸵鸟一样只要把头埋进土里就无事发生。   他对着镜子做了个深呼吸,把所有繁杂的思绪抛之脑后,打开方才收到的那条短信。   容铮在信息里说:“周鹏要和我去省厅办点事,可能要晚些回来,你和多米就留在台里,实在累了就回家,有什么事我明天陪你去。”   舒墨从容铮字里行间看出他的繁忙,他思索了几秒,难得有一次他不想乖乖听容铮的话,像是处在叛逆期的少年,跃跃欲试想做出些反抗,于是他违心地回了声“好”,脑海里浮现的却是中午接到的那通记者电话。   无疑,在容铮身边他会非常安全。可他现在急需要马上遇见一些可怕甚至危及到生命的事。而单枪匹马寻找变.态杀.人犯,貌似就是现在他所能遇见最危险的事了。   舒墨顺手理了理乱掉的额发,此时此刻,他看着镜子里面色平静的自己,嘴角浮现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   其实,他一向都不怎么听话。   几乎是下一秒,容铮就回复了短信,里面只有一个词:“听话。”   舒墨沉默地看了一会儿,然后把手机放回兜里——还是回电视台吧。   ……   下午一点半。   舒墨从洗手间出来,顺路去结了帐。   这时候餐厅里的人不多,服务员靠在柱子旁神气恹恹地打着哈欠,一边抹着眼角的泪花,一边瞄着大堂里仅剩的几桌顾客。在他头顶,有个悬空支出来的电视,正播着本地午间新闻,几个刚闲下来的厨师正坐在对面,看得津津有味。   突然又想到什么,舒墨脚步微微缓了下来,循声抬起头,电视声音很嘈杂,里面现在播放的是菜市场里缺斤少两的问题。   这新闻剧情非常跌宕起伏,也很荒诞,中间居然还牵扯出了买菜大妈和卖菜大爷的爱恨情仇,故事狗血程度直逼晚上八点黄金档,直勾着人忍不住一直看下去。   舒墨看了一会儿,就微微皱起眉——显然,昨晚那场血腥的动荡没有惹起任何波澜。发声的几个网红博主不知怎么,突然把博文清空,统一禁了口。而官方紧随其后发布了通告,用不到一百字简短字数澄清了现场情况,强调昨晚在电视台的集.会人员和现场警方没有发生冲突,他们也没有离开,只是在配合警方做进一步调查,请民众切勿传谣造谣,否则将追溯法律责任。   其实只要电视新闻不报道,再撤下热搜里所有相关词条,不让事态继续无底线的发酵,按照网络讯息瞬息万变的速度,只要再发生其他热闹的事,公众的视线便很快会转移。   到此时,社交平台的热点前十全是明星绯闻八卦,似乎除却仍旧被隔离的人员及其家属外,没有人再关心电视台里昨晚到底发生了什么。   普通民众依旧早九晚五,该上班的上班,该上学的上学,整个城市运作得有条不紊。   毕竟再大的事只要不发生在自己身上,那就没什么大不了。   比起晚缴纳贷款导致的滞纳金,什么恐.怖.袭.击、冤.案重审都不过是茶余饭后的闲谈罢了,和电视里菜市场的狗血故事没有多大差别。   可是,这事情远远没有那么简单。   舒墨突然感到一丝不安的预感,他再三强调过不明病毒的可怕,如果真如他的猜测一般,这种没有任何特效药、还从未被人知晓的新型致命病毒,会在人口密集的城市里无声无息传染开来,那他们面对的将会是可怕的灭顶之灾,所有人都会束手无策。   从地球起源,到生命诞生,又到生物大灭绝……地震,洪水,风暴,火山,冰雪,病毒……无一不在向人类昭示,没有生物能和暴怒中的大自然抗衡。   地震、洪水、泥石流等等自然灾害是瞬时即发的,人们无力对抗,只能灾后重建。而病毒是最绝望的,因为她有漫长的潜伏期,在你费尽心机顽强抵抗,以为会有希望后,她突然给你当头一棒,让你认清自身的弱小,只能眼睁睁看着死亡降临,跟着漫延开来。   还没有城市遇见过这样可怕的事,沿海城市可能提防台风,内陆山城可能提防泥石流,而出生于非洲大陆骇人听闻的致命病毒却在遥远的彼岸,因此国内没有任何相应的应.急预.案,政府会手忙脚乱,民众会惊慌失措。   假如昨晚那种可怕的致命病毒已经在城市里传播开来,为了避免感染扩散带来的风险,在找到特效药之前,最好的办法只有阻断传播链,也就是封.城。   可一旦封.城,那传出去的信号是致命的,意味着病毒传播失控,医疗系统崩溃,淮赧市已经陷.落,这里的市民会被牺牲。所以昨天白冰会那么激动,容铮也犹豫不决,没人能眼睁睁看着一个城市里近千万生命无声消亡。   舒墨看了一眼街道上来来往往的路人,视线落在马路对面。   那里有个戴着红领巾的小姑娘,看起来十一二岁,脸圆圆,笑起来右脸颊有个可爱的酒窝,她后脑勺扎着很大的马尾,会随着她的动作一摇一晃。   她不是一个人,手里还牵着个比她矮一头的孩子。舒墨看过去的时候,两孩子正探头看着红绿灯,看样子是准备过马路,当红灯亮起的时候,两孩子立刻跑起來,在停满车的马路中间飞快地穿行,就像两个在钢筋混凝土筑成的森林里玩耍的小精灵,带着一脸懵懂的天真。   这一瞬间,舒墨茫然的内心忽然生出一丝不忍——这么美好的城市,真的要就此破灭吗?   那群人到底想做什么,他们的目的何在,他们到底在哪里?   舒墨看着两个孩子欢快离开的背影,直到她们消失在街道末尾,他才把手插回兜里,面色沉静地转过身。   他突然觉得,电视里那老太太撕心裂肺的叫喊声,也不再那么嘈杂了。   还是必须唤醒“舒阳”,找到那些人,否则这座城市……   舒墨抿紧了嘴。   作者有话说:  这里面对疫情F城观念和咱们对新冠是不同的,类似西方世界的生化危机。   白冰和舒墨、多米都来自西方,而容铮有很长的时间在维和部队。他们映像中的F城,可能想到的是丧尸危机、人类.清.除计划那种。   最重要的是这个病毒是像埃博拉那种出血性热病毒,是最可怕的生物安全等级为4级的病毒,请不要和新冠联系一起。   当时写大纲的时候,是因为看纯黑直播的逃生和生化危机起得心思,还真没想到在三年后会发生这种事,为了不引起不必要的误会,我在这里澄清一下。   疫情一定会被我们克服过去的,大家加油!注意防护! 第614章 疯狂午夜直播间(二十)美人   同一条街道,同一段时间,街道的尽头有一个女人,她站在十字路口,耐心地等待红绿灯。   因为雾霾的原因,整座城市显得雾蒙蒙的,即便此时是正午,天空也不怎么明亮。但天气依旧炎热难忍,因此在外行走的人并不多,没有人注意到这个穿着红裙子的怪异女人。   她穿着鲜红色的长裙,裙子很长碰着了脚踝,露出细长的红色鞋跟,显得整个人非常高挑。黑色的长发像瀑布一样披散在肩膀上,露出的皮肤擦了层厚厚的白粉,浑身散发着美妙勾人的香气。即便在雾气朦胧的街头语希圕兌。,女人的穿着打扮也非常惹眼。   有路过的人好奇地投去一眼,随即又一脸惊魂未定地赶紧逃离,仿佛看见了恶鬼,吓得脸色苍白。   绿灯亮了,女人红色的裙摆缓缓摇曳,在幽暗的车流中美得惊心动魄。她腰肢扭动像时装周的模特,高跟鞋踏在沥青马路上,发出勾人心魂的“哒哒”声。从背影看过去,是个难得一见的美人,可看清楚她长相的人,都一脸惊恐地避开,好像她身上有什么可怕的病毒,唯恐避之不及。   女人似乎对这一切早就习惯,她毫不在意地把头发别在耳后,抬头挺胸朝前面走,嘴角洋溢着明媚的笑容,似乎即将发生什么好事,让她内心抑制不住欢愉。   离开马路后,女人步伐轻快地转身,走向最近的商场。可能是因为在准备晚上促销活动,有很多工作人员正在大厅布置现场。透过厚实的玻璃,能看见工作人员们忙碌的身影。   女人没有停顿,提着手袋径直走向大门。   商场的保安看见女人后,有些不知所措,拿着对讲机走上前,犹豫着伸出手,想拦住女人。   女人脚步一停,朝后退了一步,轻声问:“现在商场没营业吗?”   “营业……在营业。”保安攥紧了对讲机,结结巴巴地说,年轻的面孔上写满了无措和慌张。   女人的眼神里写满了失望和受伤,她攥紧了手里的手袋,身体微微缩起,一片潮红爬满了外露的雪白皮肤。   她窘迫极了,再开口声音有些哽咽,但极力克制,低着头,用很轻的声音说:“我只是想买个蛋糕,以前妈妈还在的时候,总会在我生日这一天,给我买那家店的蛋糕。”   年轻的保安第一次遇见这种事,他惊恐的眼神有些软化,随即又有些不知所措地看向两旁,见没人注意,才望向女人,犹豫地放下胳膊,嗫嚅道:“对不起……我不是……”   “不好意思,吓到你了。”女人低下头,拿手指轻轻扒下耳后的头发,挡住脸庞,“我平时不这样出门,只是,今天实在是很特殊的一天。”   保安脸庞通红地站在原地,他不知道该回些什么,尴尬地抓耳挠腮,犹豫半晌,他把对讲机别在身后,让到一旁,露出商场的大门。   女人立刻感激地看向他,那双漂亮的眼睛亮得惊人,她笑了笑,朝保安点点头,随后又想起什么,抬手扒拉两下头发,有些瑟缩地离保安身体远一些,这才走进大门。   就在她脚要踏入门槛时,年轻保安又突然喊住她:“等等!”   女人捏着手袋的手指一紧,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阴恨,她站立在原地,偏过脸,只露出头发下半只眼睛:“怎么?”   保安红着脸望向她,一双手紧张地握在一起,看见女人回身,他连忙往前倾了倾身体,提高了些音量急切地说:“祝你生日快乐!今天肯定会是很好的一天!”   女人紧绷的身体线条瞬间缓和了,她转过身,朝年轻的保安轻轻一笑,羞涩地卷起头发,小声说:“谢谢你。”   保安脸通红,也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他目送着女人离开,看着她的窈窕背影,忽然心生遗憾,如果不是那样……她应该会是一个很引人瞩目的美人吧。   这一小插曲很快被保安抛之脑后,他犹豫着要不要用对讲机向上级通报一声,随后又想,对方不过是个特殊了点的客人,并不具备危险性,如果自己反应太大,岂不是太大惊小怪,显得他很没见识?   更何况现在商场里几乎没有客人,也不会影响里面的生意,既然如此,不如让这个可怜的女人好好逛一逛,毕竟今天是她的生日。   想到这里,年轻的保安忍不住对女人怜惜起来——她应该很久没有像正常人一样逛街,一件明明很普通的事情,在女人身上反而变得奢侈起来。   保安不由地感到唏嘘,他没有注意到,女人没有去一楼的蛋糕店,反而是去了相反方向的电梯间,在那里用她鲜红的指甲按下了上楼键。   两小时前。   徐光春坐在四楼的店面里,他百无聊赖地看着店门,这时候商场里空无一人,只有售货员在店铺里来回走动。   这是一家生意不怎么样的商场,网络电商冲击太大,很多实体店都开不下去,顾客最喜欢逛的是一二楼,紧接着是顶楼的餐饮区,四楼在不尴不尬的中间楼层,卖的还是运动装备,因此客人最少,商铺空了好几家,只有他的店铺还在坚挺营业着,其实也快撑不下去了。   为此他感到烦躁,可也无能为力,实际上他做了很多努力,打折、发传单、联系学校,可收效甚微。毕竟加盟的品牌一般,学生们喜欢国外的洋牌子,就算是很贵也无所谓,关键可用来吹嘘。可他加盟的这个品牌定位就不高,样式也一般,有钱的学生自然看不上,没钱的学生又嫌贵,实在有点不上不下。   徐光春叹了口气,没想到那笔钱这么快就用完了,当时还觉得挺多,结果不怎么经用——该怎么再弄钱呢?   他愁闷地抬手摸了摸自己光秃秃的后脑勺,就在这时,店里的座机响了,他打了个哈欠,慢悠悠地靠过去,拿起电话:“喂?”   “徐,徐光春吗?”   徐光春偏开头,疑惑地看了一眼听筒,那是一个男人的声音,对方在大口大口地喘息,像正在剧烈运动似的喘不上气,听对方用这样的声音喊出自己的名字,徐光春心里觉得有些说不上来的奇怪。   “是,徐光春吗?”对方见没人回答,又着急地询问一句。   徐光春立刻回答:“是。”   他把自己语气转换成专业对客的语气,问:“请问有什么事?”   那个男人突然大喊起来:“我找你,我找你问一件事!”   徐光春皱起眉,如果刚才只是觉得奇怪,那到现在,他觉得有些瘆得慌,因为男人的嗓音里带着一种极度崩溃下的哭腔。   他没由来的一阵心慌,想直接挂上电话,可他又感到好奇,不知道男人到底想做什么,于是他问:“你是谁?你找我想干嘛?”   “我是一个普通人,我和你并不认识,但出于一个很重要的原因,我必须和你通这个电话,你千万不要挂,否则……否则……”男人咽了口唾沫,惶恐地哽咽道,“求求你……和我说话。”   徐光春吐出一口气,不客气地说:“小伙子,你是不是有毛病,我很忙,没空陪你玩游戏,这种无聊恶作剧电话麻烦你别打了。”   徐光春说完,不顾男人的尖叫,就挂了电话。   他刚挂上电话,电话铃又紧跟着响起来。   徐光春没理电话,他烦躁地拉开抽屉,从里面找烟——妈的,本来就没生意搞得浑身烦躁,又来个神经病,真他妈倒霉!   可那头依旧不断给他打着电话,尖锐的电话铃像催命符叫个不停,附近的商家忍不住走过来询问:“老徐,你电话响了,怎么不接?”   随即又不等徐光春回答,露出一脸猥琐的笑:“你是不是又招惹了什么良家妇女,惹得别人离不开你。”   徐光春听这话,笑了笑:“没办法,老子魅力太大,这些女的,都要死要活跟着我。”   那商家眼珠子一转,顿时来了想法:“既然你不要了,那就给兄弟玩一玩?”   徐光春眯起眼,看着那商家颈项间明晃晃的金项链——这老板和他可不一样,做的是学生们间流行的潮牌,手底下有几十间大大小小的铺子,平时轻易不能见着,今天也是碰巧来了这家门店。他不由地嘴角溢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轻声说:“老哥什么女人找不到,需要小弟我玩剩下的?”   “你不懂,”那商家摇摇头,与他靠近了一些,刻意压低声音说,“那些花钱买的,不刺激。”   徐光春脸上的笑意更浓了:“都是男人,我怎么不懂?”   他粗壮的手指缓缓敲在桌,一下又一下:“花钱买的那些都是不知道多少人用过的破烂货,没什么意思,得要会反抗的,反抗的越起劲,最后才会越爽,尤其是那些正经人家的女孩,会要死要活……”   那商家立刻按住他敲桌子的手指,他听懂了暗示,于是顺着徐光春的话说:“兄弟有门路?”   这时,徐光春的眼神有一瞬间的阴沉,随即又很快恢复正常,冲商家笑起来:“我这里倒是有资源,不过价格嘛……”   那商家笑了起来:“好说,如果你有门路,我这里还有好多有这需求的人,都是大老板,钱不会少你。就是不知道你的资源……”   徐光春立刻低声说:“重点高中的正经学生,处女,单亲。我可以先拿照片你们看,等确认了再说,不过这事风险太大,所以钱要事先一次性付清。”   “想不到啊。”那商家看了看店铺里的东西,伸手拍了拍旁边摆放的鞋,“兄弟你居然还有这能耐?”   徐光春笑了笑,没说话。   “未成年我还是有点怕,而且还是重点高中学生,你怎么保证这事安全?”   徐光春说:“我自然有我的办法,你放心,这事我不是第一次干,这么多年了,一次都没出过事。别说你担心我,我也担心你转头把我告了。不过看在我们认识这么多年,还知根知底的份上,才愿意把这种好事告诉给你,不然给我多少钱,我也不敢干啊。”   “难怪。”那商家点点头,“最近总看见有女人跟着你,原来你私底下做这种生意。”   徐光春一愣,下意识要问什么女人,可话刚到嘴边,又被他咽了下去。   商家拍拍他的肩膀,然后给他留下一个私人号码,凑到他耳根旁说:“找到人了,就把照片发这个号码,钱不是问题,只要货……”   他话说到一半,对面传来了凶悍的女声:“老赵,老赵,这人死哪里去了,不看店到处瞎跑,还不给我滚出来。”   商家浑身一抖,连忙冲他挤眉弄眼一阵,然后冲外面大声喊:“老婆,我在这儿呢,在小徐这里!”   商家走后,徐光春沉默地坐下,他心里又激动又惊惶,他对要到手的钱感到激动,同时又对即将要做的事有些惶恐。   什么有门路不过是唬那人,当年就做了那么一件,还差点惹出事,幸好有惊无险,不仅没有出事,还拿到一大笔保险。   想到这里,徐光春内心又有点激动,只要把当年的事再重新做一次就行了,既然当年都没事,那这次肯定也安全。而且说不定以后还可以把这做成长期的买卖,那他可就要发大财了,这简直是无本还暴利的买卖。   这时,电话铃又尖锐地响起,打断了他美滋滋的发财梦。   徐光春这时候心情已经愉悦了很多,他走上前接起电话,不客气地警告:“你不要再打电话来了,否则我一定会把你找出来,揍得你爹妈都不认识。”   电话那头的声音却是丝毫不惧,反而威胁道:“我知道你的一个秘密。”   徐光春心里“咯噔”一下:“什么?”   电话那头男人极速喘了口气,他咽了口唾沫说:“你三年前结婚,娶了一个二婚的老婆,结果不到半年,你二婚的老婆突然命丧火灾,你也因此获得一大笔保险!”   徐光春沉默片刻,随后冷笑着说:“那又如何,你想说我杀妻骗保吗?呵呵,不过是个意外,警察都调查过,我可是清白的,你想拿这勒索我,怕是打错了算盘!”   “你可以否认,不过我刚刚都调查清楚了,我知道你的不在场证明是假的,有人替你做了伪证,所以你才能安然无恙。”   徐光春面色一沉,随即警惕地看向四周,确认没人能听见,才对着话筒压低声音说:“你想要多少钱?”   “不是。”那男人深吸一口气,他突然颤抖着说,“我要说的不是这个。”   徐光春皱起眉。   那男人哑着声,像是在思索缓慢地说道:“所以你不是凶手,凶手是另一个人,你当年为了保险,烧死你老婆,所以你才是被审判的怪物,你会被杀死!”   说到这里,电话那头的男人突然兴奋起来,高声叫喊:“我赢了,我猜到了,是当年他烧死的女人回来复仇了,那个女人,他老婆,就要来杀他了!”   就在这时,外面传来了高跟鞋踏在瓷砖上发出的声响。   “哒——哒——哒——”   徐光春浑身血液倏地充入头顶,他瞳孔一缩,猛地抬起头,看见一个穿着红裙的女人正在不紧不慢地朝他走来。   就在这时,话筒里传来另一道男声,那个声音带着些慵懒,用漫不经心的语气轻声说:“回答错误。”   紧接着,电话内传来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   徐光春头皮一炸,手好像被烫着了,猛地松开手——   “砰——”的一声,电话淬然落在地上。   他幡然惊醒般,猛地一跃而起,疯狂朝红裙女人相反方向逃去,他一头冲进隔壁还开着的商户,对着方才那金链子商户大喊:“快救救我,有人要杀我!”   那金链子商户吓了一跳,连忙冲到门前把大门关上,还一把拉下了卷帘门,把入口彻底封上。   徐光春惊魂未定地靠在墙上,看门的确锁死了,才松了口气,这时他才想起该拿手机报警,可他的手机落在了店里了。   于是他对那商户说:“老赵,我打个电话。”   然后他不等商户反应,走到电话旁,电话上贴着一串显示本机号码的数字,他看着那串数字,感觉十分眼熟,像是在哪里见过。   就在他拿起电话的瞬间,鬼使神差地,他按下了重拨键。   这一瞬间,四周都安静了下来,只有不远处隐隐约约响起了什么声音。   他不由地竖起耳朵,那音乐声缓缓变大了,是一首前几年曾经在学生间风靡的流行音乐。   他浑身过电般冒起了鸡皮疙瘩,循着声音的方向,他小心翼翼转过头,发现那音乐正从虚掩的换衣间传出来。   紧接着,他听见了高跟鞋的声音,合着节奏紧凑的音乐,由远及近,而他整个人也抑制不住的颤抖起来,心脏也跟着一下又一下的脚步声疯狂跳动。   突然,那脚步声在门前骤然停住。   他紧张地握住了手里的话筒,这个时候,那扇紧闭的门轻微地发出“咔哒”一声,然后被人从里朝外,缓缓地推开了。   他睁大了眼睛,此时一道热气喷在他的脸颊旁,他听见那商户开了口,用一种不怀好意的语调说:“看她,多美,就和当年一样。”   红色的裙摆从打开的门缝中飘出来,接着是一双纤细白皙的双手,猩红的指甲慢慢搭上门板。   徐光春睁大了眼睛,看女人曼妙的身姿缓缓从门里走出,当女人抬起头,冲他笑的时候,他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   那是一张来自地狱的脸。 第615章 疯狂午夜直播间(二十一)创伤   人的创伤很难抚平,在人的一生中或多或少会受到创伤,创伤有大有小,只是有的创伤会被时间抹平,有的创伤却滞留在原地,成为人格的一部分,变成心灵上驱之不散的阴影。   创伤不仅仅是对心理上的影响,在逐渐深入、层层叠加之后,创伤会影响到人的大脑、行为、情绪、智力,甚至会渗入到个人生活中的点点滴滴,导致更极端、更可怕的事件发生。   当创伤变得严重,即使这个人外在看起来十分正常,实际上他内心已经千疮百孔,在绝壁的悬崖边缘摇摇欲坠。   有严重心理创伤的病人无时无刻不在痛苦中煎熬挣扎,他们变得狂躁、暴怒、恍惚、敏感、焦虑、惊恐、过度警觉……无法像正常人般工作生活,过得小心翼翼杯弓蛇影,总觉得全世界不怀好意,每处阴影里都暗藏着什么可怕的怪物,想要获得拯救却发现无能为力,强烈的无助感让他们歇里斯底,到最后甚至连与人相处都变得非常困难。   难以信任他人,无法正常生活,对世界充满愤怒和恐惧,每天都在痛苦的记忆里闪回,好像困在了不断下陷的泥沼里。噩梦、幻听、幻觉,丧失生活的乐趣,情绪时高时低,有时候亢奋到无法控制,有时候又低落到了无生趣。   压倒性的痛苦让病人变得尖锐多疑,对周围人释放敌意,甚至去攻击他人,不信任任何治疗。   无数治疗师在探索如何让病人逃离这种混乱痛苦的状态,从弗洛伊德开始探寻人类的心理,到现在大量心理学家前仆后继的诞生,应对战争、天灾人祸、家庭暴力、恶性伤害等等创伤出了大量论文和报告。   可在近几年,越来越多的学者发现,外在的创伤可以痊愈,而内心的创伤却永远存在,即使不再成为痛苦的困扰,也会化成人格的一部分,将病人的某一部分重铸,改变他们对待周围人和事物的看法和做法。   许多遭受过重度创伤的人,在生活的前几十年经过自身或者他人的干预刻意屏蔽了过去,而到了后半生却开始无法抵御记忆的堤坝溃决,从而彻底崩溃坍塌,遭遇灭顶之灾。   就和那个男孩一样……   滨河中路逸天商场对面,有一栋二十七层的老旧写字楼,里面几乎没有商户,有个年轻人从昨晚就待在这里。   三百平米的清水房里,只有一套桌椅,而除了他,这里也没有其他人。   他拿起桌上的矿泉水喝了一口,目不转睛盯着面前的屏幕,右手则轻轻滑动着鼠标,嘴里喃喃地低声跟读着:“……患者失去对社会的信任基石,无法从他人身上获取安慰,身体的一部分有强烈的被拯救意愿,另外一部分却会强烈阻止患者的行动,做出破坏性强烈的抵抗动作,例如自残、攻击他人……   “1月23日,零号患者将创伤的记忆封锁,进行了自我解离,分裂出其他人格,遭遇虐待后,解离后人格根据伤害主体呈现序列模式出现,同时代替主人格接受外界的伤害并主动吸收严重创伤,从而保护患者主人格……   “6月15日,第三十四次电击实验结果,零号患者依旧没有相关记忆,甚至感受不到身体上的疼痛,躯体性分离麻痹了感官对疼痛的感觉,使疼痛产生了延迟性、抑制性……断开与身体的联系。”   年轻人若有所思地阅读完最后一句,他的嗓音微沉,语速不紧不慢,目光跟随着移动的文字转移,最后落在末尾一连串还来不及详细记载的省略号上,他轻叹了口气,有些无奈又有些遗憾地咂咂嘴:“只到6月15日啊,可惜……”   他欲言又止,随后疲惫地捏了捏鼻梁,闭上眼,仰头靠在椅背上,细长的手指轻轻敲在桌上,不知道在思考什么,眉头紧紧皱着。   沉默了半晌,年轻人又轻轻叹了口气,他把电脑上文件关闭,然后像强迫症般,用纸巾擦拭笔记本的外壳、键盘、鼠标。   他擦得非常仔细,将每一处缝隙都擦了干净,甚至还清理了四周的毛发,将桌椅笔记本摆放整齐。做好一切后,他戴上手套,站起身,绕过桌椅,走到了有十几米距离的窗前。   刚过中午,笼罩在城市外围的雾霾稍微稀薄了些,有些许阳光刺破厚重的雾层戳向地面,然而依旧没什么用,灰色的雾气正从城市的边缘升起,缓缓朝里延伸。   “要不了一个星期。”   年轻人突然开口,在空无一人的大楼里自言自语。   随后,他转过头看向贴着纸花的窗户,沾满灰的玻璃上反射出一道模糊人影。   年轻人紧皱的眉头这时展开了,他眉目温柔,神情愉悦,冲那道人影柔和一笑,轻声说:“舒阳,再等等,就快了。”   声音很轻,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与人说悄悄话,他扭回头,看向窗外,不知道看到什么,右眼湛蓝色的瞳孔微微一缩,莞尔一笑,又重复了一遍:“就快了。”   路上不怎么拥堵。   小张回了市局,周鹏跟上了容铮的车,他坐在副驾驶,打开了车窗,一边抖着烟灰,一边漫无目的地盯着向后飞快倒退的建筑。   “我从没听雷局说过,”到了一处十字路口,周鹏突然开口说,“阿姨也从没跟我提过。”   容铮在红灯亮起前,沉默地拉起手刹,又从口袋里掏出薄荷糖往嘴里丢了一颗,“嘎嘣”“嘎嘣”使劲嚼着。   周鹏目光无神地投在街头,失魂落魄地说:“八年前,我刚到市局,和谁都不熟,大家都当我关系户,没人正眼瞧我。我其实一开始不想做警察,觉得苦不说还钱少。我是打算回老家,到山里开农家乐。那边气候好,冬天不冷,夏天不闷,生活节奏也没那么紧凑。结果和同学去那边考察的时候,撞上抓贩毒的。我俩没忍住,跑去凑了热闹,结果你猜怎么着?”   容铮没搭理他,目光紧紧盯着前面经过的行人。   没得到回应,周鹏也没在意,他继续说:“那毒贩被逼红了眼,在大庭广众下不管不顾,拿刀朝旁边一个小姑娘冲去,周围人全惊动了,还有人在尖叫。我当时脑门一空,想也没想,直接越过警察上前一个擒拿,两三下就把人制住了。这下可好,直接在那地方出了名。不仅上了新闻,还被当地缉毒大队的看上了,一封嘉奖信寄到了学校。老头立马知道了,居然派人把我抓回去,按着我上部队,非要我入伍。”   容铮一颗糖嚼完,绿灯还没亮,他偏过头看了周鹏一眼:“为什么没去?”   “我不适合。”周鹏摇摇头,靠在椅背上,用手托着腮,一口一口吸着烟,继续说,“太苦也太累,而且一年有三百多天不自由,跟关笼子里似的,没意思。可老头非要我入伍,说我骨子里流的有这血。这原话说的什么我忘记了,反正就他们那年代挺肉麻的口号——什么保护老百姓生命财产安全,保证人民安家乐业——我就转念一想,其实做警察也不错。”   作者有话说:周大鸟,你确定你出手不是看人小姑娘漂亮? 第616章 疯狂午夜直播间(二十二)吐槽   容铮沉默地把手搭在方向盘上,听他絮絮叨叨回忆。   周鹏顿了顿:“做这决定可能有些天真,还有点爱慕虚荣,一开始就是觉得帅,喜欢别人崇拜的眼光,可进去发现不是那么回事。刚进队里,没人搭理我,那时候支队队长特操蛋,刚去第一天就阴阳怪气给了我个下马威,说我老头厉害,到队里就是镀层金,来年就要调到上面去。   “警队里的人你也知道,除非你有真本事,否则凭关系只能让人瞧不起。其实我是正儿八经警校毕业,成绩优异,还有当时市局的副局长——就是见证了我见义勇为的那个缉毒大队队长,主动给我开了介绍信,这才能调到市局。是真的从头到尾没靠过老头,毕竟他想让我去部队。可被那孙子一搅和,我真是百口莫辩。”   说到这,周鹏忍不住感叹起来:“这样自然没现场愿意让你去,每天刑警队开早会都要安排工作,像张三你去找下证人,李四你去排查下嫌疑人的人际关系,周鹏呢,提都不提。我要是主动开口问,就让我在办公室看书学习。有什么好学的,我当时一肚子气,可没辙,就每天坐办公室玩电脑,玩那个扫雷纸牌。   “就这样浑浑噩噩过了一个多星期,感觉像过了一年,非常不好受,每天都在煎熬,那种被人无视排挤又发泄不出来的感觉特憋屈,我就想要不算了,还是去老家开我的农家乐,就是这个时候,有个刚出差回来的刑警看见我打纸牌,劈头盖脸就骂我——‘你当警察就是为了玩电脑的吗?简直是在浪费纳税人的血汗钱!’。我那时候本就憋了一肚子无处安放的怒火,他一骂刚好给我那一肚子气戳了个洞,顿时全冲他发了出来。”   容铮听到这,搭在方向盘上的手指轻轻一动,心领神会地问:“是郑平?”   “嗯。”周鹏点了点头,朝后靠在椅背上,视线落在后视镜上挂着的小玩意上,不知道是哪个艺术家的大作,鼻子眼居然都成了一条直线,周鹏一心二用,边腹诽车主人奇葩的审美,边接着说,“我俩狠狠地吵了一架……应该说是除了他最开始骂我那句,后面全成了我单方面发泄。   “被一个愣头青大骂,郑平本来还挺震惊,听到最后竟也平心静气,等我脸红脖子粗地骂了整个公安局的十八辈祖宗,才拍拍我的肩膀,挺矫情地说,‘小子你要不服气,那就让他们刮目相看。’从那之后,郑平去哪儿都带着我,也手把手教我。   “他是我前辈,时间久了,我就喊他师傅,他也没反对,就这样默认了。有了这层关系,我和队里关系也缓和了,开始真正体会到做警察的意义……郑平,他教了我很多,不仅仅是查案,还有教我怎么做警察。所以对我来说,他是不一样的。”   这时候绿灯亮了,人行横道上还有路人在奔跑,容铮没慌着启动,先从兜里拿出薄荷糖,这次没嚼只是含着。   “你还真戒啊。”周鹏看他没完没了拿糖,也回忆不下去了,把最后一口烟抽尽,朝窗户外把烟头一丢,然后摊开手,“给我也尝尝。”   容铮不赞同地看他丢烟的举动:“去把烟捡起来。”   周鹏瞪他。   容铮又面无表情地催促一遍:“去捡起来,快点。”   周鹏突然觉得很憋屈,艰难地做了一个深呼吸,灰头土脸地开车门,把烟头捡回来,然后大力关上门:“这样可以了吧。”   容铮又不赞同地看向他,意有所指地说:“不是自己的车,也要爱护。”   周鹏一下火大了,憋屈更甚,还是那种不上不下、想发脾气又不敢发的憋屈,他狠狠地瞪了容铮一眼,最后活动了下手腕,冷森森地说:“舒墨居然没嫌你烦。”   容铮没搭理他,按下手刹,缓缓踩下油门,发动汽车,车缓慢地上了路。周鹏没能如愿要到糖,便从储藏柜里找出不知道搁了多久的半盒巧克力,他试着咬了点,发现没变味,便当零食吃了一路。   市局离省厅有段距离,加上雾霾天,容铮没敢开太快,车内沉默了一小会,周鹏就感到尴尬地又开始没话找话。他的性格不喜欢安静,就算一个人在家,也要把电视开着,还要把声音开大,这能给他安全感。   东拉西扯一阵,周鹏突然前不巴村后不着店地问:“你为什么觉得那吸*毒犯没死?”   容铮的神情很淡,他大部分时间没什么表情,像一个面瘫,除非有特别在意的事,才会皱下眉,很少能在他脸上看见难受或者喜悦的神情,所以显得他很严肃,又加上他多年的部队经历,会给普通人很大的压迫感,大多数人面对他都会觉得被压一头,就连警察也不例外。但周鹏在部队见过太多像容铮这样只做事不爱多话的人,因此也没什么可怕的,执着地找他聊天。   “因为他是证人。”容铮沉默许久,终于开了口,“如果我是李彬,为了能翻案,肯定会无条件留存所有证据。那个人是这案子里的唯一幸存者,也是唯一的目击证人,如果那段视频真是他和李志做的,在我们翻案之前,他们肯定会首要保证这个人的安全,让他有命出庭作证。”   周鹏深吸了口气:“你说的对,他们肯定会保证他的安全………”说到一半,他又猛地一顿,“可李志死了!李彬被抓可能是他们计划的一环,可李志的死明显是个意外,这个人如果真的被他们两人囚禁起来,那他所处的环境是什么样的,会不会有危险,有没有吃的喝的这些能维持人体基本需求的东西?”   “才一天的时间,”容铮平静地说,“李志这个人考虑很周全,他肯定考虑过或许会被警察询问,所以一定会给那人留下短时间充足的食物。你们可以抓紧时间和李彬谈一谈,这个孩子成长环境决定他不相信任何人,尤其是警察。他不仅仇视你们,还会冲你们撒谎。   “别忘记他怎么对待江洋的,这孩子非常会演戏,但也很聪明,只要你们告诉他李志的意外死亡,他很快会明白这里面代表的危险,同时也清楚现在唯一能翻案的路是和你们合作。你们大可自信一些,一个社会经验并不丰富的孩子,是抵挡不住专业刑讯人员话术的。但是我主要担心——”   容铮突然话语一顿,舌.尖顶着那颗薄荷味的糖果,在周鹏循声疑惑望过来时,低声说:“担心李志的死会横出枝节。”   周鹏忍不住问:“什么意思?”   “有人在警察接触他之前,提前杀了他,这个人的目的不明,他到底是想掩盖旧案,还是只单纯想让李志闭嘴?我们不知道。”   周鹏紧紧地皱起眉。   “还有,李志杀害那些学生的动机也很奇怪,只因为联想到自己的女儿,就用以牙还牙的方式去杀了十六个学生。如果他认为自己是裁决者,为什么不用同样的方式去裁决那些伤害他女儿的人?舒墨认为,他是为了不牵扯到还在世的女儿其他亲人。那郑平呢?”   周鹏不由地坐直了身体,那双圆而大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向容铮。   容铮继续说:“郑平虽然死了,但他背后的毒贩——那个已经被他查出来的许中山,为什么没有用以牙还牙的方式杀死?反而是在一档直播节目里用引人瞩目的方式揭开真相的一角。他先透露蛛丝马迹,去引起公众关注,再让当年有蹊跷的陈年旧案重新展露到世人面前,最后还需要警察调查。李志的做法前后矛盾,前者像是丧心病狂杀红了眼的变态杀手;后者像是拥有理智有勇有谋,根据计划按部就班,想要一个真相和公道的复仇者。”   “你是说……”周鹏呼吸一滞,“那水泥藏尸案可能不是李志做的,李志的死和这个案子有某种还不为人知的关联——你有论证吗?”   容铮摇摇头:“这些事都是我自己想的,昨晚事发突然,很多事情我都觉得非常蹊跷,可说不清,从王亮那前后矛盾的证词,到李志的意外感染不明病菌死亡,让我觉得整个晚上发生的事情都太荒谬,让人很难相信,总觉得有什么被我们忽视掉了。”   周鹏锁紧了眉。   “现在不仅你们要调查旧案,我们也要仔细调查清楚所有蹊跷的地方——水泥藏尸案,王亮的证词,李彬的谎言,李志的死,还有突然出现的不明病菌,这里面肯定暗藏了些什么东西……接下来工作还很重,要把过去涉案的证人证词全部筛查一遍,不仅翻旧案,还要查新案,没空让你感怀过去。”   “操!”周鹏本来听容铮说了半天,浑身起了一层又一层鸡皮疙瘩,没想到最后又等来这么一句对他方才唠叨的吐槽,忍不住骂了句脏话,“就我话多,跟你这屁话没事找事。”   骂完周鹏又觉得不服气,瘫在座椅上唠叨:“我做这警察可真是牲口,瘸了条腿还得跟着你上刀山下火海。别人程序员996完还能喘口气,我却成日起早贪黑连吃口热乎饭都是稀罕事,怎么网上就没有人为我喊喊苦……”   他抱怨到一半,忽然眼角余光一辆眼熟的黑车从旁擦过。   周鹏倏地一愣,紧接着整个人一下坐起,激动地喊:“雷局的车!”   作者有话说:周鹏:呵,男人,还两幅面孔。 第617章 疯狂午夜直播间(二十三)正义终极审判   周鹏能清晰记得和郑平相识的经历,却怎么也记不起和雷局的熟悉过程,估计是没什么波澜,是相处后自然而然的一个过程。   从小周鹏人缘就不错,他从没想到会受人排挤,满心欢喜地去新单位却被人造谣挤兑,自然不好受。就算后来郑平带他,但最开始那种隔应的感觉却没那么容易揭过。   他本来就记仇,因此也不怎么给好脸色,工作他倒是一丝不苟,可能心里始终带着气,所以比别人努力认真。别人在睡觉,他在跑证据,别人在吃饭,他在现场扒拉痕迹。加上他本身就聪明,侦破案件成了一把好手,谁不喜欢这样诚实肯干还机灵的下属?领导们把他的表现看在眼里。   雷局为人随和,开得起玩笑,也不摆谱,而且是个实干家,看不上溜须拍马的那一套,所以他由副转正的时候,就把局里真正做事的提起了一批,其中就有周鹏。可能那会儿他年纪最小的原因,雷局待他总是不一样,凡事都会叫上他,比旁人亲密不少,因此最早还出了不少闲话,说是雷局想巴结他老子。   周鹏行得端坐的正,从没多想过,只是做事更卖力,总要对得起别人的特别对待。   如今一想,是不是经历了丧子之痛后,忍不住把这个虎头虎脑的傻小子当成自己孩子。   还有,那段时间因为郑平去世,周鹏在队里像个没根小草,不听劝告,跟丢了魂似的执着寻找没有意义的真相。那时候雷局看他,是不是也看到了无能为力的自己?   周鹏一颗心七上八下,忍不住捏紧挎包的背带,让容铮掉头跟上雷局的车。雷局的司机警觉性很高,被跟了两个红绿灯就发现异样,随后认出了开车的容铮,询问了雷局后,把车靠边停在了路边。   容铮已经先一步下车,走过去打了招呼:“雷局。”   雷局温和地冲他点点头,随后看他冲车里一指,便下意识地转过头,用和往常一样的语气,不怎么客气地喊:“磨磨蹭蹭的,怎么腿瘸了,连车都下不来了?”   周鹏拉着门把的手一顿,他原本心急如火,从昨晚就在胸腔里酝酿的愤懑和担心眼看就要燎原,却被雷局这平淡的一句埋怨淬不及防地熄灭了火焰。   他浑身僵硬捏紧门把,硬是把满鼻子的酸气憋回去,随后做了一个深呼吸,调整好表情,装作若无其事。   这次他特意没使拐杖,因此走起路有些一瘸一拐,他特地放慢速度,让走路看起来正常些。   雷局没有看他,正和容铮说话,他压低了声音说:“辛苦你们了,今天事情实在太多,还来不及和你们碰个头,我刚想去电视台一趟,结果才出门又接到消息,医院那边出事了。”   容铮闻言一皱眉:“什么事?”   “赵睿龙失踪了。”雷局眉头紧蹙,神情凝重地说,“现在不清楚到底怎么回事,还在调查……唉,是我的错,早就知道赵睿龙不简单,却没有更谨慎的提防,是我轻敌了。”   他叹了口气:“我听小李说,病房门口一直有人守着他,门窗也关死的,监控也有人盯着,可赵睿龙却被人换了,里面躺着的一直是个假货。赵睿龙这次是在我们眼皮子底下玩金蝉脱壳,不知道用的什么手段,的确高明,帮他的人也肯定不是一般人,这下难办啊。”   容铮一顿,忽然想起赵德平提到的那群人,无意识地走了神。如果赵德平说的是真话,那意味着赵睿龙手底下握有一队极度危险的职业杀手。这些杀手被他从各大福利院挑选出来,在还没有形成正常的是非观念时候就被灌入了扭曲的三观,然后被精心培养,成为完全为他所用、只为他服务的职业杀手。   赵德平没有名单,见人总隔着一道面具,不知道他们是成年人还是孩子,只知道他们都是孤儿,并且潜藏在这座城市里,只听赵睿龙一个人的话。   容铮忽然有些担心,昨晚舒墨和赵睿龙针锋相对,会不会已经被他猜到了身份?赵睿龙不清楚R和舒墨并无关联,他只知道R是舒墨哥哥一手创建,舒墨哥哥死后,R一直在他掌控中,可在这两年突然不听话,甚至最后把他反噬,他会不会误以为这一切都是舒墨的缘故,把舒墨当成他最大的障碍?   舒墨如果乖乖待在电视台,那无疑是自投罗网,赵睿龙的人肯定会先跑去那里,其次是家和学校,都是最容易想到的地方。   就算市局和研究所也不安全,那群人既然是训练有素经验丰富的职业杀手,凭借赵睿龙之前的职位,完全可以假装公职人员混进去。   雾气从四面八方逼近,只有车灯闪烁着刺眼的白光,像尖锐的刺一下扎进他的眼睛里。   容铮心底一沉,掏出手机点开屏幕,正好看见了和舒墨一小时前的短信。他让舒墨在台里待着,待不住就回家,这两个地方都恰恰是最危险的地方。   不这样想还好,一旦想到了这一点,心底的不安感就越发浓郁起来。   其实赵睿龙昨晚遭受袭.击不假,倪大爷是冲着杀他去的,下手半点不轻,一根锋利的鱼线几乎撕破他的喉咙,这种虚弱的情况下,赵睿龙恐怕满脑子想的都是逃命,暂时舒墨是安全的。   可人是最容不得估量的生物,一切符合逻辑的行为不过是主观臆断,谁能像神话里的先知般真的去预测别人的行为呢?   容铮的眉头皱紧又松开,眼中难掩焦急,握着手机听雷局说话,心思却忍不住飘远。   雷局看出他心不在焉,止住了话头,微微端正了站姿。   这时候周鹏走到了他们面前,他低着头,闷闷地喊了一声:“雷局。”   “瞧瞧你的样子,”雷局嫌弃地看他一眼,又叹了口气,“你跟我上车,一会儿你先回局里,把你那胡子刮刮,洗个澡,换身衣服,这样邋里邋遢像什么样子。”   周鹏抬头,一阵欲言又止,又黯然地低下头。   雷局说完转头温和地看向容铮:“小容,有什么事,就先去忙吧。”   容铮冲雷局一点头,转身就走,同时拿起手机,把电话给舒墨拨了过去,可刚打过去,手机里就传来冰冷的女声:“对不起!您拨打的用户暂时无法接通,请稍后再拨……”   容铮眉头一皱,下意识又拨了一次,那头依旧是无法接通,他沉吟再三,给多米打过去,结果同样也是无法接通。   容铮听着忙音奇怪地停下脚步,省电视台虽然在郊区,但信号不差,而舒墨家就在市中心,更不可能出现无通讯服务区的状态,只可能是舒墨的手机出问题,比如卡松了,或者手机坏了这种情况。   假如是舒墨一个人手机出现问题,没有信号,还没什么,可为什么多米的手机同样出现这样的情况?   他们两人去了哪里?   会不会遇上危险?   这一瞬间,容铮看着光线昏暗的街道,忽然想起舒墨那段破碎无助的童年——赵睿龙害了他一次,还要害他第二次!   想到这里,容铮只觉得气血上涌,忙伸手抠出门把手往外一拉,可车门依旧纹丝不动,他竟然一时急昏了头忘记了用车钥匙,从从容不迫到手忙脚乱原来只隔了一通电话。   就在这时候,雷局的司机忽然下车,神色紧张地把手机递给他:“雷局,刚刚小梁打来电话,说是出事了。”   周鹏一下抬起头,雷局也走上前,容铮握在手里的手机也同时震动,一条及时消息跃上屏幕——   “如果法律无法惩戒罪恶,正义无法彰显,真相掩埋于世,政府无能腐.败,警察沦为鹰.犬,罪犯逍遥法外,那就由我们来审判这些滞留世间的怪物。   正义终极审判——徐光春   案件详情:三年前徐光春新婚不到半年的妻子姜某在家中突遇大火被活活烧死。   据邻居爆料,在半年里徐光春多次对妻子姜某进行当众辱骂殴打,有几次甚至拿出刀威胁要杀了对方,邻居看不下去,曾多次联系派出所社区和妇联,但三个部门并没有引起重视,只是找徐光春谈话,反而使情况更加恶化,附近邻居经常在半夜听见女人在尖叫,最严重一次姜某在半夜被救护车带走,但徐光春仍旧没有受到惩罚。   徐光春本该是本案的第一嫌疑人,因有人提供不在场证明免于调查,最后警方将该案以意外失火结案,徐光春也因此收到百万保险赔偿。   当时现场受害人不仅有姜某,还有她的女儿,年仅十五岁的小美。小美因火灾严重毁容,一度失去意识,恢复意识后,小美找到了附近派出所,向民警申诉该案另有蹊跷,怀疑凶手是母亲的新婚丈夫,也就是她的继父徐光春。   接待民警任楠记录下小美的证词,随后让小美回去等通知。   一个星期后,没有得到任何消息的小美再次来到派出所,派出所民警任楠再次接待了她,但这次任楠态度出现明显转换,并告知她如果没有证据就诬告他人不仅会担责还会坐牢,以此威胁了她,将她从派出所驱赶。   至此小美无论是拨打市长热线,还是联系有关部门,都投诉无门。   小美没有拿到保险赔款,因为毁容也无法继续读书,沦为乞丐流落街头,小美相依为命的母亲已经死亡,财产被继父徐光春侵吞,小美走投无路,直到遇见审判者。   绝望的小美向审判庭发出求助,她控诉徐光春有罪,请求对徐光春执行死刑。   审判庭查实案件所有详情后,决定予以立案,并邀请所有市民参与这场正义审判。   陪审团:淮赧市所有市民   审判链接:ht、tp://******a righteous ju、dge.c、n-……   ①请仔细观看录像,录像有多名当事人的证词,请根据录像内容线索调查出案件真相;   ②审判有三个选项,请投出你内心最真实的一票;   ③所有投票为单选。   投票时间即时开放,截止时间六月十六日十一点五十九分。   行刑时间:六月十七日零点零分。   行刑人:R。”   在这平凡的一天下午,淮赧市被淡灰色的烟雾笼罩,平时繁忙的城市无声静默下来,冰冷的钢筋水泥筑成的城市里,一声又一声机械地提示音突兀地响起,许多正在工作、学习的人都纷纷停下手中的动作茫然地拿起了手机,随即很快,他们的脸上都闪过一丝跃跃欲试的兴奋和愤世嫉俗的愤恨。   所有人都忍不住激动,因为此时此刻,所有人都是正义的审判者。   他们代表正义。   作者有话说:预感明天会卡文,不要等更新。 第618章 疯狂午夜直播间(二十四)黑雾   雾气越发浓溢了,车轮碾过碎石发出一声刺耳的“嘎吱”声,黑色吉普驶入了出城的队伍,缓慢地跟随车队顺着公路朝收费站前进。   沉默压抑的气氛在四周漫延,没有人声,只有汽车嘈杂的车笛,为了通过狭窄的匝道,车辆不得不匀速缓慢地列队前行。   原本透明的空气似乎被不明物质填满,灰黑色颗粒状的浮沉在半空中起起伏伏,更多的杂质往下沉,变成了近似于黑色的深灰色。   越靠近城市边缘,这种杂质越多,收费站以外的景物已经成了一团灰蒙蒙的雾气,通过那里的车,像是一头钻进了未知的领域,被粘稠的深灰色雾霾吞噬。然而车辆还是执着地朝那里驶去,车队变得越发拥挤,带着莫名的严肃和慌张,不像是离开,像是在落荒而逃。   队伍的末尾有辆黑色吉普车,一个年轻人从车窗露出小半个脑袋。随着车缓慢地移动,他黑色的头发在空中轻轻扬起。   他有着旁人不同的悠闲放松。上半身靠在车门上,左手手肘撑着车窗,右手轻松地掌着方向盘,目光漫无边际地飘向前方,发现雾气朦胧中的车队好半晌没有移动,便不耐烦地微微皱了下眉头,随后视线落在方向盘旁支起的手机上。   不知道看到了什么,年轻人原本悠闲的目光闪过一丝疑惑,他踩下刹车,伸手拿起手机,仔细看了看屏幕。   “奇怪。”他嘟囔了一句。   屏幕上本该有通讯运营商名字的地方,突然出现了“无信号”三个字。   他立刻举高手机晃动了两下,神情依旧不解,奇怪地说:“坏了?”   尽管嘴上这么说,但年轻人却不肯放弃。他换了个姿势,把手机拿在手里,然后把手努力从车窗伸出去,在手机几乎和车顶平齐的时候,稍显稀薄的雾气中,屏幕上原本消失的信号标志,突然出现了来回搜索状态。   年轻人并不能看见这一点,他还来不及有其他动作,就听见了有人在喊他。   “舒哥,怎么了?”   舒墨回过头,看多米从后座探出身疑惑地看向他,他还没睡醒,半张着嘴打哈欠,半眯着的眼睛扫了一眼四周,随即失望地叹了口气:“还没到啊。”   “一直堵车,”舒墨哄小孩般低声说,“可能要晚上才能到,你再多睡会儿。”   多米睡眼惺忪地点点头,他显然还没睡醒,捂着嘴又打了个哈欠,扯过毯子把身子一卷又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舒墨坐了一会儿,车队终于开始动了,他往前缓慢行驶。不知道为什么,舒墨内心总有些不安,他手指轻轻敲在方向盘上,视线落在车窗外,无意识地瞟向附近车辆里的乘客。   雾气缭绕的公路上,他的视觉有限,只能模糊看见旁边车里有个幼小的人影,但也因为雾霾中充满杂质的缘故,那车里的声音很容易传过来。   “……爸爸,也连不上网。”一个小男孩稚嫩的声音传出来。   “再耐心等等,估计出城就能上网了。”   “可是联系不到妈妈,就不知道在哪里能接她了。”   “妈妈说了她会到收费站附近等我们,你要仔细看着,不然错过就麻烦了……”   小男孩沉默了两分钟,随后又忍不住像个复读机重复:“爸爸,还是没有信号。”   “给你说了,出城就有了,你看平板上的动画片好不好?”   “可是爸爸……”   中年男人忍着脾气,无奈叹了口气:“又怎么了。”   “外面的雾比这里浓很多,那里肯定更没有信号!”   “嗯?”   “我发现了,刚刚网就是从那边开始断的……这个黑色的雾和家里白色的雾不一样,只要我们靠近,手机就没有信号。”   中年男人心不在焉地回答:“污染实在太严重了,我们还是回老家休息一阵。”   “爸爸,联系不到妈妈,那妈妈也联系不到我们?那是不是,我们也联系不到外婆外公、爷爷奶奶,还有其他任何人了?”   舒墨踩住油门的脚一顿,那辆白色本田迅速消失在了视野中,男孩稚嫩的提问声也随之消失,只剩下车轮不断碾过碎石留下的“嘎吱”声,两旁微弱的红色警示灯照不亮公路尽头腾起的黑雾,像一堵结实的墙堵在唯一的出路。   联系不到……任何人了。   舒墨心烦意乱地拿出手机,所有信息和消息的截止时间在二十分钟前,二十分钟前他刚刚驶入出城的车队。他想不起是不是和那小孩说的一般,是在踏入黑雾时,突然断了信号。   为什么这里会没有信号?   虽然人很多,但没有多到能堵塞信号通道的程度。   难道是附近的信号塔出问题了吗?   那黑色浓雾又是什么?   雾霾是城市工业化导致的严重污染从而形成的灾害性天气,大多数雾霾由硫磺、灰尘、硝酸、有机碳氢化合物物等颗粒物体组成,呈现黄色或者橙灰色,而且季节多发于秋冬季,极少出现在炎热清朗的夏季。   不过,淮赧市位于海边常年闷热多雨,湿气很重,有可能出现雾霾,但这么浓郁的雾霾可能性非常小。   除非附近的某个化工厂爆炸,或者活火山即将喷发,但无论哪一个,都会成头版头条,不可能这么悄然无息。   黑雾是一点一点逐渐变浓的。   假如是人为,那这黑雾又有什么用?   屏蔽信号不太可能,这里又不是好莱坞科幻片,而且屏蔽信号为什么只屏蔽出城的地方,显然说不通。   会不会这黑雾和昨晚的不明病菌一样,是某种可怕的生化武器……可闻起来更像木炭燃烧的味道。   但这时候没办法回头了,前后左右拥挤的车辆把他挤在了中间,只能硬着头发和车队一起前行。   “哔——”   身后的车发出一声尖锐的车笛。舒墨回过神来,重新发动汽车往前行驶,看着漫长的车队,他心里的不安和四周的黑雾一样,变得更加浓郁了。   他犹豫不决,只见一辆又一辆车撞入黑雾中,然后悄无声息。   舒墨盯着不远处浓郁的黑雾,皱紧的眉又展平,眼中闪过一丝疑惑——   无事发生?   舒墨思索半晌,他想自己或许是疑神疑鬼了,因为这几天发生的事情太多,难免草木皆兵……就在这时,忽然前方响起了嘈杂的喧哗声。   正匀速前行的车辆被迫停了下来,不断有司机下车查看情况,舒墨捏紧手机,他看着外面焦躁的人群,犹豫了片刻,戴上了口罩,推开车门下车。   这时候他们离收费站很近了。   此起彼伏的车笛声在马路间响起,舒墨抬起头朝前望去,发现前后左右所有的车都停下了,大量司机和乘客聚集在收费站前同人理论。   收费站的所有挡车横杆全部被放下,上方的LED灯牌正不断闪烁四个大字:禁止通行。   “靠,怎么回事,为什么不准出城?”旁边的司机生气地大吼。   舒墨手撑在车门上——难道城内情况恶化,已经开始封城了吗?   不对,舒墨眯起眼朝前走了一步,他看见几辆车停在另一条通道,它们从城外开来,却不急着进城,而是停在了匝道入口,找工作人员急迫地说些什么。   工作人员惊慌失措,不停地拿着对讲机试图说什么,可对讲机毫不起作用。他们又跑进工作间拿起有线电话,但神色却更加慌张,好几个人直接跑出去,直奔旁边的交警亭。   前面出事了!   舒墨心里忽然冒出这样一个想法。   只见交警亭里匆忙跑出一胖一瘦两个交警,跑到驶来的车前同那慌张的司机说些什么,随即两个司机的神色也慌乱起来,其中一个二话不说,即刻坐上摩托车,拉响警笛,疾驰而去。   突然震耳欲聋的警笛声顿时拉回所有人的神经。   终于有人开始觉得不对劲了:“怎么回事?”   “是不是出事了?”   “车祸吗?看表情不像小碰撞。”   “肯定死人了,那么大的雾,说不定撞了多少人!”   “这通道都堵了,多半是连环车祸,大家都小心点。”   ……   舒墨回头看了一眼在车里睡得正香的多米,迅速留了张便签贴在后视镜上,然后从兜里拿出证件,朝前走去:“麻烦让一让,警察。”   工作人员循声抬头。   舒墨从人群中挤出来,朝众人一点头,温文尔雅地问:“出什么事了?”   淮赧市有十二条出城高速,其中这一条最出名,被称之为“亚洲海上走廊”,全长45公里,其中有4 km海底隧道,是一座跨海桥梁,而上桥前有四条同往周边郊县的小路,是舒墨打算去往的地方。   城市四周全是草木茂盛的山谷,不同于一般海域的平原,临海一侧有大量的悬崖,大桥的选址在一处高十二米的悬崖处,崖壁像被斧子劈开,陡峭地插入大海。   “哗——”的一声,汹涌的海浪拍在桥墩上,大桥上停满了横七竖八的私家车,有两辆大巴停在大桥中间,里面的乘客全下来,挤在上面,把视线堵了个结结实实。   舒墨从交警的摩托车后座翻身而下,能看见有两个交警在人群中间,其中一个年长的交警半蹲在地上,上半身匍匐着,不知道在做着什么,旁边年轻的交警脸色惨白,大量汗水从额头滴下,磕磕跘跘地朝乘客询问。   舒墨眉头一皱,狐疑地走上前,紧跟着,他脚步一顿,震惊地睁大眼,只见眼前令人称颂的“亚洲海上走廊”,居然从中间断开了。   突然,有人歇斯底里大喊:“火,着火了!”   舒墨深吸一口气,不可思议地回过头,只见那雾气朦胧的峡谷里正闪烁着红色的光辉,像一条红色长蛇在山林里蜿蜒爬行,一场史无前例的灾难正在席卷那里。 第619章 疯狂午夜直播间(二十五)异常   这一瞬间仿佛黑夜,天空全是深黑色的浓烟,有昏暗的火光像闪电在山林间穿梭,木炭燃烧的气味不断弥漫,被尽头的海风吹拂,朝四周扩散开来,形成灰色的浓雾,有鸟兽悲鸣的声音隐隐约约传来。   舒墨突然有些恍惚。   ——明天以后一切都会好的。   他站在狭窄的小道上,忽然间产生了幻听,似乎有人在轻声同他说话。一时间,他的大脑开始无法思考,像被人按下了暂停键,茫然地看着远处升腾起的浓烟,像乌云般把天空里闪烁的繁星遮挡。   这一刻,四周所有一切都变成纯黑色,痛苦的惨叫声隐隐约约尖锐起来,他突然觉得恐慌,一种做错事即将被追问的恐慌——不是我做的。   可他低下头,看见自己手心里,躺着一根燃烧过的火柴棒。   ——没关系,你是孩子,这不过是恶作剧,没人会责怪你。   有东西从自己头顶掉下来,一种丑陋的黑虫子,冰凉的,蠕动着胖肿的身体落在地上,发出一声轻响。   他不害怕虫子,但觉得那东西恶心,他下意识退后一步,并抬起头,看见一个高大的身影站在自己面前。但烟雾太浓,四周太黑,他只能依稀看清那个人影有多么高大,又多么的熟悉。   黑色人影冲他伸出手。   舒墨下意识地也伸出手,握住那只冰凉得刺骨的手。   此时风越发大了,四周响起巨大的呜咽声,呼啸的风声刮过山头,那闪烁的火光迅速连成一片,像红色的巨蟒吞噬着所能靠近的所有一切。   舒墨望着这一幕,打了个寒颤。   不知道是因为恐惧,还是因为握着的手的刺骨冰冷。   村庄不堪重负倒塌,惨叫声逐渐虚弱,烈焰吞噬一切,不需多时,只剩下火焰炸裂开的“噼啪声”,四下变得更加静谧,带着无声的恐怖。   他更加惊惶无措起来,汗水打湿了背心,他下意识把火柴扔到地上,可又担心被人发现,于是蹲下身子把火柴重新捡回手里,打算跑到山里,把火柴埋在某个不知名的大树下面。   做下这个决定后,他便迫不及待想离开,刚走两步,忽然感觉手背一冰,又一只黑色蠕虫掉在手背上。   手背瞬间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他赶紧跳起来,恶心地抖开手,就在这时,他忽然感到一股冰凉的气息喷在头顶。   他蓦然抬头,紧跟着慌乱地往后退了一步,瞳孔紧缩——眼前出现两个黑黢黢的洞口,就长在那个高大的黑影脸上……   他的眼睛被人挖走了。   那双湛蓝色,漂亮得像天空,深邃如苍穹的眼睛被人挖走了,只剩下一对黑漆漆的窟窿,在暗色中无声注视着他。   舒墨愣在原地。   他看见一只又一只黑色蠕虫正扭动着肥肿的身体在窟窿四周攀爬。   舒墨睁大了眼睛,莫名上前一步,情不自禁伸出手,小心翼翼抚摸着那张青白的脸上。酸胀的感觉从心脏蔓延,直直冲向他的眼睛,随后水珠从眼眶滴落下来,像那肥肿的黑虫一样冰凉。   黑影没有说话,只是用那双“眼睛”看着他,冰凉的手擦拭在他流泪的脸上,动作充满了温柔。   他的心又酸又胀,同时里面盛满了无法抑制的愤怒和怨恨,他听见自己咬牙切齿的声音,他在诅咒——“我要杀了他们。”   “我要挖掉他们的眼珠子。”   “我要吃掉他们的血和肉。”   “磨碎他们的骨头。燃烧他们的灵魂。”   “让他们永生永世为自己的罪恶补偿。”   “我要审判他们!”   血泪从眼睛里流下,他握紧手里的东西,突然凶恶地扭过头,瞪向不远处瑟瑟发抖的中年女人。   他嘶吼着怒喊:“他的眼睛呢!把他的眼睛还给我!”   中年女人惶恐地摇起头,不可控制地发出抽泣声。   他却丝毫不动容,反而内心的火焰变得更加旺盛,同时他深吸一口气,嗅到了带血的硝烟味。   这一瞬间,令人窒息的痛苦和极端的愤怒同时朝他袭来。   寒光从余光一闪而过,他站在虚弱的中年女人面前,冷冰冰地盯着她那双布满皱纹昏黄的眼睛,然后他感到无比的愤怒和狂躁,于是他高高举起手里的刀,可就在要往下刺去的时候,一双温热的大手突然出现,猛地握住他的手腕,用带着一丝难掩的错愕的声音问:“舒墨,你在做什么?”   舒墨倏地一愣,突然感到无比茫然,他茫然地看着自己手里的刀,茫然地看着眼前鲜血淋漓的女人。   他听见那个声音陡然严厉,还来不及做出反应,一把枪抵在他的后背,那人警告道:“舒墨,把刀放下!”   一只手拍在他肩膀上,他瞳孔一缩,浑身的肌肉骤然绷紧,同时捏紧拳头,放在身侧,淬然回头。   “舒……”一个瘦高的年轻人正关切地看向他,“舒警官,你没事吧?”   舒墨的拳头僵在半空,幻境瞬间分崩离析,只剩下呼啸的海风和咸湿的空气,无一不在告诉他,方才的一切都是虚假的。   他摇摇头,回头望向四周——没有黑影,也没有女人,他正站在大桥断掉的缘口,燃烧的山谷在很远的尽头,距离此地恐怕要七八公里,若有似无的烟尘气味被更浓郁的海风覆盖。   又产生幻觉了,舒墨深吸一口气,他解开领口的纽扣,卷起袖口,重重地吐出一口气。   他现在大脑一片混乱,分不清方才的幻觉只是他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所产生的噩梦,还是过去某段被按下“截止清除”键的记忆?   此时此刻,他不可抑制想起幻想里黑影没有眼睛的画面,以及自己歇里斯底的诅咒,还有举刀时那只阻拦自己的手和那过分熟悉的声音——那全是不曾有过的记忆。   在那可怕的记忆里,舒阳被人挖了眼睛,而他为了那双眼睛正要杀人。   这和他原本的记忆有偏差,舒阳死于一场爆炸,在硝烟里灰飞烟灭。但他一直隐藏的某个秘密……却和这段记忆里的某些细节相互对应。   又联想上次那段灵魂和肉体分离的噩梦,有些真相似乎正隐隐约约破土而出。   但他没有睡觉,只是站着,那毛骨悚然的幻觉不辨场合不辨时间突如其来——他变得有点不太对劲。   非常不太对劲,这不是“舒阳”苏醒时的状态,像他自己的大脑被人入侵了,就像被植入病毒的电脑变得无法控制。   幻觉后极速上升的肾上腺素让他感到轻微不适,有一种尖锐的刺痛钻进头里,舒墨手指按住太阳穴,轻轻揉了揉,来不及多想,这时,那穿着交警制服的年轻人愁眉苦脸地看向他:“还是联系不上外面,能麻烦你帮忙吗?”   舒墨深吸一口气,强行截断脑中骤然纷起的胡思乱想,他冲交警点了下头:“行,没问题,需要我做什么。”   交警朝他憨厚地笑了下,伸手指向背后:“救个人。”   一辆载客九人的小巴车半个身子悬空在断开的大桥上,里面的乘客几乎全都逃了出来。但有一个中年妇女因为太过恐惧,不肯移动,更令人担忧的是这个中年妇女怀里还抱着一个五岁左右的小孩。   不过,情况并不十分危急,因为整辆小巴车非常稳固,车上的所有行李都被放置在车后的后备箱内。因此就算半辆车悬停在半空,整辆车依旧稳稳当当,非常安全。   可车里的中年女人无论外面的人如何劝解,就是不肯挪动一步。   她害怕极了,脸色苍白地坐在原位,手里紧紧地抱着孩子,在众人呼喊声中木讷地坐在原位,不肯张口回应,也不肯挪动步子。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中年女人紧张的心情也到达极点,密密麻麻的冷汗从额头溢出。五岁的孩子似乎已经不妥,没有了任何动静。可中年女人却死死抱着她,像抱着救命稻草,死活不肯撒手。   “舒警官,现场情况就是这样——离车出事已经有两个半小时的时间。车内乘客极度紧张,随时会出现休克症状,而且现在情况并没有那么乐观。大桥很不稳定,你也看见,海浪非常大,这些海浪非常有力量,每拍击一次桥墩都会引起一次车体的移动。   现在离我来的时候就只有不到五分钟时间,可车体却朝外移动了0.3厘米,也就是说,一个小时时间里车会朝外移动3.6厘米。而这辆车长约六米,有超过一半悬空在外面。一旦悬空部位接近三分之二,车很可能就会掉下去。而且这还是理想状态,实际上时间越晚,这里的风浪越大,车移动速度也会更快,危险也就更多一分,所以我们必须要尽快把人救出来。   最麻烦的是,里面的女乘客不肯配合,我之前进到车内进行救援,但女乘客反抗激烈。在我是碰到她试图往外拉拽的时候,那名女乘客突然剧烈挣扎,并有把孩子丢出窗外的威胁行为,所以我才不得不退回来。”   舒墨顺着交警的手势往车里看去,中年女人坐在架势座后第一排的位置,怀里紧紧抱着五岁孩童,而孩童正躺在她的怀里死死地闭着眼睛。   “奇怪。”舒墨观察半晌,突然说。   “是奇怪啊,我们明明是去救她,好说歹说,她就是不听。”交警叹了口气,又拿起喇叭大喊:“这位女乘客,你不要害怕,你看一车的人都下来了,现在你很安全,反而停在那里随时会有生命危险,赶紧自己下来,总要为孩子想想啊!”   但中年女人没有反应,她沉默地坐在车内,紧紧地抿住嘴唇,这时候她的脸色更加苍白了,甚至身体已经抑制不住开始剧烈颤抖。   “不对。”舒墨忽然摇头,伸手按下交警举起的喇叭,低声说,“那孩子状态不对,这么大动静,就算再不舒服,也会叫喊两声。但你们看,那孩子没动静,从我过来到现在,那孩子一直保持一个姿势……就像睡着了,这里面有问题。”   “什么,”两名交警闻言一愣,随即露出惊惧的神色,同时望向车内女人手里的女童,连忙关掉手里的喇叭,吞咽一口唾沫,“难道——那孩子死了?”   “也可能是下了迷药。”舒墨边朝车靠近,边轻声说,“这女人不肯下车,这说明她正处在比下车更危险的环境里。”   年轻交警在他身后紧张地问:“什么意思?”   “意思是她正处在一个比掉下海更加危险的情况,或者是下车会让她处境为难,她处在一个骑虎难下的状况。”舒墨说着,缓步靠近车窗,指腹轻轻碰触在车窗冰冷的边缘,把眼睛眯了起来。   女人上半张脸被挡在黑影中,只露出苍白的下半张脸,她紧紧地咬着下唇,由于太用力,使得法令纹更深地陷进肉里,甚至把嘴唇咬出了血,但是她似乎没有感觉,依旧用牙齿狠狠磨着嘴唇。   更诡异的是女人的行为,这时候车里空无一人,她却像教室里的学生随时紧绷着腰背,身体挺直地坐在座位上,并且始终在无法克制地颤抖,仿佛处在极度恐惧之中。   她在害怕什么?   舒墨紧紧地盯着女人,随后目光又转向她手里抱着的孩子,他想找出她异常行为的答案。   女人这时好像察觉到有人靠近,她僵硬地偏过头,望了过来。   舒墨不由地呼出一口气——那是一张无比恐惧的脸。   “你……”   突然,在场所有人的手机响了起来。   一片死寂中,手机铃声伴随着汹涌的海浪声此起彼伏的响起,与此同时,车内中年女人发出一声惊恐的惨叫。   舒墨一愣,迅速地低头,从口袋里拿出手机。   此时此刻,所有人和他一样疑惑不解,在拥堵和等待救援的这段时间,他们一直处在没有信号,无法联系外界的状态,可他们的手机突然响起,一条来自陌生号码的信息突然跃上所有人屏幕。   交警悚然一惊:“这……”   舒墨瞳孔一缩,捏紧了手里的手机——   “如果法律无法惩戒罪恶,正义无法彰显,真相掩埋于世,政府无能腐.败,警察沦为鹰.犬,罪犯逍遥法外,那就由我们来审判这些滞留世间的怪物。   正义终极审判——梅岚华   案件详情:二零零八年,十二月,小爱因为工作需要出差一月,便暂时将六岁的儿子小虎寄放在前夫展平家。   据展平陈述,女友梅岚华多次对六岁小虎进行辱骂殴打,两人为此事发生多次争吵。   事发前,展平因梅岚华烫伤儿子,和梅岚华发生了激烈争端,展平见梅岚华对此事理直气壮并毫无悔意便要求分手,并将梅岚华的衣物收拾好丢出房门,将她扫地出门。   二零零九年,一月十二日,为了报复展平,梅岚华趁展平不在家,以游泳为名将小虎哄骗到水库,想淹死小虎。却不料小虎会游泳,察觉到梅岚华的恶意后,小虎立刻游到对岸试图逃跑。梅岚华担心小虎将此事告知展平,便开车追赶,然后将小虎撞伤,随后用汽油浇淋在小虎身上,将小虎活生生烧死。   烧死小虎后,梅岚华又担心事迹败露,将小虎烧毁的遗体弃至水库。   庭审时,律师以梅岚华有狂躁症为由进行辩护,同时出具了梅岚华的怀孕证明,最终梅岚华被判有期徒刑五年缓刑一年。   小爱对法律无比绝望,认为梅岚华被轻判原因,是因为她做公职的大哥四处走动的缘故。梅岚华出狱后有恃无恐,多次带着女儿上门挑衅,并找展平讨要房产和抚养费。   多次讨要无果,梅岚华便提起上诉,法院同意梅岚华的请求,判展平提供抚养费。   梅岚华拿到判决书后找人撬开展平家房门登堂入室,展平无可奈何多次报警,但梅岚华大哥走关系使展平报警无门。   悲痛欲绝的小虎父母向审判庭发出求助,他们控诉梅岚华有罪,请求对梅岚华执行死刑。   审判庭查实案件所有详情后,决定予以立案,并邀请在场所有市民参与这场正义审判。   陪审团:大桥现场所有市民。   审判时间:即刻起十分钟内。   审判方式:在纸条上写下生或死,通过无人机,进行匿名投票。   行刑时间:六月十七日下午十五点三十分。   行刑人:R。”   舒墨淬然抬头,他忽然想起方才幻觉里自己那段莫名的诅咒——   “让他们永生永世为自己的罪恶补偿。”   “我要审判他们!”   作者有话说:修改:梅岚春改梅岚华,和另一个名字写混了。 第620章 疯狂午夜直播间(二十六)怒吼   淮市的天空布起一层淡淡的黑云,在这个平凡的周四下午,一场汹涌的风雨正在酝酿。   突如其来的手机铃声不断响起,恍如街头荒腔走板的打击乐,平日里嘈杂的商铺突然无声静默下来,冰冷的高楼大厦亮起灯盏,仿佛一场万众期待的大戏即将上演。   距离发生“415直播绑架案”两个月后,神秘的审判信息再次跃上所有人的手机屏幕。   原本恢复平静的网络论坛和社交网络,在这一瞬间,忽然涌出数以万计的即时信息,爆.炸式疯狂暴增的流量让本地网络差点瘫痪。   “直播审判再次现世!”   “淮市居民成为审判者!”   “伸张正义!”   “R究竟是谁?”   ……   此时是下午十五点,离通往审判的终点还有八个小时。   疲惫了一天的成年人们不约而同停下手里的工作,或兴奋或猎奇地打开手机上的社交APP,开始呼朋招友。他们心中有太多急于分享讨论的激动,还有想要获得更多消息的猎奇心理。不知道是谁发起的第一条消息,一传十十传百,社交网络通过发达的无线网传至每个人手里。   很快,这座城市里的大部分居民都收到一条信息——快点开消息里的链接,下载那个直播APP,有超精彩的好戏看!   APP的运作机制,是上传至平台通过企业签名后可下载安装,这样既保护了开发者的合法权益,又免除了下载者手机感染病.毒、泄露隐私的危险,所以接收到APP下载的外链,人们总会下意识地直接删除。   但这次不一样。   不是第一次,两月前,R同样通过人们的手机发出指令,邀请全市市民参与审判投票,但那次由于警方的强力介入导致审判无疾而终。   也许是昨天爆出的警方丑闻让民众对他们的信任降到了最低,也许是参与投票后两个月相安无事,也许是上次的遗憾让人们变得更加跃跃欲试,几乎所有人都点进了下载链接。   不同于上次,直播软件里正播着录像,撞入眼帘的是被涂上红色燃料的特殊标志。   那特殊标志是一个巨大的五角星,而五角星中间有只眼睛,像正注视着围观者,令人不寒而栗。   更令人猎奇的是,那只眼睛的瞳孔似乎安装了灯泡,朝镜头射出了刺眼的光芒。   这个特殊标志被很快截图发到了网络上,许多人将这个标志联想到了神秘学上,认为里面隐含了某种密码,带着探究猎奇的心理,越来越多的人下载了APP,同时点开了录像。   然而奇怪的标志仅仅出现了一分钟,接下来是一段录播的录像,背景是一处污水横流的天桥底下,一个头发脏乱的少女沉默地望着摇晃的镜头,没有人能看清她的模样,因为她戴着面具。   但依然能看出少女的狼狈,录像里她衣衫褴褛,浑身脏乱,消瘦得像只绷了一层皮的骨架,而由于长期处在脏污的环境,少女暴露在外的皮肤长满了黄褐色的水痘。   这里的卫生条件十分堪忧,地上摆放着各种各样肮脏陈旧的废弃家具,看得出来,少女将物品摆放得很整齐,但天桥底下是藏污纳垢的秽处,许多人丢在河里的垃圾都会沉积在那里。   看着那些肮脏的秽物,一股难以忍受的恶臭似乎顺着网络透到了屏幕外。   弹幕里疯狂涌入各种各样的疑惑——   “这就是小美吗?看起来好老哦,她真的十八岁吗?”   “对不起,但真的好想吐。”   “为啥戴着面具,没脸见人吗?”   “前面的有毛病吗?人无依无靠街头露宿三年,你以为是拍偶像剧啊!”   “太惨了,这样的环境,明明有百万赔款。”   “徐光春不得好死,我希望他被活剐!”   “苍蝇不叮无缝的蛋,说不定这女的妈有问题,不然为什么警察不管?”   这是一场长达八分钟的录播,沉默的小美并不知道她正在被人品头论足,她对着镜头沉默片刻后忽然起身朝后走去。   在走到离镜头不远、刚好能看到整个人的时候,她突然转过身直视镜头,用无比坚定的声音说:“我控诉徐光春杀了我妈妈,六年前我妈妈带着我来到淮市打工,本来以为生活会越来越好,没想到会遇见徐光春这个人面兽心的恶魔。他是不配活在人间的恶魔,他的罪行不止是家暴、杀.人,从我十三岁起,他就拿我母亲安危威胁我,对我进行弓虽.奸、虐.待。”   说着,小美决然地在镜头前突然脱下全身的衣服,只穿内.衣出现在镜头。   然而这一幕并不色情,反而令人心痛,年轻的身体上布满大大小小的伤痕,从大.腿内侧到深陷的腹部——烫伤、刀疤、甚至好几处被剐掉了肉,还有最令人难以忍受的是,她的下腹部被烫了一串字——徐光春专用。   此时此刻,愤怒陡然升高,像一根火柴掉入满是汽油的库房,炸得天翻地覆,炸得所有人心里燃起熊熊怒火,点开录像的所有淮市市民已经出离的愤怒,在弹幕里疯狂痛骂。   “畜生!徐光春不得好死,死都便宜他了,该把他做成人彘!”   “十三岁,徐光春真是不配做人!”   “人渣啊,这样的人渣警察居然还包庇,妈的,没有人性。”   愤怒的市民发泄着满腔怒火,还有少许人质疑,这没准都是特效化妆,但更多的人则是在痛斥辱骂,希望R马上进行死刑审判。   直播下,有供全民审判的三个选项。   第一:坚信人性本善,徐光春还有被拯救的价值。应该通过法律审判他,让他坐牢偿还罪行。   第二:法律是保护罪犯的法律,徐光春逍遥法外正说明法律和公.木佥.法的腐.土不。罪大恶极者,应由全民进行审判,实施死刑。   第三:不止是徐光春,渎.耳只的警察和包庇他的公职人员都应该受到审判。   录像到一半的时候,投票人已经总共有3426人,其中有选择第二选项的有2536人,选择第三选项的有837人,而选择第一的则仅有53人。   ……   咖啡厅里几个逃学的不.良少年正戳着手机兴奋地闲聊:“哎哟,要求我们伸张正义。”   “会不会像上次一样也是个烟雾弹啊?”   “管他的,妈的,这狗东西该死,我也选2。”   “你们在说什么?”   “你不知道啊,学校里最近不是很流行什么白斗篷吗?说是有罪者会被降下审判,所以要多做善事……”   “尽是屁话,”一头挑染的白毛不屑地撇嘴,“这种就是洗脑的邪教,你们还当真信啊,不过是找的群众演员演戏。你们等着看吧,回头肯定以捐款的名义要我们花钱打赏,老套路了。”   “可是……”一直埋头点击手机屏幕的少年冷不丁出声,他忽然抬起头,“这个案子是真的,还有,这个叫小美的女人,她腿上的伤疤有些眼熟。”说着,他举起手机屏幕,一个女人跳入他们的视野。   白毛凑上前看去,倏地一愣:“是她!”   ……   在小美录像在淮市所有的社交网络里疯传的时候,突然有人发来这样一个截图——这个女人好像就是小美。   于是许多人点开了截图,发现那截图的场景像是个情侣宾馆,暗示性十足的装饰画,显目的各种工具,巨大的水床上,一个纤细稚嫩的少女被人狠狠地扯起头发,头皮都被扯得绷紧,她咬着牙,露出痛苦的表情。   即便是被人在关键部位打了马赛克,依旧可以看出少女未着寸缕。   这是个漂亮的女孩,看起来仅仅只有十四五的样子,像在校园论坛里经常能看见的那种校园女神。   而提起她头发的手指粗壮,手臂肥肿,长满了又粗又黑的汗毛,还有半截赘满肥肉的肚皮进入镜头,是个年纪不小的中年人。   这是一张不知道从哪个小H片截下的视频截图,在其他时候,可能也就在社交群里流传下,成了猥琐男藏在电脑硬盘里一部积灰的短片。   可在这时候,看到照片的大多数人都感到了恶心和震惊,还有心痛。   因为那少女白净的腿上有块怵目惊心的伤疤,像被烟头在上面烫了无数次,全是密密麻麻的圆形的烟疤。   ……   刚为人母的杜辛看到这张照片的时候,忽然流下眼泪,一把捂住嘴,悄悄地在工位哽咽起来。   她原本在忙,刚回到工作岗位有堆积成山的工作,根本没时间让她和其他人一样有空闲八卦,而且她这个人天生热爱光明,对那些黑暗现实的东西都是有意避开。   在杜辛的心里,人不该去碰触社会的灰暗面,因为无能为力,只会让自己愤怒。   太多让人不忿的案子了,午休的时候,同事们常常分享一些认为不公的案例,比如家暴致妻子死的男人只获六年刑期,而被家暴奋起反抗杀死老公的女人却无期徒刑,可就算他们讨论又有什么用呢?   所以大多数时候杜辛都不看不听不讨论,无能为力那就避开,这样就能想象这个世界是美好的,一切都是井然有序的。   可这一刻,杜辛却迫不及待地点开同事闲聊的群,发出今年的第一条信息:“哪里可以投票。”   然而同事没有发来第二条链接,而是发来了第二张照片。   所有人的怒火在打开第二张照片的时候上升到了极点。   整座城市都沸腾了,无论是在工作的成年人,还是在上课的学生们。   曾经小美的同学愤怒地冲出教室,他们举起拳头,向成人们怒吼:“怎么可以这样!怎么可以这样!”   因为第二张照片上,那揪着少女头发的人,正是淮市某位和蔼可亲的官员。   作者有话说:终于赶在零点之前,呼~   标志自己想的,如有雷同,那是巧合。 第621章 疯狂午夜直播间(二十七)疑点   “徐光春,四十三岁,以前是个无所事事的混混,在麻将馆帮人讨债,没结婚,但因为长的还算不错身边女人没断过,姜雁只是他众多女朋友中一个。周围人对他评价——不定性,但不知怎么,两人竟也维持了两年的关系。   “后来他在麻将馆搭上了个富婆,帮忙牵线做生意,赚了些钱。可三年前他突然转性,不仅离开了麻将馆,还转头向姜雁求婚,同时拿着积蓄在一所高中开了家饮品店。看样子像是转邪归正,打算回归家庭,结果不到半年,姜雁就突然在家遭遇失火,意外身亡,徐光春因此获取大量赔偿。   “于是他在滨河中路的逸天商场开了个店面,主要卖运动服装。据同层商家反应,由于对面写字楼要拆迁,设置了护栏行人来往不便,导致商场人流量骤减,生意非常不好做,徐光春在外已经欠了不少债,有意向把店铺转让……等等……商场那边来消息,说是店铺开着,但人已经不见了。”   收到信息十分钟后,有关徐光春的所有信息事无巨细地全被查了出来。此时他的手机已经关机,人彻底失联,怀疑已经被绑架。魏威正和一众同事前往他失踪前最后出现的地点。   “妻子意外死亡,丈夫因此获得巨额赔偿,怎么看他都是第一嫌疑人。”容铮刚把车在市局门口停稳,拿起手机问,“当时的调查结果写了什么?”   “调查结果写的是三无充电宝爆.炸点燃了旁边的窗帘所引起的火灾事故。”六月闷热难忍的天,魏威气喘吁吁地跑了一路,刚歇了口气,就打电话汇报情况。   他擦了把额头上的汗,趁着商场负责人找监控的空隙对着手机说:“我刚看了下当年案卷附上的现场照片和调查记录,都没什么问题。其实当时无论是警方还是保险公司的调查人员,都拿徐光春做第一嫌疑人,可调查来调查去,什么也没发现。一是这出事的三无充电宝不是他买的,二是徐光春的确有不在场证明。”   “那火灾事故里的另外一个受害人呢?”周鹏凑到容铮身旁对着手机问,“我看信息里写,受害人小美因火灾严重毁容,为什么案卷里没提?”   “因为她不在现场,准确的说是在现场的楼下。这个小美名叫姜宓,当时15岁,刚读高一,徐光春在他们所住的同栋楼还租了另一套房,对外说是为了让她能集中精力学习。还有,R那篇案情描述用了春秋写法故意模糊了这段过程,其实导致她毁容的和这场火灾无关,而是在出事后一个月,她突然半夜在徐光春的店铺点火,逃跑时不小心跌倒,正好脸摔在了滚烫的铁柜上,以致毁容。”   “这么巧?就正好摔脸?”周鹏咂了咂舌,“徐光春为了继女学习,单独给她租了套房,我就拿脚听都觉得这里面有问题。这种做法更像是故意隔开母子俩,方便他拿其中一个威胁另一个,从而分别控.制两人,可他控.制她们想要做什么呢?”   “先不论他想做什么。”容铮皱眉想了想,突然说,“是不是姜宓认为徐光春为了巨额赔偿杀了她母亲,所以打算去找徐光春报仇,在店铺里点火,结果不小心害自己受伤——手里没有证据,还企图杀.人,所以她报案的时候,接待她的民警才没有受理。”   在网上,接待民警任楠惨遭人肉,短短几分钟,个人信息全被曝露在网上,所有通讯通道都塞满了网民的辱骂诅咒,现在连手机都不敢开,就怕被人问候全家。   但任楠感觉很委屈,他就此事主动交代了前因后果,说是第一次接待的时候,他的确引起重视,因为徐光春的确很符合杀妻骗保的嫌疑人。   可他回去一查案卷,发现没什么问题,反而是找到了姜宓企图杀.人放火的罪证。不过由于犯事的时候,姜宓还未成年,还有徐光春主动表达了不追究,所以最后并没有追究刑事责任。   并且这三年来,徐光春也不是对她不闻不问,而是一直付钱让她在一所私立精神疗养院接受治疗。直到一周前,她突然打伤医护人员逃了出来。可在R发出的这条关于审判徐光春的案件详情里,特意将这一条信息隐藏了。   那些人清楚明白,因为未成年保护法,警方即使知道另有隐情,也不能向公众透露分毫。   “现在姜宓的信息倒是知道了个清楚,反而把徐光春洗了个干净,但光魏威那段描述,我就听出好几个蹊跷的地方。首先他这人本来就是个吃软饭的,能搭上富婆吸血,怎么也要多吸两年,却在不久之后很快辞职结婚,这行为太不寻常。其次他专门给继女租房,又不是大富人家,怎么有闲钱搞些有的没的,这还不是他的亲生女儿。他的事绝不那么简单。我有个挺糟心的猜测……”周鹏支起拐杖朝会议室走了两步,忽然回头,“老容,你问下魏威,徐光春开店的那所高中在哪儿?”   魏威在电话那端一愣:“就姜宓在读的那所高中啊。”   “一个青春期年轻好看的女孩,一个不怀好意的猥琐继父,这他.妈疑点都直接怼脸上了。”周鹏忍不住骂了句经典国粹,凑到容铮手机旁说,“我怀疑徐光春这人渣多年对未成年继女进行强制猥亵、弓虽女干。他租两套房和开店都是方便干这事。而且我估计,他这行为没准持续了很多年,从他认识姜雁开始就已经不怀好意,所以才一反常态的将两人关系维持许多年。还有,作为母亲,女儿在眼皮子底下被猥亵弓虽女干,姜雁她当真不知道吗?连女儿被安排不同地方居住,她竟然也不怀疑……”   这时,原本沉默的容铮突然开口问:“案卷里有写出事的三无充电宝是谁买的吗?”   魏威不知道想到什么,忽然倒抽一口凉气:“有,就是姜宓买的。”   这时,会议室里的人满满当当,开会已经有一阵了,徐光春的个人资料铺在屏幕上,主持会议的刑警正在简述案情。容铮和周鹏对视一眼,同时噤了声。   6月16日,下午15点,自称审判者R的人向全市居民发布名为“正义终极审判”的杀人预告,宣称将对犯下杀妻骗保案的徐光春进行全民公审。徐光春现已失踪,最后出现在逸天商场的监控里,时间是下午14点24分,现场出现过一个可疑人员,脸部烧毁,身穿红色连衣裙,疑似匿名控诉人小美,即徐光春的继女姜宓。   “徐光春身高一米八四,体重有一百六十斤,怎么会被姜宓控制绑走?她是不是还有其他同伙?”周鹏忍不住问开口,“还有下午三点,即使商铺里客人不多,但是还是有不少工作人员,为什么没人反映?这是不是说明徐光春被绑前没有进行反抗,很有可能是熟人作案?”   “现场正在询问相关情况。”   “那监控里……”   “周鹏!”坐在最前面的雷局突然转头叫住他,当着满屋子神色凝重的各部门领导以及刑侦警员说,“关于徐光春的调查不能拖,现在立即成立专案组,你既然已经有想法,那你任组长,务必在八小时内找到徐光春的下落,阻止这场闹剧,在场所有人都会尽全力协助配合你。”   周鹏下意识两腿一并,一瞬间有些愣神,犹豫地站了起来:“我?”   梁主任在旁边重重一咳嗽,挑眉看他:“怎么?你不行?”   “我去,男人怎么能说不行,”周鹏当即站直了,立下保证,“我行,我特别行,保证完成任务,定不负组织重托。”   一时间,包括雷局本人,满会议室的人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即使休假两月,瘸了条腿,但周鹏的业务能力有目共睹。时间争分夺秒,调查人员即刻有条不紊地展开行动,一路人依照新线索调查三年前旧案,一路人根据徐光春最后出现的监控视频调查他的行踪,一路人走访姜宓以前的同学,寻找姜宓的下落。   “周鹏,”网警负责人临走前,突然脸色一变,举着手机跑过来,神色紧张地说,“姜宓出现了,她录下视频,自述从十三岁起就被徐光春多年弓虽女干虐.待。不仅如此,在母亲姜雁出事的半年前,徐光春还强迫她去给其他人陪目垂,并以此拍下视频敲诈勒索对方,地点就在当年他在高中开的冷饮店二楼。”   “和我猜的八、九不离十,”周鹏一沉吟,“看来他做的就是这个拉皮.条的买卖,姜宓半夜去杀.人放火,真相很可能是徐光春强迫她接客,她绝望之下,干脆烧毁了自己的脸。”   “不止这些,”网警负责人出了一脑门热汗,把湿漉漉的手机塞在他手里,然后狠狠地咽了口唾沫,特意压低了声音小声说,“现在网上还流传几张视频截图,是姜宓正被人殴打弓虽女干,其中一张……其中一张……”   他难以启齿地一咬牙:“其中一张把那什么拍出来了——是骆振鹏。”   周鹏一愣,仿佛耳聋般,下意识压低了声音:“什么,你说谁?”   网警负责人一闭眼,视死如归地说:“骆振鹏,湖滨区xxxxx骆振鹏。”   周鹏深吸一口气,随后反应过来:“赶紧查骆振鹏的下落……”   这时,容铮往外走的脚步一顿,忽然转头问:“那个富婆是谁?”   作者有话说:xxxxx:区里最大那个,一个让本章直接锁文的老虎 第622章 疯狂午夜直播间(二十八)请求   海浪越来越大,灌进车里的风声像女人哀怨的哭声。   女人坐在座椅上,没有流泪,只是双眼充血瞪着眼前皲裂的椅背,上面布满指甲抓扯留下的刻痕,但没有一处是她留下的,她两只手正紧紧抱着熟睡的孩子,一动也不敢动,只敢转动眼珠子,看着不远处屏幕上跳动的数字。   六月的海滨,夏季湿热难忍,此时车里的空调已经关闭,没了阵阵凉风,前胸后背都被汗水浸湿,可她依旧觉得冷,手脚冰凉,是那种冻得发疼刺骨的冷。   她打着哆嗦,听见自己牙齿碰撞在一起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这时候,她突然感觉周围所有声音都放大了,能清楚听见自己骤然加速的心跳声,而脚下的海浪每次拍打桥体,都会引起她一阵惊心动魄的寒战。   她还能听见外面那些人细小的嘀咕声。有人说她是疯子,有人说她是人贩子。胖交警拿着大喇叭拼命朝她喊话,让她不要怕,胆子大一些。   一段无意义的废话重复了五六次,她心里顿时涌起一阵不耐烦的愤怒,这种情况下,她怎么能不怕?   汗水越来越多,力气也快流尽,她就快要坐不住了!   接到电话的时候,她还没睡醒。昨晚打了一通宵的麻将,到家也就睡了三四个小时,正是最困的时候,声音有些不耐烦。可打来电话的是他,那么多年,第一次听见他这样温柔的声音。   他说,把孩子带着,去老家看看老人吧。   女人瞬间欣喜若狂,她知道这是一个信号,朝她妥协的信号,这个男人终于又回到她身边了!   她就知道,这个男人心里还是有他的,只是他太在乎世俗眼光,害怕被人指指点点。   真是个胆小的男人。   两月前她出来后,就把孩子带着,堵在他新搬的家楼下。这五年,她真的很想他,写了很多信打了很多电话,可都杳无音信。   那时候她非常恨,恨他绝情绝义,恨他不是东西,但不久之后,她知道原来男人早就搬了家换了电话。   原来这样,那就不怪他了。   五年的时间真的太漫长了,她常常梦见他帅气的模样,浓眉大眼,嘴角微扬,简单衬衫都可以衬托出他阳光的气质。可再见到他的时候,她都不敢认他。男人双鬓灰白,腰背微驼,浑身暮气沉沉,明明阳光正晴,却透着驱不散的郁气。   就算这样,她也不嫌弃,男人在她心里永远是最帅气俊朗,他发白的鬓角帅气,眼角下耷的褶子成熟,疲惫不堪的神情是无奈,充血的目光是深情,嘴里激烈的怒骂是迫不得已……   女人想,这个孤家寡人、日渐消沉的男人只有自己了。六年前她让男人没了血脉,但她又给了他一个。不像那个孩子流着卑贱龌龊的血液,这个孩子流着他们两人的血,是他们爱情的结晶,以后肯定非常优秀又漂亮——多好啊。   “爸爸不是在骂我们,他是迫不得已,太多人不想我们在一起了,所以我们要主动过去找他,让他明白,我们永远站在他那边。”   女人放下电话,就带着孩子上了长途汽车站,一辆小巴车停在面前。那是辆不怎么舒服的小巴,可她不在乎,只要能赶紧看见男人,就是站票她也无所谓。   卖票员是个中年妇女,表情很臭,给了她票就下车了,那售票的女人其实有些眼熟,但她沉浸在喜悦中,并没有注意。小巴车开出站台,带着满满当当的乘客驶入宽阔的马路,她拿着手机拍下路上沿途的风景,途中车辆停过一次,上来个提着书包的学生,坐在她身旁的空位。   那是个好看的学生,有些男人的影子,爱拿电子书看小说,中途还给孩子一盒牛奶,就像男人一样好心。而怀里的孩子睡了又醒,好不容易再哄睡着,车离目的地也越来越近。   只需要再经过一座大桥。   海浪汹涌着拍打着桥体,随着一声呼啸的风声,车缓缓驶入了大桥,她正兴奋,不知道车轮绊到了什么,突然“咯噔”一声,整辆车突然剧烈地向上颠起,随后又极速坠下,一声尖叫随即在女人的嗓中酝酿成型,还没来得及破口而出,一道冰冷的声音在耳畔响起:“罪人梅岚华犯纵火杀人罪、毁尸罪,毫无悔意,罪大恶极,根据《汉谟拉比法典》——‘以牙还牙,以眼还眼’,将对你处以火刑。”   不等女人反应,忽然“哐当”一声巨响,小巴车体骤然滑落,此起彼伏的尖叫声中,车悬挂在了断裂的大桥中间,女人倒抽一口凉气,惊魂未定后,突然想起学生的狂言妄语,正要对学生破口大骂,忽然一柄刀抵在了腰侧,那学生阴恻恻地说:“别喊,不然捅死你。”   女人瞪大眼睛:“你——”   冰冷的刀尖直接刺破单薄的衣料,戳进腰里的皮肤,然后狠狠地往上一挑,尖锐的疼痛瞬间直戳大脑,女人倒抽口凉气,腰部疼得阵阵痉挛,浑身泛起一层细密的鸡皮疙瘩。   她急切地摆手,认命地低下头,那柄刀抵在腰侧,拿刀的学生却托着腮目光巡视着车外,确定无人注意到他们,才挪开手里的刀,示意她起身。   脸色苍白的女人只好听话,乖乖地起身,脑里却飞快闪过各种计策,同时余光瞥见乘客慌乱地再往外跑,忽然灵光一闪——只要叫住一个人帮忙,就能引开学生的注意,那她就可以趁机逃跑。   这样一想,她连忙瞪大眼睛努力看向经过的乘客,冲他们使眼色。   此时,司机正慌慌张张地跳下驾驶舱,从摇摇欲坠的车头往后跑,慌乱的目光正和女人一个对视,两人皆是一愣,不等女人做何反应,只见那司机厌恶地避开视线,像躲避晦气玩意似的飞快从身旁跑开。女人困惑地皱起眉,正试图朝其他人求助,然而没人把视线投来,都惊慌失措地朝后门逃。   眨眼的功夫,哄闹的车厢一片死寂,车厢里的乘客所剩无几,她听见学生突然出声:“坐下来,不要动。”   女人循声坐下,随即感觉不适地皱了皱眉,夏日衣衫单薄,尤其是今天,为了约会,她特意穿了清凉的连衣裙。轻薄的布料下,她敏锐感觉到坐垫上被放了其他东西——坚硬的,光滑的,同时也稀碎,有点像化学实验室里的试管。   不等她想明白,学生把一根透明的鱼线缠住她的腰,然后顺着她的脊梁骨拉住鱼线,将东西抵在她的头顶,在车顶的铁皮上面连接了什么东西。   女人困惑地一仰头,学生立即伸手掐住她的脖子,把她身子扳正,冷漠地说:“我劝你不要乱动,你现在坐在我自制的白磷弓单上,白磷的燃点很低在34度左右,今天气温偏高在32-34度之间,加上你的体温,只要粉末泄露沾上你的皮肤就会剧烈燃烧,温度可瞬间高达一千度。现在你身上的线正连接着燃烧弓单的机关,只要稍微动作,线就会扯开燃烧弓单的引线,然后把你皮肉烧穿,最后骨头渣都不剩。”   女人几乎屏住呼吸,骇然地张大嘴,一时间大脑一片空白,分不清这是恶作剧还是现实。她想失声惨叫,同人呼救,可声音被堵在嗓子眼。与此同时,学生冷漠没有起伏的声音在头顶响起:“你头顶还有一个,不过有个远程装置连接在这部手机上,里面有个控制小程序。虽然我们都觉得你这种恬不知耻的畜牲该死,但按照规定,会有审判者决定你是否有罪。”   女人骇然地睁大眼,只僵硬地转动眼珠子:“审判者是谁?”   “刚刚的乘客,还有附近的居民,路过的市民,不清楚,看谁在吧。”学生转过身,在车厢里走了几步,整辆车立刻随着他的行动前后晃动,女人跟着发出一声惊慌的惨叫,学生立刻不耐烦地“嘘”了一声。他站在电视的液晶屏幕下,扯出根线连在手机上,即刻一个不动的十分钟跃上屏幕,女人随即明白,这是倒计时的时间。   “你那小孩我喂了安眠药,应该暂时不会醒过来,你只要在倒计时归零前,不要乱动,不要乱喊,不要乱说话,就不会有事,接下来就看审判结果——”学生说到一半忽然停住,警笛声隐隐响起,正从远处疾速传来。   “那么,”学生依然镇定,他把鸭舌帽戴好,从女人身边走过,轻轻一点头,“希望你死得时候,惨叫声能大一些。”   女人立刻尖利地喊住他,歇里斯底地大声问:“为什么是我,我的确杀人了,可我坐牢了,接受了惩罚,法官给我判了五年,我失去了五年的自由!而且你也不认识我,我和你没有什么深仇大恨,我好不容易才出来,而我老公就要回心转意了,我就要有美满的家庭,可以拥有幸福的一生!为什么,为什么你们要杀我?还有我的孩子,她是无辜的,为什么?”   学生脚步一顿,偏过头,平淡的脸色泛起一抹不怀好意的笑容,语气玩味地说,“当然是,受害人父亲的请求。” 第623章 疯狂午夜直播间(二十九)危险   此起彼伏的手机声戛然而止,震惊中的居民们不知所措地握着手机,彼此交换着惊疑不定的眼神。在失去信号的漫长时间里,那条关于审判的消息突兀出现,让他们十分困惑,而当再拿起手机试图连接外界时,却发现网络信号依旧传不出去。   无法联系外界,意味着彻底失联,无法求救。   所有人困在这座大桥上了。   淮临大桥是一座地标性的惠民建筑,通车至今,未向市民收取过半分的过路费。   这座横跨海洋,连接两岸,在媒体网络上大肆宣传的大桥,一度是最便利、最安全的代名词。   也的确如此,曾经需要按照班次乘坐飞机或者轮船才能到达的地点,如今只要一辆车便可随时随地到达,许多嫌弃淮市地价人工过高的企业工厂都搬迁到了这里,不仅惠及两地经济,也挽救了走下坡路的临南岛,让临南岛本地居民拥有了更多工作就业岗位……因此许多人忽视了潜在的危险,比如大桥断了该怎么办?   亚洲海上走廊此时还未彻底竣工,周边配套设施并不齐全,还未运走的工程废料堆积成山,估计是怕有碍景观,全堆在大桥下,被潮起潮落的海浪打磨的越发尖锐。而旁边的几座并不算高却植被茂盛的山全烧起了火光,还不知道山火何时起,呈现何种规模,但凭借这几乎覆盖全城的烟灰,也没人敢冒死上去。   唯有原路返回一条路,可这条路也出问题呢?   被困在大桥上的人分为两类,一类是因工作生活正常来往出行的两城居民,一类是从昨晚事件中得到了某种模棱两可的暗示想要出逃的淮市市民。人数不少,约有近百人,更多人困在大桥外,听说桥垮了并没有上桥,又不甘心原路返回,于是横七竖八的车辆堵死了出口——人可以出去,但车就不行了。   全都是拖家带口的普通人家,谁也不能对车说不要就不要,更何况从大桥下来就是荒无人烟的绕城高速,光凭两只脚谁知道得走到何年何月,于是大桥上的人困在了想走走不了的尴尬局面。   这时候困在大桥上的人已经围做了一团,拿着手机议论纷纷。   “这信息怎么回事,不是没信号吗,怎么还能收到。”一个中年大叔拿着手机举了又举,狐疑地说,“该不是什么恶搞节目吧?”   “哪家节目敢把桥炸了?”他老婆抱着孩子用满含敬畏的眼神瞥了一眼大桥的断口,半是埋怨半是担忧地说,“我就说昨晚凌晨就走,你偏要磨叽,这下可真走不了,还惹上这种事。我听我哥说了,这R可是恐.B.分.子,昨晚那生*化袭.击不过只是个开始,你看现在,又是断桥又是大火,把出路都堵死了——”   说到这里,女人倏地一顿,不知道想到哪里,突然一脸惊惧地抱紧孩子:“老公你说,我们困在这里,是不是被当做人质了?”   旁边听了一嘴的几个路人立刻人云亦云地慌乱起来,眼看这波恐惧的情绪就要在人群里弥漫,几个学生模样的少年少女当即不屑地嗤笑一声:“你们是不看内容吗?”   现在所有人人心.惶.惶,任何一句话,无论男女老少说出口,都会引人注意。   女学生嚼了嚼嘴里的口香糖,朝众人翻了个冲天的白眼,不客气地问刚才出声的中年妇女:“阿姨,我可太好奇你朋友是谁了,怎么比警察消息还灵通,知道这所谓的恐.B.分.子下一步会做什么,该不会自己就是恐.B.分.子吧?”   中年妇女气得面红耳赤:“你个小丫头片子,说话这么不礼貌,我朋友可是区政府——”   一句话还没说完,女人就被旁边的男人抓住,冲她没好气瞪了一眼——那几个学生正拿手机录像呢!   看到这里,女人浑身肢体语言紧跟着僵硬起来,说话也支支吾吾。女学生不屑地撇嘴,她在网上见过太多这种仗势欺人的愚蠢成年人,无论现实有多趾高气昂,只要放到网上,这群人就彻底玩完。   “几个毛都没齐的孩子,懂什么,还不让开,没大没小。”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女儿青春期,各位担待点……”   “把自家孩子管好,这时候别添乱了。我们可只有十分钟啊,这都过了两分钟了,可怎么办,我不想死!”   “哎,那边不是有警察吗?”   “是交警,顶个屁用。”   群众们你一言我一语激烈地展开讨论,被父母抓住的学生们十分无奈,只好再次提高了嗓门。   “我就搞不懂了,你们是不认识汉字,还是不懂阅读理解?”女学生干脆把手机屏幕举在手里,飞快挣开父母,在人群里走了一圈:“没看这上面写的清清楚楚吗?我们是陪审团,现在有危险的是这个杀别人孩子的女人。”   舒墨和两个交警从小巴车回来,就听见女学生正在人群中间气势汹汹地说话。   “上个月的欲海市警察搞的那场直播绑架案大家都知道吧,和那次差不多意思,发信息的人因为法律没法给出一个公道,所以要求我们对这个叫梅岚华的女人的罪行给出裁定,决定她是有罪还是无罪。”   “这上面可不是写的有罪无罪,写的可是生还是死啊。”有人忧心忡忡地说。   “对啊,决定人生死,这不就等于动手杀.人吗?可是从犯啊,我可不敢。”   这番话顿时引起人民群众一阵广泛的认同。毕竟不是有句网络流行语吗?——网络上重拳出击,现实中唯唯诺诺。   没事的时候,他们可以在网上凑凑热闹,敲两下键盘唯恐不乱地喊打喊杀,那都不是什么大事,匿名世界谁也不能找谁负责。可要亲临现场,那就不一样了,毕竟现场人也不多,要真去没头没脑地投票惹火上身,也不能拿法不责众来开脱自己。   “那要不就不投票了。”   “我看不投票也不行,说不准会招来什么惩罚。一边是疯子,一边是警察,咱们谁都惹不起——我看这样,大家都去投生,这样也不杀.人,也不算违反规则。”   “对对对,这兄弟说的对,大家快拿纸,我们都写‘生’。”   一群人七嘴八舌,除了几个不服气的学生,其余人本着“各人自扫门前雪”的态度,纷纷拿起纸笔,就着车前盖写下自己的选择。   另一旁,舒墨和两个交警面面相觑,都有些瞠目结舌,本来还以为要花上些功夫劝说,没想到一句话没说,群众内部斗争居然就把事件完美解决了。   而小巴车里的梅岚华此时对外面动向一无所知,从肢体语言来说,她由于过分紧张身体已经摇摇欲坠。   年轻交警看了一眼,有些担心会横生枝节,拿起手里的扩音喇叭掂了掂,抬头冲两人说:“要不要把这边情况给她说一声。”   旁边的胖交警忙拦住他:“怎么做事虎头虎脑的,万一你这一喇叭,把杀.人犯给刺激了,然后拿你违规做借口,不等审判就先把受害人杀了,这结果你能负责吗?”   年轻交警先是紧张地一愣,随即又反应过来,此杀.人犯非彼杀.人犯,说的不是六年前杀害小孩的梅岚华,而是消息上自称行刑人的R,赶紧把喇叭放下。   “记住了,以后遇到这种事,咱们千万别往前冲,每个岗位有每个岗位的职责,咱们做交警的千万别去掺和查案。以前就有个愣头小子和你差不多大,遇见通缉犯闯关,非要傻愣愣地往前冲,通缉犯倒是抓住了,但自己也搭上条命,通缉犯也就判了死缓。据说在监狱里表现良好,还自学法律考了个函授,没两年就要出来。”   说到这里,那胖交警飞快地看了舒墨一眼,又觉得自己刚才说的那套理论不怎么对,像是在给交警和刑警之间制造对立,显得不像人民公仆,没什么奉献精神,于是咳嗽一声,连忙往回找补:“我的意思是术业有专攻,做交警也很危险,像咱们在马路上,车来车往,说不准哪天会遇见写马路杀手,报复社会的变.态,还有酒驾的、毒驾的,然后光荣牺牲……”   舒墨还没觉得有什么,倒是年轻警察神色越发的不自然,忍不住吞咽了好几口唾沫,讷讷地说:“原来我们这么危险啊。”   话到这里,胖交警终于再也说不下去了,尴尬地干笑两声,决定放弃交流。   他擦了擦额头上的汗,走到前面巡视一圈,确定所有人的纸条没什么问题,这才松了口气,回头对两人说:“我看了下,只有刚才那几个出头的学生写的死,其他人都写的生,那这问题就不大了,梅岚华死不了,我一会先骑摩托车回去一趟,想办法联系消防队,让他们来救援——”   “恐怕光是消防不行。”舒墨突兀地开口说。   胖交警倏地一愣,疑惑地看向他:“什么意思?”   “我刚才说,梅岚华可能处在一个比掉下海更危险的情况,这个危险直接关联到她的行为,而她现在最典型的行为是不能动,不仅不能走动,就连最轻微的扭头、活动关节,她都没法做。”舒墨盯着不远处的小巴车,手指轻轻转动着另一只手上的戒指,眼睛眯成了一条若有所思的缝隙,“她身上可能绑着某种爆.炸装置,而引.爆的方式有两个,一个远程控.制,行刑人可以根据投票结果,在远程操控爆.炸,另一个则是梅岚华自己。”   年轻交警工作经验还不多,一时听不明白:“什么意思?她自己?自己引.爆?”   “嗯。”舒墨点了下头,沉声说,“不同的炸.药有不同的引.爆方式。普通的炸.弹考虑到携带者的安全,一般选择的炸.药稳定性高,可用雷管引.爆。还有一种叫做水银炸.弹,用水银杆充当引.爆装置和炸.药连接。水银是流动性的,一旦产生剧烈摇晃,水银杆里的水银就会和里面引.爆的铜丝接触,从而引.爆.炸.弹。她身上很可能就是佩戴的这种炸.药,所以我们绝对不能贸然靠近,只能求助专业的拆弹专家。”   胖交警闻言先是一愣,随即后怕地惊出一身冷汗。方才他独自进小巴车内,本想一鼓作气把女人救下来,可因为他有恐高的毛病,导致上去就腿脚发软,拉拽女人的时候就没了多少力气。也还好他恐高,万一他当时咬牙,非要把女人拽下,那后果不堪设想。   他艰难地深吸与口兮口湍口√。一口气,拉着年轻交警往后退了几步,想着能离那小巴车有多远就多远。   就在这时,突然半空中响起一阵“哐哐哐”的声响。   所有人都是一愣,循声抬起头来。   只见一个黑色的无人机正从大桥的另一端飞过来。   此时雾气朦胧,没有人能看清大桥另一端有什么,但有一点他们清楚,时间到了,该他们审判了。   作者有话说:(摊手)把审判想的太简单了,哪有那么容易就放过你们。 第624章 疯狂午夜直播间(三十)使命①   与此同时,容铮已经驱车到了电视台,刚一下车,就感觉无数道目光像探照灯似的打在自己身上。   电视台外这时候围了一圈黄色警戒线,焦急的孩子家长全被拦在一线之外,每当有人路过,便期盼地投去目光,希望能得到一星半点关于自家孩子的消息。   白冰远远看见他就赶紧迎了过来。   容铮把证件别在胸前,同负责人寒暄两句,转头问她:“现在什么情况,怎么还不能放行?”   白冰还没开口,另一边情绪激动的家长和巡视的警察就吵了起来。   两拨人从昨晚凌晨对峙到了现在,彼此都不怎么好受,这时候家长们耐心已经耗得差不多,随便找个小口角就全炸了。刚开始被刁难的小警察还念着纪律忍气吞声,被连续推搡了几下也恼了,训斥的嗓门陡然一提,正好给焦躁的家长送去个找事的理由,顿时群情激愤,眼看事态就要升级。   在场的工作人员全手忙脚乱起来。   负责人深吸了口气,感觉一个头两个大,今天一天正事没干多少,全在调解纠纷——关键还没完没了,这处火压下去,那处火又冒起来,旁边还有媒体拿着摄像机虎视眈,连遣词造句都要一再琢磨,十分心累。   白冰无奈地退后一步,看负责人火急火燎的背影,冲容铮叹了口气:“刚接到上面最新通知,要求昨晚参与集会的所有人员全部强制隔离,但隔离时间还不能确定。医院那边也传来消息,说是又发现了四起疑似病例,而且传染性更强,发病更快,可都不曾来过电视台,这才是最令人担心的。现在压根搞不清楚传播来源,又不能大张旗鼓地弄通告,只有让各大社区负责人挨个去上门走访。”   容铮边穿过人群,边问:“研究所那边消息呢?”   “血清检测尚无进展,怀疑是迄今尚未出现过的新型病毒,没有特效药,没有疫苗,科学家没有任何办法……容队,我现在心情不怎么好……”白冰神情复杂,她咬住下唇,看向不远处闹得不可开交的人群,哑着声说,“王成钢快不行了,他在icu里就吊着口气,身上的皮肤已经全部脱落,麻醉药输不进血管,非常痛苦。想救他,无能为力,让他痛快地死,也没有办法,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临死前痛苦地垂死挣扎……”   容铮疾走的脚步一滞。   此时此刻,白冰想强撑着的一身气势已经荡然无存,她轻轻打了个寒噤,边说边咽下口唾沫:“老实说,我现在非常害怕,想起王成钢的模样浑身就止不住地发抖,我害怕会被感染,变成他那样,人不人鬼不鬼,想死都没法死,害怕到想马上脱离岗位,立刻搭上飞机,从这座城市逃离。”   容铮轻声问:“那你为什么不走?”   “可能因为,”白冰认真思考,然后小声说,“我有保护别人的责任吧。”   说着,她又苦笑着叹了口气:“谁叫我是警察,拿着薪水总要办事,是吧。”   容铮摇摇头,不认同地说:“怕是正常的,我们有血有肉,也是妈生爹养,和普通人没区别,没谁天生该为别人牺牲奉献,警察也不例外,所以一定要保护好自己。”   白冰有点惊讶,容铮这人刻板到令人发指,她没想到有一天能从容铮嘴里听到这样的话。   “那些烈士牺牲前,也会害怕。害怕是人类最正常的情绪,是一种躲避伤害的动物本能。你害怕,却不愿离开,也不是因为你拿着这点薪水,是你有远高于人类的价值观道德观。”容铮说着,迈开脚步走了两步,见白冰情绪恢复正常,这才话音一转,“舒墨呢,我联系不上他,他在哪里?”   白冰一愣:“啊,什么?”   容铮眉头不由地一皱,扭头看她。   “我不清楚,他不是说,出去查案了吗?还把多米带上了……说是一起剖腹杀人案。”   作者有话说:删了n遍,来不及了,先写个①   王成钢是上一部被直播的感染者。 第625章 疯狂午夜直播间(三十)使命②   “办好了,总共有九十一个人,有十二个小兔崽子写的‘死’,其他人都写的‘生’,她这条命总算是暂时保住了。”   胖交警盯着最后一个人把纸条投进无人机下的小框里,这才松了口气,拿袖子擦了把额头上的汗,撑起摩托车的操纵杆,准备动身回收费站,想办法联系特警支队申请拆弹专家。   年轻交警闻言,脸上的惊恐稍缓,随即劫后余生般拍了拍自己胸脯,自我安慰道:“还好,还好,能做的都做的,好歹保下了条命。”   可几个深呼吸后,他余光瞥见车里浑身绷紧的中年女人,拍胸脯的动作顿时一滞,不知怎的,心里突然有了点说不出的百味杂陈,忍不住转头对舒墨喃喃说:“也不知道对不对,那坏女人做了那么多坏事,就这样逍遥法外,回头说不定又要和受害人一家不死不休。舒警官,你们那边对这种行为,有什么约束吗?”   “拘留或者罚款吧。”舒墨心不在焉地回应。   “就这?”年轻交警难以置信地抓了抓头发,“唉,那,那也太不容易了吧。”   越来越热了,大火吞噬山林,也吞噬空气中的氧气,产生大量的热量,即使已经过了正午,空气依然像蒸笼一样灼烧着皮肤。   舒墨一张嘴,烟灰就见缝插针钻进嗓子眼里,引起他喉咙一阵难忍的瘙痒。他说完就赶紧闭上嘴,不舒服地捂住嘴轻咳两声,眼睛却始终眨也不眨地注视着前方的动静。   投完票的人全聚集在一块,像考试结束的考生,围在一起小声议论。   舒墨看着他们,心底突然感到些许不安:“投票都确认没问题?”   “确认过了,都经过我手投的,绝对没问题。”   舒墨点了点头,心底的不安却没有丝毫缓解,反而增添了一丝疑惑——那群人处心积虑的审判会有这么简单吗?   伴随着一阵“哐哐哐”声,无人机紧跟着平地而起,顺着来路飞到半空中,将浓密的烟雾吹得稍微稀薄了些,透出对面零星的人影,舒墨瞳孔倏地一缩,随即眯起眼睛,忍不住上前一步。   这时,胖交警一脚跨上摩托车,见无人机的影子重新被烟雾吞噬,便拿起喇叭冲小巴车里喊:“唉,你千万不要动,这边投票已经没问题了,大家基本全投的让你活,现在我就去联系特警队,请拆弹专家过来,你千万别慌,也别乱动,坚持住——小欧,我走了,这边就交给你和舒警官了,你别——”   舒墨这时瞳孔一缩,一把按住胖交警的喇叭:“等等!”   然而已经晚了。   原本静谧无声的大桥突然爆发一阵狂笑,现场忐忑不安的人被笑得集体一哆嗦,纷纷朝声音的方向望去。   中年女人维持着全身不动,但精神明显好转,一双因为脱妆变得鬼画符似的眼睛刹那间熠熠生辉。笑了一阵后,她拼命忍住想扭头的欲望,露出一脸狰狞的愤恨,终于没能控制声量,发泄似地大喊出来:“妈的,贱人,想弄死我,等我出去了,要你全家都不得好死。”   外面一群人面面相觑,虽然这骂的不是自己,但总归听着不那么顺耳。   小巴的玻璃窗不带贴膜,稍微近点的距离,就能把车内的情况看得一清二楚。   五年的牢狱生涯没让女人憔悴消瘦,反而更加丰腴,此时此刻,她打了玻尿酸显得格外膨胀的脸上,露出愤怒与兴奋交加的神情,加上长时间闷热紧张糊了一脸的浓妆,显得女人此刻更加狰狞。   众人心底不由地打了个突,猛然间意识到,这刚让他们决定生死的可不是普通人,而是一个丧心病狂连孩子都残忍虐杀的杀人犯。   想起那案例里女人对孩子做下的惨绝人寰的事,所有人不禁心底一寒,下意识往后退,想赶紧脱离这女人的视线所及范围,生怕被这个疯子盯上。   被拉着走的几个学生本来心情不爽,又听女人毫无悔意地大肆辱骂威胁,更是心中不忿,一把挣开拽住自己的手,冲小巴的方向狠狠啐了一口:“臭不要脸的杀人犯,我看你才是贱人!”   “都怪你们投什么‘生’,这人配活着吗?就是个神经不正常的疯子,死了才好。”   “杀人偿命,姓梅的,你肯定不得好死!”   几个家长脸色一变,赶忙手忙脚乱地拽住孩子的胳膊往外拖:“你赶紧给我闭嘴,给我回去——”   “惯得你无法无天了,看我回去不收拾你——”   车内的女人愤恨的神情一滞,眼珠子倏地转了过来,阴森地盯向声音的方向。   拽着孩子的家长忍不住打了个寒战,慌忙地拉住孩子,催促地往后拖,几个孩子却顶着初生毛犊不怕虎的精神,越骂越上头,把平时在网络撕逼精神发挥了个淋漓尽致,还附带吐口水的拉仇恨环节,终于成功把中年女人惹怒了。   中年女人狠狠地磨着后牙根:“等我出去,等我出去,一定要把你们这群不知好歹的小兔崽子杀——”   “梅岚华!”舒墨忽然举起喇叭,“你给我闭嘴!”   “等等,她刚才说什么?她要杀我孩子是不是?”原本还一脸惊惧交加的家长,顿时像护崽的母鸡,一下就炸毛了,当即把愣神的熊孩子往后背一拽,自己先站了出去,边撸袖子,边冲小巴车奔过去,“妈的,死疯子,你说杀谁呢,看我不把你揍趴下。”   二十几个家长黑压压地冲小巴车压过去,眼看纷争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胖交警也不骑摩托了,赶紧拉着同事冲上去,一左一右拦住冲动的家长们——   “危险,真的危险,那小巴车里有炸弹,千万别去!”   “放心,都请放心,她那就是嘴上逞能,回头我们一定严正警告她。”   谁知这头劝住了,那头又开始添乱,梅岚华本就憋了一肚子气,加上脱水精神高度紧张,这时候脑子也不清醒,全靠肾上腺素挺着,听人骂自己,下意识用最恶毒的话回击:“谁说我只是嘴上逞能?我可真杀过人,就是杀的这么大的小崽子!你们总不能二十四小时跟着,早晚有落单的时候。到时候我就像杀那个小畜生一样,朝他们身上淋汽油,然后点上一把火。不管嘴有多硬,烧的时候都得嗷嗷惨叫,保证喊爹喊娘地求我。我回头就把那声音录下来寄给你们,保证你们终生难忘。”   “听见没,听见她说什么没,她这不是假话,她是要真杀人。”一个家长气得发抖,说着就往前冲,打算跟女人来个同归于尽,其余人赶紧抓住。   有人忍无可忍地指着她:“我告诉你,这里可有警察,你别太嚣张!”   女人不屑地翻了个白眼:“你以为——”   这时候,舒墨打断她的话,对着扩音器说:“梅岚华,你要是还想活着,我劝你最好闭嘴。”   “警察?警察有屁用!”女人嗤笑一声,根本当作听不见舒墨的警告,继续说,“我做牢这几年,可是学了不少东西,特别是这些法律条规,我可比你们这些法盲懂。杀人,不过是口头说说,又没有付出行动,警察最多按照治安管理处罚条例把我拘留几天,再罚点款。出来我照样弄你们,到时候我还到他们学校去,天天跟,只要一天不行动,警察能把我怎么办?”   家长气愤得咬牙:“刚才就该投票让她死,这种不知悔改臭不要脸的东西,就不该让她活着。”   “就是,就是,我刚该投‘死’。”   胖交警无可奈何,劝说着安慰,但作用不大,尤其对被威胁杀孩子的家长,知道报警也没用后,都恨不得冲进车里和女人同归于尽。   “哈哈哈,”女人得意笑了一阵,然后又愤恨地一咬牙,“我记得刚才那司机,我向你求救,你根本不搭理我,等我出去了,我一定要你好看。”   那原本一直沉默的司机脸色一白,倏地站了起来:“你说什么,我做什么了?”   “你们等着吧,等我出去,挨个找你们算账。我是精神病,杀人也不用抵命。到时候我就算杀了这几个臭嘴的小兔崽子,只要大哥开个精神证明,就什么责任都不用担,最多判个五六年。在里面管吃管住其实过得也不错,要是表现好点,还能减刑。”   梅岚华已经觉得自己没有危险了,催促地喊:“特警怎么还不过来,我背都酸了,到底人在哪里?”   一群人被梅岚华嚣张的气焰震惊在了原地,可的确像她说的,对她无可奈何。   年轻交警小欧愤愤不平地拉住要离开的胖交警,低声说:“不救了,这种烂人不配活着。”   胖交警神情一凛,一把拍开他的手:“瞎说什么胡话,别忘你是干嘛的!”   说完,他看了一眼舒墨,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年轻,不懂事,回头我再多教育教育。”   舒墨看着他,忽然意味不明地轻轻弯了下嘴角,冲他笑了笑:“路上小心。”   胖交警一愣,突然被那不明所以的笑弄得浑身不舒服,他赔笑着点了两下头,然后跨上摩托车,转动钥匙准备发动。   就在这时,他揣在怀里的手机一震,弄得他胸口一阵酥麻。但摩托车已经发动,他再出手有些麻烦,于是转过头,想让同事帮把手把口袋里的手机拿出来。可他一转头,发现小欧不知看见了什么,突然仰起头。   而且不仅仅是他,包括方才那个笑得让他非常不舒服年轻人,也仰着头看着天空。   于是他也跟着抬起头,只见那朦胧的灰色烟雾里,一个熟悉的黑色物体若隐若现。   他先是一愣,随即脸色大变,只见那个离开的无人机,又再次回来。   与此同时,有人拿出手机,跟着念出刚收到的最新信息:“陪审团违背匿名投票规则,原投票作废,实施二次投票,时长十分钟……”   梅岚华听到这里,脸上原本洋洋得意的笑容陡然僵住,下一刻,脸色大变,惶恐地睁大眼。 第626章 疯狂午夜直播间(三十一)蛾子   两辆警车风驰电掣驶入了二环一处花团锦簇的联排小二楼,不等车停稳,魏威就急急忙忙推门下车。   七个人高马大的刑警紧随其后,熟练地拉警戒线,拦住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围观群众,随便朝他们打听消息。   魏威一早先是去了徐光春家里,没找到线索,又去了他在商场的店铺,与工作人员要了他失踪前的监控录像,发现除开姜宓,还有人和徐光春接触过,是隔壁的商户,于是要了那人的联系方式,结果意外地得知对方已经失踪两星期的消息。   家里人也挺急,听到有消息忙联系局里,局里也就顺道查了户籍信息,没想到这人居然狡兔三窟,在市里还有一处住宅,据说是瞒着家人偷偷购买。   另一边,不等辖区民警过去,知道这情况的妻子立刻带着三姑六婆上门捉奸,认为这是有了小三在金屋藏娇。结果一通乱闯,弄得物业和邻居鸡飞狗跳,好不容易打开门,倒是没发现小三和失踪的屋主,反而在冰箱里发现一具不知道冻了多久的陌生尸体,一下把市局惊动了。   联排小别墅位于寸土寸金的商业黄金圈,每平米十八元的物业费展示它矜贵的身价。不过再贵的地价也拦不住人民群众暴涨的热情,还不到一根烟时间,全小区的人都来围观了。看来无论是有钱人还是平民老百姓,骨子里热情的血都一脉相承。   毕竟遇见警车查案那都是电视里才会出现的情节,普通人奉公守法,一辈子都见不到一次刑警。更何况这群普通资产阶级平日里精神生活极度匮乏,用来装逼的谈资极其有限。往常都是提心吊胆被调查对象,撞上给刑警帮忙的机率更比买彩票还稀少,足以拿到圈子里当‘今日话题’。所以一遇上刑警提问,立刻七嘴八舌把知道的八卦全吐了出来。   “那户平时不怎么住人,偶尔半夜能看见有车过来,但第二天起来人就不见了。这倒不稀奇,买这的人很多都有七八套房,毕竟房子也不大,住着怪不舒服,就位置还行,买来当个落脚的,总比到处是摄像头的酒店放心。”   这番话让询问的刑警心里说不出发酸,意外触动了他们难得脆弱的那根弦。毕竟刑警里少有人家里大富大贵,大多数遵循普通人的路线,刻苦读书考大学再考公务员,拿的工资也只能温饱保证,付首付还要靠家里东拼西凑。   等买到房了,还要背着六十岁才能还清的房贷起早贪黑四处奔波。一百平米左右的房子,仅供一家三口日常起居,要来个亲戚,还舍不得付酒店钱,直接在家里打地铺挤挤,上厕所都要掐表排队。   不过他们也明白,人比人,没完没了,还有许多人首付都拿不出,钱多钱少其实都有各自的烦恼,还是一家平平安安比什么都强。偏他们还干的是脑袋系腰上的工作,说不准下次出警,人就没了。有时候夜深人静进行灵魂拷问的时候,常扪心自问,这当警察到底有什么好的,难不成是有某种隐藏的自虐倾向?   就这,网上还老有人呛他们光拿税钱不干正事,赚钱太过容易。   询问的刑警默默喝着阶级差异的酸,听一群富太太话里话外的凡尔赛,努力辨认有限的线索。   隔壁抱孩子的保姆努力回忆:“我见过那户的人,具体日期不记得了,不过可以确定在两月前,因为都还穿着厚外套。来的是辆银色奔驰,下来了一中年男人的和两穿着校服的高中生,我还以为是一家人,心想这人运气好,儿女双全……时间我想想,那时候我刚把孩子哄睡着,应该是晚上九点左右吧。后来那男的走了,就俩学生住,也不知道住了多久,再后来这栋楼又没人了。”   刑警从这段话里敏锐地提取到些许线索,可惜还来不及想出个头绪又断了。因为小区录像最多留存一月,两月前的监控录像早就没了,而唯一的嫌疑人俩学生,除了性别其余一概不知,也是大海捞针。   魏威进到屋里,就看见地上躺着的尸体。现场已经被彻底破坏了,上门捉奸的三姑六婆像个拆迁队不管不顾,进门就四处一通乱砸,从一楼到三楼全是碎片和脚印,直到砸累了有人习惯性从冰箱拿水,这才发现冻成冰的尸体。   结果没想到这群有钱人法律意识淡薄不算,还特别胆大奇葩,惊吓之余还不忘手贱,居然把尸体拖到餐厅和客厅间的空地,非要掰开脸认是不是失踪的老公。   由于没找到遥控器,屋里一直没开空调,等警察来的时候,尸体已经解冻,黄色的积液和红色的血水流淌得到处都是,臭味熏得令人作呕,趾高气扬的捉奸小队这会儿已经有气无力,全瘫在外面院子里干呕。   看了这糟心的现场,魏威倍感心累,在家属痛哭的声音中给周鹏拨去电话:“问过家属了,都没见过死者,现场全被破坏了,技侦那边发现的有限,法医还没来,确定不了死因。我初步看了下,发现尸体体表有很多伤痕,像生前被人殴打过,手腕脚踝都有捆绑过的痕迹……等等,这是什么?”   魏威蹲在地上,歪头打量尸体头部,打开了手里的电筒,一束强光笔直打在尸体的脸上——被掰开的脸微朝后仰,露出有些狰狞阴森的面孔,见多不怪的刑警们和他怒睁的双眼来了个对视,随后从眼睛到鼻子仔细观察,只见原本被冰封住的口腔一经外面的高温加热开始微微张开,竟然露出了一根极细的线。   这是什么玩意?   魏威和同事面面相觑,两人都屏住了呼吸,带着满肚子的好奇,举着电筒忍不住又靠近了一些。   就在那张嘴张得更大时,那细线在他们眼皮子底下忽然轻轻一动——一对芝麻大小的眼睛赫然出现在眼前——两人同时倒抽一口凉气。   紧接着,一个黑影从那里面猛地跳了出来。   “我天——”   周鹏在电话那头听魏威倏地一吸气,疑惑地问:“怎么?”   魏威身体向后猛地一仰,被身后的同事一把抓住,才没摔在地上。他擦了把额头上的汗,看那具冻得皮肤发皱的尸体,有一只刚破茧而出的蛾子从他嘴里扑腾出来,然后趴在他的脸上,一边缓慢扇动翅膀,一边悠闲地乱爬。   “有只蛾子。”魏威浑身一激灵,惊出一身冷汗,他扶着额头站起身,长长吐了口气,又忍不住朝尸体张开的嘴看了一眼,确认没东西再出来,才松口气说,“那具尸体嘴里跑了只蛾子出来,把我吓了一跳。”   “飞蛾?”周鹏问,“嘴里怎么会有那玩意?”   “可能是误入的,这小区花草旺盛,又是夏天。”   “有多大?”   “大概半个手掌那么大,身上有花纹,黄褐色,长了一对又短又粗的触角。”   “不对,”周鹏沉吟片刻,摇头说,“尸体一直被冻在冰箱里,出来也就一会儿,这么大的飞蛾怎么进去?再说了,咱们市里本地飞蛾我见过不少,基本都是跟苍蝇差不大的小飞蛾,很少这么大的。我觉得这里面说不准有文章,你赶紧把那大蛾子抓住,然后拍几张近照给我,我找个昆虫专家帮忙看看。”   这时,外面一阵喧哗,法医和技侦都来了,飞蛾感受到了惊吓,立刻扑棱翅膀飞了起来,还好他们一行人里有个眼疾手快的刑警,当即伸手一抓。   只听“噗叽”一声,众人浑身一哆嗦,赶紧闪退,离那震惊的刑警八丈远。   “……”   魏威看刑警沮丧地举起抓飞蛾的那只手,不忍直视地偏过头,沉声说:“老大,晚了。”   周鹏在手机那端一头问号:“什么?”   那刑警把手一张开,一只飞蛾碎尸躺在他手心,还带了一手的黄白的浆液。   围观的刑警们不怕尸体,但对这种浑身浆液的节肢动物意外地起了生理反应,集体发出一声干呕。   看到这,魏威无可奈何地一扶额:“小朱刚给捏死了。”   周鹏沉默了半晌,气不打一出来,给自己顺了好半天才开口:“活要见虫,死要见尸,把蛾子的遗体给我收敛了,我想想办法。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你叫小朱麻溜地回来给我写检讨——论杀死一只蛾子的下场,然后给我滚到大门朗读!”   实在是有够丢人的惩罚,魏威心里为同事小朱默默点蜡,小心翼翼拿镊子分拣他手心里的尸体,这时法医已经过来,打开工具箱戴上手套,顺便探头看了一眼魏威手里的证物袋,好奇地问:“这死者有养昆虫的爱好?”   魏威闻言一愣:“怎么说?”   “这是鬼脸天蛾,并不少见,只是咱们市里没有,得从外地买,还挺贵,一只成色好的要四、五百。”说着,他拿镊子点了点支离破碎的虫尸,指着头部的地方,“你看,它这里,是不是像骷髅头。”   随口说了一句,法医就收回视线,埋头检查尸体。   魏威看了看手里的鬼脸天蛾,又凑到他身旁:“郑老师,这虫子不是死者养的,是刚才尸体化冻后,从死者的嘴里飞出来的。”   “什么?”法医有些惊讶,“从尸体嘴里出来?”   “嗯。”魏威点点头。   郑法医不知想到什么,忽然脸色一变,突然伸手掰开死者的嘴,打着强光往里看。   周围的刑警都好奇地凑了过来,围成一团。   魏威蹲在后面,也举起手里的电筒替他打光,于是郑法医把电筒放下,换了个长柄镊子。   然后在死者的喉咙里轻轻一夹,只见死者僵硬的喉咙突然上下一动,在众人紧张和震惊的目光中,一个黑乎乎的东西被夹了出来。   “是蛹。”郑法医把虫蛹扔进证物袋里,又拿着镊子,重新伸进死者的喉咙。   魏威立刻和周鹏连接了视频,示意他看这诡异的场景——郑法医掰开死者的嘴,用镊子从他喉咙里,掏出一只又一只肥大的虫蛹。   周鹏不由地屏住呼吸,看虫蛹全部掏出来后,才深吸一口气:“老郑,这是什么玩意?”   “鬼脸天蛾,”郑法医沉吟片刻,沉声说,“不过这不是我们这里常见的,从花纹和大小来看,我确定它是一种产自欧洲和非洲的天蛾,叫做赭带鬼脸天蛾。”   “你的意思是,这诡异的虫子不是本地的,而是有人专门采购,然后故意放在死者嘴里,那这代表了什么意思?”   郑法医手指轻轻蜷起,扣在嘴上,思索半晌:“我有个想法,不知道该不该说?”   周鹏:“别卖关子,时间争分夺秒。”   郑法医把镊子一放,说:“这种手法,我不是第一次看见。”   周鹏一愣,对着屏幕凑近了些:“哪里见过?”   “电影,”郑法医说,“沉默的羔羊,里面有个叫做野牛比尔的变态连环杀手,心理不正常,专门在尸体嘴里放鬼脸天蛾的虫蛹,预示化茧成蝶。”   周鹏深吸一口气:“你意思有人模仿电影作案,在杀了这人后,在他嘴里塞了虫卵,意思是要他化茧成蝶?这人脑子是被门夹了,看个电影还模仿杀人!”   这时候周围的刑警已经差不多想起了,沉默的羔羊这部电影,九零年上映就一度风靡全球,在场的警察光屁股的时候都看过,曾被吃人的汉尼拔吓得尿裤子,被家长捶打过,只是时间久远,电影剧情和细节早就忘记了。不过稍微受人提醒,依然能想起里面的经典情节,以及那张著名的海报——食人变态汉尼拔的嘴上停着一只有骷髅头的天蛾。   “我觉得不像,”魏威突然说,“电影里,受害人都是女性,而且背部像两个翅膀一样被剥了皮,所以才有化茧成蝶这个说法。但这个死者是男性,身上有捆绑虐打的痕迹,但表皮完好,除了都是嘴里有鬼面天蛾,没有其他想同的点。”   野牛比尔的原型是“人皮农场”主人艾德华·西奥多·盖因,一个母性强权控制下、精神不正常、有性别倒错的变态连环杀手。   他杀害女人,是为了剥下她们的皮肤,然后制作成衣服穿在身上,企图把自己变成女人。   牵扯到电影,这个案子就有些诡异了。徐光春因为三年前犯下重案却没有被捕,所以R以审判之名把他绑架,想对他进行制裁。而房主是徐光春失踪前见过的最后一个人,在他们追查后却发现,房主已经失踪两个星期。   而这栋不让家人知道的别墅平时鲜少有人来往,除了两个月前房主带来两个学生。   但在不久后,两个学生又悄无声息地离开,直到两月后,他们得到消息破门而入,又在冰箱里发现一具古怪的尸体。   这具尸体的死因不详,现在唯一清楚的是,死者在被杀害后,凶手朝他嘴里塞进了鬼面天蛾的虫蛹,似乎在向人们暗示野牛比尔。   可野牛比尔的特征,最显著的两点:性别,剥皮,竟然都没有出现在这具尸体上,那这具尸体又有什么意义呢?   “你们看,死者身上有明显的被囚禁殴打的痕迹,但不太像施虐狂所做,因为伤口并不是特别狰狞,遗体也保持完整。”魏威想了想,说,“我有种感觉,像是有人特地把尸体留在这里,就是为了给我们看。”   郑法医仔细检查了下尸体,也认同地点点头:“尸体上的伤口看着吓人,实则是遭受殴打后,下表皮毛细血管破裂引起的淤青,并不严重,也不致命,性器官也保存完好,和我见过被施虐的尸体很不一样。”   周鹏目光扫过屏幕上的尸体,和证物袋里的虫蛹,忽然间,他不知道想到什么,瞳孔一闪,忙转头问同事:“我们市里有没有没破的弓虽女干杀人案?”   同事一愣,有没有他现在实在记不起来,于是打算去查,结果还没来得及登录系统去查,电话那头一个勘察现场的技侦先开口了:“我记得有一起,就发生在年初,是我勘察的现场。地点在淮大郊区的分院,一个二十出头的年轻女人在学校里被人弓虽女干杀害,但那女生不是淮大学生,而是里面学生的姐姐。挺惨的,据说家庭条件不好,父母都残疾,妹妹读书全靠姐姐在外打工。出事那天,姐姐为了省钱打算在妹妹宿舍借住,结果没想到遇见歹徒,居然在大下午,就被人在宿舍里杀了,凶手到现在都没发现。我记得很清楚,是因为那尸体有个挺特别的特征……”   魏威深吸一口气,问:“被剥了皮?”   “不是,但也算是。”那技侦说着,把手指往大腿根部一指,“就在这里,那尸体被人拿刀刻了个形状,有点像菊花,但小一些,雏菊?不对,花瓣很密,那快皮肤被割了不少刀,我还嘀咕,这杀人犯是有多变态,杀人不算,还拿人大腿刻花,还刻了那么多刀,层层叠叠的……”   “是不是矢车菊?”   “对,像那个!”   周鹏闻言一愣:“矢车菊……我好像……在哪里听过……”   就在这时,旁边魏威眼睛一亮,突然开口:“老大,王亮!” 第627章 疯狂午夜直播间(三十二)问题   “什么杀人案?”   “剖腹杀人案啊,”白冰端详容铮难看的脸色突然心领神会,赶紧从怀里拿出手机,在屏幕上迅速点了两下递给他,“小舒说郊县有人在河里发现了一具尸体,怀疑是被人谋杀,手法非常凶残,不仅剖腹还割掉了生殖器。   “关键目击者是个无良记者,那人不愿意报警,打算以此做专题报道赚取热点,已经私自打捞尸体破坏了现场。小舒担心对方不受控制,会像昨晚把事态升级,就伪造了电视台同事的身份,带着多米两人亲自去一趟,说去去就回,估计现在正回来路上。”   他差点忘了,舒墨向来是嘴上乖乖听话,实际比多米还不老实,两人凑一起,简直是炮仗撞见火,冲天响了。   容铮倍感疲惫地捋了把头发,一时之间不知道该庆幸舒墨不听话乱跑,让赵睿龙那帮人搞不清楚行踪,还是该担心郊县路途遥远,路上会不会出什么意外。   “老大,这事我觉得你不用太担心。”白冰说,“多米那孩子虽然人不靠谱,但业务能力没得说,小舒也不是吃素的,这你比我清楚。走的时候池剑还特地把那边认识的同事联系方式给了他,一到那边就有人接待。”   容铮拧着眉,从兜里摸出手机给舒墨打电话,却依旧一片忙音,无人接听。   “打不通吗?”白冰觑着他脸色,缓声说,“郊县那边据说好多地方还没开发,可能是信号不太好。其实我们事先分析过,那发现尸体的地方是条下游的小河沟,估计是被抛尸到那附近,正好遭遇连日暴雨,把尸体冲了出来。既不是凶杀现场也不是抛尸现场,所以没多少危险。   “再说了,凶手再凶残,也不会傻等着让他们去抓吧,应该早就跑了。舒墨过去也就是看看现场,案子交给当地警方,只用把那记者控制住再带回来。我觉得挺好,总比咱们这里随时都有被感染的风险强。”   容铮默不作声,掏出颗薄荷糖塞嘴里,目光落在不远处闹腾的家长。   这群家长大部分是正值壮年的中年人,穿着打扮从普通市井老百姓到社会精英分子,都不怎么畏惧穿制服的警察,反而据理力争,常常争得面红耳赤,少数人干脆直接急红了眼,不管不顾地当众抹眼泪,脸上写满了担忧两字。   焦急激动的家长和沉默无聊的白斗篷形成鲜明对比,一方恨不得马上见到孩子,一方还悠闲地玩着手机,偶尔爆发一小阵骚动,也是因为被限制了行动有些不耐烦。   大部分孩子对外面的家长出现明显的抵触情绪。也会有一两个情绪崩溃,想要见外面的父母,可还没动作,就立刻被周围的同伴投以仇恨鄙夷的目光,不得不选择放弃,继续隐没在人群中。   容铮嚼着嘴里的薄荷糖,目光扫过那个瑟缩的孩子,隐约想到了什么,突然自言自语地问:“孩子们都没被感染吗?”   “还不清楚,检测结果要等明天。”白冰一愣,转头看了容铮一眼,意识到他不是和自己说话,“怎么?”   容铮回过神来,他摇摇头,继续朝里走,走到一半时,容铮低头看了一眼脚边正打牌的少年,脚步一顿,忽然又扭头问:“他们的家长都来了吗?”   ……   裹挟着烟灰的热风出来,舒墨捂住嘴,轻轻地咳嗽一声,一只灰色的飞虫从他眼前掠过,随即又像被什么拽住,迅速地扎进厚重的烟雾,再也不见踪影。   这时候,他隐隐约约能听见翅膀扇动的“嗡嗡”声,但更大的声响是人群的窃窃私语。   他嗅到了……   那种熟悉的感觉。   不安和躁动的情绪在四周蔓延,像菌类的孢子,随着吹动的风掉落到各个角落。   还有一种更可怕的东西,隐藏在人的内心,不会从脸上的神情透露出来,蠢蠢欲动,像野草疯长,掩盖在为难的面具下——所有人内心的小人都在笑,都在不怀好意地狞笑。   他忍不住轻轻颤抖了一下。   果然不简单。   无人机停在大桥边缘,闪烁红光的录像机是怪物嗜血的眼睛。   他们在看着,在看这场闹剧,兴高采烈地看着——眼前这些蝼蚁装模作样的样子。   看他们一开始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看他们被羞辱谩骂,然后内心开始扭曲疯狂。   没有比这更有意思的剧情了。   看人的劣根性展露无遗,自己像上帝一样怜悯取笑这些可笑的凡人,看他们蝼蚁一样被困在小盒子里,只能在上帝给出的选择里踌躇。   然而蝼蚁并不清楚明白,所谓的选择,其实是没有的。   从头到尾,只是一个选择,就像无论迷宫有多少条路,最后都只有一个终点。   舒墨忍不住浑身颤抖,莫名的激动像潮水一样涌了出来,抑制不住内心的狂热,有种陌生却熟悉的感觉正在呼之欲出——他好想笑。   必须要拼命咳嗽,捂住嘴,才能压抑这种冲动。   他现在的感受,就像小学生拿着乘除表的题在学微积分的大学生面前班门弄斧。   一座半开发的断桥,迷烟阵样的浓雾,精神不正常的女人,一群极为普通的路人,真是……   ——好没意思。   搞那么大动作,结果……这么没意思。   轻蔑的情绪一闪而逝,舒墨轻轻推了推眼镜,避开人群,冲摄像头讽刺地一笑,他转过头,看向停在半路的小巴车。   那个人渣在得意忘形后果然崩溃了,她像只哈巴狗一样朝人摇尾乞怜,被她激怒的人群就站在不远处,他们手里的笔和纸成了某种可怕的武器,让那个女人浑身冰冷。   她惊恐地睁大眼:“不,我错了,我错了,我刚只是嘴贱,我瞎说的。”   没人回话。   只是用那种嘲讽的目光看向她。   如果能化作实体的话,那些目光可以变作漆黑冰冷的枪口。   “我写好了。”有人故意大喊一声,换来女人一阵胆战心惊的瑟缩。   她眼巴巴地看着那张被折叠了两次,看不清字迹的纸条,这是最煎熬的,所有人都必须匿名,因此在这漫长的十分钟她并不知道答案。   尽管激怒了那些人,但她依旧抱着一丝侥幸,因为她挑衅的只有那些学生和家长。   学生有十二个,家长有二十二个,人数加在一起不会超过一半但是……那个司机。   女人想起小巴车司机那个厌恶的眼神,还有售票员熟悉的面孔,不由地打了个激灵,她突然明白了——今天这一切都是被安排好的,她是被展平电话骗来的。   售票员是他的前妻,那个女人恨不得自己死掉,所以她也参与了合谋。   坐在身旁的学生是特地安排好的,包括车驶入桥内,差点掉到桥下,司机必然也是他们的人。   至于其他人……也有嫌疑,不然怎么会那么巧,和她坐一辆车。   如果真是这样,车里的乘客都是和展平合谋的人,那现在就又有九个人会选择自己死,那就有近一半的人数了!   想到这里,她心脏剧烈地跳动了起来,这一瞬间,她突然意识到,那些人必然要她死,因此肯定会劝说周围的人也一起选“死”票。   不能这样!   这是作弊!   她咬牙切齿地看着外面那群人,心里突然有个冲动,要告诉外面那两个交警,小巴车里的乘客包括司机,全是要谋杀她的人!   可是冲动又很快收回,因为一旦违反规则,她就会立刻死掉。   女人紧紧抓着孩子的衣服,拼命想,怎么才能活下去。   等等!   她看着孩子熟睡的面孔,突然想到了什么,内心开始激动地大喊,还有孩子!   她低头看着怀里熟睡的孩子,忍不住狂喜,那些人最开始连自己都不敢杀,如果有个孩子,他们肯定更加不敢。   “求求你们。”   她哭了起来,眼泪顺着脸颊落在手背上,她紧紧抱住孩子,抬起满是泪痕的脸:“我可以死,但是孩子是无辜的,求你们先把孩子救出去,我罪大恶极,这条烂命随便你们怎么样,可孩子什么都没做啊!”   “可是,”司机窝在人群中间,轻轻缩了缩脖子,小声地嘀咕,“那孩子已经死了。”   女人一愣,倏地低头看向孩子:“你胡说,刚才她还呼气呢,是睡熟了!”   “死了,”司机厌恶地撇开脸,“你上车的时候,那孩子就说难受,你一直抓着她说忍忍。我看孩子脸都烧红了,一直喘不上气,就问你要不要去医院。你说不用,我刚下车的时候看了一眼,发现这孩子的脸都变青了,到现在都不闹,肯定死了。”   女人浑身一震,随即明白过来怎么回事,双手忍不住颤抖起来。   “连自己的孩子都杀,太可怕了。”   女人茫然地睁大眼,她心里一时不知道什么感受,是知道自己最后一个底牌无法使用后的慌张,是对即将到来的死亡感到恐惧,还有对刚才挑衅的懊悔。   而唯独没有的,是悲伤。   她茫然地望向四周,她想问问,为什么死了孩子,她却一点不难受?   为什么展平死了孩子,却恨得要杀了自己?   十分钟到了,无人机载着投票缓缓飞进半空。   女人绝望地抬起头,她轻轻地笑了笑,眼泪顺着眼角滑落。   “你知道自己的结局了。”   她听见冰冷的声音,转动眼珠,她看见一个年轻人正靠在车窗上。   这一瞬间,她脑海一片空白,只是抬起头和年轻人对视,年轻人目光很冷漠,既没有愤怒,鄙视,也没有恐惧,像平静的海水一样漠然,是她许久没有体会过的眼神。   不知怎么,她有些畏惧这种眼神,以至于她飞快挪开了视线,不敢和年轻人直视。   “告诉我,谁在你身上装的炸药,这种炸药没法携带,也没办法运输,唯一的可能是,在车撞出大桥以后,等车体彻底稳定,进行现场组装。”   女人轻轻吸了口气,颤声说:“是一个学生,背着黑色皮质书包,穿着校服,长得不错,上嘴唇中间有一颗针尖大的痣,身高和展平差不多,有一米七八左右,头发和你差不多,也戴眼镜,很文静,爱看电子小说……对了,他手很好看,手指骨节不明显,又细又长……你可以问问其他乘客,肯定很多人都有映象。”   说到这里,她哽咽一声:“我是不是,马上要死了。”   舒墨没有回答,只是认真地注视她一眼,然后问:“什么感觉?”   女人一怔:“什么?”   “知道自己马上要死了,你内心什么感觉,会对自己犯下的罪过忏悔吗?”   “忏悔?”女人似乎想要发出一声冷笑,随即很快找到自己面临的状况,痛苦地一咬牙,“我后悔没有把他们全家都杀了。”   “果然啊,”舒墨直起身子,把手揣兜里,若有所思地朝后退。   这时,女人突然急忙地叫住了他:“等等!”   舒墨没有停下,只是放缓了脚步,望向她。   “我想问你一个问题。”意识到时间不多了,女人浑身开始剧烈地颤抖。   舒墨轻轻点了点头   “为什么?”女人困惑地皱紧眉,举起手里已经冰凉的孩子,问,“我不难过?”   舒墨眉角一跳,就在这时,女人所在的小巴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警笛,四周的人纷纷跑动起来,舒墨感觉有人拽住他的手拼命朝外跑,他的目光紧紧地盯着女人,看她露出绝望而凄凉的眼神。   突然,她猛地低下头,把头埋在孩子胸口,与此同时,警笛声戛然而止,只听“嘭”的一声闷响,黄色的粉末瞬间洒在女人的身上,女人的皮肤顿时浮起巨大的水泡,紧跟着像被点燃一样,整个人着起火来。   舒墨被人狠狠地拽到地上,逼迫着匍匐在车下,还来不及反应,一声格外凄厉的惨叫骤然在不远处响起,只见车厢里燃起了人形的火焰,正痛苦地在车里打滚,那辆在断桥中央摇摇欲坠的小巴在几番晃动下,发出一声垂死的“嘎吱”声,跟着猛地翻下大桥,坠入大海,消失在海中。 第628章 疯狂午夜直播间(三十三)幽灵   水花高高溅起,被重物推挤的海面瞬时涌起巨浪,坠落海中的车在浪花作用下猛地撞向支撑大桥的支柱,继而巨大的冲击力引起桥体共振,断裂的桥体随后紧跟着剧烈震颤发出危险的轰鸣声。   仿佛天崩地裂般,令人心悸的巨响在空中回荡,像海啸的嘶吼,像地震的余波,森林熊熊火焰燃过天边,滚滚浓烟形成巨网覆盖整片大地,鸟兽痛苦哀鸣,形成宛如地狱末日的交响曲。   在人类哀嚎恐惧的声音中,一种发自生物遗传密码中最深层的恐惧随之降临,是对危险、死亡无边的恐惧。   无人不颤栗,像暴雨里不起眼的蚂蚁,生与死,都由不得自己。   他们久久地匍匐在地上,任凭巨颤和哀鸣在耳边撩过。   几分钟的惊涛骇浪,又随着时间消逝,恢复了漫长的平静。   危险像巨石汹涌地袭来,又悄无声息地从身边碾过。   这一瞬间,几乎所有情绪都消失殆尽。   愤怒,恐惧,不忿,哀痛,兴奋……逐一消失,只剩下茫然。   无边无际,满是噪点的茫然。   舒墨缓缓侧过头,地面细碎的砂石磕破了他手掌细嫩的皮肤,渗出丝丝血迹,细微的疼痛让他忍不住轻皱了眉,眼前的景象一如平常的平静。   浓雾般的烟灰遮挡了视野,湮灭了事故的痕迹,着火的小巴无影无踪,只在地上留下两道深黑色的轮印,是死神来过的脚印。   周围的人缓缓从惊惧中回神,在空中盘旋的无人机,断裂的桥体,惨叫的女人,熊熊燃烧的车架,预示倒计时的警笛都消失在灰色的浓烟中。   他们如梦初醒,颤颤巍巍,相互搀扶着从地上爬起。   方才可怕的一幕彻底消失,望着几个正要上前查看情况的人,年轻交警出声阻止,预示死亡的磷粉还漂浮在半空中,被海边的热风一吹,噼里啪啦燃起火焰。   “那女人死了……”   不知道谁发出的第一声,像一滴水误入了油锅,微颤的议论声此起彼伏,有兴奋,有恐惧,有担忧……   “真的死了。”   “审判是真的!”   “我们是陪审团,有半数以上的选择了‘死’。”   “警察会查吗?”   “不是我!”   “我没有。”   “我也没有。”   “我选的‘生’。”   “别看我,也不是我!”   “那……会有谁?”   “匿名的,谁知道呢?除非抓到R。”   沉默……   “他……是真实存在的吗?   “虚拟的,所以没人能抓到他,警察也不能。”   “那是她的报应,谁让她杀人还不知悔改。”   “反正我没投,随便吧。”   “该回家了……”   人群开始分散,疲惫不堪地坐上自己的车,却没人发动车辆,沉默地坐在车内,呆呆地看向大桥断裂的方向。   舒墨缓缓地站直身体,用手拍打着身上的灰尘,眼睛若有所思地眯成一条直线,没人知道他在想什么。年轻交警在他身旁不停地咳嗽,生理性眼泪在他眼眶里打转,他踉跄地靠在车上,茫然地环顾着四周,最后目光呆滞地停留在小巴车消失的地点,嘴唇张了又张,似乎想要说些什么,喉咙滚动了好几次,最后还是闭紧嘴,发出一连串痛苦的咳嗽声。   死寂,死一样的沉寂。   时间过得飞快,又走的很慢。   直到二十分钟后,隐隐约约有警笛声从远处传来,雕塑般呆愣的人们才仿佛被惊动了,缓缓回过神来。   胖交警开道先赶了过来,他望着已经空白的断桥,先是微微一怔愣,随即很快反应过来,回头给身后的特警朝那处一指,遗憾地摇摇头,长长地叹了口气。   还好炸弹没有引起多余的损害,除了两条生命逝去,还损坏了一辆小巴车,所有现场人员相安无事。   堵在桥边的车辆被有序安排,开始缓慢地加入了回城的队伍,山火的情况被报告回了市里,但断裂的桥体却一时无法修复,消失的信号也依旧还没查出什么原因。   被叫来的特警开始有条不紊地展开后续工作,清除剩余的磷粉,打捞沉入海底的车辆,同时联系工程队评估断桥的危险程度——短时间内,这座桥无法再次启用了。   “舒警官!小欧!”   胖交警走了过来,他递上两瓶矿泉水,有些担忧地来回看了看舒墨和同事,轻声问:“没事吧?”   他看见同事正劫后余生地摇着头,脸色还有些惊吓后的苍白,因为手还在发颤,即使拿了水瓶也打不开瓶盖。   而那位年轻的警察,正拿着他递来的水轻轻扭着瓶口,可能因为的确渴了,一口气喝了大半瓶,闻言他喝水的动作一顿,朝胖交警轻轻抿了抿嘴,微笑着说:“没事。”   胖交警有些意外地微张嘴,随即又转成笑意,拍了拍同事的肩膀取笑:“看你那小破胆儿。”   小欧面色苍白地笑了笑,因为同事的到来,刚才因惊吓而瘫软的四肢重新恢复了力气,他做了几个深呼吸,就踉踉跄跄地走向驶来的救护车。   胖交警碍于情面,等着走得慢慢悠悠的舒墨,两只手像停不下似的,不停地抓扯着头发,心里有些说不出口的埋怨。   他放低速度走了几步,发现身后的人越来越慢,不由地停下动作,转过头去,却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那年轻警察已经停住脚步,正若有所思地盯着他后背瞧。   “怎么了,舒警官,我背后有什么吗?”他说着扭过头,扯着背后的衣服,试图去看。   这时候,他余光看见那年轻警察正拿着眼镜哈了口气,然后慢条斯理地用衣摆仔细地擦拭沾了灰尘的镜片,像没听见他方才的话。   他有些尴尬地停下动作,露出勉强又憨厚的笑容,试探着轻声喊:“舒警官?”   “你知道吗?”舒墨突然出声,“我在她死前,跟她说过话。”   胖交警一愣,疑惑地“嗯”了一声。   舒墨把擦干净的眼镜往脸上一放,朝胖交警微微一笑:“我问过她,你后悔吗?”   这时候所有人都在忙碌,就连叫小欧的交警也在救护车里,接受医护人员五花八门的检查,没有人在意两个远离人群的公职人员。   胖交警额头上流着汗,他听舒墨说话,眼神里闪过浓郁的迷茫:“什么,您说谁啊,像打哑迷似的,我怎么听不大懂,您问谁后悔?”   “听不懂就听不懂吧,当我自言自语。”舒墨无所谓地抿了抿嘴,目光漫无目的地散落四周,唇角溢出嘲讽的笑意,“其实今天我上这儿来,算是个意外,我事儿挺多,毕竟那群人看不得我空闲,非要弄一堆事让我晕头转向,免得我没完没了地坏事,最好一睡不起,就像……两个月前?”   胖交警脸上汗水更加多了,笑得更加勉强,仿佛真的不懂舒墨在说些什么,一脸不知所云的茫然。   “那群人瞻前顾后,想得太多。我非但不仅不会坏事,还帮了他们不少忙——不然调查组的人视线早就转移过来了,何必还在那里晕头转向地绕迷宫,到现在一个人都没抓出来,还跟着你们的计划一步步往前走……这样算起来,我比你们最开始安排进调查组的那个人要强太多。”舒墨脸上露出一抹玩味的笑,上前一步,抬手轻轻拍了拍他宽厚的肩膀,随即又嫌弃地把手拿开,在自己尚且不算干净的衣摆上蹭了蹭,“啧,全是汗。”   胖交警:“……”   他勉强地笑了笑,扯开被汗水粘湿的衣服轻轻扇了扇,诚恳地说:“我真听不懂您说什么,舒警官,时间不早了,您不是说还有事,要不——”   “你知道你哪里露馅了吗?”舒墨打断他的话,扬起下巴,带着几分煞有介事的嚣张看着他。   胖交警闻言一愣,脸上的笑容不自觉僵在脸上,捏着衣领的手指也跟着隐隐用力。   “太急迫了,”舒墨笑着说,“出事的时候你先跑进小巴,明明是明哲保身的交警人设,还有理有据地教育小兵,怎么突然愿意飞檐走壁深入虎穴?恐怕是为了堵住后来人的嘴,免得他们进小巴看出端倪,让审判进行不下去。”   “我再怎么窝囊,也毕竟是做交警的,不是常说‘职业本能’吗?当时到这儿,除了我也没其他人,看见车悬在桥上本来就着急,一听有人还没出来,我就头脑发热,顾不上其他,赶紧冲上去。这不也吓得浑身发软……”胖交警叹了口气,摇摇头,“唉,不中用,比不上你们年轻人。”   舒墨低头看着鞋尖,轻声说:“那后面在所有人都投生的时候,你突然出声刺激她,惹得她疯言疯语,激怒所有人,就算你装作不知道有第二次重新审判也一样,万一有人一怒之下,晃一晃那车,后果……也是做警察的,看你年纪不小,估计也做了十几年,撞见的突发情况、大型事故不少,不应该出这样愚蠢的错误,除非——”   舒墨止住话头,突然抬起头,正好撞上对方眼神中一闪而过的慌乱。   胖交警神情一凝,紧张地深吸了口气,脚无意识地朝后挪了一步,上半身后仰,放在身侧的手指轻轻往腰间一抬。   舒墨笑得更深了,被眼镜遮住的目光落在不远处正和医护人员闲聊的小欧身上,他慢条斯理地从兜里扯出纸巾,挨个擦着自己修长的手指,突然意味盎然地说:“也是个交警吧,那个抓捕通缉犯不幸牺牲的交警,是你的同事?杀死警察的通缉犯却连死刑都判不了,好吃好喝地被关进监狱,养的白白胖胖,学一身技能,再减刑出狱,似乎没付出多大的代价。所以你感到非常不忿,觉得坏人活千年,好人不长命。那句话怎么说来着?法律惩戒不了罪恶,正义无法彰显,那就你们来审判好了……是不是,正义的审判者?”   胖交警僵硬的嘴角耷拉下来,整张脸猛地一沉,眼神刹那间狠厉起来,放在腰间的手骤然加速,却被一只冰凉的手猛地擒住手腕,只觉更加冰冷的东西抵在他的喉结下方。   胖交警一激灵,冷汗争先恐后从后背渗出来。   舒墨擦手的白纸轻飘飘落在地上,手指下捏着根细长的针,针尖戳着喉咙下裸露的皮肤里,和底下暴跳的青筋紧紧贴在一起,稍一用力,就能戳破底下掌着命门的颈动脉。   “那些人没警告你,我这人很危险吗?”舒墨低头俯在他耳边,冷冷地说,与此同时,捏住他手腕的手指暗暗用力,一阵剧疼随之席卷而来,胖交警痛苦地一咬牙,觉得自己骨头就要裂开,忍不住开口要叫,被一把扭过头,再粗暴地把手指戳进他耳朵里,掏出个指甲大小的微型耳机,随即脸上露出讽刺的呲笑,把耳机扔在地上,用脚尖碾成了碎渣。   胖交警还没叫出声的惨叫被压进喉咙里,他剧烈地喘息,生理性泪水从眼角溢出来,只觉得那根针随着他的动作又往里戳进几分,不由地头皮发麻,僵住了动作。   舒墨俯视他痛苦的神情,眼中的兴味更浓,像逗弄蚂蚁的顽童,轻轻挑着手里的细针,低声说:“你今天运气不错,因为我不会杀了你,也不会把你交出去,我需要你给那群怪物带句话——对我俯首称臣,或者是被我连根拔起,自己选。”   “你以为你是谁?”胖交警咬着牙,怒目瞪视着他,气急败坏地喘着粗气,“你知道我们有多少人吗?想要吞下我们,也不看看你有没有那么大的胃口!”   “我是谁,他们自然清楚,你们有哪些人,要不了多久,我也会知道。”舒墨不慌不忙地说,“不过,你只是个什么都不知道的小喽啰,在我手底下一招都过不了,还敢大放厥词,以后要记得,遇见比你强大的敌人,要不乖一点认怂,要不干脆快点自杀——因为我杀人,从来都不着急。”   舒墨危险地眯起眼睛,随即把他的手往后一掰,在他手腕上重重一按,趁他晕眩的时候,把他塞进开着门的警车里,又把住车门,俯下身露出有些邪恶的微笑,轻快地说:“记住我的话。”   说完,舒墨“嘭”的一声关上车门,转身朝外走。   听着越来越远的脚步声,胖交警渗出一身冷汗,后怕地捏紧拳头,不停吞咽唾沫喘着粗气,感觉那冰冷的针尖还如影随形地抵在喉咙下,他不自觉地伸手摸了摸喉咙,随即眼中露出一丝胆颤的迷茫:“舒墨……”   这时,他放在怀里隐藏的第二个手机猛地一震,震得他浑身一激灵,又吓出一身的鸡皮疙瘩。   他忙抬头,望向四周,确认无人,又做了个深呼吸,忙拿出手机,只见手机又弹出一条信息,同时亮起屏幕密码,他手指因为惊吓沾满了汗水,于是他先在衣服上擦干手掌心的汗水,再输入密码。   “1,2,0……”   手指刚碰到最后一个数字“7”时,突然感觉背后有一道目光,不由地后背的汗毛一竖,猛地抬起头——   只见后视镜里吊着一双诡异的眼睛,正不怀好意地盯着他,与此同时,那根冰冷的针尖戳着他后劲的皮肤,本已经离开的年轻男人无声无息地出现在他身后,像幽灵一样,他心脏忍不住惊惧地狂跳,感到那人正探出头,垂下的头发扫过他的侧脸,随之引起一片细密的鸡皮疙瘩,他听见对方兴味盎然的声音:“快打开,我要看。”   他颤抖着点开信息,瞳孔轻轻一缩—— 第629章 疯狂午夜直播间(三十四)荷花园   此时,一无所知的小张已经驱车来到了荷花园。   荷花园位于淮市西北城区,比起其他四个发展飞速、高楼大厦鳞次栉比的城区,这里算是个奇葩。远离海滨,道路狭窄,路面坑坑洼洼,污水横流,到处裹着厚厚的泥垢。它像是被时代抛弃,盖了层洗不干净的破布,老屋矮楼密集,最高建筑超不过十二层,生活还维持在世纪开头的水平。   街边全是随意摆放的小摊贩,城*管则无所事事地打着牌,两方互不干涉,相处异常得融洽。   开车进入主路,就能远远看见正在冒烟的大大小小烟囱。淮市的所有家具厂、能源厂、包括重污染制造业全都集中在这一块。   早期工业化疯狂建设的后果在这几年凸显,长久的雾霾天,黄褐色的溪流水,工人们开始病发各种癌症,尤其是肺癌最为严重,于是有点钱的人早早搬离了这里,如今只剩下上了年岁、口袋干瘪的老工人。   而且这里实在没什么风景名胜,也没有吸引人的美食,更没有网红打卡地,交通也十分不便利——公交车最迟晚上八点停运,地铁也还在修建,除非住在这里,外人几乎不往这里来,所以路上基本没什么车。   小张先去了荷花园派出所,派出所工作不多,可能因为外人少,长住的人几乎都是工厂里的同事,所以这里基本没出过什么大案,最多是些治安方面的纠纷。小张到的时候,几个值班的民警还聚在一起看球赛,听说市局来人,也不怎么紧张,从里面出来个年岁最大的招待他。   “别见怪,这里就是这样,没什么事,干耗着也无聊,所以管得比较松。”老民警头发灰白,一脸的褶子,在这里熬着退休,对人态度很和蔼,见他就笑了笑,热情招呼他进了办公室,“小周给我打了电话,这小子最近还好吧?现在都做队长了,以前我刚认识他的时候,做事毛毛躁躁的,被人训还不服气,老爱顶嘴,可让人头疼。”   小张没想到见的是市局老前辈,像他们做刑警的,如果四十岁没往上升,就会被下派到分局刑警队,或者基层派出所。面对年龄比自己大好几轮的前辈,小张说话声都小了,也不敢编排顶头上司,只能傻笑着摇头说:“没有,周队在我们面前还挺可靠的。”   “哈哈,那都是装的。”老民警给他掺了杯热茶,随后从抽屉拿了袋资料递给他,“小周给我一打电话,我就把资料准备好了,没想到你们问天韵会所的事……那会所关了七八年了,一场火烧得只剩下光秃秃架子,出警的民警都被调离了,一时半会儿联系不上。不过你不算白来,当年的事想查,还是多少能查出点名堂。你来的时候应该也看见了,这荷花园一直没有开发改造,一切都维持原样,包括那会所,八年过去了,还是原来的烧剩的框架子。周围的小店也基本还是原来那些,一会儿我可以带你去问问,说不准还有人记得当年的事。”   天韵养生会所位于荷花园中心地带。在本世纪初,工厂化搞得如火如荼的时候,荷花园曾一度成为最繁茂的商业中心,仿欧的建筑一栋又一栋,妥妥的销金窟,如今还能从褪色的金色装饰柱窥见当年繁茂的景象。   老民警远远指着前面荒凉的街道,叹息着说:“就这条街,是淮市最早的步行街,一到晚上,灯火通明,到处都是人。前面的音乐广场来的都是一家子,小孩特别多。我记得还有打枪的游戏机,两元钱十发子弹,如果连续十枪都是十环,可以领个一米高的熊娃娃。周鹏那小子忒坏,骗小孩钱,替人打枪,不过他枪法好,几乎每次都中十环,把老板气得给他拉了黑名单。”   老民警说着笑眯了眼睛,一边自顾自回忆,一边热情地给小张介绍。小张愣愣地看着光秃秃的平地,无端浮现出八年前那番热闹的景象。   直到走到天韵会所的遗址,老民警才突然住了嘴。那栋曾气派的地标示建筑,如今被烧得乌七八黑,墙皮脱落露出红色的墙砖,钢筋外露着,装饰物都覆盖了厚厚的泥垢和黑灰,走近了还能窥见些散落的水晶和海报,整栋建筑只有柱和梁在苦苦支撑着,带着荒凉破败的气息。   “当年这间会所算是这里最高档的地方,装修得金碧辉煌——玫瑰墙纸,水晶落地灯,大堂里还有大象喷泉,像电视剧里的英国皇宫,看起来非常气派,一般人可不敢进来,来的都是达官显贵,消费一晚上就要近万元,那可是十年前啊,一万元都能买房了。”老民警蹲下身捡起一块水晶,吹吹了上面的灰,露出里面皲裂成网的裂痕,微眯了眼睛,“但其实就是个澡堂,搓澡的地方,怎么会有那么高的消费呢?里面是不是有什么猫腻?进出的人是不是有问题?显而易见的东西,可就是没有人来查过。”   小张闻言一愣,从这只言片语里敏锐地察觉出隐含的几条信息——   一是,澡堂富含了北方风俗,到了南方通常会水土不服开不下去。因为南方人惯常的内敛害羞,不愿和别人赤.*裸相见,所以大多数澡堂开不到三个月,就会倒闭换成洗脚城。很难像天韵会所开出了这样的规格,还不接地气地搞得金碧辉煌,专门接待一掷千金的达官显贵。除非……里面的主营项目,是花钱都不一定能享受到的。   二是,在当年人流量最多、最繁茂的地带,能大张旗鼓开这样有问题的场所,竟然从没被有关部门调查过,进出的还都是有钱有权的人,说明老板人脉广还非常有能耐,这背后的靠山可不仅仅是地头蛇那么简单,所以没人敢查。   “雷局调来这里没多久,就盯上了这里。他可不是那种玩政治、靠站队抓业绩上任的局长,他是省级刑侦专家,是正儿八经走刑侦这条路,靠破大案抓歹徒,脚踏实地被提上去的。他一上任,就大刀阔斧地整治市内的非法场所,主要针对的扫黄,像天韵会所这种一眼就看出猫腻的地方,自然在整治行动内。”   十年前八月,新官上任三把火的雷副局长展开专项扫黄工作,对市内包括天韵养生会所在内的十家大型会所进行突击检查,查出六间问题场所并下令整改,但实际上内情却是另一回事。   2005年,雷行舟刚到市局,人生地不熟。那时候市局站队问题严重,局长和几个副局相互间不对付,他之所以调来就是为了顶替一个被“斗下课”的副局。刑侦出身的大专家,专业能力强却没背景,因此使唤不了谁。   和初来乍到的周鹏差不多,但好在毕竟有个副局的头衔,被挤兑也不那么严重。其他几个局长专心政治斗争,无心查案,尤其是那种一看就是悬案难案的案子,一不小心会被困死,实在吃力不讨好。正巧局里来个刑侦专家,那就该他倒霉了。   案子一开始是一个中学在教师节组织种树活动。挖土的时候,一铲子下去撞到个硬块,学生以为是石头,提起铲子一看,发现上面有血。   十几岁的男孩胆子最大,好奇心也最重,看见血的时候没有声张,心里想的是估计挖到了老鼠窝,还招呼周围的伙伴来看,结果拿手一刨开,把学生们吓得当场哭了——那土下面,居然是个女人的脑袋,还睁着一双大大的眼睛。   那女人是被活埋的,整个人站在差不多两米深的坑里,被人一铲子土一铲子土埋住,光露出个脑袋。土的压力挤压身体里血液,冲到头部,血液无法正常回流,胸腔无法正常扩张,造成肺部缺氧,窒息死亡。   而这案子最麻烦的是不知道死者是谁。在公安户籍系统里,查不到女人的信息,俗称黑户,后来张贴公告也没有线索。本来按照原来的惯例,这样无名女尸的案子可以慢慢查,如果实在查无此人,也就成了档案室里积灰的未破积案之一。得等哪天瞎猫碰耗子,提取的DNA撞上了,才能有重见天日的一天。   可麻烦的是,这案子上了新闻。学校组织种树活动的时候,还安排了记者采访,不仅媒体第一时间采访,还有学生们利用手机上跳下窜地到处发布信息。   当时在最热的几个论坛贴吧,只要一点首页,就能看见骇人听闻的“睁眼女尸案”。学生们还不怕事大,把现场照片贴得满网都是,热度想不上去都难。   那时候也不流行什么马赛克、敏感词,人民群众的网络生活也相当匮乏,乍一见这种猎奇的死法,顿时引来了一箩筐无所事事的博主。   有玄学专家,有塔罗牌占卜师,有各种爱在网络上推理的小说家,还有所谓的见过死者的目击者,乌七八糟的人一通瞎分析,把一起无名女尸案硬生生弄成了用活人祭祀给人续命的离奇恐怖大案,惹得满城风雨,还惊动了上面的人,专门打电话来市局询问。   这一下就不能糊弄了,可要查的话明摆着是个大坑,于是算计来算计去,案子落在了初来驾到的雷行舟身上。   作者有话说:前几天忙家里的事,终于忙完了,可以正常日更了 第630章 疯狂午夜直播间(三十五)悬案①   本来以为是个破不了的悬案,可没想到被他一查,居然还真被查到了点线索——在死者的耳朵里,竟发现了一枚血手印,指纹核对出来,是个三进宫的小混混。   雷行舟当时手底下没人,只好亲自去跟,他连续跟了小混混六天。最后一天的时候,他发现小混混进了一家不符合身份的高级会所。由于环境陌生,他担心打草惊蛇,没有再跟,而是等在外面,同时让下属帮忙查会所底细。   可左等右等,一连等了好几天,都没见小混混出来,他再进会所里问,全说没见过他。一个大活人竟然就这样凭空消失了,而那一晚以后,再没人见过他。   小混混就此消失,有人认为他畏罪潜逃,有人认为他被同伙灭.口,总而言之,好不容易得到的线索就这样断了。   “所有人都以为案子破不了了,我也一样。”老民警苦笑,目光落在远处,轻轻叹了口气,“那年是我在市局的最后一年,得知要被下放到派出所,就觉得自己是老掉的廉颇,每天浑浑噩噩,对周围发生的事也漠不关心,所以没加入雷局那个调查小组。其实……”   他说着,微眯了眼睛:“从第一次见到雷局,我就不看好他。他这人是做实事的,可在当时,做实事的根本混不下去,反而显得他格格不入,似乎别有用心。能不慌吗?一堆癞蛤蟆里突然冒出只绿油油的青蛙,一下让这群蛤蟆原型毕露,这丑蛤蟆不得想尽办法把光鲜的青蛙赶走?我就想,他最多再待上一个月,就又要步上前个副局的后尘……结果没想到,过了半个月,他突然要求所有人集合,并没收了所有人的通讯设备,说要进行突击扫黄行动,其中就有那个小混混消失的地方——天韵养生会所。”   小张这时候听明白了,眼睛睁大了些:“雷局从没放弃,他一直在私底下偷偷调查‘睁眼女尸案’,扫黄不过是个借口——唯一的嫌疑人在天韵会所失踪,而这家会所的工作人员却极力否认见过这人,像极了此地无银三百两,所以雷局觉得这里面大有文章,借着扫黄的东风进去调查。我看过报告,说是天韵会所里的确有小姐,还五花八门,从海外嘉丽到本土靓模,其中还不乏高学历,专门陪些有身份的客人,足以见得背后的人能耐不小。那一晚的确抓了个现行,不过也就停业整顿半年,涉黄和杀人完全两码事,天韵会所的问题绝没那么简单,雷局不会坐以待毙,他肯定还会继续查。”   “可惜我不清楚,”老民警摇摇头,一脸的遗憾,“雷局当时是做私下调查,像刚才那番深意也是我后来自己瞎琢磨出来的。他当时很难,真的很难……”   老民警长长地叹了口气,在满是灰尘的街道间徐徐朝前走着,领着满腹心事的小张经过一家小卖部,突然脚步一停,指着正清点货物的老板,对小张说:“陈老板,天韵会所着火那晚,是他最先发现报的警,而且他还反映了特别古怪的一点——那一晚,他听见了枪声。”   作者有话说:家里电路又坏了,从昨天凌晨折腾到现在,困的我写一千字睡着了无数次,为了保证质量,不敢再瞎糊弄了,短小一更,明天补上② 第631章 疯狂午夜直播间(三十五) 悬案②   “什么?”小张一下屏住呼吸,不可思议地问,“怎么会有枪声?”   众所周知,枪支管制在省内非常严格。不过在早些年,国内的枪支也曾泛滥过。那时候虽然禁枪,但对携带枪支者管理却较为宽松,像猎人、农民、驾驶员、牧民,甚至科研机构的工作人员都可以钻空子持枪,因此导致恶性事件不断发生,国内各种斗争此起彼伏。   尤其在上世纪90年代,歹徒悍匪层出不穷。这些人嚣张到连派出所都敢抢,警车都敢劫。国内最出名的杀人犯基本都出自那时候,老百姓生命财产安全没有保障,天黑不敢出门,去火车站、银行这类公共场所也是提心吊胆。   但随着更严厉的《枪支管理法》出台,最严格的禁枪时代紧跟着来临,枪支使用骤然收紧,连警察持枪使用也有严格的条例进行监督。   从两千年最初乱糟糟的街头,到如今买一把仿真枪都会入刑,枪这一凶残的致命武器对普通大众来说已然消声灭迹,因此普通人很难分辨枪声和鞭炮声。   而且,在各领域都在国内起牵头羊作用的淮赧市,治安管理严格常年国内排领头,命案侦破率也从95年起就是全国第一。   可有人说,在2007年,全面禁枪的淮赧市,他听见了一声枪响……   小张长久迟钝的脑袋第一次破天荒地敏锐起来,心里仿佛刮过一阵狂风,将那些时间长远、隐盖在厚厚灰尘下的秘密逐渐掀开。   他强行忍住内心激动,把心里从周鹏那里了解到关于雷局的信息结合起来,他想起赵睿龙的被捕经过,局里的风言风语,还有今早关于赵德平在审讯室里吐露的那些真相……   一切起因的开始并不在于八年前,而是更早。   早到无人察觉,直到十年前,那个埋在土里、死不瞑目的女人被人发现,在网上引起波澜,被公众注意,才缓缓拉开了不为人知的序幕——   2005年5月1日,荷花园中学在离此地有十公里的某处河沟发现一具被活埋的睁眼女尸,随后关于女尸的信息被暴露在网上,引起广泛关注,顿时谣言四起。因为谣言牵扯到了数位重量级人物,当地警方不得不引起重视,连夜成立“五一专案组”,并由刚上任的淮赧市公安局副局长雷行舟领头侦查行动。可调查难度实在太大,受害人身份不明,唯一的嫌疑人也突然失踪,调查来调查去,实在没有线索,整个案子只有不了了之。   同年八月,雷局突然在全市开展突击扫黄行动,其中有天韵养生会所——是“五一女尸案”唯一嫌疑人失踪的地点,因为发现有偿陪侍问题,被勒令停业整改半年。   可就在这半年停业还没到期的翻年二月,三名警察竟在这里意外溺水死亡。   一下死掉三名警察,其中一名还是刑警,本应该是引起警界震动的大案,可在当年居然被轻轻揭过,不仅案卷模糊不轻,甚至写下的死因非常不合逻辑,字里行间也透着明明白白的蹊跷,整件意外事故充满了无法言喻的荒唐,又扑朔迷离,却没人追究,多年也没人提起,连受害警察家属和同事也从未出现过……天韵养生会所更加古怪神秘了。   那会所里,到底有什么样的秘密?   隐藏在那金碧辉煌的“皇宫”里,除了丑陋的肉欲,还有哪些不能展露世人的秘密,需要用警察的血和骨肉来祭祀?   更为矛盾的是,摆明了当时受害的三名警察另有内情,有人在背后隐盖打压,想让这件事和“五一女尸案”一样不了了之,案卷里却诡异地用白纸黑字把蹊跷写了个清楚。   小张忍不住以己度人地暗自揣测——   是不是……有人不服当年的调查,偷偷写下这些留为证据,期待有一天有人翻阅案卷,看出里面的蹊跷,能够让当年的真相大白天下。   那……那些人现在还在系统内部,会是他现在朝夕相处的某个同事吗?   小张一下来了精神,感觉胸口涌出一股热流般的孤勇,但设身处地去思考,又忽然感到喘不过气。   强忍悲痛和不甘整整九年,这里面包含的复杂情绪和隐忍,叫人不禁发颤。   明明是追求真相,却不得不躲藏在黑暗里,眼睁睁看着凶手逍遥法外,在阳光底下大摇大摆。   那种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绝望和不知所措的情感,仿佛有座沉重的大山压在前方,不让人去寻找真相。   在那样压抑绝望的时候,与周围人格格不入的雷局又做了什么?   而在那不久之后,他女儿紧接着被绑架遇害,那会是个巧合吗?   还是像赵德平说的,因为雷局不听话,赵睿龙给他的警告?   雷局是不是查到了不得了的东西,涉及到了赵睿龙的底线?   可当时的赵睿龙也刚任职,他有那么大的能量吗?   难道……他背后还有人?   那自己单枪匹马跑来调查,会不会惊动了某些心怀叵测的人?   想到这里,小张顿时感觉芒刺在背,起了一身的汗毛和鸡皮疙瘩,像正被人无端窥视,浑身长虫似的不自在,连忙跟紧了前面带路的老民警。   陈老板的小卖部开在小区里面,离会所的后门不到一百米,但中间隔了一道铁栅栏,将破破烂烂的职工家属区拦在了繁华的夜都市。据说是为了防止乱七八糟的人打扰到会所里的客人,居然还讨人嫌落了锁。现在锁没了,也很少人从这里过,都觉得不吉利。   这时候,小卖部外面坐了几个下棋的老头,见两个穿警服的警察,都忍不住探头探脑,小张落在老民警后面,听见老头们模糊不清地小声说了句话——“肯定又是他儿子……”   老板姓陈,叫陈明,正侧对着大门弯腰抬东西。他不胖,但有肚子,背影看起来像个洋芋,脑袋也像个洋芋,五十来岁,穿着洗得发黄的大背心。为了省电屋里没开空调,又不通风,热得像蒸桑拿,他身上一直在冒汗,背心就黏在肚子上,显出圆滚滚的啤酒肚。   这会儿他刚清点完货物,正满头大汗地朝屋里搬,余光瞥见有人朝屋里走,下意识喊:“进来随便看,有刚到的烟,你们——”   他话说一半,抬头对上老民警含笑的目光,倏地一愣,把手里的货“哐当”放在地上,然后激动地走上前:“领导,我儿子是不是有消息了!”   老民警手里拿着照片正翻,闻言动作一顿,目光落在对面男人眼角愁苦的褶子上,轻轻吸了口气,摇头说:“抱歉,老陈,我们……”   “没事。”陈明不等他说完,就笑着摇摇头,他两手不自在地擦了擦裤边,垂眼看着地面,耷拉着脑袋,在不大的房间里转了一圈又一圈,好一会儿,才仿佛回过神来,走到冰柜旁,从里面拿出两瓶冰镇后的饮料,递到两人手里,朝他们憨厚一笑:“喝口水,天气太热了……来,这边坐,别站着,找我有什么事?”   “不好意思,耽误你了。”老民警沉默片刻,拍拍他的肩,指着小张说,“他是从市局来的,想问问当年天韵会所起火的事。”   陈明转身拖过板凳,听见“天韵会所”四个字动作明显地一顿,转头看向小张:“天韵会所?我记得好多年前了,怎么又问起来了,是出了什么事吗?”   还在侦破的案子自然不能随便透露,老民警做刑警许多年,做事比小张老练,怕小张冲撞对方,他从兜里掏出烟递给陈明,放缓了声音先说:“的确好多年了,是07年的事,离现在有八年了,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那天晚上发生了什么?我记得你说过,你曾经听到一声枪响。”   小张在旁边连忙打开了录音笔,但陈明没有吭声,他沉默地坐下,目光无神地落在地上一个砸出来的小坑,抽了好几口烟。   “怎么了,不记得了?要不要我帮你回忆一下——”老民警翻开手里的资料,对照着轻声念出来,“当年你说,你正在屋里看电视剧,突然听见外面一声枪响,把你吓了一跳。你连忙跑出去,结果发现是对面的会所着火了,可因为隔着栅栏,你没法去救火,所以就打了火警电话,然后在原处等着,从头到尾你都没见过其他人。”   “是,”陈明缓缓点了点头,“好像是这么回事。”   “具体的呢?”小张在旁边忍不住追问,“有没有什么不同寻常的细节,着火的地方从哪里起,枪声只有一声吗?你确认那是枪不是鞭炮之类,还有,周围的人……”   “我不记得了。”陈明打断他,把抽尽的烟在地上一杵,沉声说,“隔了那么年了,细节什么的早就忘光了,我已经是老头子了,不如你们年轻人,记性一年不如一年……要是不信的话,你们不如去问问其他人,肯定还有人知道,那么大的事情,绝对不止我一人看见了。”   说完,他站起身,干脆地下了逐客令:“对不起,实在是帮不上你们的忙。”   小张抬起头,莫名地看向陈明,他本来还想问关于枪声的事,不知道哪里得罪了对方,怎么突然就翻脸了。闷热的房间内,他捏紧手里的录音笔,准备再厚着脸皮问一问,然而他一偏头,目光却触及到对方突然青筋暴跳的拳头,顿时一愣,有些不知所措地咽下了正要说出的话。   “老陈,”老民警正捏着烟抽,闻言笑了笑,一边拍拍小张的手背,一边耐心地说,“市局的这位小同志没别的意思,就是查案心切,说话没注意,他没有怀疑你的意思。”   他伸长右腿,抬手轻轻捶了两下,状若无意地闲聊:“这几年淮市发展太快了,转眼就变个天。我前段时间听了个信,说是年底要调来个新市长,到时候城市规划要改。现任市长提的那个南进运动要停,准备发展这边,说不定你们就要成拆迁户了,到时候可就发财了,别忘记请客啊。”   作者有话说:唉,我怎么写的拖拖拉拉的,明天还有个③ 第632章 疯狂午夜直播间(三十六) 真相①   这是小张第一次看见人的脸像电视里演的一样,会因为几句话产生巨大的裂痕。   在老民警提到“拆迁”两个字后,陈明脸色倏地一变,他先是瞳孔剧烈地一收,紧接着,额心“川”字的褶子像皲裂开的裂痕疾速地扩散至眼角,脸上的血色如潮水般褪.去,露出一张格外苍白的面孔,活像见到了鬼,吓得整个人都僵住了。   小张一愣,扭头和老民警对视一眼。   这人绝对有问题!   老民警面色不改,笑眯着眼睛,继续往下说:“你能拿到的赔偿款应该不少,按照现在的政策,拆迁赔偿是市价的三倍,如果你不想要钱,还可以拿到三套同大小的房子——”   他顿了顿,四下看了一圈,眉头轻轻一皱,有些迟疑地说:“我记得你这里应该有个仓库,怎么东西全堆在外面?”   小张转头看向这间光线昏暗的老房子。   上世纪八十年代修建的老楼里弥漫着一股霉味,这是处一室一厅的住宅改建的小商铺,客厅里摆满了货架,视线尽头有处推拉门,能透过磨砂玻璃隐约看见些私人物品。货物就堆在推拉门和客厅间逼仄的走廊里,一箱垒着一箱,堆得极高,几乎堆到了人的高度,似乎的确没空地方可放。   但过去市内对违建管制并不怎么严格,因此许多住在一楼的用户都会擅自打个地下室,用来扩充本来就不怎么宽敞的屋子。尤其是这种住改商的小店铺,除了占道经营,还大多会找人挖个地下室,用来专门放置货物,哪用像这样全堆在外面。   的确有些不对劲。   “就是……就是东西太多了,那里面放不下了。”陈明僵硬地转过身,像是站不住似的,得用手扶住桌面强撑着身体,这时候,他只露出个后背,然后呼吸有些急.促地说,“领导,时间太久了,我的确记不太清楚,隔壁那家复印店老板没换人,你们可以去那里问一问。”   他说话同时,老民警用手指轻轻点了下小张的手背,冲他使了个眼色,然后蹑手蹑脚朝里走。   “老板,”小张立刻站起身,然后撸着袖子就地搬起一个纸箱,满脸堆笑地说,“我帮你忙,东西放哪里?”   说完,他又试探地添了一句:“有地下室吗?”   陈明眼睛一下一下睁大,随即打了个哆嗦,像极了见着猫的老鼠,做贼心虚似的,往后连连退了两步,又迅速反应过来,两大步走上前,抢过纸箱一端,语无伦次地摇头:“东西放地……不不不,不用,我自己来——”   这时,身后突然发出“吱呀”一声异响。   小张和陈明同时扭头,就见老民警从地上掀起块沉重的石板,正借着手电筒的灯光往里瞅。   刹那间,陈明脸色大变,突然毫无征兆地把纸箱往小张身上用力一推,猛地从他身边窜了出去!   “抓住他,别让他跑了!”老民警忙出声大喊。   小张根本来不及想到底出了什么事,只是条件反射地拔腿就追。   这时候陈明已经跑到门外,打算跳上店外停着的电瓶车逃之夭夭,不想却被瞧热闹的老人挡住去路。他情急之下伸手在老人肩膀猛推一下,眼看老人就要摔下去,而后面就是坚.硬的门槛,所有人睁大眼忍不住发出一声惊呼。电光火石间,小张正好冲到跟前,他眼疾手快,一把揪住老人的领子,再扯住陈明的背心,猛地往回一拽,老人直接扑在了陈明软绵绵的肚子上,把人扑在了地上。   老民警紧跟着追出来,把陈明的手腕往后拽住,铐上手铐,这才松了口气,气喘吁吁地俯在小张耳边说:“通知派出所,出大事了!”   “啊?”小张还没缓过气,一口气哽在胸口,急喘两声,“什么大事?”   “地下室里有个笼子,”老民警转过陈明龇牙咧嘴的脸,压低声音说,“里面关着个人。”   险象环生的抓捕行动,终结在了不到两分钟的时间内,陈明又被灰溜溜提回店里。   惊魂未定的老人插着腰在店外破口大骂,被周围人劝了好一阵,才不怎么痛快地走了。   十分钟后,两辆闪着红蓝警灯的警车停在了小卖部门口。   陈明双手反剪,鼻青脸肿地蹲在地上,任凭警察进进出出,一声不吭。   小张跟着老民警一起下了地下室。与其说是个地下室,其实更应该算作地窖,洞口很小,仅容一人上下,用厚重的石板挡住。地窖里面极其昏暗,空气也不流通,弥漫着厚重的尿骚屎臭味,还有股烂袜子的酸臭味和饭菜馊掉的潲水味,这几种难以言喻的味道混合在一起,被闷热的温度一加热发酵,竟生出一种令人一闻即呕的恶臭,非得做好几次心理准备,才敢下去一探究竟。   如果说上面是人间,那下面就是地狱。   里面堆满了垃圾和排泄物,恶臭随着热浪阵阵袭来,小张有些头晕,他捂住嘴,从木爬梯上跳下,就在这时,余光里有什么一闪而过,他惊愕地转过头,借着手里电筒的灯光望过去,发现那是一双充满恐惧的眼睛,不由倒吸一口凉气。   这地窖里的秘密,竟是囚禁着一个骨瘦如柴的男人!   那男人没穿衣服,浑身脏污,畏缩在笼子的角落里,乱糟糟的头发下眼睛昏暗无神。而笼子只有一米来高,钢管很粗很厚,像训犬基地里运警犬用的大笼子,因为长久未打理,已经锈迹斑斑。   男人不得不蜷缩成一团,他的脚看着有些说不出的古怪,等靠近了才发现,他的小腿都被反方向折过去,被生生弄残了,但手脚上仍戴着锁链,细细长长的一根。因为突然有陌生人闯入,男人受惊想躲起来,使得铁链拖在地上发出“兹啦”“兹啦”细碎的声响。这时,他又像被铁链声吓住,全身的骨头连着皮肉紧紧地绷住,战战兢兢地贴着冰冷的笼子,一动不动,只用那双惶.恐的眼睛小心翼翼地看向他们。   那一瞬间,小张从他黑漆漆的眼里读出了绝望和恐惧。   光线从洞口笔直地洒下,浮动的灰尘在里面滚动,却照不亮这处昏暗的巢穴。   小张沉默,老民警沉默,后续进入的警察全都沉默,只有呼吸声在室内缓缓起伏。   良久,没有人开口说一句话。   蹲在上面的陈明却笑了,他一脸狰狞地盯着打开的窖口,那双圆睁着的眼睛,布满了红色的血丝,盛满了愤怒,眼泪却从里面掉了下来,滚烫地落在手背上。   他深吸一口气,紧紧地闭上眼——这一切,都源自八年前的孽债……   ……   周鹏接到小张的电话,这时候他刚洗漱完,边听边擦头,听到最后,他沉默地坐下,朝后捋了把头发,把烟再次点上。   八年前的真相没想到竟然如此意外地被掀开了其中一角,原来那一年报案的不是陈明,而是他的儿子——陈启哲。   陈启哲那年十六岁,正是爱玩的年纪,常常和狐朋狗友玩到半夜。这时候往往喝了酒有些头昏脑涨,腿脚都是软的,再让他绕远路回家,实在有些强人所难。可唯一的近路,却被天韵会所私装的栅栏拦住。   不过,再严防死守的地方,也有孩子们可钻的漏洞,天韵会所里有一条隐蔽的小路,可以避开保安和监控,直接到达后门。这是小区里孩子们都知道的“秘密通道”,陈启哲作为前一代的小区扛把子,自然也很清楚。   在九年前的二月,他也这样偷偷摸进了通道,却没想到意外在里面见到了其他人。   陈明深深吸了口气,痛苦地用手指抵着额头,看着地上被货物砸出的或大或小的坑,从昏胀难受的脑袋里,再次抽出那段想要遗忘却历历在目的痛苦回忆,这使得他呼吸都有些困难,不得不用指甲掐着额心,语带哽咽地说:“他妈在他十岁那年得了重病,没多久就没了,因此我们欠了一屁股债。为了养活他,我没日没夜忙,完全忽略了他的个人生活,也从没关心过他,觉得他只要吃饱穿暖,只要有地方住就行了,所以他平时接触什么人,遇见什么事,都不会跟我说。但他那时候有在qq空间里写日志的习惯,可能算是他一个内心发泄的渠道,他常把平日遇见的事都写在那上面……那天的事,他也写在了那上面,却不想被朋友看见,出卖给了其他人。”   九年前,就是零六年的时候,天韵养生会所由于被查到有偿陪侍的问题,因此被下令停业整顿直到二月底,而在陈启哲发现有其他人的那天,却在二月十四日,是个西方的情人节。   陈启哲在日记里写到,他当时喝醉酒,在通道里模模糊糊看见三个人影。那三个人影有高有瘦,突然出现在眼前,把他吓了一跳,一声惊吓而出的大喊还没开口,就被对方一把捂住嘴,湮灭在嗓子眼里。   那一行人年纪相差很大,有个看起来就比陈启哲大几岁,而另一个则和他爸差不多。   其中一个上了年纪的老头,陈启哲看着有些眼熟,还不等他想起来,那老头却先认出了他,冲另外两人一摆手:“不是他们的人,是附近的小孩,应该只是来抄近路。” 第633章 疯狂午夜直播间(三十七) 惊险   陈启哲喝了不少酒,脑袋里全是浆糊,闻言迷迷澄澄地贴那老头脸上去看,越看越觉得眼熟,总觉得哪里见过。于是他努力用混乱的脑子想了想,忽然脑海里闪过一副画面——他在网吧通宵,因为未成年被警察逮进派出所,然后来了个老民警絮絮叨叨地教育他………他心脏倏地一颤,腿脚紧跟着软了下来,脱口而出:“警——”   一只手突然从背后伸出,紧紧地捂住他的嘴,浓郁的烟草味紧接着钻进他的鼻腔里,还来不及反应,他的肩膀紧接着被人用力按住,不得不随着对方的动作蹲下来。   矮木丛遮挡了他的视线,他有些不知所措的惶恐,混乱的脑子里想不清到底出了什么事,不明白回家路上怎么会有警察,只是跟被捕后遗症似的反复地冒出毫无逻辑的词句——“完了!”“我死定了!”“谁他妈告诉我抄近路居然也犯法?”   冷汗沁满了全身,正当他没边地胡思乱想的时候,身后的呼吸突然重了,滚烫的热气吐在脖子上,惹起一串鸡皮疙瘩。他忍无可忍想回头去看,就突然听见前方传来一声女人的尖叫。他心头猛地一震,不由地屏住呼吸,朝声音的方向望去。   透过矮木丛枝丫的间隙,他看见了几道闪烁的灯光——有人来了!   在他们说话的时候,两辆金杯车缓缓驶入了停车场,下来几个打手模样的年轻人。原本被贴着封条的后门,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打开了,四五个穿着暴露的女人被人依次从车内拉拽出来,发出不小的痛呼声,她们几次想要挣扎,却被按住了手脚。打手毫不留情地拳打脚踢,嘴里还不干不净地吐着荤话,像手底下的不是对等的人,而是供人奴役的畜牲。   这些女人无一瘦骨嶙峋,只剩下一把骨头,痛苦的尖叫声正从她们嘴里嚷出来。此时,一个女人正被粗暴地抓着头发,拖拽着抵在门上,被一个穿着貂的浓妆老女人重重地打着耳光。   “啪——啪——”   一声又一声,脆响的耳光声惹得陈启哲的脸颊抽抽的疼。   可那女人却古怪得很,脸被打的鼻青脸肿,嘴角还痴痴地笑,像生化电影里的行尸走肉,只知道一边傻笑着叫喊,一边自顾自地抓挠手臂,留下一道又一道血痕。   这些人是疯子吗?   陈启哲有些好奇,他忍不住偷偷拿出手机,想要录下这诡异的场景。   突然,一道笔直的灯光猛地打过来,他感觉肩上的手一紧,下意识地屏住呼吸,同时埋下头,直到那灯光从头顶扫过,才轻轻吐出口气。   不知道为什么,此时此刻,陈启哲内心油然而生出一种恐惧感,仿佛这一瞬间和旁边的三个人在这诡异的环境里莫名地共情了,他开始无意识地放轻了所有动作,心脏却“呯呯”直跳,只想着可千万别被外面的人发现了,所以动作格外地小心翼翼。   可能是太过恐惧和惊吓,不好的预感像烧开的开水一下从五脏六腑冒出来,刹那间,把体内的酒精全从毛孔里蒸发出去,他大脑逐渐地变得清晰起来,只是心脏声太大,跳得他额角青筋一跳一跳地疼。因此动作变得迟钝,结果一个脚不稳,身子竟向前栽了过去,只听“啪嗒”一声,弄出了不小的声响,冷汗瞬间就淌了下来——“完了,要被发现了。”   听见声响,那刚移开的电筒瞬间照了过来,脚步声也由远及近,有人走了过来!   他睁大眼,浑身骤然僵住,感觉全身的血都在往头顶冲,手脚也开始无意识地发起抖来。   脚步声越来越近,那光晕投下的面积也越来越大。   那打手就要过来,树杈的空隙里他已经看见了对方的影子。   千钧一发之迹,他身后的人突然环过他的背,把他死死地按在地上。   周围一片死寂,只有鞋底踩在草地上,发出“沙沙沙”的声响。   那打手就站在面前,居高临下,他能感觉到光柱在背后扫来扫去,这一瞬间,心脏都悬到嗓子眼,紧张得他四肢都发麻了,只有听觉格外灵敏,所有声音都无限放大了。   他听见头顶打手的呼吸声,听见老鼠在草丛里乱窜,听见水滴在地上,还有一声极其突兀的“咔哒”轻响——   他倏地一愣,转过头来,只见一根黑漆漆的枪管突然出现在面前,正隔着树叶,从下朝上对准过来的打手。   他不禁打了个哆嗦,眼珠子慢慢转移,就看见那个拿枪的中年警察正严肃地看着来人,脸上没有丝毫的恐惧,而那双按在他身上的手也滚烫坚毅,整个人十分镇定。   奇迹的,他那惊惧到极点,差点从胸腔跳出去的心脏,一下回到了胸腔里,原本发麻的手脚也开始找回了知觉。   只见老民警拿树枝轻轻往草丛旁的窖井盖一戳,五六只手臂粗的老鼠倏地“叽叽喳喳”地窜了出来。   陈启哲不敢动弹,安静地脸朝下趴在矮木丛里,感觉有老鼠从脚后跟窜过去,这时候,头顶的打手连吸几口气,然后转头告诉身后的同伴:“是窝老鼠,有小猫那么大。”   那同伴本想跟过来,闻言“厌恶地“啐”了一口:“妈的,才几个月没来,这些耗子都要成灾了,我们那屋肯定完了,里面绝对全是耗子屎。”   “闭嘴,老子才刚吃过饭。”   两人吵吵闹闹几句,就被人喊住,急急忙忙转身走了。   这时候,矮木丛下躲藏着的四个人才集体松了口气。但他们依旧保持原来的姿势不动,直到等外面的人一个不留地全进了会所,才缓缓挪动发僵的身体。   陈启哲刚做了个深呼吸,就被老民警提到一边严正地警告:“这事你回家就必须马上忘记,不能到处瞎说,不然你的小命就没了!听见没有?”   陈启哲一听,这是要他赶紧走别耽误事的意思,当即不乐意了,他这会儿不怎么害怕了,只觉得刺激难耐,比打游戏还有意思。   老民警看他样子,就知道他想什么,忍不住拿指头戳戳他的脑袋瓜:“别瞎胡闹,这可不是玩的,很危险,那些人手上东西没看见?全是手臂粗的钢棍,打你头上,不死也报废……摇头什么意思?臭小子,你美国大片看多了,真以为赤手空拳能和武器对抗呢?你给我老实点赶紧回去,否则我给你爸打电话!这条路以后你们也别走了,当心被人发现,记住,回去谁也别说,听见没?”   陈启哲不太乐意地点点头,本想偷偷跟着,没想到老民警直接把他拽走,亲自送到了家门口。   对于十六岁的陈启哲,此时此刻,他内心充满了好奇。他似乎误入了一个极度危险的场所,还正好撞见了警察查案的过程,而对象是穷凶极恶的歹徒,还有举止怪异的疯女人,这可都是电视剧里才会出现的场景。   应激反应下,这种因为危险而产生的肾上腺素飙升让他既兴奋又躁动,以至于回去一整晚他都翻来覆去睡不着,干脆坐了起来,透过窗户朝天韵会所看去。   夜色里,那座金碧辉煌的建筑一片死寂,门和窗户里没有动静,像和夜色连在一起,都是搅动在一起的黑暗,除了他,谁也不会知道,今夜那里并不平静,有歹徒趁着夜深人静偷偷潜入,还有三名警察紧跟着摸了进去。   他年轻的脸映在窗户的玻璃上,和那庞大的建筑重叠在一起,显出丁点让他不痛快的幼稚,有那么一瞬间,他眼前浮现出那警察拿着枪格外坚毅的脸庞,他们怎么半点不害怕?   那些人人多势众,又在自己的地盘,就算是警察,也会性命不保。   那三名警察也不像美国大片里的超级英雄。   老民警他见过好几次,有他爷爷的年纪,腿脚常常浮肿,膝盖还老出问题,站直都不容易,更何况跑。还有那个年轻的小警察,也和自己一样,在打手过来的时候,吓得脸色发白,硬咬着牙挺住。就这两个歪脖子树似的警察,能从那些丧心病狂的打手手里全身而退吗?   因为是警察,就要不顾生命,就不能害怕吗?   陈启哲当了几年的小混混,常常惹是生非,被扭送派出所,和民警打交道。而且每次惹事,家里有权有势的都能提早放出去,而像他这种平民老百姓,只能老老实实被关着,所以在陈启哲过去短暂的人生里,对警察这个职业没什么好感,觉得都是披着身警皮的坏人。   从没想过有一天,自己也会忍不住佩服他们。   就在他胡思乱想的时候,一辆小巴车趁着夜色悄无声息地驶入了会所外的小道。   陈启哲心跳一下加速,他看见更多的打手从小巴车里下来。   这时候,他赶紧转身从抽屉里拿出望远镜,然后调整镜头,朝会所望去。   禁闭的会所后门这时候被打开了,先前让他们吓了一跳的黑皮衣打手走了出来,警惕地朝四周看了看,冲那些刚来的人点点头。   这里至少有五十个人,每个人都年轻力壮,手里拿着手腕粗的钢棍,看着很吓人。   他看着这些人,足足愣了半分钟,直到那群新来的打手也进了会所,他才回过神来。   这时候,黑皮衣没有进去,而是有些意外地,他突然回过头,朝方才他们曾经躲藏的地方跑过去。   刹那间,他心里开始冒出不好的预感,在寒冷的二月,他的后背冒出了汗水,眼睁睁地看着那黑皮衣走到矮木丛,突然伸手拉扯枯枝,然后弯腰探头进去。   陈启哲看着他这套动作,大气都不敢出,好像自己就躲在矮木丛里,生怕被人发现。不过他们早就离开了,黑皮衣没能发现什么,又起身往回走。   陈启哲惊魂未定地放下望远镜,心都悬在了嗓子眼,开始忍不住为潜进去的警察担心起来。   会所里无疑非常危险。   虽然不知道会所里到底什么情况,但那几分钟的惊鸿一瞥,已经彻底震撼住了他。让他十六岁的世界天翻地覆,充满了惊涛骇浪,就算他在学校欺负同学,和人打架,也从来没有把人当成畜牲一样对待。   那些可怜的疯女人——   陈启哲在他有限的知识里,突然蹦出了个词——性*奴。   很明显,天韵会所明面上是洗浴中心,暗地里却是提供坐*台小*姐的卖*淫场所,所以半年前才被警察查封。   但从今晚来看,这里面绝对不是卖淫那么简单,会所里搞来一些神志不清的女人,逼迫她们给人提供性服务,以此赚取利益。而那三名警察应该是发现了端倪,所以才打算今晚一探究竟,调查出天韵会所里真实的勾当。   可令人想不通的是,类似天韵会所这样的卖*淫场所那么多,为什么天韵会所要选择神志不清的性*奴?   毕竟陈启哲自己也是男人,虽然还没长大,可还是喜欢长得漂亮、身材好的异性。回想那几个女人的模样,无一不是面黄肌瘦,还疯疯癫癫又流鼻涕又流口水,看起来实在令人生不出其他的欲*望。   他实在想不明白怎么回事,但这时候也没功夫让他多想,他不断担心那几个警察的安全。   想起方才那个黑皮衣的表现,他总觉得今晚会有不妙的事情发生,会不会对方已经发现了异常,那现在的会所就是个有去无回的陷阱。   可惜他没那几个人的联系方式,要告诉他们,只有再进会所。   想到这里,陈启哲有些蠢蠢欲动起来。   尽管自己不是警察,但毕竟年轻力壮,多一个人多一份力量,而且他有优势,十分熟悉周围的地理环境,说不准能帮上忙。   救还是不救,这巨大的问题横在自己眼前。   就在他内心纠结,是该老老实实在家待着,还是过去提醒他们的时候,手机突然响了起来。   他低头一看,发现是他的铁哥们,不禁高兴起来,因为他这个铁哥们的爸是警察! 第634章 疯狂午夜直播间(三十八) 秘密空间   等了半小时,兄弟就和他爸开车过来。   陈启哲这个兄弟叫做张轩,是个成绩很优异的好学生,据说好几次年级第一,标准的未来栋梁。但从外表来看张轩很纤细,甚至举手投足有些娘娘腔,是他们这些“坏学生”最热衷勒索的对象。   那天,陈启哲刚打完游戏准备回家,结果在街角撞见了张轩,他正被学校的体育生欺负。   那几个体育生人高马大,举着他的书包在半空中来回丢,再趁他蹦来蹦去急得眼泪花往外冒的时候,嘲讽他娘娘腔,这是坏学生们最恶心的一招,以此来羞辱对方并从中取乐。   陈启哲鄙夷地看着这群人,对他们这番做法的目的心知肚明,无非是用欺负好学生来显摆自己的厉害,好像只要这样做了,以后一辈子就能把这群好学生踩在脚下。   其实不过自欺欺人,他们这群人就是人渣,以后长大了也是没多大用处的人渣,迟早被社会淘汰,说不定哪天死于非命,好点的也是社会底层里打滚。   想起老爸那间不足二十平米的小卖部,还有随时汗唧唧的背影,陈启哲觉得自己未来也差不多那样。   这时,“稀里哗啦”一声,丢在半空中的书包拉链开了,里面的文具和书本瞬间撒了一地。那孩子也不蹦哒了,垂头丧气地跪在地上捡东西,一边捡一边抽哒抽哒地吸气。   看他可怜的样子,陈启哲内心那点微弱的良心不知怎的突然被触发了,行动快过脑子上前帮他捡东西,在那小娘娘腔震惊的目光中,顺便从体育生那群傻大个手底下把人保下来:“这是我铁瓷,打小一起长大的,是兄弟以后就别欺负他!”   少年时代深受港台电影影响,一群不算熟的小混混硬是要称兄道弟,义气比钱好使,一句兄弟那事情就简单地过了。   从此以后,陈启哲背后多了个好学生做小跟班,本来他挺不耐烦甚至想把人踹走,毕竟两个世界的人是没有什么共同话题的。直到有一回他参与小混混间的打架被抓进派出所,本以为又要待上四五天,没想到不到两小时就被人保出来,正摸不准怎么回事,结果看见张轩那张白白嫩嫩的小脸,和他背后凶神恶煞的大叔。   原来张轩他爸是警察,还是警察中最让人发怵的刑警,不过不是管辖他们这区的,反正非常忙,三天两头出差,像他们这种小混混根本上不了人家的眼,别人抓得都是丧心病狂的亡命之徒。   他有回忍不住问张轩:“你爸长得跟头熊似的,你怎么那么看起来那么小,你是你爸亲生的吗?”   结果第二学期的时候,张轩突然开始窜个头,瞬间从一米七窜到一米八,同学都说他是基因变异,只有他知道,这就是遗传的神秘力量。   张轩看来的确是他爸亲生的。   陈启哲把事情经过简单给张轩他爸说了,张轩他爸的神情很严肃,听完后犹豫着打了个电话,可那边没通,表情一下变得更加游移不定。   陈启哲见状,心里很急,他很担心那三个警察会出事,可张轩他爸却说,为了安全起见,得再叫上几个人。   无奈之下,他们又等了半小时,等来了两个警察都穿着便衣,他们眼袋和黑眼圈都很重,看起来像几天没睡觉,但他们布满血丝的眼睛里都有鹰隼般的光芒。   张轩他爸很严肃,没时间拐弯抹角,直接开诚布公地说了经过,然后说:“按照这小朋友说的,那里面的事情不简单。天韵会所之前就听人提起过,里面涉及的关系网很复杂,不是我们几个就能办的。而且很可能涉及到系统里的内鬼,所以情况危险,不能大张旗鼓,我们也不能见死不救,眼睁睁看他们送死。现在任务不是抓捕谁,而是保证里面的人安全出来!再强调一次,这事非常危险也没和局里报备,有顾忌也很正常,但离开后不能说出去。明白了吗!”   那两个警察沉默片刻,相互对视一眼,然后捋起袖子:“走!”   陈启哲跟在他们身后,刚走到门外,被人挡了回来:“你做什么?”   “我要跟你们一起去。”陈启哲说,“我熟悉这里,可以给你们带路。”   “瞎胡闹,回去,一个孩子凑什么热闹。”警察语气冷冰冰的,力气很大的把他推了回去。   “不行,没有我带路,你们会很危险。”陈启哲态度很坚决,“我熟悉附近地形,也知道到那里的秘密通道,有我带路,你们很快就能出来!”   警察闻言有些犹豫。   “来不及了!别想那么多了,如果出了事,我会先顾着自己!”陈启哲不等他们反应,先窜进了矮木丛里,张轩爸无可奈何,只好示意张轩留着,自己和同事在后头跟上。   ……   天色很黑,越靠近会所,陈启哲越紧张,甚至有了退缩的念头,可看见背后跟着的警察,心头又冒出一种古怪的使命感,因此油然而生了巨大的勇气。   凭借这股勇气带来的肾上腺素飙升的冲动,陈启哲带着三名警察悄悄潜入了会所。   会所里没有开灯,一片黑暗,也一片死寂,到处静悄悄的,只有冰冷的雕塑像一具具鬼影,居高临下无声地注视着他们,如果不是亲眼所见,似乎这里真的没人。   四人悄悄从一楼到四楼巡视了一圈,把所有房间看了个遍,可始终没有见到人。这时候陈启哲有些慌了,张轩爸爸也忍不住怀疑他,是不是喝醉酒产生了幻觉,他们又分头行动,暗自找了一圈,依旧一无所获。   陈启哲浑身是汗,看着空旷漆黑的大厅,开始怀疑自己的记忆了,难不成真是醉酒后产生的幻觉?   那三个警察,那拿着手电筒的黑皮衣,那几个瘦骨嶙峋的疯女人,以及后来突然出现的五十几个打手……全只是他做的一个梦……   不然,这将近一百来个人怎么会凭空消失?   陈启哲满脸淌汗,他急切地四处张望,突然,他听见很轻的一声的叫喊——“陈启哲!”   这一瞬间,陈启哲以为又是幻听,因为三个警察都在自己身旁,可紧接着,他又听见一声叫喊——“陈启哲,这里,我在这里!”   这时不仅仅是他,警察们也听见了,四个人同时转过头,就见本该留在外面的张轩突然出现在楼梯拐弯的一处角落,正一脸欢喜地朝他们招手。   张轩爸瞬间暴跳如雷,猛地冲上去拎住他领子,就要揍他,却被张轩一脸神秘地按住手背,把手指竖在嘴唇前“嘘”了一声,紧接着指了指楼梯的一角:“小心,有人!”   大厅进门就能看见直达二楼的楼梯,楼梯装饰很气派也很宽敞,足足占了大厅的三分之二。而在楼梯旁的一处夹角,贴着墙壁的地方有个狭窄的小门。   那是储物间,一般用来装扫把水桶之类的杂物,方才他们也打开看了一眼,确认过里面什么东西都没有,可这时候张轩却说里面有人!   不知怎么,陈启哲腿有些发软。   另一边,张轩神秘地朝他们招手,示意他们赶紧过去。   陈启哲看他没有害怕的模样,好胜心一下冒了出来。为了不被看不起,他硬着头皮走过去,只听“嘎吱”一声,张轩把门推开了。   跟着在所有人疑惑的眼神下,张轩独自钻进里面,把手贴在地板上摸索了一下,然后动作一顿,缓缓地揭开了地板的一角,震耳欲聋的音乐声顿时从缝隙里钻了出来。   原来,这里有隐藏的地下室!   陈启哲的呼吸急促起来,那些消失的人原来都进了这里,而这隐蔽起来的地下室里,肯定藏着不为人知的秘密!   杂物间下面亮着昏暗的灯,有个伸缩铁梯,一拉开地板,那铁梯就会展开直接伸到下面的用钢板搭的地板,发出很大的“嘭”的一声,来警告四周的人,所以这里没有人看守。   警察没有用铁梯,先一人跳下,再接住另一个人,这样整个动作悄无声息,没引起外面看守的注意。   陈启哲很紧张,他余光能看见外面有人影在晃动,这一阵外面音乐声很大,压住了他们轻微的脚步声。   他们下到下面,才发现这里只是第一层,这个钢结构楼梯呈“Z”字性的往下,足足有三层。   陈启哲强压住内心的惊惧拉住了张轩的手,张轩也很紧张,他手心里全是汗,这时候顾不上嫌弃对方,他们都很害怕,都想借助对方的体温来稳住心神。   谁也想不到,一家普通的养生会所底下,居然隐藏着这么大的秘密。   地下室没有信号,无疑这下面非常危险,一旦出事那真的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张轩爸爸不打算带上他们,可他们都不愿意回去,执意要跟上,争了好半天,差点引来守卫。张轩爸爸无可奈何,情况紧急也顾不上骂人,一马当先走在最前面,示意他们两个小心点,假如有危险就自己躲起来。 第635章 疯狂午夜直播间(三十九) 放映室   X年X月X日   如果我没有执意要下去,而是听张叔的话立即返回,那后来的事就不会发生,你也不会永远的离开我们,从此孤单地待在冰冷的地下,那都是我的错,我该怎么弥补?   我很后悔,那晚见到的事是我这辈子见过最可怕、最不能理解的事。   在我的记忆里,这座城市虽然夜色黑暗,但还算安全,每条大街的深处都隐藏着警亭,我们可以深夜在街头徘徊肆意喝酒发疯,谁能想到在我们脚下,无穷无尽的黑暗里,有那样恐怖的世界……   根本没有地方是安全的……   那些道貌岸然的成年人其实是披着人皮的魔鬼,是吃人的野兽,而我们都是奴隶,是这个可怕世界里被奴役被选择的小人物,人类最可怕的一面在这里展露无遗,可我居然还带你过去了。   如果时间能倒流,那我一定不会联系你,在警察让我离开的时候,就乖乖回家,而不是去联系你……我对不起张叔,对不起你,可反复道歉又有什么用,所有的一切……都回不来了。   张叔说我只是个孩子,不要把所有责任担在自己身上,他说那不是我的错。   可如果不是我,你就不会出事,那怎么会不是我的错?   X年X月X日   我想我知道了……我要去做一件事……要变成怪物……才能杀掉魔鬼……我会杀死他们……   所有人……一个不留……   ******   地下的守卫并没有想象中的严密,打手稀稀拉拉站在走廊里,有的玩手机游戏,有的在抽烟闲聊,看起来对这座隐藏的地下宫殿非常有信心,认为这里轻易不会被人潜入。   地下挖得很深,三层以外是一片深不见底的黑暗,一眼望下去只觉得无穷无尽,像深渊一样看不见尽头。用钢结构搭成的三层楼依旧是金碧辉煌的装饰,有繁杂的装饰品和厚重的垂地窗帘,以及通铺到底的地毯倒是成了很好的掩盖物,隐藏了脚步声和陌生人潜入的背影。   这里面不知道隐藏了什么,灯光很昏暗,像是故意不想让人看清面貌,所有打手统一穿着黑西装,戴着黑墨镜,腰间还挂着闪烁电音的对讲机。   陈启哲一边跟在警察身后,一边小心翼翼探头看着监控,很快他们摸进了最近的房间,那是打手的休息室,里面有多余的西装。五人默契地换上了打手的服装,然后堂而皇之地再次走进了通道里。   相比于警察的镇定,张轩和他都非常紧张,也觉得很刺激。陈启哲知道为什么张轩会找到入口,他们曾经玩过的某个恐怖游戏里,就在同样的地方挖了个暗门,可不同的是,那地方对于玩家来说是躲避鬼怪的安全屋,而不是这样神秘可怕的地方。   看着狭窄昏沉的通道,陈启哲有种窒息的感觉,地下宫殿里弥漫着很重的香味,是一种令人发腻的甜香味,不知道为什么,闻见这种香味,陈启哲反而觉得更加不安,但他担心被张轩取笑,便没有表现出来。   他们路过一间又一间房门,偶尔会从里面泄出音乐声和嘻笑声,有一次张轩爸爸停住脚步,把房门开了条缝,那里面立刻传出奇怪的声音,像是在欢愉又像是在哭喊,陈启哲和张轩不约而同地凑过去,想一探究竟,却被挡了回来,门重新关上,只有沉闷的音乐声从门缝里溢出来。   那之后,张轩的脸色很不好,陈启哲知道他肯定看见了什么,他掐了下张轩的手心,用目光询问,张轩却只是咬紧下唇,朝他笑着摇摇头,可那笑容非常勉强,显然在隐藏什么。   无非是做那挡子事,有什么不能说的?   陈启哲内心的好奇更重了,脑海里一直在想方才听见的那种奇怪声音,心不在焉地频频回头,路上他们分散开了,因为五个人一起行动太过打眼。   张轩和他爸一起探索第三层,他和另一个警察第二层,而单独的那个则独自行动。   后厨就在第二层,里面人不多,桌上摆满了琳琅满目的食物,陈启哲闻着饭菜的香气,忍不住两颊泛酸,冒出了难以忍受的饥饿感,以至于肚子发出一声很响呼噜声。   带着他的警察姓王,王叔听见他肚子叫了忍不住笑了笑,然后从水果盘里拿了盒洗好的草莓递给他,小声说:“这里的东西不知道有没有加料,还是吃这个安全点。”   这时候,后厨里的另一扇门开了,有人端着空盘子走了进来,同时有震耳欲聋的音乐声倾泻而出,还能听见有人拿着话筒喊话。陈启哲突然兴奋起来,他想到了那三个警察此行的目的,是为了探知会所的秘密,而那会所的秘密绝对不是有偿陪侍那么简单。   在这扇门后,很可能就是他们要找的答案。   王叔和他想到了一起,但他没有立刻进去,而是快速看了眼四周,然后盯着某处若有所思起来。   陈启哲有点着急,他怕王叔会担心他的安全,放弃寻求答案。的确他们此行的目的是救出三个警察,至于其他的,并不在考虑范围内。因为他们完全可以离开后,再带上大部队过来,可那时候陈启哲就一无所知了。   因为按照惯例,为了避免恐慌,像这样可怕的真相是不能让老百姓知道的,可能最后的结果也是报纸上里一句模棱两可的查封信息,而他永远都不会知道这里到底有什么。   正在陈启哲胡思乱想的时候,王叔拍了拍他的肩膀,示意他跟在身后,离开后厨。这种时候陈启哲没有办法出声或者提出抗议,他遗憾地看了一眼厨房入口,转身跟王叔离开。   不过在两分钟后,他就忘记了刚才的不快,因为他们进入了另一间古怪的房间。那是一间小型放映室,四周都装了厚厚的吸音棉,座位却只有一个,似乎这里永远只有一个观众。两边的墙上全是架子,里面摆放着密密麻麻的录像带,而每个录像带后面都有像人名的缩写首字母和日期的标记。   陈启哲有些好奇地挨个看了好几个,发现日期最早的居然距今有十年之久,上面的纸已经发黄变脆,而里面的标注却是一行日文,因为时代久远,文字已经褪色。   王叔明显也看不懂日文,他疑惑地看了一眼,犹豫了下,决定把录像带拿下来,放进放映机里看看是什么东西,可研究了一会,却遗憾地发现他弄不来这个大机器,甚至连胶卷都放不上去。   陈启哲也不怎么懂,但年轻人似乎对新潮的机械产品都有种与生俱来的熟悉感,拿着胶卷在放映机上研究了几下,就把东西装了上去。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他们都很紧张,很明显这里不准任何人进入,一但两人被发现,那就会立刻暴露身份,可让他们现在放下东西就离开,两人都有些不甘心。在陈启哲研究放映机的时候,王叔在门口守着,注意外面的动静。可能是宴会厅里那热烈的气氛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所以没人注意到这里,他们暂时很安全。   突然,“腾”的一声,一道光束从机器里笔直地射出来,白色的幕布上立刻出现了画面。   两人紧张地看过来,这时候幕布上还没有任何场景,只是出现黑白的雪花点,上面有从“10”到“1”的倒计时。   陈启哲感觉自己的心跳因为倒计时而变得更加急促起来,在幕布上的数字变成“1”的瞬间,他一下屏住呼吸,同时睁大了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盯着幕布,深怕错过一个瞬间。   最开始的镜头很抖,整个画面非常模糊,只能看见一些黑白的色块,早期录像带的质量很差,大片大片的颗粒覆盖,根本分不清里面的东西,陈启哲有些困惑,但他还是耐着性子朝下看。   就在两人都屏气凝神地努力在色块里辨认出些什么的时候,突然旁边的音响“滋啦——”响了一声,那是种令人起鸡皮疙瘩的声音,像尖锐的物体在金属上摩擦形成的“滋啦——”声。   陈启哲浑身的汗毛刹那间全立了起来,他下意识转头看向王叔,发现他的脸色也不怎么好。   可根本来不及和王叔交流,接下来幕布里出现的画面是极其可怕的一幕,陈启哲只坚持了不到半分钟,就忍不住胃里翻滚开始干呕。   最开始是一个占据整个画面的肥胖的男人,白色的肥肉像奶油一样从胳膊下层层堆起,他不停朝前撞着身体,嘴里叽里呱啦喊着令人听不懂的日语,只能从里面听出兴奋的情绪。   紧接着画面缓缓推进,从肥胖的日本鬼子身后转移到身侧,然后着重拍他身下的女人,第一个镜头是女人的脸,那是很漂亮的一张脸,但很僵硬奇怪,眼睛呆滞地睁着,日本鬼子在她身上激动地大声叫喊,而那女人却无动于衷,像个没有生命的人偶。   陈启哲看到这里,说不清有些难受,一点不像他曾经看过的日本动作片,整个画面透着股让人难以忍受的怪异。   接下来的画面,成为他一辈子的阴影,镜头一下拍摄到女人身下,从胸口开始开膛破肚,内脏被弄得乱七八糟,日本鬼子就不停在她破开的肚子里撞击着身体,发出兴奋的叫喊,脸上的肥肉抖动的厉害,在他最后一个冲刺动作,浑身的肥肉发出剧烈的颤抖的时候,画面突然戛然而止。   陈启哲“哇”的一声,发出一声干呕,转身跑到角落痛苦地捂住了嘴。 第636章 疯狂午夜直播间(四十) 纪录片   幕布上来回闪烁着黑白噪点,方才的画面只持续不到两分钟,但胶卷还剩下很多,里面显然还拍摄了其他的东西。这肯定不是偷拍,但也不是拍电影,似乎是用第一视角随意记录日常拍摄的写实片段。   没有刻意的区别分镜,画面不仅大段大段失焦,镜头还在不断晃动,整个拍摄手法都透着生疏,不过这样反而给人强烈的真实感和代入感,仿佛自己正掌着摄像机在近距离地进行拍摄,产生更加真切的原始惊悚感。   这种诡异的身临其境感,让陈启哲感到非常难受,胃里不断翻山倒海,王叔的脸色也不怎么好。   短暂的噪点后,画面又出现了,这次是在大门外,看起来是仓库用的卷帘门,旁边挂着日文的牌匾。镜头非常缓慢随意,一会儿切到人的衣服,一会儿切到附近一处景色,随后卷帘门被打开,画面开始往里移动,开始出现许多穿着西装的人。   日本职场有很深的西装文化,即使炎热的夏日,他们依旧会规矩地穿好衬衫打上领结,所以光从画面里分辨不了季节,在粗糙的胶卷里也很难分辨他们的阶级层次,但能从他们的表情里看出情绪很不错。   接下来是大段大段的谈话,非常枯燥乏味。镜头在人群里穿梭,抖动的很厉害,其实亚洲人长相都差不多,而且他们举手投足很有礼貌,不时会主动鞠躬。光从视频看很难想象到他们在战争中的残忍,但对于陈启哲而言,光从屏幕上看见日文就有轻微的反感。   尽管有各种民间团体和文学作品把普通日本民众和军国主义分开来,但由于交流的相对闭塞,以及战争的沉痛记忆和日本政府无反思甚至篡改历史的态度,让受过战争苦难的民众对日本人的好感始终无法提升,就连对近现代历史不感冒的陈启哲也对日本人有天生的敌意。因此看见他们在画面里礼貌的举止,不乏会有种道貌岸然的讽刺感,所以出现在镜头里的每个人都会下意识觉得不是什么好人。   而且很奇怪,这里没有一个女人。   交流会开了不一会儿,门又再次打开,陈启哲总觉得那扇门不对,等镜头的角度转换,他才意识到那是另一扇门。   门内出来几个像服务员的年轻人,他们手里推着不锈钢桌子,有些像餐车,但要更宽一些,上面放着一个深灰色的长方形大盒子。在黑白电影里的深灰色都可能是其他深色系,红色蓝色绿色都有可能,但镜头外的观众无法辨认。   盒子做的很精美,镜头近距离拍摄了上面的雕刻,是一些日本有名的鬼怪。这组镜头停留很久,仔细地拍摄了每一处雕刻,看着那些龇牙咧嘴的怪物,陈启哲总觉得很不舒服。   尽管没有任何血腥恐怖的画面,但整段记录充满了压抑感,让人感到沉闷的难受。   就在他转过头想喘口气的时候,镜头转开,一张人脸一闪而过,让陈启哲的不适感达到顶峰,因为那张脸的表情非常诡异,像在不怀好意地笑。   可有什么好笑的,在几分钟前,所有人还很正常的交谈,可在这盒子被推出来,镜头里的气氛开始产生了莫名的变化,不知道为什么,竟给人毛骨悚然的感觉。   这时候音响里发出人喉咙被掐住似的“呃呃呃——”声音,陈启哲吓了一跳,他明显感觉身上冒起了鸡皮疙瘩。   “那里面有什么?”为了消除这种不安感,陈启哲主动找话。   王叔皱紧眉,显然他也觉得疑惑,可他表情很凝重,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可看了一眼陈启哲又迅速闭上嘴,可能意识到他还是个未成年的学生。   陈启哲看他的表情心说不好,这时候王叔应该反应过来,不会再让他继续看下去。理智也告诉他,这些东西的确不适合让他看,可他就是忍不住好奇。   在他胡思乱想的时候,那晃动得格外厉害的镜头突然停止了,它被固定在高处的一个部位,可以居高临下看清楚盒子里的东西。   马上能看清里面的东西了,那应该就是这群人聚集在这里的原因。   陈启哲的心脏抑制不住地疾速跳动起来,他握紧拳头,发现掌心因为紧张已经全湿了。   画面里有人拿来一个支架,然后把盒子抬起来,斜靠在支架上,这样就可以把里面的东西朝所有人展示出来。可以看得出盒子很沉,光是抬那东西,就需要三个人相互帮扶。   这时候,一个主持人模样的中年人拿着小锤跑到盒子旁,而其余人全部坐在下面,开始蠢蠢欲动。   在中年人叽里呱啦的用日语讲着什么的时候,陈启哲忍不住朝幕布走近了一步,同时屏住了呼吸。   随着主持人手臂一展,站在桌旁的年轻人走上前,伸手打开了箱子。   那一瞬间,陈启哲和王叔同时倒抽了口凉气。   箱子里装着的不是什么东西,而是一个货真价实的人。   第一眼陈启哲以为那是个人偶,因为她没有手和腿,还穿着花纹精美的和服,看起来像只有上半身,直到那和服人偶的胸脯缓慢匀速的上下起伏,他才猛然间意识到那是个活人。   那是个四肢都被截肢,刻意做成人偶的活人。   她的脖子上被戴上了像狗链的项圈,眼神也没有聚焦,像是被打了麻药,任凭身旁的人Cao纵她的身体,她的嘴紧跟着被人用钳子撑开,露出了没有牙齿的口腔。   陈启哲全身的汗毛瞬间竖了起来,他感到说不清的恶心,有些反胃地把手握成拳头抵在胸口。   他不能理解这种怪异的行为,不明白为什么要把活人弄成这个模样,这个女人是天生的残疾吗?   可她的牙齿一看就是被人为拔掉了。   为什么要拔掉呢?   陈启哲忽然想起上一段变态的画面,瞬间冒出了个可怕的想法——怎么可能?他呼吸一下急促起来。   画面缓慢前进,一个又一个盒子被推了出来,所有盒子里装的都是被做成人偶的活人,有男有女,他们全部被拔掉牙齿,也被截掉了手和腿。   然后下面做的人开始不停举牌,主持人激动地大喊敲锤,盒子接着贴上标记一个又一个地被推了出去,画面在疯狂晃动中停止,“咔擦”一声,胶卷终于放映完毕。   陈启哲把脸埋在手心里,他不断深呼吸,想让极速跳动的心脏镇定下来,可眼前一片黑暗的时候,他眼前总是浮现出那些“人偶”迷离无神的双眼。   在他有限的见识里,从没见过这样无法理解的场景,以至于他内心极度的震撼,连以往的三观都受到了冲击式的颠覆。   他尽量想说服自己这就是日本鬼子的变态,而在其他的地方肯定不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在他自我排解的过程中,王叔已经把胶带取下来放回到架子上,他们不能让人看出来这里的东西被人动过,以免打草惊蛇。   接下来王叔用手机拍下了最近几个胶带盒上的标注,如果这里所有的录像带都是一场犯罪的记录,那说明最近的胶卷里能查到些什么。   几分钟后,陈启哲冷静下来,他看见王叔拿手机拍了几张照片后,又从架子里取下一卷胶带,装进衣服里,然后对他说:“刚才那卷录像不是真的,只是国外拍的猎奇惊悚电影,模仿的是纪录片的手法,看起来很真,其实都是假的,全是用的特效。”   陈启哲点点头,但他心里并不相信这个说法,如果真是这样,为什么王叔要取走其中一个录像带呢?   而更让人无法理解的是,天韵会所里为什么会有一间这样的屋子,这里面的录像带和天韵会所又有什么关系?   来不及深思,王叔手里的对讲机突然响了,他们提前约定了暗语进行沟通,这时候张轩和他爸带回了消息,他们在二层发现了那三个警察的踪迹,但情况不容乐观,他们现在有生命危险。   听到这里,王叔的脸色变得难看起来,在地底出现危险那肯定是被发现了,紧接着地下的警戒会变得更加严格,甚至危及到他们。   另外一方面,在这种隐秘的地方被人抓住,其他人根本没法救援,因为那意味着自投罗网。只有回到地上,联系局里派更多人过来。   然而就在这时,单独巡视的警察带来了更坏的消息,他们进来的通道开始有人把守,天韵会所也开始排查人员。   情况变得十分不妙。   陈启哲原本想救人的勇气瞬间荡然无存,他忍不住开始害怕起来,浑身犯起哆嗦,王叔还算镇定,他走到门边,把门开了条缝隙,正准备出去,突然脸色一变,猛地退回来,把门重新关上。   陈启哲的心脏“呯呯”直跳,张嘴用口型问:“怎么了?”   “有人来了!”王叔皱紧眉,目光快速地在房间内扫视。   突然,门把手发出“咔擦”声响,然后缓缓转动起来——有人正试图从门外进来。   陈启哲瞳孔倏地一缩,呼吸都屏住了。 第637章 疯狂午夜直播间(四十一) 地底宴会厅   这一瞬间,门把手的转动变得异常缓慢,像是时间被无限拉长,又像是空间变得扭曲,周围的一切变得模糊、沉闷,然而在视野里,那冰冷的门把手变得格外得大。   陈启哲紧紧贴在墙上,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盯着大门,脑海里却走马灯似地闪过无数记忆——他想起妈妈垂危的时候机器发出的轰鸣声,爸爸不安地坐下站起来,红肿的眼睛里装满沉重的黑暗,还有殡仪馆外笔直的烟囱,他伸出手试图去抓那些白烟,可风吹过来,把白烟吹得不见踪影——绝望,痛苦……那一瞬间令人窒息的情感又铺天盖地朝他袭来。   他想,自己可能就要死了。在从前,他认为这世界没什么可留念的,而他的命也不值钱,所以他抽烟喝酒混日子,把自己活成人渣。可在这当头,他却退缩了,不是怕死,而是想起了老陈,如果他也走了,那老陈该怎么办?他再也不想看见老陈那样绝望的眼神了。   他后悔了,不该冲动地跑过来,做那样不切实际的英雄梦,他现在只想时间倒回,想要回家。那些曾经不屑一顾的事,成了他所有渴望,甚至让他去学校背那些枯燥乏味的陈词滥调他也愿意,可这简单的一切,却变成了无法触碰的泡沫。   “咔哒——”   转轴和卡齿突然发出一声微弱的响。   陈启哲浑身一颤,一道狭长的光投在地上,此时,门被推开了一条缝。   他屏住呼吸,捏紧拳头,背贴在墙上,企图这样能不被人发现,他怀着虔诚的心情不停祷告着,结果门刚一打开就被人瞧了个正着。   “你怎么进来的?”   询问声在耳旁响起,陈启哲吓得浑身一激灵,僵硬地转过头,只见那刚进来的保安正把手抵在门上,一脸疑惑地打量着他。   刹那间,陈启哲大脑飞速运转,试图从看过的电影里寻找可以糊弄过去的台词,可不管他怎么着急,大脑里依旧一片空白,而他的喉咙像被人掐住,一个字也吐不出来,只能用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地盯着对方。   “靠!”那保安突然反应过来,脸色陡然生变,立刻当机立断伸手到后腰就要摸甩棍。   陈启哲彻底吓疯了,肾上腺素疯狂飙升,一把握紧拳头朝那人的头打去,结果那人把手一抬,只见拳头凶狠地飞过却软绵绵落下,正好落在对方张开的手掌心里。   两人皆是一愣!   “我屮!”陈启哲懵逼地睁大眼,对方也立刻回神,就势握住他的拳头往回一拽,然后屈起手肘冲他的背猛砸下来!   陈启哲整个人呆住了,脚下随着动作一踉跄,身子侧偏朝前歪去,眼睁睁看对方手肘擦过后背,就要落在脆弱的侧腰。   千钧一发之际,躲在门后的王叔骤然出现,一把关上门,同时对准那人的后颈猛地一个手刀砍下!   “咚”的一声。   出其不意的攻击立刻让对方摔倒在地,鼻子和嘴刚好磕在门槛上,顿时皮开肉绽,血花四溅。   几乎在同时,陈启哲也恰好摔倒下来,用来缓冲身体的手肘正好重重地落在那人脆弱的膝窝间——   “啊啊啊啊啊啊啊!”   惨叫声骤然响起,只听那人的膝盖骨“咔擦”一个错位,双腿直接被废,疼得整个人直打摆子。然而王叔根本不给他喘息的时间,一把拽过他的衣领把人翻过身,飞快地扯起领带堵住那张惨不忍睹的嘴!   关门,攻击,堵嘴——动作干净利落几乎也就一个眨眼的瞬间,惨叫声被封在放映室里厚厚的吸音棉里,外面的人根本毫无察觉。   陈启哲趴在地上目瞪口呆,满脑子都是方才王叔漂亮的动作,瞬间肃然起敬。   接下来根本不用陈启哲帮忙,王叔一个人完成了捆绑动作,他把那打手的衣服裤子全部脱下,然后将这个浑身赤条条的人五花大绑,再打包塞进旁边的柜子里,全程不到两分钟的时间。   “牛逼啊,王叔!”陈启哲仍然心有余悸,气喘吁吁之余忍不住竖大拇指拍马屁。   王叔摆摆手,这会儿肾上腺素下来,他也累得够呛,大力喘了两口气后,从架子旁的冰箱里翻出两瓶矿泉水,把一瓶抛给小孩,然后拿起剩下一瓶“咕咚咕咚”一口喝了个干净。   他们毕竟不是丧心病狂的歹徒,没法把这打手处理干净,因此早晚会暴露,也无所谓打草惊蛇。王叔思前想后,干脆找了个包从架子里拿下满满一袋的录像带。   陈启哲舒了口气,他还年轻,惊吓过后很快恢复精力,腿不酸手不软了,恨不得趁这会儿安全,赶紧逃出去,因此看王叔的动作格外着急,可又不敢催促,于是凑上前帮把手,把胶卷往包里缝隙里使劲塞。   别说,这胶卷不大,可装满一整个包简直死沉。   不过王叔看着瘦,其实力气很大,像铁坨似的小包被他轻松地背在背上,陈启哲这时候手里还拿着张胶卷,看包里实在没缝塞了,就把胶卷塞裤子里,用皮带捆住。   五分钟后,装载完毕的两人重新推开门出去,走廊上这会儿空无一人。可能方才走来的打手正是来检查这里的人,想到这,两人脸色都有些不好,打手被他们打晕,无法给出回应,那些人肯定会回来查看,到时候他们绝对会暴露,必须尽快离开!   可唯一的出路已经有人把守,该怎么办,总不能一直打出去。   就在他胡思乱想的时候,他们又重新回到了后厨,后厨这时候已经没什么人了,只有一个看起来像学徒的小孩正坐在地上玩游戏。   王叔朝陈启哲比了个手势,指了指天花板,陈启哲立刻懂了,起身从架子上拿起一个苹果朝摄像头猛地砸过去。   “呯!”   天花板上的摄像头一歪,苹果顺着墙迅速掉在地上,正好砸在那倒霉的学徒面前。   这时候王叔已经飞快摸到学徒身后,趁他愣神的瞬间,一个手刀手起刀落,砸在对方后颈,直接把对方撂倒,然后把晕过去的学徒五花大绑塞进柜子里,整套动作干净利落简直比动作片里的打斗还要精彩,陈启哲来不及惊叹,就被王叔一把掐住肩膀,拽着他推开了那扇通道的大门。   震耳欲聋的音乐声瞬间铺天盖地,通道的另一侧是另外一个世界。   陈启哲咽了口唾沫,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的场景,这里是一个巨大的宴会厅,足足有三百来平米,灯光非常昏暗,看不清人脸,里面的人也都戴着面具,在他发愣的时候,王叔已经转了一圈回来,同时递给他一副面具,示意他也戴上。   因为灯光昏暗,所以他俩毫无压力地融入了宴会厅里,这里的人都穿着正装,男的西装革履,女的礼服长裙,正彼此低声交流,偶尔撞撞杯子,像极了电视里名流宴会的场景。   可看着这一幕,陈启哲却觉得非常眼熟,这不正和他刚看过的胶卷里的场景重合了吗!   陈启哲咬了咬牙,飞快地戴上面具,跟在王叔身后,朝人群走去,宴会厅里那种腻人的香味更浓了,没人注意到他们,都在专注自己的事。   这种聚会应该不是第一次了,所有的宾客都一副老练的模样,陈启哲很好奇他们面具下的脸,想看他们和那些变态的日本人有什么不同。   王叔一直紧紧抓着他的手腕,他们穿过人群,朝一处布帘走去。   那帘子很厚重,似乎在遮挡什么,周围也没人靠近,所有人自觉离开布帘至少三米的距离,见状他有些兴奋,心里期盼布帘后面就是出口,可当他们靠近的时候,周围的人就会停下谈话,朝他们看过来。   见到这样的反应,陈启哲对布帘后的东西更加好奇了。   于是他们装作只是路过,在靠近布帘的时候,王叔一个下蹲,低头系起鞋带。   那些探视的目光瞬间又消失了,显然在这种场合,选择一个避开人群的角落做些不太雅观的事情,是合乎逻辑的。   这时候,陈启哲走到了布帘边,他借着王叔遮挡的后背,轻轻掀开布帘的一角,一大股让人反胃的刺鼻酸臭味顿时涌了出来。   那是一种人类生理上难以忍受的恶臭。   陈启哲赶紧屏住呼吸,他想这应该是为什么地底会用那种腻人香气的原因。   比起外面的昏暗灯光,布帘后完全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外面微弱的光线根本不足够照亮里面的景物。   陈启哲悄悄拿出手机,调出电筒,借着灯光朝里看去,先入眼帘的竟然是自己那张惨白的脸,陈启哲吓了一跳,随即很快反应过来,这应该是一块巨大的玻璃。   玻璃的反光阻挡了他的视野,他只好把双手合十放在玻璃上,眯着眼睛凑上前看,还没看到什么,他听见了“咕咚咕咚”的声音。   这是水流动的声音。   陈启哲疑惑地皱起眉,天韵养生会所是个巨大的浴场,可没想到,在地底的第二层,居然也有水。   那里面有什么? 第638章 疯狂午夜直播间(四十二) 公园   陈启哲家外面有一处小公园,里面全是免费的健身器械,还有一些孩子玩耍的扶梯、沙坑什么的。才刚修起来的时候,大家都觉得很新奇,去的人自然很多,以带小孩的中年人居多。   老陈也爱带他去,但去了几次后,不知为什么,陈启哲突然死活不愿意去了。老陈问了几次原因,陈启哲都说不出个所以然,只闷在家里画画。老陈本来就忙也没心思追问下去,后来没几天就出事了,听说失踪了个小女孩,最后出现的地点就在公园的扶梯下,据说那女孩正拿着玩具自己玩家家酒,结果大人一转头发现孩子没了,全程没有一点声响。   有人说女孩是被人贩子拐走了,有人说女孩被害了,还有人说公园里有专门吃小孩的鬼……各式各样的风言风语传出来,没多久那里就渐渐没人去了。直到一个星期后,有人在公园旁的小池塘里捞乌龟,捞着捞着居然捞出一双凉鞋,这才发现女孩的尸体原来就在水下,只是被池塘里的垃圾袋缠住,尸体一直没有浮起来。   警方最后调查结果出来是意外事故,应该是女孩跑到池塘边独自玩耍,结果不小心摔进池塘溺死了。   确定是意外事故后,小公园又开始有了人气,可没过多久,总有小孩往扶梯下跑,然后一个人在那里津津有味地凭空玩着什么,毕竟失踪的女孩死前出现过那里,家长觉得不吉利,不准孩子单独过去,却没想到孩子们说,那里有个女孩一直叫他们过去玩家家酒。   这事出了以后,家长们都不敢带孩子过去了,就连成年人也不怎么敢往那里去了。   但那个地方是陈启哲上学的必经之地,每次路过的时候,他都会觉得阴森森的,因此他都会找附近的玩伴结伴而行。不知道是不是心理因素,陈启哲在路过扶梯的时候,总觉得那里有个人影,正远远地看着他,他心底感到毛毛的,久而久之,他情愿绕远路,不再经过那个诡异的公园。   随着年龄增长,陈启哲几乎快要把公园那件诡异的往事忘记,但在上个月老陈收拾东西的时候,突然从柜子里翻出他小时候涂鸦的画本。老陈顺便提了句那个公园,说不知道什么原因,那里荒废了快十年,却一直没有拆。   听老陈没完没了回忆往事,他有些不耐烦,随手翻开那本涂鸦本。小时候的涂鸦都是拿蜡笔胡乱涂色块,很显然,他小时候喜欢绿色和黄色。无聊地翻了一大半,就在本子到三分之二的时候,画本上的涂鸦突然变了。   他开始从简单的植物开始画物体,尽管画得很抽象,陈启哲还是认出来,他画的是扶梯,而扶梯旁有个不明所以的椭圆形的黑色色块,这是他第一次用黑色。   接下来的涂鸦越来越诡异,他画的扶梯旁出现了四五个同样的黑色色块,还有一个小一半的红色椭圆形的色块。随着画本翻页,那些尾随的黑块开始渐渐靠近那个红色色块。   再翻开两页,那些椭圆形的色块开始出现细节,像火柴棍一样的四肢,以及圆圆的脑袋。   陈启哲觉得他应该画的是人,黑色色块是穿着黑衣服的成年人,而红色的色块是穿红衣服的儿童,一群人竟然在尾随一个孩子,他们想干什么?   陈启哲心头一颤。   他不知道自己当时到底看见了什么,竟然会害怕到从此不愿再去,也不知道后来失足落水的女孩会不会和这些涂鸦有关联?   那天晚上他做了噩梦,梦见回到了孩童时代,他正在空无一人的公园里玩耍。模糊中他看见了高大的黑影,无论他朝哪里走,都紧紧地跟着他,他吓得转身就跑,结果跑进了扶梯下面,那里有个女孩,手里拿起一个塑料茶壶,歪头问他:“喝茶吗?”   紧接着,他就被吓醒了,像以往做过的噩梦,他心脏跳得格外厉害,身上也出了很多汗。可他一回想觉得不可思议,那个梦好像没什么可怕的,怎么会把他直接吓醒?   这时候,陈启哲透过玻璃看清楚里面的陈设,不知怎么,忽然想起了公园里那个扶梯。黑暗里发着幽幽寒光的金属器械,像极了夜晚里那个阴森森的公园,而金属架下歪着脑袋的黑影,和梦里那个拿着茶壶的女孩几乎一样。   陈启哲浑身不寒而栗,甚至感觉到了一种窒息感,他听见自己牙齿合在一起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这和他之前遭遇危险时产生的生理性应激反应不同,那是一种深藏在人类基因里,源自对未知恐惧的原始本能。   几乎和噩梦场景一致的景物,这可能只是个意外的巧合,然而陈启哲内心突然升起一种古怪的感觉,像是冥冥中有种力量在迫使他必须做些什么,来弥补童年可怕的错误,以及十年前他曾逃避的责任。   王叔并不知道他复杂的心理活动,系鞋带的动作不可能维持太久,在他以蹲地的姿势等待约五分钟后,便把手放在布帘上,像是在试图借助旁边的东西站起来,然后低声问陈启哲:“里面是什么?”   陈启哲回过神来,他深吸了口气,轻声说:“好像是个小型游乐园。”   “游乐场?”王叔疑惑地皱起眉来——那时候西方的炸鸡快餐文化已经侵入国内,许多大型餐厅或者商场都开始争相模仿,有样学样地设置儿童游乐区,在里面弄些泡沫球、跳床、滑梯之类的器械,以此来吸引家庭消费。可这里显然不是孩子能来的地方,自然也不能正大光明地邀请一家老小,那设置游乐场有什么意图?   这一刻,不光是王叔,就连陈启哲也忍不住感到茫然——密室、地下通道、黑暗胶卷、以及游乐场,还有那股难以忍受的臭味……这家会所实在太古怪了。   他们究竟在做些什么,需要那么隐秘的环境?   越了解深入,越让人感到困惑。   还有一些……莫名的毛骨悚然……   “我不确定……到底是不是游乐场,里面太黑了……而且好像还有人,我看到了一个人影,可他站着不动,像是个假人似的……我也不清楚。”陈启哲长长呼出口气,直起身拍了拍膝盖上没有的灰尘,开始跟着王叔漫无目的在大厅里乱晃。   现在的情况很危急,会所已经察觉,三名警察也生死未卜,而他们五个也分散在不同地点,更该死的还没有信号,唯一的出路也被封锁了,他们没法原路返回。   该怎么办?   在放映室撂倒那个打手就已经打草惊蛇了,会所的人现在肯定在四处找他们。   不过有利的条件也是如此,对方压根不知道他们到底有几个人,他们来这里完全是意外,那被抓住的三名警察也对他们一无所知,因此在发现二层出事后,所有视线都会集中在这里,那其他地方的管控会开始相对松懈,另外几个人就有逃出去的希望。而一旦他们出去,就能马上联系上局里,他们俩也可以紧跟着获救。   可难就难在他俩怎么不被人发现,这个地下宫殿说小不小,说大也不大,想找两个人并非难事。   王叔沉默地思索起来,眼珠子滴溜滴溜在眼眶里转,随后他目光落在方才进来的通道,发现一个穿着西装的人正神色紧张地朝四处张望,他心底猛地一沉,迅速拉起陈启哲钻进拥挤的人群,然后在一处几乎坐满人的沙发见缝插针地掐了进去。   沙发上的人正在热聊,没注意到突然多出的两人,在这种社交场合本来也无所谓陌生人靠近。   王叔把背包放在背后,当成垫子靠着,也让陈启哲坐在旁边的扶手上,摆出倾听的姿势。   这时候,通道口探视的西装男走了进来,一边拉过厅内的服务员说些什么,一边目带审视地看着四周宾客。   显然会所的人虽然抓人心切,但也不敢得罪宾客,也不能把有条子潜入的消息泄露出去,不然会对会所造成致命的打击,很可能就此关门大吉。   用脚趾头想也知道,要避开警察在地下开办这样隐秘的场所,肯定不是什么能见光的行当。   从戴面具的行为就可以知道这里的宾客不是普通人,不然不会刻意戴上面具掩盖身份,所以他们格外注重安全和隐私,这是他们基本的底线,绝不容人触碰。   只要混在这群宾客中间,就能拖延更多的时间。   陈启哲心脏“呯呯”乱跳,僵硬地举着手里的饮料,尽管他不停告诉自己要放松,可一旦想到有人正虎视眈眈地寻找他们,就忍不住害怕,以至于动作更加僵硬,而就在这时,一个服务员注意到了他,并朝着他笔直走了过来。   陈启哲心脏都要跳出来了,他余光看见王叔把手伸进怀里,能从布料的褶皱突起,看见有寒光在闪,而另一边服务员大步地走过来,中途有客人拉拽放慢了服务员的速度。   极度恐惧下,陈启哲的大脑开始一片空白——   一步,两步,三步……对方越来越近,就要过来了,就差一步……他看见鞋尖了!   陈启哲呼吸一滞,抬起头来,只见服务员已经来到他身旁,并且冲他目光阴狠地一眯眼。他紧绷的神经随之嘎嘣断裂,看着那服务生的手朝他伸过来,就要碰到他仍旧握着酒杯的手臂。   突然,“咯噔”一声,厅内的大灯被人关闭。   骤然间所有人陷入了黑暗。   与此同时,一声很轻的闷哼声在耳畔响起,陈启哲浑身一哆嗦,缓缓转过头,只见王叔已经站了起来,把刀凶狠地抵在那服务员后腰上,同时用只有他俩能听见的声音狠狠地命令道:“闭嘴,坐下!”   服务员面色难看,目光四处乱闪,透着不甘,于是王叔又对准他腰窝狠狠一戳,服务员疼得“嘶”了口气,不得不妥协坐下。   危机暂时解除,陈启哲松了口气。   就在他庆幸又一次化险为夷的时候,宴会厅里突然传来响亮的男声,似乎在等待了一夜后,地下宫殿终于迎来了今天的正餐——   “各位尊贵的来宾晚上好,大家期待已久的午夜活动即将开场,这次我们足足用了半个月的时间来准备,而带来的是从所未有、最精彩的节目。感谢大家的耐心等待,是不是所有人都和我一样迫不及待了!接下来,让我们开始吧!”   一道亮光笔直地打在舞台上,出现一个矮胖的男人,他握着话筒在舞台上兴奋地跳来跳去。   在他话音落下的时候,整个宴会厅瞬间爆发出震天的欢呼声。   宴会……开始了。 第639章 疯狂午夜直播间(四十三) 黑洞   强烈的欢呼声在四周响起,陈启哲感觉地面都发生了轻微的晃动,他甚至听见脚下的钢铁支架发出不堪重负的声响,仿佛这座用钢架和铁板制成的建筑就要倒塌。   “噔——噔——”,紧接着几声巨响,他忽然感觉一道光在头顶亮起,随后笔直地打在面前的地上,不仅仅是他身前,附近不远处也同时亮起灯,一束又一束,相当有秩序地朝远处延伸,而这些光源却照不亮四周,像电筒的光只在地上形成光斑,似乎是在排一个特殊的光阵,当最后一束灯光打在地上的时候,那些光束终于显了出来,那是个巨大的圆形!   黑暗里亮起的光束,在地板上形成巨大的圆形光圈,这个光圈占了大厅整整二分之一的面积,是一个无比巨大的圆形!紧接着,响起了警笛声,像电影里在危急时刻发出的那种好似催促的警笛声。   “嘟!嘟!嘟!嘟——”   陈启哲一时有些心慌。   这时候,突然有人撞到了他,他被撞得朝后一踉跄,忙抓住旁边的扶手,然而紧接着,他又被撞了一下,他抬起头,发现越来越多的人朝他走过来,甚至有人在跑。   怎么回事?   陈启哲一边躲避迎面跑来的人,一边探寻地看向四周,很快他发现那些人都是从光圈里跑出来,每个人都异常地镇定,虽然或走或跑,但都十分地井然有序朝四周散开,而当警笛声停止的时候,那光圈里面竟一个人都没有了。   就在这时,更强烈巨大的光束从天而降,笼罩了整个光圈。   而光圈外则是一片黑暗。   陈启哲愣在原地。   他像个乡巴佬一样,从没见过这样古怪的场景,以至于他一时间忘记了恐惧和惊慌。   直到——   身旁原本嘈杂的人群像是拥有某种默契,他们突然停止了声音,也停止了动作,像一个个人体雕塑,一动不动地围着光圈,然而他们神情里显露出毫不掩饰的贪婪,脸上挂着诡异的笑容,正蠢蠢欲动地期待着什么。   这一瞬间,四周陷入古怪的死寂……沉默,比欢呼更加让人心神不宁,一种无形的压迫感骤然降临,潮水般将整个宴会厅淹没。陈启哲抿紧嘴唇,大气也不敢出,不知道为什么,在这瞬间他心里突然冒出一股让后背发凉的直觉,警告自己可千万别发出任何声响,也别有任何多余的动作。   一阵鼓点声突兀地响起,所有人抬起头,矮胖的主持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到了半空中,他正站在马道上,手里拿着话筒,脸上堆着职业的假笑。   见所有人视线投过来,那主持人立刻展开手鞠了一躬,然后拿起话筒,激动地说:“各位亲爱的嘉宾们,晚宴即将开始,在开始之前,让我们先热烈欢迎那些第一次参加宴会的新朋友们!这些新朋友从筛选人中脱颖而出,他们无疑和诸位一样,是这个世界最优秀的人类之一。”   热烈的鼓掌声响起,主持人弯下腰,彬彬有礼地做了个西方的绅士礼,然后边鼓掌,边拿起话筒继续——   “众所周知,孕育我们成长的地球上,总共有64.77亿的同类,然而在这64.77亿人口里创造财富的却仅仅只有百分之二十,换言之,有百分之八十的人类游手好闲,像乞丐一样等待他人施舍,他们也同样阅读书本学习知识技能,可最后创造的价值却连养活自己都不够,还要靠国家的施舍,才能勉强维持生计。   “而在座的各位创造出的巨大财富却被国家以纳税之名剥夺,用在赡养那些无用的失败者身上——建造基础设施,学校,商场,超市,银行,公园,铁路交通,医院……等等,让这些寄生虫一样卑微的失败者获得教育,参与社会运转,用自己廉价的劳动力换去生存所需,能在这个残忍的世界活下去,因此他们应该对在座各位感恩戴德,而不是找各种的麻烦。”   “什么工会,劳动权益保障法,稍微有所不满,就去举报上(言方),他们总认为自己是社会的主人,可实际上他们连社会运转的财富都创造不出来。”   在场的宾客十分赞同地点头,甚至有的人“嗤”了声表达内心的嘲讽,主持人这番讲话触及了他们内心最深藏的那阴暗一面。   “在古代,王族拥有奴隶,奴隶们知道自己的本分,他们会感恩戴德,做错事甚至会自我裁决,到后来,王族允许自由人存在,因为这些人可以创造更多的财富供养王族,那些无用的人类化作了劳动力,成为财产的一部分,但他们一旦以下犯上,便可直接惩以极刑。   “可现在这世界不同了,那些普通人因为各位的善念开始产生了错觉,认为能和在座的各位平起平坐,他们没有感恩的心,只知道一味索取,贪婪丑陋,愚蠢而不自知。   “这些失败者的月薪大概就三千左右,扣除保险和生活基本所需几乎所剩无几。他们像牛一样咬紧牙关努力工作,获得的所有价值也将被银行以贷款的方式索走,真不如一死了之,他们的一生没有任何价值,简直就像蝼蚁一样卑微,既绝望又痛苦。”   此时,主持人毫不掩饰地露出轻蔑的神情,不过只持续了几秒,随即他又换上招牌式的亲切笑容,冲宾客扬开左手。   “而现在,善良的各位在他们痛苦的人生中点亮了明灯,将赋予他们存在的意义,活着的价值,他们自愿来到这里,签署了契约,用自己那点仅剩的个人价值为各位提供今夜精彩的晚宴。”   “再次感谢大家的光临,同时感谢大家的慷慨解囊,大家都准备好了吗?今天的晚宴即将开始,让我们一起倒数——十,九,八……”   震耳欲聋的倒数声随之疯狂响起。   而被人群挤在中间的陈启哲却一脸的茫然——   他们在说些什么,为什么自己听不懂?   陈启哲的脑子乱极了,他茫然地仰着头,看那主持人在半空中的马道上蹦蹦跳跳,还好有面具的遮挡,没人看出他此时的诧异。   什么二十、八十,什么奴隶王族,他这个学渣完全听不懂,可不妨碍他觉得那番话刺耳,让他心里隐隐不舒服。   然而根本来不及让他多想,更可怕的事发生了。伴随着倒计时的数字越来越小,他开始觉得脚下的地板开始抖动,一开始他以为这应该和之前一样,只是人数太多,声音太响,给他产生的幻觉,隔了几秒后,他发觉了不对劲,那抖动变得格外剧烈,甚至发出金属摩擦时才响起的“咔擦咔擦”声,感觉地面就要裂开!   在他惊慌地差点落荒而逃的瞬间,面前的地突然左右裂开!   是的,就是裂开。   一道贯穿光圈的巨大裂痕从中间裂开,让整个光圈一分为二,之前铺着地毯的地板在众人视野里消失,与之换来的是一个巨大的黑洞,是深深陷入地底的巨大黑洞,像地狱一样。   头顶那道强烈的灯光更亮了,使周围的温度一下增加了好几度。而与此同时,黑洞底下,响起了铁链声,伴随着驱赶声,四个活人出现在众人视野中。   陈启哲心里“咯噔”一下,其中那个女人他认出来了,就是在会所后门见过的女人之一。   此刻近距离才发现,这个女人很年轻,很有可能只比自己大一点,而最让他震惊的是,这个女人不正常,她居然有两张脸!   另外一张脸就隐藏在头发之下,和正常人一样有五官,但对比年轻的女人,那张脸看起来像老妪,皱皱巴巴的一小团,十分丑陋,嘴还是张着,露出了一截柔软的舌头,看起来非常惊悚。   陈启哲深吸了口气,他吓了一大跳,不过比起害怕,更多的是猎奇,他听说过这个世界上有一些畸形人,他们在胎儿的时候因为外界原因,导致发育异常,因此生成可怕的外貌,这个女人显然也是这样。   另外一个人是男性,像村子里的唐氏综合征智障儿,眼距很宽,眼睛很小,没有鼻梁,鼻头却很大,他似乎在笑,一直傻傻地张着嘴,口水从嘴里不停掉下来,浸湿了衣领。   剩下两个一个是脸很丑陋的无臂人,他的五官全部聚集在右边脸上,像扭曲的漩涡,脖子到脸的地方还有一块巨大的黑色肉痣,看起来像是个肿瘤。   另一个是看起来很正常的小男孩,他穿着正常的蓝色棉服和牛仔裤,安安静静地坐在地上。   直到那小男孩伸出手试图去触摸周围的时候,陈启哲才骤然发现,那应该是盲人。   “双脸人!是双脸人!没想到真有这种人,比上次那个连体人还刺激。”有人忍不住开了口。   “那张脸是活着的吗?能说话吗?我好想买回去做展览品!”   宾客满脸兴奋,兴致勃勃地对底下的四人评头论足。   灯光太强了,除了眼盲的男孩,其余三个人都把头埋在膝盖里一动不动,黑洞并不高,他们能听清楚周围人的议论,眼盲的男孩感到不安,他不停用手摩挲着四周冰冷的墙壁,不停带着哭腔喊:“妈妈,妈妈!”   “那孩子看着好好的,怎么也会来这里?”有人问旁边的工作人员。   工作人员立刻回答:“他父母离婚了,都觉得这孩子是累赘,所以把他卖给我们。”   “这样的父母啊,可真是废物。”   两人的讨论并没有刻意压低音调,男孩自然听见了,他无神的眼睛里不停掉着眼泪,但还是执着地伸着手,嘴里喊着:“妈妈,妈妈!”   陈启哲的心狠狠地抽痛了下。   作者有话说:后悔写陈启哲的故事了,怎么都写不完TAT 第640章 疯狂午夜直播间(四十四) 抽卡   这到底是什么样的地方?   为什么把花钱买活生生的人说得这么理直气壮?   眼前这些戴着面具隐藏身份的大人物们……参与的所谓宴会……难道只是参观四个相貌各异的残疾人?   他瞬间想要逃跑,从这个令人窒息的地方赶紧离开,今晚的所见所闻已经超过了他十五年的认知,令他感到反胃,陈启哲的脸色变得格外苍白,还好有面具的遮挡,才没有露馅。   然而——   “你还好吧?”一个陌生的女声突然贴在耳边小声地询问。   陈启哲的身子微微哆嗦了下,他转过头,发现那是个女服务员。   这时候他才发现不知不觉间自己和王叔被人挤散了。   “我也是每次都不能适应,这些人长得好恶心、好可怕,光是看他们一眼,就足够我回家做好几晚的噩梦了,这些客人的爱好……啧啧啧……”撇撇嘴,女服务员贴他更近了些。   陈启哲愣了愣。   对了,他突然想起自己身上还穿着保安的制服。   在宴会厅里,不仅是宾客会戴面具,工作人员自然也会戴,不过比较简陋些,没有复杂的花纹。王叔当时拿来两幅面具,为了不显得娘娘腔,他特地选了比较素净的,但那两幅都是宾客专属,所以才会被那名服务员认出来,只是这时候四周灯光昏暗,这名女服务员性格也大大咧咧,没有对他特别注意,把他当作了自己的同事。   更好的是,这位还是话唠。   “我好像没见过你,你是才被调下来的吗?今晚不知道怎么回事,出来了这么多新人……”   因为发现有警察,看来这个小姐姐什么都不知道。陈启哲心里默默思考着,该怎么从对方口中套出有用的信息,譬如另外一个出口的地点?   这里肯定不止一个出口,他在恐怖游戏里玩过,任何非法场合都有秘密通道,来方便里面的人不知不觉地逃走,狡兔三窟,天韵会所的主人应该没有那么笨,会给自己留个后手。   另外,关于布帘后的东西,宴会厅是个巨大的孤形,用厚重的布帘隔开了另一边,可惜那边太黑,还有直通到顶的玻璃阻拦,短时间内他只看清了模糊的影子,那些器械的影子很像公园里的健身器械,但如果只是健身器械,为何要专门用玻璃隔开,还把宴会千辛万苦地搬到地下?   “别愣在这里,马上就要开始了,快跟我走,有小费可以拿。”在陈启哲思考的时候,女服务员已经自说自话完毕,然后热情地带着他挤出人群。   “你还不知道吧,这上面还有包间,是最佳观赏位,不是花费门票就能去的地方,那里面的客人几乎都是外国人,给小费很大方。你今天运气不错,那里平时可都不开放,不过今天来了黑金会员,据说还是第一次来,所以领班鼓足了劲儿要搞波大的。你就负责保护我,到时候拿到小费我们二八分。”   女服务员领着他穿过人群,然后走到隐蔽角落的一个金色珠帘前,珠帘后面有一副一人高的油画。在陈启哲疑惑的时候,女服务员径直走了过去,伸手推向油画,竟把它推开了,原来那是一扇门!   门后是一个螺旋式朝上的楼梯,陈启哲跟在女服员身后,在油画门关上的瞬间,他故意从旁边的花盆里摘下一片叶子,随后迅速夹在门缝中间,希望能被王叔注意到。   楼梯是一段极其压抑的路,两边的墙壁和天花板都朝里面的挤压,使得通道格外狭窄,灯光很昏暗,墙壁上帖着金色花纹的墙纸,天花板是金色的菱形镜面。陈启哲抬起头,能看见自己扭曲变形的脸,这让他想起方才那几个长得很可怕的畸形人。   他飞快地把视线移开,继续跟在女服员身后,只专心看着对方的脚后跟。   只有一层,他们就到了目的地,陈启哲在电视上看过剧院的楼厅,那些贵宾包厢离舞台最近,像舌头一样从楼层里延伸出来,还可以居高临下纵观全场,的确算得上最好的座位。   只是这时候,这些包厢都被水晶帘遮掩,从外面看过去只能看见模模糊糊的人影,并不能知道外面“舞台”到底有什么。   但方位感很强的陈启哲一上来就意识到,包厢的位置恰恰和那厚重的布帘重合,舞台就是布帘后那个诡异的“游乐场”,而他们则悬空站在楼下所有人的头顶上。   “快过来。”女服务员拽了拽他的袖子,领着他朝前走,小声嘱咐,“不要东张西望,这里面可是很危险的,小心没命。”   这个时候,一个领班模样的中年人走过来,然后对着女服务员指了指其中一个包厢:“今天来了个不好惹的,小心点。”   陈启哲顺着领班指着的地方看过去,发现那是整个楼厅最中间的位置,如果上面的会员有等级划分,中间包厢里的人一定是全场最尊贵的客人。   意识到这一点,陈启哲开始不由自主地紧张起来,以至于走路都有点顺拐,好在周围灯光昏暗,也没人注意到。   “我要的酒呢?”珠帘后传出不耐的男声。   “来了,客人。”女服务员连忙推着酒走进去,陈启哲有些发愣,他记得这上面应该都是外国人,而不是字正圆腔的汉语。   这个时候,他突然起了心思,把手机调到摄影模式,用手握在裤兜里,只露出摄像头。   他撩开珠帘走进去,这里面灯光也很昏暗,头顶的水晶灯没有打开,而是靠地面上的灯珠照明,右面的墙上有四个电视屏幕,其中右上角亮着,正在直播楼下的实况。   有黑金花纹的面具就摆在桌上,在封闭的个人包厢,对方没有想要隐藏身份。   那是个四十岁左右的中年男人,骨架很大,不像南方人,脸是普通的国字形,但身上很有威严,是久居上位才会沉淀出的气质。陈启哲把手里的手机往上提了提,希望能拍到男人的脸。   没有人搭理他,女服务员调完酒就恭顺地站在一旁,他也学着女服务员的姿态站在不起眼的角落里。   其实他心底不太明白,为什么女服务员要把自己带来,很显然自己在这里有些多余,仅仅像她说的——保护她吗?   然而这种时候没有时间给他去思考这些,在这个包厢里他拥有了最好的视野,不过虽然没有布帘的阻挡,但依旧无法看清下面的情况,因为那里一片漆黑,像深渊一样,只能看见一些冒着寒光的金属器械。熟悉的线条进入视野,这时候陈启哲能清晰地认出,那的确是个游乐场,还是电视上那种非常高级复杂的游乐场。而像公园滑梯的地方,仅仅是游乐场很小的一部分。   就在陈启哲猜测那下面的东西的时候,那台亮着的电视机又响起主持人富含感情的声音:“通往幸福的路有许多条,在我们还是孩子的时候,最简单的幸福就是和朋友们一起玩耍。每个时代孩子们玩的都不一样,现在的孩子热衷玩手机游戏,我那时候爱玩弹珠,在座的各位肯定也有自己最美好的回忆。   “现在,请各位忘掉工作的繁忙,忘掉生活的烦恼,家庭的疲惫,让我们一起回到童年,共同去寻找我们最美好的回忆,请各位拿起服务员手中的卡片,写下你们记忆最深刻也是最喜爱的游戏。”   镜头扫向交头接耳的宾客,宾客们纷纷拿起笔在卡片上写字,与此同时,包厢内的客人也写好了卡片,并将卡片塞进了一个正方形箱子里。   这时候周围的气氛变得更加热烈了,所有的宾客都蠢蠢欲动,投完卡片后,他们便围成圈站在黑洞前,目不转睛地盯着下面,就连包厢内的客人也情不自禁站起来,走到了电视面前。   镜头里,困在洞里的四个人正缩在角落里瑟瑟发抖。   他们不知道发生什么了,陈启哲也不知道,他不明白把卡片收集起来有什么用。   直到那黑洞的墙壁发出“咔擦咔擦”的声响,地上的铁皮忽然像启动的机关被打开了一个口子,然后一个正方形箱子从口子里升起,出现在黑洞的正中央,那就是方才客人们塞卡片的箱子。   然后,四个茫然的人站了起来。   似乎他们已经被提前嘱咐过该怎么做,于是他们轮流挨个走上前,把手伸进箱子里,一开始他们都有些害怕,直到懵懵懂懂的智障儿走上前,先把潮乎乎的肉手伸进去,然后“咯吱咯吱”笑着,用两根粗短的手指夹出其中一张,其余人才挨个去抽。   “让我看看。”主持人居高临下地说。   四个人机械地遵守命令,把手里的卡片举起,陈启哲这才看清上面写的字,不知道是不是巧合,居然有两个是一样的。   “唔,这次很幸运,一次就成功了!一张翻花绳,一张丢手绢,还有两张是捉迷藏,这两张捉迷藏的卡片分别属于14号和25号,恭喜两位,将一人获得六十万元奖金!”   这时候,场内响起稀稀拉拉的掌声,似乎对奖品并不太在意。   陈启哲却咽了一口唾沫,六十万啊,这可是一笔不小的巨款,足够在高档的小区买一套房子了。   难道,这个所谓的晚宴,除了让这些有钱的疯子观赏畸形人,更重要的是抽奖吗?   可这些人不是不缺钱吗?   就在他胡思乱想的时候,“嘭”的一声,黑洞上的强光骤然熄灭,不仅如此,整个会所陷入了一片黑暗。   而被厚重布帘挡住的另一边,竟缓缓出现在众人视野中,巨大的玻璃罩边缘,淡淡的光同时亮起。   黑暗中,陈启哲睁大了眼睛,伴随着布帘的“沙沙”声,出现在眼前的是一个设施齐全的游乐场!   他这才注意到,那游乐场的位置和宴会厅并不平行,而是比他们所在的地方还要低一层,地方也很大,比起宴会厅要足足大了五六倍,延伸到了根本不属于天韵会所的地下,还能在边缘看见流动的地下暗河。   游乐场被巨大的玻璃罩盖住,里面自然有各种各样的游乐设施,不过比起正常版本居然缩小了,看起来像是只容一个人进入,而玻璃罩外被划分了许多正方形小格子,而每一个小格子上都有从0到999的数字。   就在这个时候,主持人的声音在空旷的场所里响起:“今天的游戏是捉迷藏,大家的任务就是找出今天的四只鬼,每人只有一次机会,黑金会员有两次,希望大家玩得愉快!”   作者有话说:感谢城前给我提供的游戏灵感QAQ 第641章 疯狂午夜直播间(四十五) 捉迷藏①   X年X月X日   那一晚的经历直到今天我都记忆犹新,有时候我会梦见自己是客人,有时候我会梦见自己在那游乐场里奔跑,唯一没有区别的——那都是可怕的噩梦,似乎是永远醒不过来的噩梦。   ……   伴随着金属移动的响动声,主持人的身影从视频里淡去,而布帘后的另一个世界,那些悬空在头顶像繁星般密集的灯骤然点亮,铺天盖地地把四周包围。   灯光交织在一起,开始越来越明亮,因为光线的原因,原本反光的玻璃罩也开始慢慢变淡,然后逐渐变得透明,只有红色的数字悬在上空,而底下的景色也随之越来越清晰……在下一刻,陈启哲愣住了。   此时此刻,他终于知道先前看到的僵硬的人影是什么了,那全都是一个个活人,穿着统一的白色运动套装,可他们一动也不动,仿佛是没有生命的假人。直到镜头从那些人身前掠过,视频里能清晰看见他们脸上惊恐的神情和冒出的冷汗,以及在光线下轻微颤抖并僵硬的身体。   这些人光从外表来看都是普普通通的正常人,属于大街上随便拉一个都有的长相。   看着他们紧张到流汗的神情,陈启哲心里隐隐升起不安来。   他们像是面临着某种巨大的压迫感,以至于自己无法动弹,不禁猜想如果他们动了,会怎么样?   就在这时,“嘟!嘟!嘟——”,震耳欲聋的警笛声在场馆内突兀地响起,在游乐场边缘的一处铁门伴随着声响缓缓打开,从里面探头探脑走出来四个人。   这四人正是先前在黑洞里的缺陷人,他们换上了同样的白色运动套装,如果说硬要找不同,那应该是在胸口的位置,有个像靶子一样的红色标记。   他们四个人在工作人员指示下走进游乐场里,边走边东张西望,神情里有不安,也有隐隐的兴奋,似乎很期待这里的游戏设施。   是让他们玩吗?   陈启哲看着他们懵懂喜悦的神情,还有场内其他僵硬的普通人,总觉得有些不对劲,他有些疑惑地转过脸,只见包厢里那个客人暧昧而微妙的笑,陈启哲不由皱起眉。   就在这时,“哔!——嘭!——”两声短促的声响。   场内随即响起一阵恐惧的惊呼声,陈启哲抬眼望去,就见一个没有头满身是血和碎肉的人晃动了两下,然后狠狠地摔倒在地。   根本没有反应过来,陈启哲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而下一秒,那无头人身后的中年女人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她的头发和脸上全是脑浆和碎肉,而手指间正挂着一个圆滚滚黏糊糊的东西——竟是人的眼珠子!   此时此刻,她原本紧绷的神经在见到眼球的瞬间崩裂,极度恐惧下,她只剩下了逃避危险的本能,开始边尖叫边疯狂地上下晃动右手,想把缠在手指上的眼球弄掉。   只是短短不到十秒的时间,紧跟着,在陈启哲肉眼可见下,那崩溃的中年女人突然停下动作,然后惊恐万分地睁大眼,紧接着用无比僵硬的姿势抬起头,望向探过来的摄像头,露出无比绝望的神情——   “哔!”   和方才同样的声音刹那间响起,摄像头上忽然冒出一道极快的红光,然后笔直地穿过那中年女人的头。   中年女人浑身一颤,跟着四肢软塌下来,而被射中的头即刻像被钉子扎中的熟西瓜,“嘭——”的一下炸开了!   陈启哲的头皮瞬间发麻,差点失声尖叫出来。   他所有先前的疑问和不解,在这时候都有了答案……这些人之所以避开警察,在地下偷偷开这样庞大的会所,为的就是这个。   原来,这里不是游乐场,而是货真价实的刑场!   他们不是在开宴会,而是在……杀人!   他们在……杀人取乐……   作者有话说:啊啊啊,生物钟混乱的我今天白天睡了十三个小时,八点半才醒过来,于是赶死赶活在零点前只写了这么点QAQ 第642章 疯狂午夜直播间(四十五) 捉迷藏②   死掉两个人并没让活动就此结束,在工作人员麻木又利索的清扫下,被污染的场地又再次变回一片洁净。   而与此同时,加上残缺者总共64人组成正方形方阵里,出现了两个刺眼的缺口。   这一次,没人敢动了。   连最细微的眨眼也不敢了,呼吸也变得格外小心翼翼,游乐区里沉浸着一片令人窒息的死寂,直到响起了“沙沙”的脚步声。同样穿着白色套装的两个人被人推搡着走上来,来取代两名死者,走进方正的空缺。   从包厢上看下去,这些人格外的小,镜头却飞速地扫过他们的脸,让人们真实感到这些人是货真价实的活人。   视频里,那些僵硬、绝望、恐惧的面孔一张张从眼前飞快闪过,总共六十四个人,每人脸上不过停留数秒,然后………   陈启哲不可置信地睁大了眼睛。   他在那群人里竟然看见了熟悉的面孔——是那三个警察!   那三个在秘密通道里和他撞见,然后保护他又送他回家的警察,是他深入这里一直在寻找的人!   陈启哲感觉自己站不住了,他浑身的肌肉猛然绷紧,拳头都死死地握住。   他们怎么能!   怎么能!   在先前看到被当成观赏物的残疾人,到看见有人在眼前活生生炸掉脑袋,陈启哲只感到深深的恐惧和惊吓,那种对自己生命的无力,来自于原始本能对危险的忌惮。   可现在,陈启哲感到了愤怒,想要破坏一切的疯狂。   眼前的这些可都是些活生生的人,他们有血有肉,在几小时前还把自己护在怀里,有温暖的臂膀、坚毅的信念、无所畏惧的勇气,让他对自己废物一样的人生升起了美好的期待!   那一瞬间,他想,自己也要当警察!   可是现在……   他捏紧拳头,怒火开始在胸口酝酿,就要烧掉他残存的理智——他看向那个离他不远的中年男子。   对了,这个人不是惹不得的客人吗?只要自己劫持这个人,以他为人质,不是就能救下所有人!   最简单粗暴的逻辑刹那间在脑中像烟花般乍现,陈启哲没有想自己能不能控制住比自己高大的壮年男子,也没想到在这种敌众我寡的环境里一旦自己身份暴露将会遭遇到什么,他满心只有愤怒。   像他做小混混的时候,怒气化成拳头,砸在那些招惹他的人。   他有意识后就没有妈了,和老爸挤在狭小的小卖部里,成天身上都是烟味,因此遭来同学的排挤,最开始他会忍受,可学生们的排挤并不会因为忍受而收敛,反而变本加厉。   在一次他回到教室,看见自己的课桌被砸得稀巴烂的时候,他大脑一片空白,同时感到了无法控制的愤怒,那是他第一次举起了拳头,狠狠地揍了那几个王八蛋。   有了第一次,自然有第二次,然后就有了许多许多次,就像现在,愤怒让他大脑一片空白,失去理智,他的眼睛都因为愤怒而布满了网状的血丝,青筋也从脖子暴突而起。   他握紧拳头,脚步微微抬起,就在这个时候,一只手突然抓住了他的手。   陈启哲一愣。   他感到那只握住自己的手,在他的手心上不轻不重地快速划了两下。   是个十字,也是不要的意思。   陈启哲立刻回过头,然后他看到了那名总是笑嘻嘻的女服务员。   那个非常话唠,人缘很好,也非常热心的女服务员,她却有一双像冰块一般冰冷的手,冻得陈启哲打了个寒颤。   此时她眉心皱起,正用最为严肃郑重的表情看向他,然后轻轻地摇了摇头,朝他做了个口型——“还不是时候。”   什么意思?   什么叫做还不是时候?   还有……你是谁?   陈启哲轻轻吸了口气,他张了张嘴,想要问些什么。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会场里突然红光大闪,那红光极度昏暗,闪烁得也非常快,让游乐场外的人完全看不清里面的情况。与此同时,一个儿童稚嫩却又十分机械的电子音突兀地响了起来——   “捉迷藏,捉迷藏,鬼已经闭上了眼,小朋友们快藏起来!   “不要躲在窗户下,因为他可以透过玻璃看见你,也不要藏在门后面,因为他手里有钥匙。   “他有好多好多眼睛,也有好多好多手,他手里举着大铁锤,‘咚咚咚’不停砸。   “千万不要被找到了,否则你就要被砸扁,肉和骨头都砸碎,然后冲到地下去!   “赶紧藏起来,藏起来,鬼就要睁开眼了,我要开始倒计时——”   急促的警笛声紧跟着响起来——“嘟——嘟——”   一声又一声,像敲击在耳边,陈启哲的心脏也跟着“呯呯呯”乱跳起来,在最后一声格外拉长的警笛声后,倒计时归零。   残酷的游戏开始了。   ……   ……   警笛声停止的刹那,整个会场陷入了黑暗,在一片死寂中,头顶的强光灯缓缓亮起,把整个游乐场照亮。   此时,里面空无一人。   应该更准确的是,所有人全都藏了起来,诡异的童谣后,没有人敢停留在外面。   直到有“鬼”进来了……   “我选33号。”   几乎是倒计时终止的瞬间,宾客里有人急不可待地举起手里的数字牌。   这时候,陈启哲还不明白什么意思。   然而很快,答案揭晓——悬浮在半空中的红色的数字开始闪烁,停止的瞬间,标记着“33号”数字变成了灰色。   与之对应的是下面一个放满海洋球的池子,就在颜色变幻的瞬间,也是在字牌落下的时候,那池子发生了剧烈的颤动。   一声凄厉的惨叫随之响起,宛如海洋在流动的蓝色塑料球不停涌起又落下,勾勒出一个人的形状,有人藏在里面。   原本是孩童最爱玩具的塑料球成了致命的窒息物,他正在拼命挣扎,甚至从破开密集的球面伸出了一只手,努力扒开滚落在脸上的球,然而池体的移动更快。   正对着宾客的左右两边池壁迅速地向中间挤压,几乎是转眼的功夫,那靠拢的池壁已经碰到了里面的人,可它们没有停止,还在继续往里挤压,不到半分钟的时间,骨头折断的声音和惨叫声同时响起,不断有被压扁的球从池壁两边涌出,掉落在地上。   那球滚呀滚呀,滚在了宾客面前。   然后“啪”的一声巨响,两边的池壁紧紧贴在一起,粘稠的血浆从里面渗出来,那个挣扎的人……消失了,变作了像肉泥一样瘫软在地上的东西,混合着血和粘稠的排泄物,成为一坨毫无生气的不可回收垃圾。   整个过程,不到一分钟。   玩过多少更加恐怖血腥的恐怖游戏,都不如亲临现场、亲眼目睹的残忍。   陈启哲不寒而栗,他整个人呆住了。   他甚至感到了下体涌来一阵躁热的痒意,差一点,他就尿裤子了。   此时此刻,那诡异的童谣又再次响了起来——   “快藏好,快藏好……他手里举着大铁锤,‘咚咚咚’不停砸……千万不要被找到了,否则你就要被砸扁,肉和骨头都砸碎,然后冲到地下去……”   到这个时候,陈启哲终于弄明白这个游戏的真实玩法。   总共六十四个人参与躲藏的游戏,实际上只有找出有标记的四个人才能赢,也就是之前出现在黑洞里的四个残缺人,必须把四个残缺人全都准确地找出来,“鬼”才能赢。   “鬼”就是在现场的宾客,玻璃罩上有999个数字,每个数字对应的是游乐场的一平方米,虽然有999个数字,可供隐藏的地方却只有约一百个左右,降低了很多难度。除了包厢里的黑金会员,其余普通会员只有一次的猜中机会。   如果猜错,那玻璃罩亮着的红色数字会变成灰色,假如里面有躲着的人,那他会被“鬼的锤子”砸扁,也就是说,这场游戏的死亡率是百分之六十四。   而现场的“鬼”又分为三部分,初级会员只能观看,没有举牌参与的权力,他们大多数是普通会员邀请而来的亲朋好友,有时候可以给出建议,就像第一个举牌的33号,他的朋友视力不错,即使红光闪烁的时候,他也看清有人藏进了海洋球池子里,可惜的是,这个人并不是四个标记之一,不过仍旧很难得。   黑金会员今晚只有两人,普通会员有三十二人,所以他们总共只有三十六次竞猜机会,捉迷藏中的人死亡率就大大降低了,而找到标记的成功率也大大降低。   毕竟,没有挑战的游戏,就不是有意思的游戏,适当的设置障碍有助于提高玩家的乐趣。   尽管如此,这仍旧是陈启哲见过最残忍的捉迷藏。   在接下来的时间里,不停有人举牌喊出数字。有的像33号一样死得很快;有的人则落了空,场内设施机关开启后,里面却没有血没有惨叫,没人躲在里面;有的则一下藏了两个人,是一个上了年纪的老人和年纪不大的孩子,两人藏在同一个设施里,这并不违反规则,然而也极度危险,在头顶的数字变灰的时候,两人同时死在了“鬼”的锤子下。   作者有话说:来做数学题啦!   已知现场有100个真假陷阱,其中有64个真陷阱,但只有4个陷阱致命,但是我只有三十六次竞猜机会,要把4个致命陷阱猜对的几率,和真陷阱的猜对几率分别是多少呢? 第643章 疯狂午夜直播间(四十六) 黑金的祝福   那股难以忍受的恶臭也找到了根源,每当有人死掉,清洁工就会迅速出动,然后用铲子把碾碎的肉沫铲起来,再运到边上倒进暗河里,这套熟练的动作显然不是一两次能做到的。   尸体自然不能随意乱抛弃,毕竟发现了就会有暴露会所的风险,所以最好的办法就是就地掩埋,久而久之,那闪烁着诡异绿光的暗河便弥漫起了难以消散的恶臭,这里……这里简直是活生生的地狱!   谁也不知道,在繁荣的街头地下,有这样不寒而栗的地方。   陈启哲的手被女服务员死死地牵住,他看着一个又一个人死掉,从最开始的恐惧、惊讶、愤怒到现在的茫然和胆寒。   因为他终于意识到,自己到底有多么渺小,多么无能为力,根本不足以抵抗这样可怕的事情,除了——   他握紧裤兜里的手机,把摄像头的位置再拿高一点。   “79号。”   坐在包厢里的客人沉默良久,终于第一次开口了,他按下通话器后,经过变形的声音即刻在整个宴会厅响起。   这一瞬间,所有人都安静下来,并同时抬起了头。   这是今晚黑金会员的第一次选择,所以格外的万众瞩目。   黑金会员到底代表了什么?   金钱?权力?   还是其他与众不同的能力?   陈启哲还不清楚。   玻璃罩上的红色数字开始疯狂闪烁,没有任何规矩,高频率的闪烁却让人的心都不禁悬了起来,直到闪烁的最后一秒,标着“79”的数字骤然变黑!   是的,不是变灰,是变成了能吞噬一切的纯黑色。   然后人群发出了震惊的喧哗声。   “抓到了!”   在浪费了二十几个数字,死掉十多个人后,第一个被标记者被“鬼”抓住了。   而在看清数字对应的隐藏物后,包括陈启哲在内的所有人都惊呆了。   那是个布娃娃抓取机,四周都是透明窗户,怎么看都不像藏人的地方。   而且在童谣里,那个诡异的娃娃腔一再强调,不要躲在窗户下。于是所有人都下意识忽略掉有窗户的地方,认为没有人会那么蠢自投罗网。可偏偏就有人反其道而行,根据人们常规思维的漏洞,选择了一个令所有人意想不到的地方!实在是个非常聪明、脑子灵活的人,假如他不是残缺者,肯定会有很好的境遇,直到——   陈启哲回头,看向屋内那个中年男人。   说实在话,这个中年男人长相并不特殊,虽然很有威严,但如果在参加上位者的聚会时,他绝对不会格外的突出,可以说是成功者中的“普通人”。然而,他却在会所里受到了最高规格的待遇。   在一片“不愧是黑金!”的赞叹声中,陈启哲忽然想到,会不会黑金会员代表的是成功率?   就像一个积分榜,累计积分越高的人,积分等级也就越高,当高到一个程度就能成为黑金会员。   而从中年男人不轻易出手就知道,每次选择并不是没有意义的。   比如捉迷藏这个游戏,如果选到了没有藏人的数字,那会员可能会被扣积分。同理,假如找到了藏着的普通人,虽然遗憾,但可以增加少许积分。而选到有标记的人,则可能增加许多积分,有几率晋升成为黑金。   光是想到,为了这样的积分,不知道杀了多少人,陈启哲就感到不寒而栗。   他完全无法理解,也不想理解这些人的变态心理。   他只知道,如果不停止这个活动,那不知道会死多少人……极有可能,生活在这上面的普通市民会变成积分中的一员,包括他的朋友同学,以及老陈……还有他自己。   另外,他发现那娃娃抓取机并没有变化,四周的玻璃没有朝里挤压。躲在里面的人沉不住气了,他从堆满的布娃娃里探出头来,露出那张可怕的脸。   是那个极度丑陋的男人,丑到让人感到恶心和恐惧,他的五官全部长在了右半边脸上,脖子上还连着巨大的肉瘤,看起来像极了恐怖片里的生化怪物。   如果不是他长这样。凭借他灵活的身手和聪明的脑袋,一定会有一番作为,一般人可进不去这狭窄又找不到入口的娃娃抓取机里。   就在他不安地探出头,露出那张可怕又可悲的脸的时候,他所在的娃娃机终于动了,不知道触动了什么机关,里面的娃娃纷纷从下面的小口掉落出去,不到半分钟,娃娃机里只剩下男人了。   他慌张地把手拍在玻璃上,留下一个又一个湿滑的手掌印,随后他似乎镇定下来,开始转过身背对着所有人在玻璃上捣鼓着什么。   不知道什么地方拿到的,他手里有根细长的铁丝,正试图用铁丝把玻璃罩打开,从里面出去,他本能觉得这个狭窄的空间不安全。   然而那钥匙孔似乎出了问题,操作几次后,他满头大汗地转过头,开始用蛮力使劲拍打玻璃罩,甚至用上了脚,可就在这时,他脚下的地方忽然开始往上溢出淡蓝色的液体。   那不是水,是一种比水粘稠的淡蓝色液体,流动速度却不比水逊色,很快就溢满了半个柜子,有了液体的阻力,男人的力气骤然降低,大滴大滴汗珠从额头滚落,他拼命用拳头敲击面前的玻璃,嘴里大喊:“救命,救命!救救我!”   然而没有一个人动。   所有宾客饶有兴致地观看着,他们甚至端起服务生托盘里的酒,慢慢品尝着,品尝着生命怎么从一个人身上流失,以寻求自己俯视蝼蚁般的高高在上,还有那点源自于人类最原始的杀戮基因里对残忍和嗜血的渴望。   水溢满到了颈部,眼泪从扭曲的眼睛里滚落下来,丑陋的脸变得更加丑陋了,甚至有些恶心,分辨不清哪个孔洞是眼睛,哪个孔洞是鼻子嘴巴。   绝望的嘶吼从他身上发出,刹那间,反抗的动作骤然消失,可能那一刻,他走马灯观看了前生,发现这短暂的一生实在没有什么可留念的。   他这被唾弃的一生,被诅咒的一生,对家人的唯一用处可能就是最后卖了一笔钱。   或许……或许……真的有来世吧……只要自己快死掉,就能重活一回。他不需要大富大贵,也不需要多漂亮帅气,他只想要和正常人一样长得“普普通通”。   这一瞬间,他甚至在眼前看见了以后的生活,像正常人一样上学读书,受父母的宠爱,然后工作成家,孕育孩子,看着孩子成家立业,然后自己慢慢老去,这平凡而短暂的一生,可真是太美好了。   他脸上浮出笑意。   成为一个普普通通的人,就是他最后的遗愿了,他闭上眼,静静地等着液体漫过鼻子,漫过眼睛,最后把他整个人浸入在里面。   此时,他像重新回到子宫的胎儿,安静地睡着了……   “我们审判社会的无用之人,这些人吸毒、赌博、流浪……法律审判不了他们,他们在消耗社会资源,浪费我们的馈赠,这些人应该接受惩罚,抹去他们渣滓般的人生。   “同时我们也给予上帝遗弃的孩子重生的机会,看见这个孩子最后安宁的表情了吗?   “他们被当做怪物,从生下来就受尽辱骂折磨,关在畜牲窝棚里和牲口同吃同住,甚至在我们解救他们的时候,他们许多人甚至还没有洗过一次澡,吃过一顿没有馊过的饭。   “我们在他们重生前,让他们享受了人类应有的短暂美好,同时在这样美好的环境下得到诸位的祝福去往另一个美好的世界。   “这就是我们所做的真正意图,我们不是残忍的侩子手,变态的杀人犯,与之相反,我们是慈悲为怀的祝福者,结束他们悲剧的一生,送他们走上幸福的路。   “他们最后美好的笑容,就是证明!感谢今天的黑金会员,他用童年游戏的方式,送出了第一个祝福!”   宴会厅里立刻响起热烈的掌声,狂热的表情浮现在所有人的脸上。   荒缪……   真是太荒谬了!   简直是冠冕堂皇的理由!   陈启哲咬紧牙关,强忍着眼中阵阵上涌的热意镇定下来,捏着手机的手却颤抖起来。   “忍住!”   女服务员的声音轻轻在耳边响起,被热烈的掌声掩盖。   这时候,她的手碰到了他握着手机的手。   陈启哲倏地一愣!   慌张地绷紧身子。   然而那只手却没有做其他,只是稳住了他拿手机的手,同时另一只手推向他的后背,让他靠近露台更近一些。   “小心,不要被发现。”   女服务员这样说到,然后她走开到一边,从满是酒的推车里选了一个瓶酒,问中年男人:“需要来点酒庆祝一下吗?”   中年男人微笑着点点头,从始至终他都没有看向陈启哲,一个小保安,小服务员都不值得他浪费一个眼神。   因此他没有注意到,那个不起眼的小保安,正用兜里的手机录下了全程。   在残缺者的尸体被运走后,游戏重新开始了,一个又一个死去,中间中年男人又举了一次牌,可惜他的运气到头,死的是一个消瘦得像骷髅一样的女人。   不过他也不遗憾,只是笑眯眯地抿了口酒。   陈启哲这个时候注意到,另外一个黑金会员,从开始到现在,还没有一次叫过号。 第644章 疯狂午夜直播间(四十七) 秘密①   就在陈启哲这样想的时候,隔壁终于响起了声音,是一道年长的女声,她很温柔的声音在半空中落下,竟然是两个数字:“156,651。”   转动的摩天轮即刻停止了,旋转木马也布上了诡异的暗色,液体从半空中某处笔直地落下,在灯光下亮晶晶的,像一道淡蓝色光柱,两条光柱同时落在灯光璀璨的游乐场里,伴随着“叮叮咚咚”的水声,是多么惊心动魄的美丽。   除了——   那液体中隐约传来痛苦的呻口今声和孱弱的呼救声。   然而最后,在弥留之际,两个快要在粘稠液体里窒息的人,身体忽然舒展,眼角耷拉,嘴角翘起,脸上都展露了无比美妙的笑容。   宛如已经置身在幸福的天堂里。   那个有两张脸的怪异女人和异常肥胖的智障儿,两人都闭上了眼,像回到了母亲温柔的怀抱里,带着一丝甜美的暖意,静静地睡着了。   陈启哲怔住了。   接下来的时间里,他大脑一片空白,陆续有数字喊出,红色的数字越来越少,那个聋哑的孩子至始至终没有被找到,就那连三个警察的身影也没有出现——这是好事。   捉迷藏游戏里应该有暗藏的规律,有某种可活下来的技巧,不然就真的全成了随机事件,然而这个世界最不能让人相信的就是“运气”两个字,尤其在这个可怕的地方,不打破“运气”两个字,很难活下来。   陈启哲没有自信能在极短的时间内摸清楚规律,然而有人做到了。   伴随着一声尖锐的警笛声响起,客人们的最后一个选择用尽。   血腥味。   在弥漫整个游乐场,恶臭的血腥味从玻璃罩下溢出来的时候,宴会终于结束了。   而藏起来的那个哑巴小孩,却在所有人目瞪口呆的视线中,从地底爬了上来,不止是他,后面还跟了几个人,镜头没有给那些人近景,但陈启哲心里有个强烈的想法,那里面绝对有那三个警察!   在诡异童谣开始的时候,他们带着一群人绕到了视野的盲区,然后躲在了玻璃罩边缘下,那个为了把尸体丢弃在暗河里特意留出的缝隙,不属于玻璃罩上任何一个数字,是绝对安全的领域。   “作弊,这是作弊吧!”有新来的客人见状很激动地大喊。   其他人倒是没什么反应,包括包厢里的黑金客人。   主持人很淡定地回答:“每个游戏都有漏洞,找到游戏漏洞存活下来,是可以允许的。”   陈启哲松了口气。   就在这个时候,女服务员突然推了他一把,在他疑惑回头的瞬间,又在他手心里飞快塞了几样东西,然后冲他眨了眨眼睛。   陈启哲下意识地把拳头捏紧了。   “去帮我给主管说一声,这边客人打算离开了。”   中年男人没有回头,他把面具重新戴在脸上,开始整理随身物品,看样子的确是打算走了。   陈启哲强装镇定点点头,然后撩开帘子走了出去。主管就站在不远的地方,他正低头看着手表,悠闲地用脚尖点着地面。   然而陈启哲却没朝他走去,而是朝着相反的方向,走到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趁着没人注意的时候,他急忙把握紧的拳头展开,一把钥匙和纸团赫然出现在了眼前。   原来,那个女人一开始就认出自己不是保安,她特意把自己带离危险的宴会厅,然后帮助自己录下了全过程的视频。   虽然不知道对方到底有什么目的,但陈启哲直觉她没有恶意。   一边想着,陈启哲展开了纸团,发现那竟然是一张简略的地图,不仅用了最简单明了的线条和几何形状,还用文字清晰地标注了几个重要的房间,以及他一直在寻找的第二个出口。   看到这里,陈启哲心中一喜,他发现那出口正好就在这里,位于包厢的尽头,在他路过的一处花坛后面,似乎是和那幅油画一样的一道暗门。   而此时此刻,那里无人看守。   可是……   陈启哲低头看向钥匙,发现钥匙上贴了一张纸条写着“CBS”,正好和地图上某个房间的标识一模一样,而那个房间却在那恐怖的玻璃罩后……   一想起那后面不断冒出的惨叫和碾碎的肉沫和骨渣,他就感到不寒而栗。   轻轻打了个寒颤,陈启哲做了个深呼吸。   握紧手里冰凉的钥匙,他抬起头看向那被花坛挡住的入口,目光无比炙热,沉默了一会儿,他决然地迈开了脚。 第645章 疯狂午夜直播间(四十七) 救人②   颤栗!   是陈启哲从通风口掉下来后第一个感觉。   这所不大的地下会所实际上拥有复杂繁多的密道和暗门,仿佛错综复杂的迷宫,纸团上的路线不过是其中一条。当他根据指示走进暗门的时候,眼前赫然出现了三条入口。   可惜没有时间给他探索,按照图上的标识,他径直走向中间的通道。   这是比之前走过的地方更加逼仄压抑的地方,与其说是走廊,不如说是个洞,用钢铁和金属零件制成,尽管他动作已经很小心,脚步声却依旧很响亮,然而那并没有什么影响,因为这里空无一人,连一盏灯也没有,有的是无尽的黑暗和死寂,还有坑坑洼洼的铁锈,泛着血液的气味,让人不寒而栗。   黑暗里,陈启哲没有用手机照明,电量已经不足了,他只用手摩挲着冰凉的钢架,缓缓前行。通道是笔直的,然后再拐弯,走了几步后,他听见右边隐隐传来男人说话的声音。   他脚步一顿,朝那边看去,发现有微弱的灯光从那里照出来,等他走过去,发现那是一块透明玻璃,而玻璃后面是一个单人卧房,男人正坐在床上打电话,对方并没有发现站在玻璃后面的他。   他奇怪地大力挥了下手,男人依旧毫无察觉,他很想弄明白这块玻璃到底怎么回事,但是最终他还是选择离开,毕竟没有可供他浪费的时间了。   然而顺着路线走了不到百米,他又再次发现两个类似的房间,那一瞬间,陈启哲突然意识到,这里好像不是让客人逃生的,而是特地用来偷窥对方,他甚至还看见了正在运作的摄像机。   他倏地一哆嗦,感到一阵细思极恐的毛骨悚然。   不敢停留,陈启哲加快了脚步,努力回忆纸团上的路线。在走到一个十字路口的时候,他突然停下脚步,抬手在半空中探了探,摸到一个爬梯后,他把爬梯扯下来,钻进了通风口里,为了安全起见,在他使用完毕后,又回头把爬梯拽起来,平放在通风口里,然后用膝盖向前爬行一小段路后,前方亮起昏暗的灯光。   他终于在狭窄的通风口里找到了标记“CBS”的房间,还没有来得及高兴,往前爬了两步,突然身子一空,他整个人淬不及防从通风口里掉了出来。   而当他咬牙忍痛从地上爬起来的瞬间,他整个人惊呆了。   陈启哲仰起头,看见无数张古怪丑陋的面孔正冷冷地朝向他,像天罗地网一样,围绕在四周每个方向每个角落。   这一瞬间,令人窒息的压迫感从四面八方袭来,陈启哲几乎感觉喘不上气。   那是难以形容的恐惧和颤栗,数不清的畸形人被封在一个个盛满淡蓝色液体的长方形小格子里,像透明的棺材,也像博物馆里展览位,一个垒着一个层层叠起,密密麻麻的堆到顶部,仿佛一个巨型蜂窝。   然而更令人头皮发麻的是这群人脸上的笑容,他们长得奇形怪状,有的头大如盆,有的背上长了一对肉翅,有的双腿黏在一起像人鱼的尾巴,有的嘴唇裂开成好几瓣……像恐怖电影里令人尖叫的怪物,能让小朋友做好几晚噩梦,他们无声无息地站在小格子里,闭着眼,脸上却洋溢着古怪的微笑,就像……他在会场里看见的,那些残缺者临死前突然展现的笑容。   这些全是死人!   狠狠打了个哆嗦,陈启哲连滚带爬地爬起来,只想赶紧离开这个可怕的地方,然而他扭头的瞬间,几抹熟悉的影子从眼前掠过——等等!   他再次回过头,不由地屏住呼吸——那个护送他回家的老民警!   不仅仅是他,还有其他两个警察。   他们也被塞进了格子里,因为窒息而变得青紫的脸上开始浮现那种诡异的笑容。   会所里那些丧心病狂的疯子,并没有因为他们赢了游戏就放过他们,而是打算把他们做成假人,永生永世困在这里!   等不及救援了!   来不及多想,陈启哲捡起地上的扳手猛地朝外面的箱子砸去,他的力气其实很大,十五岁的少年,如果不是害怕,他的拳头会很硬,此时肾上腺素在体内飙升,血液加速冲向心脏,紧接着他的手臂上暴起青筋——   “咚!”   巨大的震颤从扳手传来,掌心传来撕裂般的疼痛,他没有停下,集中在一点重复的击打,每一次都咬紧牙关,用尽了最大的力气。   一定要,一定要把他们救出来!   “啊啊啊啊啊啊!”   陈启哲用力举高手,猛力一击,那仿佛无坚不摧的玻璃罩突然出现一个小孔,紧接着,蛛网般的裂痕由小孔为轴心迅速地朝四周裂开——   “哗啦”一声,伴随着液体冲出来的声响,里面的人跟着整块玻璃狠狠地摔在了地上。   陈启哲猛地扑过去,把手放在那人的鼻子前……   一抹极其微弱的气息喷在了手指上。   陈启哲一愣,随即巨大的笑容出现在脸上,他用手臂狠狠地抹了下眼睛,然后红着眼眶飞快拿起扳手,冲旁边的箱子跑去。   握住扳手,他刚把手举过头顶,就在这时,“嘎吱”一声,大门被推开了。   无比惊恐地,陈启哲睁大了眼睛。   作者有话说:这个支线故事终于要写完了,检讨——我真的很啰嗦,本想快点完结的,唉,再也不写支线了。 第646章 疯狂午夜直播间(四十八) 永别   没有光投进来。   门被推开了一条不大的缝,然后一道细长的黑影飞快地闪了进来,“咔哒”一声,又轻轻地关上了那扇门,整个过程无声无息。   陈启哲屏住呼吸,波浪形昏暗的水光下,那黑影格外小心,踮着脚尖轻轻往里挪动,似乎没搞清楚这什么地方,还把手放在装尸体的玻璃箱子上,摩挲着缓缓朝前走。   等他走了几步,陈启哲猛地认出来,这他娘的不是张轩吗,他怎么摸到这里来了?他爸呢,两人怎么分开了?   陈启哲心中又惊又喜,他有好几次以为自己再也见不到熟人,再也不能从这可怕的地方离开,如今再见到张轩,竟让他有种劫后余生的感动。   可这时候哪有闲工夫感慨,得赶紧把人救出来,顿了几秒后,他忙提高声音喊:“张轩!”   张轩一个激灵,被黑暗中横空出现的叫喊声吓了一大跳,整个人硬生生僵住了,直到陈启哲喊第二声,他才反应过来,已经是冷汗淋漓。   “快过来救人!”来不及多解释,陈启哲拿起扳手就拼命砸起面前的玻璃箱子。   隐约的灯光从墙角的灯管里透出来,张轩眼睛适应了黑暗,这才看清眼前的场景,不由地倒退两步,大惊失色地问:“这,这都什么玩意!”   陈启哲还算镇定,咬着牙用扳手使劲砸了下玻璃,然后边喘气边说:“那都是标本,死的,没什么好怕的,你快来帮我,这几个人就是我们要找的警察!”   张轩的脸色发青,到这底下后瘆人的事情发生了一件又一件,也不多这么一件,尽力忽视两旁密密麻麻的尸体,他跑上前帮忙。   两个人一起砸,速度要快很多,没多久剩下两个全被砸破了,地上摊了大片的积水和玻璃碎片,三个人全都救下来,虽然呼吸微弱,但至少还活着。   陈启哲有些安下心了。   喘了两口气后,他俩又想起另外一件麻烦事——该怎么把这三个人扛走。   “我知道怎么离开这里,但得通过通风口,可怎么上去有点麻烦。”陈启哲仰头看了看天花板,刚才他从那上面不小心摔下来,弄得鼻青脸肿,但下来容易上去难,附近没有爬梯,他们还带三个意识不清的成年人,更是难上加难。   “没事,等下我爸,他刚出去找路,见这边没人看守,就让我过来先躲躲,等他过来,我们三就一人扛一个。”   陈启哲一听张轩他爸,悬着的心一下放下了。也不知道王叔怎么样了,不过他们应该都不用自己担心。   神经紧张大半宿了,到这时候不仅找到三个警察,也见到了张轩,陈启哲心情一下放松,瘫在地上,他实在是没什么力气了。   可一躺下,他就觉得屁股被什么戳了下,伸手去摸,发现是一把钥匙。   他一下坐起来,把钥匙从裤子兜里摸出来。看着那把钥匙,陈启哲心想,那小姐姐把地图和钥匙都给自己,估计是想让自己帮忙,今天要不是有她帮衬,估计他就出事了。出于知恩图报的心理,陈启哲又站了起来。   他在屋子里转了一圈,发现角落里有扇门,他试着转动门把手,没想到很轻松地就打开了,这门没有上锁。   里面看起来就像个休息室,有沙发有茶几,甚至还有电视冰箱,不过这间休息室里还有一扇门,还有巨大的窗户,而窗户被挡住了,看不清里面。   转动了下门把,发现这扇门上了锁,于是陈启哲拿出钥匙,对准钥匙孔往里插,就在这时,屋里突然响了起咀嚼声,陈启哲浑身一激灵,忙回头,发现竟是张轩把冰箱打开了,正埋头啃鸡腿。   这孙子!   陈启哲赶紧打开门,心里骂张轩心大,死到临头了还想着吃东西。   其实他们这一晚连滚带爬的又惊又吓,体力消耗得差不多了。两孩子都没接受过专业训练,紧张的时候,有肾上腺素顶着,不觉得有什么,可一旦放松下来,就感到了刻苦铭心的累,真是饥寒交迫,又渴又累。   钥匙一转,门就很容易打开了,这里面倒是没有很可怕的东西,只是摆满了陈列架,上面有很多文件盒。   随意拿起来一盒翻开,发现那竟是人的档案,陈启哲把盒子放回去,心想小姐姐让自己过来,就是看这些文件盒吗?   他把纸团打开,先前太过紧张,加上周围很黑,自己只大概看了下,所以这回他看仔细了些,连边角都没放过,然后在纸团的后面发现了一句话——   【在倒数第二排架子的右下角】   右下角其实是个很大的范围,但走到那里的时候,陈启哲发现那架子是空的,他想了想,干脆趴在了地上,然后拿出手机打开了电筒,就看见在架子底部,一条极窄的缝隙里,有个指甲壳大小像卡片一样的东西。   应该是SD储存卡。   这里面的东西肯定不简单!   陈启哲赶紧用钥匙把那东西勾出来,没想到这一路这么顺利,不仅救到了人,还用手机录下了证据,等下再和张叔一集合,他们就能根据地图离开。   想到这里,陈启哲不禁高兴起来,出去后他一定好好学习,再也不打游戏做什么狗屁英雄梦了。   他把sd卡拿手心里,又不太放心地把卡塞进了袜子里,他直觉这东西很重要,不然不会让小姐姐冒那么大的风险帮助自己,她肯定是想要自己把东西带出去交给警察,绝不能弄丢了。   这时候张轩吃饱喝足,转身来叫他,他也跟着起身,从张轩手里拿过吃的和水补充下能量。两人趁着等着的时间,充了点手机电,不多,但聊胜于无,至少能保证不关机。   张轩用无线电给他爸打了暗号,两分钟后,门外就响起了一段有节奏的敲门声,张轩脸上一喜,忙去打开了门,就见张叔满脸油汗地钻了进来。   看见陈启哲完好无损,张叔松了口气,这时候没功夫多寒暄,逃命要紧,他们三人从旁边休息室拿了个凳子,打算先把一个昏迷的警察给抬进通风口,这要求上面的人力气要大,所以张叔先跳了上去,让陈启哲和张轩两人把人给举起来,他在上面接。   没想到电视上一个简单的动作实际做起来会这样困难,只是把其中一个抬上去,就已经筋疲力尽,这还是里面最瘦最小的那个。   张轩长期缺少锻炼,抬起一个就受不了了,手脚发软,使劲在旁边擦汗喘气。   陈启哲就还好,擦了把汗就去拖另一个人的腿,其实这事情挺诡异的,因为这三个昏迷的警察脸上还维持着那个瘆人的笑容,就跟戴了面具似的。   “我看这里挺安全的,要不我们先休息下,等其他人过来帮忙?”   陈启哲看张轩实在累得够呛,脸色红一块白一块,心想也行,反正他们有地图。张叔看他们实在没力气,就拿了地图自己先走,至少把那个年轻警察从通风口扛出去。临走前张叔生气地骂了他们俩瞎添乱,又担心他们出事,让他们小心,最好找地方躲着,等他回来。   两人相视一笑,嘻嘻哈哈笑作一团,这算是他俩最刺激的一次“恐怖游戏”了。   笑累了,陈启哲又有些渴了,他起身问了张轩一声,确认他也渴了,然后起身回冰箱那里拿水。   这格外珍惜的休息时间,他俩都十分的疲惫不堪,不愿意动弹,如果不是饥渴驱使,陈启哲也不愿意动。   他刚走过大门,突然听见“咔嚓”一声,身侧的门忽然被人由外向里推开了,他整个人陡然一惊,就看见一个陌生人走进屋里,还把手伸到墙壁上摩挲,正在找灯的开关!   张轩!   陈启哲浑身一激灵,转头拼命朝屋里挥手,但张轩没看见,他正瘫在地上休息。   “啪”的一声,屋里的灯已经开了,那一刹,整个房间亮如白昼,躺在地上的张轩明显一愣,意识到了不对劲,浑身僵硬地躺在地上,竟一动也不敢动了。   陌生人走进了屋里,总共有四个人,有三个是服务员,落在最后面的则穿着打手的制服,他们在推拖车,把另一个装着死人的标本箱推进来。   陈启哲捂住嘴,不敢吭声,他正站在门后,恰好在四人的视觉死角,刚好被打开的门板挡住了,也通往挡住了他的视线。   “这里怎么回事?”   看见地上躺着的三个人,四人面面相觑,服务员深吸了口气,转身要打电话,却被打手一把拉住:“你要干嘛?”   “打电话啊,这情况不赶紧上报,等着找死啊?”   打手转了一圈,摇摇头:“只是箱子破了,这三个人都还在,不是说他们都是警察吗?估计想了办法从里面把箱子破开,可惜他们不知道那水的厉害,就算出来了,也动不了。”   那服务员还是打算打电话,却被打手下一句话劝住,貌似他们刚才不在,是因为有人喊他们出去,这才偷偷离开,如果他们把异常消息上报,那他们擅离职守的事情就会曝光,提到这一茬,四个人都沉默了。   陈启哲听到这里,心里松了口气,但紧接着,他忽然又升起一种不祥的预感。   接下来发生的事情,他这辈子都忘不掉。   他看不见里面的情形,只能听见声音,有轮子在地上嘎吱嘎吱作响,扫帚在清除地上的玻璃碎片,然后把水往什么东西里灌。   陈启哲睁大了眼睛,他死死地盯着角落里一处污渍,想象自己冲出去打退那四个人把张轩救下来。   可他拳头捏紧又放开,却始终挪动不开脚,脚下像生根了一样,怎么也不听使唤。   他从没经历过这样的时候,一股热气在眼睛里转,鼻子也变得很酸。   他觉得自己很渺小,很软弱,连踏出一步,都不敢。   张轩……   如果不是我……   陈启哲咬紧牙,从门后站出来,就看见张轩被关进箱子里,水已经灌到他的膝盖,可他不敢动,闭着眼装昏迷。   张轩!   他往前跑了两步,鞋底落在地上发出一声响,接着,听见有人问:“什么声音?”   “什么?”   “好像有人。”   说完,脚步声响起,开始离他越来越近。   陈启哲浑身一颤,身体又再次僵住——完了!   突然,他听见“呯”的一声巨响,有人在砸玻璃!   “狗日的,放我出去!”张轩大喊。   瞬间,前来的脚步声骤然一停,又回转了过去。   陈启哲愣在了原地,他蹑手蹑脚跟着走了过去,然后眼前一下模糊了,就看见张轩拼命敲打着面前的玻璃,一边痛骂,一边张牙舞爪使劲地摇头。   眼泪从他眼睛里涌出来,他浑身害怕得颤抖,但他还固执地大声咒骂着——   “你听好,等(你)出去了,一定要(给我)报仇!   “所以藏好点,别被你爷爷找到了!   “下辈子,下辈子我张轩还是条顶天立地的好汉!我爸一定会为我骄傲,可惜不能照顾他下半辈子了。   “是我不孝。   “但我是个英雄,   “哈哈哈哈哈,没想到临死前也能做把英雄,也是值了!”   陈启哲转身蹲下,把头深深埋进膝盖里。   直到喊声消失,屋里再没动静,四周又变得一片漆黑,他才听见有人轻轻喊了他:“小陈,该走了。”   他仰起头,看见张叔满眼通红地站在面前,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是眼泪不停掉。   张叔也流下眼泪,缓缓地摇了摇头:“不怪你孩子,不怪你。”   他的眼泪怎么也止不住,离开屋子的时候,他转过头,看见张轩就站在不远地方,他正微笑着,目送他们离开。   这次再也没回头,陈启哲擦干眼泪,拼命往前爬,这时候他浑身充满了使不完的力气,恐惧紧张全都不见了,只是埋着头朝前冲,这一路他们彼此没说一句话,只是拼命往外跑,在走出最后一条通道的时候,新鲜的空气扑面而来。   眼泪一下流了出来,他一边泣不成声,一边回过头看向黑暗里的会所……   永别了。   永别了,兄弟……   作者有话说:支线走完了 第647章 疯狂午夜直播间(四十九) 后续   “陈明说,陈启哲那晚回家后,就变了个人,变得沉默寡言,整日闷着,像有说不完的心事,也不和他那些狐朋狗友混日子了,开始发奋图强好好学习,没完没了做卷子,经常灯开到深夜,叫去睡了也不肯,难得睡着了也经常做噩梦。   “那时候他忙,起早贪黑,顾不上孩子,就觉得这是叛逆期过了,还挺欣慰。直到后来有人来店里,随口说了隔壁会所意外死了三个警察的事,陈启哲就又开始整日整日不着家了。   “有一次陈明被老师叫去学校,说孩子已经半个月没来上课了。听这事他才想起来,自己也许久没和陈启哲见过面了。那天晚上他生了挺大的气,喝了酒还在路上捡了根钢棍,打算教训那不成器的混账小子。没想到回家正巧发现屋里灯开着,这小子居然还在玩电脑。   “他气昏了,举起钢棍抬手就打过去,等把人打在地上动弹不得才发现,那是个从没见过的陌生人。不仅如此,那人怀里还揣了把枪,这把他吓得够呛,赶紧把人绑了,准备报警,却在电脑上看见了陈启哲的日志,这才终于知道了前因后果。   “他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把人囚禁了起来,准备等陈启哲回来再说……老大,这人就是刚在地窖里发现的,在狗笼子里关了足足八年,已经被折磨得不成人形了,连句话都说不清,估计问不出什么有用的信息,无法证实陈明的话。”   回到办公室,周鹏把手机开了公放没回话,他挪动鼠标把加了锁的日志一拉到底,看到了陈启哲留下的最后一句话——“我总要做些什么。”   “假如这篇日志是真的……”周鹏沉吟片刻,低声说,“那当年消息没遮没拦,直接报道出死了三个警察,已经让陈启哲知道这里头的水很深。   “一个高中生能有多大能耐,连公安局局长都拿对方没办法,一篇高中生日志完全可以当作魔幻小说,毕竟太匪夷所思,压根没法把会所怎么样……对方却十分重视地派出了杀手,说明陈启哲手里捏着某样很重要的证据——   “一整包胶卷,手机里的录像,还有储存卡。   “可这么多年却没透出半点消息,不得不让人怀疑真实性,没准真是小孩胡思乱想写的小说呢?现在天韵会所被火烧得面目全非,完全死无对证,陈明的话不能全信……小张,他还交代了什么?”   派出所的走廊里,小张避开忙碌的人群走到角落,从怀里掏出包烟,边拿打火机点边小声回话:“陈明了解得不多,出事后他试着问过那杀手,可对方嘴紧什么也没问出来。陈明当过兵,有一定的反侦察意识,心理素质也不差。   “抓住杀手后他没声张,像往日一样开门做生意,还故意传出消息,说自己深夜回家,发现家里乱糟糟的,估计又是儿子回来偷钱了。这事他做过几次,所以没人怀疑,也没人上门来找过失踪的杀手,直到有一天,陈启哲的混混朋友来店里,说要找陈启哲。”   小张说到这,拿起烟深吸一口,又叹了口气:“这小混混就是出卖陈启哲的人,他看过日志就跑去找了会所的人,这才把陈启哲暴露引来了杀手。那天他找上门,一是想探听陈启哲的下落,二是想趁机在他家翻翻看能不能找到藏起来的证据……我们刚试着联系过这个小混混,但已经找不到了,他家里人说他八年前发了条短信,写他认识了大哥要去发财,从此就再也没回过家。陈明虽然现在还没承认,但我们估计,这人应该早就遇害了,没准就埋在地下室里,现在派人过去挖土。”   周鹏沉默地关掉网页,一篇几万字难辨真假的日志,终究是害了人命。   “可能是知道自己暴露了,陈启哲一直没回过家,也没和他爸联系过,直到后来……出了雷局那事……”小张拿搓了搓酸胀的额头,轻轻吸了口气,“雷局那事闹得满城风雨,全城的警力和媒体注意力都放在那上面,特别是……特别是在车后备箱发现她……的照片,不知道怎么,突然传到本地的论坛,然后上了报。   “07年,1月17日凌晨,陈明办完事回家,忽然发现卧室地板上躺着一张报纸。那张报纸上有关于雷局女儿遇害的报道,报道上被人特意划了红色的标记。那天夜里,不知怎么,陈明总觉得这是陈启哲拿回来的。   “可能出于父亲的第六感,他忽然预感要出事,赶紧朝会所跑,结果刚跑到会所后门,就看见陈启哲被人拿着砍刀追。当时他脑袋一片空白,只是下意识地拿出杀手的枪,对准追赶陈启哲的人就开了一枪,没想到正好打中了那人的脑袋,把人杀了。   “杀了人后,陈明就吓傻了,就记得陈启哲把枪从他手里拿走,然后又钻进会所里,等陈启哲再出来,枪没了,那死人的尸体也没了,但会所里突然着了火。   “那场火很大,估计用了特殊的助燃剂,消防员来了也无济于事,足足烧了三十五个小时,火势才被控制住。陈明那晚浑浑噩噩,按照陈启哲的指示打电话报了警。但从那以后,陈启哲就彻底失踪了,再也没回过家。陈明还报警让警察找过,但石沉大海,从记录上看,陈启哲这个人无论是档案还是行踪,都彻底消失了……老大,是有人抹掉了他所有的消息,在我们系统内……包括那个张轩,我们找不到这个人,还有日志里出现的其他警察,全都找不到……”   周鹏靠在椅背上,手指不轻不重地敲在了桌上。   “要不要,”小张在电话里吞咽了一口唾沫,压低了声音说,“要不要问问雷局……那张报纸,有点奇怪——报纸是真的,我们在陈明家找到那张做了标记的报纸,不过奇怪的是,我们刚询问过报社,全都说没这回事,当时市里明令禁止传播这事,除非报社领导不想干了,否则不会这么没事找事,因此这事存疑,可陈明做张假报纸也没什么意义……我只想到了一种可能,有人故意做了假报纸想引诱什么人……老大,你能去旁敲侧击下吗?没准雷局……雷局他知道点什么……”   一篇骇人听闻的日志,里面的信息真假难辨,却间接害了不少人命,陈明毁了,陈启哲失踪了,会所一把火全烧了。除开陈明落网,救了一个神志不清的受害人,八年前的蛛丝马迹随着时间消失,已经难以追踪,这案子再无铁证,只剩下份莫名其妙的报纸。   “老大,我觉得陈启哲的信息很关键,假如他写的都是真的,那雷局女儿的死就不简单……他刚调来局里就查到天韵会所,勒令对方暂停营业,可能调查到某些隐秘,引起对方忌惮,然后他女儿出事,天韵会所紧接着着火……会不会是雷局为了报仇……”小张声音压得更低,说到最后,他轻轻打了个寒颤,突然问,“着火的时候,那地下……还有人吗?”   周鹏挂上电话,手背上起了一串细密的鸡皮疙瘩,在六月闷热的室内,他手脚冰凉,冻僵似的原位坐了会儿。   他突然想起照片后,那张被藏了许多年的威胁纸条。   做警察遭到犯罪分子威胁简直是家常便饭,那些人渣丧心病狂起来,别说人,连条狗都不会放过。因此做一线刑警的常常遮脸隐藏身份,就连家里的孩子都被嘱咐,出门别瞎得瑟自己老爸老妈是刑警。   但有官职的就难以隐身了,别说名字样貌,就是住址也能被查得一清二楚,根本防不胜防……   周鹏呼出一口气,拉开椅子站了起来。   这时,办公桌上的座机电话忽然响了,周鹏拿起电话,“喂”了一声,门外正好也同时响起了脚步声,那个熟悉的脚步声有些拖沓,周鹏握着电话,抬起头。   电话里,是个女人,很轻柔地问:“是周鹏,周队长吗?”   周鹏点了点头,随即反应过来,这是电话,忙回道:“是,我是周鹏,请问你是……”   “我叫任雪华,中午有人联系我,说你找我,询问当年关于郑平的事……”   这时,“咔哒”一声,门被人从外推开了。   “是,局里要对郑平重新调查,需要知道些当年的情况,说是当时出警的是您和郑平,请问您什么时候有时间?”   周鹏抬起头,看见雷局拿着文件出现在门口,他喉头微微一紧,握紧电话:“……行,任姐,我有点事,暂时来不了,让一个同事过和你谈,他姓张。”   说完,他挂了电话,看雷局把文件放在桌上,点了点上面的硬壳:“联系徐光春的‘富婆’找到了,是个有名的企业家,叫江芳,徐光春出事后她就拿着护照打算去国外,结果因为持有非法药物,被那边安检扣下了,你赶紧派人过去把人带回来,免得出什么变数让人跑了。”   雷局吩咐完匆匆拿上公文包,转身要走,看样子又要出门,周鹏忙先一步拉开了门:“雷局,你要去哪儿,我送你。”   雷局脚步一顿,转头深深看了周鹏一眼,又若无其事地回头:“行,你开车,去隔壁医院一趟。”   作者有话说:还以为没人看,呜呜QAQ,就变得有些松懈了,没想到还有小天使追更,看来我要勤奋了! 第648章 疯狂午夜直播间(五十) 陈述①   周鹏上车踌躇了下,随后装作汇报工作,掌着方向盘,若无其事地交代了小张的调查意外,然后感慨道:“这事实在意外,本来只是想调查下天韵养生会所,没想到居然会牵扯出这么大的是非。但时间太久远了,证据很难收集,那会所又被一把火烧成灰,一篇高中生日志算不上什么证据,说不准是中二少年为了引人注目瞎写的,日志里提到的其他人在咱们系统里也全都查无此人,实在不该上心。可这里面牵扯到人命,包括我们的老前辈——那三个警察的确死因成谜,也不能随便给个调查结果瞎糊弄,让老同志寒心不是?”   趁着红灯,他踩住刹车,抬眼看了眼后视镜,声音不自觉放轻了些:“我也是刚听小张说,那天韵养生会所早期和您打过交道,算是您的老对手,为了调查进度,想请您帮个忙大致回忆下,当年这个会所到底怎么回事?”   雷局靠在后座上,闭着眼养神,听周鹏嘚吧嘚吧一路,脸上的表情始终有点冷淡,反而是两眼袋厚重到几乎与鼻尖平齐,疲色更重些。   忙了一宿,好不容易抓住了赵睿龙,没想到白天又出了徐光春的事,不仅如此,赵睿龙也跑了,这些事全凑一堆,警力严重透支,所有人就感觉一个字——“忙”。   忙前忙后,没时间休息,更何况需要坐在上面统筹规划稳定军心的大领导,更是不敢合片刻的眼,只能见缝插针地抓紧时间休息下,譬如这坐车的一时半刻,很可能上车就睡着了。   周鹏等了片刻,没有等到回话,以为雷局已经睡熟了,便偷偷把收音机的声音调小,就在声音骤然消失的瞬间,雷局深吸了口气,随后缓缓睁开眼,哑声问:“有烟吗?”   周鹏一顿,忙不迭地从口袋里掏出烟朝后递。   这时,车已经拐进十字路口,离医院很近了,远远看过去,能见到几辆靠边停着的警车,周鹏下意识放慢了车速。   “天韵养生会所……好久没听人提过了。”雷局点了烟,把窗户开了个小缝,朝那里吐了口气,随即又眯起了眼睛,问周鹏,“陈启哲,那孩子是叫这个名字吧?”   “是,在会所着火后,他就失踪了,到现在整整八年,也不知道死了还是活着,我希望他还活着,至少能把事情都说清楚。”   “我知道了,你赶紧把油门踩踩,再慢点,散步的人都能把我们超过去。”雷局看着窗外大爷慢腾腾骑远的自行车,重重叹了口气,见周鹏尴尬地摸了摸后脑勺,车速终于恢复了正常,这才慢慢回忆起:“你应该听别人提过,06年我刚到这,环境很不好,到处勾心斗角,上面要站队,下面的人要选边,想单纯做事很难。你积极点他们认为你不怀好心想谋权篡位,你做好了别人嫉妒要来踩一脚,给你穿小鞋,诬陷造谣,让你背锅,这些事简直司空见惯,所以凡事要掌握分寸火候,不能出头引人注目,工作起来十分艰难。   “那种环境,调查起案子就非常心累,因为你没后台,使唤不动人,还总有人来打招呼。开始我不懂,得罪了不少人,所以度过了挺艰难的一阵……哪像你们现在,压力都我们扛了,你们只用专心侦破案子,和罪犯打交道,不用搞那些乱七八糟的斗争,单纯太多了。”   “挺好的,”周鹏煞有介事地点点头,“除了工资比不上服务员,没时间耍朋友,弄得一屋子光棍干瞪眼,连偶尔看个养殖场的节目也觉得里面的母猪眉清目秀,的确都挺好的。”   “不是都组织你们部门去联谊了吗?自己长得丑又不会说话,还不讨女孩子喜欢,能怪谁?哪像我当年,情书都能塞满整个抽屉,我看还是你不行。”被周鹏这么一打岔,雷局郁郁寡欢的神色有些缓和,他无奈地摇摇头,颇觉得周鹏是扶不起的阿斗,所以好些事不敢和他说,就怕他这张漏风的大嘴把事情抖出去。   不过这都是说笑,周鹏能力强,人正直,是做刑警的好苗子,不仅仅是他,其他孩子都是好样的。他难免想用自己还算厚实的肩背扛起风雨,让这帮孩子安心地去施展拳脚,不把他们裹进过去的泥潭里,因为那稍不注意就会万劫不复。   他已经这把年纪,没有盼头了,这群孩子还有大好的未来,不能断了孩子们的念想,让他们知道真实有多不堪,那些被孩子们当作信念的口号在腐烂的权力下只不过是脆弱的一句话,轻易就能被无视。   可现在,赵睿龙落网,那些遮遮掩掩的真相终于是不堪时光重负,掀开了不明不暗的一角,让孩子们窥见了一点,已经惊心动魄,再隐瞒下去,也没有意义。   雷行舟深深看了周鹏一眼,放下烟:“我知道的也不多,当年的事情我也是只窥探到了一角,但足以骇人听闻……还,还付出了沉重的代价,丧失了调查的勇气……如今时代不同了,我期待你们能找出真相,还那个年代所有负重前行的人一个公道。” 第649章 疯狂午夜直播间(五十) 陈述②   人面对未知神秘的东西有种特别的探知欲。   热爱潜水的人对广阔的海域有无限的好奇,探寻天空的人在寻求生命的答案,考古的人挖掘古墓查看文献想解开谜团,普通人爬山遇见洞穴则会猜测里面有什么,会不会有通向神秘的世外桃源,又或者里面暗藏着恐怖的怪物?   刑警这个职业就是在不停寻找线索,挖掘答案。   但对老百姓来说很远又很近,大街上瞧热闹被警察凶神恶煞地驱赶,回家就会愤懑不已地吐槽,这些警察可真是拽,敢随便查老百姓身份证,敢随便驱赶老百姓,不是说好了为人民服务?   暴力机关始终是暴力机关,为人民服务指的不是像海底捞服务员一样拉门送茶再给块热毛巾,这里的服务其实指的是维护和保护。   维护社会治安,保证社会的良性运转,让老百姓远离不法分子的侵害,打击违法犯罪。   如果雷行舟转业做警察的第一原因是“为人民服务”,做维护社会运转的“螺丝钉”,那第二原因就是格外强烈的探知欲——喜欢在看似毫无关联的细节里寻找出蛛丝马迹,将一件件不起眼的小事拼凑起来,从里面找出疑点,然后挖掘证据拼齐全证据链,从而查出真相抓住真凶。所以对那时候的他来说,只要能查案,其他都无所谓。   十年前,他刚调到淮赧市的时候,虽然水土不服,被穿了各式各样的小鞋,但能一来就接了万众瞩目的悬案,还是让雷行舟跃跃欲试。   “我当时真挺兴奋,倒不是因为关注高,是因为案子真的挺有意思,你应该也查到了点,那是起活埋案。活埋这行凶手段我倒是不少见,下乡的时候,遇见有农户拿这法子驱鬼治病,差点弄死人。还有就是黑社会,他们把人埋土里,只露出个脑袋,用来恐吓威胁对方。   “这些活埋的案子,受害人都有共同特点,手指有很多严重的伤。因为埋在土里身体不适,就会无意识地开始挣扎,可身体被埋在土里,很难做出动作,而手指是人体里最为灵活的器官,所以这个部位的挣扎会最为强烈,可这具女尸没有,她的手指完好,而且挖出来的时候,人还在笑。”   不仅在笑还睁着眼,当时照片传得全网都是,按理来说,人活着被沙土埋的时候,人会为了保护眼睛,下意识闭上眼,可这人却硬生生睁着眼。   死者的眼睛非常大,被学生们挖出来的时候,她被黏土弄脏的眼睛上,还能看见眼角细微的褶子,和眼睛里蛛网似的血管,但由于脸上脏污太多,阴影遮住了下半张脸,所以她在笑这个细节除了查案的刑警,其他人都不清楚。   “最开始我怀疑,是不是死者生前吸了毒,因为吸食过量导致了死亡。后来法医尸检证实了我的猜测,死者生前的确吸食过海*洛*Y因,并且属于长期吸*食*毒*品人员,体内脏器已经出现了损伤,可时间不对,她吸食的最后时间,是在死亡的前两天。   “而且死者的死因是因胸腔挤压窒息死亡,也就是在土把她的脸全部掩埋之前就已经死亡了。你也见过,那些窒息死亡的人,脸上都会露出非常痛苦的表情,可这具活埋的尸体太奇怪了,她看起来既不痛苦,也没有过任何反抗挣扎,像是心甘情愿去赴死,甚至抵抗了动物最原始的求生本能,这让我非常好奇她死亡的真相。”   周鹏问:“我看报道上写,尸检的时候,在她的耳道里发现了枚指纹。”   “嗯。”雷局点点头,手指搭在耳朵上,皱了皱眉,“指纹是意外发现的,当时我们一筹莫展,查不到死者的任何信息,发布的遗体认领书也石沉大海,只知道死者是吸*毒*人员,很有可能是边缘群体——卖*身的小姐。   “我那时候是个光杆司令,指挥不动人,只好自己下班后到市里的酒吧歌厅做暗访,但干这个职业的人大多隐姓埋名,也居无定所,走走去去特别快,没人有印象。本来我都要放弃了,在酒吧里喝闷酒,突然有个小姐拿手指往我耳朵钻了下,我一个激灵就站了起来。”   周鹏用饱含嫉妒羡慕恨的目光从后视镜瞄了雷局一眼,没看出这年过半百的老头有什么独特吸引人的魅力,那些小姐是瞎了眼么。   “我本来也没多想,就和法医提了一嘴,结果他回去顺手查看了下,没想到在里面果然发现了一枚指纹,那真是瞎猫碰上死耗子,运气来了。”   作者有话说:今天的二更,我们周队不丑,大帅哥一枚,就是脑回路清奇,唉…… 第650章 疯狂午夜直播间(五十一) 案底①   “这后面你应该知道,根据这枚指纹我们追踪到一个小混混,随即立刻展开跟踪调查,可在第六天,跟到一个叫做天韵养生阁的会所的时候,这个小混混居然离奇失踪了。”雷行舟说到这里,轻轻抿了抿嘴,“人是我看着进大门的,前门后门都有我们眼线,附近的监控也没死角,可这人就这么活生生的消失了。   “我当时心一下就凉了,心想坏了,线索断了,这案子可能就要砸手里了。我们几乎是把市里翻了个底朝天,包括他老家也派人跟了,可就是没消息,像石沉大海,一丁点消息都没有。   “我就想,难道是有人走漏了消息,打草惊蛇让人跑了?但当时我初来驾到,局里的人谁都不太信,行动的时候特地没收了手机,也没有单独行动的人。回头我翻来覆去查看过监控,确认过专案组的人都没问题。我没辙了,只能采用最繁琐的办法,拿着照片挨个走访。   “那时候天韵养生会所所在的荷花园属于市里的经济繁华区,周边全是商店,除开市政安装的监控,那些店家独自又装了一个。等我把所有监控连在一起,惊奇地发现竟然没有盲区。也就是说,如果那小混混出来,肯定会被录下来。   “我记得当时看录像看了一周的时间,没日没夜反复地看,可奇了怪了,这人进会所后,竟真的再也没出来了。当时我们就一个想法,这人可能还藏在会所里,于是我们把调查重心放在了会所上。   “按照这个调查思路,我打了个搜查令的申请,但因为没有证据,申请被打了回来。没办法,只好继续守在门外蹲点,本来没抱多大希望,结果没过几天,还真的让我们发现了点不同寻常的地方。”   周鹏听到这,已经听入迷,忙催促问:“发现了什么?”   “有一个人进去,然后再也没出来。”   周鹏下意识地放低了声音:“什么意思?你们发现还有其他人进去,然后再也没出来?”   “是,而且不止一个。”雷行舟说,“我们走访附近的人,发现在小孩间有个可怕的流言,说是会所里有鬼,每到周六半夜,就会有人消失。”   “每周六?那得失踪多少人。”周鹏奇怪地问,“怎么没人报警?”   “因为失踪的不是外面的人,是在会所里工作的人。这个流言不知道怎么传出来,小孩子间的玩闹话,大人只当童言无忌没人放心上。可我们跟踪发现,这个流言并非空穴来风。”   雷行舟一顿,吸了口烟:“我们观察发现,失踪的都是些‘新员工’,而且大部分有前科,吸*毒的、放高利*贷的、小偷小摸的、甚至有坐过牢的……反正都不是什么正经人,他们上工也就最多三天,第四天的时候,只见进没见出,人就没了。”   周鹏听到这,微微一愣,忽然想起雷局办公室里,锁在保险箱里那一沓个人简历。   这些人应聘的全是些不起眼的小工,累死累活忙碌一天,也没人记得长相,更别说只最多工作三天,在同事间混个脸熟都很难,没人会去关心他们的去向。   而且这群人还都有案底,属于高危人群,一般公司都不会招,少部分能重新做人,但那都是自有本钱,大多数一穷二白的只能通过黑中介找工作,有的实在没辙,还把自己卖到东南亚陷入另一个泥坑。老话说的“人非圣贤孰能无过,知错能改善莫大焉”,在当今劳动力过剩的韭菜年代,基本没用。   一般人找工作,一次投出几份简历,对应聘公司要上网考核,还要询问他人的建议。但对这群有案底的人来说,有个正常的工作机会实在太难得了,压根想不到这是个有大蜘蛛的盘丝洞,进去了就出不来。   没背景,没人脉,就算失踪,有没人在意,可能有家人会寻找,也没什么用,连警察都进不去的会所,一般老百姓又能怎么样?   “案件已经变了性质,从无名女尸到牵连多人失踪的大案,那时候我已经知道天韵会所背景强大,加上那时局里的环境复杂,因此我决定以‘五一女尸案”的名义组织个调查小组,明面上在调查无名女尸,暗地里偷偷调查天韵会所。结果发现光省内失踪的前科人员,就有近百人,而且这还只是近三个月内的数据。”   “意识到了这事的严重,我决定主动出击,在那年夏天,我联系上级,以整治城市治安为名开展了专项扫黄行动,其中就有天韵养生会所,借此机会,把那间会所里里外外搜查了一遍。” 第651章 疯狂午夜直播间(五十一) 案底②   可惜这群警察没玩过恐怖游戏,没料到这地底下居然打了个大洞,还建了个会所。警方搜查来搜查去,扫黄的成果斐然,但和失踪案沾不到边。   “我只能找借口整顿会所,暂停营业,心想这样至少不会再有人失踪了。那时候离无名女尸案过了三个月,线索断了后,再无其他侦查方向,局里的意思把案子放一边,又给我下达了其他任务,还拉着我去外省学习。这里面不知道有没有赵睿龙的手笔,当时我不知道对手是他,和他还谈过天韵会所的问题,他还挺积极地鼓励我不要放弃,给我引荐了几个人,其中一个是你们刑侦队里的队长,叫做胡安民。”   周鹏眉头皱了起来,又是胡安民这孙子。六年前胡安民被调走,留下了一堆烂摊子,做为他的继任者,周鹏当然知道他什么德行,加上吕傅勋提过秀秀的事,也是胡安民这个王八蛋在里面和稀泥搅浑水,害得当年的儿童失踪案不了了之,间接害死了不少孩子。   可惜没有证据证明胡安民有猫腻,前段时间还听同事提起,这王八蛋调到外省居然还升了官,真是查案的本事一点没有,溜须拍马倒是别有一套。   “可能错就错在这一步吧,我错信了赵睿龙,把调查组的事交给胡安民,让他暂代我的位置,就出去学习了。没想到一个月后,等我再回来,调查组已经解散,因为里面的成员要么被调走,要么出了事。我那时候还没怀疑到胡安民身上,因为他也正好受了处分。我就觉得害怕,感觉背后有双无形的眼睛,正盯着我的一举一动。我打了退堂鼓,倒不是担心自己,而是担心那些跟着我的小警察,正在我反复踌躇,打算把案子搁置的时候,会所又出了事。”   周鹏咽了口唾沫:“是那三个警察?”   雷行舟点点头,瞄了一眼他的脸色,冷不丁问:“你以为那三个警察是我的人吗?”   周鹏睁大眼:“难道不是吗?”   雷行舟点燃第二根烟,手指敲着膝盖,眼睛微眯起来。   “没有,”他摇头说,“那三个警察我一个都不认识,如果不是你今天告诉我那篇日志的内容,我根本不知道怎么回事。如果那孩子写的是真的……”   当时除了雷局,还有一路人也在调查那家会所。   周鹏心里隐隐觉得不对劲:“三个警察死得不明不白,尸检报告和案卷都一塌糊涂,当时就没人追究吗?”   “全被压下来了,专案组成立当天即刻解散,谁都不知道怎么回事,但是那段时间传出来个流言,说那三个警察是黑*警,被黑*吃*黑干掉了,上面为了降低影响,把案子压了下来,那间会所也因此再没有开门。有许多社会影响过大的案子都是这样,轻易不向外界透露消息,我以为自己还没到那级别,把失踪的消息上报了,想的是这案子应该到此为止了。”   “上报的领导是赵睿龙?”   “是,我还匿名写了举*报信,交给了检*察*院。”   但那时候所有举*报通道都被赵睿龙把持,那封举*报信自然没能真正的报上去,案子就这样不明不白地过去了,可是………   周鹏转过头,对上雷局格外疲惫不堪的目光,他吸了口气,放轻了声音问:“那……那您女儿呢?”   车内陷入短暂的沉默,烟上的火花或明或暗地闪烁着,雷行舟好久没有动,他低头盯着座椅,布满血丝的瞳孔却没有聚焦,脸上也没有什么表情,像泥塑的雕像板正地坐着,只是拿着烟的指尖微微颤抖,透露了些不为人知的心绪。   周鹏回过头来,余光见医院边荫盛的绿树,几个同事正蹲在地上百无聊赖地抽烟,他转动钥匙,发动汽车,把车驶入停车场。   在空旷无人的地下室里,汽车引擎“嗡嗡”作响,一时间,没人动作。   半晌,雷行舟艰难地吸了口气,那板正的脊梁终于萎靡了下去,用手捂住眼睛:“八年前,有人在调查会所,这个人不知道是谁,可能触及到了他们的核心,拿到了某样要命的证据,因此他们必须立刻采取行动,找到这件证据,或者……让拿到证据的人永远闭嘴。”   周鹏:“雷局……”   “他们以为是我。”雷行舟哑声说,“先是给我发了警告信,我不当一回事,还凑到赵睿龙面前,继续询问案件调查的进度……”   当年阴差阳错,没背景的雷行舟调查到了天韵养生会所,揭开了骇人听闻的失踪案,却无形间得罪了它背后庞大的势力。他不知深浅,还错信了赵睿龙,很快暴露了自己的调查,将对方注意力全引到自己身上,无意间做了替死鬼,害得女儿惨死。   而从始至终,直到现在,他都不清楚到底怎么回事,直到周鹏带来了那篇骇人听闻的日志。   “我女儿死后,会所突然起了一场大火,全烧了个干净,本来我想报仇,可那场大火把所有调查的可能性烧了个精光,里面的人跟着销声匿迹……八年了,这才终于知道到底怎么回事……那场火跟我没有关系,陈启哲的个人档案我也不清楚……”   “可能,可能那群人还在,只是一直没出来过。”   “也许我帮他们挡开了视线,能救下他们……只是……”   “只是,我女儿,再也回不来了……”   “等你们调查出真相,再告诉我吧。”   雷行舟推开车门走了,留下周鹏一个人独自坐在车内,他仰面靠在椅背上,脑海里一片空白。 第652章 疯狂午夜直播间(五十二) 水塘男尸①   晚上七点过,舒墨驾驶的越野车终于冲出“末日出逃”的层层重围,到达了要去的目的地太苍县。   刚下高速他就见一辆警车停在马路边上,一个戴眼睛的年轻警察正朝公路探头探脑,聚精会神地盯着来往车辆的车牌号看,显然是来等人的。   舒墨踩下刹车,同时把车窗打开,冲那人点头笑了笑:“你好,是池剑的朋友吗?”   “你是……特殊案件调查组的多警官?”年轻警察打量着他,又皱着眉往他车后座瞄,“池剑哥说你们有两个人,他还特意嘱咐了,说你没成年,不能开车。”   “名是多米,两字,不是姓多,这个未成年的确没开车,他正在后面补觉,前些日子太忙好几天没休息了,咱们尽量小声点。”舒墨说着,微微一笑,伸出食指发在嘴边很轻地“嘘”了一声,然后放低了声音说,“还有,我叫舒墨,已经成年了,也有驾照。”   年轻警察旋即一脸的尴尬,他不好意思地抓了抓头发,但也没过分矫情,学着舒墨降低了音调,冲他小声做了自我介绍:“我叫张诚,县公安局的,实习的时候池剑哥带过我,是他小弟,你们叫我小张就成。”   张诚的脸长得很斯文,同是四个眼,但戴的眼镜要比舒墨的有品位得多,有上个世纪的古典风味,显得整个人学术味道很重。如果不是穿着警服,说是大学助教倒更让人相信。   有正事,两人见面也没有过多寒暄,张诚这人年轻才入职场,没那么多官场客套的臭毛病,拿面包就着矿泉水应付两口就算做晚饭,直接拉着人到了现场。   太苍县实在小得可怜,油门踩一脚,二十分钟就能直通到底,不过做为淮赧市的水果生产基地,这边的风景倒是不错,依山傍水,植被茂盛。   舒墨关掉了“嗡嗡”作响的空调,打开了车窗,凉飕飕的风一下灌进车里,带来了泥土的土腥气。在闷热的六月,他终于在这里偷得了半刻的清凉。   可惜来这里不是为了旅游,再好的景色也无心欣赏,根据记者描述,发现尸体的地方就在不远处的桥墩下。   晚上七点正是居民吃完饭遛弯的时间,他们到的时候,场面十分壮观,几乎全县的人都过来了,围观群众顺着河岸站了乌泱泱一片,还有不少拿手机直播的,撑着一米多长的杆子,像钓鱼似的,想方设法地拍里面的情形。   县公安局里警力有限,管得了这个,又漏掉了那个,总能让人钻空子,偏生旁边还有个电视台记者,死活不肯交出拍摄到第一现场录像,弄得一群警察一个头两个大。   “我们来的时候,正好撞见几个人把尸体抬船上,准备运到别处,还好池剑哥提前说了声,让我们及时把人拦下,不过现场已经被严重破坏了,只有那记者手里的录像能还原,可他就是不肯交出来,很我们扯什么记者有保留证据权。”   作者有话说:重写n道,始终没想好怎么写这段,先发短小一章,想好了再补上。 第653章 疯狂午夜直播间(五十二) 水塘男尸②   这时候太阳还没有彻底下山,没有雾气阻挡的阳光呈现刺眼的红色,以倾斜的角度从天边照过来,像暗红色的微凝固的血液,沿着河流隐没在低矮的群山里。   舒墨下车只看见紧挨着的人头,他把证件夹在胸口,回头摇醒一路睡得死沉的多米。   多米睡得不错,醒来没有身体不适,反而神清气爽,他懒洋洋地伸了个懒腰,喝了口水舒舒服服地咂咂嘴,就边打哈欠边跟着他下车。   才醒过来,多米脑子还是懵的,迷迷糊糊跟随了一路,直到了河岸边,闻见一股刻骨铭心的恶臭,他才淬不及防地清醒过来,紧接着,又低头和河沟里泡得发胖的尸体毫无征兆地打了个照面,多米怔愣了一瞬间,难以抑制的反胃即刻涌了上来,终于来不及招呼一声,他就火急火燎地跑到一边干呕去了。   舒墨瞄了他背影一眼,转身拿出纸巾捂住口鼻,然后跟在张诚身后,不紧不慢地下河沟。   连续几天暴雨,河岸两旁全是从上游冲下来的淤泥。滞留在积水处的秽物也很多,有塑料袋,易拉罐,树叶等等,甚至还有死掉的小动物和用过的避*孕*套。   舒墨越过警戒线,白色运动鞋立刻陷进淤泥里,被染了层带腥臭的脏东西,他抬头朝前望去,四周一片昏暗。稀薄的暗红阳光照不亮狭窄的河渠,两边茂密的枝叶朝河岸中间延伸,形成天然的遮光棚,上面还横过一座小小的拱桥,路灯微弱的灯光根本驱散不了黑暗,反而衬得格外的阴暗潮湿。到处透着股细思极恐的气息,完全不用做特效,就可以直接可以拍摄鬼片了。   前方有个小小的水潭,是河流的尽头,因为多年无人打理,上面已经覆满了腐烂的落叶,还有茂盛的海藻,弄得整个水潭污浊不堪,像一张破破烂烂的大抹布,被人抛弃了,散发着晦暗阴霾的气息。据说尸体就是在那里被发现,缠在一堆水草下,被垃圾和落叶覆盖了厚厚一层。如果不是从漆黑的污水里伸出了僵硬肿胀的人手,很难被人发现。   不过现在尸体已经不在那里,被人搬到了小船上,法医刚到没多久,正就着探照灯做初步勘验。   张诚耷着脑袋站在旁边,眉头紧锁,旁边站着个白头发的老警察,正上下点着手指疾声厉色和张诚嘱咐什么,过了一会儿,张诚转过头朝舒墨招招手,示意他过去。   “舒墨,市里来的同志,就是他告诉我尸体的事。”张诚跟他领导介绍着,然后转头又冲舒墨介绍,“这是我们领导,王局。”   王局抬头看向舒墨,目光没有掩饰地上下打量。舒墨不擅长应对各种领导,尤其这个王局,眼神很犀利,舒墨估计他长期在一线跑,所以人又黑又瘦,眼角全是褶子。   这个王局看起来非一般的严肃,额头中间有条沟壑般的川字纹,是长年累月蹙眉形成的,也很辛劳,头发基本白得差不多了,但年纪不大,估计也就四十来岁。他看人的时候,两只眼睛像X光,让舒墨产生皮肤下的骨骼内脏也都被照了个透的错觉。   很快,王局收回目光,皱着眉说:“听说市局今天很忙,所以派不出人?”   他话音一顿,又瞄了眼不远处抱着电脑干呕的多米,眉头皱得更深,直接不客气地“哼”了声:“两个孩子,能做什么!”   张诚顿时有些尴尬,在王局身后双手合十朝舒墨拜了拜,用口型说不好意思,周围的警察似乎都习惯王局态度,露出果然如此的无奈表情。   难怪……   舒墨心想,一个长期在一线跑、资历颇深的警察,被派到人口不足十万的小县城做领导,如果不是能力不足,就是实在难以相处,很明显,王局是后者。   他走上前,十分和气地解释:“我们是犯罪心理研究所的工作人员,职务是协助案件侦破,并没有独立办案的权力。这次只是意外获悉了案件,没有向上通报,算是提供线索的知情人,主要侦破工作还是要靠县局。”   王局闻言态度和缓了些,没再刻意刁难,缓声说:“尸体应该是从别处冲下来的,这里不是作案现场,也不是抛尸现场,案件的管辖范围还没定,不一定是由县局立案侦查。反正前期工作我们不会马虎,等回头上面定下来,也好做交接。”   根据程序规定,除非特殊情况,刑事案件应由犯罪地的公安机关负责。太苍县属于河流下游,又加上连日暴雨,尸体推测应该是从上游的其他地方被冲刷到这里,所以最后的立案侦查不一定由县局来牵头。   这时候,岸上来人找王局。等他一离开,原本紧绷的气氛骤然放松,县局的警察队伍都很年轻,因此十分活泼。王局在的时候,都装得一本正经,等人一走,像放出笼的皮猴,挨个凑到舒墨面前同他握手套近乎:“别介意啊,王局就那个臭脾气,但人挺好,不是拍老头的马屁,是他真的挺好,等你待段时间就懂了。”   他们正在说话,另一边两个警察套了胶鞋和塑料服跳进了浑浊的水潭里。舒墨余光瞄了一眼,就收回视线,他想询问电视台那记者的情况。   旁边的警察哈哈一笑,然后冲他挤眉弄眼:“那大傻子不配合,还不肯交出录像,被王局叫人带走了,说反正这里不是第一现场,那破录像也没什么用,但这人实在太讨人厌,不能这么简单放过了,让我们随便找个由头把他拘上几天,要还不老实,就继续找由头,直到老实了为止。”   舒墨:“……”   这县局的风格可真是“上梁不正下梁歪”,都不怕媒体回头找麻烦,颇有些破罐子破摔,也不知道那记者说了什么话引起众怒,不过关几天也挺好,总不会再添乱。   舒墨转过头,旁边的法医在边写记录,边给周围的警察说初步尸检的结果。   死者是一名中年男性,年龄在30-40岁之间,被发现的时候浑身赤*L裸,有生前虐待的痕迹。由于尸体情况很复杂,法医不能立刻给出详尽的结果,死因和死亡时间尚还不能确定,要回去做进一步尸检。   舒墨走到尸体旁,那男尸仰面躺在地上,身体因为泡水变得肿胀,两眼睁着,眼球像鱼一样朝外鼓着,他像被开膛破肚的草鱼,从咽喉到下腹部被人切开了条口子。此时划开的皮肤被水泡得朝身侧两旁翻开,露出光溜溜的内腔,里面的内脏不翼而飞,仿佛一具聊斋里的画皮,只有骨架在撑着勉强维持着人的体面。   而他的生殖器被人割掉,还割得很干净,包括那条被剖开的口子,都看得出用的是很锋利的利器,切口干净利落。   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尸臭味,舒墨戴上手套,蹲到尸体旁,仔细查看尸体,法医注意到他的动作,不满地皱眉喊道:“那个谁,不要乱碰。”   舒墨眼睛闭上,伸手抚摸过被剖开的皮肤,突然眉尾一挑,睁开眼,盯着那处皮肤,轻声说:“凶器是一把剪刀。”   “什么?”张诚走过来,疑惑地看向他。   舒墨的手指继续在软绵的尸体上抚过,指腹用力的按压几下:“死后被快速急冻过,而且冻过很久,超过半年。”   法医诧异地挑起眉:“你怎么看出来的?”   “肉质很松软,按下去没有回弹,肌肉组织呈浅灰色,脂肪则是泛白。”舒墨说着,把手指放在鼻尖闻了闻,“也几乎没有什么味道,尸臭应该是沾染上的,他本身没什么味道,是这里实在太脏了。”   张诚惊讶地睁大眼:“剪刀又是怎么回事?”   “创口边缘有细微的突起,只有剪刀的机械轴会形成这种创面,而且刀刃比一般剪刀长,凶器是裁缝剪的可能性比较大。”舒墨比划了下长度,然后又用镊子夹起一层松弛的皮。   “又看出什么了?”法医这时候已经蹲在他身旁了,这次变得饶有兴致。   “他死前被人长期囚禁过。”舒墨说,“他的皮肤做过保养,细纹很少,右手中指有一层茧,长期用笔。一个生活质量很高,懂的保养的中年男性,可以算得上养尊处优,平时应该很注意个人形象。但他非常瘦,皮肤下没多少脂肪,也没多少肌肉,皮肤却很松弛,只有极端节食的人身体会呈现这种状态。另外他身上有被捆绑的痕迹,看位置和宽度,像医院控制病人行动的束缚带,应该是曾被绑在医院用的单人床上,手肘和手背都有输液留下的针孔,还有……你们看他的鼻腔和声带。”   强光从手电里笔直地打出,照亮了沾有淤泥的鼻腔,然后顺着向下,从剖开的咽喉照亮喉腔中部,露出微肿的声带。   法医一愣,看明白了:“他插过胃管。”   “嗯。”舒墨点点头,“而且我怀疑他是活着被剖腹的,你看他手指和嘴唇,都有强忍痛苦留下的应激伤口,凶手的心理素质很强,喜欢折磨死者,死者生前遭遇应该很凄惨。”   张诚没看懂,但不明觉厉,瞬间对这个年轻的研究员改观,凑到他身旁问:“你怎么知道那么多?比我们县里的法医还厉害!”   法医不满地瞪他一眼,抚了抚厚重的老花镜,不服气地哼了声:“是这里太黑了,视线不好,等回去复检我也照样能看出来。”   张诚没理他,摸着下巴暗自嘀咕:“妈呀,又是囚禁,又是剖腹切器官的,这是不是碰到美剧里那种变态杀人魔啦!靠,这可是大案,能拍电影那种,那会不会有演员演我啊,我不太喜欢小鲜肉。”   嘀咕完,他拿手肘撞了下舒墨,又问了一遍:“你学过法医吗?怎么那么厉害。”   舒墨盯着男尸狰狞的脸,轻声说:“可能是……经验之谈。”   周围声音太嘈杂,张诚没听清:“什么?”   舒墨把垂下的头发撩在耳后,抿嘴笑了笑。   在舒墨忙碌的时候,那边多米已经缓过来,他接过旁边一警察递来的矿泉水漱了漱口,然后半死不活地靠在桥墩边,盯着两个警察下水潭捞东西。   不是所有凶手都是反侦察高手,许多凶手抛尸的时候都慌里慌张,特别容易留下痕迹,有些包含了死者的信息,有些则是透露了凶手的身份,可能是张证件,还可能是一张购物小票。 第654章 疯狂午夜直播间(五十三) 探林   多米双手抱着电脑包,用包撑着下巴,萎靡不振地盯着前方,眼珠子一会儿向右转,一会儿朝左晃,漫无目的地到处张望,又像什么都没看。   舒墨已经和县局的警察打成一片,他们围在尸体旁热烈地讨论着什么,多米瞟了一眼,就飞快地收回视线。   他对尸体没什么兴趣,甚至非常反感,闻见血的气味他就浑身不舒服。从前他是绝对不会出现场,到了这里后,就经常被拉着外勤。没想到久而久之自己居然也习惯了。   多米都不由得佩服自己,原来自己的心理那么强大。   在被汉斯领养前,多米待过很多地方,他对他死去的父母没有半点记忆,反而总会梦见寄养家庭的时候,那是在他去孤儿院之前。   多米换过六个寄养家庭,有些寄养家庭只是一门生意,孩子就是钱。不大的房子里挤满了心理不健康的孩子。   他们被抛弃,又被救助,但在这里一样得不到关爱。   很不幸,多米遇上的都是这样的寄养家庭,像集体宿舍一样,最多和五个人居住在一个房间,八岁前他一直处于流离失所的状态。   多米的智商过分的高,因此心智、行为都和同龄人不大一样,所以和其他孩子无法正常相处。异类都是会被排挤的,多米也一样,不过他不在乎,大不了独来独往。   和汉斯遇见是一次意外,汉斯调查案件,而他正好牵扯在里面,被汉斯发现了他独特的才能。   幼童的恶意带着天真的邪恶,往往会格外残忍,那天他被其他孩子骗到山里,然后独自待了一夜。   那天晚上他吓坏了,晕头转向地在山里乱跑,想要找回家的路。在没有灯光的情况下,他被树枝绊倒,摔伤了膝盖,因此只能在原地待着,找了一处柔软的地方。   那时候他觉得很奇怪,总能听见水在四周流动的声音,可他没有看见水,没有再继续想,他太累了,靠在柔软的泥土上,没多久就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第二天他是被人的尖叫声惊醒的。他晚上没回家,寄养家庭报了警,他们在山里找了四个小时,终于在小溪的下流找到他。   到现在他还记得那些成年人们惊恐的表情,发现他们并没有看他,而是瞪大眼睛直愣愣地看他的背后。于是他转过头,发现自己背后躺着十几具尸体,他们垒在一起,像一堵小型水坝,截断了溪流。   多米轻轻哆嗦了下,他低下头,再次把目光投向水潭,绿油油的水藻浮在水面上,眼前却浮现出那些腐尸垒在一起的场景。   他又有些想吐了。   此时已近晚上八点,阳光的余辉所剩无几,探照灯强烈的灯光交织在一起,白晃晃的一片,亮得刺眼。   穿着防水服的警察胸口以下浸在污水里,拿着大网艰难地在里面行走,这里唯一的尸体已经被抬走,不太可能有第二具了,但他们依然打算连夜打捞。   多米盯着他们忙碌的背影,打了个哈欠,他后悔跟舒墨来这里了,这种环境,舒墨自己一个人完全能行,但他在这里干什么呢?是为了监视舒墨吗?   那段视频里的舒墨很奇怪,视频也很诡异,他总是不自觉地猜想舒墨可能有些不为人知的秘密。   这些秘密不知道是好是坏,但有人放在他电脑里,一定是想暗示什么,可能会对舒墨不利,所以他不能告诉别人。   但是,舒墨会有危险吗?   “多米。”温和的声音突然在身后响起。   正在发呆的多米吓了一跳,他捂着心脏回过头来,看见舒墨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了他身后,手里还提着塑料袋,里面装了蛋黄派和牛奶。   “饿了吗?吃点东西。”舒墨把牛奶递给他,又把蛋黄派的外包装打开,从里面拿出一个塞进他手心里,“今天辛苦你了。”   多米捏着蛋黄派,一时间说不出话:“舒哥……”   “嗯?”舒墨蹲在他身旁,吸了口牛奶,温和地转头看着他。   多米也看向他,嘴唇动了动,想说什么,但最后还是用力抿紧,低下头小口小口吃着蛋糕。   舒墨朝他温和地笑了笑,视线和他一起落在水潭上,他坐在地上,身体后仰,手撑在膝盖中间,两条腿放松地来回晃动,过了一会儿,他柔声问:“小多米,心里有什么烦恼吗?”   太阳已经彻底下山了,月亮从天边升起来,投下温和的皎洁月光,县城不比城市,没有繁荣的金融中心,没有热闹的车水马龙,只有大片大片未开发的土地,老旧的矮房,茂盛的树林。天空是纯粹的碧蓝,空气很清晰,有腐烂的树叶留下的土腥气。如果不是有具开膛破肚的尸体,算是很适合谈心聊天的地方。   多米咬着吸管,未脱婴儿肥的圆脸上,浓密的睫毛向下垂着,露出苦恼的神情。   “不能告诉我吗?”舒墨歪头,朝他靠近了些。   多米嘴唇张了张,有些犹豫地用手“啪叽啪叽”按着蛋黄派的包装纸。   “有了不能说的烦恼啊。”舒墨了悟地点点头,又促狭地笑了笑,“小男孩秘密的青春期烦恼。”   多米白乎乎的脸蛋瞬间红了,他扭扭捏捏好一阵,想要否认,又犹豫要不要否认。   因为否认了就要说出为什么,可真正原因他又没办法说。   “没关系,不用一定要说出来。”舒墨温声道,“每个人都有或大或小的烦恼,有的能自我排解,有的需要依靠他人的帮助,如果你发现自我无法排解,不妨告诉我。”   他认真地看向多米:“我会尽我所能帮助你。”   多米微微一怔,突然有些感动:“谢谢你。”   舒墨笑了笑,从塑料袋里又拿出蛋黄派递给他。   多米心情终于好多了,好像他堵在心里的石头终于落了地。   本来他就觉得舒墨是个温和的人,看到视频后,比起怀疑更重的是一种被欺骗的难过。   像小时候遇见的那些表里不一的假朋友,只是想利用他故意做出温和热忱的态度。   这种虚假的情感让他很不舒服,因为他的情感反馈是真实的,所以才会格外讨厌那些欺骗他的人,那会让他产生背叛感。   但是舒墨从没利用过他,他对舒墨来说,也没有什么用处。只是精通计算机,而舒墨会的更多,关键是他很有钱,不需要靠自己赚钱。   想到这里,多米忽然觉得自己的烦恼有点可笑。   “好像什么都没发现啊。”舒墨看着反复打捞的警察,突然转换了话题。   多米一时间没反应过来,愣了愣:“什么?”   “不应该只有一具尸体。”舒墨把最后一块蛋黄派塞进嘴里,然后拍着裤子站起身,问他,“要不要和我一起去,还是在这里休息?”   多米抬头仰望着他,疑惑地问:“你怎么知道不止一具?”   “那尸体身上有很重的尸臭味,但他已经死了半年以上,还做过极冻处理,不应该有那么大的味道,估计是和其他刚腐烂的尸体待在一起过。而且凶手处理尸体方法很老练,不应该只作案一起。”舒墨眯起眼,看向河流上游的方向,“应该还有其他的尸体冲下来,就在河流的某个地方。”   多米抿紧嘴唇,有些犹豫不决。   “我有预感,这次遇见的不是杀人犯。”   多米问:“那是什么?”   “屠夫,”舒墨说,“专门杀人的屠夫。”   多米深吸一口气,从地上站起来,捏紧拳头:“走!”   可能是地形原因,在如今被过度开发的淮赧市,居然还有保留着原始地貌的一片净土,这里靠近内陆,除了依山傍水的小县城,再往上就是成片成片的树林,道路非常崎岖狭窄,再往里走车就开不进去了,只能靠人步行。   这些茂密的树林形成了天然的屏障,不用刻意划分边境线,连绵的山脉和细长的峡谷就把内陆的省城和平川分离开。附近的山倒不是很高,但裂谷却很深,还非常陡峭,像被斧子从中劈开,直直地向下深入地底。如果不是现代化发展建设,开辟了新的交通道路,仅凭这段路,是很难到外省的。   由于地势险峻,这里格外人迹罕至,除了探险爱好者偶尔会来,大部分时间都杳无人烟,这样无人问津的风景秀丽的地方,算得上抛尸圣地。   张诚自告奋勇给他们带路,可很快舒墨和多米发现,这个张诚也不熟悉地形,几次他们差点迷路,后来他们意外找到了守林员的小屋,在里面找到了简略地图。   守林员领着他们走进山林,指着地图上的标记告诉他们:“这里有个排污水的暗渠,上面有铁网,估计你们要找的是那里。”   “排污水?这里也有下水道?”多米疑惑地问。   守林员解释:“是很早以前的排水渠,年代非常久远,全靠人力挖,直接通到悬崖,后来到近现代,拿水泥做了加固,又加了些管道,连接到市管网,非常久的工程了,后来由于维护费用实在过高,就废弃不用了。” 第655章 疯狂午夜直播间(五十四) 奇怪   在山林里走了差不多二十分钟,多米忽然蹲下来,紧紧闭上眼睛,难受地喘着粗气。   舒墨原本走到最前面,听到动静他忙停下来。到了夜晚,山里开始起雾了,手电的光线有限,视野变得非常困难。他跑到多米身边,发现多米的状态很不好。   “有高原反应,不是大事,但不能再带他再上去了。”询问清楚多米的状态后,守林员蹲下身,把他背起来,对舒墨说,“我先带他回我那屋吸氧,你们等下我,很快就回来。”   “要不要我也一起回去?”舒墨伸手摸了摸多米的额头。   多米大口大口喘着粗气,整张脸涨得通红,额头也在冒虚汗,舒墨感觉手底下有青筋在一跳一跳,他不禁皱起眉,这不像是一般的高原反应,顿时有些不大放心,想跟着一起去,却被多米湿乎乎的手握住了:“我没事,找个地方休息就行了。”   多米自然清楚自己这是怎么回事,无非是先被那具尸体刺激,回忆起小时候的事,又来到和当时几乎一模一样的环境,因此诱发了应激症状。   两人一离开,就剩下张诚和舒墨了,周围一下陷入沉默,只有虫子在耐不住热度,拼命叫喊。   人迹鲜至的深山老林到了夜间,透出几分神秘的可怕,明明没有风,但总能听见枝叶摩擦发出“沙沙”的声响。   偶尔他们能感觉到黑色的树林里有视线朝他们投来,这种窥视感让他们很不自在,不知道树林里会有什么样的野兽。   不过守林员敢独自住在这里,说明这座山林并不危险,平时也没听说过有狼或者熊出没的传闻,估计最凶猛的应该只有蚂蝗和蚊子了。   但舒墨和张诚依旧不愿多待,这种黑漆漆的环境,加上无端的被窥视感,让他们迫不及待想离开。于是他们看了下地图,发现剩下的路比较好走,没有特别崎岖危险的大坡,只用顺着河水往右手走。   而前两天刚下过暴雨,河水还算湍急,就算是中途遇见无法直行需要绕路的地方,也可以根据水声找到路。   沿途他们见到不少溺死的小动物的尸体,总能闻见淡淡的腥臭味。   张诚为了活跃气氛,不停地说话。实际上他有些紧张,在这样安静的环境里,如果不弄出点声响,他总会疑神疑鬼,总觉得四周黑影里暗藏着什么东西。倒不是怕野兽,怕的是同类,在这种荒无人烟的地方,万一有人偷偷跟着,那这个人的目的不言而喻。   大约又走了二十来分钟,他们终于找到了守林员说的排水口,的确时间非常久远了,排水口上有一棵巨大的树,以至于排水口被密密麻麻的树根挡住,无法一眼看清楚里面的情况。   这时候还有湍急的水流从排水口里涌出来,水声“叮叮咚咚”的,落在底下的水渠里,在夜里,整个水渠里的水是黑色的,水面上浮着腐烂的树叶。   舒墨顺着手电的强光看了看地势,发现水塘四周的石壁都跟陡峭。而且因为潮湿的环境生出了湿滑的藓类,非常难下去。而水塘因为大量落叶覆盖,很难辨认出深浅,他们站在的地方离水面约有两米高,直接跳下去,说不定会受伤。   水浅一点的话,就是摔个骨折,怕的是底下还有暗洞,掉进去了不知道会被冲到哪里,说不定会直接进入山里的暗河,然后活生生憋死在里面,连尸体都找不到。   还有一点令人担心,这种潮湿的环境里会不会有水蛇窝,或者是可怕的吸血虫,被蛇虫咬死,也是个憋屈的死法。   张诚纠结地蹲下身,举着手电筒反复照射着排水口,那排水口很大,有些像山洞,上面彻底被树根和树叶挡死了,下面则是汹涌的水流,不停涌出白色的泡沫,也无法看清楚。   在晚上,空无人烟的山林,出现一个像山洞的排水口,里面什么也看不见,这种未知总会让人感到些许不安和危险,同时也有种诡异的神秘,让人忍不住想进去一探究竟。   张诚正心痒痒的犹豫,突然听见“扑通”一声,发现舒墨已经直接跳进水里,不过手上还扯着一根树根,正试探着朝里游。   张诚一愣,也跟着扯了条树根跳下水里。   山里到了晚上天气很凉爽,但到了水里,就是冰凉的。水并不深,只到了小腿,但地势是往下陷的,到接近排水口的位置,水就到了胸口。   张诚动作没有舒墨利索,一直落在后面,他一脚深一脚浅,走得十分艰难,另一边舒墨倒是很轻松,还拿了一根长树枝不停朝水里乱捅。他还记得是来找尸体的,可惜没有任何发现。   也是,如果是还有其他尸体,那应该早就冲下去了,不至于他们沿河道走了那么久,都没有见着一具尸体。   之前舒墨把他想法告诉王局的时候,王局并没有太重视。连环杀手许多警察一辈子都撞不着,所以并不会第一时间产生会有人连续作案的可能,更多的是普通的凶杀案,像情杀、仇杀等等的几率要更大些。   不过王局也没轻视这种可能性,因此让张诚跟着过来看看。   张诚对舒墨的说法挺相信,与其说是相信,倒不如说是一种期盼。因为他刚大学毕业,加入警察的队伍,像他们这个年纪的警院毕业生,除了是家里要求的,剩下的就是被电视剧和小说影响了,总想学神探侦破大案。   但兴致来的快,去的也快。发现没有进展,便开始忍不住自我怀疑。尤其是在脏水里好几次碰到不明物体,让他更加难受,到了水漫到胸口的时候,张诚甚至产生了轻微的窒息感,这让他起了想回去的心思。   这时候走在前面的舒墨明显一顿,突然跳起来扯住头顶的树根,两只脚踩在旁边的石头上。   落在后面的张诚被吓了一跳,差点在水里栽倒,吞了一口极臭的污水,开始剧烈咳嗽起来。   他痛苦地把气管里的水咳出去,心里狠狠骂了一句脏话,没好气地看向舒墨,问他:“怎么了?”   舒墨没回话,可能排水口湍急的水流声压过了说话声,张诚看着舒墨以一种很难以做到的姿势拽住树根,然后借着树根的力量,稳当地踩在长满苔癣湿滑的石头上,缓缓在上面行走,直接走到了排水口的上面。   张诚震惊地睁大眼,他也跟着走到舒墨待过的地方,然后用尽全力往上跳,试图抓住头顶的树根,但试了几次,发现手臂的力量不足,根本没法像舒墨那样直接借力跳出水面,更不用说以走路的姿势在石壁上行走。   然而这个舒墨过于纤瘦,看起来像个五体不全的学生,戴个眼镜也斯斯文文的,怎么会像特种兵一样,有那样强壮的体魄?   很快,张诚没有再胡思乱想,他又试了一次,无功而返的时候,突然发现面前出现一张倒挂着的女人脸,正死死地瞪着他。   “草!”张诚倒吸了口凉气,快速倒退几步,吓得整个人仰躺在水面上直犯哆嗦。   等他缓过气,再把手电筒打开,朝那处定睛一看,发现那张脸的主人被困在排水口里,只有半个脑袋挂在铁网的破洞上,黑色的长头发倒着垂下来,露出倒挂着的脸,被水流涌出来的泡沫遮了大半。   是一具女人的尸体!   “呸呸呸。”张诚边吐水,边朝舒墨兴奋地指,“发现了,发现了尸体!是个女的!”   相比于一惊一乍的他,舒墨显得很沉着冷静,这种恐怖片才会出现的场景,并没有吓到他,在张诚佩服舒墨绝佳的心理素质的时候,舒墨突然两只手抓着树根,然后整个人悬空荡起,用脚使劲踹了下铁网。   由于长期没人护理,这铁网早就变得锈迹斑斑,被舒墨踹了两下,就出现了个豁口,但开了条口的铁网,由于没有着力点,并不好踹,于是张诚看见舒墨像个灵活的猴子,直接爬到铁网上,一只手扒着树根,一只手使劲往外扒拉铁网。   没多久,就听“咔擦”两声,整块铁丝网被揭下来,掉落在了水里,接下来,张诚惊骇地睁大了眼睛。   就见女尸圆滚滚的人头“扑通”一下掉进水里,然后被扯出来的脊椎骨后面连着破碎的身体也一起掉进水里。   顺着湍急的水流,残破的女尸迅速地漂到张诚身侧。   紧接着,又是“扑通”一声。   第二具,第三具,第四具……   白花花的尸体不断从排水口里掉下来,张诚整个人目瞪口呆,不知道身边挤了多少尸体,张诚才回过神来,他结结实实打了个寒战,再也顾不上其他,逃命似的疯狂朝岸边游去。   在他好不容易爬上岸的时候,张诚下意识地回过头,发现水渠里已经挤满了密密麻麻的尸体,而舒墨就蹲在排水口上面。   由于眼镜的反光他看不清楚舒墨的眼神,只觉得这时候舒墨又变得很文静,面无表情,像个乖巧的学生,斯斯文文的,就像他刚见舒墨的时候。   但他没有忘记舒墨刚才厉害的身手和反应,尤其此时水渠里还沉沉浮浮着可怕尸体,可为什么这个人……半点不害怕呢?   张诚看着这样的舒墨,心里不由冒出种奇怪的分裂感——   这个人,真的好奇怪…… 第656章 疯狂午夜直播间(五十五) 神秘app①   与此同时,警方对于徐光春的调查进展缓慢,而网络上关于他的生平事迹经过几次发酵已经闹得纷纷扬扬。   因为徐光春的罪行感到无比愤慨的网民们,开始为倒计时的“死亡审判”欢呼叫好,无声的风暴在网络上酝酿。   从昨天省电视台出事后,平川省公安厅网安总队的网络警察们就忙得不可开交。   一边联系各大网络平台进行舆情自查管理,更新敏感词,挨个封锁词条,禁言生事的网络博主,同时及时辟谣,监控网络舆情走向。一边查找不断爆料的所谓知情人ip地址,甄别里面哪些是瞎凑热闹不嫌事大的网友,哪些是别有用心披着网皮带节奏的歹徒。   大众传播最广的平台基本已经在管控之下,只是偶尔会冒出些奇怪的字母躲避审查,但在最高密度的监督下,也最多存活半小时的时间。   最令人不放心的是一些小众论坛,尤其是服务器在国外的非法网站,没有备案,找不到负责人,只有简单的域名。   而且它们应对审查经验丰富,跟打游击战似的,一旦被关闭后就立刻开启备用新域名,网警根本查不过来。   这种非法网站大多采用的是会员制,和会员们有私下联系方式,除非会员自暴,否则很难发现他们的踪迹。   从白斗篷手里搜罗而来的手机里,发现大量此类非法域名,里面的壮*阳、色*情、招女票广告极其嚣张,不仅有弹窗,还有找不到关闭按钮的小视频。   这显然不止针对未成年人,更多的受众是成年男性。可据那群孩子交代,他们聊天的论坛里,发言人基本在13-21岁之间,仅有少量的成年人,也大都是管理员的身份,很少在论坛参与互动。   而论坛里的所有信息全停留在昨晚零点,管理者像畏罪潜逃的逃犯,颇为兵荒马乱的把网页关闭,删了部分信息后,就开溜跑了。   但昨晚零点行动显然是有组织的行为,论坛里的未成年成员们接到指令,穿着统一的白色斗篷和面具到省电视台进行集会。   期间,管理人员一直在通过手机控制这群孩子的行动,网警在部分人手机里发现,他们称零点的行动叫做“清洗”。   但是,没有人知道零点行动具体是什么?到底会发生什么?只知道地点在省电视台,发动者则是无所不能的“R”。   这群孩子有的因为赶潮流、合群加入了白斗篷,有的因为自身坎坷的家世,或者被排挤欺负把白斗篷当成了救命稻草,他们企图在这个无所不能的“救世者”身上找到某种可寄托的信仰。   就像各种神教、佛祖,经受苦难的人群为了逃避内心的愁苦,寄托希望给予神明,这种为了摆脱痛苦而盲目跟从的行为,发展到后面产生病态心理,甚至“癌变”,对“神的旨意”无理性尊崇,成为邪教滋生的温床。   所以,他们得到指令,等待“清洗”时,他们开始兴奋激动地倒计时,然而最后,意料之外的恐怖事件发生——一个活生生的人当众溃烂。   并且有穿着同样白斗篷的人朝周围的同伴喷洒不明液体。   这显然是一次针对信徒的“恐*怖*袭击”,难道所谓的零点“清洗”行动,实则是R想清洗自己的门徒?   难道R对他的信徒们有所不满?   就像邪教的自我清洗的大*屠*杀行径?   参与行动的孩子们陷入了崩溃,在不可置信中感到了此生巨大的恐惧——死亡。   部分孩子们愿意配合警方行动,但有一部分执念很深的孩子信念崩塌,陷入了比之前更巨大的恐慌中,压根无法沟通。   白斗篷里有个十七岁的女孩产生了自*残行为,她身患重度抑郁症,焦虑症,还有厌食症,一米七的身高只有六十斤重,几次自杀未遂。   她的手机和其他人有些不一样,是一块白板。   里面什么都没有。   网警估计,应该是手机里隐藏的某个隐藏木马程序启动,将手机的所有信息进行了大清洗。   网警直觉她手机里可能有些关键的信息,因此正在努力还原。   “有些奇怪。”一名网警正试图把手机里的信息还原,在其中一个最常见的社交软件恢复的时候,他滑动鼠标把聊天记录拉到最底,这时候,他原本迷茫的神情变得有些疑惑。   另一名网警百无聊奈地等着信息恢复,闻言转头看向他:“有问题?”   作者有话说:涉及知识盲区,需要查资料,所以更新有些不定时了,今天短小一更,因为资料还没查完 第657章 疯狂午夜直播间(五十五) 神秘app②   “她的聊天记录不太正常。”那名年长的网警缓缓地滑动鼠标。这是国内一款使用范围非常广的社交软件,从刚会使用手机的小学生到七老八十的老年人,只要手机能联网,都会下载这个聊天软件。   但使用率如此之高的软件,被还原的聊天记录却是一堆无序的乱码。   “估计是咱们的设备又出问题了吧,给后勤部打个电话,让老黄上来一趟。不是我说,这些机器实在是太老了,根本承载不了新出的系统,早该换新的了,打了几百次报告,可就是不批,你说气不气人。”另一名网警闻言忍不住抱怨。上面拨下的资金实在有限,导致部门里设备无法更新,所以经常出现问题,让他们本来就繁忙的工作量大大增加,还经常要求爷爷告奶奶地寻求外界帮助——可真他娘地窝囊!   旁边的同事们都露出一脸的愤愤不平。   谁说不是呢?   其他省的网络建设那可真是飞速发展、高歌猛进。可他们省就很奇怪,其他方面都样样拔尖,像暴力案件破案率,法医技侦手段这些都属于国内顶尖水平,偏偏网络技术这方面非常落后。   前段时间市政牵头了个学生考试注册的app,大家伙还挺高兴,觉得这是要认真搞网络技术的信号。结果最后软件一塌糊涂,要不是登不上去,要不就是报名了信息却丢失,搞得家长闹了几回,再听说软件负责人是某领导的亲戚,自然大家都懂了,和他们网络技术这边没半点关系。   这都是多余的话了,反正就一点,做为国内数一数二的经济强省,平川省的网络非常落后,各部门的网站像给黑客发了邀请函,全把后门大敞着,所以才在两个月前被人黑的一塌糊涂。偏偏这伙人也不吃教训,光按着公安部门下达命令彻查,网络技术这边直接忽略。估计是这群老领导根本什么都不懂,还按着上世纪的思维办事呢。   科技进步在飞速发展,而握着掌控权的却原地踏步,可真让人打心底犯愁。   网警们痛彻心扉的伤感没持续太久,又拿起鼠标继续工作,各自的任务还很重,毕竟生死攸关,设备可以罢工但他们可不能有半点纰漏。   “还是不对。”反复对照几遍后,开始说话的那名中年网警再次摇了摇头。   “什么情况?”   “不对劲,怎么看都不对劲。”那网警盯着屏幕看了片刻,回头求助旁边的同事,“你过来帮我看一眼,看看这到底是软件的问题,还是这聊天记录本身就有问题?”   “聊天记录能有什么问题?”同事嘀咕两句,但还是探头去看,结果一看,他也愣住了,“这怎么回事?”   这一下把周围的网警注意力全吸引过来了,全好奇地凑到一起。   只见软件里被恢复的聊天里,充斥着大量无序的乱码。令人奇怪的是,不是所有聊天都是乱码。在备注为父母亲友的聊天里均是正常的文字语音,而乱码的聊天对象则全是没有备用名、只由一串字母数字组成名字的网友。   “这如果不是软件本身的问题,那就是一种密码。”   “密码?”中年网警皱了皱眉,不可思议地说,“高中生用密码聊天?”   “可别小瞧现在的孩子,现在许多高科技罪犯的实际年纪都不到十八岁,到我们这个年纪,其实已经被技术更新淘汰了……这个乱码,我好像看过类似案例,我想想……”同事沉思半晌,猛地一拍手,回忆道,“我记得好像是三年前,有一起国外的案子,说是某暴力团伙为了逃脱警方追捕,专门自创了一套自己的语言系统,就是像这样弄一段无序的乱码,再根据乱码找到规律生成密码,然后把密码输入进某个软件,就会被翻译成正常使用的文字,以此来进行隐秘的沟通。”   其他网警听完对犯罪分子的犯罪智慧叹为观止,可真是“道高一尺魔高一丈”。   这时,中年网警点开有乱码聊天的对话框,并点进了其中一个网友的个人页面,发现那网友的头像十分奇怪,是一只简笔画的人眼睛。   而接下来的发现更添加了这份怪异,因为有“眼睛”头像的不止一个,在女孩的所有联系人里,充斥了十几个类似的“眼睛”人,只是简笔画各有不同,似乎是不同人的作品。   但他们的名字非常相近,以至于在女孩的联系人里紧紧挨着,从而令人产生诡异的视觉感,像正在被十几个人窥探,感觉毛嗖嗖的。   而一个犯有严重抑郁症的十七岁小女孩,在近一个半月里,都在和这群古怪的“眼睛”人用乱码聊天。   这本身就是件让人不舒服的事情。   “能查到这些人的身份吗?”   中年网警试了试,却很快发现这些人的注册信息全是虚假的。   “我去,十几个人同时在用密码和她聊天,整个细思极恐。”同事感到一阵头皮发麻。   他摇了摇头,甩掉那种毛嗖嗖的不适感,然后认真分析道:“我听现场的人说,让我们恢复手机的这批孩子成绩都很一般,不像那种高智商犯罪者,反而心理都多少有些问题,极其容易被人控制洗脑。既然对方从头到尾没有接触过孩子,说明他们是通过网络去联系、洗脑孩子们。这种行为需要维持相当长的时间,同时还要保持很高的联系频率。可电脑太不便利,高二高三的孩子学校都出不了,基本一星期碰不到两次电脑,不符合条件。说明只有手机最适合,因此女孩的手机里应该还有不少秘密。老马,你继续往下查,我马上找主任申请部门里最新的那台设备,速度估计还要能再快些。”   “行。”中年网警拿着手机站起身,他没有注意到,在他伸出手,正打算拿起手机的时候,手机上突然弹出一个新对话框“light is coming”。   这条信息只是转瞬即逝露,露出几秒后又恢复了板砖的形态。   作者有话说:还有③和④哈,最近查资料,更新不多 第658章 疯狂午夜直播间(五十六) 姜宓①   晚上九点,魏威一行人终于赶到了拥挤的国际机场,昨夜发生的生化袭击事件已经成了“此地不宜久留”的信号,再赶上临近暑假,参加完中考和高考的学生都打算和家长出门放松下,因此今晚通往机场的路格外拥堵,却没想到今晚的航班全都因大雾延误,全都被滞留在了原地。   魏威好不容易才从拥堵的马路解脱,又一脚踏入了人山人海的机场大厅,窒息的感觉还没上来,首先预感自己快得焦虑症了。   他几乎要踏平了鞋底,距离R的杀人预告已经不到三小时了,可查到的线索寥寥无几,反而生出更多未解谜团,魏威一天脑子都是“嗡嗡”的,感觉这不止是焦虑了,他简直快要狂躁了。   大力喘了口气,魏威冲拦路的工作人员亮出证件证明身份后,就赶紧带人跑进特殊通道。   另一边,著名女企业家被安检扣住后,就如村妇般毫无形象地耍了几次泼,一会儿企图拿钱摆平,一会儿喊市政领导名字恐吓,然而并没有多大用,被拘了足足半小时时间,直到警察过来。   魏威见到江芳的时候,看到的是个十分狼狈的中年女人,她染黄的头发像毛打结的狮子狗,乱糟糟地四处乱飞,脸上的妆也糊成难以描述的一团,眼线则干脆直接脱成了黑眼圈,整体形象像极了公园里的失足大妈们。   她似乎十分疲惫,从手机里见到徐光春的遭遇就慌里慌张打算出逃,结果没想到最后撩在了警察手里。   可能是穿警服的警察受到法律法规的制约,没有那群非法制裁者那么疯,以至于魏威还没问话,江芳就迫不及待地开始回忆三年前的事。   把车开回市局的周鹏,心里还因为雷局一席话感觉空落落的,他还来不及整理心情,就接到了魏威打来的电话。   不等周鹏问话,魏威就语速飞快地先开口:“江芳交代,她和徐光春是在麻将馆勾搭上,然后成了男女朋友。徐光春这人嘴甜,她经不起他的枕头风,就出钱出人脉让他做物流生意。可徐光春这人好吃懒做,觉得这行累,干了几天就当甩手掌柜,又回到麻将馆和人赌钱。结果不仅把赚的钱全输得精光,还把江芳的公司也牵扯进去了,同时得罪区里的某个大领导。   “江芳的新项目需要这个领导点头,她和人签了对赌,如果出问题,那她整个公司都得完蛋。江芳急得不行,这时候她已经看透徐光春就是个废物,于是放话给他,如果他摆不平这事,就要把他浇上水泥沉海底去。徐光春也不知道哪里打听到的,说这个区领导好色,打算性贿赂,可这个区领导什么样的女人没见过,一点不上钩。”   周鹏眉头一皱:“这畜牲就把主意打到姜宓身上?那孩子当时才几岁?十三?”   “六年前。”魏威犹豫了下,说,“姜宓和她妈才到城里打工,那时候……应该还不到十三。”   周鹏差点捏碎手机,他朝地上啐了口唾沫,又狠狠骂了一句:“江芳是不是说自己什么都不知道,全是徐光春干的?”   “差不多吧。”魏威抓了抓后脑勺,“但这事肯定是两人合谋,不然光凭徐光春一个小混混,怎么能接触到区里的领导?再说了,要是没有江芳出面,陌生人突然献个未成年女孩,这领导不也得警惕警惕,毕竟他也不傻。”   “可真够恶心的这帮烂裤裆的狗屁玩意,耍朋友结婚这种正常安全的性行为是满足不了他们吗?去欺负一个本来就命运多舛的单亲小女孩,是良心被狗吃了吗?”周鹏跺了下脚,忍不住又骂了几句“司马畜牲”,惹得停车场大妈几次回头,才压低声音问,“具体的呢?”   “江芳说,徐光春虽然私生活混乱,但一直打的是傍富婆的主意,那个姜雁就是姜宓母亲,她是从乡下来的,没钱姿色还一般,如果不是她女儿,徐光春都不会找她说话。   “姜宓在麻将馆里很出名,平时下课了,就乖乖在麻将馆外面搭个桌子做作业。女孩长得漂亮,人又听话,自然惦记的人多。当时江芳把那领导带到麻将馆,领导见到姜宓,眼睛都直了,一直抓着徐光春问,他俩这就明白,这领导把姜宓看上了。   “于是他俩计划,让徐光春勾搭姜雁,然后在她忙不过来的时候帮忙照顾姜宓。孤女寡母的本来生活不容易,难得有个成年男人照顾,都把他当作了依靠。同时又被徐光春装出来的老实本分表相欺骗,很快徐光春就找到机会把女孩单独约出来。然而这徐光春人面兽心,见姜宓漂亮,忍不住心痒,来不及送给领导,就先把女孩q弓虽j女干了。” 第659章 疯狂午夜直播间(五十六) 姜宓②   “指望牲口有人性是我的错。”周鹏顶着额角暴跳的青筋做了自我检讨。   “这姜宓母女两人的确挺惨的,本来好不容易逃脱了老家吃人的亲戚,到了城里又撞上心怀不轨的徐光春。”魏威无声地叹了口气,感到十分不落忍。电视剧里那些富有戏剧性的劫富济贫都是极少数,大多数受害人实则是命运多舛的普通人,尤其是身处底层的劳动人民,以及那些身处偏僻乡村的穷困百姓,往往都是恶性捕猎者实施暴行的高风险人群。   “后来姜宓的命运不言而喻,那孩子被当成了货物,提供给省里那些好这口的领导,同时还偷偷拍下录像用来勒索敲诈对方。在后来的几年,江芳和徐光春以此谋取了巨大的利益,直到姜宓从什么都不懂的小女孩长大成了少女。她开始反抗,甚至到了派出所报警。   “为了让那孩子听话,徐光春便和姜雁结了婚,然后没事就殴打姜雁,以此来威胁女孩就范。对了,那间在婚房楼下租的房子……其实就是专门办那事的,因为后来姜雁察觉到了不对劲,江芳就出主意将她们两人隔开,这样好便于控制威胁另一方,让她们不敢乱来。”   “这姜雁……”周鹏深吸了口气,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很明显这妈已经知道女儿进了火坑,很有可能也知道了徐光春对女儿的长期猥亵。可她不敢反抗,也不敢去求救,反而一直蒙着眼睛捂住耳朵和嘴,好像只有这样,就能维持再婚后一家三口幸福的假象,继续维持她虚假的婚姻。   “出事前,他们在姜宓就读的学校附近开了家奶茶店。明面卖奶茶,背地里仍旧做皮肉生意。他们专门找些偏远地区的失足少女,然后包装成高中生,让她们穿校服招待嫖客。”   周鹏听到这,忍不住嗤笑一声:“真他妈的有才!”   “后来着火的事情,江芳就知道的不太清楚了。因为这些违法的勾当她都是让徐光春出面,而她做的都是些正经干净的生意。后来徐光春家里着火把姜雁弄死了,她吓了一跳,以为是徐光春把人杀了,担心他丧心病狂起来把她也做了,就干脆找借口和徐光春散伙。   “而徐光春呢,因为姜宓纵火、毁容的事情,担心她狗急跳墙把以前那些领导供出来,没了江芳这个后台,他得罪不起,加上网络信息时代到了,担心罪行暴露,便决定金盆洗手,这才拿着保险金开了家小店,靠之前的人脉关系做生意。而姜宓一直被他关在精神病院里,我查过徐光春的账户,发现就这个月初,徐光春还给精神病院打了钱,他并不清楚姜宓已经出来的事情,不然不会这么毫无防备。”   “魏威,调查到这,整件事给我感觉变得更加复杂了。”周鹏想了想,把车门关上,边走边低声说,“那个失踪的店主,还有他家冰箱里的尸体,从而牵扯到大学的一起凶杀案,然后又循环到王亮身上……怎么就一个徐光春,却没完没了地牵扯出来好几个不相关的人?我怎么感觉像是有人特意把徐光春摆出来,好让我们忙得晕头转向,以便于在背地里搞些小动作。”   魏威神情刹那间有些凝重。   “其实徐光春死不死我一点无所谓,这种人判死刑几率不大,多半是死缓,约等于无期。表现再好点也许十几年就出来了,还能学一身脚踏实地的真实本领。但是这人太人渣,我觉得他不死难以平民愤,不如让那R来审判,看这个人到底还能不能耀武扬威地蹦哒在网络上,也算是给其他罪犯提个醒吧。”   魏威咬紧下唇。   “怎么,觉得我说的不对?”周鹏敏锐察觉到了魏威的不认可。   魏威先是“嗯”了声,又很快说了声“不是”,这时候警车到了机场大门,他一脚踏上去,冲电话里的周鹏说:“这只是我自己的想法,我觉得非法审判这个口子一旦打开,会对民众造成极其不好的影响。其实所有人都遭遇过不平或者不忿的事情,而每个人的正义邪恶的取向也不同,像碰瓷这种行为大多数人会觉得不算大事,但对深受其害的司机行业,或是因此家破人亡的人,会恨不得扒他们的皮,马上将这些无赖处于极刑。如果非法制裁的先例一开,老百姓会不会认为自己也可以避开法律法规去实施私刑?只要自己认为自己是正义的,就可以去模仿R,那就实在太可怕了。”   作者有话说:困死了,最后我都不知道写了啥,明早来修,提前祝大家春节快乐 第660章 疯狂午夜直播间(五十七) 投票   “你说的对。”周鹏一愣,不经意间从魏威教育的口吻里寻找到了一点老父亲的滋味,原本阴郁的心情被破开了个口子,颇有些雨过天晴的感觉,他笑了一声,忍不住打趣,“爸爸这几年教育你们这些熊孩子累得媳妇都找不到,深怕你们哪天受污染挨个长歪了,实在没敢拔苗助长,没想到你还能有这样的觉悟。不错,爸爸很欣慰啊。”   魏威拿着手机,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他早就习惯了周鹏的不着调,因为嘴笨向来说不过,所以他一贯装作没听见,反正周鹏也懂得点到为止,对于开玩笑的分寸掌握得很透彻,不会让人不舒服。   但说起周鹏找媳妇的事,他就觉得十分冤枉了,这完全是做了背锅侠啊。   其实按理来说周鹏应该不难找对象,他工作不错,人也高大帅气,家庭条件也有加成的成分,是许多人的择偶首选。   据李姐回忆,周鹏以前非常受欢迎,他刚来的时候,曾惊动了市局里的未婚小姑娘们,一度看见他就心脏“噗通”小鹿乱跳。   但到后来彼此熟悉了,发现周鹏真是个货真价实的直男,而且脑回路异于常人——比如当年有个漂亮的女警花,曾和周鹏暗示自己喜欢一个各特征和他很像的男人,周鹏以为女警花说的是其他人,顿觉失恋后便避而不见,连个解释的机会都不给别人。   毕竟女性择偶,也担心遗传问题,长相不好还可以整容,脑子不好就彻底不能救了。从此以后,所有异性动物对他退避三舍,就算有想法的,被旁人科普后就赶紧跑。所以说周队长单身完全是他自己的原因,因为他瞎啊。   当然这种大逆不道、以下犯上的话,魏威不敢当面说出口,毕竟他还想见明天的太阳,也就勉为其难地背锅到底了。   周鹏对魏威一箩筐的心理活动一无所知,以为魏威不顶嘴是因为害臊,只觉得这孩子可真是纯良,看来还得看牢些,免得被廖诚嘉那大尾巴狼给骗了。   他调侃完,就抬手腕看了眼表盘,发现不知不觉又半小时过去了。   现在有关徐光春的信息越查越多,不仅是他们,网上的爆料也层出不穷。怕错过线索,他们挨个鉴别了网上的爆料,发现“我有一个朋友说”的句式基本都是造谣。而造谣的重灾区在几个匿名平台,许多人信誓旦旦地说当年放火的就是徐光春。   可从他们调查的结果来看,徐光春当天压根没有作案时间。不过有关这一点网友也给出了充分的理由,说徐光春是买凶杀人,甚至有人自称杀手收到过徐光春的邮件,说他想杀妻骗保。但动机上来说,这个理由实在站不住脚。   根据现阶段了解到的情况,当时徐光春刚做起皮条客,才尝到一本万利的甜头,而姜宓是他手里的“红牌”,为了控制姜宓,他必然要紧紧抓住姜雁。而杀掉姜雁,姜宓就会失控,这根本不符合他的核心利益。   唯一有动机的……只有不堪忍受的姜宓了……   现在姜雁之死的真相,可能只有姜宓知道,可这个女孩在哪里?他们派人走访姜宓的同学和老师,想要还原这个女孩的过去,从而获得线索,可结果非常令人失望。因为姜宓这个女孩非常“独”,在学校里向来独来独往,曾经因为性格孤傲不合群被孤立,连老师都很难接触到她的内心,毕竟她品学兼优,长得好看,在老师眼里这样的孩子很省心,家长又客气,所以并没有特别关注过。   唯一一次姜宓和同学发脾气,是有个女生接错电话,接到了她妈妈电话,然后莫名其妙骂她妈神经病,然后她非常生气和那个女生大吵一架,最后还差点被那女生找人殴打。也是从那时候起,姜宓在学校里被人孤立,直到毕业,没有过一个能说得上话的同学。   可惜那个和姜宓发生过冲突女生早就出国,一时半会儿联系不上,姜宓也实在查无所踪。   这个孩子年幼丧父,因为没有爸爸被村里孩子取笑,到了城里又被继父猥亵,不满十三岁就被迫出卖身体,母亲对她不闻不问,或者什么都知道,装作不闻不问,最后孤注一掷,也只是毁容送进了精神病院,这一关就是三年。   其实她一直在相尽办法自救,她离开乡村,努力学习,想挣一个光明的未来。掉入深渊她也不妥协,去报警想要求助,可没有用,魔鬼的力量太大了,于是她安静地蛰伏,等待长大。   也许那张脸对她来说没那么珍贵,她更想要自由。命运总是不公地找上她,但她不信命,奋力去拼,奋力去挣。所以她今天穿得那么美,穿着一身明艳的红,像涅槃重生的凤凰,又像是朝不公的命运发出最后的挣扎。   想到这里,周鹏长长地深吸一口气,心里像打翻了调料瓶,一时间五味杂陈。   “老大,接下来我——”   这时,魏威手机响起了短信音,他话音一顿,先看了短信。   周鹏正好一步踏进电梯,听见魏威在电话里轻轻吸了口气,他眉心不由地一跳:“怎么?”   “我刚刚接到消息,说是没联系上骆振鹏,而且不仅仅是他,包括当时接待过姜宓的民警,也在出勤后突然不知所踪了。”   周鹏眉头一皱:“通知书上那个任楠?”   “是,但不止他。”魏威飞快地说,“还有一个叫做卫藤的。”   “卫藤?我可真要胃疼了!”周鹏没功夫去说这个名字的冷笑话,只觉得心潮翻涌,还没有吃晚饭的胃开始隐隐作疼,“这个人又是怎么回事?”   魏威没有详细说,只是简短介绍:“他是之前麻将馆所在辖区的派出所副所长,他做民警的时候,曾接待过十四岁的姜宓。”   周鹏顿了顿,他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本以为徐光春是唯一,没想到他只是个开始。   那个女孩……   她有太多要报复的人了……   “老大,我要不要马上过去一趟,询问下——”   “不。”周鹏打断他的话,“我派其他人过去,还有另一件咬紧的事,你现在去大学一趟。”   “大学?”魏威不明所以地反问,“姜宓没读大学啊。”   “那个冰箱里发现的男尸,我刚接到电话,确认他曾是淮大女尸案的嫌疑人,老秦去了一趟,但受害人的妹妹不配合……”   魏威听到这,突然明白了周鹏的想法:“你的意思是,那个男尸很可能是另一起审判?”   “王亮昨天出现不是偶然,我不相信他那套被迫的说辞,他的网站绝对有猫腻。”周鹏说,“我怀疑他不仅仅是和工厂那个水泥杀人案有关,从那些不良少年,到冰箱男尸和徐光春,他们都有个共同特点,就是丧尽天良,但因为各种原因,他们无法受到法律制裁,上述种种非常符合审判通知上的那套‘正义无法彰显’的说辞。而现在唯一像姜宓可能实施审判,同时还能让我们接触到的,只有那个女大学生了!”   “明白了!”魏威立刻答应,“我马上过去。”   魏威说完就匆匆挂了电话,正好“叮”的一声,电梯门打开,周鹏边用手机打了个简短的电话,边小跑到走廊尽头。   这时,尽头的审讯室紧闭的门从里朝外推开,审问的刑警一手捏着门把手,一手拿着手机走出来,对周鹏说:“王亮还是不肯说话。”   周鹏从口袋里掏出烟递给对方,同时叼出一支点燃,然后轻轻地笑了笑:“不见棺材不落泪,呵呵,那我就把棺材给他搬过来。”   夜晚的淮市依旧陷入厚重的雾气里,只是这时候的雾变成了大片大片的灰,有许多艳丽的灯光颜色照在上面做点缀,像开满了争艳的鲜花,仿佛艺术家手里的别样的风景,可惜热气逼人,灰雾下是淡淡的臭味,一种难以消散、又不容易被人察觉的臭味。   踩过水洼里的脏水,几个刚聚完餐的年轻人沿街走过。他们在一起说说笑笑,津津有味地讨论今天的新闻,从昨晚的电视台江洋案,到今天的徐光春杀妻骗保案。如果拿出他们手机,就会发现在短短两天的时候,这些年轻人的观点就发了许多次转变。上一秒还在网暴江洋垃圾必须判处极刑,下一秒心疼江洋强烈要求追究公*检*法的责任。   链接上的投票已经超过十万了,在湖滨区的骆振鹏出现在视频里后,热度立刻直转向上,简直是一石激起千层浪。各种匿名的、实名的举报人出现在网上,由此冒出的响亮的名字越来越多。   从淮赧市的大领导,到电视上星光璀璨的明星,令人越来越瞠目结舌。单单“震惊”两个字已经形容不出老百姓此刻的心情,从而衍生出的“恶心”“愤怒”“恐惧”,顺着网线到了千家万户。外地人只恨自己不在淮赧市,无法参与投票,而本地人则纷纷拿出手机投票,还把投完票的页面截图发到了网上。   到晚上九点半,总投票人已经超过二十二万。   其中选择法律审判的人仅仅只有一万,   选择立刻对徐光春处于极刑的有十万,   而选择对所有渎职的公务人员及其背后的保护伞同时进行审判的则有十一万人。 第661章 疯狂午夜直播间(五十八) 惊悚直播①   此时,六个年轻人用手机投完票,正在约定今晚零点的去向,以便共同观看这场可怕的行刑。想到这里,一行六人都有些心潮澎湃,感觉这是无聊的大学生涯里遇见过的最刺激的一件事。   “听说出事的就是对面那个商城。”其中一个年轻人忽然停下脚步,他兴致勃勃地朝前一指,对其余人说,“你们看,好多人啊。”   同伴们在污水横流的街道站住。他门背后是待拆迁的高层写字楼,而对面是今天的新闻中心逸天商场。   相比于废弃写字楼的荒无人烟,商场内外充斥着繁忙和喧哗。商场的B栋四楼已经被拉上了黄线,暂时禁止无关人士出入,但是许多人仍旧像潮水般朝这里涌来。外面有警察,有瞧热闹的市民,还有专门赶来蹭热度的网红主播。   极具讽刺的是,这是半年以来,逸天商场最热闹拥挤的一天,连外面的公路都瘫痪了。因为许多网红主播为了寻找更好的视角,干脆无视了来往的车辆,把摄像机架在了马路上。   鲁迅说,瞧热闹是人类的本性。   年轻人们自然也不打算错过这个热闹,他们纷纷拿出手机,并熟练地把摄像头打开,准备录下对面的情形,然后发到社交平台里,同网友们义愤填膺地吐槽世风日下——现在的网红可真是为了火什么都干得出来!   这时,一个提着摄像机的高个子匆匆穿过马路,朝年轻人们奔来,随即又在年轻人们诧异的目光中,与他们擦肩而过,朝后面的写字楼走去。   雾气浓重的黑夜里,除了街边微弱的路灯,再无亮光,在灯火通明的城市中央,这座待拆的写字楼仿佛一座孤岛,里面一片死寂,没有半点人烟。围栏之内,全是砖头和碎片,被浓重的灰黑雾气笼罩,宛如战后的废墟。   松松垮垮的玻璃大门只剩下半扇,后面是黑黢黢的楼道,仿佛深不见底的黑洞。   只见高个子一头扎进围栏里,身影迅速地被浓雾和黑暗吞噬,但隐约能看见冒红光的小点在闪烁,光点越来越小,离他们越来越远,那是高个子手里的摄像机。   “他进去干什么?”穿白色短袖的年轻人问,在人头攒动的街头,他并不觉得害怕,只是有些好奇。   “应该是为了拍视频吧。”他的女朋友说,“不是说四楼都被封锁了吗?除了警察谁都进不去,而后面这栋楼视野刚刚好,就在商场的正对面。我看那人设备看着挺专业的,远距离拍摄应该没问题。”   “香香,你好聪明啊,看得好仔细啊。”   香香无语地说:“那是因为我有脑子好吧!”   “有亿点点刺激,我们也进去吧。”   “我们又不是主播,进去做什么?”   “反正没事做,当逛鬼屋了,女生要不然留在楼下,免得吓到你们。”   香香和她的朋友立刻反对:“明明是你们男的胆子最小好吧,连国产笔仙都不敢看,在电影院尖叫,丢死人了!”   短暂商量了两分钟,六个年轻人决定进入写字楼,香香打开了直播软件,决定趁机吸波粉,并把定位定在逸天商场,这样可以跟着蹭波商场的热度。   她的粉丝量只有小一千,不过在她们班里算不错,其实她很少开直播,因为没什么人看。   而今天,她才刚打开直播间,就有几十个人涌了进来,仅仅是因为添加了“逸天商场”四个字。   难怪今晚那么多人跑这里来拍!   香香忍不住心里一阵激动。虽然刚才吐槽网红没有底线,但能得到那么多关注,还有后续而来的打赏和广告费,谁能跟钱作对呢?   “行,我们也开直播,反正没事干,说不定能赚点打赏,把今晚的餐费给平了。”   “我胆子最大,我走前面。”长得最壮实的男生走了出来,“我经常和人玩密室逃脱和鬼屋,但那里面都是演员,没什么可吓人的,而且玩多了你会发现,机关和剧本基本都是同样的套路,反而是这种野生的地方最吓人,说不定会冒出点什么。”   小壮话音刚落,直播的弹幕里立刻出现本地人的现身吐槽:【那就是逸天商场对面的写字楼吧?去年才说要拆迁,里面能有什么鬼?想哄骗打赏,至少也要做下功课好吧!】   “那我问你,一栋好好的写字楼为什么要拆?这附近破落的房子不少,却偏偏只有这栋要拆。而这栋楼有27层,拆迁的成本可要高出不少,除了对面有个人流量不大的商场,这附近也没什么特殊的,为什么要把这里拆了重建?”   方才发弹幕的网友顿时沉默了。   借着手机微弱的灯光,照亮了面前漆黑的通道,写字楼一楼和常规的大厅差不多,只是布满了灰尘和蜘蛛网,看起来十分老旧,再被手机昏暗的灯光照亮,看起来平添了几分诡异。 第662章 疯狂午夜直播间(五十八) 惊悚直播②   虽然一开始几人都说不害怕,但踏入到里面,还是心底犯起了嘀咕,感到有些不安。   人天生害怕黑暗,是因为刻在原始基因里的一串密码——对未知的恐惧。   厚实的墙壁阻挡了外面的声音和人气,连带着室内都有些阴冷,有水滴滴答答落在地板上,气氛变得莫名的压抑。   六人不是专业主播,在空旷安静的环境里,他们的呼吸声和脚步声都被无限放大,以至于产生了一种幻觉,仿佛正有人鬼鬼祟祟地跟着他们,几次回头查看后,他们呼吸声不由自主地变得更加急促。   只有小壮还面色如常,他走在最前面,正拿着手机的光照着墙上的海报,那是一个全家福的广告,幸福的一家五口笑出一口好看的白牙,但在长期废弃的情况下,那张广告纸已经布满了灰尘,在手机昏暗的光线,五张幸福脸都变得扭曲起来,连带他们的笑容也看起来十分瘆人。   香香咽了口唾沫,她强忍着心里的害怕,挑出弹幕里问得最多的问题,朝小壮提问:“网友都在问,你刚刚说的是什么意思,你是知道些什么内幕吗?”   小壮收回手机:“大家都知道,我大舅是做刑警的,他经常会遇见各式各样凶残的案子,但这里发生的事,是他遇见过最诡异的一件事。”   “靠,你别说话,这里已经够吓人了,你别添乱!”香香的男友小北胳膊上已经起了鸡皮疙瘩。   直播间到这时候,涌入的观众越来越多,很快有了一万人,香香有些吃惊,看弹幕才知道,她的直播间上了探险栏目的推荐。   由于有逸天广场的标签加成,本身就引入不少热度,再加上首页推荐,人流量变得更多。令人没想到的是,他们低质量的手机像素,反而在拍摄废弃写字楼的时候意外给网友身临其境的恐惧感,导致涌入直播间的人越来越多。   “别理他,胆小鬼。”香香赶紧说,她可不想错过这波热度。   “那等我们上到二楼的一个地方,我再告诉你们。”小壮倒是没急着说,先朝众人卖了个关子。   弹幕里一片哀怨,但人越来越多,热度看来不小,香香不禁有些兴奋,心里也不怎么害怕了,直接把直播间名字改成了【夜探鬼楼】。   一楼大厅没什么可看的,由于没有通电,他们没法用电梯,只能通过安全通道上楼。   但这种写字楼有个通病,就是安全通道修建得非常挑战人类极限。   首先楼道狭窄,台阶短且高,而且非常长,周围没有窗户,只有在楼梯口有一扇,但大多窗洞小,且五金奇差无比,开关非常困难,以至于常年关闭,使得整个安全通道像个幽闭空间。平时就算是有人办公都会显得恐怖,更何况是已经被废弃的写字楼。   走进安全通道,六人的队伍不得不拉长,三个女生走在中间,胆子最大的小壮则走在最前面,香香男朋友在最后面。   “我有点害怕,我不想上去了。”叫做铃铛的女孩踩在台阶往上看的时候,忽然有些腿软。   香香赶忙拉住她的手:“抓紧我好了,不要害怕,没什么,这里只是一栋要拆迁的房子。”   铃铛深吸一口气,她的身上全是冷汗,衣服半透明地贴在身上,好在周围一片漆黑,她紧紧拽住香香的手,同时回头想去拉后面的同伴。   “啊!”   她突然大叫了一声。   “怎么了?”所有人紧张地看向她。   “那那那那里……”铃铛牙齿剧烈地打战,在众人胆战心惊的目光中,她颤颤巍巍伸出手指着楼梯的拐角,“有、有个黑影……跑过去了!”   站在最后的小北浑身一激灵,猛地转身,举起手里的手机,一道光立刻照了过去——   那是通往地下室的楼道。   手机微弱的光线无法照到底,狭长的楼道往下,是一片深不见底的漆黑,那里是这栋楼的地下停车场。   “你、你看错了吧。”小北手臂上起了一串细密的鸡皮疙瘩,“如果有人跑,那我肯定能听见脚步声,可我刚刚什么也没听……”   小北倏地停住话头。   没有脚步声的……   那不就是鬼吗?   刹那间,四周悄无声息,只有越来越重的呼吸声,和牙齿打战的撞击声。   “我去看看。”小壮胆子的确很大,在众人吓得不敢动弹的时候,他一马当先跑了下来,结果刚跑几步,他忽然脚步一顿,整个人像怔住了。   香香试着喊了他一声。   但小壮一动不动,只是歪着脑袋,盯着头顶的位置。   其余人都屏住呼吸,他们快吓死了,但还是强撑着,跟着小壮的动作抬头看去。   “哇!”   这时,小壮突然大叫一声。   五人立刻吓得一哆嗦,抱成一团,也跟着凄厉地惨叫起来。   铃铛则是直接吓得哭了起来,整个人瘫在了地上。   然而这个时候,小壮却忽然捂着肚子大笑了起来,他把手机的电筒打开,对准头顶,边笑边说:“就一蜘蛛网,看把你们吓得,一群胆小鬼。”   所有人一愣,赶忙打开手机的电筒,同时抬起头望去,只见一大片蜘蛛网在头顶飘来飘去,就跟鬼影似的。   作者有话说:鲁迅说是个梗。 第663章 疯狂午夜直播间(五十八) 惊悚直播③   【靠,吓死我了,差点就拉屎到裤裆了!】   【兄弟,说好的人与人之间的真诚呢?你这一招差点骚断了我的腰。】   【欢迎各位观看CCAV《走近段子》……错了,是《走近科学》】   这一出炸出了无数弹幕,几乎盖住了整个屏幕。   香香几人差点气炸,他们是真被吓到了,铃铛更是吓哭,这会儿他们愤怒地瞪圆了眼睛,那边小壮得意的笑声还没发出两声,就被截断在了群众疯狂的愤怒铁拳之下。   弹幕里却是非常欢乐,网友们“哈哈哈哈哈”笑成了一团。   被小壮这么一打乱,几人在这密封黑暗的楼道里,倒也不怎么害怕了。   “看吧,压根没鬼,都是在故弄玄虚,骗那些网友的。”香香捏住铃铛的手,悄悄附在她耳边说。   铃铛哭了一场,有些不好意思,冲香香点点头,也没再开口说回家。   这时,小壮拿过了直播的手机,在弹幕的要求下迅速跑到了负一楼,在楼道里转了一圈,底下还有楼梯,估计这里至少有两层停车场。   他没往下走,就原地试着转了转把手,“哐哐”几声,把手上掉了一堆红色的锈屑,但门纹丝不动。   发现门被上了锁,小胖立刻做出苦恼的模样对网友说:“本来想带你们去地下停车场看看的,但门被锁上了,实在进不去,看来只有按照原计划继续上二楼了。”   【主播一直在说二楼,难不成里面有什么猫腻吗?】   【能有什么猫腻?要真有猫腻,我他娘地直播吃翔!】   【前面的,又来骗吃骗喝了!】   【臣妾乏了,赶紧玩一把贪吃蓝月提提神,这游戏不仅好玩,还能赚零花钱。】   【打广告的快滚!这男的那么多肌肉居然连这小铁门都打不开?估计和刚刚一样,都是演的吧。】   【楼上演的怎么了?有道是人生如戏……吧啦吧啦……退网!】   网友热火朝天的贫嘴耍宝,小壮看着手机里节节攀升的热度心里很是满意。   看来纯粹的吓人已经不适应现在的直播了,需要来点反套路的东西增加趣味性,才能留住观众。   真没想到,做网红也是一门需要研究琢磨的学问啊。   其实这种废弃大楼对身经百战的小壮来说,没什么意思,不过为了打赏和热度,他倒是可以装一装,以他多次玩鬼屋和密室逃脱的经验,想吓一吓别人还是绰绰有余。   想到这里,小壮举高手机,冲摄像头比了个“耶”:“老铁们,我们现在准备上二楼了,大半夜的,说不准一会儿会冒出什么,大家别忘记订阅点赞收藏三连啊,今天一定会给大家拍到点刺激东西!”   说完小壮就把手机递给香香,可就在他转身离开的瞬间,弹幕里突然跳出一行字:   【不是说大楼断电了吗?为什么地下室里的安全通道还闪着绿灯?】   不过这条弹幕很快被其他弹幕盖过,当香香拿起手机的时候,只剩下一堆催促她快上二楼的网友了。   二楼依旧很暗,不像一楼空旷的大厅,二楼被租给了商户,现在透过灰蒙蒙的钢化玻璃还能看见人离开时的兵荒马乱——有倒地的桌椅,洒满地板的文件,还有破碎的玻璃渣,踩在上面不时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   香香看了看四周,问小壮:“王勇,你说的地方在哪里?”   小壮也就是王勇,指了指走廊的尽头,那是一间容易被忽视掉的小办公室。里面只有六十平米,被隔了三间,一间是经理室,一间是会议室,最大的一间正对着大门,是员工办公的地方。   镜头拍摄过去,能很清楚看见那门上挂了一面镜子,还贴了一张黄色的符咒。   “看见没,这事可不是我瞎编乱造,是真真切切从我做刑警的大舅嘴里听到的,他那段时间酗酒的厉害,害怕一个人待着,就跑我家来借住,要知道我大舅可是身经百战,咱们市最恐怖出名的人皮娃娃案我大舅都没怂过,偏偏这里他觉得害怕,说是因为发生了一件非常诡异离奇的事情,所以那段时间,我妈不准我靠近这座写字楼,连去逛对面的逸天商场我妈都不许。”   说完,他把摄像头对准镜子和符咒,近距离拍摄起来。   另一边本地网友开始发弹幕——   【科普,人皮娃娃案,是有个疯女人为了事业晋升,曲解了网上占卜师的话绑架了同小区的一个小孩,然后把那小孩的肚子里的内脏也挖掉,往里塞棉花做成小鬼,没想到竟真的升了职,于是她故技重施,又杀了几个做成我人皮娃娃。回头她感谢那占卜师,把占卜师吓到报警,才把她抓住。】   【靠,封建迷信害死人,主播继续说,别停啊!】   “感谢科普君,我大舅是亲自去过人皮娃娃现场的人。网上传的神乎其神,但我大舅是回家就睡,说那案子没什么恐怖的,一切还是源于心魔。可惜了那些孩子们啊。老铁们,言归正传,我继续往下说,怎么说呢,就从开头讲起吧,这是一个三十岁的年轻人创业的故事。”   【主播开始编故事了,大家赶紧捂住嘴,不要笑他!】   【这是反讽吧,三十岁都算大叔了吧。】   【鉴定,前面的是小学生,还不快回床上睡觉,玩什么手机。】   【你X妈,狗X养¥#+&#%】   【都不要闹,专心听故事。】   【就是,有什么好吵的,气氛都要搞没了。】   小壮抬手禁了口吐芬芳的小学生,继续说道:“我们叫这个年轻人叫老排吧,因为他原本是排长。老排这年正好退伍,拿了些转业费。他没什么专业技能,找不到什么好工作,于是打算和战友一起开家建筑公司,自己当老板。没想到等他把办公场所租好、资质办完,这个战友突然消失,怎么也联系不上。   “没办法,老排只能硬着头皮开下去,但原来租赁的那间写字楼已经负担不起了,跟中介沟通了下,他最后定下了这里,一个租金比同楼其他办公间要便宜一半的位置。   “大家看见了,这个地方除了位置小,门不太起眼,看上去并没什么奇怪的。老排就想,做建筑的的,主场在工地,平时有个办公的地方就行了,也不在乎大小和位置,他看价格合适,就立刻和中介签了合同租了下来。”   “结果没想到,搬来没过一周他就遇见了很奇怪的事。那天他正处理一份投标,没想到忙完已经凌晨两点了,他决定就在办公室里凑合睡一晚。”   “老排睡觉不认床,在沙发上一躺就很快睡了过去,但可能因为才退伍没多久,他仍旧保持高度精神集中的习惯,所以听到有声音的时候,他就立刻醒了。”   “那声音是从房间外传来的,窸窸窣窣的,像有什么人在抓挠门板,老排迷迷糊糊地一抬头,就看见门口站着个人,正死死地盯着他看!”   众人齐齐倒抽一口凉气。   小壮拿起手电筒,透过玻璃门照向那间有经理标牌的房间。   此刻,那间房的门正半虚掩着,里面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见。   “老排吓了一跳,他顿时惊醒了。可等他再定睛一看,那门又紧紧地关着,仿佛方才一切都是幻觉。老排心有余悸地起身查看,发现外面的确没什么人,他以为是工作压力太大产生的幻觉,就没有多想,把门反锁了,继续睡了过去。”   “第二天他醒来,是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惊醒的。他原本晚上没睡好有点起床气,正想冲敲门的人发脾气,结果一出去,他惊呆了,在他那扇门的门梁上,挂了一只死猫,而门上全是爪痕,正是那只猫抓出来的……老铁们,为了证明我所言非虚,我带你们去看看那扇门,那上面应该还有抓痕。”   说到这里,小壮停住话头,试图开门。   【靠,这次真的直接拉到裤裆了,吓死我了。】   【富强、民主、文明、和谐,自由……一切都是假的,一切都是虚幻的!】   【肯定又是瞎编的,蛋定。】   【等等,老铁们,我刚刚截图放大看了下,发现门口镜子和黄符上的灰尘和周围的墙壁能对上。黄符我也百度了下,发现是用来镇压厉鬼的。】   【镇压?那就不是消灭厉鬼,说明这鬼还被封在房间里?】   【靠,前面的,我被你说的凉飕飕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主播,这房间不对劲,我劝你们最好不要进去,现在就原路返回,别去作死。】   网友议论得热火朝天,越说越瘆人,这边小壮根本没看见关于符咒的说法,他正试图打开门,但门被锁上了,没有钥匙根本进不去。   不过好在这房间也是玻璃门,而且一看就不是很好的玻璃,于是几个人找了块砖头。   在他们砸门的时候,弹幕疯狂刷屏,有的喊千万不能破坏阵法,有的刷礼物,说主播进去就刷大游艇。   其实有小壮刚那一出,大家这时候都不怕了,都以为所谓的故事不过是小壮瞎编乱造,就连胆子最小的铃铛都有些跃跃欲试。   这时候直播间的人气已经破了十万,他们不可能退,为了更高的人气,小壮举起砖头在门锁旁砸了个洞,然后从外面开锁进去。   谁也没有看见,在他们开门时,那间虚掩的经理室里,有道影子在漆黑的房间里一闪而过。   作者有话说:祝大家虎年大吉!财源滚滚,事业兴旺! 第664章 疯狂午夜直播间(五十九) 敲门声   “吱呀——”   缓缓推开陈旧的门,发黑的墙皮立刻簌簌掉下,一股潮湿、腐败的气味随之扑面而来。   六人举高手机打开电筒,小心翼翼迈步进入屋内,他们借着灯光仔细地打量着四周。   室内桌椅完好无损,就是间很普通的小公司。离开的人并没有带走屋内的东西,一切还保持着原样。   层层垒起的文件盒整齐地堆在墙角,电脑上仍旧留着被标记日程的便签纸,墙上贴着的荣誉奖章也没有带走,门边的饮水机里还剩下半桶水。   但盆栽已经全部干瘪发黑,所有物品上布满了厚厚的灰尘和蛛网,墙皮则发霉脱落,留下的四处斑驳、破败的景象仿佛末日来临。   “看这里。”小壮把直播的手机对准那扇脱漆的木门,果然如他所说,上面的抓痕清晰可见。   所有人深吸了口气,刹那间,一种古怪沉闷的情绪逐渐涌了上来,随之而来的是没由来的心慌,伴随着喘不上气的窒息感。   “真的……居然真的有。”小北心里一颤,下意识后退了一步。   “当然是真的,我说过我没有骗你们。”小壮先一步推开那扇虚掩的门,走进经理室,在那里面转了一圈停了在桌子前面,用有些兴奋的声音大喊:“快来看,这里有老排和他战友们的照片!”   喊完,小壮拿起桌上的相框,用手擦干上面的灰尘,立刻露出了四个并排站着的年轻军人。   他们的脸都晒得黝黑发亮,显得一口牙特别白,只是相片实在脏得厉害,相纸四周也因为反潮已经出现了一圈黄色的水渍。   “奇怪,这应该是很珍贵的照片,为什么没有带走呢?”   “可能走得太匆忙了吧,真好奇后面发生的事,王勇,你快和我们说说。”   “马上,老排那天被吓到了,于是立刻报了警——”小壮话说一半,突然发现屋里少了个人,他连忙抬头寻找,发现那胆子最小的铃铛居然自己一个人站在门外。   “她在干嘛?”小壮疑惑地问,其他人回过头,就看见铃铛正趴在门边,头却探了出去,半天没有动一下。   “铃铛!”小壮高声喊了一声,“你在干嘛,还不进来?”   “我好像听见……脚步声……”铃铛睁大眼睛,死死盯着刚才被砖头打碎的玻璃门。   就在刚才她准备进屋的时候,突然听见身后传来一声很轻的“嘎吱”声,那声音她很熟悉,是鞋底踩在玻璃渣上发出的声响。   可除了她,其余人都在经理室里,她身后空无一人,只有照不亮的黑暗和死寂,仿佛那不过是精神紧张产生的幻听。   只是……   明明二楼是密闭的空间,也没有风,为什么那扇玻璃门会忽然摇晃了一下?   就像……   有人刚准备进来……   铃铛深吸一口气,她猛地转身跑进屋里,再一把把经理室的门关上,同时还没忘记上了锁。   “怎么,又听见什么了?不会又是你自己吓自己吧?”听见小壮不耐烦的询问声,铃铛立刻想要辩解说出方才发现的情况。   这时,另一个女生却轻轻笑了一声:“铃铛是乖乖宝宝嘛,我早就说了不要叫她出来,她跟我们不是一路人,人家是要准备考研的是吧?”   “谢谢关心,我已经保研了。”铃铛脸色顿时垮了下来。大学寝室里如果遇见志同道合的室友那就是四年天堂,要是有一个不合群的,那就是憋屈的四年。这个夏琳就是寝室里最不合群的,说话非常阴阳怪气,谁都不喜欢她。   香香见气氛不大好,连忙出来做和事佬,她挽住铃铛的手臂,把她拉到一边小声劝道:“别搭理夏琳,她说话总是夹枪带棒的,不该来的明明是她,是她非要凑过来,好像谁不知道她喜欢王勇似的。她这就是在王勇面前争表现呢,你可千万别和她一般见识,降低自己的档次。”   这边小壮挠了挠后脖,觉得有点尴尬,他搞不清楚女生间弯弯绕绕的矛盾,但今晚下来能明显感觉到夏琳和铃铛可能不太合。   为了缓和气氛,小壮赶紧转移话题问铃铛:“我刚好像听你说听见了什么?跟我说说呗,我带你们走近科学~”   “没什么。”铃铛看了夏琳一眼,摇摇头,“就是看见了只老鼠。”   “这种地方老鼠蟑螂都多得要命,因为没有天敌,说到天敌就想起那只可怜的小猫了。”小壮见铃铛和夏琳没有再闹矛盾,顿时松了口气,赶紧接着之前的话题把故事继续说下去。   小北也赶紧附和:“对对,你刚刚说老排报了警。”   “是,我大舅当时来现场看了看,他说那猫死得很惨,是在活的时候被人吊在了梁上,然后用绳子勒住猫的脖子绕了一圈,把那猫活生生勒死。老排听到的抓门声,估计就是猫在死前挣扎留下的痕迹。   “这事说起来慎人,但其实也常见。许多要债的、寻仇的都会用这种方式来去威胁人。可我大舅调查来调查去,却发现老排这人老实本分,没什么仇家,也没欠过债。   “这事就很蹊跷了,我大舅没查出名堂,老排也要继续工作,只是他尽量晚上不在公司待。这样相安无事过去了两个月,公司逐渐步入正轨还承接了临市的一个小工程。   “正巧这天老排工地上急需一份审核资料,他得赶紧回公司拿,可没想到回来的路上居然遇见大长假大堵车,等他到公司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十点过了。   “就和现在一样,整栋大楼都是漆黑一片,他到了楼下就开始心底打鼓,不由想起那晚上恐怖的怪事便生了退意,可就在这时候出了件怪事……   “他仰头朝大楼看去的时候,发现他办公室里的灯……   “居然亮了……   “为了节省开支,每天离开的时候,老排都会直接拉掉公司的总闸。他非常确信自己的记忆不会差错,所以当看到办公室的亮起灯的时候,他吓了一跳,赶紧给我大舅打了个电话,说那恶作剧的人又来了。   “我大舅正好在附近吃饭,接到电话赶紧跑了过来,他看了看发现的确如老排所说,他办公室里亮着灯。两人赶紧一起上了楼,可等他们到了二楼推开办公室的时候,发现灯竟然是关着的,不仅如此那间屋子的电源总闸也是关闭的。   “你们说,这是怎么回事?   “难不成刚才都是幻觉?可不对啊,他们两人都看到了一样的灯,总不至于都产生了幻觉吧?于是我大舅想会不会是看错了房间,他便让老排站在窗户前,自己跑到楼下去看。”   “老排就站在这里。”小壮站在落地窗前,居高临下看着街道,四周一片漆黑,连路灯都没有,“我大舅跑到楼下,抬头看过来,这次他确认了亮灯的的确是一模一样的房间,但他们看过屋内一切正常,如果是真的有人去过老排的办公室,那他应该是看见有人上去才立刻把灯关上。   “不过老排和我大舅的速度都很快,两人都接受过专业训练,他们上楼的时间总计不到两分钟,对方根本跑不掉。   “那么……现在那人在哪儿?   “刚才他们查看过办公室,没有发现半个人影。   “我大舅正在思索这到底怎么一回事,无意中,他扫了一眼站在落地窗前的老排,只这一眼,他猛地睁大眼睛,随即飞快地转身往大楼跑去。   “刚刚他仰头的瞬间,看见老排的身后,赫然出现了一个人!   “他看得很清楚,那个人戴了白色的头套,上面用红色水彩笔画了猩红色的眼睛和一张笑得很狰狞、诡异的大嘴,那是一个十分惊悚可怕的脸。   “我大舅这辈子很少害怕过,那一瞬间,他只觉得浑身毛骨悚然,全身的鸡皮疙瘩都冒了出来。他赶紧跑上楼,可等他上去后看见的是老排一头雾水的神情,当时我大舅心想,该不是真的撞鬼了吧?”   “两人把这六十平米的办公间翻了个底朝天,结果什么也没发现,像是他们俩人的幻觉,但他们心里清楚这件事根本不是幻觉,从两月前那只死猫,到今晚的怪事,这间价格便宜整整一半的写字楼,绝对有问题。   “第二天天还没亮,两人就找到了房东,一开始房东什么都不肯说,直到我大舅亮出警察证,那房东才开口说了实情。   “她最先把房子租给了一家金融公司,这家公司用高额的利润回报和小礼物吸引老年人投资,一度十分火爆。直到半年后,房东突然接到物业电话说是那家公司跑路的消息,一百多个老年人被诈骗,少的十来万,多的有三百万。   “其中一个老年人是把儿子买房钱拿出来做投资,有八十多万。没想到钱就这样没了,这老人家不敢给家里人说,自己每天跑公安局跑检察院,可什么消息都没有。   “绝望之下,这个老年人把实际情况告诉了他的儿子。儿子当场就崩溃了跑到公司找人,可早就人去楼空,哪里还等得到他?回家他就和他爸大吵一架,甚至说出断绝父子关系的话。结果没想到他爸愧疚之下,居然跑到这里上吊死了,就在经理室外的那个门梁上。   “从此之后,那儿子就疯了,经常跑到这间写字楼来骚扰其他人,又是疯狂敲经理室的门找人要钱,又是跪在门前跪着给他爸道歉。这个儿子就这样疯了一段时间,在房东准备报警的时候,他又突然失踪了。   “老排和我大舅得知详情后,觉得这个装神弄鬼的人应该就是老人的儿子,他精神错乱错把老排当成害死他父亲的诈骗犯,所以才做这样骚扰的事。”   【唉,好可怜啊,他应该非常愧疚,想让他爸爸活过来。】   【诈骗犯实在太可恨了,老年人的钱都是养老的积蓄,这些人居然连这钱都骗,真是上赶着做棺材——找死!】   弹幕刷得飞快,小北几人心绪变得十分复杂,香香问:“后来呢?”   “后来自然是去想办法解决这事,既然了解了前因后果知道是人不是鬼,那这件事就没什么可怕的了。老排和我大舅决定亲自去抓这个人,当晚他们在公司设下了重重埋伏。可等了一个通宵,什么人影都没见着,接下来他们又埋伏了一个礼拜,还是什么也没发现。这时候老排和我大舅都扛不住,决定各自回家好好休息,回头再重新计较。   “我大舅回到家就睡熟了过去,这一觉睡得很实,直到他迷迷糊糊中听见了手机铃声。   “手机铃声反反复复响了几次,我大舅实在没办法,只好醒过来,他摸过手机一看,猛然清醒过来,里面有十多条未接,全是老排打过来的。   “就在他心惊肉跳的时候,手机又响了起来,他赶紧接起电话,就听老排战战兢兢地说——有人,有人在敲门。   “我大舅吓了一跳,他看了看时间,发现已经凌晨三点了,老排在手机里继续说——那人在敲门,到现在还在敲。我大舅这时候也听见手机里传来‘咚咚’的敲门声。他赶紧让老排把门反锁住,说他马上联系附近的巡警,让老排坚持住,只需要十分钟。可老排却说——他在敲的……是我卧室的门……”   “我大舅心里一跳,就在这时,他听见手机里传来‘吱呀’一声……那是门打开的声音……   “随即一声闷哼,有什么重物倒在了地上,这时候手机还没断,我大舅屏住呼吸,他听见有人在拖动什么东西,等拖出去后,那人又跑到手机旁故意敲了三声,我大舅吓得赶紧挂了电话,等他回过神再打过去的时候,那头电话已经不通了。   “从那以后,老排就失踪了,直到半个月后,我大舅回家,突然听见有人在敲他的门……”   就在这时——   “咚咚咚——”   小壮话还没说完,屋外突然传来了敲门声,所有人一愣,随即不约而同朝后看去。   只见这一刻,经理室那扇紧闭的门,突然被敲响了。   “咚—咚—咚——” 第665章 疯狂午夜直播间(六十) 还有人   众人的眼睛骤然睁大,不可思议地看向门的方向。   这是……有人在敲门?   可他们六人全都在屋里啊,那外面敲门的人会是谁?   没有任何交流,他们全都一动不动,甚至都屏住呼吸,假装屋内没人。   可那敲门声没有停,声音仍旧执着地响彻在屋内,而且越敲越快,似乎急切地想要屋内人给予回应。   没人敢动,就连最大胆的小壮都僵在了原地,他们大气也不敢出地紧紧地抿住了嘴。   “咚——!”   一声巨响,对方似乎变得不耐烦,干脆直接用力撞了门。   那是几乎把整扇门撞开的力道。   斑驳的墙皮簌簌落下,蛛网也跟着声响前后摇晃起来。   他们依旧不敢吭声,甚至把手机的灯光关掉,还直接用手捂住嘴,保证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   黑暗中,只有那部直播的手机正在记录这一幕。   但包括香香在内,没人在意那疯狂刷屏的弹幕,全都屏气凝神注意着门的动向。   疾风暴雨般剧烈的撞击声猛然响起,那扇略微变形的门还死死撑着,并没有被撞开。   很快,对方好像没了力气,撞击声变得越来越小。   到最后,敲门声拖长——然后,停止。   可依旧没人敢出声,全都屏气凝神地等待着。   不知道过去多久,直到外面一点声音都没了,他们才感到血液重新流动了起来。   “他走了?”   小壮小声地问。   没人回答。   全都脸色惨白地站在原地。   小壮咽了口唾沫,他小心翼翼挪动步子,缓缓朝门前走去。   走到门前,他深吸一口气,把耳朵贴在门上。   外面一片死寂。   只有他慌乱的心跳声和急促的呼吸。   小壮哆嗦着伸出手,轻轻地握住门把,他深吸了口气,准备打开门。   “等等!”   小壮动作倏地一滞,回过头来,见小北朝门缝指了指。   经理室的木门没有猫眼,但可以通过底下的门缝观察门外有没有人。   这是看过上百部作死恐怖片得出的方法。   小壮了然地冲小北点点头,他趴在地上从门缝朝外看了看,可外面实在太黑视线也很有限,看得并不清楚。   为了保险起见,他们又想了另一个办法。   用木棍把直播的手机从门缝递出去,以此来录下外面的场景。   几人开始在屋里找能用来固定手机的绳子和木棍。   小壮蹲在柜子边,扒拉里面的物品,全是资料和参考书,有一支缺了笔盖的中性笔,但太短没法用。   “王勇!”   “嗯?”小壮回头,看见夏琳突然歪头朝他靠过来,几乎要贴在自己的肩膀上。   今天一天下来,小壮实在不太喜欢夏琳的性格,因此朝另一边偏头让了让。   夏琳本来想借刚才的事装害怕趁机挽住王勇,却见他居然直接避开了。   她顿时有些尴尬,可她不打算就此泄气,于是想法设法和王勇聊天:“王勇,我还以为你大舅的故事是假的,没想到居然还真有怪事发生!你说刚才敲门的,会不会是那个老人的儿子?不是说他失踪了吗?他难不成一直躲在这里?”   小壮闻言轻轻皱了眉。   其实,他没有大舅,也没有当警察的亲戚。刚才讲的故事不过是他两年前在一个灵异论坛里看到的。当时他和所有网友一样,以为那不过是个骗回复的假故事,还出言调戏了楼主。   今晚他不过是心血来潮,为了体现自己的厉害,才把这个故事说成是自己的。   他不清楚老排失踪后发生了什么,老人的儿子又到底去了哪里,也不知道警察有没有调查。   在他想起的时候,这栋写字楼已经突然被划入了拆迁的范围,在这里像战后废墟一样伫立了一年多的时间,无人问津。   直到今天,逸天商场出事。   他才重新想起那个故事。   而且他还清楚的记得,那发贴人在最后只留下了一句话:“……我的窗户也被敲响了。”   思及到此,他猛地抬起头朝落地窗看去。   被浓雾遮挡,外面依旧一片黑暗。   占满整面墙壁的落地窗布满了灰尘,除此之外,再没有其他。   更何况,二楼不是一楼,没有人能悬空站在外面。   这时候,小壮终于长松了口气。   夏琳注意到小壮古怪的表现,情绪能够传染,她明显也体会到了小壮的恐惧,以至于她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凌乱地跳了起来。   然而下一秒,小壮神情却骤然放松,连紧绷的肩膀也跟着耷拉下来,甚至还轻轻笑了笑。   “怎,怎么了?”夏琳深吸了口气,小心翼翼地问,“窗户外面有什么东西吗?”   小壮摇了摇头,他脸色变好了些,冲夏琳微笑了下:“没什么,我们快找东西。”   说完,他又埋头去翻柜子。   夏琳皱了皱眉,对小壮的不解风情有些不满。她扭头站起身,有一下没一下翻着书柜。   “什么嘛,早知道就不来了,真没意思。”夏琳烦躁地翻着柜子里的书。   屋里很安静,全是翻找东西的声音。   夏琳瞥了一眼其他人,见无论是铃铛还是香香都有男生在旁协助,只有她一个人孤零零的。   其实她不止对总爱装乖的铃铛不满。   她对香香也很看不上,因为香香这个人很假,她特别装。   像刚才香香才鄙夷地说网红主播为了拍摄没有底线,那拽着他们进来的她的底线又在哪里?   其实遇见怪事后,他们完全可以报警的,但被直播热度冲昏头的香香拦住了。   看见近五千的收益,大家都很心动,夏琳知道自己不受欢迎,就算提出报警,也只会惹人讨厌。   但……如果今晚真出了什么事,那香香绝对付不起半点的责任。   夏琳低头看了一眼时间,发现已经快十一点了。   这让她感觉更加不安,因为小壮还没说完的故事和他方才那个古怪的看窗动作,她总觉得不能在这里久待。   如果外面是疯子还好,万一……不是呢?   绝对不能待到零点。   夏琳拿出手机,犹豫着按下“110”。   “我找到一把长尺,可以用吗?”   突然,小北兴奋地朝众人举起手里的直尺,而他身旁的香香也跳了起来:“我包里有头绳,这东西有松紧,比绳子还好用。”   这时候没有敲门声了,加上找东西分散了注意力,大家也没有那么害怕了。   小壮拿起直尺和头绳看了看,语气带点愉悦地说:“可以用。”   此时夏琳的手指正在屏幕上悬空,停在了播键按钮上,听见众人的话,她轻轻皱了下眉。随后她把屏幕按灭,重新把手机放回了口袋里。   另一边有了工具,众人把直播的手机绑在直尺上,然后从门缝慢慢朝外递出去。   弹幕里此时刷得飞快,一群就是为了寻刺激的网友不嫌事大地疯狂刷着——   “啊啊啊啊,有人!”   “有个影子站在饮水机后面!”   “天花板上像蜘蛛人爬了一个!”   诸如此类恐怖片常见桥段。   但小壮用自己的手机打开直播间看了一圈,没有发现任何可疑的人影。   弹幕里,尽管有人质疑真实性,但大多数人还是觉得方才的场景实在太真实了,包括主播几人的神态动作——脸都吓得铁青了,如果不是影帝,还真演不出那么真。   【主播,还是报警吧,刚才那太吓人了。】   【太真实了,敲门声响起的时候,我看主播手臂上的汗毛都立起来了。】   【草,我光看都冒鸡皮疙瘩。】   【送主播一个大游艇,如果主播现在出去,我直接再刷十个游艇。】   【看不下去了,六个人搞不定一个疯子,实在太菜了。】   【别怂啊肌肉男,你刚刚不是还那么勇?开门直接冲出去把那疯子揍一顿啊。】   小壮看到这里,心想也是。就算真和论坛那帖子一样,那外面有个爱敲门的疯子,可对方只有一个人,再怎么也不可能打得过六个年轻力壮的大学生。   “外面没人,但为了保险起见,大家都找一件趁手的武器吧。”小壮提出建议,见大家露出惶恐的神情,立刻解释道,“我们有六个人,对方见到我们人多肯定不敢出来。但他如果出来我们也不怕,毕竟我们那么多人,一人给他一棍子都能把他打得跪地求饶,根本没什么可怕的。”   小北听小壮那么说,立刻赞同起来。   刚才他们是因为恐怖故事里的敲门声和现实的敲门声撞在了一起,才会突然产生本能的心理恐惧。实际上等事后一想,对方只不过是个想要钱的疯子。就算疯子力气再大,六个人一起上也不会打不赢对方。   实在是事发突然,让他们自乱了阵脚。   “行,就这么办。”   六人在屋里转了转,各自找了玻璃碎片、尖锐的木刺、砖头等等。   小壮站在门后直接举起桌边的落地衣架,剩下的人都握紧手里的武器,依次排列在他的身后。小壮握紧手里的铁质衣架,用力咽了口吐沫。   他手握住冰凉的门把。   “咔哒——”   门把上的锁被打开,众人屏住呼吸,紧张地注视着小壮转动门把的手。   接着,门被缓缓地拉开。   只拉开一条缝隙,小壮猛地埋头冲了出去,大叫一声:“冲啊!”   后面的人立刻紧跟其后,嘴里跟着大喊:“冲啊,冲啊!!!”   五人的身影慢慢消失在黑暗中,纷纷冲楼道冲去。   小北站在最后,就在冲到楼梯走廊时,他突然注意到了什么……猛地回过头。   好像……少了个人!   他赶忙叫住了要跑出去的伙伴:“夏琳,夏琳去哪儿了?”   ……   几分钟前,夏琳在书柜里翻找东西,无意间,她看到了书后有什么东西在反光。   于是她推开遮挡的书,用手机上的灯光照向那里。   一张惨白的、肿胀的脸赫然出现在眼前。   那实在是张狰狞可怕的脸。   夏琳还没来得及尖叫,她就被身后突然出现的一只大手紧紧捂住了嘴。   “那是个死人。”先前那个拿摄像机的主播突然出现,他用近乎于耳语的声音小声说,“不要说话,还有人在这里。”   作者有话说:支线走完 第666章 疯狂午夜直播间(六十一) 四面楚歌   点开通讯录,打开最近通话记录,容铮走到窗户边,把音量调大了些,然后点击播放键,把手机贴在耳朵上。   冰冷的机械女声随即响起,他锁紧眉头——某个偷偷出逃的坏小孩仍旧没有开机。   他不安地看向远方,视线却被不断涌来的浓雾吞噬。   此时已经是深夜,时钟上指针临近中点,外面一片漆黑,只有星星点点的警示灯在灰雾里闪烁着灯光。   风从城市的东南方吹来,在电视台的正后方,带来呛人的刺鼻气味,正源源不断朝城市输入浓烟。那里能看见一条明黄色的细线,像条细长的蛇,正匍匐在更深的黑暗中,不时蠕动拉伸,变得越来越长。   城市一面临海,一面临山。山脉包围三分之一的城市边界,岩石和土壤通过亿万年的拉锯形成的巨大的峡谷里生长着丰盛的植被,数以万计的生物在此生存,保持着最原始的生态。此时,一场灾难性的山火却正在那里蔓延。   无数急救车辆和人员在向那里靠近,伴随着轰隆的螺旋桨声不断从头顶刮过,又一架装满水和吊桶的直升机开向边际的山脉,但那只是杯水车薪,那道在浓雾明显的火线依旧在迅速蔓延。   开阔的平原上,浓烟跨过防火带像海啸般朝城市扑去,不需几秒钟的时间,就弥漫到附近的乡镇再迅速地涌入城郊,最终紧紧包裹住了整座城市。   透过窗户,容铮静静地看向城市的中央。   什么也看不见,这一晚,所有一切都陷入黑暗。   微弱的警笛声不时在远处响起,有的是救护车,有的是消防车,警车的笛声却离这里越来越远,他们在向城市中心靠近。   离R发出的审判预告,不到一个小时了。   网上的讨论依旧热烈,链接上的投票结果十分令警方绝望。更绝望的是警方的行动,迄今为止进度缓慢没有得到关于R的任何线索。   所以到现在,专案组仍未发现徐光春的行踪,和他相关联的几个人员也相继失踪。可想而知,外面有多兵荒马乱。   但他什么也做不了。   特殊案件调查组未接到协助调查的命令,容铮也被困在省电视台已经超过六个小时。   下午四点,省医院发来消息,昨晚被收集的血样中有六份细胞突然出现异常。与此同时,被隔离的学生里有人出现剧烈咳嗽的症状,同时伴随高热。   经反复确认,血液无交叉感染,同时在严密监控下,又有十三份样本出现突变。   省电视台里,十六名学生开始腹泻和呕吐,一名接触过学生的家长也出现高热症状。   随即通往省电视台的道路全部被封锁。   十分钟后,周围拉起了警戒带,同时拉来铁皮做了简易隔离围墙,严令禁止人员出入,包括警务人员在内,所有人全部被要求隔离。   而隔离时间,未定……   离零点不到一小时,容铮和白冰双双被困在了隔离区,唯一能和R进行背水一战的多米则被舒墨带走,两人到现在还联系不上。   可以在外行动的只有池剑和欧阳司命,两人原本在执行另外的任务——根据多米昨天搜索出的外籍名单进行暗访。   他们每隔一小时会向容铮发回一次讯息,但在晚上九点后,他也无法联系上他们了。   特殊案件调查组总共六人,四人失联。   R的追踪就此中断。   被困在隔离区里,容铮束手无策。   此时,放在桌上的通讯器里,警务人员正在频繁做最新内部通报。   “火势仍在持续蔓延,失火原因不明,起火地点地形陡峭,需要配合空中作业。市消防救援支队已全员达到现场进行全勤指挥。目前正安排附近居民进行撤离。”   与此同时,防控中心也发回了最新消息:“截止晚上十一点,市内各大医院接收疑似出血病例共计十七例,其中十一例已确诊,八例病危,一人抢救无效死亡。”   “实验室发来消息,检测到的新型病毒属于A类病原,传染性强,属于单链RNA病毒,有极高的变异性,现已出现两种不同的症状,潜伏期也在逐渐缩短。但前期症状均为高热,伴随强烈的呕吐和带血腹泻……”   “省电视台隔离区出现六十一名发热患者,其中三十四名出现呕吐症状,疑似感染病例,现进一步观察中。”   坏消息一个接一个传来。   屋里没人说话,全都安静地各自坐着。   大约两分钟后,一团刺眼的白光忽然在不远处的广场亮起,正朝这里靠近。   容铮望过去,大雾下有一列大卡车穿过封锁线,正缓缓驶入隔离区,随之而来的是四周小声的说话声。   “又有人出现发热症状了,”一旁的警员低声说,“情况比我们想象的还要糟糕,之前出去的人全被带了回来,我们也被要求原地待命,无令不得出。”   外面嘈杂的纷争声不时响起,伴随着慌乱的大喊大叫,封锁的黑暗中,不安和恐惧被无限放大,新驶入的车辆带来的物资和人员让负面的情绪和气氛稍微有所缓解。   扩音喇叭的声音正在头顶循环播报:“请大家配合防疫措施,根据工作人员指示到达附近指定的检查点进行第二次检测。”   容铮拿起手机,再一次拨打舒墨的电话。   依旧不在服务区。   容铮皱起眉,他也试着联系另外三人,挨个打过去,可还是没通。   这时外面传来急促的脚步声,门边的警员立刻站起身打开门:“什么事?”   “我找容队,”来人是分局的负责人,他穿着行动不便的隔离服,笨拙地挤进门,然后把手机递给容铮,“有人找你。”   他注意到容铮的表情很冷,虽然这种冷和平时没有差别,但他还是心脏“咯噔”一下,下意识压低了音量解释:“他说你手机打不通,但有急事,需要马上联系你。”   容铮点头,他接过手机,里面传来周鹏的声音。   “老容,你手机怎么老打不通?”   容铮没有废话,直接问:“有什么事。”   “很要命的事,”周鹏说,“和你有关……不对——”   容铮皱紧眉。   下一秒他听见周鹏说:“和你小男友有关系,这里有份舒墨的资料,我马上发给你……”   容铮呼吸一凛,头像炸裂开般剧烈的疼痛起来——   在一片记忆的浓雾中,他抬起头,看见那个病床上不安的小男孩。   男孩也抬起头,看见了他。   彼此对视,穿越了时空,又仿佛时间在此凝固。   容铮心脏剧烈地收缩起来,一段被遗忘的记忆忽然被掀开了小小的一角。   作者有话说:2月的更新都有修改,请清除内存再看。 第667章 疯狂午夜直播间(六十二) 刑楼   半小时前,淮赧市警讯中心接到数名热心网友报警电话,怀疑某写字楼里发生暴力袭击事件,辖区派出所立刻派出两名民警前去查看。   另一边,审讯人员把一张昆虫照片递给王亮:“看着眼熟吗?我们刚从你同事嘴里知道,你居然还是个昆虫爱好者,帮我们个忙,认认这是什么虫子,你应该挺熟悉吧。”   王亮莫名其妙地看了一眼照片里的昆虫:“昆虫爱好者?谁说的?我害怕蟑螂害怕蜘蛛,害怕一切节肢类动物。别说熟悉,看一眼我都浑身冒鸡皮疙瘩,从没喜欢过……那爱好者你们是从哪儿听说的,该不会是想诈我吧?”   同时,周鹏站在审讯室外的走廊里,焦急地等待着魏威带回消息。   “王亮不上套,”审讯负责人看了眼监控,转身对周鹏说,“他很狡猾,也熟悉我们的程序,不会露一点破绽和把柄,除非我们拿到切实的证据,否则很难攻下他。不知道你注意到没有,他也一直在套我们的话,明明我们这边审讯员两班倒,他的精神状态和心理素质却比我们更好。平常人到这里知道自己涉及凶杀案,情绪状态都会出现很大转变。而他看不出有任何压力,到这里来跟体验生活似的……怎么说呢,这个王亮给我感觉非常奇怪,他像是故意给自己制造了困境,也能随时脱离这个困境。”   “当心点,王亮是全国知名刑辩律师,他专打要案重案,比起程序和法律,他更了解我们。说不定会在审讯中给我们设套后期以此翻案,不是没有过先例。而且他现在具体嫌疑还不确定,不知道到底是主犯还是从犯,要等魏威——”   周鹏话说一半,突然,揣在兜里的手机猛烈地震动了一下。   他心中一喜,连忙摸出手机——屏幕上却闪烁着一串陌生号码,底下被运营商标记了一排小字——滨河中路派出所。   不是魏威。   周鹏微微一愣,接起电话“喂”了一声。   那头听见他的声音就一阵激动,高声大喊:“是周鹏周队吗?”   电话那头警笛声响成了一片,还有女声在惊呼大叫,周鹏骤然紧张起来:“是,出了什么事?”   “是出事了,出了大事。”电话里民警上气不接下气地说,“发现一整楼的尸体,还有那个徐,徐光春……”   “什么?”周鹏当场一口气吊在了嗓子眼,“他死了?”   “不,没有,没死。”民警一口气终于喘匀,他否认三连后慌忙地说,“徐光春还活着,就在大楼里。”   时间紧迫,周鹏来不及多问什么,就在市局里迅速点了一波兵,一群黑压压的壮汉当即往外冲,随即警笛声骤然炸响。市局外等候多时的媒体立刻骚动起来,连忙启动汽车在后穷追不舍。   审讯室里,审讯人员被临时叫了出去,高悬的警笛声穿破墙壁隐约传了进来,王亮轻扬了下头,视线落在头顶的时钟上——【23:04】。   从昨晚到现在被关起来连续审讯快一天了,他和心思缜密经验丰富的审讯刑警有来有往地相互刺探,没有片刻喘息的时间。他清楚明白,任何轻微异常的动作和表情都会成为致命的破绽。王亮必须要精神高度集中,每分每秒都要打起十二分精神,把这当做“走钢丝”——稍有不慎,命就没了。   他必要要努力分析那句话是陷阱,哪个动作只是烟雾弹,要特别注意时间地点的破绽,如果不是很肯定,那就干脆保持沉默。   就像他在那间黑房子做到的——强烈的恐惧,飙升的肾上腺素,保持随时的警惕,注意对方的一切动作和所有的提示,隐藏在物品下不起眼的谜语,房间里每个危险的陷阱,四处密布的摄像头……   那一团高大的黑影如影随形,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投来审视的目光。   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男女老少,冷漠的、讥诮的、怜悯的、轻蔑的。   仿佛神袛一般。   王亮满身伤口在尸堆里打滚,穿过危险的刀林火海,汗水争先恐后从毛孔里涌出来,腥臭的血液和腐烂的内脏被踩在脚下。他解开最后一个谜团,利用身旁吵闹的女人实验复杂的装置以此躲过致命的陷阱,然后从她剧烈抽搐的残躯上走过。   通过所有非人关卡,他终于走到最后,刺眼的探照灯打在身上,他心中激动和欢喜交加。   前方燃起熊熊火焰。   那高大的黑影逐渐缩小,慢慢出现在眼前。先是柔和又温暖的女声在耳畔响起,宛如初春最温和的一道暖阳:“最后一个问题,你认为人类的卑劣和高尚是什么?”   他回答:“人类的卑劣可以发生在任何事情任何原因上,只要关系到自身利益可以牺牲、漠视他人,没有任何下限。反之便是人类的高尚,做出违反生存本能无私的行为。”   黑影又问:“你是如何走到最后。”   他继续回答:“源于我的卑劣和他人的高尚。”   沉默。   他闭上眼,张开染血的双手环抱前方火焰的炙热,等待着审判。   “祝贺你,”黑影中,一道洪亮的男声响起,他说,“罪人,你获得重生。”   热烈的掌声四起,随即光线如潮水般逐渐铺满整个房间,王亮仰起头环顾四周,清冽的风吹来的时候,他咧开嘴,情不自禁地笑了起来——   一眨眼的瞬间,分针走动了一个分格。王亮收回视线,平静地看向前方,他脸上依旧是漠然的表情。   在空无一人的审讯室里,警笛声逐渐变小,最后化成悄无声息的寂静,这一刻,他嘴角的弧度轻轻微扬,只是一瞬间,又恢复了那张面无表情的脸。   周鹏驱车赶到了世龙大厦——一栋待拆的老旧写字楼,总共二十七层,地下还有两层地下停车场,本来去年年初划入拆迁范围,后因拆迁难度大,招标金额过低,没有开发商愿意接盘导致整栋大厦空置至今。   原本去年三月市政协调原业主,打算收回拆迁决定仅对大厦做改造加固。然后在改造后将大厦重新投入使用,请了工程队来施工,所以现在的建筑外立面被搭了部分脚手架,还占用了近一半的街道。   但改造加固的决定很快受到了原业主强烈反对,原业主成立了委员会维权坚持要求拆迁,因此该计划迅速破产,又陷入和工程队的资金纠纷中。   总而言之,这栋大厦的拆迁就是团烂账,在几方拉锯推卸下成了无人问津的鬼楼,连带附近的人流量急剧减少,商业也受到连累。   而今天的事情起因原因很简单,几个作死的大学生大半夜跑大楼里玩探险直播遭遇危情。观看直播的热心的网友见状,立刻拨打了本市的报警热线。正巧对面的逸天广场刚出事,围了一堆警察,立刻从中派了两个前去查看情况。   两分钟后,原本停留在逸天商场的警力全部涌向这里,等周鹏到的时候,警车已经将这里围得水泄不通,大批看热闹的居民伸长脑袋往里探。   其中一个八十多岁的大爷拉着大妈站在人群最前面,颤颤巍巍地伸出手指着里面:“是不是出事啦,我就说那里面闹鬼,叫你孙子别老往里钻。”   说完,他拿出手机,对准在警戒线前摆大屏展翅姿势的大妈说:“茄子。”   路过的周鹏:“……”   都搁这儿当旅游景点呢。   “大爷大妈,这里有什么好看的,到处都是雾,天气还热,瞧阿姨的衣服都透明了,赶紧拿东西捂捂。”周鹏还是没忍住,好心地做了回雷*锋。   没想到大爷大妈没能领会他的好意,两人掷地有声地朝他“呸”了一声:“臭流氓。”   “哎,我是好心……”   周围有看不下去的群众出言鸣不平:“关你屁事,有那闲心不如回家挑大粪。”   “就是,到这里当正义使者了,还让别人不看,那你又来这里干嘛?”   周鹏笑而不语,在众人鄙夷的视线中,从兜里拿出证件别在胸口,然后豪迈地抬腿跨过警戒线,正色道:“工作。”   众人:“……”   “周队,你来啦。”现场的负责人看见他就立刻迎了上来,刚打完招呼,就感觉十几道视线聚焦在自己身上,一时间如芒在背,他有些莫名其妙,还来不及探寻目光的来源,就被周鹏一拐子拉走:“现场什么情况,徐光春在哪儿?”   “现场情况非常复杂,我三言两语说不清,徐光春也不太好说,只能说还活着,具体情况你上去看一眼就明白了。”   周鹏闻言正色下来,在门口换上鞋套后,便大跨步走进了大楼。到处都是行色匆匆的警察,气氛紧张严肃,空气中充斥着浓烈的尸臭味。一楼大厅开阔的场地上摆了几具尸体,用白布遮着,几个法医和技术人员正在忙碌着。   而旁边的安全通道门大开着,持续有尸体从里面运送下来。周鹏在经过的时候快速瞥了一眼,发现这些尸体大都不成人形,有的干瘪扭曲,有的缺胳膊少腿,身上布满了石灰和砖粉,很难分辨出原来面貌。更奇怪的是他们的手指关节,都有不同程度的磨损。   周鹏还没来得及看清,前面就传来催促的声音,他连忙收回视线,快步跟了上去。   中心现场在二楼的703室,是一个相对独立的房间,远离电梯和安全通道,在走廊的尽头,位于三面墙的夹角,有消防栓和粗水管挡住视线,非常难找。   里面不大,只有六十几平米,还被分成了三个隔间,其中被挂着经理牌子的房间更小,最多十平米,里面却挤满了警察。   更加诡异的是,有源源不断的尸体正从那间拥挤的小房间里运出来,这间就是网上所谓“闹鬼”的房间。   此时,原本放置在墙边的书柜被挪到一旁,露出墙后一个巨大的洞——那里原本只是条裂缝,因为楼上水管爆裂长期滴水导致墙体产生裂痕。在几个探险学生到来的时候,那条日积月累的墙体裂缝因为猛烈的撞击变得更大,露出墙后掩埋的尸体,因此被学生发现,才揭开这间屋子的“闹鬼”之谜。随后接到报警的警察破开那条裂缝,想要挖出掩埋的尸体,没想到,因此发现了墙后隐藏着的巨大秘密。   那是隐藏在墙后的另一个世界,贯穿整整27楼,堆满尸体和刑具,是一栋可怕的刑楼。   更可怕的是,没人知道它什么时候建造,而到现在,它仍在启用中。 第668章 疯狂午夜直播间(六十三) 血色空间   “刘先生,现在能够说话了吗?”   “可以……我已经缓过来了。”   “再次向你道声歉,我的同事误把你当做歹徒……不过你放心,你的医药费我们会全部承担的。”   “没事,我能理解……那时候我的姿势的确像坏人,那个女孩好些了吗?”   “她好多了,还说谢谢你的帮忙,那群学生也都挺好的。”   “没事就好……其实我老早就注意到他们几个鬼鬼祟祟跟在我后面,但我忙着直播没太在意。和其他主播一样,我只是想蹭波徐光春的热度,可到了四楼我发现根本拍不到对面的情况——警察把窗户全遮住了。   “然后呢?”   “然后我放弃了打算离开,结果弹幕里有人突然说在我所在的这栋楼里有人直播探鬼,而且已经被平台推荐到首页。”   “你不服气了?”   “肯定的,我可是和公司签约的专业主播。那几个小鬼都是业余的,明明是跟着我进来的结果人气和打赏都比我高,我心里当然有点不爽。正好看见那些小鬼在直播里讲到敲门的鬼故事,我就突然起了心思,故意过去做了场恶作剧。”   “这么说,敲门那些都是你做的了?”   “嗯,我就想吓吓他们,过程我也直播了,你们可以去看。”   “所以,敲完门你就可以直接离开……为什么又突然躲了起来?”   “因为……我闻到了一股古怪的臭味。”   “臭味?”   “我形容不出来,那个臭味和死老鼠的味道有点像,但又不太像,是一种让人非常难以忍受的恶臭。   那时候,我莫名其妙突然产生了强烈的好奇心,生出想去一探究竟的冲动,于是我寻着臭味找了过去,结果发现那股臭味来自一旁的墙壁,而且越靠近墙臭味就越重。   就在我走到那堵墙前面的时候,突然听见里面传来很轻的声音——有人在喊‘救命!’。   有人在墙里面喊‘救命’,太匪夷所思了,听到这里,我觉得非常害怕。   我在四楼的时候为了找拍摄点,在整层楼转了一圈,还看过紧急通道的地图——那堵墙后面应该没有任何空间的,怎么会有人在墙后面呼救?   这是我从没遇见过的情况,我甚至怀疑那是我的幻觉。如果不是我把麦克风放在墙上的确出现了声波的显示,我绝对不敢相信会有这样离奇的事……你们听到那个了吗?我录下来……后面的……后面的……”   “刘先生,你现在很安全,擦擦汗。”   “谢谢……我胆子不小,主要是那个场景真的太渗人了。”   “那后面听见了什么?”   “笑声……”男人双手握在一起,不安地抠着手腕,上面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他眼睛则死死盯着鞋面,瞪大的眼睛里布满了血丝,他咽下一口唾沫后,低声说:“那人笑了……然后说,我来找你了。”   他忽然抬起头,目光恐慌望向对面的警察,顿了顿,他喉结上下缓缓一动,像学什么人似的又尖又细地说:“你快藏好……我来找你了……”   ……   ……   周鹏戴好口罩和手套,弯腰从洞口钻进去。   墙后面是巨大开阔的空间,显然这里面自有一套独立的供电系统,进去就能看到一道笔直的光束,像展示博物馆里最特殊的展览品似的照亮正中央的位置。   尽管周鹏已经做好心理准备,但走近那道光束后,还是感到了一阵头皮发麻。   那是一个非常巨大的玻璃箱子,像是专门用来处置“废品”的地方,残肢和尸骸像小山一样被堆积在里面,宛如地狱才能看见到的可怕场景。   走近能看见箱底浮着一层厚厚的尸油,被光一照,透出墨绿色的色泽来,全是细菌繁殖后生出的霉菌、真菌,密密麻麻像腐烂的豆花一样附着在里面的骸骨上,像沼泽边大树上成串的苔藓,透着一种带有恶心的美感。   最底下的尸体已经白骨化了,但上面的遗体皮肤还完好,只是支离破碎,死前因痛苦绝望的面孔让人不寒而栗,更有一部分遗体连脸都被挖走了,留下肌肉和脂肪杂混的组织。   这种可怕的景象,看见的瞬间能感到这世界最大的恶意,还有紧随而来发自人类最原始对死亡的恐惧。颤抖、呕吐、晕眩、发冷、惊吓……都是最常见的心理现象,除非经常深入最残酷战地的军人,一般警察很难承受,周鹏只待了一会儿就受不了转到其他地方。   没人靠近这里,大多数警察在处理墙内埋在水泥和砖头下干瘪的尸体,这里完全是个巨大的坟场,还仅仅只是其中一层楼而已。   入口在地下停车场一个铺满栅栏的通风口,呈矩形,上了安全性高的电子锁,打开它能看见一个旋转朝上的楼梯。但通风口的位置非常隐蔽,位于两个墙的夹角,常年有车停在旁边阻挡视线,很难被人发现。就算有清洁工和保安偶然注意到发现蹊跷,进去不到三步,就会成为镶嵌在墙里的某具尸体,因为里面全是监控摄像头。   布满整整27层,数不清的摄像头密布,包括在警察进入后,那些摄像头还在闪烁着运行的红灯,似乎在暗示到此的所有人,这里的主人正在背后监视着他们的所有行动。   除了监控和独立供电,这里面还有一套先进的空气置换系统,山.与-*三夕保证里面的气体不会使人中毒,墙体则加了厚厚的吸音棉,里面的人无论如何大吵大闹,外面都没有一点声音。   除了二楼的703。那具被掩埋在书柜墙体后的尸体,很可能在镶嵌入墙内后有很长一段时间还有呼吸,因此他拼命破坏了墙体的隔音棉,致使后来到703的人常常莫名其妙听见奇怪的声音,从而冒出很多诡异的灵异故事。   望着那盛满尸体的巨大的立方体,周鹏忍不住冒出一个荒诞的想法,仿佛这里是某个杀人狂魔的游乐园,那些奇形怪状的尸体,是他宏大的展览品,那都是他的猎物。他不怕有一天被人发现,他在处心积虑地炫耀,炫耀在城市中心热闹的商业区建造这样一座巨大残酷的牢笼,仿佛他无所不能,能挑战世上所有法律和权威,却没人能抓到他。   “徐光春在哪里?”周鹏哑声问,他尽量保持自己冷静镇定,周围不停闪烁红灯的摄像头让他产生无端的被窥视感。   “你跟我来。”负责人没有直接回答,他领着周鹏上了楼,两人绕着旋转向上的阶梯朝楼上走去,不知道这是不是建造这里变态的恶趣味,上楼的方式是通过狭窄旋转的楼梯,像恐怖片常有的场景,令人产生强烈的晕眩感,仿佛永远到达不了终点。   楼梯间两边紧紧像中间挤压的墙壁上随处可见抓痕和血迹,周鹏余光瞥见一串刻在墙里的模糊的小字——   【火焰常燃在地狱之门……   神眼……无处不在……   唯有死亡才可重生……】   又走几步,见寥寥几笔绝望的血字,有的在求救,有的在留下遗言,周鹏快速扫了一眼,目光停在“谜语”两字微微一顿,若有所思地皱紧眉。   “到了,这里。”负责人停下脚步,给周鹏让开了通道。   周鹏走了两步,便诧异地站在原地,这是一个非常空旷的地方,里面什么也没有,像一个待装修的清水房,四周一片黑暗,唯有正中央有一个悬在半空中的灯泡,用微弱的灯光照亮底下的东西——孤零零的一套桌椅,上面有一台笔记本电脑。   在周鹏疑惑的目光下,负责人走到电脑旁,用戴着手套的手轻碰键盘,屏幕上立刻弹出一个直播间。   那正是他们找了许久的徐光春,还活着,但情况不大好看起来非常虚弱。   可惜直播没有声音只有图像,不过能看出他被困在一个非常狭窄的地方,身体被紧紧夹住无法动弹,看样子像是被活埋在了某个地方,底下有个倒计时时间,最后的时间点正好是零点,离现在还有半小时。   周鹏深吸一口气:“这是哪里?”   “不清楚,但我看这个直播下有个定位,显示就在这栋大楼里。我们推断他应该是被封在某层楼的墙里面,所以派了人在每层楼敲墙——只要直播里徐光春给出任意反应,我们就能确认是那堵墙。”   周鹏闻言一皱眉:“这里有二十七层,我怕你们来不及,赶紧向市局申请增派人手,至于这里的其他人——法医、技侦都暂时停一停手里的事,一切以找到徐光春优先。”   “行!”负责人赶紧吩咐下去,回头见周鹏小心翼翼地坐在桌前,正试图摆弄电脑,他突然想起什么似的,猛拍了下脑袋,“对了,周队,我刚让技术弄电脑的时候,发现了另一个东西?”   周鹏一愣,停下手里的动作,疑惑地转头看向他。   “是一份个人资料,非常详尽,从幼年到成人,档案非常奇怪,看起来像是某个得了非常严重精神疾病的病人。但我打开最近照片的时候,发现那人有些眼熟……想起昨天在网上看到的一个片段……周队,你帮我看看,这是不是那个人——一个姓舒的警察……”   周鹏瞳孔倏地一缩,感觉头皮一阵发麻。   作者有话说:啊,更新晚了……居然过零点了 第669章 疯狂午夜直播间(六十四) 病历(待重修)   【既失去了幸福,又受无穷痛苦的煎熬,   他抬起忧虑的双眼,环视周遭……   霎时间,他倾尽天使的目力,   但见暴风雨肆掠凄惨的境地和悲怆的暗影。   周遭围绕着仿佛是可怖的地牢,仿佛漆黑洞窟中燃火的炉子,   但那火焰却不发光,   唯有黑暗紧跟不舍,永燃的硫磺和不灭的火焰如洪水般紧逼而来,   是正义之神为堕落者准备的牢笼。】   ——约翰弥尔顿《失乐园》   “这些病历是真的吗?”周鹏问,“舒墨他难不成真的有严重的精神疾病,可为什么人事档案里我查不到?”   容铮感受到胃部一阵翻滚,十分钟前饮用的咖啡变作某种致命的强酸迅速涌进喉管,像灼烧的火焰腐蚀着周围的神经。   强烈的反胃。   容铮捂住灼疼的胃部,淡声说:“我知道。”   “包括舒墨在内的所有特调组成员档案都是机密,需要向上面申请通过后才能查看。”他的声音没有任何情绪起伏,听不出异常。   周鹏难以理解:“我不明白,像舒墨这样严重的精神疾病患者,也能成为特调组成员吗?我怀疑你们没有做内部审查。”他声音忽而低沉,“容铮你是在撒谎吗?你是想给他开后门吗?”   “周鹏!”容铮声音隐含警告,“你可以找汉斯教授申请查看人事档案,我没必要撒这么容易揭穿的谎言。他的人事录用我从没参与过,是你们雷局推荐教授做的最终决定。而且他的病情和特调组的工作也没有关系,就算他的确生病,那也没有违反任何法律,也和你无关。”   “和我无关?他的档案可是出现在凶杀现场的电脑里!”周鹏压低声音说,“这里可有一栋楼的尸体,还很可能是R的秘密基地,而他留下的电脑里却只有舒墨一个人的档案,我不知道这将意味着什么,不过我能感觉到R要对他不利。我反正提前告诉你了,很快不止我,局里所有人都会知道他的身世和疾病……”说到一半,周鹏突然卡了壳儿似的转了个弯,用力咳嗽两声,然后说,“总之,你们最好有所防范。”   “他的目的……我会调查清楚。”容铮沉默片刻,他低声说:“周鹏,谢谢。”   挂断电话,周鹏抬眼看向屏幕,他再次点开档案放大了照片,尽管反复确认过几次,他依旧难以将里面那个瘦弱变态的男孩和舒墨联系在一起。   以他的立场,其实并不对舒墨有点精神疾病就对他戴有色眼镜,像干他们这行的,长年累月的精神压力导致生病的不少,尤其是他们干刑警的和心理咨询师都是深度合作关系。   但舒墨的这个病太不一样了,他无法理解精神分裂及多重人格的区别,但能明白这种病和他们去心理咨询室坐一小时聊聊天就能缓解的病不大一样,简单来说就是疯子。   他们和这种人打的交道大多在各种纠纷现场,刚才他说一半没说下去的就是这点,一旦舒墨的病在系统里传来,必然会招来各种猜测,更何况他的身世——他的父母都是因为一场多年前的人祸相继去世才转至国外,这样的身份就更加复杂,说不准会惹上嫌疑……   毕竟,一个精神有严重疾病又有仇视社会原因的人,怎么看来,身上都全是地雷——随便一踩就全炸了,很难洗脱身上的嫌疑。   而且……   从方才容铮的那点反应,周鹏明显能感觉到容铮对自己有所隐瞒,关于舒墨和R的关系他肯定知道些什么,却不告诉自己,这种被人不信任排挤在外的感觉,说实话,着实让他有点让不爽。   再怎么说,也是同生共死过的兄弟。   “算了。”   良久,周鹏无声叹了口气。   他晃动鼠标关闭文档,然后点开徐光春的直播间,看见无数审判者像潮水般涌入,不知道为什么,这一瞬间,他突然有种很不好的预感。   ……   手机里传来一阵孤独的忙音,容铮仰头靠在沙发上,疲惫不堪地闭上眼。五分钟后,他睁开眼,拿出手机,再次点开那封邮件。   其实在了解到舒墨病情后,容铮很多次想找舒墨聊聊,但容铮实在不擅长聊天,他总是找不到借口去询问。在容铮左右为难的时候,反而是舒墨主动告知他的身世、他哥哥的死、他和赵睿龙的愁怨还有和R的关系。在这之后,容铮便不再去想这件事,只是发动朋友在世界各地寻找治疗办法。   在舒墨只言片语轻松回顾过去的治疗的时候,容铮从没想过那会有什么问题。因为在舒墨的口中,五岁后他的人生应该是在温暖和爱的包围下长大。养父和亲生兄长用尽一切资源为他治疗,可在这份资料里,却看见完全不同的描述。   这一次他点了一支烟,看了很久。   先映入眼帘的第一张照片很熟悉,光线昏暗的医院里,瘦骨嶙峋的小男孩两眼呆滞地看向镜头,背后是整墙惊悚的涂鸦——一个身首分离的女人满身浴血。   男孩的神情麻木,空洞,充满了黑暗和阴郁。   看着照片几秒后,原本压抑住的灼烧感再次从胃部通达四肢百骸,恍惚间,他仿佛正置身于那个狭小黑暗的病房里,正在和那个可怜的小男孩对视。   容铮滑动屏幕的手指轻微颤抖起来。   第二张照片里,穿着病服的男孩换了干净的病房。他躺在地上,单薄的衣料下透出突起的肋骨,腹部却深深地凹陷下去,宛若一具饿死的尸体。他双眼发直地盯着天花板,嘴角浮现淡淡的笑。那上面什么也没有,只有一个嘎吱乱转的生锈风扇,他却朝上伸出手,想要抓住什么。   第三张照片里,男孩长大了。他似乎终于病情痊愈离开了病房,在风景迤逦的沙滩上他穿着正常的衣服,身上也长了些肉,看起来很健康,也开始有了性征,喉结微微突起,四肢变得修长,是个很好看的少年。   他看向镜头的笑也变得格外温柔,眼睛里也有了神采和光。照片里的他非常幸福,手里握着一支画笔,旁边的画板上是海边的风景。   那样温柔的笑,仿佛从未体验过波折、纯粹和煦的笑容,和他们相遇的第二天,他胃部正像现在一般强烈灼烧的时候,一颗糖出现在了他的手心里。   非常甜,和舒墨温柔的笑容一样,可再回忆起来,却总是带着淡淡的涩。   问题出在下一张照片。   第四张照片里,男孩更大了,他变成了少年,几乎和成年后的长相一模一样。但非常消瘦,本来不大的病服里空空荡荡的。绝望的是,他又被关进病房了。   这间病房破旧脏乱,他穿在身上的病服也破破烂烂。像一具行尸走肉他站在窗边,用手扒着密集得像篦子的栅栏,愣愣地看着外面,眼神里写满了绝望和痛苦。   仿佛他将被关在这里,永生永世。   看到这里,容铮感到一阵喘不上气的胸闷。此时他大脑一片空白,只是看着那只年轻两三岁的面孔里透露出的绝望和崩溃,少年的皮肤苍白,嘴唇干裂出血,两边太阳穴的位置有反复重叠的圆形伤疤,是电击后留下未愈合的新疮和旧疤。   日记般冰冷的病历记录,像某个疯狂的变态医生将非人的治疗过程全部记录下来。   【X年X月X日,第23次催眠实验,零号患者反应强烈,出现严重攻击行为……医护人员重伤……镇定剂使用无效……使用特质医疗护具】   ……   【X年X月X日,对零号患者进行第一次电击实验,利用电击抑制患者脑部供血,以剥离感官降低攻击性……大小便失禁……攻击性降低】   容铮轻轻地喘,再开口时声音变得十分嘶哑,他轻声问:“这是哪里?”   安静的房间里,只有他喑哑的声音:“谁这样对你?”   指尖缓缓划过屏幕里深凹的脸颊:“你哥哥呢?”   他颤声问:“为什么只有你?”   没有人回答,屋内只有粗重的呼吸声。   容铮捏着手机端手指逐渐收紧,繁琐难懂的医学资料,触目惊心的病历和治疗,容铮做了几次深呼吸,才艰难地把资料看下去。   ……   容铮触摸屏幕的手指冰凉,他快速地滑动页面。   从未有过的情绪在体内炸开,他努力阅读所有的文字,想在所有的照片和资料里找到些暗藏的信息。可他的大脑突然麻木了,什么也找不出来。   容铮不明白。   R为什么要把舒墨的病历放出来,不可能仅仅是为了让他无法在特调组待下去?   还是像舒墨说的,因为过世的舒阳R想要报复他?   这一瞬间,档案里的所有病历和照片在他脑海里快速闪过。   等等——   猛地,容铮站起身,他迅速收拾好东西,大跨步往外走。   他要去舒墨的家。   不知道为什么,他突然心慌得厉害,走到一楼的时候,他忽然被人一手拦住:“容队,要隔离。”   “我有急事,必须要马上离开。”   年轻的警员丝毫不退让,他伸手按住容铮的肩膀:“请不要为难我们。”   容铮眉头一皱,正打算退回去再想办法,谁知那年轻警员紧张过度,以为他打算闯关,直接一掌挥过去,这边容铮下意识抬手挡住,对方的拳头刚好砸在他的手机上。   只听“呲”的一声。   屏幕瞬间四分五裂。   对面的年轻警员目瞪口呆,旋即惊恐地睁大眼:“不是,容队,我不是故意的,手机我马上拿去修。”   容铮摆摆手,拿起手机摆弄两下,发现除了屏幕裂了系统还好,就在他挨个查看软件的时候,不知道点到什么,突然点进了骚扰拦截,上面有个标红的(1)格外刺眼。   鬼使神差地,容铮点了进去,下一秒,一张年代久远的黑白照片倏地映入眼帘,照片里,少年时期的他坐在大树下的石头上怀里抱着一个五六岁大的小男孩。   看着那个分外眼熟的小孩,他的头像炸裂开般剧烈地疼痛起来——   在那片被遮挡的记忆的浓雾里,他抬起头,看见那个病床上不安的小男孩。   男孩也抬起头,看见了他。   彼此对视,穿越了时空,又仿佛时间在此凝固。   容铮心脏剧烈地收缩起来,一段被遗忘的记忆猝不及防被掀开了小小一角。   他见过他,在十六年前……   那个可怕的村庄……   “他是我弟弟,”少年声音尖锐,带着歇里斯底,夜空微弱的月光照亮他满是泪痕的脸庞,“我的弟弟。他没做什鱼西湍堆么,只是病了,病得很严重,谁也别想带走他!”   他偏过头,看见男孩畏缩在角落,身上有浓重的汽油味,而在男孩背后是置于一片火海的村庄。   那里面的人,全死了……   据说是被一个五岁大的男孩突然发疯烧死的……   那天的烟就和今天一样,弥漫整片山野,持续了几天几夜,把白天都变成黑夜,是驱散不开的浓雾。   作者有话说:写的不满意,但是又不想耽误进度,等回头想好了再来重修吧。 第670章 疯狂午夜直播间(六十五) 离开   容铮脑海了空白一瞬,拿着手机的手轻轻颤抖。   他完全没有记忆。   人类从两岁左右开始拥有记忆,在成长的过程中,随着时间流逝记忆会逐渐消退直至完全遗忘。但这些记忆大多数被储藏在大脑的海马区里,在特殊情况下可被自主唤醒。   可他完全没有这部分记忆,就像被人为删除的硬盘,找不到残存的蛛丝马迹,而且唯独是和舒墨相关的,他不明白怎么回事。   关键那些突如其来涌出的记忆并不连贯,它们断断续续像老旧的卡带充满了模糊的碎片。   他记不起确切的细节和过程,只是像大脑被突然电击,电流迅速窜过身体引起四肢百骸神经的急剧反应,紧接着某个突兀的片段陡然出现,而最引起心绪起伏的是那段随之而来的负面情绪。   在他原本的记忆中,多年前和父亲到西南军区边境参与反恐任务,过程中成功击退敌人逮捕主犯,也见识了恐怖分子的凶残和反恐任务的艰巨,于是决心加入维和部队,整段记忆一气呵成,没有半点违和的地方。   但照片就在眼前,显然他遗忘了很重要的一件事。他和舒墨的相遇时间比他知道得更早,他甚至见过舒阳,见证了他们悲剧的童年。   他的手指沿着照片的边缘轻轻滑过——下面有日期,1999年,7月23日,五岁的舒墨坐在他怀里,手里捏着一个木制人偶。   他认出来那是他刻的,在部队里的时候他曾跟人学过,不过那个人偶刻得十分粗糙,但照片里的舒墨很喜欢,而他望着舒墨的神情也是兄长般充满温情的。   也许年纪相仿的他们曾在荒蛮的战火之地成为过朋友,可在一场大火的事故后他们分道扬镳。   那场大火舒墨被人当作纵火凶手,或许是因为太小没法追究责任,或许是本来纵火犯另有其人,舒家兄弟最终带着满身伤痛离开故土远走他乡,而他选择回到家彻底遗忘了这段记忆。   直到十六年后,舒墨为了寻找仇人踏上故土,而他也机缘巧合下与舒墨相遇。   可是,真的那么凑巧吗?   就像今天纷至沓来的各种人祸和天灾……   目光从屏幕上收回,隔着一层玻璃,容铮举目望向不远处的大门。强光的驱逐下,灰雾稍显稀薄了些。大量年轻人聚集在前方的广场,跟从工作人员的命令排列成长队,绵延不绝到视线尽头被灰色浓雾吞噬。那边聚集着医护人员,正在如广播所说在做第二次检测。   扩音喇叭的声音从头顶传至四面八方,正循环地播放纪律秩序。不时有咳嗽声传来,难以分辨那是被浓烟呛住还是感染的初症,持械的特警穿着密不透风的防控服,屏气凝神站在队伍的边缘。   有的身体不支或发病突然倒地,旁边巡逻的医疗人员立刻会一拥而上将人抬走,剩下的人惶恐注视着抬走的人的背影,直至背影消失在雾中,才脸色惨白地回神,随后紧紧把手捂在口罩上,仓惶地远离身边的人。气氛紧绷而严肃,宛如回到了战火纷争危险的战区。   足足有三千人的建筑此刻成了一座孤岛,所有人都被强制要求隔离在这里,包括警察在内,没有人例外。有人实在无法忍受试图逃跑,还没走出队伍,就被人拉了回来。只有互相依偎,互相安慰。   其实他们理解传染病的危险,但他们更加害怕,压抑沉闷的气氛渲染着恐慌,每个人都害怕自己变成下一个感染者。   因为这个病无药可医,感染即是死亡。   生物的本能让他们想要求生。   又是一阵惊叫,队伍的长龙里有人咳血,血液四溅到周围,医务人员立刻冲上前将那人带走,随即救护车的警笛声响彻天空。   而被血液溅到的人也会被带走,巨蛋形状的演出厅被临时征用,简单的医疗器械被运至那里,经过六个小时搭建已可以进行人员隔离和紧急抢救,这部分人被送往那里。   但没有人愿意过去,因为那边聚集的都是出现轻微初症的人,有的发热有的咳嗽,进去那里的人无论感染与否都等同于被暴露在病毒之下,是另一个高度传染区。   如果将感染区分成一级二级三级,那巨蛋演出厅是三级,广场和天台是二级,大厦则是一级,因为大厦内大多是警方高层和工作人员,并未参与过昨晚的集会,从昨天到现在未出现过一例感染。   不过考虑到未知病毒的致命危险性,出现在传染源附近的区域都被划为隔离区,所以无论有多重要的事,容铮都无法离开这里。   除非出现有效的检疫措施或者治疗手段。   可他等不及。   病毒是接触感染,靠体液传播,今天他一整天未暴露在感染人群前,感染几率几乎为零。尽管如此,根据防疫规定,他还是必须接受隔离。   容铮原地踌躇。   他知道这里的所有布置,因为计划发上来的时候,他特意做了补充,将所有的监控死角补齐,把这栋大厦方圆一公里变成真正的铁桶一块,结果连他自己都被困住了。   他垂眼,目光落在眼前阻挡去路的年轻特警身上。   年轻特警神情紧张地盯着他,手里反复捏紧手里的电棍,似乎担心他强行闯关,又要犹豫如果真的闯关,作为下级他能不能出手。   这时,白冰从人群中间挤出来,她穿着防护服,在入口处接受消毒后,进入大厦大门。   “我要休息一下。”白冰疲惫不堪地摘下头罩,脱下防护服后她接受了二次消毒,她准备抓紧时间去好好去睡一觉。   结果走进大厅,她一眼看见了和特警对峙的容铮:“你们什么情况?”   容铮沉默。   年轻特警只好开口:“容队要强行出去,可防疫规定任何人必须接受隔离……就算领导也不例外。”   白冰看了容铮一眼,回头拍拍年轻特警的肩膀:“没事,你去忙,我和容队说说。”   年轻特警原地踌躇了下,偷偷看了容铮一眼,旋即被他冰冷的神情冻到,再也顾不上什么纪律秩序,赶紧脚下开溜跑远了。   白冰神情闲适地摆摆手:“喝杯咖啡吧,这里的咖啡豆不错。”   容铮皱眉,看白冰径直走向吧台的身影顿了顿,随后缓步跟了过去。   “给你一杯纯美式吧,我觉得你不怕苦。”白冰说着打开冰箱,欢喜地问,“需要配一个蛋糕吗?你运气不错,冰箱里还剩下一块柠檬芝士的。”   “谢谢,不用了。”容铮轻轻地按了下胸口。   “胃疼?”白冰瞥了他一眼,“那喝点温热的,我给你热杯牛奶吧,再加点蜂蜜。”   容铮忽地觉得有些头疼,抬手揉了揉眉心。   “能跟我说说为什么想走吗?”白冰背靠桌子手抱在胸前,反身问他,“如果是审判的事那有市局,周鹏他们不是废物,没有我们帮忙也能行。而且由周鹏调查审判正好转移了他们的注意力,为我们争取了更多的时间。”   容铮沉声说:“有我自己的原因。”   “别忘了,”白冰走上前一步,提高声量说,“我们的主要任务是找到R,提前阻止他下一步计划——类似昨晚和415一样的大规模的恐怖袭击行动。昨晚在我们推测出R的成员大多是最近入境的外籍人员后,多米就给了详细的名单,欧阳和池剑正在抓紧时间挨个进行排查,一旦发现可疑人员,便能顺藤摸瓜找到他们的集会点。如果你担心周鹏会因为郑平的事情分心,池剑已经联系了曾经缉毒的朋友去找那毒贩的下落。到现在一切计划都进行得非常顺利,我们这边还需要找出电视台里的内鬼,以及昨晚隐藏在集会人群里进行袭击的R组织成员。你刚才说的家长名单,我也才刚拿到,吩咐下去让分局的同事帮忙挨个审讯……”   “你看,”她摊手说:“我把情况给你分析清楚了——你不在外面完全不影响全局,而且这里还有很重要的事情等着你解决,你确认你现在就要走?”   容铮双手捏在一起,无意识地揉着关节,片刻后,他依旧重复:“我必须离开。”   白冰一挑眉:“原因不能告诉我?”   容铮再次沉默。   “好吧。”白冰耸了耸肩,这时微波炉发出一声清脆的“叮”,醇厚的奶香味瞬间溢出来。   接着,白冰把热好的牛奶放在桌上,推到容铮面前,然后压低声音说:“把牛奶喝完,我或许会帮你一个忙。”   容铮一愣,蓦地看向白冰。   白冰微微一笑,把掉落下的头发撩在耳后,轻声说:“我刚来的时候,看了市政蓝图,发现可以通往外面的地下管网。”   容铮这次没再废话,一口干了牛奶,紧接着看向白冰。   这时,白冰转身拿起柠檬芝士蛋糕,伴着拿铁把它塞进嘴里两三口吃完,然后干脆冲容铮挥了下手:“走吧,我跟你一起去。”   容铮脚步倏地一顿。   白冰回头凶狠地补充:“不带上我,你就别想出去了。”   容铮眉头一皱,看白冰快速离开的背影,只好快步追了过去。 第671章 疯狂午夜直播间(六十六) 探隧道   盘根错节的根须轻轻晃动,有隐约的风声从黑色的洞口里传来,隧道狭长而深邃,电筒的强光只能照进不远的地方留下圆形的光斑,便被更为纯粹的黑暗吞噬。一般人都不会愿意进去,但他没有任何顾虑。   舒墨双手攀在巨大的树根上,等急湍的水流把最后一具尸体冲下——没有尸体的阻挡,水流慢慢变小,最后只剩下蚯蚓板弯弯扭扭的淤水还有枣红色的青苔。   他回头看向脚下的水洼,此时十几具尸体在里面沉沉浮浮,因浮肿而变形扭曲的脸在月光下显得尤为狰狞。   显然,这里是某个变态连环杀手固定的抛尸点。   在他出发前,就已经知道自己即将面对的是一个精神变态的屠夫,但在发现其他的尸体后,他对自己的推断开始动摇。   因为所有尸体都没有共同点。   最早发现的男尸生前惨遭囚禁虐待,后在意识情况还算清楚的情况下被切除内脏器官死亡,而眼前这些尸体死状千奇百怪,有的很明显窒息死亡,有的则表皮已经碳化像被活生生烧死,还有的肉眼上难以辨别死因,但大多数尸体遗留下的面部表情扭曲充满了对死亡的痛苦和恐惧。   除了同样的抛尸地点,凶手没有统一的作案手法,甚至凶器都不一样——有的尸体上有右手行凶的痕迹,但有的则是左手,彷佛凶手是个可以随意更改身高并左右手通用的天才罪犯。   而且尸体处理方式却非常老练,似乎经过多次重复训练——这些尸体应该和男尸一样,没有留下任何凶手的信息。   如果不是突如其来的暴雨,这种荒无人烟的抛尸地,绝对是最好的隐藏尸体地点。   他拿出简略的地图看了一眼。   排水口所在的位置离守林人的小木屋有四五公里,关键地形很崎岖,就算守林人经过也只是匆匆一瞥,并不会太在意。   但是……舒墨视线落在地图上方用黑色加粗的线条反复强调的地方,有红色的箭头标注——深渊。   深渊。   山顶陡峭的悬崖下,人类未完全探索过的位置,里面是远古时期留下的丛林和生物直通到地底的最深处,那里是人类还无法探索的黑暗。   舒墨皱起眉——凶手既然已经选择在这座丛林抛尸,那深渊不是更隐蔽更保险的地点吗?   只有上去看看了。   把手电筒咬在嘴里,舒墨俯身跃进洞口,同时用手快速抓住从洞口垂下的藤叶避免被滑腻的青苔摔倒。   “你要进去?”张诚已经注意到舒墨的动作,急忙攀住树根爬到洞顶。可他不太敢学舒墨直接往下跳,因为虽然旁边有树根,但依水生长的树干长满了菌类和水藻,这些玩意又湿又滑,万一一个不留神,很容易掉进底下的水潭里。   看了一眼跟煮饺子似的浮在水面的尸体,张诚用力咽了口吐沫:“要不……你再等等,我已经跟局里叫了支援,要不了一个小时……”   一个小时,太久了……   “没事,我自己进去。”舒墨静静看着漆黑的隧道,已经缓缓往里走去。   只见洞口的灯光越来越暗,他的脚步声也跟着变小,人影渐渐消失在隧道深处。   此时,夜已经越来越深了,原本安静的森林更加寂寥,匍匐在大树边缘有萤火在若影若现,有松脆的碎叶被踩留下的“咔嚓”声。   张诚原地待了不到两分钟,就感到了无端的窥探感。紧接着,他看到远处有两团红色的火光在跳跃,正以均匀的速度缓缓朝他移来。突然间,他想起本地人讲过的关于跳尸的传说,顿时他顾不上看清那玩意到底是什么,咬着牙一闭眼往下狠狠一跳。   “咚”的一声,张诚滚落进洞口,然后被湿滑的苔藓助力一路滚到了隧道的深处。   骨头和皮肤连番与周围的铁丝网刮蹭,一路疼得他嗷嗷直叫,直到他滚落的趋势缓缓停下,张诚才喘了口气,就见舒墨在地上拖长的影子消失在隧道的拐角,他赶紧喊了声“等等我!”,飞快爬起来追了过去。   而与此同时,排水口外两团火光缓缓靠近,守林人带着张诚的同事走了上来,两人匆匆看了一眼水潭里漂浮的尸体,在错愕的对视后他们冲漆黑的森林大喊一声:“张诚!”   没人回答,只有静谧的大树晃动枝叶,发出“唰唰”的声响。   清爽的月夜,银盘般圆圆的月亮投在脚下的水潭里,照亮了里面肿胀狰狞的脸,宛如地狱啊。   “沙……沙……沙……”   空阔的隧道里响起拖沓的脚步声,电筒的强光照亮前方的路,舒墨向里行走,经过几个弧度平缓的拐角,然后爬上粗糙的缓坡。不断有风呜呜地穿梭过他的身体,从不知道哪里的风口吹来,像恼人的鬼嚎,却也只能迎着风朝前。   张诚紧张地跟在他身后,此时他大气不敢喘,只是小心翼翼拿手电筒观察四周。   隧道似乎是天然形成的大洞又经过了后天的改造,光滑的洞壁上既有坚固的岩石也有水泥和铁丝网,而且地上还并列排数条不知道多长的铁管,只是时间太过久远全部变得锈迹斑斑,空气中也弥漫着淡淡的血腥味,但分不清是铁锈的气味还是挂在铁丝网上的人体组织。   不知道走了多久,风变大了,气温也降低了许多,他们甚至在原本闷热的酷暑感到了一丝寒冷。   快到山顶了,舒墨庆幸这条隧道没有太多分岔路,就算偶尔遇上多个洞口,但只要跟着风灌进来的方向,很容易找到线索——比如残肢或者某部分人体器官。   暴雨连日冲刷把尸体从隧道里冲下,但两边的铁丝网和地上的铁管会留下部分小体积的尸块,甚至他们见过一两个半腐烂的人头,和像蟒蛇一样被水流拖长的肠子,现在它们都成了昆虫繁殖的温床,大量蠕动的软虫在里面钻来钻去被光源一照显出滑溜溜的反光。   张诚强忍着呕吐欲快速把手里的电筒移开,他后悔跟着过来了,现在他觉得又渴又累,鼻腔里还充斥着让人欲呕的腐臭味,可已经走到这里,再退回去又让他不甘心。   他抬头看了看前方的舒墨,发现他一如最先发现尸体的镇定,不过最初时他还会皱皱眉,到现在看见尸体只是投去轻轻一瞥,随即冷漠地继续朝前行走,张诚发现自己有些跟不上舒墨的速度了,而当他朝前看去的时候,是一如既往的黑暗,仿佛无穷无尽,永远走不到尽头,这种迷失的感觉让他有些恐惧,唯有前方还在动作的人影让他好受些,于是他又快速小跑追上前方的舒墨。   然而就在这时,舒墨突然停下了脚步。   地上原本就滑,张诚一时猝不及防,只好把全身的重心放在旁边歪倒,然后“啪”的一声用力撞在了铁丝网上,顿时一股腥气充满鼻腔——被撞流鼻血了。   “我去,你谋杀啊!”张诚一把捂住鼻子,抱怨声还没说完,随机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一道光束从头顶洒下,上面十几米高的地方有个不规则的天然洞口,月光从那里照下来,照亮前面豁然开阔的空间,像梯田一样,一层又一层往下不知道通到哪里。   恶臭。   难以形容的恶臭从那里面渗透出来,踩在洞口边巨大的铁板上,舒墨用淋湿的衣角捂住口鼻,走到梯田的边缘,然后举起手里的手电筒朝那下面望去。   狰狞的脸猝然映入眼帘,数不清的尸体堆叠在一起。光斑缓缓移动,目光所及的地方,全是惨白的面孔。   原来暴雨冲下的尸体只是冰山一角,绝大多数的尸骸被冲刷进了眼前的巨坑。而头顶的洞口就是抛尸点,有人日积月累地将尸体从那里抛下。如果不是暴雨,这里完全是完美的抛尸点。   收回目光,舒墨回过身,又走到那巨大的铁板前,发现地上的那块铁板非常厚重,而形状近乎于和隧道的洞口贴合,并且工艺是这十几年才有的,应该是近几年才铸造的。而洞口和铁板上都有耳字状的铁环,看起来应该是用来上锁头的地方,只是现在锁不知道了踪迹,估计被雨水冲到了一旁的巨坑里。   看来有人专门在这里装了扇门,只是不知道为什么,铁门被拆下扔在一旁。在前几天暴雨袭来的时候,大部分尸体被冲刷到了眼前的巨坑,而少部分则被暴雨冲进洞口,顺着水流蜿蜒而下,然后冲到山底的河沟里,被下游的居民发现。   “得马上联系局里。”张诚脸色苍白地说,但他拿起手机,却发现没有信号。   这时候,舒墨走到月光投下的地点,仰头往上看。   “你想做什么?”张诚看向他。   “我想上去。”舒墨指了指头顶那个不规则的洞口。   ?张诚咽下一口唾沫,顺着他的视线朝上看,只看见明亮的月亮和繁星。他意识到那个杀人狂魔往常就站在那里,居高临下。   “这里的地势非常陡峭,没法用车上来只能纯靠人力,而且如果日积月累长久地杀人,在上山过程中很难不被人发现,可从没人得到过消息。”   张诚忐忑地看向他:“什么意思?”   舒墨伸出一根手指:“意思是,第一种,守林人就是凶手或者是凶手的同伙,由他负责搬运处理尸体,可以做到不被人发现。”   “不太可能,这边的守林人不止一个,除了一个当地老汉,还有七八个小伙子,而且每天都有森林消防员巡逻,总不至于这些人全和凶手是一伙的吧!”   “那就第二种可能了。”舒墨又伸出一根手指。   张诚:“什么?”   “远抛近埋,”舒墨环视四周,淡声说,“这里埋尸地点。”   张诚一愣,茫然地重复一遍:“埋尸地点——什么意思,不是说远抛近埋吗?那干嘛把尸体埋在这……”   话说一半,张诚猛然间意识到了什么,倏地抬头看向洞口。   难不成……杀人现场就在那上面?   这时,突然“啪”的一声,一根用铁管和藤条做成的攀岩抓钩忽地撞在洞口。   张诚吓了一跳,赶紧退到一边。他看见在舒墨几次尝试后,终于把绳子甩上洞口,然后舒墨拉着绳子用力往下拽了拽,确认铁管在洞口卡好,再徒手往上爬。   张诚在底下看得目瞪口呆,他不明白研究犯罪心理的研究人员为什么也要做特警的体能训练,这年头警察行业也那么卷吗?难怪他毕业只能到县城做个跑腿的小警察。   舒墨宛如灵活的猴子,拽着藤条做的绳子三两下就爬了上去,然后消失在洞口。   长叹一口气,张诚试着抓住绳子,然后把脚塞进绳结里,可藤条不比攀登用的尼龙绳,晃动得非常厉害,也不太结实。张诚试着往上爬了爬,随后不敢再动。   这时候,舒墨走了过来,他俯身朝洞里看,有些意外地看张诚正抱着绳子在原地打转。   张诚垮着脸:“我上不去,怎么办?”   舒墨想了想:“你把绳子系在腰上,我把你拉上来。”   张诚闻言觉得这是个好办法,但嘴上还谦虚道:“那多不好意思啊,我那么重。”   “没什么。”舒墨抓起绳子另一端走出去,然后又走回来说,“我把绳子绑在树上了,要是我拉不动最多摔死你,我不会有事,你放心。”   张诚:“……”   突然觉得一个人待在隧道里也不怎么害怕了……   五分钟后,张诚终于呼吸到山涧新鲜的空气,此时他莫名有种死里逃生的错觉,因此他格外珍惜每一口吸入的空气,感觉这原始森林下的天然氧吧果然名不虚传。   然而不等他感慨完,另一边舒墨走到洞口前百来米的地方,然后用脚在草丛里扒拉着什么,紧接着,他拉起了一个铁环。   在张诚绝望又抗拒的目光中,舒墨跳了下去,然后又伸出手冲他招了招。   “妈的,我想辞职。”张诚哭丧着脸,原地找了块巨大的岩石,一步又一步缓慢走到那处,然后低头看着深入大山的隧道陷入沉思——人类可真他妈能挖洞啊……   ……   与此同时,周鹏的人已经进入大厦的十三楼,耳麦里清晰传来另一端的动作,“轰”的一声,被铁链锁住的铁门轰然倒塌,灰尘一拥而上像浓雾弥漫在整个空间,监视器里模糊的景象里隐约有昏红的灯光在四处跳动。   作者有话说:WPS崩溃丢稿心碎中,不然今天更新字数更多。 第672章 疯狂午夜直播间(六十七) 选择①   “报告,什么也没有!”   “我这边也什么都没有!”   “敲墙没有反应。”   “没有可疑物品。”   “屋内一切正常。”   “B—6小组原地巡视。”   “报告,无可疑反应。”   “所有人上14楼。”   “收到!”   “收到!”   ……   耳麦里随即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二十四名特警再次冲进楼梯,同时另一个监视器里,另一队技术人员走进位于地下一层的机房试图破解大厦的摄像头,以此跟踪对方的IP地址。   从他们踏入这个血色空间后,原本沉寂的摄像头集体被唤醒,悬在头顶闪烁的红灯像无数昆虫的复眼,正密不透风地拍摄着警方的一举一动,毫无疑问,在摄像头另一端监控着他们的,必然是这里的主人。   周鹏低头看向电脑,固定的镜头里男人满头大汗,他一边急促地喘气,一边死死地盯着前方,一道竖长的光线从外打在他的脸上,把他瞪大的眼睛劈成两半,里面漫溢着恐惧和紧张。   这时候,负责人拿着手机走了过来,他正在说话,焦躁的吼声几乎要吼破喉咙:“还没删掉吗?你们知不知道这是多紧急的事情吗?那个疯子打算当着全世界的面直播杀人,快没时间了!”   另一端网警的声音也从开了公放的话筒里传出来:“这个直播间不是合法的,普通引擎无法检索,一时半会很难追溯。而且他们不仅特地加了好几层代理,还专门挑了几个比较敏感国家的服务器做跳板。如果继续追查下去,就要涉及到警方跨国协作的问题,这些程序你们也清楚。”   周鹏一愣,走上前问:“是暗网吗?”   “是。”网警说,“是需要专用浏览器才能打开的链接,一般民众接触不到,我们也锁了好几个关键词,应该不会……”   “没有应该。”负责人长叹一口气,忧心忡忡地说,“就怕那疯子想跟我们较劲?”   以“R”为统一代号,由多人组成的犯罪团体,是一群世界顶级的高智商罪犯。里面的组织成员不仅来自世界各地,也是各自领域的顶尖天才,他们能制造高水准的炸弹,同时还拥有顶尖黑客技术。对他们来说,在暗网上建立一个不被人追踪的直播间并不难,但是,既然能直接做到415那样黑进某个直播平台,将全市的通讯网络和应急广播瘫痪掉,那为什么这次却要利用暗网?   周鹏皱起眉,望向直播间右下角不停增加的在看人数。   观众越来越多了。   这些人的名字全是乱码,头像是一片空白,这代表绝对匿名。   而且在几分钟的时间前,原本观看人数在2600人,并以50-100之前缓慢增加,直到刚才,观看人数突然猛涨,一分钟内涌入直播间的人几乎是原本观看人数的三倍,到现在为止,在线观看人数已经超过20000,并还在快速增长中。   此时离零点还有二十分钟,属于夜深人静整座城市该进入休养生息的时候,然而网上的讨论热度不减,关于审判的投票还在持续。毫无疑问,在受害人小美痛诉后,选择审判徐光春的人越来越多,而要求徐光春及充当他保护伞的三名公职人员一同接受审判的选项紧随其后,两者票数仅仅只差几票了,此时两个选项紧追不舍,紧张程度堪比股票的涨跌。   所有人都在焦急地等待零点。   只是一部分人在焦急地拯救,一部分人在期待最终的审判。   作者有话说:拯救者VS审判者 第673章 疯狂午夜直播间(六十七) 选择②   66;   “现在网上的情况很不好。”话筒里传来另一名网警的声音,他有些着急,声量不自觉提高,飞快地说,“舆论全在一边倒地在支持审判者,我们试图沟通其中几个发言比较激进的博主,但立刻收到他簇拥者的谩骂,甚至威胁要对我们进行举报,老张的手机号都被人肉出来了……”   其他网警讨论的声音也紧跟着传了出来:“但是也有少量的反对者,有百分之二的民众选择把徐光春送进法院接受法律的制裁,只不过他们声音太小了,还被其他人攻击,起不了作用。”   “支持审判的声音完全压倒性盖过了正常的发声者。”   “对了,我们能不能通过技术手段来让投票作废,或者制作一个假的投票结果?”   “可我们的技术跟不上他们。”   电话另一端,网警们七嘴八舌地讨论着,然而结果令人无比失望。眼花缭乱的留言铺满整个虚拟世界——   【支持审判!】   【太好了,这种畜牲早就该死了!】   【法律的滞后性注定它不适用于这个时代,大众审判将代表着人类的未来。】   【正确的事。】   【徐光春必须凌迟处死!】   【这种畜牲不如的玩意,警察该不会在想办法救他吧?】   【坚决反对,纳税人的钱不是给他们随便乱花的。】   【这种人-渣死了都是为社会做贡献啊!】   【法律?那玩意有什么用?】   空阔的大厅里,周鹏皱紧眉:“其实下午我们就发出通知,让所有收到短信的市民保持克制,也通知了各大学校要注意学生们的动向,可我们没法监控所有人,民众也有自由作出自己的决定……”   “这是宪法赋予的……人权自由。”   公民在法律面前一律平等。   国家尊重和保障人权。   那玩意有什么用?   宪法是国家法律的基石,一条行为准则的红线,保护着文明世界的成果和人类的安全。一旦失效,那会给人类社会带来灾难性的打击——公共设施被破坏,交通混乱,商业停摆,公民生命财产安全无法受到保障,崩溃的国家体系紧随而来是争夺资源的战争,人口数量众多的城市变得危险,罪犯和黑势力霸占街道,医疗紧缺。长期下去最可怕的结果是科技倒退,环境千疮百孔,人类所到之处全部笼罩着死亡的恐惧,地球资源也将在争夺中消耗殆尽,引来的是彻底的毁灭,到时候,人类将和恐龙一样,在这个地球上彻底消失。   而现在,这部分享受着国家体系和法律成果过激的人们,却呐喊着法律无用,他们要废除法律。   无数言论通过光纤迅速涌入世界,这一瞬间,城市沉睡般静默,虚拟世界却嘈杂得令人眼花缭乱。   负责人扶着椅背,缓缓坐下:“乱套了。”   他把眼镜摘下,用手指大力摁着眉心:“经济增长,科技进步,网络迅猛发展,这个世界变得更加方便,只要轻轻动动手指,无论是难排的火车票还是菜市场里最新鲜的食物都会自动送货到家。但老年人却跟不上了,手机、平板、电脑……这些东西让人眼花缭乱,在我面前却是一块不适用的板砖。”   “我有时会想,我坐在现在这个位置,是因为我的能力比其他人强?我的经验更为丰富吗?”负责人摇头,“可我跑不过年轻的实习生,身体的衰老让我无法承受高强度的工作。上不了一线,知识体系也还停留在过去。罪犯都与时俱进开始用起网络,我却连一个搜索软件都搞不明白。而且经验和知识都是可以经过学习吸收的,明明身强力壮的年轻人比我们更有用,我们却在这里享受了更高的社会资源,还无法给出更高的回报……”   他低下头,眼神久久停留在自己布满皱纹的双手:“是不是年纪大的人就应该被社会淘汰?”   “就和跟不上时代的法律一样?”   “我们已经被时间抛弃了。”   周鹏转头看向他,负责人衰老的脸颊透出抵挡不住的疲惫,说话的尾音里带着轻颤。   这一刻,周鹏不知道该说什么,或许该对他说不是,老人是这个世界宝贵的财富,即使现在创造不出财富,但他们曾经的贡献却促过这个社会进步,因此现在他们理所应当享受社会对他们的付出给予回馈。   可这样的话他们已经听过无数次了,周鹏觉得他应该不会满足这个答案。   其实每个人都会思考自己存在的价值,尤其在遇见难解的问题时候,像鸡生蛋还是蛋生鸡,每时每刻都有无数的谜团诞生。或许人类的宝贵在于人类善于思考寻找问题,同时又一直不断地追求和探索答案。   人为什么存在——“我是谁?又为什么活着?”是一个终极的问题。   时间不会倒退,也不会停止,每个人终究都会变老,没有标准答案。   也许关于法律的争论会永不停止。   但绝不是因为落后于时代就该废止。   像每个老去的人一样,也有新生命在不停地诞生。   没有绝对的对与错,黑与白。   寂静中,无数的想法和思考在碰撞。   周鹏想,或许下一刻,在他们成功救下徐光春,停止审判后,负责人会在胜利中找到自己的价值和意义。   耳麦传来粗重的喘息声,小队继续上楼。   “17楼一切正常。”   “22楼一切正常。”   “26楼一切正常。”   “还有十分钟,全体戒备。”   “27层全部正常。”   周鹏心里倏地一沉——怎么回事?   监视器里,队长眉头紧锁,他环顾一周,说道:“报告,二十七层全部检查完毕,无可疑人员,也未发现受害人的踪迹。”   每一层都被铺网似的进行过搜索,但是没有任何发现,直播间里的徐光春也没有给出任何反应——不应该啊,如果徐光春在这所大楼,那一定会听到他们的动静,从而想方设法呼救。   难道……徐光春不在这里?   周鹏还来不及进行更多地思考,坐在电脑前的负责人整个人颤了颤,忽然高声喊了起来:“这这这………怎么回事!”   与此同时,手机另一端响起一阵喧哗,网警带颤的声音紧接着传了过来:“超过了,投票……大幅度地超过了,现在选择审判所有人的选项……票数最高,直播里……其他人……出现了……”   离零点不到十分钟了,屏幕上的直播间突然多出了三个分屏框——湖滨区领导骆振鹏、民警任楠、副所长卫藤——从下午就突然失踪的三个人终于有了下落,直播间的右下角显示了定位,他们和徐光春一样,都被关在这栋大厦的某个角落——一个狭窄漆黑的空间里。   镜头对准了他们的脸,露出惊惶不安的双眼,里面写满了恐惧和焦虑。   直播间的顶部也同时跳出一串猩红的数字,那正是倒计时,标着最后的九分二十三秒,二十二秒,二十一秒……   “四个人,这里有四个人!”   “不到九分钟了,该怎么办!”   “都快想想办法,来不及了,来不及了!”   这一瞬间呼啸的警笛声和嘈杂的议论声交织在一起,周鹏沉下的心忽地悬了起来,整个人紧张到全身发麻,他揣在兜里的手机同时震动起来,无数信息发到了他的手机,仿佛全世界都打算联系他。   慌神间,尖锐的耳鸣声直钻周鹏的脑门,似乎所有人都在冲他喊——   “周队,怎么办?”   “周队,快想想办法?”   “人就在这里!”   “不到九分钟了!”   “来不及,放弃吧。”   “找不出来干脆就瞎猜!”   瞎猜……瞎猜……   周鹏反复看着屏幕里的直播间,试图在直播间里寻找到蛛丝马迹,然而太黑暗了,没有任何显眼的标志,只有一道细长的光打在徐光春的脸上,然而除了照亮他恐惧的目光给观众制造更加紧张的氛围感,再无法透露出来其他信息。   难不成只能瞎猜了?   等等……   周鹏猛地一抬头,忽然想起方才他走楼梯的时候,在一堆歇斯底里的血字里一闪而过的某个词汇——“谜语”。   那一瞬间,他不知为何突然想起陈启哲的日记,九年前陈启哲发现了一个可怕的游戏,组织者利用捉迷藏杀人取乐,同样处于闹市区不为人知的秘密空间,同样成山的尸体——会不会是另一个天韵会所……   专供那些心理扭曲的变态杀人取乐……   另外,为什么那么巧,巨龙大厦就在徐光春工作的逸天商城对面?   而且一个废弃的大楼多的是小孩在里面瞎钻,为什么偏偏是今天被人发现墙后的秘密?   整栋刑楼里没有一个活人,却唯独在四楼留下台电脑,里面还留下他认识的人的资料。   这一切全是巧合,还是故意为警方设下的局?   密密麻麻的摄像头真的只是为了监控警方行动?   而特意标注定位,让警察意识到受害人近在咫尺却怎么也找不到,难道只是为了嘲弄警方以此为乐吗?   周鹏招来旁边的民警低声问:“那个男主播,他和你说了为什么会来这里吗?”   “说了。”民警说,“他说是弹幕里有观众跟他提,说对面有栋大楼,快拆迁没人管,里面的视野更好,他就过来了。”   周鹏眉头一锁,又问:“我记得他在的时候,这边还有人?”   “是有这么回事,他还说对方是个女的,还隔着墙冲他说了句话。”   周鹏:“是什么?”   民警回忆里下,说:“好像是……‘你快藏好,我来找你了!’”   周鹏一愣,回头看向屏幕,只见直播里包括徐光春在内的四个人,脸上都有条光线明显的竖条,他微微一顿,下一秒,整个人扑到麦克风前,疾声大喊:“消防柜,楼梯间的消防柜!他们全在里面!”   而就在这时,某个流量巨大的社交平台上突然出现无数乱码小号,小号带着各大热搜词条,爆炸式的涌进所有人的页面,留下一串不知道是什么的外部链接。   下一秒,第一个点开的人截图发了实况。   紧接着,第二个点进链接,第三个点进链接……   正在加班的程序员意外地发现平台的人流量出现了这段时间的第一个小高峰,并且同时出现了一个新的热词——“快看”。   那程序员疑惑地点开平台,并把链接复制,删除掉中间的文字,然后粘贴到浏览器点下回车——   程序员瞳孔骤缩!   只见一个直播间突然在浏览器的页面上,一队装备精良的警察正在楼梯间奔跑,同时一个奖金池为观看人数的选项豁然出现在直播间的正中间,上面写的是——   竞猜:【打算救下不可饶恕罪犯的警察,该生还该死?】 第674章 疯狂午夜直播间(六十八)殇   “消防柜?”负责人猛地站起来,“在每个楼梯间都有的消防柜?这是什么意思?你为什么会觉得审判者会把他们藏在消防柜里?”   “因为‘谜语’,”周鹏语速飞快地说,“谜底就是捉迷藏,他们不是被关了起来,而是自己躲了起来。   “或许有人告诉他们,凶手会千方百计去找他们,比如装作警察去诱哄说要解救,而唯一的获救方式就是避开‘鬼’的搜索成功挺过零点,所以视频里他们才毫无反应。”   负责人目光闪过一丝错愕,随即转过身反复晃动鼠标,低头查看直播上的画面。   “你注意看他们脸上,”周鹏把椅子挪开,走到负责人身边,用手指点在屏幕上徐光春那张紧张到抽搐的脸,对他说,“这道竖长的光线,很像是透过门缝隙打进去的光。”   负责人:“应该是一个能从外开打开的柜子……”   “很大概率是消防柜,”周鹏说,“刚才监视器扫过去的时候我就觉得奇怪,一个隐藏在墙后不为人知的秘密空间里为什么会有专业的消防设备?难不成这杀人犯虽然丧心病狂但也有非常强烈的防火意识?又难不成他们还指望能通过消防安检不成?”   负责人:“……”   这样说来,的确是有点离谱。   “消防柜就是专门给他们藏的,而且——”   “就算没有徐光春,也有王光春,赵光春,他们压根不打算去找,是用来考验我吗的,”周鹏一把扯开领口的纽扣,嗓音微沉地说:“他针对的从来都只有我们。这里所有一切都是设定好的——世界上那么多人渣,他们却偏偏选择徐光春,因为无论是地点还是故事他都是最好的诱饵。而这里也不是什么所谓的刑场,是专供他们取乐的‘游乐园……你看——”   说着,他举起手指指向头顶,天花板上红色细小的光点在闪烁,不紧不慢,按照某种特定规律,像眼睛又像是耳目,在这里所有的秘密都无处可藏,就连空气中流动的细小尘埃都暴露在镜头之下。   “他在看着我们,他专门把我们引诱过来,让我们发现这台电脑还有里面的直播间,让我们知道我们的目标就藏在这栋楼里,然后暗地里观察我们的行动。”   负责人往后退了一步,有些头疼地捂住额头:“可他们图什么?”   他艰难地深吸了口气,难以理解这种仿若失智的行为:“要修建这样的一栋楼花费的资金和精力可不少,他们说不要就不要,是跟钱有仇吗?要再想在闹市区找到同样的地方几乎不再可能了,而且这里所有一切——尸体、刑具……不都是他们残暴作恶的罪证吗?我从没见过有罪犯主动把罪证送给警察的。”   “因为这里就要拆迁了。”周鹏低声说,“一座发展繁荣的城市不可能留下这样难看的疴疾。最多再有半年,这栋大楼的砖瓦都会被粉碎,藏在墙里的可怕秘密就再也隐藏不了。毕竟是见不得人的玩意。与其让它被白白浪费,不如物尽其用?”   “物尽其用?”负责人闻言皱起眉,“什么意思?”   周鹏还没来得及说出自己的猜测,就听耳麦里传来一阵喧哗。   “嚯!找到一个!”   “愣着干嘛?快把他刨出来!”   “报道,是这傻缺……咳,老头儿扒着门不肯撒手……”   就见监视器里骆振鹏暴露在众目睽睽之下,一张脸惨白得如刚刮腻子的白墙,神情既绝望又恐惧,双手死死地扒着鲜红的柜门,拉扯中,镶钻的手表磕在柜角裂开好几条细纹他也毫不在意,就是死活不肯出去,拼命地扭动着身体挣扎。   “把他直接打晕扛出去。”周鹏看了眼时间,随即干脆地下了命令,“其他人继续搜查。”   “是!”   一声惨叫,手舞足蹈的骆振鹏后颈重重地挨了一记手刀,旋即两眼一翻,整个人陡然向前栽去,早就等着的特警立刻拖住他的身体,然后把人提起来往后背一扛,转身顺着楼梯飞快地朝下跑去,整个动作一气呵成。   小队其他人员已经迅速散开,各自领到分配到的楼层,快速朝楼梯奔去,耳麦里即可响起杂沓的脚步声。   就在这时,周鹏放在桌上的手机又拼命地响了起来,他皱着眉点开手机屏幕,先入眼是一分钟前的热搜通知——【绝密直播!点击即可观看警方的抓捕行动!】。   他先是一愣,随即疑惑地接起电话,还不等他开口,那边的声音先铺天盖地地闯进耳朵里:“周鹏,你们上直播了!赶紧出来,要出事!”   周鹏还没反应过来“上直播”怎么回事,那边网警的声音先一步从负责人的手机里传出来:“网上现在疯传一段链接,里面正在直播我们警方的行动!建议所有人全部撤出来……”   手机屏幕同时弹出一条通知:【奖金池已过百万,审判者豪赌警方生死?】   与此同时,耳麦里传来特警队长的哨声,他忽然喊住前面的队员:“等等,墙上的是什么东西屿%汐'独)^家?”   “六分钟!”手机里,梁主任歇斯里底地大喊,“你们只有六分钟了!”   周鹏睁大眼睛,脑子里“嗡”的一下,下一秒,他冲到麦克风前:“所有人暂停行动,立刻撤退,再重复一遍,暂停行动,全部人员现在立刻撤出大厦!马上!”   负责人也立刻按住耳麦,语速极快:“全部撤出,快,快!一个都不要留下!”   周鹏一把扯起电脑,慌乱的喊声和跑步声响彻四周,一个民警企图拿起监视器,被旁边的负责人拉住,一把推向大门:“不要了,都不要了,先走!”   所有人都在快速朝外涌去,狭窄的楼梯间挤满了密密麻麻的人,先前增加的警力现在都聚集到一起,出去的队伍不得不缓慢下来,大门外有警察直接从救护车里拉出床单和软垫,示意楼上的人直接跳下去。   周鹏抱着电脑落在最后,耳麦里传来特警队长镇定的声音:“队员听命,所有人撤退,还有五分钟,来得及!大家全力往下冲!”   这一支特警小队总共24人,分成6组,以4人为单位从4楼朝上搜索,根据体力消耗分配不同楼层——   F组负责5-10层,E组负责11-15层,另外四组各自负责三层楼,队长就在27层,他一声令下,队员立刻放弃任务开始快速顺着楼梯往下跑。   二十七层……   就算是精英中的精英。   可五分钟内真的来得及吗?   如果有窗户的话,他们就可以借着绳索从外墙一跃而下,要不到一分钟的时间。可这里在墙体之内,完全密封。   周鹏拿出对讲机,调整好频道,另一端立刻响起队长的沉稳的声音:“周队,你现在在哪里?”   对讲机只有彼此能够听见,他知道是周鹏打来的。   周鹏深吸一口气:“我在二楼。”   从红色刑房里出来的出口只有两个,一个是二楼703墙上被打开的大洞,一个是地下停车场的通风口,剩下短短四分钟,来不及在墙上打第三个出口了。   “你看见我的队员了吗?”   周鹏站在洞口旁,回头眺望去,楼梯的通道里不断有人跑下来,里面有全副武装的特警,其中一个扛着被打晕的骆振鹏,他用力点了下头,仿佛对方能看见一样:“出来了,我看见他们出来了。”   “总共有二十三个人,你看见了几个?”   周鹏沉默三秒,轻声说:“他们都会下来的。”   队长深吸一口气:“他们体测成绩都很好,肯定没问题。”   呼吸声从彼此的对讲机传出来。   那个扛着骆振鹏的年轻特警从他身边跑过,另一个特警小声问:“你是几组的,你后面的人呢?”   “D组,我下来的时候听见脚步声,他们应该就在后面。”   那特警松了口气,又回头朝楼梯间看了一眼,这时他身后的民警把他往朝往前推:“快走,不要停下!”   周鹏看着堵在洞口的人越来越少,低头看了眼手机屏幕上的时间,时间……不到两分钟了。   “你到第几层了?”周鹏望向楼道,暗红的光线从里面打下,好半天没有阴影再出现。   对讲机那边没有声音,只传来“滋滋”的电流音。   周鹏内心感到一丝恐慌:“你,你……在哪里?”   “你是不是没下来?你还在上面?”他忽然声音变得颤抖起来,红着眼大喊,“你还在找他们?你他妈不要命了吗?”   “来不及了。”深吸一口气,队长哑声说,“我在二十七层,我膝盖受过伤,剩下的时间根本跑不下去。”   他话音刚落,对讲机里忽然传来一声尖叫。   与此同时,第二道声音传了过来:“队长,我找到了徐光春!”   这时,队长原本还算镇定的嗓音突然嘶声大喊起来:“你怎么还在这里,你还不下去!”   接下来周鹏听见极速的喘息声和暗哑的哭声,几秒的争论后,徐光春颤抖的声音传了过来:“你们真是警察?救救我,快救救我!”   突然,周鹏听见前方忽地“咚”的一声,有人猛地落在地上,周鹏回过头,几个灰头土脸的特警正朝他走来,其中一个受了伤,腿上有血在蜿蜒地往下流。   他赶紧走上前搀扶住,然后激动地对着对讲机说:“你的队员下来了,我接到他们了!”   下一刻,浓重的汽油味从四面八方涌过来,周鹏寻着气味看过去,发现墙顶开始往下渗出黑色的液体——周鹏脑子“嗡”的一声。   是汽油!   他目光匆匆掠过墙壁,又扫过不远处闪烁红灯的摄像头。   刹那间,他骤然想起楼道墙壁上刻着的那段模糊的小字——   【火焰常燃在地狱之门……神眼……无处不在……唯有死亡才可重生……】   陷阱!   从头到尾都是陷阱!   是针对他们的死亡陷阱!   “周队!”晕头转向间,周鹏感觉自己被人推拽着从洞口拉出去,他挣扎着回过头朝后望去,楼道微弱的红光已经暗淡下去,换上的是沉重的黑暗和刺鼻的汽油味。   对讲机则徐徐响起沉重的声音:“徐光春已经交代了经过,应该已经通过直播间播放了出去,为了防止意外,我录下了备份……如果……如果能保存下。”   周鹏:“不是有消防柜吗?里面的东西……”   “没有,里面是空的,什么也没有。”   周鹏耳边传来哽咽的声音,拽着他狂奔的特警眼睛里一片赤红,使劲咬着牙,拽得他手臂生疼。   还剩一分十三秒,他摔在大楼前广场上,此时这里挤满了人,他能听见压抑急促的喘息声,几乎所有警察都站在这里,他们有的仰头看着大厦,有的在死死地盯着出口,他摔在地上的瞬间,立刻有人把他扶起来。   沉默在四周蔓延,没有人说话,他发现好些人死死地盯着手机,眼圈通红,写满了痛苦和悲伤。   倒数四十三秒,周鹏在一部手机上看见了直播,他颤抖地握紧手里的对讲机:“你叫什么名字?”   他的声音颤抖嘶哑,语气悲痛。   队长用平淡的语气说:“我叫龚凡。”   说完,他意识到了什么,抬头看向了右上角的摄像头。   这是周鹏第一次看见他的模样。   直播里,队长摘下头盔,他身后的队员也跟着摘下头盔。   露出两张坚毅帅气的脸,里面没有一丝丝恐惧和害怕,只是眼神里有什么执着的东西,万分的犀利。   队长出乎意料的年轻,最多二十五六岁,另一个则像刚成年。   这一秒,寂静无声。仿佛钟表都停止了,没有一个人说话。   队长张了张嘴,随即又闭上。   不知道是谁哭了,周鹏听见了哭声,这时候他分不清是从对讲机传来,还是从身后传来。   倒数十二秒,队长的声音从手机和对讲机里同时传出来,在偌大的广场里响起。   他望着摄像头,像是透过镜头看向他们,又像是看向所有参与审判的人,他说:“我并不是想追求什么正义法律和规则,抓什么十恶不赦的罪犯。我来这里,只是想保护那些参与审判的人,不想他们变成刽子手。”   “事情不该变成这样,不应该由我们去审判一个人的生或死。”   “我说不出大道理,只觉得这样是不对的。”   “死亡太残酷了,我见过十月怀胎的孕妇被飞来的炮弹炸死,也见过儿童被枪扫射。”   “我见过死亡,所以知道那无比的可怕。”   “你们的手该拿起笔,而不是沾染鲜血。”   “如果我死了,希望不要去为此指责谁,这不是你们的错,这是他们的错,那些制造这些事端,自称审判者的罪犯的错。”   “希望我的死亡,能唤醒你们。”   “再见了。”   “愿……和平。”   “啪——”的一声,指针归到零点,哗啦声响起,火焰迅速地燃烧起来,来势汹汹,叫龚凡的年轻队长缓缓闭上眼。   他是某人的儿子,某人的爱人,某人的兄长,某人的朋友,但这一瞬间,他的身躯被烈火迅猛地吞噬,燃烧的尽头,灰尘飞起落下,他变成一团黑色的物质,然后碎裂,化成灰色的碎末。   至此,再也看不见他了,那个去过战场,在枪林弹雨中存活下来的年轻军人和他的队友,终于死在了故土。   凄厉的惨叫声和炙热的火焰团团围住大楼。   在千米之外的街头,即使浓雾弥漫,也能看见那炙热的火焰。   沉默的市民缓缓走上街头,他们睁大眼睛,目光里那些无知的、愚蠢的、卑劣的东西缓缓消失,只剩下懊悔和悲痛,哭声缓缓响彻街头。   这一秒,整座城市都在哭泣。 第675章 疯狂午夜直播间(六十九)兔死狐悲   巨大的轰鸣伴随着滚滚浓烟席卷天空,仿佛正在酝酿雷暴的乌云。红色的火舌明艳地插入狂暴的黑烟,宛如喷发的火山,呛人的浓烟紧跟着潮水似的涌向大地。   咳嗽声四起,还有紧随而来的哭声。   周鹏仰起头,睁大眼睛看着上方。   仅仅是几秒的时间,无情的大火凶猛地吞噬大厦,炸裂的玻璃碎片像暴雨一样从天空倾盆而下,紧接着烈焰迅猛下窜,氧气被燃烧得消失殆尽,空气顿时稠密起来,吹来的风声发出巨人般的悲鸣。   浓烟像巨大的镰刀,随着火势落下,铺天盖地,所有一切都太快了,眨眼的功夫,生命就消失了。   连同那些留下的痕迹,尸体、罪证、绝望的遗言还有线索,都在大火中消失。   周鹏扶着地站起来,周围传来震颤的哭声和痛苦的呕吐声——燃烧的火焰侵吞了尸体,那些在一楼排成列的残肢、尸骸,曾经也同样是同胞,现在只剩下肉块,作为油脂的脂肪被火焰烘烤,变焦,散发出烤肉的气味,他仍然感到强烈的反胃,身体不由自主地颤抖,酸意从眼眶里涌出来。   他站在原地停留了五分钟,时间仿佛一瞬间,又仿佛一辈子般漫长。   远处传来一声婉转的警啸,红色的消防车出现在街头,一辆又一辆飞驰而来。   可又有什么用呢?   已经晚了。   他可以想象,那点水根本没法立刻消灭这汹涌的烈焰。   没有生命会活下来。   年轻的队长和他忠诚的队员死了,连同那个满身罪恶的徐光春,还有没被发现的两个民警,死在了所谓的审判之下,死在了光线另一端数万人开玩笑般的选择下。   对他们来说,可能只是三个步骤——打开短信,点击链接,然后按下选项。   仅仅是几句留言,几个不经意的转发,谁能想到文字居然也能杀人?   “刘大能呢,彭二肚呢?还有还有……”身后传来年轻特警嘶哑的喊声,周鹏回过头,看见那些特警站成了一列,正低声喊着数。   “不对,不对,再数一遍,”年轻特警颤声说,“我们,我们再数一遍,有人没报数……别开玩笑,好吗,咱们好好地数,这次……一个都不能少。”   周鹏眼前一片模糊——他明明答应那个叫龚平的年轻队长,好好看着他的队员……可还是没了。   明明见过那么多死亡,却从来没有一刻这么无力。   他们甚至没有见到罪犯,就那么轻易地死了。   冰冷的水从头顶落下,云梯伸至最高停在大楼的中间,周鹏看见水注直直地飙向大楼,地上像下了一场倾盆的暴雨。   直升飞机从远处飞来,在浓烟中若影若现,伴随着震耳欲聋的呼啸声悬停在大厦顶部,然后泡沫像瀑布一样直直浇下,顶楼燃烧着的火焰顿时被白色绵密的泡沫覆盖。几次下来,楼顶的火焰终于消失。   周鹏静静仰头看着,直至浓烟消散,焦黑的楼架出现在视野里,浇灭最后一点微弱的希望。   有人叫他。   他回过头,远处一辆警车停在路口,雷局站在那里,最后一点黑发彻底白了。   他们静静凝视十几秒后,周鹏走了过去。   “雷局。”他颤声说,“配合行动的特警队共计24人,死亡9人,a组b 组无人生还,c组死亡1人,救出人质一名……”   “辛苦了。”雷局静静看了他几秒后,哑声说。   雷局眼圈微微发红,目光落在不远处低声哭泣的特警身上,手指轻微颤抖:“都是好孩子,好孩子,特别好的孩子。”   周鹏点点头,这时,一股又酸又胀的涩意忽地涌上眼眶,他迅速低下头,只见混合着灰烬的秽水顺着街道蜿蜒而下,落进旁边的排水沟里,消失在这座城市。   ……   城市的另一端,马路上的井盖突然“咚”的一声被人由里向外推开,紧接着,两道人影从排水沟里迅速爬出去,出现在空无一人的街头。   离这里不到百米的十字路口被一米高的围栏挡住,有巡警在巡视,井盖恰好在他们的视线死角。   站在井口,容铮深吸一口新鲜的空气,他骤然闻见一股呛人的烟味,带着股辛辣的气味在嗓子眼横冲直撞。   他立刻循着味道远目望去,发现那浓烟并非来自城郊的山林,而是源自城市的中央,像一片浓郁的乌云,底下有像霞光一样的红光在跳跃。   “着火了。”白冰皱起眉,她抬头望去,“还是很大的火。”   这时,没有信号的手机“嘀嘀”响起了提示音,无数信息涌了过来。   容铮沉默地看着,眉头越皱越紧。   街头上一片荒凉,连巡视的警车都没有——所有警力涌入了出事点。   “失败了,徐光春的审判是个处心积虑的陷阱,专门用来引诱警方,但不知道目的是什么,动机也不明。”白冰深简洁汇总了信息,随即深呼吸一下,“死了九个特警,全是成绩最好的……”   “没有区别。”容铮说。   白冰抬起头看他神情冷淡的侧脸,浅棕色的眼睛里似乎没有情绪,又似乎暗藏了许多情绪。   她点点头,明白了,低声说:“是,没有区别……他们……”说着,她的嗓音开始发颤:“都……都不该死。”   两人在黑沉的街头行走,四周弥漫着灰色的烟尘。有时候路边会站着几个围做一团的人,他们像在做祷告,又像是在忏悔。暗哑的哭音从里面传出来,伴随着高声的争执。   “我们没有错!”   “杀人的又不是我们!”   固执的声音传来,但随着容铮走过,那涨红脸高声大喊的人迅速低下头,仿佛出声的并不是他。   是啊,没有杀人。   一片雪花是杀不了人的,甚至连温度都无法降低。   可雪花是没有一片的,它们成群结队,伴随着冰冷的风和冷酷的冰霜。   在路上他们拦停了一辆出租车,司机转着方向盘,经过某个十字路口时,一辆消防车呼啸地从车前掠过。   司机踩住刹车,默默注视着那辆车远去,在后面都车等不及按响车笛时,他突然说话。   “我、我儿子当兵了。”中年司机声音低沉地在车内响起,“他成绩不好,还爱上网,我就想着部队训练人,找关系把他送进去了,今年是第二年。”   容铮没有说话,沉默地看着车窗外。白冰有些尴尬地搭话:“怎么样?”   “很乖了。”司机目视着前方,缓缓启动汽车,“部队很锻炼人,他再回来的时候,像变了个人……特别懂事,还说体测成绩特别好,可能会升小班长。他眼睛里都有光了……”   白冰笑了笑。   司机却没有笑,他沉声说:“我不该送他去的,就算沉迷网络,不听话,至少有命在……如果出任务出了事,就像刚才那几个孩子一样……不值得,奖章称号都换不回一条命。”   他轻声说:“要活着。”   白冰看向后视镜,里面照出中年男人疲惫的模样,他不时抿下干燥的嘴唇,眼神里蕴含很多东西,白冰难以形容的东西,有动容,有悲伤,有担忧,有怅惘,像她参与牺牲同事葬礼时,在场所有人都有的兔死狐悲的眼神。   白冰沉默了,一路上没有再说话,在到达目的地后,司机又开着出租车回到空无一人的路上。   白冰看着车的影子消失在街头,才回过头追上容铮的步伐。   没有谁说话。   直到到了别墅门前,被院门拦住,白冰看见容铮拿出卡在院子上的门扫了扫,随后院门打开,露出里面的花园,那里有个小型游乐园,只是现在用透明的薄膜盖住——对了,她突然想起,小萝卜离开了。   她不知道容铮千方百计从隔离中逃脱是为什么,所以在发现是舒墨的住处更感到诧异。   其实她一直对舒墨感到疑惑,一个二十出头的学生为什么会领养一个孩子?尤其这个孩子是被凶残的连环杀手养大,而且他自己也参与过犯罪,成为引诱受害人的最重要的诱饵。   即使这样的孩子在法律上免责,但是没有人愿意领养他们,因为在众多研究表明,这予兮读家些幼儿时代参与犯罪并因此遭受严重心理创伤的人,长大后基本都不会善终,有的是变成同样凶残的罪犯,有的成为生活不能自理的精神病,有的死于毒品,还有的始终无法逃脱梦魇选择了结自己的生命。   白冰走进屋内,目光掠过价格不菲的玩具还有与昂贵家具上极其不搭的防撞垫。   她想——或许,舒墨是个心怀博爱的慈善家。   一杯水放在桌上,容铮示意她坐在沙发上,然后把遥控器给她。白冰默默地端起水杯喝了一口,心想,这大概就是让她不要到处走动、不要乱摸东西的意思。   她看容铮的身影匆匆消失在楼梯口,想了想,把手机放下,拿起了遥控器。   打开电视,她换到了本地的新闻频道,新闻正在播报位于城中的火灾,情况比她想象得还要严重。位于一环路边上的整栋大楼被大火和浓烟包围,周围密集的矮房里的居民深夜被疏散,全被安排距事发地两公里外的宾馆里。这时候,晃动的镜头里能轻易看见明火,火还在燃烧,由于有助燃剂的加成,这场火并不容易被熄灭。   新闻底下的一排小字同样播报了山火的情况,夏季干燥加有大风,山火的情况同样不容乐观。   同时没有关于感染的消息,所有新闻媒体对这一事件保持了克制的沉默。白冰清楚知道,比起大火,这场无形的灾难更加致命。   这一晚上,无论是警方,消防,还是医院,都是无比忙碌的一晚。 第676章 疯狂午夜直播间(七十)守秘   坐在松软的沙发里,白冰看着新闻报道,嘈杂的声响变成“嗡嗡”的白噪音,听着听着,她的眼皮渐渐重了下去,凉爽的微风从头顶上拂过,在屋内留下最舒适的温度。   紧接着,她身子朝侧边歪去,坠落在一团软绵绵的棉花里。在忙碌一天一夜后,她终于睡着了。   别墅二楼,容铮推开了紧闭的书房,这里没有上锁,也没有多少人气。图书按照高矮顺序整齐地排列在架子上。电脑关着”机,键盘和鼠标规整地摆在一旁,仿佛从没有人用过,到处一尘不染,也非常普通,和所有人家里的书房一样。   电脑里的文件也整理得很简洁,不像多米乱七八糟的桌面,点开硬盘全是大学使用的资料,还有他自己写过的论文,其中一份标题“环境还是基因?圣玛克鲁屠夫——犯罪心理综合分析报告。”。   论文打开有一句引言:“基因给犯罪者的枪上了膛,环境最终扣动扳机”——阿德里安·雷恩。   开头引用了的三个案例均来自国外——   恶魔门徒Richard Ramirez,世界最臭名昭著的连环杀手之一。无固定杀人手法,受害人类型广泛下至6岁上到80岁不等。少年时期他受参与过越战的堂兄影响,变得残暴沉迷毒品也崇拜撒旦。他是典型的低智商罪犯,作案不计后果,喜欢深夜潜入他人家中杀害男主人,暴力强j奸女性和小孩,并杀害肢解,曾一度是市民的噩梦,即使被捕也从未有过丝毫悔意。   俄克拉荷马城炸弹手Timothy McVeigh,经历过伊拉克战争的特种部队军人,由于战争的摧残患上严重心理障碍,因病退伍后加入极端反z政府组织,认为炸死美国人和美国人炸死伊拉克人没有区别,属于有强烈使命感的确信犯,坚信自己的行为是为了使人类和世界更美好,是在替天行道。   密尔沃基食s人魔effrey Dahmer,严重缺爱的妄想症杀人魔,遭受过校园霸l凌被父母抛弃,同时有碎s尸的爱好,小时候切碎动物,在性x唤醒后碎s尸的欲-望延伸到年轻男性身上,有想要和对方融为一体的想法,将受害人谋杀后猥x亵尸体随后吃掉对方。既是有恋s尸癖的神经病,又是凶残的食s人魔。   最后停留在论文中心圣玛克鲁屠夫,不过还没有开始写,舒墨仅仅留下一句话——“童年严重心理创伤,无法控制自身行为……”   容铮目光久久停留在“心理创伤”四个字上,不是所有连环杀手都有严重的心理创伤,但心理创伤会改造一个人。   或许来源于恐惧,或许来源于软弱,严重的心理创伤将人类脆弱的心理资源消耗殆尽,尤其是童年的经历,会沉重的影响人的一生。尽管人类总认为自己作为地球的主宰无比强大,却也无比脆弱,很容易自我摧毁,自我崩坏。区别在于一些人积极需求帮助,一些人选择终结自己,一些人选择将痛苦转移在他人身上。   创伤每时每刻存在,或大或小,是人生的一部分,参与成长并成为人格形成重要一环。   理论上的东西容铮当然知道,现代大众类似的讨论报道并不少,也是加入部队和警队重要的课程。从身体到心灵,创伤总是留下痕迹。无论是凶手还是受害人,创伤会跟随一辈子,成为终身难以摆脱的梦魇。   但舒墨从来没有提起过,大多时候他像个倔强的小孩。   倔强到受伤了、生病了,也不肯朝身边的人撒娇,大概他早就学会坚强,独自舔舐伤口。   容铮起身,朝外走了两步,忽然心有所感,脚步一停,又转头看向书桌,好像看见了舒墨认真查资料写论文的样子。   他不知道舒墨在剖析这些残暴凶手的过去,是否也想起惨痛的童年。   毫无疑问,舒墨父母的惨死和童年那个愚不可及的村庄,给他造成无可挽回的创伤。悲痛和恐惧太沉重,幼嫩的灵魂根本无法支撑,因此他病了,得了很重的病。   好像他短短二十几年的人生,一大半都被困在冰冷的医院,接受残酷粗暴的治疗。容铮难以想象他怎么度过那些可怕的日子,或许像最后一份病历中写到为了逃避危险躲避伤害,舒墨将创伤的记忆封锁,在受到伤害后,分裂出其他人格抵御伤害,从而保护主人格。   翻看了下书房,容铮一无所获。其他房间也是,舒墨这栋别墅很大,但所有东西都整理得井然有序,能藏东西的储物空间里都放着像钥匙、纪念币、弹珠之类鸡零狗碎的玩意儿,看样子都知道那是小萝卜藏的。   和舒墨有关联的屈指可数,比如照片、信件等等,能让人了解他和他过去的东西一个也没有。   他想找的是舒墨相关的东西,想找他和舒墨相关联的过去,让他直觉很重要,他还想知道舒墨在国外的生活,他是怎样长大,是否真的在爱和关怀中健康成长。   可这栋房子的时间起始在前两年,也就是舒墨刚回国的时候,直到今天又多了一样——   R在犯罪现场留下的病历。   周鹏不明白这样的行为有什么含义,只是警察的本能让他嗅到了危险和其中隐含的信息,出言警告。   容铮没有告诉周鹏真相,实际上,关于舒墨的秘密他不打算告诉任何人。   尽管他知道,只要根据病历提供的信息进入深入调查,很快就能发现舒墨父母的死和愚昧山村里那场邪恶的献祭,而他父亲的死无疑是因为赵睿龙的构陷。一旦这样的事情发生,很难不保证,会不会有人推断舒墨和报复赵睿龙的审判者有关联。   一个和赵睿龙有血海深仇的嫌疑人。   一个父母被冤致死却十六年未遭平反的嫌疑人。   一个从小在国外长大,又回到国内,进入权力机构接触机密工作的嫌疑人。   舒墨身上不仅仅会挂上审判者的嫌疑,甚至很可能被怀疑成别有用心的境外势力。   不过舒墨和R的关系,R和舒墨哥哥的关系,赵睿龙在其中扮演的角色,这些复杂的联系除了容铮,再没有人清楚。   谁也不知道,舒墨的哥哥舒阳就是真正的R。   只是真正的R,已经死于一场爆炸,现在保留R这个符号在国内兴风作浪,同时又自称审判者的恐-K怖-B分子是一群舒阳的信徒,由于暗网和比特币的出现,在近几年迅速崛起,神通广大,而且有一层网络阻挡,你不知道他们是谁。   这群各领域的精英设下重重谜题和陷阱,利用警方的手扳倒了根基深厚的赵睿龙,但如果仅仅只是为舒阳报仇,那就该在赵睿龙被捕为止,而不是搞出后面的审判。   或许像舒墨所说,他们是想享受被拥护的感觉,现实生活中不如意甚至被社会辜负的人在网络里找到了虚假的满足感,这促使他们不受控制。   舒墨是为了这群人来的。   显然,这群人也知道舒墨的存在,顾忌舒阳他们本该不伤害他的,可今天出现的病历又让人对他们的动机感到疑惑。   就算舒墨很碍事,大不了制造事端困住舒墨。而把舒墨的伤疤,也就是舒阳的伤疤暴露在人前,这动机非常奇怪,难道是为了给舒墨的父母平反、重启旧案吗?   如果真是这样,赵睿龙的失踪是否和那群人有关系?   可说不通,这种诡异的违和感让人无法接受这个理由。   不知道为什么,容铮还是不想让其他人知道舒墨的秘密。尽管知道事关重大,周鹏白冰他们知道可能会让他获得更多帮助,但他本能地知道,这是难言的伤疤,公开一次就是生生撕开舒墨好不容易痊愈的伤口。   而且舒墨不可能做坏事,尽管他受过许多伤害,但他不会去轻易伤害任何人。   会无保留收容小萝卜那样孩子的舒墨,不会是坏人。   但一旦舒墨的秘密公开,无数谣言和阴谋论都会袭向他。   他不能让舒墨陷入百口莫辩的境地。   而且还有一种可怕的可能,这种可能一直隐隐萦绕在他脑中——舒墨手里有某样要命的东西,能直指对方的咽喉,对方才通过公开病历给予舒墨警告,两者之间根本没有那么浪漫的所谓复仇崇拜的联系,彼此都是你死我活的敌人。   这种猜测更符合逻辑。   那就意味着舒墨在和他撒谎,对于R、舒阳、赵睿龙的信息全是舒墨自己的口述,就在前天,这栋房子里。   舒墨那样说了,他就轻易地信了。   警察不该轻易相信任何有嫌疑的人,就算嫌疑人是亲人、爱人,作为警察就该无条件去怀疑,并追逐真相。   突然间,容铮明白了,方才那强烈要来到舒墨家的预感,原来是他动摇了,他怀疑舒墨话里的真假……作为警察的他,职责迫使他必须怀疑,但作为自己,又不愿意去调查。   或许舒墨和他就不该相遇,他们曾经短暂的相处遗失在了过去的记忆里,在那个被忘记的时刻,他们的身份也不能友好相处,里面充满了痛苦和怀疑。   这一瞬间,容铮深深地感到自己罪孽深重——既对不起身上的警服,又对不起舒墨的信任,这两种相斥的念头在他头脑里打架,让他喘不过气来,所以他必须找出点什么印证自己的怀疑是荒谬的。   可这里什么也没有,舒墨的房间干干净净,而他也联系不上舒墨。   关于舒墨,在这个本是他故土的国家,还会有谁清楚他过去的事?   可惜他爱的人都去世了,而他的故土也将他驱逐了。   容铮百感交集地低下头,目光落在手机上,触及到两人十六年前的合照,突然,那双原本因疲惫有些扩散的瞳孔倏地一缩——还有他!   作者有话说:容铮这样做很不容易了,请不要指责他不配做警察,或者不配爱舒墨。都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安排了这样的情节和身份,请打我吧。 第677章 疯狂午夜直播间(七十一)全城管制   市局忙得不可开交,驻扎在附近的军区也一夜灯火通明。可能是大火的原因,天气变得格外焦热,海风从东面吹来,浓雾开始往城市中间下沉,吞噬城市中所有的灯光,刹那间,城市更黑了。   时针指向一点的瞬间,军区指挥部的电话突然“嘀嘀”响起,全副武装的部队即刻坐上大卡车,在夜深人静的时候顺着公路悄然进入城市。   与此同时,打算出城的车辆意外发现高速收费站已经关闭,交警和持械军人神情肃穆地站在两旁,对出城人员进行强制检查要求返程,并开始限制外地车辆进入。   海运码头几艘轮船准备停靠,还没靠岸就临时接到拒停的消息,同时准备出海的船只被要求暂时不得出航,一艘正准备返航的豪华游轮被迫临时更改航线。   城内四大火车站、城南城北两大机场、汽车客运中心暂停运营,所有交通要道、运输枢纽接到了封锁指令。   这时候,城市已经陷入沉睡,大多数居民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四周悄无声息,如同笼罩城市的迷雾。网络上只有几条询问的消息,但刚冒出头就被掐灭了,像一滴水坠入大海彻底无声无息。   拥有全省最大吞吐量的高铁站外围已经被上了隔离栅栏,接人的车辆和居民都被拦在外面。轰鸣声传来的时候,源源不断的旅客像迁徙的蚁群从车站的出口出来,然后挤挤搡搡汇入站前的大厅,却在即将离开时被拦住了去路。   大厅里站满了人,里面有刚下车的旅客,还有拿着火车票准备乘上列车的居民,他们提着行李箱茫然地听着工作人员指示。大厅外停着两辆军用卡车,还有闪着蓝色警示灯的救护车,不时有保安在旁巡视,辖区民警喝退企图冲出大门的乘客。   不明缘由,无论是出行的旅客,还是刚到站的乘客,都被强制要求停留在了车站里。   看着大门被封,所有乘客都感到了不安,然而询问工作人员也没有得到答案,被困在这里的人群感到不解和困惑。   在不安的情绪逐渐升温时,大厅里突然传来字正腔圆的女播音声:“各位乘客,据淮赧市政府发出的紧急通告,自2015年6月17日1时起,全市离淮通道暂时关闭,请有近期离淮计划的乘客暂缓出行,本站现已停止运营……”   “已购票乘客,请到售票大厅根据工作人员指示退票,本次退票不收取手续费……”   “请出站乘客根据工作人员指示走左边通道进行身份登记,车站已经安排好指定车辆接送,请大家耐心等待……”   “有发热、呕吐、红疹症状的乘客请立即联系工作人员,车站有专业医疗救助,请不用担心,配合医疗人员做检测……”   两种语言的机械女声在头顶循环播放,滞留在大厅内的乘客们茫然无措地听着指示,不时翻出手机在网上搜索消息,然而一无所获。直到最后一条通告播放完毕,原本茫然的乘客突然神情大变,先是小声询问,随后喧哗四起,不少乘客开始了反抗挣扎。   紧跟着,有序的队伍骤然混乱起来,周围巡视的保安赶忙上前制止,却立刻被拽进混乱的人潮中,发出凄厉的惨叫。   恐慌的气氛瞬时渲染开来,惊惧交加的人群开始不由分说地互相推搡,都想赶紧离开这个拥挤的地方。   然而人实在太多了,密集的人群像堵无法穿越的高墙。有人在呼痛惨叫,有人在愤怒咒骂,混杂着孩子尖叫似的哭嚎。   转眼的功夫,人群闹成一团,车站工作人员和现场民警无力阻拦,眼看现场秩序悬在崩坏的边缘。人群中几个情绪激烈的中年人推搡间就要踩到无辜的孩子,围观的人立刻发出一声慌乱的尖叫。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一声哨响,停在广场边缘的军用卡车窜下两列全副武装的军人,他们迅速钻进恐慌的人群,很快控制住了刚出现的混乱。   不到五分钟,混乱平息,人群在短暂恐慌后开始恢复了冷静。然而所有人依旧面带惊惧,嘈杂的喧哗声变成小声的议论。   人们开始窃窃私语起来,他们都在猜测,这项举措是否和昨晚恐-K怖-B分-F子的生-S化-H袭X-击有关。   昨晚网上流传的视频并非所有人都看见,现场大多数人都只有一个模糊的概念,并不知道有多可怕。   现在他们害怕的也不是未知的某种病毒,而是还没有被抓获的恐K怖B分子。几乎所有人都怀疑这声势浩大的行动是为了抓捕罪犯,却又担心罪犯潜藏在人群中间,用可怕的化学药品袭击周围的人。   因此大厅内所有乘客望向旁人都一脸警惕,不自觉拉开距离。原本堵在出口拥挤的人群迅速散开,开始变得井然有序,也纷纷配合起身份登记来。   “从现场发回的情况来看还好,民众表示理解也配合,但病毒的消息不能扩散,我们要赶紧找出病毒的源头,寻找出有效治疗方法,否则等市民反应过来可能会引发暴乱。”   “网警必须密切关注网上动向,病毒的事绝不能外传,媒体自媒体的动向也要注意,尤其是几个南方媒体,必须打招呼,这事情不是他们争流量争眼球用的,危及民众安危,让他们有点职业修养。”   “公安那边的消息如何,有那群歹徒的线索了吗?什么?居然一个都没抓到?谁是他们的负责人?”   “医院那边情况如何,研究所的科学家们怎么说?感染者的感染源确定了吗?外省的医疗支援还要多久?”   指挥部热烈的议论声中,突然,“咚咚咚——”,一道敲门声突兀响起。   讨论声倏地一停,所有人朝门口望去。   下一刻,会议室的门被打开,秘书拿着手机站在门口,喊声道:“上将,有人找您。”   会议桌最前方的容一诺眉头一皱,沉声问:“谁?”   秘书快走到他身边,附耳低声说:“您儿子,容铮。”   容一诺愣了愣,随即拿起手机大步走出会议室:“喂。” 第678章 疯狂午夜直播间(七十二)十六年前   “十六年前啊。”容一诺拿着手机微微一愣,似乎没料到这个问题。   呼吸间他眉头皱起,视线落在不远处的路灯上,那在浓雾中莹莹闪烁的光线,仿佛那浓烟弥漫的大山里闪烁的火光,即使时间久远,如今仍然记忆犹新。   现在的孩子可能想象不到,曾经有过吃不饱穿不暖的年代。   没人敢半夜出门,警察经常被歹徒明目张胆威胁,黑枪弥漫,各种帮派盛行,砍-手党飞-车党成群结队,银行火车站三天两头出事,人贩子大白天敢当街抢女人孩子,青壮男人也时常被抓去做黑工,那是个人吃人都要嚼骨头的年代。   再往后,九零年代初期,国内外局势仍旧十分混乱,外有强国进行封锁打压,内因贫富差距、经济发展过快等矛盾导致犯罪率飙升,算得上一个极其困难的灰色时期。   那时候,边境邻国军-阀垄-断毒-品横行,大小战争不断,经常伤及周边居民。最令人头疼的是邻国那些沉迷宗教的极端-分子和军痞,他们时常骚扰边境的城镇,烧杀抢掠无恶不作,老百姓苦不堪言,甚至有几座村庄被直接屠了,连妇孺都不放过。   为此西南军区受命几次出兵围剿,剿灭了好些极端势力,极大震慑了那些歹徒,才换回了边境短暂的宁静。   直到十六年前,一场无形风暴在那里悄声酝酿,当时无论是驻扎在那里的军队,还是居住的老百姓都没有预料到那场可怕的灾难,因此来临的时候所有人都被打了个措手不及。   “当时我过去主要是为了帮老朋友忙,并不知道后来会出事,不然不会为了锻炼把你带上,为这事你妈埋怨了我好多年,那时候你也不小按理应该有记忆,居然也不记得了。不过——”容一诺话音一顿,咬住了手里的烟,随后疑惑地拉长尾调,“我记得你去年初的时候,还在家里提起过。”   容铮一愣。   “你想听什么?”容一诺低头看了眼腕表,“上次你问的时候,我有急事离开,现在还有点时间,就接着那个问题说吧。”   容铮哑声问:“什么?”   “关于那场火灾事故的调查结果。”容一诺说,“这事情很复杂,我们推测出几个结果,可没有实证无法证明,全都只是猜测而已。”   “能详细说说吗?”容铮语速有些急,“关于那场事故和……事故相关的那个孩子,我全……忘记了。”   “唔?”容一诺诧异地挑了挑眉,但也没多问,轻点两下头说,“那我详细给你说一说。”   “那个孩子啊……”容一诺点燃烟,目光触及窗户上自己的倒影,恍惚间像看见了十六年前,自己站在指挥部的窗前,也是这样沉沉地吸着烟,只是那烟很差,带着刺喉咙的粗犷,却是那艰难时期最奢侈的享受。   “那就要从最开始讲起了……”容一诺说,“那时候全球环境不好,世界列强都在军事竞赛,局势像是随时都要发生战争,我们自然不能落后但是自主研发的力量还不行,就要靠其他国家帮助。在一次国际交流中,我国人员意外截取一份机密档案,档案上写了P国研发出一种致命的生化武器,这个武器足以让他们在战争中轻松获胜。可联合国在1975年就颁布了《禁止生物武器公约》,也就是说P国违反缔约私自发展生化武器——你知道这代表了什么了吗?”   容铮说:“公约失效,其他国家为了军事竞赛,也会开始公开研发生化武器。”   “这份报告是从W国意外截取,而W国境内有约16座P国的生化实验室,在事发前附近曾多次爆发不明传染病。如此看来这件武器就在其中一间实验室里。这不只是我们国家行动,几个国家同时参与。由国际禁化武组织牵头,旨在摧毁这种非法武器。可所有参与者都各怀鬼胎,有的真心想要摧毁它,有的却想要据为己有。因此这项行动非常艰巨,既要互相配合又要互相监督。”   “实验室里有数不清的化学物质和致命微生物,需要科学家去辨认。行动非常危险,牺牲了不少人才得以找到它,可在摧毁完所有武器进行清算的时候,发现量不对,少了0.6ML。0.6ML极其微小的量,后来被当作摧毁时候的损耗。直到一年后我们接到线报,说在P国进行的某项秘密军事行动中,发现了这件武器的踪迹。我们立刻想起那缺少的0.6ML,怀疑是参与行动的人将它偷走交给P国人。在我们进行内部调查的时候,有人举报,说一名参与过行动叫做舒广的科学家和P国人有联系。”   “这是一种神经性毒剂,毒性比沙林强数百倍,无色无味,微量就可致死,而且不需要吸入,仅仅是皮肤接触就可致死,所以就算是只有0.6ML,它的危害也是无穷的,因此我们必须要重视所有线索。”   容铮沉声问:“所以你们将他关押起来,并把他的家人作为人质囚禁到了荒无人烟的山村里?”   “那是保护。”容一诺皱起眉,“做人质的话,我们干嘛好吃好喝还专门派人去保护?当时情况很复杂,举报内容说,舒广的妻子和P国某个医药公司有关,而这个医药公司和P国军方有合作,私下在制造细菌武器。   “我们猜测两种可能,一种舒广的确偷窃了药剂并把东西交给妻子的前夫,第二种可能是真正的黑手打算把舒广当作替罪羊。我们调查询问后,倾向第二种,于是在我们和舒广商议后决定拿他做饵勾出潜藏在系统内的间谍,同时我们又担心对方会对舒广家人不利,便将他们转移到一处人少的山村。那里应该非常安全,可我们没有预料到,在平静了十年后,那里居然又出事了。”   容铮屏住了呼吸,他知道要讲到关键的地方了。   “我们才到那里不久,就听说边境有人偷渡的痕迹。一开始没人太注意,只是派人在周边搜索,那边全是高海拔的大山还有原始森林,环境非常恶劣,边防哨所一般也就七八个兵,有人躲起来不是两三天就能找到的。”   “一星期后,一队去高山哨所换防的士兵突然销声匿迹,也没见到被换岗下来的士兵,而山下的居民反映在下游发现尸体穿着军装。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我们赶紧派遣边防安全部队过去,可晚了,14名士兵无一幸存。之后又一哨所深夜遭袭,造成三名士兵阵亡,同天山腰的村庄被屠,对方火力凶猛,行动非常干脆,突袭完就跑然后躲进深山里。”   “根据目击者描述,我们认为这是一直在邻国活跃的某国家反判军,也是宗教极-端分子,我们意识到如果让他们留在国内,情况将非常危险,所以我们集合了所有兵力去围剿。但由于地形原因,我们的追捕行动十分困难。战线拉长,对方也需要补充物资,于是开始对周边的山村进行清洗,要求他们上缴物资和女人,拿不出来他们就屠村。有些山村为了避免被杀命运,和他们进行了交易……”   说到这里,容一诺顿了顿,容铮听见他在手机里重重地叹了口气,然后语焉不详地说:“我们都没有想到,那些村民都很朴实看起来是好人,周边还有受过教育的学生,我们以为他们一家都会很安全……”   这一段不必详说,容铮已经从舒墨口中得知当年的情况,为了避免被屠村的命运,“朴实”的村民受到下乡的学生怂恿,把舒墨一家献祭了出去——那时候军区在保护舒广家人,所以必定会保障他们的日常所需留下大量生活必需品,由于边境局势告紧,保护舒家人的士兵回到部队参与行动,仅仅是两三天的功夫,村民误以为军队抛弃了他们,把矛头指向舒墨一家。   在极端分子来袭的时候,善良的舒墨母亲主动拿出物资保护村民,然而这群人却狼心狗肺地上演了一出东郭先生与狼。   舒墨原纯粹的童年变成一团灰暗,从此余生都在拉扯他。   容铮哑声问:“然后呢?”   “舒广出事了,”容一诺咳嗽一声,揉了揉眉心,“他被暗杀了,得知消息的我赶紧派人去找舒广家人,可惜晚了,我们到的时候,那村子正在经历屠杀,但是奇迹的是,那舒广的大儿子和小儿子都活了下来,而且他小儿子还给我们留下一个很重要的证据,关于那伙人身份的——”   容铮:“是什么?”   “一把枪。”容一诺沉声说,“那把枪上有十字架。”   原本以为是宗教极端分子,可枪上的十字架证明那伙人并非宗教极端的人。一伙利用极端宗教组织伪装身份的歹徒,拥有强大的火力,还有和边防军周旋的战术,说明这群人压根不是恐-怖分子,而是伪装身份的雇佣兵。   还有那伙人暂居地里的金发美女海报,舒墨的所见所闻,无一不昭示他们的真实身份。予兮读家   所以在舒阳偷走枪后,那群人发疯了似的袭击村庄。   而在舒阳出现救走他母亲时,那群人见到他独特的西方面孔,会意识到他能听懂英文。为了避免暴露身份,他们不会留下任何活口,可惜村里“朴实”的村民和所谓的高知大学生们对此一无所知。把手里的凶器指向了手无寸铁的舒墨一家,而不是反抗丧心病狂的匪徒。   “当时情况太紧急,我们歼灭那帮匪徒救下人后就匆匆告知舒广妻子他死亡的事。那时候我们想把他们一家都带走,可不知道为什么舒广老婆不肯离开,并且对我们非常仇恨,死活要留下。   “后来我们根据那孩子提供的线索去追捕那伙人,等所有事完了,已经三个月过去了。我们打算回家,在离开前我带着你去找舒广一家,想有个孩子可能舒广老婆的态度会缓和些。那是我当时最后一项任务,带舒广的老婆孩子回家,可没想到……”   作者有话说:第五部十字架我只是暗示了下,没想到微博居然有人猜到了,相当厉害啊! 第679章 疯狂午夜直播间(七十三)另一说法   舒墨一家悲剧起始于山村,然而压倒他们的最后稻草是舒广的死。   当时舒广身份复杂,事件也涉及机密,其中有多个国家在角力的影子。他的死亡大概率是暗-杀,但是真实原因绝不能公开。痛失亲人的舒墨家人只能被蒙在鼓里,不久后得到舒广自杀的消息。   赵睿龙正是知道这点,他的晋升之路铺满了他人的尸骨和血肉。这魔鬼常居系统内部,熟知各部门处事规律和态度,因此计划起各种阴谋来非常熟练。   他先是匿名举报舒广,扫去晋升路上一大障碍,然后以舒广好友身份接近舒墨家人,同时获取舒墨母亲的信任。随后赵睿龙借着西南局势混乱趁机谋杀舒广,然后想方设法先一步联系到舒墨家人暗示舒广的死是遭受系统迫害,来杜绝舒墨一家和组织的联系,想以此来让自己彻底洗清嫌疑。   有了一大段铺垫洗脑,加上他们在山村的悲惨遭遇,精神堪忧的舒墨母亲轻易相信了赵睿龙的鬼话。她开始惶-惶-不-可-终-日,整日担心两个儿子也会遇害,因此她拒绝了容一诺的救助,选择继续留在那吃—人的恶村。   可那场屠—杀让村里的年轻劳动力死伤殆尽,他们把罪魁祸首归咎于舒墨一家,开始了长达三个月的疯狂折磨。   那些村民在不损害个人利益下表现得淳朴善良,尤其是发现你能给予好处时便格外热情好客。但一旦没有利用价值同时又损害了他们的利益,他们便会亮出贪婪锋利的爪牙。   辱骂殴打是家常便饭,根本不把他们一家当人,遭受侮辱的舒广妻子终于精神崩溃,在孩子面前选择自尽。   “我到的时候已经晚了,”容一诺叹了口气,“她死了,留下两个孤苦无依的孩子。我把那两个孩子带回了部队,之后为了处理孩子母亲的丧事,我们又多留了一个月。在这期间,一直是你在照顾他们。”   “我不记得了。”容铮艰难地撑住额头,“他们都和我住在一起?”   “是,大的还好,你和那个小的简直形影不离,还硬要带人回家,我记得你还问你妈能不能多收养一个,我不许你还绝食……你都不记得了?”容一诺拧了下眉头,手指轻轻搭在窗台敲了敲,沉声问,“最近你病情怎么样,又犯了?有没有按时吃药。”   “是药物副作用。”容铮淡声说,“所以有些记忆不太清楚。”   就说不让做警察——容一诺皱起眉,僵硬地嘱咐一句:“回头找医生换个药。”   容铮“嗯”了一声,然后语带疑惑地说:“我当时记得,我是想收养一只狼狗的幼犬。”   “看来那药把你脑袋弄乱了。”容一诺斩钉截铁地否定这个说法,“没有狗,你就是想养那个小孩,我记得很清楚,叫做墨墨来着。”   容铮呼吸倏地一凛。   “墨墨?”   “嗯,”容一诺停顿了一下,“你不是一开始就在问那孩子吗?”   容铮这次没有回应,手机里只有他拉长的呼吸声,良久,他问:“那为什么没有把他带回家?”   他再开口嗓音嘶哑得厉害,甚至尾音里带着轻颤。   “因为那场大火。”容一诺说,“村里两百多个人全死了,而那孩子出现在现场,身上还带着汽油味,手里也拿着火柴,所以大家下意识怀疑他。”   容铮心里一沉:“他才五岁,怎么可能?”   “也有可能。”容一诺看向窗外,徐徐吐出口烟,“那孩子,自从亲眼目睹他母亲自杀后,脑子就不太正常,经常说能看见死去的人。军医说可能孩子心理创伤严重,所以假想出死去的朋友和亲人,这需要带回城里接受专家诊疗。   “他哥哥那孩子倒是正常些,但心理也出现问题,经常自残打算以此要挟我们惩罚村民,把那些闹事的人和学生都抓起来,可没有证据证明她母亲是被胁迫的。   “再说了,两百多个村民,三十多个学生,我们能全抓了吗?抓了关哪儿?也不能全杀了啊。这事情我们必须慎之又慎。”   手机那端,容铮沉默下来,电话里传来磨牙的声音。   不知怎么,容一诺从他的沉默隐约嗅到一丝强忍的怒气:“儿子——这种事很难处理,尤其十六年前那样环境……不能乱,懂吗?”   从法律上来看,没有胁迫强-奸的证据,受害人在卖—淫为生,自杀也是当着众人的面,留下的两个孩子还精神都不太正常,因此证词无法采用。   从人情来看,法不责众。那些著名的制—毒村、拐—卖村最多揪出一两个主犯,剩下的帮凶依旧不了了之。因为执法成本过高,法治建设还不够齐全,一般来说抓了主犯处于极刑震慑其他人不敢再犯是惯常解决事情的办法,可这件事里的主犯是屠村的极端分子,早就已经被剿灭了。   两个孩子目睹母亲被辱自杀,在村里又经受三个多月的心理肉体双重折磨,精神变得都不太正常,又见无人肯给他们报仇,心中愤怒很容易冲昏了头脑,失去了理智。   于是趁着月黑风高全村人都睡着了,俩孩子偷偷摸进村,用汽油浇在那些熟睡的村民身上,再点一把火,根本不需要高大的体格和多高的智商……乍看起来整件事合情合理。   容铮冷声问:“那你们为什么没抓他们?因为年纪太小?”   “因为附近还有一处着了火,”容一诺说,“离那村庄不到三里地的地方,有栋希望小学,支教的大学生全住在那里,可那晚上也着了火所有人全死了,可我们去现场察看的时候,发现了很蹊跷的地方。”   容铮:“什么?”   “那些学生是在死后被焚尸的,其中一个女学生下-T体严重撕裂,有多人侵F犯痕迹,而她的脖颈处还有深可见骨的勒痕。那勒痕深且反复,法医认为凶手是在折磨许久后才将她勒死。另外,屋内还有枪击的痕迹,门窗也被上锁还在外面用木条钉死。调查结果认为,舒家兄弟没有枪,也根本无法控制这么多成年人,他们应该是无意间撞上的。”   “怎么说?”   “调查组还原了当晚的情况,根据现场遗留下的痕迹,调查组认为那群学生应该在开宴会,随后遭到持枪歹徒袭击。在虐杀完学生后,他们烧了一把火想毁尸灭迹,三里外的村庄应该也是他们的手笔。”   “而且调查组还考虑了舒家兄弟的情况和你的证词。”   听到这,容铮倏地一愣:“我的证词?”   “你说,当晚那孩子想他妈妈,所以你才给他打了掩护——也就是说,那孩子回到村庄是想念他去世的母亲,却没想到意外目睹了对方放火行凶,由于他个头太小黑灯瞎火没被人察觉,这才成功偷跑出来。”   说到这里,容一诺叹了口气:“可惜那孩子被吓坏了,说不出个所以然,只知道哭。他哥哥又以为自己弟弟真放了火,拼命说他弟弟精神有问题,可能知道精神病人犯罪不犯法——真是小孩子,本来调查组也有一点怀疑他们的。但他哥哥的表现——当时没有否认,反而极力推脱到弟弟的精神病上,让调查组彻底打消了对他们的怀疑。”   毕竟杀了那么多人,不是傻子都会拼命否认是自己干的,除非对方彻底摸透警方的心理,恰恰用这样既承认又茫然模棱两可的态度来洗脱嫌疑。   但一个孩子会那么聪明吗?十几岁的少年和五岁数都数不好的儿童能有能耐控制三十几个成年人,屠掉整个村庄两百多人吗?那也未免太可怕了。   实在不合情理。   “事后,调查组把所有的线索逐一分析,认为罪犯很有可能是被剿灭的团伙残余——因为他们的秘密暴露正是在这个村庄,在此之后便受到部队围剿,死伤惨重,最终的计划也因此破产。   “由于边境出口全部被我军封锁,存活下来的歹徒无法逃离,只能藏匿在原始森林里。于是绝境之下他们彻底丧心病狂,转而对村民和学生进行残忍报复,并使用惯用的对告密者的处置——放火屠村,用来震慑其他打算告密的人。”   现场遗留下的旁证、痕迹,无一不证实这项猜测。   舒家兄弟尽管可疑,也有动机和目的,但他们没有任何作案能力。   别说杀人了,就是村口那只穷凶极恶、人见人怕的大黄狗,他们都不一定搞得定。   “后来,舒家大儿子的亲生父亲找了过来。他是通过P国的外交部找来的,考虑到那是唯一亲人,还有小儿子的精神状况的确需要更好的医疗条件,我们就同意了。那时候全球最好的医疗专家和设备都在P国,我们实在对不起舒家人,希望他们能忘掉过去重新好好生活。后来有朋友去国外正好见过那俩孩子,说他们一切都好,我们也就放下心了。不过——”   他对当年的事情依旧耿耿于怀,因为儿子撒了谎。毕竟在自己眼皮子底下长大的,撒个谎轻易能被识破。   虽然那个谎言没多大作用,但多少让他心里有了芥蒂。   从来不撒谎的容铮,会为了那孩子丢失原则。   不过那孩子走了,本以为事情就算完了,可他的资料又出现在了案发现场,而容铮又无缘无故地提起过去,这里面会不会有什么联系?   对了,他们在p国的养父,好像是著名的医学博士,现在城里蔓延的病毒……   想到这里,容一诺的眼睛缓缓眯成线。   这时,不远处传来声响,指挥部的门打开,几个穿着西装的中年人走了进来。   容一诺微微一顿,转动手腕上的表低头看了一眼,他压低声音说:“听着,这时候没工夫让你去感怀过去,那种事忘记就忘记了,没必要耿耿于怀。   “现在情形很危急,城里越来越多人出现感染症状。尽管上面已经派遣最好的专家团队过来,但特效药和疫苗不是一两天能造出来的。   “为了切断病毒传染,遏制疫情的蔓延,我们必须关闭城市交通、禁止人员出入,暂时封闭城市。天亮后消息就会传出去,必然会造成市民恐慌,病毒的消息也不可能彻底瞒得住。如果无法控制病毒,找到有效治疗方法,那后果无法预料。”   容铮心倏地提了起来:“我能做什么?”   “抓到那群制造袭击的恐-B怖分子,找到特效药或者病毒的资料。”容一诺把吸剩下的烟头摁在窗台上,把会议室里提到的封城计划简单说了下,随后他忽然话题一转,沉声说,“对了,我刚得到消息,舒家兄弟好像回来了,其中一个人的资料还出现在事发现场……你知道自己在调查什么,如果那对兄弟有嫌疑……”   容铮沉默下来,他抬起头,视线正好落在桌上的相框,舒墨温和的笑脸正对着他,那双眼睛弯成月牙的形状。   “容铮,”电话那端容一诺沉声说,“记住你身上穿的那身警服,别忘记你的职责。”   容铮指尖轻轻碰了碰相框,闻言闭上眼,“呯”的一声,将相框扣在了桌上。   他哑声说:“我知道。”   容一诺轻轻皱起眉,手指曲起敲了下窗户,他正打算再嘱咐些什么。   这时,电话里容铮的声调突然提高,他说:“等等,你说舒家兄弟……难道——”   “舒阳,他还活着?”   作者有话说:简单解释两点:   ①上章提到的十字架和***,现在全球出名的kb分子基本来自四字宗教,而十字架是jd教,众所周知两教势不两立,所以真正的kb分子不会用有十字架的枪。   ②前面几章暗示的是——舒阳是个犯罪天才,心思缜密有勇有谋,还熟知人心。舒墨也不是个纯粹的好人,他会撒谎,但是他的梦不会撒谎——(也就是说,他说的话真假参半,而梦都是真的,山村血案是他哥哥制造的,他讲的他哥的故事一大半是哄容铮的) 第680章 疯狂午夜直播间(七十四)山眼   爬出排水口,舒墨走到大树后来回走了一圈,在经过一处矮树丛的时候,他感觉自己踩在坚硬的东西上。   于是他低下头,发现了一个被杂草覆盖的四边形石板。   那显然是可以拉开的石门,底下绝对有东西。   舒墨连忙扒开石板四周的杂草,然后拉起上面的一个铁环。   石板下,是一个直径约半米的圆形洞口。往里看去,里面一片漆黑,除了蜘蛛网便是逃窜的小虫。它更像是某个动物的巢穴,但无法判断是什么动物。深山里最怕的是蛇,但舒墨试着把手放进去的时候,感受到底下竟涌出一股凉风。   那一瞬间,他脑海中闪过许多画面:恐怖故事里栖息着可怕怪兽的洞穴,被隐藏起来的外星生物研究所,还有直接通向地狱的深洞。   深山里出现的神秘黑洞让人不安,但也带着致命的吸引力。像一本空白的书,正期待着拿笔的人会落下什么样的文字。诱惑着好奇心浓厚的人进去一探究竟。   舒墨轻轻吸了口气,随后他用双手撑住湿软的泥土试着跳了进去。起跳的瞬间,他下意识地护住头,并尽量把双腿收紧。这样可以减缓降落时的力道,避免身体落地受到的伤害。但假如黑暗是直通到底的深洞,无论什么样的姿势都会摔死。   很离奇的,舒墨从不害怕死亡。   一处未知的洞穴,神秘得令人感到着迷。   所以他没有思考,直接跳了下去。   但当他瞬间做好所有准备,刚把腿蜷起来正在下坠时,下一秒竟直接膝盖碰地,身体也突然无法抗拒地朝前滚去。滚了大概一圈半,舒墨迅速反应过来,用手掌撑住身体。等他再抬起头的时候,发现里面居然并不深,只是一条坡度低缓的斜坡,直通到看不见的黑暗里。   这是一条深邃的洞穴,呈椭圆形,高度约一米六左右,谁也不清楚大山里为什么会有那么多地洞,自然不是天然形成的。   洞里到处是人工开凿的痕迹:坚硬的石头被利器凿开,留下一道道排列整齐的竖痕,还有像黏土一样的混合剂被涂抹在四周。   用来加固的混合剂里包含某种荧光成分,会在黑暗里会发出微弱的绿光。但那光线过于微弱,照不亮任何东西,稍微离远点就会消失在黑暗里。   这里和他们刚才走过的排水口很不一样,里面没有钢筋混凝土之类任何现代的产物,更像是几百年前用来开采矿石的隧道。   电筒的光无法照透前路,只有深不见底,微微泛着绿光的黑暗,一路向下。   “我们要下去吗?”   突然,背后传来声音。   舒墨微微一愣,突然想起背后还有人。于是他拿起电筒转头看了一眼。   被强光照到,落在后面的张诚赶忙闭上眼,用手挡住被光刺激了的双眼。   不知道为什么,舒墨很想确认眼前这张脸。好像他很久以前做过的噩梦,在游乐场里和人玩钻洞游戏,他在前那人在后,两人钻着钻着,身后那人的脸就变了,变成了另外一个陌生人。   确认背后的人就是张诚后,舒墨举高自己手里的手电筒照向他的身后。强光笔直地打出去,照亮泛绿光的石洞。   这时,张诚忍不住爆了粗口:“我去,把手电拿开,怎么对着人眼睛照,我都要瞎了,你到底在干嘛啊。”   “我在看,”舒墨悠悠地开口,“有没有人跟着我们。”   张诚倏地一愣,紧跟着,结结实实打了个寒颤,额头都逼出了冷汗。   “靠……”他低声骂了声,然后小心翼翼地转过身,胆战心惊朝后看去——空无一人,除了黑暗。   “妈的,没人啊。”张诚又骂了一句,“你不是故意吓我的吧。”   然而没有等到回音,他回过头去,发现舒墨早就已经走远了。   就在这时,他手里的电筒忽然灯光闪烁了下,张诚脆弱的小心脏扑通一跳,仅仅是一秒,就感觉黑暗瞬间铺天盖地席卷过来。   他赶紧用力甩了下手电,同时小跑向舒墨跟了上去。   接下来的路程,舒墨走在前面,张诚紧跟其后,他们顺着缓坡朝下行走,就像蚂蚁在迷宫似的巢穴里穿行。   因为连日暴雨,被水浸泡过的地面略微湿软,但洞穴看起来依旧坚固,至少短时间内没有塌方的危险。   古人的许多智慧时至今日依旧捉摸不透,例如三星堆和金字塔,到现在部分人执着地认为那是外星人的杰作。   又或许地球也曾出现过令人咋舌的科技力量,只是经过类似核武的战争,地球资源被损坏殆尽,人类重回原始时代,就像爱因斯坦说过:“我不知道第三次世界大战会使用什么武器,但第四次肯定是石头”。   人类的科技力量不容小视,以前人们以为地球是平面的,神创造了万物和世界,后来灯泡和电话被发明出来,人类开始制造机器代替人工,也从普通的冷兵器变成制造大量伤亡的热武器。   在以前人们以为被当权者监控不过是科幻,直到棱镜门事件爆发,人们才意识到他们生活完全没有隐私,只要是通过网络进行的日常活动全在政府的监控之下。   而现在,没有人能离开网络。   普通民众不知道现代的科技到底发展到了哪一步,最尖端的科技掌握在少数人手中,因为它们不可控又十分危险,同时还反人伦。   即使从日内瓦公约开始,国际就开始禁止生化武器生物武器的开发。可美国依然在全球建造他的生物实验室,甚至吸收了臭名昭著的731部队的活人实验成果,还擅自免去了战犯的责罚。   不为人知的暗网里也流传一个说法,类似红后一样的人工智能已经创造出来,只是它还属于幼年期,现阶段的能力只有监控网络以及大数据分析上,主要用来反恐和谍战工作,是科学家身边的最强小助手。   在张诚感叹隧道的坚固又开始漫无目的的瞎想时,他们已经不停歇地走了近一个小时。可能是泥土成分不同,到了里面,墙体已经不会发出绿色荧光了。四周一片漆黑。这条延伸朝下的坡似乎没有尽头,只有无边无际的黑暗,还有鞋踩在石土上反复出现的回音。   但当他看向舒墨的时候,发现他的神情始终是平静的,像是在走一条寻常的夜路,没有一点紧张和忐忑,甚至没有露出一丝疲惫。   移开视线,又走了半小时,张诚感到无法承受的心理压力和疲惫,像在密闭的黑房子里原地踏步。在此期间,他甚至产生了一种错觉——他们被困在山体里,永远出不去了。   过了一会儿,张诚又忍不住想,会不会是撞上鬼打墙了?就像彭罗斯阶梯或者莫比乌斯环一样。   于是他从兜里拿出小刀,打算在洞壁上刻个标记。   就在他右手握刀,企图在坚硬的石头留下刻痕的时候,握在左手里的手电一时没有拿稳,突然“哐”的一下,落在了地上,然后圆柱的柱体开始顺着坡道朝下滚去。   笔直的光线一路照射着旁边的洞壁,直到“呯”的一声,电筒撞在块碎石上。   这时,走在前面的舒墨倏地停下脚步,与此同时,他微微睁大了眼睛。   张诚走了过来,问了一句:“怎么了?”   没有回答,只是舒墨抬起手电,光线指着洞壁的某处,他把眼睛眯成了一条细线,似乎也在努力观察。   四周太黑了,张诚有轻微的近视,白天还好,晚上这种近视会加剧。他手里没有电筒,于是便顺着舒墨手电打出的光线走了过去。   那是一面石壁,没有青苔和装饰物,可在他走近了,他终于意识到了,一张脸刹那间变得苍白,不由得朝后倒退一步。   舒墨这时也走了过来,他捡起地上滚落的手电,照在石壁上的光晕跟着扩大,照亮了整个区域,使得周围格外明亮,那墙上的东西也格外清晰。   一只眼。   是某种刻在墙上的符号,外围是五角星,中间镶了一只眼睛——球状,颜色浑浊,像玛瑙绿,中间颜色很深,红棕色的瞳孔,被一层白膜覆盖,似乎是人的眼球,有一半朝外微微凸起,会随着他们的动作轻轻转动。好像这只眼球还有生命,正偷偷观察着他们。   舒墨拿着手里的电筒朝另一边走去,找到了同样的眼睛。这样的五角星符号很多,大约每隔三四米就会出现一个,上面都会镶着眼球,只是瞳孔的颜色不一样。   在黑暗的隧道里,有无数双眼睛正注视着他。   张诚颤抖着问:“这……这是什么?”   眼前所见已经完全超出他的想象,他感觉自己平生受到的无神论教育已经被颠覆。   “那是什么怪物?”   人烟稀少的山林里总是有很多恐怖的传言,有野与。熙。彖。对。读。嘉。人有山鬼,还有一个关于山的传言,传播得并不广,但也有老人说过——大山是活的。   那些眼睛就是山的眼睛,正在黑暗里偷偷观察着他们。   张诚大气不敢出,整个人缩成了一团,只露出两只眼睛,眼巴巴地看着舒墨。   舒墨没说话,他径直走到一个眼睛旁,然后在张诚瞠目结舌下,伸出手,摸了上去。 第681章 疯狂午夜直播间(七十五)神秘空间   “不是眼睛。”   入手冰冷光滑,有细微的裂缝,是漫长岁月流逝留下的磨损。表面有一层粉末,抹掉后底下依旧灰蒙蒙的,但会发出淡淡的绿光。是一块球状的晶石,但品质不怎么好。大概是因为长得像眼球所以被人镶在这里,可能用来恐吓外来人,也可能是某种Y.U.X.I。宗教神秘的图腾。   张诚大着胆子靠近了些,随后他发现在他处在不同角度的时候,那颗晶石里的花纹就会根据光线不同产生变换,原理有点像小孩玩的3D卡片,所以才会产生被注视的错觉。   可即便知道了原理,但看见专门被镶嵌在洞里的眼睛和雕刻的符号还是让人产生微妙的诡异感,像在自己家里突然发现了别人留下的痕迹,他感到有些不安——究竟是什么人留下的?又是为什么要弄成这样?   “我们走吧。”舒墨把电筒递给他,边走边说出自己的猜测,“这个洞穴应该是几百年前用来开采矿石的,那种矿石应该就是我们见到的石壁上的眼球,它们在黑暗的地方会发光。   “他们把晶石开采出来,好的做成珠宝卖出去,实在太差的应该磨成粉末做成建筑材料。那些用来加固石头和泥土的混合剂里发光的粉末,应该就是这些晶石磨成的,是一种天然的荧光粉。”   张诚接过手电,微微松了口气,他思考了番,低声说:“我感觉他们在故意吓人。”   “古人常常会制作些诡异的东西用来吓退入侵者,但我感觉这里不像,一个矿坑而已,石头也不是多珍贵的玉石,而且开采矿洞的都是官兵,应该是发现这种晶石没用,就把这里废弃了。”   张诚觉得舒墨说得很有道理,他又问:“那这些眼睛用来干什么?”   “某种宗教吧。”舒墨淡声说,“古人遇见天灾人祸,都会以为是神在发怒,所以他们会祭拜山神、龙王。住在这种森山老林的一般是封闭的村寨,他们崇拜的神大多带有一定邪性。可能村民们发现了这处被废弃的矿洞,他们难以理解会发光的东西,认为是神迹,而这处洞则是通往某个神的通道。”   张诚有些诧异:“你怎么看出来的?”   舒墨停住脚步,指着一旁的五角星:“刻痕很钝,一条线歪歪扭扭,粗细也不均匀,和之前开凿的痕迹差很多。一种像是尖利的石头反复磨成的,一种是用坚硬的利器开凿。必须先要有这条隧道,才能有这些图腾标记,可工艺却倒退,说明来这里的是两拨人。”   “看来……是被当地人当作神迹了吗?”张诚非常佩服舒墨敏锐的观察力,先前的不安在舒墨平静的叙述中渐渐消失了,他也忍不住跟着舒墨的说法思考起来,“那他们崇拜的应该的是眼睛,有什么说法吗?”   “不清楚是先发现像眼睛的石头才崇拜眼睛,还是先崇拜眼睛才去开采石头。自古以来,人类就对眼睛有特殊的崇拜,像三星堆里石像巨大的眼睛,古埃及著名的‘荷鲁斯之眼’。古人赋予眼睛独特的含义,认为它代表着全知全能,还代表能通晓古今,开启智慧之门,凌驾众神之力……”   舒墨一边喃喃地说,一边目光平静地扫过周边的图腾,一路上除了他没有起伏的声调,只有沙沙的走路声。   “应该不太远。”说着,他突然话锋一转。   张诚愣了愣:“什么。”   “另一个空间,”舒墨低头看向地面,然后顿住脚步,俯下身把手贴在地上,说,“就在这里。”   这没头没尾的一句话,宛如一道惊雷,张诚脑子“嗡”的一下,忽然记起今晚行程的目的——他们在找屠夫的杀人现场……   杀人狂的秘密基地!   原本放下的心,倏地提了起来,张诚颤抖地握住腰间的枪:“他……他就在这里吗?”   他顺着舒墨的动作朝地面看去,发现有一处新鲜的重物拖痕。   张诚睁大了眼睛:“我们……我们赶紧叫支援吧,我先去找信号……你,你先别走……不能单独行动……靠,等等我!”   没有等他,舒墨起身疾走了几步,在一处石壁前停下。那里是拖痕的终点,在黑暗的隐蔽下和四周石壁没有什么不同,但在强光照射下,能看见那石壁周围有四边形的裂缝——那是一道隐藏的石门。   “很光滑,是现代的工艺。”舒墨仔细看了看,随后冷静地得出这个结论,“就是这里。”   张诚整个人哆嗦得厉害:“我们还是回去吧……这疯子杀了那么多人,我们两个根本不是对手啊。”   舒墨没有理他,倾身靠在门上,试着用全身的力气朝石门压去。   好在石门并不沉重,只是微微一用力,“咔嚓”一声,门就被弹开了两个指头的宽度。   张诚声音颤抖:“好家伙……居然还加了回弹器。”   没有特殊的锁门方式,显然对方不担心被发现,毕竟这样黑咕隆咚的环境,加上荒无人烟的深山老林,除非大部队走进隧道里一寸寸查看,否则很难找到这扇门。   “咕咚”一下,张诚狠狠咽了口唾沫。   接下来,石门轰隆作响,那声音被狭长的隧道拉长,带来大几倍的轰隆声,像在隧道的底端有怪物正在嘶吼。   当轰鸣声停止,那扇门被拉开了供一人通过的大小时,舒墨侧身飞快钻了进去。   光源瞬间少了一个,张诚落在后面,四周一片死寂,他忍不住回过头,望向隧道的深处。那里是无尽的浓稠黑暗,仿佛能吞噬一切。   看着那片黑暗,张诚忽然感到一股难以名状的情绪,或许他以后再没机会探知那隧道的尽头,到底有什么。   无边无际的沉默,无边无际的黑暗,无边无际的深洞。   还有无处不在的神眼。   张诚把手放在石门上,感受到手下皮肤传来的凹凸不平感。   背后的光源缓缓消失,这一刻他想:总要做些什么。   ……   石门后是个现代的世界,张诚产生了瞬间的恍惚感,像是突然从古代穿越回了现代——光滑坚硬的水泥地,砌筑了红砖的墙壁,布满管道的天花板,还有没走两米出现的壁灯,裸-露的电线垂在半空,布满了蜘蛛网和黏稠的灰尘。   这是一条狭长的通道,砖墙两边堆满了箱子和杂物,还有坏掉的桌椅,还有些像人高的东西,被白布遮住,张诚不想掀开那些白布,他在努力忽视四周的环境。   像是八百年没有人打扫过,四周布满了灰尘,但中间的地格外干净,甚至像被打磨过许多次,不仅光滑还泛着光,张诚却忽然想起隧道里那重物的拖痕和满山的尸体,他瞬间加快了步伐,想要跟上舒墨的身影。   在走到尽头时,舒墨的身影忽然消失,那里是个拐角。   他赶紧追了上去,一拐进弯道,迎面看到一个青面獠牙、斑驳褪色的罗刹,是一个年久失修变得格外破败的鬼怪雕塑,胳膊已经没了,只露出一根被锈蚀的钢筋,脸上鲜艳的色彩褪掉一部分,衬得这座罗刹更为狰狞可怖。   尽管是假的,但张诚还是吓了一跳,他忍不住后退一步,等稳下心神后,他抬起苍白的脸朝前望去。   这是一个杂物间,不足六十平方米,里面摆满了架子和物品。灯光照射过去,能看到十几尊废弃的雕像。不只有鬼怪的,还有佛神的。大约是因为无人供奉又长期落灰的缘故,让这些雕像都显得格外凄凉。   架子里摆着各种瓶瓶罐罐,还有些盒子,只是都布满了灰尘和蜘蛛网,偶尔还能看见甲虫缓缓从上面爬过。   这些架子和雕像把房间弄成了迷宫,张诚绕了几圈,中途他听见金属的敲击声,直到敲击声停止,他才终于从迷宫似的架子里走出去。只是这时候已经没有舒墨的身影了,而眼前出现了一个圆弧形的门洞,门洞上方有个眼熟的图腾。   像舒墨反复说过的工艺,这图腾无论是外面的五角星,还是镶在中间的眼球,都和隧道里发现的差别很大,明显是现代近几年制造。那眼球很明显是玻璃制品,不过做得更加真实。   它是仿造隧道里图腾制作的。   甚至还在眼睛周围涂了一层淡绿色的荧光粉,以至于在黑暗里会隐隐发光,只是太亮了,根本没有隧道里那种诡谲的神秘感。   门洞后是一小截坡道,没有楼梯,但有些增加阻力的横线式坑槽。   张诚来不及细看,他快速追了上去,然后推开上面敞开一半的铁门,门锁被锤烂挂在旁边,是舒墨刚才砸烂的,他立刻走了进去,终于看见舒墨的身影,他蹲在地上,面前是一具儿童的干尸。   那干尸骑在儿童三轮车上,身上穿着干净的白色蓬蓬裙,头上干枯得像稻草的头发被扎成两个马尾分别在两边,嘴大大张着,露出一口发黄的牙齿,和干瘪的牙床。   “好可怜。”   冷不丁的,舒墨突然发声。   张诚朝他望过去,发现舒墨的神情很平静,但声音里充满了爱怜。   “她是被掐死的,生前还遭受过性-侵,死后被埋葬在有大树的泥土里吸干了她的水分,直到被人挖出来,放在这里。”   张诚有些不明所以,他不明白舒墨怎么看出来,如果是死亡原因能从脖子上的黑色掐痕看出来,但是遭受性-侵,死后埋葬的地点,和挖出来做成人偶,这些原因又是从何知道的呢?   直到张诚经过女童干尸时,看见自行车上挂着的两张照片。一张是女童还活着时,同样的穿着打扮,同样骑着小三轮车。可另一张是一棵大树,旁边被挖了个深坑,粗壮的树根和纷飞的泥土里露出了纱裙的一角。   看到这里,张诚狠狠吸了口气。 第682章 疯狂午夜直播间(七十六)人偶之家   他们在这个房间看到更多的尸体,有的栩栩如生看起来像刚睡着的活人,有的已经支离破碎靠针线缝起来像科学怪人弗兰肯斯坦。   它们被制作成人偶,像在参加一场宴会或家庭聚餐。房间非常大,像个篮球场,中间横列着巨大的椭圆形餐桌,上面摆着食物模型和刀叉。   “人偶”或坐或站,摆出交谈享用食物的姿势,他们还看见几具骷髅,华丽的衣裙空空挂着骨架上,它们摆出跳舞的姿势,像是下一秒就会手拉手在大厅里跳舞。   每具“人偶”都和童尸一样有自己的故事。有的是照片,有的是一张塑封过的旧报纸,像标签一样贴在身上,姓名和年龄以及活着时鲜活的模样,却令张诚感到一阵毛骨悚然的寒意,以至于他看那些照片都会感觉上面的活人透着死气,显得既狰狞又可怖。   他连忙收回视线,跟着舒墨小心翼翼朝前走——尸体实在太多了,他们必须要走得格外小心,免得碰坏了它们,甚至有时候他们不得不贴脸穿过两个面对面的尸体,那种脸皮黏稠又松垮的感觉让张诚感到恶心。   走了一会儿,张诚就感到了呼吸困难。房间里弥漫着股甜得发腻的香气,那是用来遮挡尸体腐化后散发出的恶臭。   尽管使用了防腐的措施,但尸体的衰败腐化是不可逆的。它们的嘴角和眼周都呈现蜂窝状黏稠的腐坏,皮肤也朝外渗出黄色黏液,像燃烧的蜡烛,滴滴答答黏在旁边的物品上,浓稠得如同一锅坏了的绿色汤汁,豆花状的细菌真菌在里面迅速繁殖,发出浓厚的酸臭味。   潮湿密闭的空间里滋养着各种各样的昆虫,软体的蛆虫和蜈蚣在四处游走蠕动,带翅膀的亮色甲虫和丑陋的蟑螂贴着墙壁和天花板不紧不慢地爬行。它们好似习惯与人相处,有人走近也并没有逃窜,似乎死人和活人在它们眼中没有区别,都是用来产卵繁殖后代的肉块。   这恐怖、令人反胃的房间,完全超出人类承受极限,无法理解为什么要把尸体做成这样,这里仿佛是杀人狂的变态收藏室,专门收藏他的杰作和战利品。   张诚脸颊疯狂抖动着,似乎在承受巨大的恐惧。从他跟随舒墨走进原始森林的时候,他就一直在抑压内心的恐惧,然而到这时候,所有的恐惧达到了巅峰,他毛孔开始不断往外渗出冷汗,本来就单薄的衣服很快黏在身上。   他不时用惶恐的神色望向尸体和身后,仿佛担心尸体活过来,又担心那个变态杀人狂就在身后。   他已经害怕到了极点,心里有个声音拼命想逃,然而自己却清醒地意识到自己早就踏入了杀人狂的狩猎范围,根本逃不出去!   相反的,舒墨要平静许多,他只是全程拧着眉,用手捂住口鼻,偶尔停下来看尸体上挂着的信息,然后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继续往前走。他一直走在张诚的前面,所以没有意识到张诚遭受到的精神负担。   在快要靠近门的时候,张诚忽然无法抑制地大喊起来。   “这个!这个尸体,我认识它,我见过它!”张诚难以控制的浑身神经质地抖动起来,   舒墨脚步一顿,回头望向他,随即一怔:“你怎么……”   “我我我……它它,我……认识……”张诚情绪激动到了顶峰,他牙齿打颤,努力想说什么,却一时间嘴脑混乱,只是反复说着“我认识它!”。   “深呼吸。”舒墨尝试安抚他的情绪,“不要怕,它们都死了,不会动,也不会说话,只是看起来很可怕,但无法伤害我们。”   “我……”张诚深吸一口气,脸色依旧苍白,“对不起……”   “对不起……我太害怕了……”张诚大力吞咽了口唾沫,“我从来没见过这样的,我,我出勤经验还不够……县里很平和,没有什么杀人案……所以我……”   “不着急。”舒墨朝他露出一个理解的微笑,“慢慢说。”   他看向那具尸体做成的“人偶”:“是你认识的人吗?”   “不对。”张诚抬手捂住脸,努力做了几个深呼吸后,才颤声说:“我知道她………在一个月前,微信群里,别人转发的,一个失踪女初中生……”   舒墨转头再次看向“人偶”,它的上半身有一半没了,被填充了塑料模型。下半身只剩下左小腿,臀部和右腿已经不见踪迹。不过头部还是完整的,只是有半张脸有条从嘴角到耳际的伤疤,有人把它的嘴划开了,但另半张脸腐坏程度很轻,能辨认出生前的模样。   它的身上贴着一张寻人启事,照片是个普通女学生,脸颊两侧和额头还有密密麻麻的青春痘,遮住了原本清秀的面貌。   这个正在经历青春期的普通女孩本该烦恼成绩和早恋,却遭受了人生中最残酷的责难和痛苦。   世界上丧心病狂的变态杀人狂并不多,一个人只有数千万分之一的概率撞上杀人狂的狩猎,然而对受害人来说,却是百分之百的不幸和残忍。那些存在新闻里冰冷的数据有着这样残酷的现实,谁能想到一个仅仅消失一个月的女孩,最后会变作一具尸体,还是如此惨烈的尸体。这已经不能用人生无常来形容,谁的人生都不该遭遇到这样惨无人道的对待。   “这个女孩,我映像特别深……”张诚颤声说,“大概一年前,我看过这个女孩的报道,她也是突然失踪了,就在放学回家的途中……”   舒墨奇怪地看向他:“又?”   “对,又一次。”张诚用手背擦了擦眼角的汗,低声说,“所以我才印象特别深,她去年失踪过一次,最后是被解救出来的。那段时间N市一连失踪了好几个女孩,年龄最小五岁,最大的十四岁。   “我同学她正好调到N市,参与了调查,一开始都以为是撞上了人贩子,就派人守住所有的交通枢纽——火车站、汽运站、高速路口,还特地把失踪女孩的体貌特征发给本地所有的运营车辆,热心的市民也参与进来,可却一无所获。”   “就这样抓了几天,没有消息,监控上也没找着,孩子还在继续丢,还都是女孩。闹得那段时间家长们都不肯让孩子上学了,市民还自发成立了志愿者,接送年轻女孩。我同学他们压力非常大,局长下了军令状,如果找不到他就递辞呈。”   “事情出现转机,是这个女孩的失踪,她是失踪女孩年纪里最大的。那段时间她父母不让她单独出门,上学都是亲自接送,如果实在来不及就委托给社区的志愿者。结果有一晚专案组接到报案,说是志愿者没接到人,女孩失踪了。”   舒墨问:“然后呢?”   “然后专案组调来学校监控,发现女孩在放学后不久,自己走出了校门。和前面几起失踪案一样,任凭所有人把城市翻了个底朝天,还是不见女孩踪迹。   “专案组找了一天一夜后,突然有人提出一个疑点,十四岁的女孩绑架起来没那么容易,肯定会留下痕迹——”   舒墨:“而且发生了那么多起失踪案,无论是学校和家长都有反复提醒,现在的孩子们都不傻,反而很机灵,看过许多刑侦剧和新闻杂志。她们警惕心很高,不可能随随便便跟陌生人走。一连失踪那么多女孩,绝对不是仅仅没有防范意识。”   “对。”张诚点点头:“我同学她也这么想,而且根据女孩同学说,在她离开前曾经接过一个电话。专案组当即调整调查方向,认为大概率是熟人作案。可这些失踪女孩相互之间并不认识,也没有共同好友和亲戚。就在犯难的时候,突然他们想起那个报案人——”   舒墨问:“那个自愿者?”   “那个报案人一开始就被做过反复调查,她是个中年女人,也不认识其他失踪女孩,是住在女孩楼上的邻居,离异独居,在私企做会计,有个同样大的女儿在国外读书。”   “那她的可能性是不大……女孩接到电话,自己走出校门……没有反抗,很有可能对方说,你父母还有事,先让你在我家等……”舒墨想了想,突然问,“那些志愿者是有组织的吗?”   “对。”张诚猛地点头,“专案组在反复询问中年女人后,得到了一个很重要的信息——中年女人说她本来根据安排,是要接送附近小学的学生,但临时接到女孩父母的委托,就联系了志愿者的组织者,要他安排其他人。”   “怀疑到这个组织者后,专案组立刻展开调查,发现这个组织者担任了社区主任的职位,第一个失踪女孩就住在他家附近,而其他失踪的女孩不是父母和他认识,就是在他手下志愿者认识的人。”   “发现他身上的疑点,专案组一刻没有耽误,冲到他家进行搜查,果然在他家发现了疑点——一打幼童内裤。”   舒墨露出一脸厌恶的表情。   “这人一开始还狡辩,说那内裤是自己准备结婚给未来孩子买的,但问未婚妻呢,这个人却扭扭捏捏怎么也说不出来。那时候专案组已经确定他的嫌疑,认为他就是N市连环绑架案的真凶,但他死活不承认,就算最后内裤DNA和失踪女童对上了,他还是咬死不肯认罪,还厚颜无耻地转变了说法——承认自己是卑—鄙—下—流的恋—童—癖,去偷过失踪女童的内裤,但女童的失踪跟他没有关系。”   作者有话说:为了赶在零点前更新,可真是生死时速啊 第683章 疯狂午夜直播间(七十七)07号U盘   说到这里,张诚低声嗤笑一声:“专案组哪里会信他这番说辞,他们开始进行调查,很快查出许多蹊跷的地方。比如他的身世,他爸妈离异都不想要他,于是他一直跟着奶奶过。   “但两年前他爸突然出车祸,造成脖子以下全部瘫痪。因为是肇事方,不仅拿不到医药费,还要负赔偿责任,把城里房子卖了还不够。于是受害人找到了亲生儿子的他,还找到他单位迫使他承受巨额赔偿款,这是激化他犯罪的第一步。   “第二步是他奶奶的死,自从他爸出事后,他奶奶便一边照顾他爸,一边还打工赚钱,后来积劳成疾又舍不得治疗,最后死在了回家的路上。第一起女童失踪就在他奶奶火化后当天,正好两人坐的同一辆公共汽车。”   “概率学上极少有那么巧合的事情,嫌疑人正好是恋童癖,家里有失踪女童DNA的内-裤,还和多名失踪女孩有关联。专案组已经基本确定凶手就是他,可麻烦的是找到的证据都是旁证,只要他咬死不认,警察也没办法。而且——   “大家最担心的是那个女孩,她已经失踪快六十个小时了……”   舒墨怜惜的目光落在身旁那支离破碎的人偶身上,轻声问:“那后来找到了吗?”   “找到了。”张诚嗓音干涩地说,“因为事情紧急,担心受害人安危,我同学违法纪律私下联系了做自媒体的朋友,偷偷发布了嫌疑人信息好寻求受害人的线索。”   “效果非常好,几乎在发布同时,专案组就接到了群众的举报电话。电话里说在他爸的老房子附近捡到了一只女童的鞋子,经确认的确是其中一个失踪女童的。   “得到消息专案组立刻前往,毕竟那时候已经是失踪后第三天,凶手在被捕前和女孩呆了三十几个小时,说不准已经遇害了。   “而实际情况的确非常危急,据说凶手的刀都搁在女孩脖子上了,情况万分惊险。还好我同学他们想到了嫌疑人是志愿者的可能,恰好打了一个电话阴差阳错地把女孩救了。只是……”   他叹了口气,语速跟着慢了下来:“去营救的时候……出了……差错。”   舒墨一愣:“什么差错?”   “在警察过去之前,村民先进去了。”张诚抹了把脸上的汗,哑声说,“那时候一个叫做疾手的APP正流行,很多农民靠在那上面拍短视频发了大财,因此在乡镇农村异常火爆。   “农村这种地方消息是瞒不住的,在专案组赶过去之前,村民先一步得到了消息,他们为了赶第一手新闻全闯了进去,还全程直播。屋主人瘫痪在床根本拦不住,眼睁睁看村民大摇大摆地登堂入室,然后光明正大地拍这拍那。”   听到这,舒墨突然脸色难看地抿紧了嘴唇。   张诚声音更低了:“他们闯进屋的时候,女孩没穿衣服,被绳子捆绑着。房间里空空荡荡的,只有血迹和丑陋的性-玩具,她没法躲,只能大声哀求尖叫,但……村民没有放过她……他们都举起手机,另一端有数以万计的人在观看……”   “众目睽睽之下……”   “她虽然没被凶手杀死,却被那些愚蠢的村民杀死了。”   “疯子。”舒墨的嗓音刹那间变得很冷,眼神也很冷,透着深冬的寒意,只是张诚没有注意。   “我同学因此遭到处分,她……她没想到这样的结果,受到了巨大到打击,于是辞了职。可造成的创伤永远无法弥补,她太嫩了,不知道自媒体是把双刃剑……”   舒墨想,她太低估人性了。和所有刚毕业步入社会的学生一样,被家长学校保护得太好。他们看的都是社会阳光的一面,不知道人性的沉重、环境的复杂、社会的险恶,以为危险和罪恶永远触摸不到他们。   他们的优点是善于接受新事物,并大胆敢于尝试,可不顾后果制造的恶果往往令人无法承受,尽管那……只是极小的概率。可那微弱的概率,是极度危险的。   张诚低着头,看着眼前的女孩“人偶”,嗓音酸涩无比:“一审的时候,那女孩律师打同情牌,说他原生家庭是个悲剧,给他制造了不可磨灭的影响,一审就判了死缓。”   他愤恨地说:“这些学法律的个个受西方废除死刑那套思潮影响,说什么抵制死刑。说了一大堆狗屁不通的道理,扯国家扯人权。但他们没想过受害人的人权,死了那么多女孩,还死得那么惨,判他死十次都无法赎罪!凭什么公民奉公守法、辛苦劳作纳的税,要给这种灭绝人性的畜牲用?”   舒墨缓和了声音:“这案子社会影响大,二审结果应该不同吧。”   “是,二审直接判了死刑,让他多活了一年。”张诚依旧脸色铁青,“宣判就在两个月前,可就在宣判后,那个凶手突然一改嚣张态度,托他的律师联系女孩的家人,说他想在死前跟女孩忏悔。”   舒墨眼神变得极冷:“忏悔?”   “他这样说的,而且表现得……很真诚,还找媒体炒作过……你懂的,网上那些水-军铺天盖地说该让他见上一面,还要直播。”张诚皱着眉说,“但是女孩精神状态很差,不仅仅是被他虐待的事,还有后来直播造成的二次伤害,女孩几次试图自杀,家人不得已把她送进了看护中心。所以无论他的忏悔是真是假,都不可能答应。”   舒墨冰凉的手指一颤,紧紧握在一起。   “可是……”张诚眉头拧得更紧,“女孩的家人去看他了……担心那凶手使诈,全程有警察在监督。会谈过程还算正常,就是他反复说对不起,然后说自己悲惨的童年、无望的人生……   “都说人之将死其言也善,那时候女孩父母在谈话后大概也有了这个想法。但他们依旧表达永远不会原谅。   “然而就在会谈结束,准备离开的时候,凶手突然痛哭流涕。他一边跪在地上磕头,一边说他为了赎罪,会把女孩非常重要的东西还给他们,还强调说这样东西万分重要,绝不能让其他人看见。”   舒墨皱起眉:“他这样说,旁听的警察绝对不会同意。”   “对,这些杀人犯,尤其他那么变态的,杀了那么多孩子的,谁也不敢掉以轻心。但——”张诚顿了顿,说,“女孩父母强烈想见到这样东西,他们很自责,认为……女孩会受到侵害,都是他们的错。”   最后简短的一句话让舒墨心头一凛,忽然莫名感到难言的酸涩——因为女儿的遭遇,她的父母肯定也在经历痛苦万分的折磨,数不清地在脑海里自问——那天为什么不自己去接孩子,有什么走不开的——他们精神濒临崩溃,可又不得不表现得坚强,想尽一切办法要去弥补孩子。   尽管……   他们没有任何错。   错的,只是那些万恶的罪犯,丧心病狂的怪物。   舒墨忍不住想,好像所有父母都是这样,付出所有去热爱和能量去保护自己的孩子,像努力照明的蜡烛,即使最后会变成一滩蜡泪,也要燃尽最后一点生命为孩子点亮前面的路。   就像他的父母一样……   到死,都是为了孩子。   舒墨捏了捏冰冷的手指,低声问:“然后呢?”   “自然是妥协,孩子父母提的要求合情合理,也没人忍心拒绝。最后他们商议,由专案组陪同孩子父母一起去拿那样东西。”张诚说,“那东西是一把普通的钥匙,被收在证物袋里。根据凶手的描述,他们在他奶奶的骨灰盒里找到了七个U盘……”   “包括女孩在内……受害人正好有七个……在凶手家,他们打开了标有符合‘07‘的U盘。”   说到这,他握紧拳头,看向一旁的狰狞的人偶,沉声说:“里面是照片和录像……那个疯子……录下了全过程,总共三十四个小时。之前谁也不知道女孩到底遭遇了什么,只是经过她身上那些伤疤和痕迹做出推断,可当看到录像,那是令人绝对无法忍受、最残忍最可怕的东西。”   “女孩母亲看了一眼就崩溃了,专案组想阻止,把U盘拿走,可女孩爸爸却坚持要看完,他拿着U盘单独进了房间,把自己关起来,整整两天,再出来的时候他仿佛老了二十岁。但除了他,没人知道女孩那三十四个小时遭遇了什么,他把U盘销毁了。”   “没人忍心责怪他。”   “因为看见他走出门的所有人都明白,这个男人的后半生,彻底毁了。”   他会永远活在醒不过来的噩梦里。   脑海里,一直循环,他女儿那夜可怕的遭遇,而他……什么也做不了。   沉默了一会儿,舒墨问:“那她……第二次失踪是怎么回事?”   “第二次……是一个月前,凶手执行了死刑,女孩的精神状态变得好了一些,她父母就把她接回家,两人还都请了长假,每天二十四小时陪在孩子身边。可就算这样,女孩还是失踪了。”   张诚伸出手碰了碰人偶冰凉僵硬的手指,低声说,“然后,一直没找到,直到……今天……”   他看着人偶,叹息着说:“大家找了你好久……原来,你一直在这里啊。”   作者有话说:一更 第684章 疯狂午夜直播间(七十八)迷宫   接下来,死一般的寂静。   谁也不清楚第二次失踪后女孩到底遭受了什么。千辛万苦解救下的受害人,不到一年的时间再次遭遇诡运。甚至比上次还要可怕残忍,丧心病狂的杀人狂最终要了女孩的命。   命运之神从来没有怜悯心,而且他格外苛待那些可怜的人,上帝的长夜也没有尽头,流逝的生命不过是太阳降落前必然的进程。①   必然却又残忍,让无能的人类只能望着腐朽的遗体,发出痛彻心扉的哀鸣。   他们没有再说话,像无声地在哀悼,沉默地离开了这个诡异又悲伤的房间。   他们继续漫无目的地搜索,可怕的杀人狂并没有出现,但到处可见“神眼”的图腾,还有那些死人做成的人偶。   不过除了“宴会厅”有非常多人偶,其他房间的人偶很少。这里气温很低,可能是为了储藏尸体,所以半路他们从人偶身上扒了厚衣服换上,还拿了背包。偶尔他们会在房间里发现物资,像瓶装水八宝粥之类的,但他们什么也没碰。   整整一层,像在巨大的宫殿里,也像个复杂的迷宫,有非常多的房间和门。   他们没法通过外面的走廊离开,必须要穿过房间,从房间到另一个房间,以此来寻找出口。   这些房间大多有两扇门,便于他们穿行。他们甚至还看见墙上有被木板挡住的矮洞。   他们试着穿过其中一个,却发现到了之前去过的房间,可仔细察看却有细微的不同。发现这一点的时候,他们已经在这层楼里绕了快一小时了。   心理的疲乏让张诚非常疲累,他感到又渴又累,还饥寒交迫,却不敢吃这里面的东西。直到舒墨突然拿起桌上的瓶装水喝起来,然后告诉他没问题,他才狼吞虎咽地吃起来。   随后他们把物资收集起来,因为不知道到底会被困在这里多久,所以必须要存储能量。还因为有不少相同的房间,于是他们也开始做记号。   张诚一开始还会努力去辨认,但走了几圈后,他就开始晕头转向。   其实他的方向感并不差,甚至还算比较好的。但这里的布置实在太诡异,他甚至怀疑是在做梦。梦里他经常会被困在某处来回绕路,就像现在一样。   他开始害怕了,担心杀人狂回来他们还没走出去,然后在这层迷宫里被杀人狂追杀。   后面的路,他迷茫又紧张地跟着舒墨。   舒墨好像并不担心,虽然进山的时候,他就觉得这个研究员的心理素质很强,还暗地里偷偷后悔大学没有好好修犯罪心理这门课程。   但在见到这么多尸体后舒墨依旧淡定,甚至困在这里快两小时也不骄不躁,还在认真地分辨房间的细微差别。   张诚说不上为什么,就觉得舒墨的状态很诡异。普通人见到一个尸体都会害怕,更别说见到了万尸坑,还有这个变态又诡异的房间和里面可怕的尸体“人偶”。   他这个在任警察都觉得受不了,可舒墨一个实习生居然能承受得住,像是他根本没有人类的本能反应——那种见到同类遗骸所产生的痛苦恐惧感,也没有危险近在眼前的危机感。   在张诚几次要求申请支援时,舒墨都没有反应,只是执着地向前。好像他的目的就是为了找到杀人狂,然后揭开谜题的真相。   他没有恐惧感。   这种类型的人张诚见过:一种是职业原因,像身经百战的军人、超一线刑警、经验丰富的外科医生;一种是得了罕见脑部疾病,杏仁核告知大脑不必危险和恐惧;还有一种本身就是变态杀人狂,像喜欢极限运动的人一样,杀人和见到尸体都会让他们肾上腺素飙升,产生刺激兴奋感,于是选择直面恐惧。   但不知道为什么,在舒墨身上,他找不到这三种类型的影子。   他既不兴奋也不老练,也不像脑部有病,否则他不可能完好无损地活到现在。   只是比起害怕,他更多的是怜悯,好像这些惊悚诡异的人偶,是一具具正在讲述悲惨命运的受害人,所以他极为迫切想要找到凶手,阻止他的行凶,就像那些美漫里的法外制裁者一样。   在张诚偷偷揣测舒墨的时候,他们正在一个像书房的房间里翻抽屉,打算找钥匙。   房间的门被锁了,可把这间房翻了个底朝天,他们还是没找到钥匙。   张诚近乎绝望,他狠狠骂了句经典国骂,还问候了建造者的祖宗十八代,正打算建议原路返回,回过头却发现舒墨正趴在地上,以从下往上看的姿势观察着桌椅的底部。   “这里有两个数字。”舒墨突然说,“0xx7。”   张诚一愣:“什么?”   “密码。”舒墨说,“钥匙应该在保险箱里,现在差中间两个数。”   “保险箱?”张诚原地转了一圈,“我没看见啊。”   “被壁炉挡住了。”舒墨双手撑着膝盖站起身,走到旁边的壁灯下,然后在张诚惊愕的目光下,把壁灯整个转动了一圈。   “嘎吱——”   随着一声门轴转动的声响,那装饰用的壁炉突然被开了一条口子。   推开壁炉,里面赫然是个保险箱。   张诚睁大了眼:“你怎么发现的?”   “你记得我之前找到的一张房间的结构蓝图吗?”   张诚瞬间想了起来,因为那张结构图对不上那个房间,所以他当时没太在意,走的时候,他们也没带上。   光凭一张简陋的蓝图,就能认出是这个房间,无论是记忆力,还是三维空间联想力,也未免太牛逼了吧。   他和自己一样是人类吗?   怕自己不是个智障吧……   还来不及感叹舒墨非人的能力,张诚紧接着又忍不住皱起眉:“这里……也太奇怪了。”   原本他以为这里应该是陈列杀人狂战利品的储藏室,可越在里面绕,就越觉得奇怪,迷宫一样的房间布置像是为了困住入侵者,可却又在每个房间里留下了线索。   到这里,张诚完全搞不懂了。   这时,舒墨突然冷不丁地问:“你猜,那些丢在坑里的尸体,会不会有被困在这里出不去的人?”   张诚倏地一愣,紧跟着头皮一阵发麻,后背的汗毛都竖了起来:“卧槽,我们不会困死在这儿吧?连杀人狂也看不到,也太憋屈了。”   “不怕,”舒墨突然朝他莞尔一笑,“我能带你出去。”   张诚被他突如其来地嫣然一笑,弄得浑身回暖,非常感动地凑过去抱大腿:“舒墨,虽然你年纪比我小,但今天要能带我从这鬼地方逃出去,你就是我哥,亲大哥!”   舒墨忍不住笑了起来:“别,千万别,我还不想那么快变大叔呢。”   说完,他把话题转了回来:“快找剩下的数字吧。”   张诚连连点头,有了之前舒墨的经验,张诚接下来找得更加仔细了些,成功找到了剩下的数字——9,就在钟表上,数字9的圆形里有个很小的圆点,像人的眼睛一样。   在时钟上9也代表了21,正好两位数。   “厉害。”舒墨笑了笑,然后在保险柜拨动数字—0217。   就在数字7刚拨到的时候,就听“咔哒”一声,保险柜的门开了,里面出现一张纸和一把钥匙。   张诚赶紧拿出钥匙,小跑到门边,而舒墨拿起那张泛黄变脆的纸,开始阅读上面的字。   ——“按照他提出的要求,我在地下建造了这个迷宫,费时三年,中途不停地修改设计图,拆掉重修,终于在今天可以交给他,可他却向我提出一个要求。   他要工人留在这里,试验这个迷宫是否可行。这些工人都只参与了迷宫建设的一部分,蓝图被分成了很多张,他们并不知道自己在建造迷宫。   对于这个要求,我犹豫了,因为这显然侵犯了工人的人权。可他提出会多给工人两倍的钱,我随后同意了,同时表示自己也要参与,因为我实在太缺钱了。”   张诚凑了过来:“是这鬼地方的设计师写的?”   “嗯。”舒墨把纸叠起来放在背包里,然后说,“这应该是设计师的日记,看来我们找对房间了,剩下的房间很大概率都会有类似的日记,算是很重要的线索。”   舒墨一语成谶,在接下来的房间里,他们根据线索解开谜题,放谜底的地方都会有一页简短的日记。   ——“第一天,三个工人。   他们进来不到半天就崩溃了。在他们过来前,我没有告诉他们这是迷宫,只是说甲方要求他们回现场。   听到他们崩溃的大喊声,我不知道自己是罪恶感多一些,还是庆幸感多一点。   因为他说,工人成功走出迷宫,可以得到一百万奖金,而如果没人走出来,我可以获得所有人的奖金。也就是说,一共有三十个工人,我可以拿到三千万。   而今天,我得到了第一笔:三百万。   我女儿的医疗费有了,感谢上帝。”   接下来几天的日记,都是设计师在工人失败后,兴奋地自说自话,同时交代了他需要钱的原因。   他女儿出生就得了一种罕见的遗传病,只有国外才有特效药,而一年的药费就需要三十万美元。   作者有话说:1.命运之神那句参考的博尔赫斯《你不是别人》稍微做了修改。 第685章 疯狂午夜直播间(七十九)设计师的日记   为此他卖掉了住房汽车,拼命工作,可是仍然杯水车薪。直到后来有中介联系到他,要他利用自己的所长,为一些神秘的客户提供房屋设计服务。   这些客户都不是普通人,涉及灰色生意,基本是要求在房子里做隐藏的密室,用来存放违法所得来逃避审查。因为是违法的勾当,设计师拿到的报酬非常丰厚,但付女儿的医药费还是勉强。   后来做的时间长了,设计师因为口风紧、能力强、态度好受到越来越多客户点名。中介也更加信任他,开始给他介绍涉-黑的生意,客户有地方-政-界、有军-火-商、有恐-怖-组-织,还有毒-贩。   穷途末路的人要什么道德,只要给钱,他就做。   设计师说自己,为了女儿,把良知卖给了魔鬼。   ——“第八天,还是三个工人。   还有两天了,如果一直没人出来,我就可以拿到三千万,能至少解决我女儿十年的医药费。   但我刚才接到了中介打来的电话,前七天去迷宫的工人都失联了。他们都是来自中东的黑工,和我一样赚黑钱。出于合同的缘故,无论是我还是工人都不能向中介透露项目地点。电话里,中介尽管担心,可还是没有提出要来找人的要求。   我告诉他们放心,没有人会有危险,这是个禁-枪的国家,而且我们是三十个人高马大的壮汉,想要撂倒我们可没那么容易。   可我心底一直在打鼓,难道那二十一个人还全部困在迷宫里?   我记得为了保证迷宫安全,我曾经留下过食物和水,但那仅仅够三个人用两天……   第一次,我感到非常不安。   迷宫里也没有他们的呼救声,整栋楼死一般的寂静,剩下的六名工人一无所知,我不知道该不该让他们继续下去……”   在一间儿童房里,舒墨在婴儿摇篮里找到了第九天的日记。那张纸被揉成了纸团,夹在枕头的棉花里,需要万般小心才能不把纸张弄破。   ——“第九天,还是三个工人进去了。   我不知道迷宫里工人的情况,但我努力告诉自己,他们的境况不差,很有可能被客户接出去带走了。   但我心里非常清楚,他们凶多吉少。这些客户全是疯子和变.态,死在他们手里的工作人员不少,可那又怎么样?没人会报警,只是需要付出大量金钱作为补偿,但这些魔鬼最不缺的就是钱。   我想方设法想要联系到他。尽管在全世界干了数不清的黑活,但其实我一个客户都没见过,我们有更为私密的联系方式,需要通过深网。可昨晚起,我就联系不上他了。   山里没有网络,需要下山到底下的小镇,那里有网吧,还可以补充食物和水。   发现联系不上他时,我害怕了。我虽然为魔鬼工作,但我不会参与魔鬼的勾当,可这一次我感觉,是我把祭品送到魔鬼的嘴边……   我想离开,可女儿的医药费让我怯步了。还有最后一天,只要坚持下去,我就能拿到那笔巨款。   但我良心受到无比的煎熬,晚上我联系了女儿。那边是白天,阳光下她纯真的笑容唤醒了我的良知。   可我的确需要钱,最后我决定明天和剩下的工人一起进入迷宫,凭借我对迷宫的了解,一定能安全带他们出来,同时我可以私吞下他们那笔奖金,虽然没有三千万那么多,但聊胜于无,算是我的带路费吧。   收拾好了物资,我焦急等待着第二天的到来。   这是最后一天,祝我好运。”   舒墨不动声色地读完最后一句,眉头拧紧了成一团。他小心翼翼把那张破损的纸张叠起来,放进背包里。   这张日记明显不是一次性写完的,设计师杂乱的英文夹杂了许多浓重的墨点,显然落笔者的心理正在经历痛苦的煎熬,他反复说服自己又推翻,万分焦虑踌躇。   书写实在是一样神奇的事,只是字符落在纸张里,就能从字体的变形体会到书写者的心情。   陈旧泛黄的纸张是从某个日记本里撕下的。有人出于某种原因,将日记留在了密室,不知道是增加游戏故事性的恶趣味,还是设计师良心发现,为后来者留下从迷宫出去的线索。   张诚突然说:“这里有个钱包!”   张诚从布满灰尘的床底爬起来,手里拿着一个深咖色的皮质钱包,款式相当复古,许久未经打理表面的皮质无法阻止的开裂。但看得出这是一个非常陈旧的钱包,使用者也并不爱惜,开合处已经出现了白色的折痕。   上面有黑色的污渍,这东西他们彼此都很熟悉,是干涸掉的血迹。床底下血迹更多,有的是掉落的圆点状,有的血液拉成线状,似乎有受过伤的人曾经藏在床底下试图躲避着什么。   张诚光是想象,就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舒墨走了过来:“打开看看。”   张诚咽了口唾沫,用手拍掉皮套上面的灰尘,打开发现里面有许多夹层。   貌似装的钱不多,但有很多种类型——英镑、日元、美元,人民币等等,但都只有一张,面额却很大,似乎是用来以备不时之需。还有很多卡片,银行卡、信用卡,还有各种会员卡,不同的文字令人眼花缭乱。   里面没有线索,像是某人无意间落下,直到舒墨盯着钱包里一张巴掌大的照片看了半晌,问:“这钱包会不会是设计师留下的?”   照片里是个年幼的外国小孩,三岁左右,还是难辨男女的时候。   她有一头棕色卷发贴着头皮,还有很大的眼睛,瞳孔是琉璃珠般晶透的绿色,瘦瘦小小的,穿着蓝色格纹T恤,看起来像病号服。背景是一间病房。   不知道为什么,尽管房间里有半边墙大的窗户,照射在棉被上的阳光也格外充足,却依旧给人寒冷的感觉。甚至你能透过照片嗅到消毒水的气味。   女孩非常虚弱,却依旧坚持着冲镜头露出最灿烂的笑容,让你看到照片就忍不住感叹生命的美好和顽强,感谢造物主的恩赐。   她是那么灵透、惹人怜爱的生物。   很显然,这张照片是钱包主人用来慰藉心灵的。   “我们把它带出去吧。”张诚看了一眼照片,低声说,“她不该留在这里。”   这种脏污罪恶的地方,偶然发现一件纯真美好的东西,都不禁担心它会被亵渎。   舒墨点点头,把钱包塞进背包里,其实他可以不那么做,因为照片下的日期是2006年,距今已经过去了九年。或许这个令张诚感动的孩子已经长大成为少女,或许这是一张遗照,病痛最终夺取了她的生命。   但他乐于保留别人内心的一点美好,至少这个经验不足的年轻警察没有半途离开,虽然一直在害怕、在抗拒,但还是坚持和他一起过来。   很多时候,他很佩服国内的这些警察,似乎他们有强烈的使命感,敢于牺牲自己,在面对穷凶极恶的歹徒时,也不轻易用枪。他记得这一年来,认识的那些警察,无论是调查组的,还是市局的,很多时候都让他感动和信任。   在交谈后,舒墨发现他们的想法没有多么宏大,只是想保护一个人罢了。   舒墨现在有其他需要思考的事情,根据第九页日记,设计师决定最后一天和工人一起到迷宫里。作为建造迷宫的设计师,他肯定知道整个迷宫的结构,理应很容易逃出去,可却中途出现了意外——床底下有血迹和掉落下的钱包,说明有人在追杀他。   再联系到前八页日记,其他进入迷宫就没有了踪迹、仿若消失的工人们,他们可能在迷宫里遭到了同样的追击,甚至他们的情况更糟糕,不知道迷宫的路线,一边被追杀一边困难地找路,联想到此,不禁令人毛骨悚然。   舒墨没有把推测说出来,他知道现在张诚的心理压力非常大,不能再给他增加恐惧了。   接下来在压抑的寻找最后一页日志的时间里沉默地度过,这时候他们的手电终于因为光线不足,宣告失效,他们只能用捡到的打火机。但很快,他们在钻过一个墙洞后,来到了一个类似会客室的房间,墙壁上挂满了人物半身照的油画。油画非常庞大,足足有一个人高。   里面的光线尤为昏暗,只能看见油画的影子,他们用打火机点燃了桌子上的油灯。在举高油灯的刹那,他们同时倒抽了口凉气,那全是狰狞可怖的血像——油画里每个人物的眼睛都在朝外流血。可当他们把其他油灯全部点亮的时候,画像上那些双眼流血的女人又变得温婉恬静起来。   一屋子的女人画像,从幼年到中年,张诚盯着油画看了一会儿,突然意识到了什么,对舒墨说:“难道那个他,实际上是她?”   舒墨蹙起眉,指腹在油画上抚过,然后摇摇头:“不是,你会把自己的画像弄成这个鬼样子吗?”   张诚连忙摇头,喃喃道:“那就是有仇吧。”   舒墨没有吭声,在一张诡异的油画下,他顺着油画上年轻的女人所指的方向看过去,那里有一张纸,是设计师的最后一张日记。   ——“第十天,我和工人一起进去了……” 第686章 疯狂午夜直播间(八十)噩梦成真   “房间的装饰有所改动,我很确信,他来过这里,而且没有和我进行联络。   但进入更多房间后,我发现改动的不只是装饰,连结构都改变了,和我交给工人的蓝图不同,我感到奇怪,询问了身边的工人,他们也说不出所以然,只是说是根据我给的蓝图进行建造。   工人们称迷宫为怪房子,因为房间之间没有走廊,必须通过另一个房间进去。这是我的巧思,灵感来自一个噩梦。   噩梦里,我的女儿不见了,我必须要找到她,可我却被困在房子里。而每当打开门想要走出去,却发现进去的都是同样的房间,那种绝望惶恐又疲惫痛苦的感觉令人终生难忘。   我是尖叫着惊醒的,醒来的时候,我庆幸那只是个梦,如果是真实的,那会比最可怕的恐怖电影还要令我胆颤。然而现在,我却把他变作了现实,我再次重回到了噩梦之地。   更可怕的是,我意识到蓝图被修改了。为了保密,工人们手中拿到的都是不同的蓝图,而且他们分批次进入,就像这几天的‘探险队’一样,所以进程非常缓慢,三年才将这里修建完成。   因为时间太漫长,我不可能一直留在这里。实际上我手里同时有好几个项目,大多数项目我并不会去现场。但迷宫来自我的噩梦,我无法抑制内心对它的恐惧和期待,所以我时常亲自到现场。可我从来没检查过蓝图,因为我从没想过会有客户私自修改蓝图。   我早该想到的,他不是那些暴躁的疯子和愚蠢的变态。   三年里,我经常和他在深网进行交流。   我和他交流得非常好,他像我的异姓双胞胎兄弟,每当我想出一个点子,他马上会紧接着提出另一个更好的点子,我们思想激烈的碰撞,产生出来的化学反应特别惊人。因此我一度夸下海口,我们制造的迷宫没有人能逃出去。   不过,偶尔我们也会聊私事。我告诉过他,我之所以干这活是因为我女儿的病,我非常需要钱。因为有我女儿在,所以那家中介非常信任我。他们知道我为了女儿能活下来,可以付出所有一切,而他们需要的仅仅是手底下的人能闭紧嘴、守住秘密,我的确很好地做到了,变成了他们手底下最好用的设计师。   我想他信任我,也有这部分考量。   而我也没有把他当作疯子和变态,以为他只是个有钱的富二代,在无聊的生活里寻找乐子,可联系那家中介的怎么可能是正常人?   他从没有信任过我,所以他在我不知道的情况下,独立修改了蓝图,发到工人手里的蓝图都经过他的手。   该死,我突然意识到,他为什么要搞这个游戏了。   我根本不该进来!   一切都是为了保密,他不会让工人们活着出去!   那些从脚下传来的尖叫声不是工人情绪崩溃发出的呼救,而是在被追杀时候发出绝望的大喊。   而我进来根本就是自投罗网,因为我女儿,他原本打算放我一命,毕竟我手里掌握的设计图根本就是错误的,可我却走了进来……   等等……   我听到脚步声了,就在门外……”   这一页日记被撕开了,舒墨耐心地翻找着房间,很快找到了第二张。   比起第一张,这张日记的字迹潦草,甚至分行错落,完全是在充满中匆匆写下,更可怕的上面还有血迹,遮盖了部分文字,但舒墨依旧能通过前后字辨认出来。   ——“出现了个怪物,足足有两米高,戴着可怕的面具,穿着带血的黄色雨衣和雨靴。   他手里有个电锯,到处都是血,落在地上,喷溅在墙上。我躲在矮柜和门的夹角里,看一个工人被活生生劈成两半!   太可怕了,我不能尖叫,他不知道有四个人进来。   为了女儿,我一定要活着从这里逃出去。   躲在桌下的工人吓坏了,忍不住发出叫声,怪物朝他看了一眼。完蛋了,他被发现了,可他很快趁怪物劈人的时候从门口逃了出去,而那怪物立刻紧跟了过去。   安拉保佑他。   那个工人还是孩子,我和他聊过,他的命运十分凄惨,才十四岁就要出来打工,因为家乡遭遇战火,父母死在了炮弹之下,他被迫带着弟弟妹妹流离失所。结果被人欺骗,把他卖到船上做黑工,而他的弟弟和妹妹也被卖到了其他国家。他现在的目标就是赚够钱好赎回自己的亲人。   希望他活下来。   他引开了怪物,我和另一个工人从油画。这是我设置的机关,上帝保佑,那人并没有做更改。   秘密就在油画上,灵感来自蒙娜丽莎的微笑,我利用了视觉错觉,制造了女人微笑和哭泣两种表情。   当油画上的女人流出血泪的时候,她们的手形态会发生改变,指向屋里某个地方,那里有拼图。如果根据女人年龄的先后去找,就不用花费时间去思考,很快便能完成拼图。那是房间的地图,标记X的地方是机关所在,按住它,油画就会弹开。   愿看到这张日记的人能获得好运。   上帝保佑我们。”   厚重的血腥味从纸张传来,舒墨平静地把它叠好,和之前找到的日记放在一起。   张诚问他:“这是日记的最后一张了吗?”   舒墨点点头:“但不是设计师留下的最后信息,接下来我们应该会发现更多提示。”   张诚看向他。   舒墨又补充一句:“因为他进到了这里。”   张诚皱起眉,最终什么话也没说。   按照日记上所写他们顺利找到了机关,油画弹开后,出现了一个黑黢黢的洞。   那洞非常小,只供一个人爬行,而且必须是瘦子,好在他们两人都不胖,能很顺利从洞里爬了出去。   “你说,以前会不会有人找到日记?”张诚突然问。   “可能有,”舒墨平静地说,“但大部分人不像我们有这么多时间。”   毕竟他们在被拿着电锯的两米高变态追赶。   张诚沉默了。   他跟着爬了一会儿,又忽然说:“我们花费那么多精力和时间,都在这里绕了那么久,那其他人岂不是进来就遇害了,根本到达不了有日记的地方。”   “我觉得,”舒墨顿了顿,说,“他应该会故意给对方一段时间。”   “什么?”   “你去过狩猎场吗?在狩猎前,猎场主会把圈养的动物放出来,这些动物非常温顺且容易抓捕,可要一开场就抓到,就太没意思了,游戏的趣味性会大大降低,于是在放出动物后,猎人需要安静地等待上两三个小时。”   “可,可这不是猎场。”张诚沉着嗓音说,“那些人也不是猎物……”   “到了这里,你还觉得这是个单纯的迷宫吗?”舒墨轻描淡写地说,“这里有个完整的体系。荒无人烟的深山老林是最完美的狩猎地,他只用在这里建造一栋建筑,就可以肆无忌惮地杀人。更别说旁边还有条古代矿洞,可以直通到山顶的埋尸地。这些如果建造起来,花费的人工金钱可不少,而且动静也会很大,会引来不必要的麻烦。他只需要非常少的成本,就可以赚想象不到的大钱。”   张诚听他用轻巧的语气谈论杀人就觉得浑身不自在,他极力忽略心理的不适感,低声问:“你的意思是,这鬼迷宫居然还是对外经营的?你有什么凭证吗?”   “因为日记里提到的面具、雨衣。”舒墨说,“如果我是那个杀人狂客户,既然建造了出不去的迷宫,就不会担心身份暴露,更不用说怕沾到血迹。戴面具不只是为了防猎物,还为了防墙上那些‘神眼’。”   张诚问:“神眼?那些模仿隧道的图腾,会发出荧光绿的神眼?”   “嗯。”舒墨点了下头,黑暗里张诚看不清他的神情,只听他的语气带着微妙的笑意,“蹩脚的小眼睛,画的到处都是,因为那不仅仅是装神弄鬼,里面有摄像头。”   张诚倒抽一口凉气,这一刻,他浑身冒起一连串的鸡皮疙瘩,想起黑暗的隧道里隐隐发光的眼睛,像有人在每时每刻监视着他一举一动,而这个瞎想居然一语成谶。   他僵在狭窄的小洞里,沉默半晌,他突然打开手里的打火机,紧接着,瞳孔倏地一缩,浑身的汗毛唰地一下全立了起来。   就紧贴着他脸颊的地方,张诚恰好对上一只隐藏在黑暗里的神眼,在光源的反射下,那镶在墙体里的眼睛居然离奇地闪烁着微弱的红光,正好印证了舒墨方才那离奇诡异的猜想。   也意味着,现在就有人在看着他们的一举一动。   张诚狠狠地咽下一口唾沫。   “到了。”走在前面的舒墨忽然一跃而下,从小洞跳了出去,下一刻,顿时光明大照,张诚在黑暗里沉浸良久的双眼随即感到一阵难以忍受的生理性刺痛。   他顾不上害怕,赶忙闭上眼,摸着粗糙的洞壁一跃而下,进入了另一个空间。 第687章 疯狂午夜直播间(八十一)神眼   无法形容这间屋子,强烈的白色光线无法让人看清里面的装饰,只感觉通体的白和刺眼的亮,就像正在经历一场剧烈进行中的爆炸瞬间。   里面的温度也极高,刚从黑暗阴冷的地方乍一进来,像是受到了酷刑,浑身的水分和血液像瞬间从毛孔里蒸发,眼睛和嗓子眼这种黏膜丰富的地方首当其冲受到刺激,令人非常痛苦。   张诚痛苦地跪在地上,用双手捂住眼睛,这时旁边有人拍了拍他的肩膀,然后一只冰冷的手点了点他的手腕,往他手里塞了个柔软的东西——   一张纱布。   是他们收集到的物资之一。   “先把眼睛蒙起来。”舒墨说,“你坐在这里休息,我去找线索。”   张诚不好意思地想拒绝,然而刚试图睁开眼,就感到一股干燥的热意席卷而来,他的眼睛根本连条缝隙都无法睁开,只好按照舒墨的意思,用纱布在脑袋缠了两圈。   好在纱布遮挡了过多的光线,能让他看见屋内模糊的影子。坐享其成不是他的性格,张诚用多余的布缠住手,然后扶着墙慢慢站起身,小心翼翼地走到舒墨身旁。   可能是靠得太近,他能模糊地看见舒墨的脸,紧接着,一种微妙的古怪感从心底溢了出来,于是他凑得更近了些,注意到舒墨也在脸上缠了东西,只是很古怪的,他只缠了左半张脸,像海上冒险电影里的独眼海盗。   “你的右眼,”张诚好奇地问,“能承受这么强烈的光吗?”   舒墨查找的动作微微一顿,稍后,他笑着解释说:“在其他房间,我捡了一块彩色玻璃碎片,可以充当墨镜用。”   “哦。”张诚没有多问,他走开了些,没有固执地要帮忙。   在这短短时间里,张诚已经意识到舒墨比他更细心,也更机敏。如果两个人中,只有一个能找线索,那自然舒墨去找效率更高,他去只会帮倒忙。   他试着站起来,根据模糊地影像探索这件房子到底是做什么的,在几次被冰冷光滑的板子挡住去路后,他意识到了光源强烈的原因:“这里面全是镜子。”   舒墨正在一寸一寸地摸索着墙壁,闻言“嗯”了一声,然后说:“我感觉,这应该是个安全屋,躲在这里面,那些怪物就不会轻易进来。”   张诚点点头,这么热,还这么刺眼,穿雨衣的变态怎么可能进来。   “所以这里的机关应该不难找,但这里无法睁开眼,要不就是忍着眼睛受伤的危险去寻找,要不留在原地但早晚会脱水而死,所以这里并不是真正的安全屋。”舒墨手指轻轻敲了敲面前的镜子,笑了笑,“应该叫它巨型烤箱。”   张诚小声吐槽道:“真他妈的变态。”   回头,他又问:“好奇怪,在深山里这栋房子是如何发电的?”   “太阳能板。”舒墨几乎没有思考,脱口而出,“山里的阳光很充裕,不仅可以供能,还非常隐蔽不容易被人发现,关键还很环保。”   “杀人狂环保,怎么感觉听起来很讽刺。”张诚叹了口气,他喃喃地说:“真不知道制造这种地方的人,该说他是变态还是天才,也不知道它存在了多久,居然镇上没有一点消息。”   “我想,”舒墨顿了顿,说,“这里对外应该是一座寺庙。”   张诚突然想起楼下那些积灰的佛像和罗刹。   “寺庙自古以来都是罪犯最爱藏匿的地点,毕竟俗话说佛门重地不沾污秽,很少有人会想到去搜一座寺庙,所以你看电视剧小说里,许多叛贼都藏在寺庙。而且寺庙的选址一般在荒无人烟的大山里,有些供奉少的小庙,连条像样的路都没有,特别适合作为杀人埋尸的现场。”   张诚深以为然:“而且咱们都是学马克思主义长大的,大多数是无神论。像我在那个小县城,求神拜佛的人多半也没几个,不然我也不会呆了一年多也没听谁说山上有庙的,最多是爬山锻炼身体,但也不敢往这里来,路太陡了,也没有方便行走的路。”   随后他又忌讳地双手合十,原地拜了拜,喊了好几声“阿弥陀佛”,然后说:“虽然不相信,但我心里还挺忌讳的,神佛莫怪,神佛莫怪。”   舒墨突然轻轻地笑了一声:“你拜这里的佛?”   张诚愣愣地转向他:“怎么?”   “所谓佛神,其实就是人类求而不得的精神寄托。像绝症天灾、战争瘟疫,光靠人类的力量无法阻止,于是就幻想出虚幻的神秘力量,并赋予它神灵的象征。所以产生了神殿、教堂、祭坛、寺庙这类专门祈求神灵保佑的场所。但其实都是人类欲*望的延伸——当权者祈求政权稳固,商人祈求财源亨通,学生祈求学业进步,我们普通人也大多祈求无病无灾。”说到这,舒墨轻轻抿了下嘴,压着声问他,“你猜,来这座寺庙的人,都祈求什么?”   张诚先是一愣,随后被引申出来的想象激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他用手搓了搓手背,还想说什么,就突然听到“嘎吱”一声,似乎有门打开了。然后他感觉自己的手被一只冰凉微干的手拉住,并牵引着往前走,舒墨低沉的嗓音也随后响彻耳边,像柔风拂过耳外的轮廓,不知怎么,张诚忽然想起自己去世已久的母亲。   然而还不等他多想,就感觉自己周围忽然变暗,紧接着被黑暗包围,那烘烤般的热度也随之消失。   他长长呼出口气,在隧道和迷宫里行走的时候,他觉得黑暗很可怕,希望能有个亮敞的地方,可现在他发现,就算有光,也非常恐怖,他还是情愿摸着黑走。   “咔嚓”一声,舒墨在前面打开了打火机。   微弱的灯光照亮了全新的房间,张诚瞳孔微微一缩,想起了方才舒墨提的问题——“你猜,来这座寺庙的人,都祈求什么?”   答案在这里找到了——   死亡。   轻松的死亡。   这是一间很小的神殿,到处都是蜡台,被祭奠的神像坐在石头堆砌的神坛上,地上有个跪拜用的蒲团。   等他们把蜡台都点燃后,张诚注意到这个神很奇怪,两只眼睛颜色不同,左边的眼珠很明显来自某种蓝色珍稀矿石,他看了一会儿,心想,这估计就是图腾上的神眼。   但很明显,他并不是那种慈祥博爱的神明,而是一个可怕的邪神。但他脸上挂着慈爱的笑,像是在给到来者施加某种恩惠,因此手指指着下方的祭坛。   在他的祭坛上,摆着五种令人毛骨悚然的祭品——麻绳、小刀、安眠药、一个有海三各因标记的注射器、还有一小袋煤炭。   “这是……”张诚颤抖着说,“让人选择自杀的方法吗?”   舒墨没有说话,这时候他在神像的背后找到了另一张日记,比之前日记的字更大更加杂乱,像泪水的滴落状水渍把黑色的字体晕开,设计师的精神显然濒临崩溃,他绝望了。   ——“没错,这里是‘神眼‘的祭坛,一开始在建造这栋庙宇的时候,有工人告诉我,在山体里发现了一条神秘隧道,而那个隧道通到不知深处的地底,还有更诡异的是,那隧道画满了像眼睛的图腾。   当时我猜测,那应该是一群崇拜眼睛的古人,而隧道通往的是他们的祭坛。出于尊重,我没有让工人进去探索,以免惊扰那些深山里的神灵,我也没有告诉过他。   现在我发现,他选择这里不是没有原因的,我怀疑这座迷宫就是祭坛,而工人们就是祭品……而我……   也将是祭品中的一员。   我尽力寻找出路,可尽管我设计了这座迷宫,却依旧被它困住了。   哈桑绝望了,那个和我一起的工人,路上我们见到了其他人的尸体,他们全都支离破碎,并且开始腐烂,发出难以忍受的恶臭。   我意识到自己犯了巨大的错,我把他们送到了恶魔的地盘。   哈桑一直在祈祷,以前我很排斥和中东人在一起,总觉得他们很可怕,都是杀人不眨眼的恶魔。可现在我意识到,他们和我们一样,都是努力生活想要幸福的人类。只是我们信仰的宗教不同,他们信奉安拉,我们信奉上帝,这不该是我们戴上有色眼镜、忽然诋毁的原因。   该死,我在写些什么。   总之,哈桑到这里就崩溃了,他一直喃喃说,这里是恶魔之地,恶魔不仅要破坏他的肉体,还企图把他的灵魂拉下火狱。自杀在他们真主眼里也是不可饶恕的,是一种会下火狱的罪行。   我想神眼的计划破产了,他没有想到我们是有强烈信念的人,我们不会屈服的,就算崩溃绝望也绝不会自杀。   这个可怕的邪神终于尝到了一次失败。   这个房间的秘密就在神眼的祭坛下方,蒲团前方地上有个感应装置,用力敲击三下就会启动机关。”   张诚应言跪在蒲团上,摸索着地板,用拳头敲打,下一刻,洞口打开,一排向上的楼梯豁然出现在眼前。   延伸进一片黑暗。   看到这里,张诚心中不禁一喜,难道这就是迷宫的出口?   舒墨却皱起眉,一把拦住了他朝前走的动作,厉声道:“不对!是陷阱。”   说完,他回身拿起祭坛上的木炭猛地扔了进去,只听“哗”的一声,黑黢黢的楼道里轰然燃起熊熊的火焰,来自四面八方,团团围住了通道。   炙热的红光映照在张诚的脸色,他诧异地看着眼前的景象,直到火焰燃尽,他才浑身哆嗦地回过头,仿佛死里逃生般,脸色苍白地看向舒墨:“我,我是按照日记写的做的啊?”   舒墨抿紧嘴,他再次低头看向手里的日记,脸色变得铁青。   “怎么回事?”张诚问。   他颤抖着说:“就差一点,差点我就进去了。”   “这就是火狱。”舒墨神色不明地看向神像,在蜡烛晃动的火光下,那座神像的笑容变得十分诡异,像是在嘲讽,又像是看尽了一切——无论你做什么,都在神眼的注视之下。   神眼无所不能。   神眼无处不在。   神眼知晓你的一切。   神眼看清你的未来。   作者有话说:本来今天也想双更,奈何脖子疼得厉害,唉 第688章 疯狂午夜直播间(八十二)疲惫不堪   谁也没有说话,他们沉默地站在原地,直直地望向楼道的前方,那里或许是迷宫的出口,但没有活人能从烈焰中走过。   火焰燃尽后楼道变得更加漆黑,屋里开始变热,浓郁的烟味扩散进了房间里。   张诚打开瓶盖,喝了口水。他意识到暂时无法出去,他们又被困住了。   这种希望骤然落空,所带来的心理上的压力远远超过肉体的痛苦。   他忽然感到了突如其来的疲惫,浓浓的疲意猛烈地席卷而来,一并消除了他整整一晚的紧张和恐惧。他像是骤然被抽空了所有情感,无神地在屋里转了一圈,查无所获后,他歪倒在蒲团上。此时,厚重的眼皮摇摇欲坠,他还是强撑着睁开一条缝隙。   他看向前方沉默的舒墨。   舒墨双手撑在膝盖上,盘腿坐在楼道的入口,低头看着手里那张日记。   “对了,”张诚问,“你是怎么发现那里有问题?”   舒墨没有回头,他指了指自己的鼻子,简短道:“有烟味。”   尽管很微弱,但他捕捉到了。迷宫里有任何异样,都必须万分谨慎的对待。所以有烟味,就意味着有火,为了小心起见,朝里面丢入了一袋木炭。下一刻,果然危险出现,凶猛的火焰顿时吞没向上的通道,戴着令人胆寒的高温,将木炭烧成了灰烬。   张诚轻轻地点了下头,目光落在他手里的日记,眉头不由地拧紧说:“肯定哪里出错了,设计师明明成功出去了,难不成是有机关在远程操控。”   说完,他又想起什么,眼睛微微睁大了一些:“不是说有摄像头吗?会不会有人阻止我们出去,故意放火。”   说着,他猛地起身跑到神像下,握紧拳头,准备砸那双诡异的眼睛。   舒墨一手撑着下巴,歪着脑袋看了他一眼,随后面无表情地摇了摇头,十分淡定地说:“寺庙里没人,至少暂时是。尸体出现在山底下,意味着埋尸的山顶天坑早晚会暴露了,他们会想着赶紧毁尸灭迹、消除证据……至于这座神像,我觉得还是不要乱动的好,说不准又有什么机关——”   张诚换了几个姿势,闻言赶紧面有怯怯地放下手。   舒墨冲他摊开手:“不用太担心,你瞧我们都到这里了,他们还没追过来,不就证明这里压根没人吗?毕竟能到这里‘娱乐’的都非富即贵,随便拉出一个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他们花那么多金钱和时间,跑到这荒无人烟的深山老林,就是为了体验一把‘活人猎杀’游戏带来的刺激。可不想做什么臭名远扬的通缉犯,下半辈子蹲监狱里唱铁窗泪。   “出了那么大的纰漏,让尸体跑到了警察的眼皮子底下,首当其冲问责的会是运作迷宫的负责人。他不想着怎么争分夺秒处理物证——那些迷宫的录像和客户资料,怎么还会安排人过来,逛着迷宫自娱自乐吗?”   张诚深吸一口气,被他的歪理邪说成功说服了。   “说来讽刺,”舒墨忽然似笑非笑地嗤了一声,“尽管他们喜欢刺激,但刺激不等于顶着被捕的风险让尊贵的客人来狩猎,毕竟猫捉耗子猫觉得好玩,那被追的耗子就不怎么愉快了。”   张诚:“那他们现在在干嘛?毁尸灭迹,打算放火吗?”   说完,他又担忧起来:“那可不行,万一引起山火,咱俩也全玩完了。”   张诚不知道的是,山火早就燃了起来,借着东边吹来的海风,火势越来越大,仿佛一条盘桓在大山里的火龙,正迅速地朝着他们所在的方向窜来。只是那仿佛把山劈做两半的峡谷成了天然的止火带,繁茂的树木又形成了屏障遮挡了浓烟,才让他们那座不起眼的小县城远离了危险。   可是……   如果风再大一点,那火星子跟着吹来的风,摇摇晃晃,然后轻轻地落在了这片还未经开发的原始森林里……   “我觉得不会。”舒墨目光微微一凝,低声说,“不再趁机赚一笔太可惜了,他舍不得。”   张诚也顾不上条分缕析舒墨话里话外的诡异逻辑,这时候他脑袋里全是被困意砸出来的浆糊。比起可能会引发的山火,其实他最担忧的是在迷宫里被人监视。这种无端的窥视感让他感到脚不着地,好像哪里都不安全,总觉得房门和不知道哪里的机关会突然间打开,然后从外面跳进来个拿电锯的变态杀人狂。   从昨天起张诚的神经都是随时紧绷的状态,前天晚上被召集到海滩参与市局的抓捕行动,一宿没敢合眼。回来后就今天早上补个觉还竟然全是噩梦,随后被池剑一个电话叫醒,没想到县里居然出了命案,他立刻一刻功夫不敢耽误地通知上级紧接着就被拉到了现场。   晚上又跟着舒墨爬山走隧道,好不容易到山顶,又被拉着在迷宫里绕了个通宵,中途又惊又吓,好几次张诚都觉得自己命不久矣。像这样惊惧交加、精神又长时间处在高度集中状态下,稍微有点放松,疲意立刻排山倒海地席卷而来。   张诚强撑了一会儿,感觉自己终于要支撑不住,厚重的眼皮颤动了几下,全身的神经陡然间开始不听使唤,身体也无法抑制地发软,他终于没能扛住地心引力的召唤,眼前的景色正逐渐模糊,最后变成一堆暗色堆积的影子,他重重地一闭眼,一头栽进蒲团里睡着了。   没再继续听见好奇的提问声,舒墨微感不适应地偏了下头,就看见张诚已经歪倒在蒲团上,像个婴儿似的紧紧抱住脑袋蜷缩着睡着了,是一个没有安全感的睡姿。毕竟在他的身前,就有一座诡异古怪的邪神像,和他令人毛骨悚然的祭坛。   舒墨听着轻缓的呼吸声,也渐渐感到了困意。他靠在墙上,边打着哈欠,边用自己最后仅剩的意识扫视周围的环境,就在他目光触及到身边一处蜡台时,被阴影挡住的地板突然露出几个小字。   舒墨神情一紧,顿时困意消退。他连忙靠了过去,一把拿起烛台,下一刻,他瞳孔倏地一缩——   “哈桑被火活活烧死了,他的惨叫声响彻整个房间……   地狱之门,那是地狱之门!   没有出路了……   我被困住了,神眼看透了我,我再也出不去了!”   作者有话说:急性胃炎在医院折腾了十几个小时,码字就头晕想吐,所以今天更新的字数不多,原本计划的周鹏进场可惜没能写到,不过舒墨这个密室逃脱副本暂时完了,下一章案件到了周鹏那边。药物有导致头疼的副作用,明天可能也不得不休息。我去睡啦,挥挥~ 第689章 疯狂午夜直播间(八十三)偷听   创伤到底是什么?   它因何产生?又会造成什么样的影响?   肉体上的创伤治疗起来非常简单,情况轻微的,只用消毒清创,严重点点,吃抗生素做手术住院,一般来说,在现代医学的积极治疗之下,病人都没有什么太大的性命之忧。   但另一种创伤却没有什么治愈良药,也不能自然愈合,反而会引起许多并发症。   失眠、抑郁、焦虑、精神分裂……心理创伤引起的情绪负面影响和后果比身体伤害更为严重,而引起心理创伤形成的起因,往往是可怕的悲剧,也是大型灾难或者暴力事件的受害人。   然而研究却发现,比起战争、地震、海啸等大型灾难,制造创伤最深的却是病人家属。他们以“爱”之名对病人实施长期的控制、洗脑,然后成为病人无法磨灭之痛。   紧接着又在病人难以接受、绝望到求助外界时,轻描淡写将之归咎为“家务事”,并以家丑不外扬的美好传统杜绝所有专业人士的帮助,把病入膏肓的受难者困在家里的方圆之地。   可家人们所谓的“爱”残酷又冷血,对因为罹患严重心理疾病而无法从事正常社会活动的病人,进行一而再三的辱骂和折磨,还将病人的患病归咎于“自身的脆弱”“无法适应弱肉强食的社会”“靠家养的废物”等等,最终导致病人忍无可忍,选择自杀。   可脱离开家的病患,在如今的社会也没有什么立足之地,因为无法从事社会活动就是原罪,而不够开朗、不够体贴他人、不能融入集体也是原罪。   在集体为主、个人可牺牲的思想大行其道的时候,没人会在乎有人心理正受到创伤,毕竟只要还有“命”在,心理出一点点问题又算得了什么呢?   如果非要较真,那必然是你在“矫情”。   ……   廖家主宅,一栋自带庭院的三层别墅,位于淮市军区大院,和周家隔了几栋楼,不算特别大,但住三代人足够了。只不过,平时只有老爷子住家。   廖老爷子也算是传奇人物,他戎马一生,儿女也不例外,总共有五个儿女,都随他上过战场,却死了两个儿子。如今只剩下排行老二的儿子和两个女儿,但也都是自己领域的强者。   最大的大孙子已经四十了,没爹没妈,被他拉扯长大,偶尔会回家陪陪他。其余几个参政或从军的廖家人都被分配到了外省。剩下几个经商的,也是忙得全球跑。   就这群半年着不了一次家的人,居然还臭不要脸的以“让老爷子不寂寞”为名留下了几个混世小魔王。   这群重孙子正好都是七八岁狗都嫌的年纪,在老宅里无法无天,佣人都管不住,每天从廖宅外经过的邻居都能听见廖老爷子声嘶力竭的骂声和重重敲在地面的拐杖声。   这晚深夜,不学无术的廖家小少爷趁着夜深人静,偷偷回了趟家。他摸进书房,整理了几份文件,刚准备下楼却被忽然出现的拐杖声拦下了。   他吓了一跳,下意识把高大的身体蜷缩起来,并把手里的文件快速往衣服里塞。然而记忆里熟悉的痛骂声却没有响起,廖城嘉胆战心惊地回过头,发现那声音竟是从旁边的茶室里传来的,同时传来的还有另外一道轻柔沉着的男声。   听到那熟悉的声音,廖城嘉心脏陡然一紧,像是又回到了某段相似的回忆。   这一瞬间,他脑海里自动跳跃到某个酷夏的下午。那时他还在读高中,体育课刚和同学刚打完篮球,弄得满身臭汗又湿又黏,他只想着赶紧回家洗个澡,所以专程打了个车,早回家了一小时,可还没进门,就听见里面传来“咻”的一声响——是枪声!   带了消音器的枪声。   不等廖城嘉反应过来,紧接着“咚”的一声巨响,一道重物狠狠地撞击在了面前的防盗门上,使得整个门板都剧烈地震动起来。   廖城嘉刹那间瞳孔紧缩,久经训练下的身体立刻做出条件反射,几乎是瞬间,他就转身躲进旁边的半人高盆栽后。   下一刻,门打开了,出现一个陌生的壮汉。他正拖着一个女人白净的小腿,往外走,紧接着,一个怒睁着双眼的年轻女人出现在廖城嘉的眼前。   指头大小的枪眼就在她的额头正中间,只溢出少量的血,门槛磕了下女人的脑袋,那张惨白的面孔顿时转了方向,恰好和廖城嘉来了个对视。   廖城嘉捂住嘴,惊惧交加地望过去,只见那双死不瞑目的眼睛睁得又圆又大,带着股子难言的凶狠,仿佛在泣血。有一瞬间,廖城嘉分不清她是死是活,竟产生了自己正被女人注视着的错觉。   下一秒,女人绑在后脑的头发倏地散开,遮住了那双凶狠的眼睛。壮汉拽着女人的脚踝,直接从大理石铺的光滑地面拖过。尸体瘫软的四肢像烂肉垂下瘫在地上,随着血腥味,一晃一顿地快速消失在廖城嘉的视野里,连同那个陌生的男人。   他隐在巨大的盆栽之后,趁着四下无人赶忙拿出手机,在一阵手忙脚乱中按下了报警号码,然而不等他按下拨通键,门内紧接着响起一道万分熟悉的声音。   这一瞬间,他呼吸骤然屏住,正要拨号的手指微微一颤,悬停在半空。   只听那人冷厉地喝道:“蠢东西,条子都潜到眼皮子底下居然还没发现,还脏了我的手。”   廖城嘉记得当时的感受,他浑身打起寒颤,密密麻麻的鸡皮疙瘩起了一身,全身汗毛也都炸了起来。只觉得万分不可思议,和千万倍的恐惧。   他战战兢兢蹲在地上,整个人蜷缩成一团。他丧失了报警的勇气,心想只要这样躲着,等陌生人带走女人的尸体,他再装作无事发生,像平时一样,放学晚半小时再回家。   可就在这时,他的手机突然毫无征兆地响了起来,时下最流行的电子乐登时变得荒腔走板。他捏着手机整个人愣住,下一秒一只手把他从盆栽后凶狠地拽了出来。他的脖子几乎快要被掐断,而那手上残留的血腥气汹涌地朝他袭来。   他下意识反抗,一边拼命尖叫一边使劲挣扎。那只掐住他后脖的手力气大得惊人,把他整个人给拎了起来。很快,男人另一只手也从前面紧紧掐出他的脖子,难以忍受的窒息感随之席卷而来。他用力踢打着双腿,想用手掰开那只铁钳般的大手,然而无济于事。   他的唾沫开始从两颊溢出,狼狈得像只垂死挣扎的小虫,只能无力晃动着身体,死亡在前方向他召唤,他两眼开始发黑,整张脸变得青紫,发出的叫喊声变成断断续续的吸气。   “放开他。”那个熟悉的声音传了过来,那只铁钳似的手顿时一松,他狠狠地摔倒在地,还不等他喘口气,就感觉有人提起他的手臂往门里拖。他已经没有力气挣扎了,只觉得嗓子眼和肺都难受得要爆炸,想要气体快速涌入体内,却换来一连串猛烈的咳嗽。   “是我可爱的小弟。”那道声音略带愉悦地响起,拎着他的手臂拖进屋内,然后冰凉的手指轻轻扣在他的被掐得红肿的脖子上,一下又一下温柔地抚摸着,“我本想等你再长大一点。”   他还只是个高中生,没经历过这样可怕的事。   “你实在被保护得太好了,不懂弱肉强食的残酷。”那人皱着眉叹息,看他的眼神里带着点恨铁不成钢,“有时候我觉得你像我们软弱的父亲,早晚会死在那群人手上。”   他不等廖城嘉想清楚那话里意思,又紧接着说:“小嘉,不要抗拒,这是我们的命运。如果不抗争,我们就被别人捏在手心,就像我们的父亲,最后成为一个可怜的弃子。”   不对,不是这样。   廖城嘉用力摇头,这时他感觉胃里一阵翻滚,他突然很想吐,可他动弹不得,只是眼睛里拼命冒出东西模糊他的视线,让他分不清眼前居高临下的高大身影哪个是他。   那温情却又冷漠的声音如影随形:“小嘉,来,我们做个选择。”   他记得自己被迫站起来,踉跄几步出过门槛,走进庭院,下一刻,他感觉自己手里的手机被抽走了,他下意识伸手想去抢,害怕那人发现他手机里未拨出的号码。   紧接着,他听见低沉的笑声,一句意味不明的句子紧跟其后:“你的小伙伴已经来了。”   他紧张地抬起头。   “廖城嘉!”   廖城嘉赤红的眼睛望过去,看见周鹏不知道什么时候过来,手里抱着篮球,怒气冲冲院门口就大声喊他:“你这个傻逼,把球给我打坏了,你赔给我!”   这时,廖城嘉看见一把枪出现在周鹏的身侧,正隐藏在院子的围墙上,是那个陌生的男人,正拿枪对准了一无所知的周鹏。   他的嘴唇不自主地剧烈颤抖起来,大颗大颗的汗珠从额顶滚落。他张开嘴,想大喊“快跑”,可他什么也说不出,他像傻了一样站在原地,眼睁睁看着周鹏越来越近,然后出现在围栏后,一只手已经抵在了门上,就要推开。   他急忙大喊:“我知道了,你先回去,我明天把钱给你!”   周鹏好像注意到他身后有人,忙止住动作,不太好意思地抓了抓后脑勺:“安哥,你怎么回来啦。”   那人闻言笑了,手不轻不重地按住他脖子上的伤,柔声招呼他说:“我才到,要不要来我家玩会儿。”   听见这话,廖城嘉浑身骤然一紧,盯着周鹏的眼睛紧跟着睁大了。   周鹏误会了廖城嘉的意思,轻撇了下嘴:“有人不欢迎我。”   “怎么会,你们从小一起长大。”那人还在笑,抓他脖子的力道加重了,他忽然感觉喘不上气,方才那种快要死的窒息感涌了上来。   怕周鹏看出来,他忙低下头,用指甲死死掐住手心,以此来拼命抑制他惊惧交加的情绪。   “下次吧,我姐回来啦,我得赶紧回去。”周鹏说完挥了下手,作势要走,廖城嘉长长松了口气。   却见周鹏刚走出视线,又一阵小跑跑了回来:“安哥,廖城嘉故意打烂我的篮球,我要他赔给我。那家店和我约好了,等我到晚上八点。我得让廖城嘉跟我去付钱,不然他又要赖账。”   廖城嘉倏地一愣——他从来没赖过账,只被周鹏赖过不少。   “你这小朋友以后可不得了。”这时,轻巧如耳语般的声音在耳畔响起,“他看出你不对劲了,想救你走,却装得若无其事地来找我试探,你猜他怎么想,是不是以为我在家暴你?”   他又“啧”了一声,冷冷地说:“警惕心这么强,说不定以后会成为心腹大患。你说我是不是该趁他还没长大,赶紧解决掉他?”   廖城嘉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他视线死死地落在周鹏身上,只觉得自己和周鹏比起来,简直像个懦弱的胆小鬼。   “我可爱的小弟弟,现在你的选择来了——你是选他,还是选我。”那人用充满蛊惑的嗓音说,“你可以获得自由,我不会再捆住你绑住你的脚步,但他已经察觉了,为了廖家,我必须要消除一切隐患。”   廖城嘉开始不受克制地颤抖起来。   那人愉悦地笑了:“你放心,我有很多种方式,让一个人消失得无影无踪,我可以保证,他不会痛苦。”   他拼命摇头,紧紧拽住那人的手,用眼神哀求他,哽咽着说:“不,不选这个。”   这个答案似乎让那人心情大好,他用冰凉的手握住了他的手,并十指交叉,让彼此的每根手指都密不可分:“瞧,我们是同父同母的亲兄弟,我们是最亲近的,血缘是最割舍不掉的纽带,我不会害你。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保护你,我弱小的弟弟,你总有一天会明白的,选择我是正确的。”   他充满恶意的声音死死地拽住了他。   “你会明白的,这个恶心的世界,不配我们善待它。”   从那一刻起,他明白,他把灵魂卖给了魔鬼。   廖城嘉深吸口气,缓缓从梦魇般的回忆中回神。这时候,他大脑还在踌躇是否要重蹈覆辙,身体却擅自胆大妄为先替他做了个决定。   他放轻了脚步,慢慢走到了门边,特意小心自己的影子,身体靠在门边把耳朵贴了过去。   茶室那道仿古用木头和纸做成的门并不隔音,里面的人未料到深更半夜会有人潜进来,因此谈话声没避着谁,轻而易举地透出来。   只听了几秒,廖城嘉就皱起了眉——里面的人是他的爷爷,还有他魔鬼般的哥哥。   作者有话说:重修,加了创伤开头,承上启下。 第690章 疯狂午夜直播间(八十四)舆论扭转   周鹏做了个梦,梦见他回到了学生时代。   他站在一条狭长的走廊里,静悄悄的,红色的晚霞透过窗户照在身后的墙壁上。   广播站离开的时候,忘记关掉电源。   断断续续的白噪音充斥在头顶。   像没有信号的电视频道,像电流穿过短路的收音机,又像风吹过树叶发出等沙沙声,淅淅沥沥的细雨掉落在田野里,四周泛着祥和的宁静。   学校没有人了,窗外挂在房顶的时钟,指针悄无声息朝晚七点逼近。平时热闹的体育场和小卖部被蒙上一层厚厚的黑雾,那黑雾似乎有侵入性,正缓缓吞噬四周碰触的地方。   他脑中一片空白,在空无一人的教学楼里行走,只知道自己是个学生,剃了青嫩的平头,穿着松松垮垮的校服,手里提着满是水泥印的挎包。水泥印是打篮球的时候,把包扔在地上沾上的,上面还有几个脚印。   他没有意识,像行尸走肉,茫然地穿过走廊,爬上楼梯,感觉照在地上的红光正在消退,夜色正在悄无声息地吞没仅剩的光线。   再转过一道楼梯,天色已经变黑了,月亮悬在了半空,几乎与这层楼的窗户平齐,清亮的月光正试图照进来,可走廊上摆满的桌椅挡住了大部分光亮。   尽头那间教室本该格外漆黑,里面却有光透出来,照亮了前面的走廊。   好像心中涌起一个念头,然后身体开始不受控制,他的脚踩上走廊,耳边的白噪音立刻变了,变作学生嬉戏打闹的声音,头顶的广播在放一首柔美的英文歌。   一切莫名其妙,还是黑夜,四周没有一个人,却有许多的声音,像自己正穿过一条刚放学的教室走廊,热闹非凡,学生们正从打开的教室门里蜂拥而出,他们奔跑、打闹,笑声里充满欢乐和轻松。   他的腿脚不听使唤,继续朝前走,朝那间似乎只有深夜才会开放的教室缓缓走去。   一切都很祥和,心底没有半点情绪起伏,像是按照某种命定的规律,吃饭、睡觉,还有靠近最后的那间教室。   在喧哗声中,他停住脚步,转过头看向打开的门。里面的光亮得刺眼,看不清任何东西,但奇怪的是,他眼睛并不难受。他的皮肤、身体、脑海试图靠近那道温暖的光源,继而他伸出手,指尖却悬停在了打开的门上,一道无形的屏障出现在那里。   指尖碰触屏障的瞬间,他耳边响起无数的声音,男女老少,他们在呼唤他的名字——   “周鹏!”   “周大鸟。”   “周叔叔。”   “周警官。”   “小周。”   “周队。”   “老大!”   “周大哥。”   熟悉又陌生的声音从教室里出来,那道刺眼的光瞬间变得柔和了,他的眼睛却感到又酸又胀,那些许久不见的人坐在教室里,没有惨白的面孔,没有僵硬的身躯,没有青肿的伤痕,没有斑驳的血。   无论他们彼此最后一面,年纪有多大,这时候他们都变成了年轻的学生,生命里最无忧无虑,最快乐的那段时光。   他们笑着看向他,眼睛弯成好看的月牙。   “谢谢你。”   不知道谁先开的口,随后越来越多的谢谢声响彻耳边,像某种神秘的力量,强大温暖,充满光明。   这时候,他原本茫然的内心忽然不可抑制地变得惶恐起来,心脏又酸又涩,眼前的人影统统变得模糊,眼泪迷糊了视野,他浑身剧烈的颤抖起来,双腿一软,跪在了地上。   他举起双手捂住脸,嘶哑地说:“我什么也没做,我没救活你们。我……我……我不配……我不配做警察……”   “谢谢你。”   一道温暖的声音打断他的话,随之而来的是一张温暖的大手,那只手像羽毛一样轻轻拂过他满是青茬的头皮:“你做得很好了,谢谢你一直在追查,谢谢你不放弃,谢谢你……你是很好很好的警察。”   紧接着,他的手被拉住了,他被温柔又充满的力道的手拉了起来,那些感谢的声音最后化作一句充满笑意的话——“你是很好很好的警察。”   随之而来的是无边无际的温暖,无边无际的柔和,无边无际的光亮,整间教室变得无比光明,直到有敲击的钟声从遥远的时钟响起,他听见一声轻叹——“再见了。”   周鹏视野再次变得白茫茫的一片,他听见车轮和地面发出有节奏的摩擦声,慢慢从梦境里苏醒。   他缓缓睁开眼,觉得脸颊冰凉,于是伸出手去摸,沾了一手的湿滑。   周鹏茫然看着打湿的手指,心想,在他不记得的梦里,他似乎痛痛快快地哭了一场,但并不是噩梦,因为醒来的时候,他感到内心异常的温暖和安详。   手机里的时间显示凌晨四点,大楼的火燃烧了一个小时,整个市中心上空弥漫着乌云似的浓烟。在火好不容易熄灭,他们重回现场的时候,淅淅沥沥的雨从天空落了下来。随之而来的是电闪雷鸣,巨大的风从东边的海岸强力吹来,席卷半座城市。伴随着天裂开似的轰隆巨响,从前天就开始酝酿的暴风雨终于倾盆而下。   在暴雨和狂风中,他们整理了牺牲者的遗骸,被高温的烈火烧烤成了黑色的焦炭,羽--西#=整难以区分本来面目,好在他们挂在脖颈间的金属识别牌大部分完好。   叫做龚凡的特警队长尸体在顶楼找到,他的尸体靠坐在墙壁边上,旁边是空空如也的消防柜,他手半举在空中,食指拇指间正捏着什么东西,似乎临死前一直在看,可能是父母女友的照片,可能是和战友的合照,但现在已经不可考了。   无情的大火吞噬一切,不管有生命还是无生命,也不管里面的灵魂是善良还是罪恶的,这一刻,全都化成了最低微的微尘。   整理同事遗骸的警察首先崩溃,因为那些碳化的遗骸轻轻一碰就簌簌落下黑色的灰烬,根本不等人反应过来,就着灭火的水和四周被燃烧的物品融合在一起。分不清哪部分属于无畏牺牲的烈士遗骸,哪部分属于残酷无情的刑楼本身。   找到的物证和受害人遗体也在大火中损坏殆尽。   一切都在沉默中进行。……   电视台的摄影机默默在大楼外直播着现场情况,一具一具装着尸体的黑色袋子被大楼里运出来,围观的群众发出惊讶的呼声,因为那袋子透出的遗骸形状格外的小,也格外的空。   难以想象数小时前他们都还是活生生的人,就出现在直播里,争分夺秒地解救人质。   这幅场景带来的震撼前所未有,本身只是看热闹的群众和蹭热度的网红都收起了手机,在倾盆暴雨中低下头,纷纷为烈士默哀。一时间分不清他们脸上是冰冷的雨水,还是哀痛的眼泪。   只是生命的含义在他们心中变得珍重。   这时候,参与了投票的市民、还是没参与的喧嚣网络客、都集体默契地噤了声,但没有因此换回宁静,一场骂战趁着夜深人静在网上涌现,话题度参与最高的博主和网友纷纷被骂上热搜。   他们先前冷血的话语全部被人肉,诸如——   “警察这不是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看见大家都在骂警察我就放心了,哈哈哈。”   “作秀谁不会?等他们出洋相。”   “火烧警犬了,狗肉馆老板快来进货。”   “警察真死了?好爽!”   “火烧狗官,普天同庆。”   “是能力不行,作为特警居然不能三分钟内跑下楼,国内警察就是群废物。”   “审判者真义士,为人民情愿!”等话被广大义愤填膺的网友扒了出来。   这群先前掌握话语权,肆无忌惮辱骂警察的键-盘-侠,原先有多嚣张,现在就有多狼狈,有的大V被平台方直接禁言,有的小网友干脆直接销号走人,这些人大多个人网络安全意识不强,很快被人-肉出单位学校微信电话。   与此同时,辖区网警纷纷接到群众报警,要求对这群造谣侮辱烈士的网友进行更加严肃的处理。   事情至此,在牺牲多名特警无辜生命后,审判者对老百姓洗脑的计划最终还是破产了,一切扭转于最后那场拿警察的生命做赌注的直播,还有龚凡最后朴实无华却格外深刻的自白。   对于赌注直播的猜测也同时在进行——   有人认为最后的直播是审判者被网上支持声冲昏了头脑,显出了恐-怖-组-织残暴的本性;   有人认为审判者本身就是另有所图的海—外—势—力,专门腐蚀心智不定的年轻人,本想直播国内警察出丑的画面,没想到错估了国内警察的正义感和不畏牺牲的精神,以致计划破产;   不过,还是有执迷不悟的少量支持人仍旧在阴-谋-论,说牺牲的警察并没有死,一切都是淮市警方做的戏,只为了扭转劣势,想作局抓捕正义的审判者。   对于这场突如其来的直播,众说纷纭。   徐光春生命最后时光的视频,此刻也正在网上疯传。 第691章 疯狂午夜直播间(八十五)遗言   视频里,徐光春已经被搜寻的特警找到,本人却十分抗拒解救。他缩在消防柜里,蓝色的阿玛尼衬衫已经皱成黑灰色的一团,上面还有许多撕开的破口和暗红色的血迹,档案上原本英挺的脸水肿得厉害,有大片的淤青,浑身也布满大大小小的伤痕,肉眼可见外露的皮肤没有一处完整,整个人非常狼狈,像经历过一场激烈的追杀,好不容易才逃出来,出现在镜头里就一直在打哆嗦。   消防柜里有根焊死的铁棍,不知什么用处,只是他一直死死地抓着,像在抓救命的稻草。   而再三确认来的的确是真警察后,徐光春原本惶然惊恐的面孔顿时迸发一阵狂喜。他喜不自禁地咧开嘴,伸手去抓离得最近的警察,整个人几乎要瘫在对方身上,似乎只有依靠着什么才能获取踏实的安全感。   下一秒,他立刻催促警察赶紧走,不时警惕朝楼道间的暗处看,仿佛在那处黑暗的角落里会有什么可怕的东西蹦出来,嘴里神经质地念念有词。   然而在直播倒计时出现时,徐光春突然明白了什么,他刚充满希望的脸瞬间扭曲,立刻陷入极端崩溃。他开始歇里斯底的尖叫,并号啕痛哭起来。   形成对比的是特警的镇定和沉默,在花了不少时间劝说后,徐光春终于恢复了神智,他跌坐在地上,血丝缠绕的眼球没有聚焦地盯着某处,不知道是不是害怕过了头,他竟然嘴角一翘,露出个笑容,只是这笑比哭还难看。   他胸口剧烈地起伏了下,随后才艰难地冲旁边的警察说:“我没有……我没有杀人……人真不是我杀的,我都要死了,我没必要再骗人。”   旁边的警察靠近了些,轻声问:“到底怎么回事?能具体说说吗?”   这时,直播的镜头也跟着缓缓拉近,几乎要怼到徐光春的脸上,他充血的眼睛一直在往外掉眼泪,嘴唇也疯狂抖动着。   他用袖子使劲搓了下鼻子,低声说:“我,我的确鬼迷心窍,对那孩子下手,都怪那个女人——江芳,全都是她怂恿的。她当时想吞一个大项目,投标不成就想歪门邪道。她知道那个管招标的一把手有怪癖——喜欢刚开始发育的女学生,于是威胁我把姜宓献上去,我就想……不能让她第一次被那个臭老头糟蹋了,毕竟朝夕相处那么久,我长得还不错,她跟了我,以后总不会亏待了她……”   “别说了!”特警听不下去他见缝插针美化自己的行为,毫不客气地打断他卑劣的狡辩:“你的事我们已经查得差不多了,知情人也在网上爆了料——你和姜母结婚,是打算借她控制姜宓,好让她乖乖听话去接待你那些有权有势的客人。你还特地在自家楼下租了个房,专门用来接客。”   年轻特警说到这里,怒不可遏地伸手朝徐光春指了指,痛骂道:“楼上可就住着孩子母亲,如果她知道你这样糟蹋她的女儿……徐光春,你可真是卑鄙无耻!你都不配称之为人!你简直是个畜牲!”   “我,我……”徐光春惶然无措地缩成一团,使劲用手扯着头发,不停地摇头,“不是的,我,我……”   他“我”了半天,想辩解什么,却发现无从说起,惶恐茫然地张望一阵,忽然瞳孔一缩,像个疯子一样语无伦次地大喊:“我知道了,我知道了,我知道谁放的火!”   闻言,几名围着他蹲在一旁的特警面面相觑:“什么意思?你知道是谁?”   “姜雁她什么都知道。”徐光春艰难地深吸一口气,用双手捂住头,哑着嗓子说,“不是一两天,是好几年,自己女儿在做什么,当妈的怎么可能不清楚。有次我带朋友回家,给姜雁打电话,给她说有客人要来,让她多准备些饭菜。可等客人走后,我发现她在熬鸡汤,当时我就觉得奇怪,怎么客人都走了你才把鸡拿出来。结果她说给姜宓喝的,说学习任务重,给孩子补补。时间久了,我就看出规律来,每次楼下去客人,她就会熬补汤。她,她多半早就知道了。”   几名特警震惊到说不出话来。   “后来……有一天,姜雁突然给我说,想要个孩子,和我共同的孩子。”徐光春摇头说,“都怪我,我当时没多想,就同意了。我还挺开心,回头没有把住嘴,把事和姜宓提了一嘴,就说——你要有个弟弟了。姜宓当时脸色就变了,质问是不是我强迫她妈妈的。当时我被她的态度弄得有些生气,就带了点报复的心理告诉她,是姜雁主动提的……而且……”   “她应该也清楚姜雁知道她的处境,我在她房间里安了摄像头。”他低声说,“有次我看见她像她妈求救,说自己被人强-奸,当时我真的吓了一跳,都准备直接跑路了……可姜雁却安抚她,说她那只是做噩梦,没事。后来我回家,发现姜雁跟无事发生一样,姜宓多半也发现了,她母亲不会救她,所以她后来更加老实,还主动给我介绍她的同学……”   特警立刻问:“还有其他被害人?”   “没有,没有的事!”徐光春连忙冲他们摆手,“我也害怕,现在谁家孩子不精贵,万一被人知道了,我就真玩完了。所以我都是找那些用钱就能买到的女支-女。我特地把店开她学校门口也是这个原因,只要让那些女支女穿着校服,再让姜宓向客人介绍是她同学就行。毕竟……毕竟姜宓的学生证不是假的。”   在特警愤怒而克制的目光中,徐光春低下头说:“姜雁多半是被她女儿姜宓杀的,头两天我才刚告诉她,她妈要给我生孩子,家里紧接着就着火了,起火源还是姜宓买的劣质充电宝……”   “还有件事,我当时心虚谁也没说过——姜宓她从没去过楼上的家,可就在起火的那天,她上去了。”   当年姜宓在痛苦中备受煎熬,母亲是唯一的希望,也正是如此,才多年被继父徐光春控制。即使在姜宓发现母亲知道事情真相、却依旧选择视而不见的情况下,她依旧天真的认为那是母亲迫不得已。   也许她心里已经对此早就有了一个细小的裂痕,所以在徐光春告诉她姜雁打算要另外一个孩子,才恍然大悟自己早就被放弃的真相。   幼小的姜宓并不知道如何保护自己,她那时候太小,母亲是她唯一依靠,也是唯一的保护者,可更可怕的人威胁要杀掉她的母亲,甚至还和母亲结了婚,并在婚后动辄对母亲拳打脚踢,以此来惩罚姜宓的每一次违抗。   年幼的姜宓不得不在威胁面前委曲求全,她曾求助过学校,求助过民警,可没有用,最后她发现只能靠自己,去保护那个大自己几十岁的脆弱母亲。   可到了最后,明明是自己牺牲一切去保护的人,最后却选择抛弃自己。这件事带来的巨大绝望让那个才十几岁的女孩崩溃,并走向极端。   姜宓终于意识到,如果母亲还在,她就永远逃不出这个可怕的魔窟了。于是心中原本那细小的裂痕越来越大,最后吞噬了她对母亲最后的爱念,和最后的善良,选择点燃一把火把所有的罪恶源头全部焚烧掉。   可她没能杀掉可怕的恶魔,反而被强大的魔鬼关在了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精神病院里,她无法求救,因为在精神病院里,她所有的话都是疯言疯语。   她是个可怕的疯子,是个攻击性很强的疯子,每个新来的护士和医生都会得到这样的警告,这样的环境里,活着比死亡还痛苦。   仇人逍遥法外,自己却依旧被掌控着人生。这样带来的恨意在疯人院里粗暴的治疗方式里疯狂生长,最后以审判者为名的人靠近了她,收割了这朵熟烂了的复仇之果,并把她变做手里可杀人的尖刀,刺向所有她恨的人,也杀害了其他无辜的人。   “姜宓到底是不是放火的凶手,已经找不到物证证实了。”周鹏关上手机,仰头靠在座椅上,“她现在被审判者护着,想要找到她还是有一定难度,最怕的是她复完仇,觉得没有继续活下去的欲-望,选择放弃生命。”   最怕的就是查来查去,最后无论是凶手还是受害人都没了。然而周鹏的乌鸦嘴似乎开过光,就在他刚说完那番话后,就接到了局里打来的电话,说是在桥下找到了姜宓的尸体。   在烈火燃烧大楼,恶魔被烧成灰烬后,姜宓选择跳下大桥,了结了自己悲惨的一生。   至于她到底是不是放火的真凶,除了网上的流言蜚语,警方没有任何证据,据目击者说,姜宓跳桥前只留下一句遗言——“花开了,好香。”   审判者到底是谁,他们的目的是什么?   想要审判者出面的人,又要付出什么样的代价?   这是现在网上讨论最多的另一个话题。   与此同时,周鹏接到了又一通电话,是去大学查找审判者线索的魏威。 第692章 疯狂午夜直播间(八十六)供认   淮大,东郊分院,魏威一个人坐在便利店门口的藤椅里,一边喝着便利店的黑咖啡醒盹,一边拿着手机拨打号码。   他身后几名民警正领着嫌疑人往校门走,没亮灯的警车悄无声息地停在路边,特地选了一处树荫茂盛的地方。可即便动静再小也惊扰了八卦灵通的学生们,他们似乎早就等着这一刻,已经熄灯的宿舍楼里还能不时看见闪光灯一闪而逝的光芒。   可想而知,从昨晚警车进入校园那一刻,这群学生手机里的消息就没停下来过。好在提前给学校和网警打过招呼,围追堵截企图在网络传播扩散谣言的学生,成功将同学准备扩散的八卦心理掐灭在摇篮里。   魏威看着瘦弱的女孩低头走进车内,一路上她没有丝毫眷恋,直到上车也没回过头看学校最后一眼,魏威莫名从她倔强笔挺的脊梁读出几分决然,就像她最后说的那句——“我就不回去了,帮我打包东西吧……学校……以后再也回不来了。”   魏威皱着眉,忽然觉得最后女孩完满地自首并没有多畅快,反而出乎意料地多了几分无从说起的失落,甚至涌出了许多针刺似的难受。   魏威暗自惆怅片刻,等手机另一端终于接通后,他把中药似的咖啡勉强抿了两口集中注意力,然后直接说:“杨晓晓招了,是她杀的人。死者叫做施楠,曾是杀害她姐姐的嫌疑人,也是她前男友,因有不在场证明被排除嫌疑。   “据她供述,三个月前,她将施楠骗到郊区一栋没人的别墅,然后在那里将人控制住,并囚禁虐待了两个月。   “在她姐姐生日那天,也就是5月27日,杨晓晓情绪失控,对施楠进行疯狂殴打,导致施楠内脏破裂死亡,才把尸体冻进了冷冻库里……不过,这一点我不太相信。就算施楠被囚禁了两个月导致身体极度衰弱,但杨晓晓也是个瘦得没人形的年轻女孩,我看她多拿两本厚的书都手腕酸痛。   “我问过学校老师,说是自从她姐遇害后,这女孩就暴瘦了三十多斤,只剩下一身骨头架子,跟行尸走肉似的,三天两头送校医院。别说她殴打人了,我都怕她打到一半自己先叫救护车了……老大,这事我觉得还要好查查,杨晓晓的确参与了绑架,但她最多算得上共犯。   ”一个靠奖学金没根没底的十九岁女孩,在淮市除了死去的姐姐就没有任何依靠,她也没见过多大世面,也没有了不起的能量,怎么可能发现郊区有栋无人别墅?怎么可能控制住比她高一个头的成年男子?还不声不响将人囚禁两个多月?我觉得她很可能是因为感激在帮人揽罪,老大,我这不是同情罪犯,只是她之所以走岔路,就是因为她姐姐的案子不明不白……”   “放心,我们处理刑事案件的流程你又不是不知道,不会因为凶手自首就放弃调查。杀人的,帮忙的,一个也逃不了。”周鹏揉着眉心随意点了一句,打断魏威转弯抹角的疑虑。   这时候他手机上已经收到了杨晓晓审讯的笔录。因为最开始只是询问,并没把人带到派出所,只是找学校借了间会议室谈话。不过这女孩毕竟只是个单纯的大学生,说了几句就露出一身的破绽,简直把“我有嫌疑”四个字贴在脑门上,可就是嘴特别硬,咬死不认。   直到等魏威去后,利用自己刚毕业没多久的前大学生身份和询问的老秦一唱一和,两人演了个白脸红脸的审讯老把戏。   涉世未深的女学生哪里经得起专业的刑侦审讯手段,很快被套出话来。接下来就是懊悔不已地认罪自首、坦白从宽。   周鹏两三下大致翻完笔录,问:“我看了眼记录,发现施楠的家属没有报过失踪,这人都不见三个多月,他们也不急啊?”   “这事我也问过学校,施楠的家长在淮大女尸案后给人申请了一年的休学,说是去海外散心转换心情,还给我们看了他的ins,上面居然到昨天为止还在更新他的照片,定位就在迪拜的某处奢靡酒吧。可能他家长还以为儿子在国外潇洒,没料到人已经出了意外。”   周鹏纳闷了:“这人……听起来家庭条件相当可以啊,照片上长得也不差,应该是现在小女孩们最爱的那种高富帅,可杨晓晓为什么觉得凶手一定是他?难道……被分手的是施楠?”   “你猜对了。”魏威说,“杨晓晓室友反映,施楠心理有很严重的问题,原话是——‘一个有暴力倾向的控制狂。’   “他不仅偏执,还控制欲很强,和杨晓晓交往期间限制她的所有社交,就连女性朋友都不准来往,还多次因误会对杨晓晓大打出手,同时还在外面传谣言,说他之所以这样对待杨晓晓,是因为她水性杨花总给自己戴绿帽子,就这样了,他还不肯分手,几次威胁杨晓晓,说如果敢分手,就弄死她全家。”   “牛掰啊,动不动就威胁弄死全家,当咱们不是法治社会?谁给他的勇气?我可真好奇,他是手里有枪,还是他爸是灭霸?”周鹏一时无语,继续问,“然后呢?”   “后来一次误会,杨晓晓被施楠打成重伤住进医院。这时候她姐姐过来了,在杨晓晓室友口中得知了前因后果,坚持要报案。可学校抱着息事宁人的态度不同意,在中间搅合……哎,我快烦死这些学校的骚Cao作了……”魏威一言难尽地止住这个话题,发出了个“你懂的”的叹息声,然后说,   “她姐姐同意不报警,但是要求两人立刻分手,同时警告施楠再也不准纠缠自己妹妹。不知道学校怎么Cao作的,反正这个施楠从此恨上她姐。虽然没有明面上再纠缠过,但四处对杨晓晓和她姐姐造谣,说两人都是干那种工作的,把她们的个人信息发到许多招女票平台。”   周鹏听到这里都震惊了,他从没见过这么卑鄙无耻的高富帅,简直刷新人类的道德下限。   “不止这样,他还经常做非常恶劣的恶作剧,像给杨晓晓发一些有鬼的恐怖邮件,往她身上泼动物血,寄全身被钉子扎的布娃娃……最极端的一次是他把杨晓晓经常喂的流浪猫杀了,一家四口,由大到小整整齐齐摆在她寝室的床上……”   周鹏忍不住倒抽一口凉气,认定这货不仅仅是疯子,还是个血脉纯正的变态:“就这,还是学校管制过的结果?”   “没办法,据说他成绩相当不错,家里还有钱有势……别看学校被比作是象牙塔,其实上面的系统相当陈腐,对待学生也分三六九等——成绩好的,成绩差的,家里有钱有权的,家里普普通通的。”魏威感叹到这里,忽然意识到手机对面这位也是二代范围中的一员,不过可能是只继承到了“二”,才会让他们从没有任何阶级差异的错觉。   周鹏没有意识到自己也在扫射范围内,继续问:“这个施楠都杀猫了,学校还不处理吗?”   “你都说是猫了。”魏威语气颇有几分不忿,“反正学校就是这样,只要不闹出人命,基本能压就压。”   周鹏没再继续纠缠这个话题:“那后来她姐姐那案子是怎么回事?”   “哦,对了,关于她姐姐为什么会出现在学校寝室,咱们那个报告上的记录和学生交代的有所出入。”   “什么意思?”周鹏神色一紧,“咱们的记录作—假了?”   “我们系统内部多半没问题,”魏威说,“现在都什么年代了,出警都有执法记录仪,怎么可能在刑事案件上做假—证。应该是,出证词的证人出现了问题。”   周鹏在手机另一端皱起了眉。   “当时民警询问的是寝室长,她的证词的确是说杨晓晓姐姐借住在寝室,有执法记录仪为证。可在刚才,其他的室友却告诉我,不知道她姐姐为什么会出现在寝室。因为她这个姐姐特别讲究,担心室友有意见,很少去她寝室里,就算去,也会提前打招呼,绝对不留宿。那天出现在寝室,非常蹊跷,估计是另一种情况。”   周鹏:“怎么说?”   “我问过出警的民警,说是在她手机里看到了一个接通的座机电话,时间正好在案发前不久。他们有些怀疑就试着拨打过去,发现号码居然来自学校的电话亭。而更巧的是,在民警去询问电话亭附近监控的时候,那个监控被人打坏了,没能拍下什么。   “那民警怀疑,杨晓晓姐姐可能是被人用一个电话引诱到学校,应该是熟人作案。可因为寝室长的证词,这个没凭没据的假设最后没有采用,最后根据现场痕迹,和受害人的尸检报告,将凶手定为‘有盗窃或者强—奸前科的成年男性’——本来是企图入室盗窃,见杨晓晓姐姐一人独自在寝室,便起了邪念,后受到激烈反抗,错手将人杀害——证据之一是寝室里丢了四台笔记本电脑,还有一个国外小众的名牌包,价值两万多。施楠一不缺钱,二又有人作不在场证明。在杨晓晓姐姐指甲里发现的DNA也和施楠比对过,并不相符……”   周鹏:“可我看记录上写,在寝室里有找到施楠的毛发。”   “毕竟他曾经是杨晓晓的男朋友,曾经多次进入过杨晓晓寝室,包括分手后丢流浪猫尸体进去,都可能留下过DNA。所以就算找到了施楠的DNA,甚至是米青液,只要不出现在尸体上,就不能当作他有嫌疑的罪证。”   “魏威,我觉得这案子最能找到突破口的就是那个寝室长。”周鹏想了想,意味深长地提醒他,“你可以问问在给你透风的那几个学生,有没有最近这个寝室长保研的消息。”   “啊?”魏威先是疑惑,随即猛然间意识到了什么,在猎猎热风中抽了口凉气,连忙挂上电话去联系学生去了。   这时候,正巧车到了市局,周鹏推门下车,然后走到门口的小卖部打算买包烟,见小卖部没开门,又转身去超市。   中途大概花了十来分钟,在周鹏成功买到烟,顺便又买了几盒方便面后,手机又响了起来。   魏威一接通电话,就兴奋地说:“保研了!” 第693章 疯狂午夜直播间(八十七)调查①   周鹏手指顿在门把手上,闻言不由轻叹了口气。   魏威继续说:“原先她们寝室感情不错,但自从出了口供那事,几个学生就自动疏远了。据说杨晓晓还和寝室长闹过几回,可也没结果,还被老师找去谈话,担心她的精神状况,劝她休学一年,学校会保留学籍。”   周鹏点了下头:“也是,万一又出条人命,学校也担不起这个责任。”   “老大,你说会不会真是这个寝室长被学校买通做了假*证?”魏威语气倏地严肃起来,“还有那个电话亭外的监控,坏的时间掐得也太巧了。我问了当时出警的民警,都觉得这里面猫腻不小,可奈何只有假设没有真凭实据,学校也不可能让警察随便拿个由头乱查。”   “学校倒不至于,不过,买通个别老师倒还是有可能,毕竟哪个团体没有衣冠禽兽?俗话说得好有钱能使鬼推磨,像施楠家这样把儿子送迪拜散心的,经济实力估计相当不差,能使唤几个‘鬼’替自己卖命。”周鹏话音一转,又说,“但这事也不能相信学生们的一面之词,学生是最爱说风就是雨的,倒不是撒谎,但夸大的可能性很大,不是说三人成虎吗?没谁规定人多的就一定是真话,这里面到底谁撒谎还说不准。”   魏威在外面跑出一脑门汗,当时出警的民警恰好被叫了过来,见他就招了下手,他连忙对手机说:“这事我马上去查,等天亮,就挨个约谈老师和学生——”   “等等。”周鹏打断他的话,问他,“你拿什么由头?说杨晓晓是复仇杀人,所以怀疑寝室长撒谎,怀疑死掉的施楠才是真凶,里面还有老师在扮演共犯的身份?说施楠的案子你要先放一边,打算先重新调查杨晓晓姐姐的强女干被害案?”   “啊——”魏威刚的确摩拳擦掌打算这么做,可从周鹏嘴里说出来,怎么就变了个味,活像是警察故意要把屎盆子栽到已经遇害的施楠身上,欺负已经不能开口的人。   “你听我说,这事其实很简单。”周鹏压低声音说,“我们都心知肚明杨晓晓一个人无法作案,有帮凶是板上钉钉的事。而且对方也没有打算遮掩,直接就把尸体冻在和徐光春案相关的人员家里,其实就是在告诉我们,施楠的死是另一宗审判。现在,我们也可以返回来利用他们。”   魏威屏气凝神地捏住手机:“怎么做?”   “透个风,就说担心审判者盯上他们,我们也不是拿他们做嫌疑人,是为了保护他们逃过审判者的残忍制裁,但我们需要知道哪些是需要保护的,毕竟不能浪费警力。”   零点世龙大厦那场汹涌的大火不仅迅速把审判者拉下神坛,也在大众心中把他们和恐*怖*组织挂上了钩。这群人不仅反社会反人类,还行事凶残,毫无道德法律底线,关键还不是群小打小闹的小罪犯,是警察都抓不住的高智商犯罪团伙。   平常老百姓看了昨晚直播,只会对审判者的滥杀无辜感到深恶痛绝。也由于审判者关于正义审判的那道说辞,因此也不会担心痛骂审判者后遭到报复,毕竟鲜少人会犯下需要审判者出面的重罪。   反而是那些做过坏事、心里有鬼的人会情不自禁开始害怕——这群审判者可不是闹着玩的,他们是连警察都敢杀的暴徒,如果被他们盯上了,死都不算解脱的选项。   周鹏想的就是利用“平生不做亏心事,夜半不怕鬼敲门”的普通心理手段。   “你这人刚到一线也没多久,做事还有些粗心大意,所以经过他们的时候,不小心掉落了几张施楠死亡现场的照片,特别是那个嘴里的飞蛾,还有一喉咙的虫卵……”周鹏说到一半,点到为止。   魏威心照不宣地一抿嘴:“行,就这么办。”   有些行为如果是故意为之那就不符合规定,但如果是“不小心”,“不是有意”,“范马虎”出的错,特别是对于刚转正的嫩头青,犯点小错还是可以容忍的,毕竟组织和人民群众是宽容的。   “问题也要集中在三点——关于口供不一致,电话亭监控破坏,还有寝室长为何会保研?耐心一点,毕竟都不是什么厉害角色,总会有人忍不住露出马脚。”周鹏说着,从塑料袋里掏出刚买的烟,边点烟,边思考,又补充提醒两句,“另外,如果真的是施楠有问题,那从他父母后来熟练的处理方式来看,施楠可能做的不止这一次。”   魏威皱起眉。   “像这种自大又偏执的控制狂,在学校里是典型的霸凌者,父母和学校又一再纵容,替他包庇,用钱息事宁人,让他产生做坏事只要有钱就不用承担后果的印象,这样产生的负面影响会导致他行事越来越不收敛,性格也越来越极端……你们可以走访下他以前的学校,看看还有没有其他的受害人。也可以从他朋友圈打听下,像这种霸凌者都是空有一身武力没有大脑的傻蛋,说不准会忍不住跟人炫耀自己的战绩。”   “好。”魏威乖乖地答应了声。   “还有……”可能是有审判者的前车之鉴,周鹏对他单独出危险任务还是有点不放心。他举起拿烟的手指,正准备继续再啰哩啰嗦地嘱咐两句,就在这时,恰好一个电话打了进来。他话音倏地一顿,转头看了眼,发现打来的是失联许久的小张,于是他赶紧打住话头,“……就这样,老秦我让他陪着你,有什么不懂就问他,也可以再打电话过来问。万事注意安全,遇事别自个儿往前冲。记住,你就是根小黄瓜,做主菜的资格都没有,别逞英雄。行了,就这样,挂了。”   今天一晚上所有人都累得够呛,重案组里的人一个人被当成好几个人用。像小张刚查完天韵会所,还来不及把刚得到的消息消化彻底,又被周鹏支使马不停蹄赶回了市区。之后他和一个中年女警见了面,并询问起当年她和郑平出警的详细经过。   中年女警姓任,叫任雪华,已经从一线退下来,现在被调到了比较清闲的档案处工作。当年倪大爷报儿子失踪案,任雪华见他一个农村老大爷不容易,主动和郑平一起出了趟警。   小张和魏威状态明显不一样,一个还有时间喝杯咖啡,一个已经快累趴下,在手机里就使劲喘气,活像刚跑完八千米,累得上气不接下气:“老大,我真不行了,你知道我天韵会所和档案处直接穿了个城吗?光是赶着去见任大姐,我就把车飙到了一百二。”   “你都说是车了,又不是你两条腿跑的。”周鹏揉着酸胀的眉心说,“行了,今晚谁不是当牲口再使唤,我这不也没歇息,你不是找人谈话吗?怎么还喘成这样?”   “半路做了个好人好事……啧,弄了我一手血……哎,不提这茬,言归正传。”说话间,小张快速就近找了个自动贩卖机,在上面买了些吃的喝的,随后边吃边跟周鹏汇报,“任大姐说,都过去八年了,具体的她实在记不清了,详细情况和报告上应该没有出入……这点我还比较信,毕竟她和郑平不熟,没必要说谎。据我了解,他们两人平时也没有任何私交,除了倪家的案子她就没和郑平合作过,两个人的工作生活相当于两条交叉线,就这么一次交集。”   “所以,”周鹏叼着烟,冷笑着替小张做了陈词总结,“你这趟去了四个小时,除了排除任大姐的嫌疑,一无所获?”   “啊?这……”小张茫然地问,“你怀疑任雪平有问题 ?”   “有个屁的问题。”周鹏气急反笑,恨不得伸出根手指到手机对面,狠狠地戳两下小张那不开窍的榆木脑袋,“本身就没怀疑过任雪平有问题,让你去是想知道郑平在查这个案子的时候,有没有什么不同寻常的地方!”   小张听完“哦”了一声,然后有点欠儿地笑了声:“这个,我当然也问了,不是还没来得及说嘛……老大,你是不是傻!”   周鹏攥紧手机也想飙一百二冲过去揍他丫的:“行了,别逗,今晚我没心情跟你贫。”   他说着,突然压低声音,语气里带着浓浓的疲惫。   小张说话的声音微微一顿,随后叹了口气:“我就是想……想转移你注意力……算了,直接说正事。”   周鹏咳了两声,清了清嗓子。   “这个不同寻常的地方,不在郑平身上。”小张说,“这四个小时我也没只在一处待着,根据任姐的回忆又去找了另外几个人,这才确定了当年的具体情况。”   周鹏神情倏地一紧:“别卖关子,直接说。”   “这个事情牵扯就非常广了,要提起十年前,市缉毒大队在某次抓捕行动中查获了一包新型毒*品,这种新型毒*品从未出现在市面过,粉色结晶,没有味道,有点像冰*毒,可分析后发现成分不一样,但同样是刺激中枢神经系统,以产生强烈的幻觉。” 第694章 疯狂午夜直播间(八十七)调查②   这种毒*品又名“火烈鸟”,曾是国内缉毒一线的心头大患。   火烈鸟纯度极高,对人体的伤害非常大,不仅会强烈刺激人体的中枢神经系统,同时成瘾依赖性也非常强,几乎是一沾就上瘾。它还会瞬间破坏人的免疫功能,让身体各个器官开始衰竭,同时火烈鸟还有损坏大脑强烈致幻的效果,让吸食者变得非常暴力也容易冲动,因此造成多起恶性惨案。   “所有起源来自一宗很诡异的灭门案,可以算得上建国以来最诡异的案子,不过由于那时候网络还不发达,案件又发生在人烟稀少的农村,所以这事除了当时调查的刑警,就没多少人清楚。事情发生在十年前,那是万物复苏的春天,一个风和日丽的早上,鸟儿——”   周鹏:“……”   这是大半夜突然(诗)兽*性大发,跑手机里跟他搞诗朗诵呢?   他没好气地说:“你说话正常点,语气不用那么抑扬顿挫,别搞有的没的,什么你是鸟儿我是鹰,你当你演琼瑶剧啊!我隔夜饭都快给你恶心出来了。”   “我这不是看气氛太压抑了吗?哎,这年头做好人可真难啊,好心没好报。”小张阴阳怪气地小声逼逼了两句,这才换回正常语气,冲着手机平铺直叙地说,“最先发现不对劲的是学校的老师,那学校是县里唯一的学校……我先啰嗦两句,把这个学校简单介绍一下——   “这个学校属于国家的希望工程,学杂费全免,里面既有小学也有初中,还安排有校车在每个村里接孩子。而且现在农村经济条件也相当不错了,大部分都机械化,不需要孩子帮忙,乐得有个地方免费带孩子,还能教知识,所以都把孩子送过去。   “这学校条件也不差,虽然教学水平赶不上省重点,但老师非常负责。恰好这天有个教数学的老师,一早上在三个不同年纪的班有课。又恰好呢,这三个班都缺了一个学生。他回头一合计,发现这些旷课的学生更恰好的,居然全来自一家的。”   “数学老师当即觉得有些不对劲,他先是报告了学校,又试着联系家长,结果打电话也没人接,他就决定亲自去一趟,那可需要近一小时颠簸的车程。”   听到这里,周鹏心里忍不住小小唏嘘了下——同样是老师,出事后杨晓晓的老师选择息事宁人,甚至担心负责首先要解决掉说话的人,而县里希望学校的老师倒是更加负责认真,比起事后的“后果”更看重“起因”。由此看来老师的综合素质并不和文凭工资水平挂钩,也不是只要是做老师的,就有所谓的“师德”。   “这家人虽然住的偏僻,但家庭条件不差,他们是做挂面生意的,一般凌晨两三点就要上工,然后忙碌整整一夜,算是个相当辛苦的活计。可这天,本早就该热闹起来的家里丁点声音都没有,四周一片死寂。而运送挂面的车也没有离开,就歪歪扭扭地斜倒在路边的大树上,像是车开到一半不小心出了事故,连钥匙也还挂在上面,可他转了一圈,没发现受伤的人。   “数学老师察觉到了不对劲,他走到大门边,发现门并没有上锁,而锁掉在了地上。但奇怪的是,那铁制的巨大锁头上有明显的砍痕,像是被什么利器砍断的。   “他看到这里,心就凉了半截,估计里面肯定是出事了,他连忙推门进去。那家的房子挺大,是五个院子合成了一个房子,最前面的院用来加工挂面,中间三个院住人,最里面的是主院,但不大,是个小祠堂。   “他一边喊人,一边挨个房间找人。前院倒是正常,但走到住人的院子就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所到之处一片狼籍,像是经历过一场激烈的争斗,在许多地方留下了利器砍过的痕迹。   “他跟着痕迹忧心忡忡地朝里走,等走到最里面主院的时候,还来不及喊人,就被眼前的景象吓傻了。   “总共十二个人,从八岁到九十岁不等,全部被吊死在祠堂的梁上,而且形象相当的诡异。他们全部穿着红色的衣服,红色的布鞋,大部分眼睛充血怒张,嘴唇大张,双手僵硬地伸向四周,像是正在手舞足蹈地驱赶什么,表情极度恐惧扭曲。”   “十二个人上吊的排列方式也很诡异,尸体以整齐的四并三的排列方式悬挂在梁上,像是特意保护孩子,让三个孩子吊在中间,其余大人们则吊在他们周围。而更加诡异的是,他们的神态也不同,大人们的脸朝外,神情惊惧交加,而孩子的脸却朝里,全是闭着眼睛,双手也被捆绑在身前,整个人呈现蜷缩状。   “现场不仅恐怖还相当诡异,数学老师吓得连滚带爬,赶忙摸出手机报警,打算先逃出这个可怕的地方。可就在他刚踏出主院的时候,突然听见利器劈开空气的声音。他一回头,就看见这家的老二,一个四十几岁的中年男人突然出现在面前。他正一边挥舞斧头到处乱砍,一边嘴里念念有词说着什么,可是声音太小,听不清楚。   “老师这时候已经吓得魂飞魄散,他倒在地上动弹不得,就见那个男人舞着斧头走过来。他心已经悬在嗓子眼,以为自己就要死了。可这个男人见到他只是愣了一下,随后做了个意想不到的动作——伸手把他从地上拽了起来,然后让他躲在身后,自己继续用斧子砍着空气。   “这时候老师也终于听清楚那个男人说的话了,他说有鬼,有好多鬼。   “警察来得很快,把神智不清的男人控制住,同时救下了吓破胆的数学老师。不过庆幸的是,这个数学老师除了受了惊吓,身上并没有受什么伤。   “死了十二个人,在当地已经算大案,更何况现场如此诡异,一时间整个村的人都人心惶惶,但村民们害怕的不是潜藏的杀人犯,而是摸不着的东西——鬼。   “而尸检的情况,就更加诡异了……”   作者有话说:妇女节节日快乐! 第695章 疯狂午夜直播间(八十七)调查②补   “尸体初检报告上写,所有尸体的内脏都密满着癌细胞,而在他们前几天因身体不适去检查的报告上显示,仅仅是有轻微炎症。尤其是那位九十岁的老年人,之前检查结果是急性肠胃炎,而尸检的时候,内脏已经严重出血,甚至发出腐烂后的臭味,像是死了两三天。可根据尸检结果,十二个死者均死于机械性窒息,而且时间都在当天的凌晨四点到五点之间。而他们的大脑也产生严重的病变,用当时法医的话说——‘他们的大脑不像是人类’。”   周鹏听到这,不由得皱起眉。他在热浪滚滚的大院里感到了一丝凉飕飕的寒气,这案子实在是过于匪夷所思了,简直像网络里流传的那些稀奇古怪的恐怖都市传说。而且十分瘆人的是,这案子绝对是真实的,就记录在省厅的刑侦档案里。   “现场勘查的结果也非常奇怪,所有房间的墙上地面上都布满了砍痕,像是死者曾和凶手有过激烈的搏斗,可却没有见到大量血迹。死者身上也没有明显的伤痕,上吊也没任何有反抗痕迹,也没有濒死前条件反射挣扎,似乎是集体‘自愿’上吊。   “要做到这种程度,需要至少三四十人的团伙了。但院外的监控并没有陌生人,而他们那个挂面生意是家庭作坊,从生产到送货都是家人经手,根本就没有请外人。而现场唯一的幸存者,那个中年男人也神志不清,除了反复说有鬼,根本得不到其他有用信息。   “这个案子就像,一家人突然离奇生病,然后又集体疯了,自愿跑去上吊自杀。   “可是无论怎么调查,发现这家人既没有欠债,也没有什么过不去的坎儿,也没进过任何邪*教,完全没有自杀动机。   “就算是自杀,那又怎么解释他们病变的大脑和内脏呢?   “到这时候,连调查的刑警都怀疑,难不成真的是有鬼怪在作祟?”   周鹏捏着香烟,长吸了口气。   “村里一时间谣言四起,各家各户大搞封建迷信活动,白天黑夜的跳大神放佛乐,弄得乌烟瘴气,也更加瘆人。甚至还有传言,说半夜看见有一排长脖子的鬼穿着红衣服在河畔边走,吓得村民不敢出门,孩子也不上学了。   “这时候,遏制越来越疯传的谣言迫在眉睫,只能查清案件的真相。从他们调查走访结果发现,死者生前曾跟人说过自己见过鬼,而且每个人见到的还不一样。有的是长了几个脑袋的怪物,有的是长头发无脸女人。老人打麻将时候说,见到一个红衣服小孩老在门口拍皮球。小孩在学校说,见到一个长一只眼睛的西装男尾随他。”   “调查的刑警听到这,觉得这鬼也奇怪,怎么还不同人前出来不同模样,跟百鬼夜行似的。”   “他们再联想到死者生前因有呕吐腹泻情况,去过医院,怀疑会不会吃了什么有毒的东西,比如会致幻的毒蘑菇之类的东西。”   “可询问西南地区的植物专家,他们说并没有这种会产生这种效果的毒蘑菇。同时专家还告诉他们,现如今发现的有毒致幻的植物,可能会致死,但不可能导致大脑内脏产生癌变或者畸变。专家根据他们的描述,觉得死者更像是受到强度很大的核辐射,核辐射早期也是外表看起来很健康,但实际上射线已经在破坏细胞,也在诱发癌症,长时间接触,还会让人体结构产生畸变,同时也会产生强烈的幻觉。”   科学破解迷信,也驱除一切牛鬼神蛇,周鹏在空无一人的休息室里,终于感到如释重负。   “虽然没有瘆人的妖魔鬼怪了,但调查的刑警依旧胆战心惊,如果真的在宅子里有辐射强烈的放射源,那他们曾进出过的人都同样有危险。根据专家建议,调查组先是检查屋内是否有放射源,然后又在村庄里和这家人一个月内经过的地方进行了摸排,都没有任何电离辐射的痕迹,甚至连最轻微的电磁辐射都没有。查案的线索又再次中断,调查陷入困境。”   “就在这时候,有个刑警突然说,死者这些病症在长期吸*食*毒*品的人身上也见过。”   作者有话说:昨天没写够三千字,这章补上。辐射描写如果有错误,欢迎指出哈。 第696章 疯狂午夜直播间(八十八)火烈鸟①   现在黑市流通的毒*品大致分为四大类:阿片类、古*柯类、大*麻类以及兴奋致幻类。   实际上,毒*品最早它是作为麻*醉药品和精*神药品存在,但因成瘾性强、随意滥用会对身体造成极大危害,所以受到强制管制。其中新型合成类毒*品的危害性最大,这类毒*品都属于兴奋致幻类,最著名的代表是甲基*苯*丙*胺盐酸盐,即冰*毒。   冰*毒和基于植物提取的传统病毒不同,是一种靠人工合成的新型毒*品。   它直接作用于人体的中枢神经系统,效果强且快,立刻会让使用者感到疲惫立消,并处于极度亢奋的状态,所以曾经被当作提神、壮*阳药物广泛使用。但后来研究发现,冰*毒的副作用远远大于它的药用效果。   它的毒性极强,不仅会破坏大脑机能引起永久性失眠、精神分裂症、阿尔兹海默症等疾病。同时也会破坏人体的免疫力系统,导致体温失衡,对内脏有破坏性损伤,甚至严重会引起死亡。   冰*毒对周围的人也有可怕的效果,它会让服用人出现侵略性行为,变得格外暴力、狂躁以及偏执,吸食者容易丧失理智,暴力攻击他人。全世界已经发生多起由于吸*食者急性中毒,而引起的残暴凶案,而且现场重合度极高,受害人生前均遭到极端痛苦的暴力侵害,往往连尸体都不成形状,现场也到处血肉模糊。   而冰*毒的亲戚“浴盐”,不仅有它的一切副作用,还会产生非常恐怖的幻觉,让正常的普通人变成失去控制,变成具有暴力攻击性的怪物。最有名的是迈阿密一男子吸食后精神错乱,生啃活人,引起“丧尸”恐慌。而吸食浴盐的人还会四肢痉挛、手舞足蹈,看起来就像是电视里丧失人性的丧尸,所以“浴盐”又名“丧尸药”。   小张继续阐述案情:“这起诡异的灭门案里,所有死者生前都产生过灵异恐怖的幻觉,而且长期处于失眠状态,很像是食用过兴奋致幻类的毒*品。但要造成身体内脏器官及大脑的畸变,需要长期大量的服用,而这是一个慢性病变过程,所以唯一的疑点还在医院一周前身体各项指标正常的检查报告上。   “如果说这挂面一家的灭门案真的是吸食毒*品造成的,那说明他们吸食的毒*品,不仅会制造恐怖的幻觉,还会在短时间内迅速破坏人体细胞,使大脑畸变。而吸食后产生的情绪也不是变得暴力、偏执,而是长期处于惊恐、焦虑、惧怕、抑郁等等自我伤害的情绪……老大,你明白这意味着什么吗?”   周鹏吐出一口烟圈,低声说:予。溪。笃。伽。“一种尚未出现过的新型人工合成毒*品。”   “对。”小张说,“当时的调查方向三点:真的有鬼;核辐射;还有这个新型毒*品。但无论哪个调查方向,都代表一种极度恐慌。所以上面尽了一切努力封锁住消息,让整个调查在严格保密下进行。   “而且,因为有了准确的调查方向,调查的进度就走得非常快了。在排查这一家人的人际关系网和一月内的行程路线,刑警很快发现,有个人十分可疑。”   “在那个农村附近,有个规模颇大的粮油批发市场,算是市里的一个粮食枢纽。专案组调查到,这家人与市场里一家供货商有生意往来,而这家供货商老板的儿子是个小无赖,才十六岁就经常出入乡镇里的声色场所。   “据说半年期,在缉毒大队的一次突击行动里,这小子还被抓过。当时他的尿检结果呈阳性,可他死活不承认,恰好附近一家麻辣烫被查出添加过罂*粟,就以为他是吃麻辣烫时凑巧染上的。   “后来刑警把他抓去审,这小子还吊儿郎当,压根不当回事,可当他知道自己牵扯到十几条人命的灭门案里,这小子瞬间吓尿了,根本不需要多问,就老实交代了情况。   “据这小无赖交代,出事的两周前,有个叫梁老大的人给了他一个纸包,要他仔细保管,结果约定时间到了这人也没来找他要。他就好奇偷偷打开了纸包,发现里面装着的是一种粉红色的结晶,晶莹剔透的,有点像冰糖。他试着舔了舔,发现那东西是甜的,就以为是某种糖,也没太在意。可很快,他产生了强烈的幻觉,手里的那包东西变成了一堆纠缠蠕动的蛆虫,还有十几只拇指粗的蜈蚣正试图爬上他的胳膊。   “小无赖说他天不怕地不怕就怕光溜溜的虫子,他当场就吓得魂飞魄散,根本顾不得其他的了,直接把东西摔在地上,然后抬脚使劲踩,踩了不知道多久,他突然觉得头疼欲裂,这才浑浑噩噩地回屋睡觉,可等再醒来,却发现那装着粉色结晶的纸包居然不见了。   “因此这些日子他一直胆战心惊,生怕梁老大找到他,可他左等右等,都没能等到梁老大,反而等来了警察。   “根据小无赖的描述,警察也很快在挂面家里找到了相同的纸包,只是所谓的粉色结晶已经不见踪迹。   “听到这,调查的刑警这才明白过来,原来这宗诡异的灭门案源于非常小的罪过——贪小便宜。那天,去贩货的挂面家老大,恰巧和神志不清的小无赖擦肩而过。当时店里没人,挂面家老大见地上有包像糖的东西,上面还有脚踏过的痕迹,以为那是小无赖丢弃不要的冰糖。   “那个年岁的人,大多经历过大饥荒的年代,于是出于节省和贪小便宜的心理,他没有犹豫地把那包‘糖’捡了起来,并直接带回了家。本身当地居民饮食上嗜甜,好吃甜食,这纯度极高的新型毒*品被挂面一家当作‘冰糖’做菜,不到一星期就吃完了。谁知‘祸从口入’,这捡来的‘冰糖’成了这一家十三口人的催命药。”   “灭门案查到这里真相大白,但还不算完,追查这种可怕的新型毒*品,阻止它在市场上流通,成了迫在眉睫的紧迫任务。于是他们开始追查起梁老大,却发现联系不上他。”   周鹏这时打了个岔:“这个梁老大是什么人?”   “是专门垄断粮食批发价的‘粮霸’,在当地很有势力,算是个地头蛇。”   周鹏点点头:“明白了,此粮非彼梁……你继续说。”   “啊,我说到哪儿了?”小张被周鹏打岔一时断了片。   “你说这个粮老大失踪了。”   “对。”小张想了起来,“不过我说的不是失踪,是联系不上他,因为刑警去他家的时候,发现他和他女朋友早就死了,而且死状也极为惨烈。据附近邻居介绍,在十天前,他们曾经听见屋子里传出惨叫声,不过因为粮老大掺黑的身份,邻居们都怕招惹是非,没敢上门查看。”   周鹏问:“现场什么样?也很诡异?”   “不止诡异,还很惨烈……呕……”小张话说一半,忽然想起方才在档案室看到的现场照片和视频,忍不住胃液一阵汹涌,把刚才狼吞虎咽吃下的东西全都吐了个干净。   “怎么回事,胃不舒服?”周鹏听他吐了,关切地问了句。   “没事。”小张捂住痉挛的胃,有气无力地说,“刚才吃急了,又想起那个现场的照片……”   周鹏笑了:“有那么恶心吗?”   “当然,”小张忍不住又干呕一声,他忙打开矿泉水,涮了涮冒酸气的嘴,“你看到肯定也受不了,现场完全是血肉模糊,内脏被甩得到处都是……那个女死者,粮老大的情人,背部被捅了三十几刀,活像个马蜂窝,更可怕的是她的肚子被剖开了……档案里有视频,是粮老大原本安在家里的监控,正巧拍下了整个犯案过程。   “出事当天,这个粮老大在家和情人一起吸食毒*品,情人最先起反应。他情人吸食的是‘浴盐’,只是产生了轻微的幻觉,但形体有些像丧尸,四肢抽搐,身体痉挛,还不停大吼大叫,像具行走的行尸走肉。   “而粮老大吸食的是新型毒*品,粉红色结晶。他先是将结晶弄成粉末,然后通过鼻腔吸入。在吸入的瞬间,他的神情立刻产生改变,紧接着,他像是看到了非常可怕的东西,瞳孔骤然紧缩,变得非常惊恐,显然已经神经错乱。   “而当他的视线触及到情人的时候,他不仅目光变得惊恐,浑身也跟着不由自主的发起抖来。不知道他到底看到了什么,直接从桌上抄起水果刀,疯狂捅向背对着他的情人。   “在杀死情人后,粮老大依旧神志不清,深深陷入幻觉,他将情人的肚子剖开,同时把她肚子里的子*宫及其附件拉拽出来,疯狂地塞进嘴里,试图吃掉。可吃的过程由于太急,他发现自己的喉咙塞进不去。于是他又用手撕裂开自己的嘴,然后又撕裂自己的喉咙……发现尸体的时候,他的整只手还塞在喉咙里……老大,就这段视频,你说你敢不敢看……” 第697章 疯狂午夜直播间(八十八)火烈鸟②   周鹏咳嗽一声:“那后来呢?”   “后来自然是调查来源。”小张说,“像这种新型合成毒*品都是由外传进来,短时间内国内也学不到生产工艺,只要打掉他们的海外运输通道,就能成功遏制这种恐怖的毒药。但这群人都是亡命之徒,也丧失人性,为了把毒*品运输到国内,居然还利用上了儿童。缉毒行动不仅困难还非常危险,当时付出了非常惨痛的代价,才成功查到这种毒*品在市里的窝点。”   无论是过去,还是现在,缉毒的风险都极高,因为毒*枭们掌握的走私线,不仅走私毒品,也走私军火。   贩卖集团往往在地方有根深蒂固的庞大势力,利用一切手段腐蚀组织,并且安排内鬼通风报信,没有地方是安全的。打掉一个团伙,付出的不仅是国家财产,还有更多缉毒警的牺牲。甚至还有许多潜入毒窝的卧底刑警,为了不暴露同事,到死都无法恢复名誉。   所以周鹏和小张都明白,短短“成功”两字的背后,是难言的艰辛和血泪。   “但那仅仅是一个窝点,背后还有更大的利益集团。想要斩草除根,彻底杜绝这种恐怖的毒*品在国内流通,还需要更多的深入调查。”小张说,“根据深入调查,毒*品的真面目也浮出水面。   “原来,这种新型毒*品名叫‘火烈鸟’,原本无色无味。贩卖它的毒*枭是个野心勃勃的外国人,他垂涎国内市场许久,在得到这种鲜为人知的新型毒*品后,便利用儿童和孕妇将它运输进了国内。   “为了方便打入本地市场,他在火烈鸟里掺入甜味剂伪装成糖粉,再偷偷投放在市内各大娱乐场所,勾人上瘾,以此打开销路。   “但他毕竟初来驾到,渠道不多,想拓宽销路赚取更多的钱,就不得不和地头蛇合作。粮老大就是当时勾搭上的,那外国人想利用他的渠道,把火烈鸟伪装成农副产品运输到省内其他城市。为了表现诚意,外国人特地先给了他部分产品。   “可粮老大错估了这种毒*品的可怕性,他万万没想到,火烈鸟毒性极大,不仅会对人体细胞和大脑制造破坏性损伤,还会制造恐怖的幻觉。而且如果服用过量,还会诱使服用者自杀,就像惨遭灭门的挂面一家。   “粮老大对此一无所知,贩*毒集团并没有告知他火烈鸟的危险性。而他本身是个老毒*腔,普通剂量已经满足不了他,所以他错估了剂量,直接一次性吸入了大量高纯度的火烈鸟,结果立刻产生强烈的恐怖幻觉,导致了之后可怕的血腥惨案。   “原本贩毒团伙处事非常小心,由于火烈鸟的成瘾性极强,又是尚未进入警方视线的最新型毒*品,里面涉及到的利益非常庞大,即使发现可怕的副作用,他们也不愿意轻易放手。   “所以一直以来,他们都在极力掩饰‘火烈鸟’引发的惨案,因此省内有段时间突然涌出了许多失踪人口。更可怕的是,这些失踪案远远发生在灭门案之前,说明他们对所有火烈鸟的服用者都有严密的监视。   “可能当时贩毒集团根本不担心粮老大会出事,就算出事了,他们也有丰富经验可以掩盖。却没想到,随后一起与他们完全无重合的诡异灭门案,会让他们露出了马脚,把火烈鸟暴露在警方面前。”   周鹏听到这,终于明白火烈鸟现世的前因后果,但他还不清楚,火烈鸟和后来倪家惨案间有什么联系,于是他催促地问出来。   “我正要说,在经过所有人不懈努力,终于打掉这个贩*毒团伙后,警方在贩*毒集团的窝点发现了一箱子的名册,记录的全是火烈鸟的吸食者。你记得我刚才说的,这伙贩毒团伙,对他们的贩售对象都进行了严密监控,而这个名册就是那份监视名单。随后在警方挨个登记翻查时,他们发现了一个熟悉的名字,就是倪红昶的儿子倪建义。”   周鹏一愣:“什么?”   “倪大爷说过,他儿子从不吸毒,除了感情方面不是东西,生活上不是那种乱七八糟的人,怎么会突然对毒*品泥足深陷呢?而且他一个三点一线的普通人,又是通过什么渠道碰触到毒品?”   周鹏深吸一口气,他已经猜出来了:“倪建义意外误食了掺有火烈鸟的食品。”   “是,但不止他,还有他当时的女朋友,那个小三。”小张说,“他们两人是一个公司的同事,属于上下级的关系,经常跑同个项目,也经常一起参加应酬,应酬自然是去一些娱乐场所,毕竟咱们国内的生意是要喝点酒才好谈事。   “而正巧当时火烈鸟才进入淮市,为了拓宽销售渠道,毒*贩买通了酒吧的调酒师,把掺有毒*品的粉末当成糖粉加在了饮品里。这两人和被招待的甲方,一行七人当晚全部中招,成为火烈鸟的第一批小白鼠。   “而由于个体差异,只有三人表现出了强烈的‘上瘾’感。随后他们又以公司接待为名,去了这个酒吧。调酒师根据毒*贩指示,在三人的饮品里加入了纯度更高的火烈鸟,由此三人彻底掉入毒*贩的陷阱,为了吸食‘糖粉’,倾家荡产,家破人亡,最后也都以死亡告终。”   只不过,倪家更为惨痛,原本就不是东西的倪建义,为了筹集毒*资,把魔爪伸向了亲生儿子。乍听起来,倪家的所有悲剧似乎来源于可怕的毒*品,然而实际上,不过是“感情上不是东西”的倪建义本性使然。   一个嫌贫爱富、感情不忠、道德品质败坏的人渣,就像内里早已腐烂的大树,途经此地的毒鸟,不过只是加剧它死亡过程的催化剂罢了。   只是可怜的小苗苗,还没来得及品尝世界的美好,就在所谓的“爸爸”身上,先体会了人性的丑陋和不堪。   院子里常亮的照明灯在浓雾和雨幕下变得十分微弱,淡淡的黄色洒在门卫室那间黑漆漆的小房子上,投在窗户上摇摆的树影像个听曲的老头,正跟着曲子的节奏一左一右地晃着脑袋,似乎是在听天仙配,又似乎是在听女驸马。   周鹏冲窗户长长吐了口烟,用白色的雾气遮住前方的视线,他低下头,目光落在拿烟的手上,长出口气:“那……郑平呢。”   他抬手又抽了口烟,静静地问:“他又扮演了什么身份?”   “不清楚,但……有个猜测……”话说一半,小张舔了舔嘴唇,对接下来的话有些犹豫。   “说吧。”周鹏语气平静地说,“不要有心理负担,你想到什么说什么。让你去查,就是对你放心。”   小张犹犹豫豫地咽了口唾沫,然后下定决心:“好吧,但老大,先说好,你可不能生气。”   “我不生气,”周鹏说,“但你要是再磨磨蹭蹭,我就罚你写报告。”   小张顿时倒抽口凉气,连忙说:“我说,我说,可我先说清楚,我的身份一直是中立的,我对所有人都没有任何偏见。就算得出任何负面结论,也是根据线索和了解到的情况推理出来的,就算错了,我个人概不负责。总而言之,以下叙述,仅供参考!”   “想说就快说,”周鹏语气终于不耐烦地危险起来,“再不说,等你回来就揍你丫的。”   “不是,”小张叹了口气,“老大,其实你自己不也猜到了吗?”   周鹏皱起眉,没接话。   “从03年到05年,整整两年,火烈鸟在市里不声不响流通,失踪了那么多人,还害多少家庭家破人亡,警察却连它的影子都没摸着……难道真的是因为毒*贩太狡猾,隐蔽措施做得太好?还是当时的警察太废物,连一点蹊跷都没发现?”小张放下空了的水瓶,抬头看向不远处车流拉长的红色尾灯,“是因为有些人在为他们遮掩。这些人有很大的能力,他们不仅可以随意出入现场,也可以运用本身的知识掩盖现场,毁去毒*品留下的痕迹,还能为毒*贩通风报信,让他们准确无误地躲过每次搜查,成功地藏匿在警方的眼皮子底下……”   小张说到这里,好像已经说不下去,做了好几个深呼吸后,才苦笑着往下说:“老大,我想不到,有比警察,更好做这些事的人吗?”   周鹏靠在椅背上,拿烟的手指轻轻摩挲着桌面光滑的玻璃。下面压着许多东西,有重案组先进集体的报道,有许多穿着警服的合照和单人照,他手里的烟悬在其中一张照片上,那是郑平的一寸彩照,也是墓碑上那张永远停留在中年的黑白照。   以前看这张照片的时候,周鹏觉得照片上有阳光、有烟火、有春天发芽的第一束嫩枝……好像所有正能量欢乐的东西都能通过一张小小的照片感受到。可现在不知怎么,明明是一模一样的照片,可在他眼里,变得阴霾密布,而上面那张熟悉的面孔也变得狰狞可怖起来。   “得知倪建义被缉毒警抓住后,毒*贩担心缉毒警察在审问他的时候,会暴露出有关新型毒*品的信息。于是他们连忙紧急联系了在市局里的眼线,那个潜伏在警察里的内鬼,要他到倪建义家隐藏关于火烈鸟到一切线索。可是……事出意外,这个黑*警独自到倪家后,发现了一具儿童干尸状的尸体。   “见状,这个黑*警突然心生一计,不仅可以顺利转移矛盾,又可以拉调查倪建义的缉毒警们下水,简直算得上一劳永逸。   “于是在藏匿火烈鸟相关线索后,这名黑*警突然抱住孩子干瘪的尸体,故意冲出房子大吵大闹,好让附近的人全都看见,方便他们把事情闹到网上,引起社会强烈关注。   “接下来,警方的视线果然转移,而由于警方的失误,导致一名无辜儿童活活饿死,公众纷纷要求对涉事警察进行追责。因此当时正在调查的缉毒警察全部受到严重处分。而倪建义也从被审讯的嫌疑人,变成了痛失爱子的受害者……” 第698章 疯狂午夜直播间(八十九)卧底   有一点小张特意没说,但周鹏不傻,小苗苗的死和那位潜伏的黑*警有一定关系。   那群毒*贩密切关注手里的每个“客户”,怎么可能不知道倪家里多了个孩子,很有可能买孩子的人贩子都是这群毒*贩安排的,为了不让警察到他家发现可疑的线索,他们特地模糊了孩子的情况,让调查的缉毒警察把这件事当作倪建义的狡辩。   毕竟就算谁家真有孩子,但孩子是活的,他会喊会叫啊,邻居居委会哪个不能帮忙?   郑平真不知道有孩子吗?或许在收到通知前,他的确不清楚,但走到倪家闻见那股熟悉的尸臭,他会不明白吗?   同行的女警常年做行政工作,不熟悉这个气味,只以为那是死老鼠。   而郑平,是一个常出入现场的一线刑警,怎么可能不清楚。但他被猪油蒙了心,选择了不声张。可能当场他就想出了后来一箭双雕的计中计,打算利用孩子的尸体上演一出好戏,拖当时的缉毒警察下水,让整个市局从局长到底下的普通警察一撸到底,彻底断掉他们调查的心思。   周鹏用力吸了口烟,感觉自己的心脏重重地撞了下胸腔。   小张无凭无据的揣测,竟把原本杂乱无序的逻辑,排成了井然有序的一条线。当年关于郑平的疑点、不合逻辑的行为、所有难以理解的地方,都在前因后果浮出水面时,清晰地拨开了原本遮遮掩掩的迷雾。最后呈现在眼前的真相也不管身后人接受与否,显得格外的冷酷无情。   从方才就一言不发的周鹏,不知从哪句话开始,呼吸就变得分外绵长。好像他追求了多年的真相,在不停寻找、挣扎、否定后,变成了贻笑大方的笑话。而他之前所有的努力也都白费,关于重启调查,那些冠冕堂皇的理由也变得十分不堪,连他本人也难堪到一个声音也发不出来。   破晓之前,整个办公室悄然无声,只有周鹏冗长的呼吸声,和手机里小张磕磕巴巴的推测:“……当年拿到名册的刑警,没有料到里面会牵扯到这么多故事,他只是特地圈出倪建义的名字,然后按照程序把消息上报。后来…… 可能是考虑到对贩*毒集团后续的追查,还有社会维稳的关系,火烈鸟相关信息不能公布,没能把他儿子吸*毒的原因告诉倪大爷,因为他孙子的死无论如何都是他儿子造成的……谁能想到十二年后的今天,有人通过快递把当年的真相添油加醋传递给了他……”   不知道真相的时候,这个孤苦无依的老人尚能得过且过,守着市局这个铁饭碗,混着日子过完还算清闲自在的下半生。   可那混着真相的快件像潘多拉的魔盒,打开它后,他的心再也无法维持平静。   他责怪儿子,责怪投毒的调酒师,责怪那些丧心病狂的贩*毒团伙,责怪替他们掩盖罪行的黑*警,责怪不愿意去他家看一眼的缉毒警察,可他能怎么做呢?   罪魁祸首要么锒铛入狱,要么干脆死了一了百了,似乎受到的惩罚没有多么惨痛,甚至牵扯在里的黑*警死了还被挂上了“烈士”的荣勋,而渎职的缉毒警察牺牲掉自己孙子也没能把罪魁祸首抓出来,让他们逍遥法外,又祸害了那么多人,可究其原因又是贩*毒团伙在背后作祟。   他一腔愤恨无处宣泄,他觉得不服气,觉得怨恨十足,蛮不讲理地把气撒在所有觉得不公平的地方,连带看着每个进出的警察都面目可憎,因为他们说不准会渎职,说不准会变成黑警。   老人不知道什么是薛定谔的猫,他已经确定那个盒子打开,一定会得到最坏的结局,所以他参与了审判者的行动,借着身份的便利通传消息。   其实公安局的门卫并没有多大的权力,触不到核心,也触不到重要的机密,只是相处久了,多少会知道些看起来不太重要的小事——   像局里的监控在哪里,警方对案件的反应速度,今天抓了谁,哪些警察擅长哪些领域,他们的侦查习惯是什么,他们的私生活又有什么可以当作把柄的……就连他们收到的快递和外卖都要经过他的手。   一个在市局勤勤恳恳工作十几年,又看起来无害、老实巴交的老汉,谁也不会怀疑他。   也没人想到看起来无关紧要的小事累积起来,会布成一张密不透风的大网,让警察面对与。熙。彖。对。读。嘉。审判者束手束脚,还以为这群人神奇到能未卜先知,居然每次都能猜出他们下一步动作,其实全源于周围有个监视者,一直在默不作声地窥探着他们一举一动。   沉默半晌,周鹏才艰难地深吸一口气,用手揉了揉发酸的眼睛,哑声说:“我……从没怀疑过他。”   小张没能透过手机和周鹏心有灵犀,他误会了周鹏的话里的对象,语气有些犹豫地叹了口气:“老大……不怪你,真的……那时候,谁会怀疑郑平啊……”   周鹏揉着眼睛的手一顿,握成了拳头。   是啊,谁会怀疑郑平啊?   他和个人简历平平无奇的倪大爷不一样,没有比他做内鬼更好的人选了。   一开始郑平就以浪子回头的形象出现在众人面前。他为人坦率,从没避讳自己混乱的过去,把身正不怕影子斜的形象展现得淋漓尽致,利用反向证明的心理,获得了所有人的信任。   同时,他也从没隐瞒过他那些曾经的狐朋狗友,甚至直接把他们变作手里的线人,以此获取了不少重要情报,破获多起重案要案。   在所有人看来,郑平整个人就是行走的“金不换”,就算出入特殊场合,和敏感人员联系,那也只当他是在联系线人,在犯罪团伙里潜伏……   谁会去怀疑他?   谁能看出他才是潜伏在组织里的内鬼?   是他一直在给坏人通风报信……   “现在回头想想,好在,八年前,他就……”小张话说一半,意识到接下来的话不怎么好听,于是及时刹住了,没想到周鹏接着他的话说了下去:“……死了。”   小张深吸一口气,语气有些窘迫:“老大,你……”   “我没事,”周鹏艰难地吞咽了口唾沫,在小张看不到的地方露出一脸酸涩的苦笑,“我就是想,要是他妈妈醒了,肯定要找我问当年的真相,问我……他儿子到底是什么人……他到底是好人,还是坏人。”   “都还只是我的猜测……”   “但八*九不离十了,”周鹏笑了笑,“我一直在想他不缺钱,也没什么大的野心,怎么可能去给毒*贩做间谍,这根本不合乎逻辑。”   小张沉默下来。   “原来他根本不是因为什么利欲熏心的理由,他原本就是个间谍,是贩*毒组织专门安排在我们内部,为他们通风报信的卧底,一直在跟我们玩无间道——我们就是群大傻子,尤其是我,傻子中的王中王,居然八年还念念不忘……”   小张:“老大……”   “没事。”周鹏咳嗽一声,用力清了清嗓子,“就像你说的,还好他八年前死了,不然毒*贩的卧底一直潜伏在市局,探查我们的消息,然后给他们通风报信,那现在淮市就是个无可救药的大毒坛,而我们也变相成为了他的帮凶……”   其实就算郑平还活着,他也没那么大的能量,而且说不准很快会暴露,因为当年打算抢占淮市市场的毒*贩不止那群人,还有看见毒*品利润分外眼红,想要分一杯羹的赵睿龙之流。   本身赵睿龙就是个贪得无厌的人,从赵德平交代的情况,赵睿龙不会甘心被贩*毒集团驱使。他的为人准则向来是与其做辛苦的打工仔不如自己做老板。   或许一开始没有火烈鸟的配方,赵睿龙会愿意被驱使一阵,但一旦他野心膨胀到难以忍受的地步,他很可能直接和那群人闹翻,然后利用手里掌握的权力把那群人一窝端。而他们安插在各地的眼线也会挨个拔除,郑平也不会在死后还享受八年的烈士待遇。   这样看起来,还是赵睿龙大发慈悲,放了他一马。   “但是,郑平的死,还是有很多疑团。”小张犹豫地说,“无论是他,还是李义,李义的老婆,还有赵睿龙,当年的举动都非常奇怪,说不定里面还有其他的故事。”   “那都不重要了。”周鹏轻声说,“小张,谢谢你的帮忙,这个人情我记下了,剩下的——关于八年前郑平的死——不迫在眉睫,回头可以慢慢查,只要把赵睿龙抓回来,事情都会清楚明了……”   “那……那我接下来干嘛?”   “休息吧,你也累得够呛。”   “那你呢?”   “我?”周鹏背靠着座椅思考一阵,说,“我去趟医院。”   “等等。”小张忙喊,“我跟你一起,哪家?赵睿龙失踪的那家?”   “不是。”周鹏把烟屁股戳进烟灰缸里,一把拽起警服,低声说,“南区医院……”   “就是……郑平妈妈……她还在抢救的地方。”   作者有话说:赵德平就是赵处长,本卷第七章《鬼迷心窍》有赵德平的审讯,忘记的小盆友可以去回忆下 第699章 疯狂午夜直播间(九十)古怪①   在周鹏发动汽车离开市局的时候,容铮已经在舒墨诺大的别墅里转了几圈。但舒墨的房子和他外表一样干净整洁,小萝卜离开后,这栋房子就欠缺了些人气,所有东西都规整地放置着,像是可以随时销售的样板间。   这一刻,容铮突然意识到,这个所谓舒墨的家里,没有东西是专属于他的。   看着光洁干净的房间,他心里忽然针刺似的难受起来,容铮想起被自己遗忘的记忆,明明应该很深刻。   无论是当年的灾难,还是五岁的舒墨,都应该在他脑海中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然而却被他轻而易举地遗忘掉,连一点蛛丝马迹都没有留下。   明明他的记忆并不差,从小他就受过专门的记忆训练,再小的往事也会留下模糊的印象,不会像这样——仿佛大脑被橡皮擦擦过,连丁点印象都没有。   就算真是因为时光流逝,记忆自然消退,也不该只忘记和舒墨相关的。   更关键的是,他爸还告诉他,在一年前,他就曾询问过当年的事故,还特地问了当年幸存的小孩。   好似有人给他下了遗忘咒,把他的记忆弄乱,又从中偷走了关键的一部分——关于舒墨的那部分。   整件事变得离奇古怪,甚至增添了几分魔幻的色彩。   舒墨就像一道尚无答案的数学题,越去探寻他,越去试图解答他,就越发现里面充满了难以理解的疑团。   还有,更让他担忧的,关于舒阳,舒墨是不是对他撒了谎。   从舒家两兄弟回国,容铮父亲就特意留意过他们,可能因为当年的事,他内心多少有些愧疚,因此在舒墨的入学问题上,也出手帮过些忙,但也只是如此。那时候容铮父亲只是可怜他们,并没有对两兄弟有什么怀疑,也没有后续跟踪。   等他再想起的时候,舒阳已经没了踪迹,没人知道他在哪里,也没人知道他在做什么,容铮父亲只以为他回国了,可容铮刚才打电话问了出入境的朋友,发现记录上没有舒阳的名字,也就是他根本没有出国,这两年来,一直滞留在国内。   容铮想到这里,眉心不由拧紧,他突然意识到一件事——舒墨不仅撒谎骗他舒阳已经死了,还隐瞒了他在国内的事实……是因为不能说吗?因为无论舒阳活着,还是他在国内,都是一件见不得人的事。   难道,因为他就是R,那个在国内自称审判者的恐*怖*分子?   而舒墨之所以来调查组,同时接触自己,并不是因为学习需要,也并不是因为忆起童年的玩伴,只是为了给他的哥哥提供消息?   那个看似单纯无害的舒墨,实际上是潜伏在组织内部的间谍?   容铮握在一起的手指,不由轻微颤抖起来,他紧紧闭上眼,努力放空大脑,想要散开方才荒谬绝伦的猜测——如果舒墨真心要骗他,完全可以提起当年两人相识的事,以此来获取他的信任,他可以利用太多情感——愧疚、怜惜、责任……根本无需要装作喜欢他……   对啊,舒墨喜欢他,毫无避讳地朝他表露情意,尽管他并不擅长恋爱,但依旧能从相处中感受到舒墨的爱意,舒墨是爱他的,这种情感掺不得假,他不是演技高明的影帝,他只是个身患重病的小可怜。   作者有话说:容铮:我说服我自己。   周六是休息日,所以短小一更。 第700章 疯狂午夜直播间(九十)古怪②   舒墨不会骗他,至少不会恶意骗他,其中肯定有难以启齿的苦衷。   可有苦衷为什么不能告诉他?   容铮心绪不宁地来到浴室,想借用冷水让自己万千思绪平静下来。   浴室里灯光暖黄温馨,但刺骨冰凉的水淋在身上,像针刺一样扎人。他用力揉搓了下脸,仰头看见被水雾弄花的窗户。鬼使神差,他伸手抹了一下,马上看见窗户玻璃里映出自己那双焦躁的眼睛,蛛网似的血丝紧紧缠绕住他的眼球,竟然有几分恐惧和惊慌。   他像是在海上迷航的人类,舒墨是海底孕育的人鱼,他们原本就不该相遇。一个无法上岸,一个无法潜水,强行融合,只会两败俱伤。可他却不愿意放手,拼命朝深渊似的大海游去,生怕那只叫做人鱼会一去不返。   他拿出手机,再次给舒墨打过去。   那边却依旧传来冰冷的电子女音。   舒墨……   他找不到舒墨了……   容铮蹲下身,双手抱住膝盖,蜷缩成了一团。   ……   整栋别墅静悄悄的,时针指向五点的时候,天空泛起了深紫,但外面依旧鸦雀无声,呛人的浓雾密布在茂盛的植被间,封住鸟虫的声音,一切都很平静,仿佛无事发生。   容铮换了身衣服,缓缓走下楼,又走进厨房。   他的头发被整齐地梳在脑后,露出饱满的额头和深邃的双眼,浅棕色的瞳孔冷静到近乎冷酷,脸上神情也十分平静,和平时没有多大区别,只是掌心的掐痕不经意泄漏出了他的心神不宁。   容铮给自己倒了杯冰水,在冰水滚下喉咙,带走五脏六腑里的燥热后,他纷乱的思绪总算稍微冷静了些。   这时,他的手机响了,容铮把水杯放下,低头看了一眼手机屏幕,显示来电人是失联许久的池剑,没时间多想,他连忙接通:“喂,池剑。”   正在沙发上酣睡的白冰,在听到“池剑”两个字的时候,倏地一激灵猛然清醒过来,她一把撑住沙发的靠背,抬头望向容铮,用口型问:“是池剑吗?”   容铮点点头,直接点开了通话公放。   白冰赶忙小跑过来,在确认来电显示的确是池剑的时候,她担心了一整晚的心总算是平静下来,可不等她开口询问,池剑先急忙出声阻止了他们说话。   “头儿,你不要出声,先听我说。”电话那边的池剑似乎十分紧张,他边急促地吞咽唾沫,边把嗓音压得很低,“我们今晚挨个走访了名册上的外国人,结果发现他们早就不见人影,登记的地址要么有误,要么就是人早得到消息早就跑了。”   容铮皱起眉——那份名单是多米昨天凌晨才整理出来的,刚一拿到,他就交给了池剑,就是为了打对方一个措手不及,可池剑出去跑了一天,却半点消息都没到。   那么,就只有一种可能,有人在池剑之前,把消息透露了出去。但多米整理名单到交给他,中途没有经过他人的手。也就是说,名单暴露只有从多米下手——要么有人远程黑了他的电脑,要么就是有人趁他不注意动过他的电脑。   而多米的电脑安全级别极高,不可能有人在不惊动他的情况下,远程操控他的电脑,就连那个传说中的黑客Rabbit也不例外。   那就只有一种可能,有人碰过他的电脑。   这个人必然是知道多米电脑密码,而且和多米非常熟悉。多米虽然看起来马虎,但心思很细,观察力也非同一般,别人随意碰到他的鼠标,都会被他察觉,可他这次却没有声张,说明他对这个人非常信任,所以毫不设防……那说明,这个人就是调查组的人。   而那晚,和他一直共处一室,唯一可能操作的只有两个人——   自己和舒墨。   想到这里,容铮紧紧皱起了眉,握紧的拳头指甲再次掐进手心里。   “直到……我们走到一个叫林烨的美国人的临时住所。这个人是美籍华人,标准的ABC,前年回国后就住在他外公的房子里,那是一栋民国时期的独栋别墅。在我和欧阳搜索那栋房子的时候,意外发现那房子里居然有个密室。那个密室非常古怪,我和欧阳就进去了,可不知道触动了什么机关,我们居然被关在了里面。”   听到这里,白冰声音明显地倒抽口凉气,随即又立刻捂住嘴,惊慌失措地瞪大了眼睛。   容铮的心也瞬间提了起来,他们都不清楚池剑那边到底什么情况,没敢出声。池剑那边信号不太好,手机里一直传出断断续续的电流杂音,话筒里,他刻意压低的声线和急促的喘息声,都让电话这边的容铮和白冰神经绷紧,忍不住紧张起来。   “白冰,你和头儿在一起吗?”池剑的声音陡然激动,紧紧握住电话,只听白冰声音压得极低的“嗯”了一声,他忍不住哽咽起来,“白冰,你不要乱走知道吗?待在安全的地方……不要去人多的公共区域,也不要去市局……你找个地方……藏起来……一定要避开人!”   白冰紧紧捂住嘴,担忧和惊恐几乎是同时涌了什么,她慌乱地望向容铮,又低头看向桌上的手机,忍不住轻声说:“池剑,你……”   “嘘,你什么都不要说,只听我说。”池剑快速地打断她的话。   白冰抿紧嘴,一边拼命点头,一边抑制不住地抽泣。   “我和欧阳现在情况很不好,有人在追我们……欧阳已经没法走路了,我只好找了个地方藏起来,还好这里有信号。”池剑说话间,又紧张地回头看了一眼。   这里是一个密闭的狭长空间,任何轻微的声音都会无限放大,所以他的动作和声音必须非常的轻,这才能不引人注目。   池剑不知道自己还能坚持多久,但他必须要把信息传递出去,趁这个位置有信号。   “在那个密室里,我们发现了许多电脑屏幕,而所有的屏幕都在直播很可怕的东西——他们在直播杀人,而且不是单纯地把人杀掉,是根据拍卖的方式,让直播间里的观众竞争出价,然后以出价最高人的选择,将人进行虐*杀。”   白冰难以置信地深吸了口气,她冲容铮比了个口型:“红色刑房。”   红色刑房在网络里是都市传说般的存在。传说它存在于暗网,由一群极端黑暗的死亡团伙组建,是专门提供给变态的直播间,让他们体验对活人进行远距离虐杀的快*感。   交易方式是比特币,可以指使直播的人杀人,出价最高的会员不仅可以选择虐杀方式、还可以选择凶器、地点、以及受害人,其余会员则可以观看直播虐杀的全过程。   这样泯灭人性、极端黑暗血腥的事情,一直被当作恐怖小说家的妄想,直到有段真实的虐杀视频流传出来——   在那段视频里,一个年轻女人被两个男人拖进编号407房间,然后对她进行了惊悚恐怖的残忍虐待。观看者一开始大多以为那不过是国外字*母*圈的色*情小电影,直到虐待升级,出现了极端血腥残忍的虐待画面,那些虐待手段惨绝人寰,令人难以容忍,人们这时候才意识到,那并非色*情视频,而是一段真实的虐*杀直播。因为视频里出现的房间号是407,这件事又称为407事件,许多人因此对红色刑房的存在深信不疑。   “但我发现,这些直播间的观众,都自称审判者,他们似乎并不觉得这是变态的行为,反而觉得自己是在替天行道。而直播里被虐杀的受害人全都被标记为Monster,他们都犯下过暴力罪行,我在里面还看见过一个熟悉的名字……”   容铮深深拧紧眉心,他听见池剑用气音说:“赵睿龙!”   容铮和白冰同时一愣。   只听池剑再次重复:“有一个直播间是赵睿龙的,他在一个像工厂的地方,底下……底下是腐蚀性极高的不明溶液,我在看的时候,他正被迫站在浓硫酸上的一个通道上,而那个通道只有两根极细的钢绳……但他必须从钢绳过去,因为背后有个拿刀的中年妇女正在追他……”   中年女人?   用这样的人做执刑人,实在有点匪夷所思?   毕竟赵睿龙人高马大,又是前公*安*厅*厅*长,学过格斗,体能也不差。一个成年男人尚且不是他的对手,一个体能各方面都堪忧的中年妇女更不用说。   直播间的组织者就不怕赵睿龙突然回头反杀吗?   容铮莫名其妙地一挑眉,就听池剑咽了口唾沫:“我觉得那个女人看起来非常熟悉,仔细回忆了下,想起那个女人和阿红姨很像。就是市公安局小卖部的那个老板,她居然也是审判者中的一员,还是赵睿龙直播间的执刑人……”   白冰一愣,紧接着,一股凉飕飕的寒意从后脊梁骨窜起,起了一层密密麻麻的鸡皮疙瘩。   阿红姨——那个手不能提重物、还爱看琼瑶剧、会给小萝卜偷塞糖果的大姐,会是审判者一员?   怎么可能?   作者有话说:不要去搜407的视频 第701章 疯狂午夜直播间(九十一)傻子   池剑带来的信息万分重要,首先是证明了名单的准确。   其实多米在415直播当晚,就根据容铮的指示在直播网站留下了后门。经过两个月的抽丝剥茧,多米在数以万计的可疑IP里搜索出了47个人。这47个人在登陆直播网站时跳跃多个中转节点,并利用了大量加密技术,简直把“此地无银三百两”打在了公屏上。而且在追溯这47人信息时发现,其中百分之八十人员IP常年在海外,又在近两年突然来到国内,并在平川省内活跃。   而确定这份名单是前日,6月15日,江洋翻案,这47人被标记的终端再次在网上活跃,监督多时的多米立刻收到示警,于次日凌晨统计完毕。   池剑挨个走访,却查无所踪,又再次确定了这份名单的准确性,也提醒容铮几点重要的信息:   审判者组织表面是法外制裁者,实则是在暗网活跃的极端黑暗组织。他们并不专属某国,势力遍及海内外,暗网直播为其盈利手段之一。他们在国内活跃的目的尚不可知,但可以确定的是,他们笼络人心的办法是通过翻冤*案旧*案,以体现地方警方无能、政府腐*败,来把自己塑造成专杀暴徒的超级英雄,以此来吸取志愿者。   他们需要的志愿者并不是白斗篷一样无脑盲目的粉丝,而是遭受过暴力伤害、拥有严重心理创伤的受害者。像之前的彭泽、冬宁、陆阳,包括刺杀赵睿龙的倪红昶,他们都有一个强烈的特点——经历过严重创伤。在创伤后他们没有受到很好的安慰和治疗,反而是感受到社会的无情和冷漠,因此对生存的原始欲*望降低,变得怨恨、抑郁、焦虑、暴力,把一切负面信息归咎于法律规则,仇恨社会和公*权*力,渴求极端的公平正义。   一年来淮赧市发生的变态案件,那些变态连环杀手可能并非审判者成员,但由于见不得人的特性,无论是贩卖变态视频、人*口*贩*卖、器*官*买卖、走*私*枪*支毒*品,都需要在暗网交易,这样他们不可避免的暴露在审判者眼中。至此,可怕的捕食者沦为被追捕的猎物。   审判者制造陷阱编织谎言,步步设伏,一边抓住凶狠变态的猎物,一边让志愿者死心塌地,并以此吸收更多的志愿者。   这些组织成员并非都拥有制作炸*弹、设计陷阱了不得的才能,可能只是个早餐摊老板、看门大爷、出租车司机、清洁工、服务员、学校老师、基层公务员,山与~息~督~迦。连缴税的门槛都没过,对社会也谈不上大的贡献。   可每个人都是社会组成的一员,就像默默无闻的螺丝钉,被包裹在机器铁皮里并不轻易被人发现,也不属于无可替代,但却绝对不能缺少。所以你看他们默默无闻在岗位上辛劳工作,并不会给予太多目光,但也理所应当适应他们的存在。他们的岗位就是他们的名称,因此天然形成信任,毫不设防地朝他们透露出私人信息。   这些纷杂繁复的信息在有针对的被网罗收集后,被审判者织成了巨网,盘旋在平川省之上。警察成了他们的提线木偶,特殊案件调查组成了他们手里的刀。所有人被他们抛出的线索勾着到处跑,然后费尽千辛万苦抓住变态解救出民众,却在民众眼里,功劳是审判者的,警方半点好都没讨着,只得了个被鸡蛋砸的“蛇鼠一窝”臭名声。   审判者里,唯一露过面的,是外号Rabbit的黑客。他是全球闻名的黑客,能以一己之力挑战五角大楼,也是审判者组织内部核心成员,还很可能是长期给警方留下线索的“R”。可舒墨却说过,R是他哥哥,在暗网还未成立时,就曾经利用R这个名称在网上活跃,即乌合之众“Rabblen”的首字母。   无政*府主义的舒阳,想在网络里创造“法外之地”——一个完全匿名、隐私、无规则、无法律,逃出政*府监*视的地方。曾经被当作不可能实现的科幻假想,却在03年被实现——美国军方出于私心开发出tor,成就了暗网的建立。06年“农夫市场”诞生,暗网成为非法活动的集中地。而舒阳为首的“审判者”早在暗网前就孕育而生,有大量拥护者和追随者,随后因为暗网“审判者”壮大,成员广布全球。   在西方世界活跃的审判者,突然进入国内,按照舒墨的说法,是因为舒阳死了后审判者失控,一来为了组织信仰替舒阳复仇,以巩固因为舒阳去世而散落的组织人心;二来贪图华国市场,打算吸取赵睿龙的势力,以此掌握国内的地下市场。   而现在了解越多,越发现所有舒墨的描述都站不住脚,首当其冲的,舒阳到底是死是活?   还有,舒墨和审判者是否有关联,他进入调查组,究竟是为了调查赵睿龙,还是为了让调查组成为审判者的刀?舒墨之前的坦白难道是为了保护舒阳在混淆视听?明明赵睿龙被捕,对家破人亡的舒墨来说该是大仇得报,为什么他异常平静,还不如痛失女儿的雷局?   可是,如果舒墨是审判者一员,为什么他们要在现场留下舒墨的资料,尤其是那些病历,可以把舒墨立刻踢出调查组,变成嫌疑人,如果他是审判者一员,是创立者舒阳的弟弟,不该被当作牺牲品用完就弃。   难不成那些病历是想要说些什么?里面隐含着什么重要信息?   还有零点的直播也让人感到困惑——审判者步步为营,十分聪明,在和警方交手中就没有处过下风,不可能愚蠢到犯下给大众直播警察被杀的错误,更何况上面还设置了赌约,把体现正义的审判变成了对生命蔑视的恐*怖*主*义行为,完全颠覆了之前的做法,所以网上才有部分人认为这是警方为了扭转局面自己在做戏。   最能证明后面直播行为有问题的,还基于一点:   现场找到的那台电脑,上面有徐光春等人的直播,却是存在于地下暗网,仅让全球审判者和警方看见的直播间,甚至为了不透露地址,特意静了音。   可后来在警察被困大楼时,突然一条神秘直播链接跳进公众视野,让公众看见审判者和警方的博弈。   而这个直播间不仅能看清楚现场情况,甚至还能听到声音,摆明了对审判者不利。   再者来说,如果直播间是审判者操作,他们不会看舆论情形不对直接掐断直播吗?   可现场的摄像头,除了审判者自己,还有谁能操作?   难不成,审判者内部,并不像他们表现得那么同心协契?   容铮倏地感到,他似乎在把疑点抽丝剥茧后,离最核心的答案越来越近。   然而此时此刻,没有更多给容铮进行思索的时间,他一边听着池剑惊慌的喘息声,一边拿出手机,联系了他爸。   现在市里波澜迭起,原本就紧缺的警力更加抽不出人手,唯有他爸还能抽出来点人力出手帮忙。   这个古板老头手握权力,人脉关系也极广,以前容铮不乐意自己是“容将军儿子”的称呼,好像平白无故占了人便宜,可现在不得不承认,在国内找他爸帮忙,比十个调查组都有用。   容铮刚打完字,就迅速发了过去。   另一边,池剑还在说自己的推断,他对审判者的了解没有容铮深入,但获得的表面信息已经足够他推断出大部分的脉络。   “……我猜,审判者应该是一群暴力案件的受害人组成的。阿红姨,她真名叫做楚红,你们可以上系统调查下她。我怀疑她很有可能和倪红昶一样,是个潜伏在市局的内鬼。可我有点想不通,都有倪大爷了,怎么还会再多个阿红姨?审判者是为了确保他们的安全,还是阿红姨另有其他身份?”   池剑急速地喘息一声:“老大,我最近看了不少谍战片,就想到……有没有……一种可能……”   容铮一皱眉——恰在这时,手机里弹出另一通电话,是一个座机号码,他忙挂了电话,一边听池剑说,一边拿另外的手机给那个号码拨了过去。   在连续的“嘟”音中,他听池剑压低了声音说:“阿红姨在市局是专门替审判者传递消息的,不是通过快递,而是通过她的小卖部,和市局里潜藏的内鬼——”   与此同时,一条短信弹到容铮的手机上,是他爸在档案处工作的朋友发过来:“小容,你手机打不通,我就直接把资料发给你——楚红,女,54岁,藏县人,曾有过一个儿子,但生下来智力就有问题。她前夫因为这和她离婚,后来再组家庭,两人再无联系。   “而楚红一边打工,一边抚养儿子,直到儿子长大到十三岁,一次意外走失后不见踪迹。楚红随即报警,可再发现时已经是三天后,孩子被泡在水里,早就死了。   “后来法医尸检,发现孩子死前遭受过十分残酷的虐待,有人用树枝穿刺进他体内,导致肠道破裂内出血死亡。可警方调查后发现,凶手是五个未成年人,最小十一周岁,最大十四周岁,在戏耍‘傻子’的时候,没有掌握分寸,意外导致受害人死亡。   “按照刑法规定,五名未满十四周岁的少年没有追究刑事责任……”   另一边,池剑还在隐晦地提醒:“每次我们调查,审判者都先一步布局,肯定有人把我们调查的信息透露出去,阿红姨在市局门口开小卖部,无论谁去买东西都不会生疑……”   这时,白冰也似乎心有所感地冲容铮眨眨眼,手速极快地在手机上打了串字:“吓死我,以前舒墨经常把小萝卜寄存在她那里,还好孩子没出事,不然——”   不然什么?   容铮一时看不下去,只觉得原本高速运转的大脑突然卡了壳,好像什么都能听懂,什么都能看懂,可合在一起的深意却怎么也搞不懂了。   只是他一转头,恍惚间仿佛看见半年前的院坝。舒墨站在荒废的住宅边,手攥住生锈的栅栏,眼神哀伤又凝重地看向那栋废弃的荒宅,然后用很轻的声音说:“你要听吗?我有个哀伤的故事,关于一个傻子……”   容铮手紧紧握在一起,苦笑着低头——自己好像也是个傻子。 第702章 疯狂午夜直播间(九十二)危险   “老大?”白冰抬眼看了一眼容铮,心中一噎,快速地眨了两下眼——只见容铮突然脸色铁青,唇色惨白,身体摇摇欲坠,双手撑在桌上艰难支撑,仿佛如遭雷击,连稳住身形都有些困难。   白冰十分诧异,似乎没想到万年苦大仇深的顶头上司也会有“脆弱”一面,难不成老大和阿红姨间有什么不为人知的故事?   白冰愣了片刻,心里还惦念着电话另一头,冲容铮无声做了个口型:“怎么了?”   一边问,一边伸手去扶,纯属于她担忧下意识的动作,却被容铮一回身避开,于是伸出的手不尴不尬地悬在半空。   白冰倒是没有觉得什么,容铮向来这个狗脾气。   她这会儿已经因为池剑的处境心急如火药桶,恨不得直接钻进手机里,到池剑身边为他大杀四方。   可她毕竟不是声波,也不是哈利波特,没法幻影移形。   而且白冰非常有自知之明,她初来乍到没有根基,在国内无论人脉关系都不行,只能依靠容铮,所以容铮绝不能这时候撂挑子。   她紧张地注视着容铮,咽了口唾沫。   容铮摇了摇头,他抬手盖住眼,咬住牙根,把狂涌的心绪压在肚子里,沉下一口气,再拿起手机,神色沉寂地飞速按键发消息——催池剑的手机定位,指挥他爸的部队赶紧去林烨的住处,再联系网*监部门,看能不能通过林烨密室的电脑,对直播间的观众IP进行追捕,找到里面的受刑人包括赵睿龙的地址。   池剑这时候没有说话,只是电话那头压抑痛苦的口申吟声从话筒里传来——是欧阳的声音。   容铮和白冰动作同时一顿,浓重的担忧再次涌来上来。   容铮连忙拿起手机,走到阳台,飞快拨了个电话出去:“你们的人再快一些,我怕他们等不及——”   这时,白冰骤然想起,她也可以联系池剑,就通过微信。因为池剑那个神似老人机的警务通手机,不仅通话漏音严重,其他提示音也不小。尤其是微信的提示音,能直接把人半夜惊醒。池剑对此非常烦躁,所以常年设置消息免打扰,就连白冰也不例外。   她赶忙拿出手机,发出一连串的消息问:“能看见吗?你现在在哪儿,还困在密室吗?你说被人追杀,到底怎么回事?欧阳受伤情况怎么样?能坚持住吗?”   白冰攥紧了手机,按键声音啪啪作响,极其微弱的随着电波传到另一边的池剑耳边。池剑似乎心有所感地领悟到了什么,喘息的声音倏地一顿,紧接着,他压低的声音传过来,显然是看到了白冰的微信。   “我看见了,”池剑喘了口气,把语速压得极低也极快,“我也不知道在不在密室。在发现赵睿龙的直播后,我们就被人袭击了。醒来的时候,我发现自己被捆在一个空房间里。欧阳不见了,面前只有一台电脑。通过那台电脑,我很快发现自己也上了直播间。他们对零点的挫败非常生气,所以打算直播杀我们泄愤,我和欧阳就是他们的猎物。”   白冰抽了口气。   “还好我认识德文,也会些阿拉伯语,从弹幕里获知了审判者的行动,借机把人打晕,从房间里逃了出去。然后在另一间房找到欧阳,但他情况非常危险——他被人绑在手术台上,一个穿着手术服的少年正用刀划开了他的肚子。”   容铮走进来,刚好听到最后一句,不由地汗毛倒竖——欧阳司命这个鬼才不比池剑,他头脑发达四肢简单,常年宅在停尸房,体测成绩从没及过格,别说被绑着,就是给他个武器,他都打不过一个青春期的孩子。   “我赶紧冲进去制服那个少年,把欧阳救了下来。幸好那间像手术室的房间里,有简单的医疗设备。欧阳快速用线把自己肚子缝上,包扎了伤口。本来我打算审问那个少年,可马上又有人过来,我只好赶紧带着欧阳逃出来。但他们人太多,到处都是摄像头,我们很难逃出去,所以只能边躲边藏,走一步算一步。”   白冰艰难压住内心的焦急和慌乱,飞快在对话框里输入文字:“那地方有什么特点?”   就在这时,容铮的手机猛地震了一下,去林烨家的人发来消息——他们找到了密室,却没有找到池剑和欧阳的踪迹。容铮神色瞬间难看起来。   “很大。”池剑说,“有很多房间,像监狱,但没有窗户。我们躲到了一个像维修间的地方,通往一个狭长的隧道。隧道里面有非常多管道,光线也很昏暗,我把欧阳弄到天花板的管道上,那是个视觉死角,暂时还算安全。但是……”   他话语一顿,担忧地看了欧阳一眼。欧阳此时脸色惨白,手捂着肚子,胸膛上下起伏,半睁着眼的瞳孔涣散,正处于半昏迷状态。   他艰难地咬紧腮帮,沉声说:“欧阳的状况很不好,他……坚持不了多久。”   白冰受不了了,站起身绕着整理台转了两圈,心急如焚,焦躁快要化为实质。   “老大,现在我有很重要的消息要说。”池剑深吸一口气,想起刚才看到的东西,就浑身发寒,“我刚才通过他们的电脑,看到了一个很可怕的直播间。   “在那个直播间里,有很多穿着防护服的人……角落里还有许多装着猩猩的笼子。他们在不停朝一个男人身上打针,而那个男人……已经不成人形了,他全身溃烂,皮肤脱离肌肉层,变成粘稠的凝胶状,浑身还不停在出血……可旁边的心率机里,男人的心脏还在跳动……我看了下直播间简介,发现那个男的已经活了一个月的时间。而医护人员一边给他输猩猩的血,一边又从他身上抽血……然后把那些抽出的血装进冷藏箱里。”   说着,池剑声音凝重起来:“欧阳说,这很像在做人*体*实验。他们似乎是把男人当成培养皿,在他身伤输入动物经过处理的血浆,让他感染上动物源病毒,再通过人体培养,使这种病毒变异,可以感染给人。而人类和猩猩的基因序列有差异,没有抵抗这种陌生病毒的能力,所以会被迅速感染并扩散,然后因此丧命……如果真的像欧阳所说,那说明审判者一直在制造病毒做为生物武器。而前晚那场袭击,很可能用的就是这种病毒。”   容铮的神色顿时凝重起来。   “我当时只是大致看了一眼,发现他们把病毒装在类似气雾瓶的罐子里。那些罐子非常多,摆满了一个仓库。”池剑抹着头上的汗,急促地喘了口气,隧道里没有空调,温度要高出外面不少,而高度紧张和体力损耗已经导致他们严重脱水。   他喉咙动了动,低声说:“我觉得,审判者的袭击,不可能只有那么一次……他们应该有更大的阴谋……”   白冰紧张地吞咽着唾沫,屏气凝神地听着池剑的话。   池剑浓重的呼吸声和着声音传过来,他点到为止地提醒:“这两天,突然包围城市的烟雾——”   白冰猛地捂住嘴,惊慌失措地看向旁边的落地窗。只见凌晨五点,夏日早起的太阳投下的第一缕曙光,却没有照亮地面,只把灰白色浓厚的烟雾照得一片绯色,像血似的缓缓朝四面八方渗开来。   她用充血的眼睛看着那弥漫开的绯色烟雾,这一刻,明明是闷热的六月苦夏,她却觉得冰冷得瘆人,浑身的寒毛全竖了起来。   两步跑上前,她一把关闭了打开一半的推拉门,同时手速极快地关掉了窗户,堵上了墙上的通风管。   这时候她终于听懂了,为什么池剑不让她去人多的地方,嘱咐她避开公共场所……因为如果审判者打算投毒,无疑是选择人最多最密集的地方,而市局肯定是第一目标。   “我得挂电话了,”另一端,池剑艰难地吐出一口气,“电没剩多少了。”   必须得保留电,不然手机关机,他们就跟踪不到池剑此时的定位。   容铮快速打字过去:“不要担心,我们马上能找到你们。”   池剑没有说话,只是发了个正在笑的表情过来,下一刻,通话戛然而止。   池剑有气无力地挂上手机,偏头看了一眼欧阳,他已经没有意识,正以一个别扭不适的姿势卡在管道中央。池剑靠过去,用手推了推欧阳的肩膀,小声喊:“欧阳,醒醒!”   欧阳司命已经不像几分钟前,轻轻一推就能醒来,他全身滚烫,未经消毒又划过无数尸体的刀具在他身上产生了剧烈可怕的反应。这个不爱运动又营养不良的中年男人完全没有抵抗力,轻而易举受到了感染。   必须找到抗生素。   池剑叹了口气,两手抱住管道,从天花板一跃而下,跳在了地上。   突然,他瞳孔倏地一缩,下一刻,他身后的门,“嘎吱”一声,竟被人推开了。   ……   ……   “我该离开。”白冰关好所有门窗,扶着椅背缓缓坐下,然后用茫然的眼睛看向落地窗外烟雾缭绕的景色,“前晚出事的时候,我就该走的。”   容铮看向她。   “别怪我,我才来不到一年。”白冰轻声说,“对这个所谓的故国、城市还没有多浓厚的感情。对我来说,在调查组工作,和我在ICPO没区别……淮赧甚至比不上里昂。”   容铮:“但你选择留下。”   “我舍不得池剑。”白冰闭上眼,艰难地摇头,“他不会跟我走。”   容铮:“他是个好警察。”   “这是他的家,他也有……强烈的信仰。”白冰眼睛通红地睁开,苦笑着说,“我真讨厌你们华国的警察,一点都不为自己考虑,好像……穿上警服就成了蝙蝠侠,拿着枪也做摆设,以为自己刀枪不入,见到危险就拿一身血肉去拼,真可笑……”   容铮一时无言。   “凭什么呢?”白冰问,“都是爹生妈养的,凭什么他一定要选择这样的路?”   容铮没说话。   白冰也不是打算听容铮劝慰,她就是心里堵着难受,想说说话。她叹了口气,捋起袖子站起身,她知道现在再想不通再感慨也无能为力,刹那间,她感觉自己似乎成长了:“我有点感觉了。”   她说:“池剑那种感觉。”   说完,她回身走到料理台,端起水壶给自己倒了杯水,咕咚两口喝了一半,然后擦干嘴,把长到腰间的头发扎在脑后,一把拿起手机就往外走:“定位到了,你就马上发给我,我现在先去一趟市局,既然对方要开战……”   她轻轻一笑:“那我也让他们知道惹女人的厉害,尤其是拿枪的女人。”   短时间内,白冰没法和池剑感同身受,长期的西方个人主义教育,让她很难马上拥有为他人无私牺牲的精神。但她知道,与其坐以待毙,不如主动出击。得在事态变得更严重前,赶紧抓住那群自称“审判者”的王八蛋。   容铮抬眼,只见烟雾缭绕中,白冰留下英姿飒爽的背影,朝他帅气地挥了挥手,半点没先前的无措和茫然。   车离开后,容铮紧皱的眉头展平,他从兜里掏出薄荷糖,往嘴里一塞,然后就着沁人心脾的薄荷味迅速提神醒脑。   握在手里的手机,就在这时剧烈地震动起来,他低头一看,又是一条短信。那是刚查到的池剑手机所在地址,并不详细到某楼某层,只是大概的范围,但也够了。   这次他朝他爸要的人是训练有素的特种兵,身手极好,装备不差,根本不需要他交代,就自己先一步朝定位去了。   容铮正准备复制那串地名发给刚走的白冰,余光不经意间落在桌上,同时扫过放在桌上的水杯——那杯子里还剩下半杯透明清澈的纯净水。   他手里动作忽地一停,拿开了挡在眼前的手机,再次把目光投向水杯。   只见放在料理台的水杯,里面原本该平静的水面,正以某种不规则的频率不停荡出波纹,而四周正一片寂静。   容铮迷惑地皱紧眉,退后一步,然后蹲下身,把手放在冰冷光滑的地面上,又曲起手指轻轻敲了敲,随后,他又上半身往下,眯着眼,把耳朵紧紧贴在地面上,全神贯注去听。   只听,那地面之下,传来了微弱的撞击声——   “咚——”   “咚咚——”   “咚——”   容铮原本眯起的眼睛一下睁大了。   作者有话说: ……   icpo:国际刑事警察组织,   总部在法国里昂   国际刑警和特殊案件调查组一样,没有执法权。 第703章 疯狂午夜直播间(九十三)神秘app③   与此同时,灯火通明的省厅大楼又有了重大消息。   “破解了!破解了!”位于三楼的网安总队在敲键盘声忙碌了一夜后,突然爆发一阵热闹的喧哗,几个从附近省电子科大调来帮忙的年轻学生兴奋地手舞足蹈,“软件破解了!可以分析破译密码了,手机里的信息也恢复了百分之九十四,再过十分钟,剩下百分之六的信息也会修复……其他手机需要破解吗?赶紧趁热打铁……哎哟!”   带队老师拿起书本无情地把激动的学生拍回座位,抬手一推镜框,冲小跑过来的网警们点了下头:“孩子们第一次参与行动,不太懂规矩,有些兴奋。”   “没事,没事,活泼好啊!我们就是需要年轻血液!”   “规矩?我们这里就没有规矩!我们只看结果!”   “现在什么情况啦,聊天记录可以看了吗?”   跑来的网警们哪里在乎什么陈规旧则,知道有重大进展,比学生们还兴奋,一窝蜂圈涌过来七嘴八舌地询问起来。   “破译出来一部分,”带队老师把打印的资料——破译的聊天记录递给主任,“大多数是些洗脑内容,手机主人是个高中女孩,父母离异,给她造成非常大的心理创伤,却没有进行引导,反而在上面火上浇油,导致女孩患了严重心理疾病——厌食症和抑郁症,并且开始有厌世轻生的想法。”   主任一点头——这和他们先前了解到的资料一致。女孩正在高三关键时期,但父母离异导致孩子成绩一落千丈,而父亲小三——一个不到二十四岁的女人,挺着大肚子三天两头到女孩家挑衅,女孩母亲又不懂得保护孩子,反而把压力强加在女孩身上,诸如“你要高考金榜题名,让你爸后悔”之类。   十七岁的孩子本身就处于青春期,纤细、敏感、脆弱,原本需要父母的关怀和保护,却遭受了那个年龄根本无法承受的打击,很容易变成无法磨灭的心灵创伤,正好属于审判者喜欢“拯救”的对象。   “洗脑过程很有意思。”带队老师对主任说,“他们很厉害,在手机内植入了木马,可以通过手机摄像头对孩子们进行监视。在孩子轻生的时候,控制手机和孩子们对话。让孩子认为这是某种非科学的神秘力量,是专门来拯救他们逃离苦难,好让他们死心塌地。”   “手机植入木马?”主任蹙紧眉心,“能查到使用的什么途径吗?”   “应该是通过共享的无线网。WIFI通过数据包进行通讯,黑客一旦获取这些数据包侵入使用者手机,就可以收集里面的所有的信息。无线网共享平台,其实就相当于建立了一个无线局域网,普通人的手机基本没有防护作用,木马很容易乘虚而入。”   主任深吸一口气——这就难查了,所有公共区域都可能是植入的信号源,因为像这种利用无线网侵入手机的信号源,大多是移动式,没有固定地点,直接把设备装在车里,然后流动性作案,因此非常难抓。   而且这也意味着风险非常大,如今手机几乎人人一台,WIFI也全市覆盖,更别说,思想还不成熟容易被洗脑的孩子们随处可见。就像身处一片地雷地,不知道面前哪块地安全,哪块地下埋了地雷。茫茫人海,要去哪里找正在受洗脑的孩子们呢?   “我认为,”老师思索了下,说,“很有可能是在医院,专门看心理疾病、精神疾病的专科医院,因为他们选择洗脑的对象,都是受过严重心理创伤的人。”   网警们听到这,同意地点点头,但有人提出意见:“可咱们市是国际大都市,大大小小的医院不少,私立的公立的,每天人流量上万,我刚刚查了下报告,发现咱们市严重精神疾病患者统计下来,有二十万人左右,而严重心理问题的则高达六十万。审判者能耐再大,也很难在短时间内对几十万人进行精准的监控和洗脑……”   “你说的对!”主任顺着提意见的小网警思路往下走,顿时醍醐灌顶,“他们必然是先经过一道筛选,要不是有人泄露了病历,要不是医院里就有他们的人……赶紧把消息传给市刑警大队,让他们调查那女孩去过的精神病院——”   “马上!”   刑警大队那边接到消息,立马从女孩母亲口中得知,曾带女孩去过省里一所口碑极佳的精神病院,叫做平川省甲级精神病院。不过这所医院虽然挂了平川省开头,但实际上是正儿八经的私立医院——非常有钱,非常豪华,花销也高,占了郊区一大片地,搞了大片绿植,修建得像个西式公园。   为了不打草惊蛇,市局没有联系医院,先直接派了队人过去。   短暂的十分钟转瞬即逝,刚联系完市局,女孩的手机也检索完毕,里面的所有信息也终于破译完成,和一堆诡异眼睛的乱码聊天,也成了一条条诡异又难以理解的对话。   “这……乱七八糟的,是诗还是歌词啊。”翻出其中一条聊天记录,上面赫然写着——“神眼目及之处,皆是罪人惩罚之地……”   “这个像眼睛的符号,好像是审判者专有图腾,他们称之为神眼,类似神的眼睛,无所不能,能惩罚所有有罪的人……不是说审判者内部明明都是高级知识分子,怎么还搞封建迷信活动?”   一群信仰马克思的无神论者被这中二十足的神言神语雷得不行,就像无法理解爱因斯坦为何晚年会拥抱神学,强忍着吐槽的冲动,挨个点进联系人和刚收到的资料进行比对。   这时候高层协商完毕,聊天APP的运营商已经答应提供这部分人的注册信息,不过没人抱太大希望,像审判者这群专门活跃于网络,会利用密码进行聊天的罪犯,一般会利用好几个中转站来隐藏个人信息。但也有例外,很快他们在名单里发现不少公民信息,登记的基本是上了年纪的老人家。   打电话去询问,这些老人才回忆起来,他们早些时候把自己的个人信息卖了出去,价格还非常低,就两百来块。   “他们就说是拿去刷什么单,俺也不懂,反正不是啥违法的事。俺那儿子没出息,被他媳妇控得死死的,俺想吃个带油水的菜都难,都说养儿防老,还不如隔壁燕老三家的大闺女……俺命苦啊!再说了,俺年纪大,眼睛又花,用不来手机,也不用聊天软件,不卖白不卖,还能赚个私房钱。这卖个手机号给人用,就能拿钱,不是一举两得,各取所需的好事吗?”   这些老人都是偏远地区的乡下人,见识有限,不懂法,也不懂网络,不知道个人信息的宝贵,有钱就卖了。   “购买人不好查,因为老人们不是直接卖给某人,而是通过了中间人。中间人买到个人信息后就直接放到网上叫卖,不止卖了审判者,还卖给了很多诈骗犯。”网警打电话把查到的信息告诉市局的同事,“不过我们查到了中间人的信息。这伙人都是老熟人,不知道被我们抓了多少次,信息早就登在我们内部网上。其中有一个前不久刚因为一起境外诈骗案被抓,就关在外省……我马上把名字和那专案组的联系方式发给你们。”   那网警刚把消息发出去,另一边的学生突然喊了一声:“有重大发现!”   四周的人连忙一拥而上,只见那学生刷了下女孩手机的桌面,突然一个陌生的APP凭空出现——叫做DOOR,APP的图标是个暗色铁门,色调非常诡异。   “什么情况,之前我反复刷过N次这个手机,都没有见过这个APP。”   “是个被隐藏的木马程序吗?”   “不像,小心点。”   “小郭,以防万一,先把手机信息备份。”   被叫做小郭的学生早就习惯性地备份了所有信息,因为担心手机里有没找到的木马程序,让之前的工作白费。   主任和老师的神情都很凝重,带队老师手掌按住小郭的肩膀:“不要紧张,先把手机连到屏幕上。”   小郭心脏不安的呯呯直跳,他紧张地把手心里的汗抹在衣服上,然后深吸一口气,伸出手指,点击手机的触摸屏。   所有人屏气凝神地看向一旁的屏幕。   下一刻,整个屏幕画面陷入一片黑暗,手机黑屏了,但所有人没有动,紧张地屏息等待着。   大约半分钟的时间,画面出现变化,黑色的颜色出现渐变层。一开始是模糊的像素颗粒,紧接着,像素颗粒开始聚集,画面也跟着逐渐变得清晰起来,变成了一个奇怪诡谲的地方。   屏幕上,出现了一条狭长黑暗的隧道,两边有稀稀拉拉的火光,底下是泛着波光的暗河,进入者似乎正坐着一艘木舟,跟着朝前的水流,缓缓朝隧道深处移动。   逼真的暗色画面让人无端生出身临其境的错觉,竟一时间分不清现实,仿佛正身处一诡异逼仄的隧道,隧道尽头,正延伸入一团黑暗,溅起的水花反射出墙上的火光,照亮了黑暗的一角,有一扇模糊的铁门,与图标如出一辙。 第704章 疯狂午夜直播间(九十四)感染   市局离医院有些距离,正好挨着新建的档案馆,周鹏顺路接了小张,然后趁着天还未亮,偷偷溜进医院看了一眼郑平妈妈,然而仅仅是一眼。因为重症监护室隔了层厚重的玻璃,那透明的玻璃就是一处坚不可摧的屏障,隔离了生与死、喜与悲。   他们站在外面什么也看不见,只能看见医护人员匆忙地进进出出。不知为什么,就这么远远站着,已经让人感到喘不上气。仿佛重症室这种地方自带摄人的魔力,只要靠近,就能撕扯人的五脏六腑,把七魂六魄从身体里拉拽出去,只剩下一身的茫然和无措。   嗅着满走廊的消毒水味,小张总担心周鹏会突然情绪崩溃,没想到站在这里许久,他也只是刚来的时候皱了下眉,随后便是长时间的沉默。   初夏的夜色实在太短,很快刺眼的阳光就会穿过云层,带来炙烤似的炎热,然而今天的清晨来得格外的慢,在阳光投下前,被海风吹来的烟雾先一步笼罩了整栋建筑。警车从地下室驶出的时候,几辆装满军人的大卡从面前经过,又快速消失在厚重的烟雾里。   “要开始封城了。”周鹏远远看了一眼,缓缓踩下油门。   小张愕然地睁大了眼,此时街上人烟稀少,公路上的车灯也稀稀拉拉,偶尔驶过来一辆,也是红色牌照的公家车。   市内所有公共运输单位在凌晨就已经接到暂停运营的通知,至此,公交车、地铁、出租车全部停止载客,各大公司和单位也暂时停止办公。   但各大公务人员依旧忙碌,以社区为单位,工作人员正挨家挨户通知居民,让他们非紧急事请勿出门。市内所有媒体广播也进行了二十四小时重复播报,要求居民自检是否有高热、呕吐的症状,市内所有医院和医护人员进入紧张的待命阶段。   而市民们一觉醒来,根本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就发现在6月17日这天,整座城市突然停摆,于是无法控制地陷入了恐慌状态。   警车缓缓驶入城市中央,在人员密集的老城区,不时能看见一些穿着睡衣的居民提着大包小包惊慌失措地往外跑,然而还不等上车,就被附近的工作人员拦住,好说歹说请回了小区。   可想而知,现在网上得有多乱。   “我们现在去哪儿?”小张看着空旷的街道莫名有些不好受,忍不住出声转移注意力,“这个方向……是回市局吗?”   “刚才上面通知,所有专案组成员到省厅集合开会。”周鹏拿出手机递给他,随后又语重心长地嘱咐,“小张,珍惜这一刻吧,等开完会,我可能就不是你们老大了,以后再想见面就难了。”   作为专案组组长,一没抓到审判者,二没救下徐光春,反而掉入对方陷阱害死了不少兄弟,社会影响光用“极其恶劣”四个字都不够形容。虽然周鹏是临危受命,但出了事也躲不开责任,回头追究下来,第一个挨打的就是他。周鹏昨晚就估计,自己的事业到头了,以后多半会被调到清闲的文职部门,然后每天早九晚五拿着杯茶度过安稳的余生……   草,还是辞职吧。   “没那么夸张吧。”小张看了眼周鹏手机上的通知,因为他没有被周鹏调去专案组,所以没有收到关于开会的通知,“老大,你放宽心,雷局肯定会为你说话的。再说了,谁不知道审判者的能耐?虽然嘴上没说,但是大家都心知肚明啊,知道你只不过是一个小小刑警而已,怎么可能搞得过他们?”   周鹏:“……”   怎么一句普通安慰的话,听起来却莫名让人心情非常不爽呢?   趁着前方亮起红灯,周鹏磨着牙踩住了刹车,转头狠狠地瞪了小张一眼:“我谢谢你!”   小张没听出他话里的咬牙切齿,他把车窗摇下来一条缝,然后有些难受地朝外面长长吐出口气。   “怎么了?”周鹏掌着方向盘,担忧地瞄了他一眼。   “没什么,你车开得太抖了,我有点想吐。”   周鹏翻了个白眼,虽然他车技不比埃尔顿塞纳,但在市局里也是数一数二的,而且小张都坐过他车上百回了,怎么可能因为他的车技就突然身体不适?估计还是这两天身体严重透支,还没缓过来。   “看你两黑眼圈,眼睛都充血到快红了,赶紧回去睡一觉吧,我顺路把你送回家,你还是租的东安区那个——”周鹏话说一半,忽然余光瞥到小张的衣摆,浅蓝色的布料上沾了块触目惊心的暗红。   他一脚踩住刹车,看着那片暗红问:“这是血?”   “嗯。”小张低头看了一眼,不怎么在意地点了下头,“不是我身上的,先前我不是电话里跟你说了吗,我去帮了个忙,路上有人突然晕倒,被驶来的车撞了,我总不能见死不救,就去搭了把手……这血,估计是那时候蹭到的。”   “估计是天气太热了。”小张喘了口气,伸手擦了把额头渗出的汗,“这鬼天气,没太阳还是热,就是半夜,也能把人热得中暑,他也是运气不好,恰好在过马路的时候晕倒,还好伤得不重。”   “你不热吗?”他伸手去摸空调开关,“把空调打开吧。”   “早就打开了。”周鹏盯着他说。   “是吗?”小张扯开衣领,一边拿着广告纸当扇子,一边抹着额头的汗,“老大,还不走吗?亮绿灯了。”   好像是在印证他的话,这时,一辆老态龙钟的面包车从旁驶过,上面临时安装的扩音喇叭正大音量地朝附近小区循环播报:“请大家稍安勿躁,社区正安排工作人员上门逐个检查,希望大家积极配合,如家里有发热、呕吐症状的患者,请不要隐瞒,及时向工作人员上报……”   中气十足的中年男声在广播里发出声嘶力竭的呼吁,清晨的光线被烟雾阻挡,市中心一片昏暗,仿佛还处于将醒未醒的凌晨,不远处的矮层建筑稀稀拉拉亮起了灯,携带喇叭的小车绕过十字路口,消失在了街头。周围十分平静,平静得能清楚听见车厢内起伏的呼吸声。   小张后知后觉地停下了手,他茫然地睁大了眼,缓缓转向周鹏。   然后,他顿住了。   那个在重症监护室外还异常冷静的老大,此时却忽然红了眼。   手里的广告落了下来,他两手停在半空,开始轻轻地颤抖起来。   “嗤”的一声,刺鼻的消毒水味从车窗缝隙里浸进来,全副武装的工作人员正举着消毒机,朝空中喷洒着奶白色的气体。   周鹏一把握住了他颤抖的手。   “那个人……晕倒的人……吐了很多血,有些血溅进了我嘴巴里……我以为他是被车撞……伤到了内脏……”小张说着,脸上浮起分外挣扎痛苦的神情,随后反应过来,忽然甩开周鹏的手,瑟缩地把自己蜷成一团。   “老大,别碰我,不然你也会感染上。”他抽了口气,颤抖着伸手去抠门上的把手。   突然,“咔哒”一声,车里的门全被上锁。   小张慌乱地回头,看见周鹏握住方向盘,并转动钥匙发动汽车:“不会的,光是一般接触不会传染。你不要慌,没事的。”   小张抬手胡乱抹着眼睛,轻声抽泣起来。   “别怕。小张,你别怕。我马上带你去医院!”周鹏声音也开始发颤,他握着方向盘的手也止不住地颤抖起来,试了好几次,才成功打燃汽车,紧接着,他打开警笛,猛地踩住油门,车飞快地飙了出去。   “老大,我妈妈,她昨晚才给我打过电话。”   “嗯。”周鹏眼前有些模糊,他赶紧用手臂迅速擦了下眼睛,却漏出了难以抑制的哽咽声。   “回头她要是问起你,你先不要说……就说,就说我被派到国外去了。”小张强撑着深吸了口气,想要尽量表现的镇定,甚至还笑了一下,“我是独生子,我怕她一时接受不了……你知道的,我爸当年就是牺牲的……”   “不会的,”周鹏死死咬住牙根,语无伦次地说,“你不会有事,医生能治好的,我们马上去医院,找最好的医生,肯定会好的,放心,别怕,别害怕。”   “嗯,我不怕。”小张靠在椅背上,哑声说,“头儿,我有个秘密,从没跟人说过。”   周鹏艰难地呼吸着:“你别说话,留点力气——”   “很重要。”小张说,“再不说,以后就没人知道了。我其实对刘琳有点好感,你每次给她派重任务,我都挺不高兴的,她一个才毕业的大学生,还是女孩子,你就派她上一线。”   周鹏知道小张是在故意吹牛打岔,想转移他的转移力,但他还是从善如流地答应他:“以后不派她去了,我给她调个文职部门。”   “不行。”小张摇头,“老大,你可不能歧视女性,刘琳出一线不比咱们男人差,妇女可顶半边天啊。”   周鹏快被这货气笑了,可眼泪不由自主掉了下来,滚烫地落在手背上,他长出一口气:“怎么样都行,只要你安全出来——”   接下来的话,他突然就说不下去了。   他余光看见,小张弯下腰,紧紧捂住嘴,暗红色的血从他手指缝里涌出来,目光所及,到处一片猩红。   周鹏一时竟喘不上气,他紧紧握住方向盘,使劲踩着油门,闯过头顶的红灯。   ……   医院里一片嘈杂,闻讯而来的急救人员快速把小张抬上担架,周鹏惶恐地跟在后面,一阵小跑,被门槛绊得踉跄了一下,紧接着,半身是血地挡在手术室外,浑身肌肉都在止不住地发颤。   随后他被医护人员强制带去抽了血,又按在隔离观察室里,好一会儿,才从失魂落魄的状态下回过神来,接起了反复响了好几次的手机。   “小周,那边网警给我打了电话,说——”   “雷局,”周鹏死死握住手机,强忍着情绪,颤声说,“小张,小张他……”   那头雷局一顿,突然从他断断续续的声音听出了什么,他原本提高的声量一低,咽了口唾沫,轻声问:“小张,你说小张怎么了?”   “他救了一个感染者,然后他,他,”周鹏吸了口气,艰难地从牙缝里把话挤出来,“他也感染了。”   雷局一愣,听电话那边周鹏抽了口气,然后颤抖着哭出来:“都是我,我不该派他出去,都是我的错……”   深吸一口气,雷局握紧了手机,眼前的资料,不知怎么,突然模糊了。 第705章 疯狂午夜直播间(九十五)预兆   小张出事的消息即刻传回了市局,许多正在出任务的一线刑警,还有刚走进会议室的市局领导,没来得及喘上口气,手机就突然不要命地震动起来。   手机响的时候,李姐正提着水壶等开水,所以动作比别人慢了一拍。半个市局的人手机都响在来同一时刻,有人群发了消息。不同的短信提示铃声顷刻之间响成一片,混杂成荒诞不羁的怪音,在多事之秋的清晨,似乎带着某种不详的预兆。   李姐愣了愣,随即她把水壶放下,从兜里掏出了手机,可还没她点亮屏幕,突然听见有人难以置信地发出询问,紧接着看见有人捂嘴蹲下,发出难受的抽泣声,旁边的同事却没有上前安慰。   这一刻,办公室里所有人都停下手中的动作,只是捏着手机,眼睛一眨不眨地瞪着那一方巴掌大的屏幕。   李姐整个人愣住了,她轻微地蹙了下眉心,仿佛感受到了某种不明原因的慌乱,手指微颤地点进那条群发的短信,紧接着,她脑子里“嗡”的一下,难以置信地瞪大双眼。   事故发生的实在太突然、太荒谬,根本来不及让人反应,小张先前还给她打过电话,声音明明还中气十足……   李姐被突如其来的噩耗震惊在了原地,只觉得一道惊雷在耳边炸起,炸得她五觉尽失,四周的声音都成了蜂鸣般的“嗡”声,整个房间也变得天旋地转,她几乎快要站不稳,这时手边的门刚好打开,有个矮小的身影从外面飞快地窜了进来,带着一身浓郁的酒味。   李姐来不及扭头去看,只觉得眼前晃了一下,那个矮小的人影冲着离门最近的她转过身来,手里还握着什么闪着寒光的东西。   “你——”   她只来得及发出一声,就感到腹部一阵剧烈的刺痛。   那一瞬间,她整个人呆住,只是下意识伸手抓住那个冲过来的人,紧紧握住他瘦骨嶙峋的手腕,难以置信地望过去——那还只是个孩子。   那孩子红着眼睛,形象疯癫地发出尖叫,想把手抽回,却被紧紧握住,于是他又就着她握紧的手,往她腹部猛力一送,嘴里恶狠狠地大喊着:“警察,去死吧!”   她难以窒息地睁大眼睛,这时,一股巨大的力气朝她袭来,她整个人被撞在了地上,面前那扇半开的玻璃门突然发出震耳欲聋的“轰”声,砸在地上,四分五裂,紧接着,一群半大的孩子手持利器冲了进来,双目充血地瞪着满屋子目瞪口呆的警察,疯狂大喊:“杀了他们!”   与此同时,雷局坐上赶往医院的车,手机里响起下属的声音:“昨晚凌晨,小张出任务回来,顺道做了件好人好事,救下一名车祸重伤患者。期间两人不可避免的有过近距离的身体接触,但他没有多想,把人送上救护车就径直离开了……随后伤患被送到医院,做手术的医生发现伤患出血异常,和感染者的出血症状非常相似,即刻进行了检验,并开始寻找和伤患接触过的人……可小张,估计他是想做好事不留名,既没表露身份,也没透露个人信息,出车祸那附近黑灯瞎火,监控都照不清脸……小张没得到通知,就一直在外跑,直到周鹏发现他异常……”   雷局深吸一口气,拿手指摁了摁胀得发疼的鼻梁,他好久没遇见这种状况。这些年市里的治安变好,没遇见几个敢和警察拼命的亡命之徒。手底下的人即使出任务受伤,也知道关键时刻要避开要害,从没像现在一样,心里一点底都没有。   他拿纸沾水擦了擦脸上干掉的泪痕,强行让自己镇定下来:“医院那边怎么说,现在有治疗方案吗?”   打电话的人是先一步跑去医院询问状况的梁主任,周鹏被隔离,其他人手里事情紧急,不能耽误,只能劳动他跑上跑下。他脸色不太好地和院长谈完,就赶紧给雷局打电话汇报情况。可听到雷局的问话,他忽然感觉喉头一哽,怎么也说不出话来。   说什么?   说这个感染病是迄今还尚未发现的新型病毒?说它和最致命的埃博拉病毒非常相似,却比埃博拉传染性更强、致死率更高?说现阶段医疗水平根本没办法治疗,也赶不上病毒致死的速度?   对于这个刚出现的可怕病毒,连全球最顶尖的科学家一时半会都束手无策,更何况从没见过烈性传染病毒的医生们。   所有被感染者,在确诊那刻,就等于被宣判了死刑。   而迄今为止,一切的医疗手段,不过是延缓死亡的垂死挣扎。   雷局听他说话吞吞吐吐,心里已经凉成一片,他紧紧攥住拳头,强行镇定情绪,语气万般严肃地对梁主任说:“先不要通知家属,钱我来垫,请省里最好的专家和医疗团队,无论如何……无论如何都要保住他的命。”   梁主任沉默片刻,还想说些什么,可搜肠刮肚没能找出句像样的话,于是只是叹了口气,就把通话挂断了。   开车的司机没能忍住,劝慰了雷局两句:“吉人自有天相。小张是个好人,老天爷不会那么不开眼的。”   这句聊胜于无的“吉人天相”成了所有人最后的希望,期盼着老天爷能开开眼,至少能让“好人有好报”这句至理名言不再是一句令人不怎么信服的空话。   雷局点了点头,转头看向窗户外朝后移动的建筑,明明只有十几分钟的车程,不知道为什么,感觉格外的漫长。   封锁下的二环路,变得格外的寂静,偶尔几辆车开过,也只留下拉长的红色尾灯,然后是飞快涌上来的浓雾。   他闭上眼,仰头靠在座椅上。   这时,几声婉转尖锐的鸣笛声在浓雾的尽头响起,雷局整个人激灵了一下,随即睁开眼,直起身,循着声音看过去,只见五辆救护车呼啸着先后从眼前飞驰而过。   他拧着眉看救护车消失在浓雾里,心里不安地呯呯直跳,国内所有的急救车辆——救护车、消防车、警车……它们的鸣笛声都带着紧迫的急切感,促使听到的人感到一阵心慌意乱,尤其是救护车,用的是心率脉冲的频率,每次听到都让人不由地心乱如麻。   雷局捂着胸口,感觉可能是年纪大致使血压升高,稍微听到些过大的声音,就会感到心率不齐。他尽力规律地长长吁了口气,好不容易让心跳恢复正常,又一辆救护车迎面开了过来,后面还缀着两辆飞驰而来的鸣笛警车,看车牌号,是市局的车。   这次,司机也忍不住余光瞥了一眼,暗自嘀咕一句:“像是出什么大事了。”   这一瞬间,雷局似有所感,心里重重一跳。   紧跟着,他拿起手机,还没等他调出通讯录,那头电话先来了,他低头一看,发现是留守市局、专管行政工作的尤副局。   尤副局很少主动联系他,除非有难以处理的重大事件。   于是就着不规律的心跳,他把手机接起,举在耳边:“喂?”   下一秒,他听到了什么,整个人陡然僵住,紧跟着,他提高音量,难以置信地问:“什么?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哪里被袭击了?”   作者有话说:每次写警察被害,我就写不下去……超级不想写这种剧情……TAT 第706章 疯狂午夜直播间(九十六)袭击①   白冰开着车刚拐入街口,就见市局外已经被救护车围得的水泄不通,外围还停了不少警车,全都停得歪歪扭扭,车门也没顾上关,看得出很是慌张。   标着媒体的社会车辆则停在不远的十字路口,封城后大多数人被要求居家隔离,因此只有稀稀拉拉几个拿着摄像机的新闻记者赶来,却被拦在维持秩序的警戒线之外。白冰靠过去的时候,他们正伸长脖子朝里张望,其中还有几张熟悉面孔,以前和白冰打过交道,全是有名气的社会新闻记者。   白冰心里突然升出不详的预感,她把车停在路边,自己走路过去。   院里院外所有人都在忙碌,有的脸色格外凝重,有的甚至红了眼眶,还有的避开人躲在角落里哭。白冰一边朝里走,一边把证件拿出来挂在脖子上。没有人拦她,也没人找她,似乎所有人都自顾不暇。   白冰想找人询问情况,却被现场弥漫的沉痛气氛感染,一时竟不知道找谁,于是茫然地站在原地。   这时,一个熟悉的警员从身旁跑过,他手上全是血,眼神挡不住的慌乱和惊恐,带着几分失魂落魄,走到救护车旁匆匆抓过一个年长的医生,半强迫着要对方跟着自己走。   白冰赶忙跟在他们后面,医护人员拿着急救箱和担架紧随其后,刚走到大门就闻见浓郁的血腥味,尽管她早有心理准备,可也被现场的惨状震惊在了原地。   五六张人脸贴在玻璃门上,身体趴在地上,堵在门口,背上被捅了好几刀,血流了一地。他们把另一侧的玻璃门打开,从那里进,那扇门常年上锁,除非事态紧急一般不开。   里面有更多的人,或躺或趴倒在地上,一动不动,空调和净化器仍旧开着,但依旧阻挡不住浓郁的血腥味。到处都是血,流出的血覆盖了地板原本的颜色,地板变得又黏又滑。走在后面的医护人员一不小心,差点滑倒在地。   白冰沉默地看向四周。   死寂。   除了空调的“嗡嗡”声,往日嘈杂的大厅里一点声音都没有。   一楼大厅都是寻常办事的普通老百姓,但因为凌晨封城举措,普通民众没有过来,滞留在原地的都是昨天收到通知,关于白斗篷集*会事件,被要求接受警方询问的家长们。   “都死了。”在里面一直忙碌的医护人员突然抬头说了一句,随后又低下头,继续翻尸体,期冀能找到幸存者。   白冰循着他的动作,看见有几具穿着警服的尸体,她们仰面躺在地上,瞳孔已经彻底涣散,带着血点的面孔很熟悉,白冰不知道名字,但有过几面之缘,是大厅里负责招待的女警,身上千疮百孔,有许多血窟窿。   那名领头的警员径直朝前走,他脸色惨白,脚下虚浮,白冰看着他的背影,好几次觉得他会晕倒,但他没有,反而走得很快,白冰愣神的功夫就不见踪影,只有坠在后面的中年医生,匆匆在楼梯上留下背影。   作者有话说:有点卡文,我思考下情节 第707章 疯狂午夜直播间(九十六)袭击②   楼道也有尸体,无处可逃的受害人拼了命朝楼上爬,却被紧追不放的暴徒一把砍倒在地,还冷血地把他们逐渐冰冷的尸体当作踏脚石,无动于衷地踩过去,开始冲向一无所知的办公区。   二楼以上全是办公室,因此走廊狭窄,除了楼层前后的电梯和安全通道再没有其他路可走。但尸体并不多,七零八落地横倒在地上,翻飞的文件盖住了惊恐狰狞的面孔。有几扇打开的门被撞坏了,血迹喷溅得到处都是,还有带血的数条拖痕,触目惊心地出现在走廊的地板上,然后消失在破碎的窗户里。   白冰记得二楼的窗外有很宽的露台,以前老有迟到的警察借着那里偷偷摸摸翻墙进办公室。后来弄了一排带刺的围栏,估计也没什么用,反而成了攀爬的工具。   她扫了一眼,刺眼的闪光灯响彻在窗外,余光里有人正从窗口往里背血肉模糊的尸体。   似乎丧心病狂的暴徒杀完人又担心对方不死,于是把人拖到窗户丢下,那些带刺的围栏成了催命的凶器。   白冰脑子疯狂运转,各种毛骨悚然的画面出现在她眼前,耳边似乎有嘶吼声和惨叫声,血腥的味道缠绕不散,她还来不及起任何感觉,前面的医护人员已经消失在视野里。   她赶紧抬腿跟上,跟着他们直冲向五楼。   到了五楼,白冰茫然地朝里走,脚边全是血迹和拖痕,有几个低头的尸体坐在地上,手无力地垂在两边,宽大的帽檐挡住了他们的面孔,却仍旧能感到熟悉。   不知怎么,她脚步变得有些踉跄,耳畔也响起了蜂鸣似的恼人声响,以至于晕头转向,眼前一切变得模糊,只是模糊间记得这层楼有刑警专用的休息室。重案组的办公室就在走廊的尽头,堆满了重要的文件,所以平时门都是锁着,从她的角度看不清,只能看见门前躺着几块木板。   白冰狠狠地咬住牙,全身绷成紧张的一根弦,外表来看和平时毫无差别,只是她心跳得越发厉害,不受控制的心脏拼命撞击着胸口,声音大得几乎盖过了耳鸣声。   她尽力维持着身型,快走两步超过前面的医务人员。带头的警员先一步转进了休息室,他神形慌乱,脸色惨白如纸,年轻的脸上写满了手足无措。他跪在地上,一边朝后拼命招手,一边大喊:“人在这里,快一点,还活着!”   白冰脑子“嗡”的一下,顾不上其他,两步并三步,奔进屋内。   现场太惨烈了,休息室里全是血,救护车来得不慢,但远水救不了近火,满头大汗的幸存者们互相扶持,有的正在拼命做着心肺复苏,有的拿着急救箱包扎伤口。   比起警察的尸体,这里还有不少孩子。他们十四五岁的模样,七横八竖地倒在地上,大多还有气息,发出轻声的口申吟,倒是看不出外伤,不过瞳孔涣散,看样子被打晕了。   其中有个孩子背朝下趴在地上,他头上有老大个洞,脑浆和血喷了一地,看样子在争斗中被人一枪击中了头部,半个脑袋都轰没了,手里还握着带血的尖刀。   医生一时茫然,被满屋子的惨状惊在了原地,直到被警员的呼喊声叫住,赶忙回过神来,拿着急救箱快速冲上前,   那眼熟的警员浑身哆嗦扶着一个人,他慌乱地拿染满血的纱布朝对方腹部按,可血依旧源源不断朝外涌,医生过来也无济于事,只有把人弄上担架,赶紧往外送。   白冰站在墙边,等担架经过身旁终于看清那人,她心倏地一紧,既惊又惧地扑了上去:“李姐!”   这一瞬间,她好像丢了的七魂六魄终于归位,终于从茫然无措的噩梦中惊醒过来,一双睁大了的眼睛不知所措地盯着担架上垂死的女人。   躺在担架上的李姐再没了平时的生气,她像个浸了血的葫芦,两眼没有聚焦地盯着虚空,一手本能地捂在腹部伤口处,一手举在半空中,似乎在执着地指着什么,被人抬到担架再匆匆送下楼,她嘴里一直喃喃自语什么。   白冰努力去听,只听见几个断断续续的词,需要尽力去辨别才能认出来,她在不停地说“医院”“会所”“孩子”“大叔”这些之间没有丝毫逻辑关系的词语。   急救人员带着担架转瞬消失在视野里,白冰跟到电梯前,被人给拦下。此时里面已经站满了急救人员和被抢救的伤员,再也容纳不下其他人。年轻的警员和白冰都被落下,他们彼此顾不上伤情,匆忙又奔回休息室,期冀着能用自己那点浅薄的急救知识救下下一个幸存者。   “张哥出事的时候,我们收到了群发短信,全都震惊在原地,根本没来得及回神……包括李姐,她就站在门前……那些孩子拿着刀,趁着所有人不注意,突然一窝蜂冲了进来……他们见人就乱砍,像发了疯一样,不听鸣枪警告,捅了人不算,他们还冲过来想抢枪,实在没办法……我只有……只有,开了枪……”   年轻警察无措地擦着满手的血,结结巴巴地说着事发经过,他无意识地做着自我辩解,却又不知道在跟谁说,最后成了喋喋不休的自言自语。   白冰剧烈地喘了口气,她强忍着心理涌上来的各种酸涩的复杂情绪,镇定地扶住那个精神濒临崩溃的年轻人,把他按在还算干净的办公室里,让他躺在沙发上回神,自己则捋起袖子冲回现场参与救援。   五楼的情况好很多,可能因为这里都是跑一线的刑警,身手不差,能和暴徒周旋,搏斗中也会注意躲避,可惜对方太出其不意了,大部分人依旧受的伤不轻。白冰一边擦着额头滴下的热汗,一边处理着深可见骨的伤口。   她脑子里一片混乱,感觉有点分不清现实,总觉得眼前的一切太不真实了。那些被打晕的孩子被捆绑住手脚,关在旁边的会议室里,大多没有性命之忧,年轻稚嫩的脸上沾着别人的血迹。现场伤重患者过多,急救人员和赶来的警察都分不出心神管他们。   他们来不及去想,为什么这帮孩子会突然发疯?   一群最大也不过才读高中的学生,怎么会胆大妄为地突袭公安局?   究竟谁在背后怂恿他们?他们是白斗篷吗?   袭击的组织者是这些天宣传替天行道的“审判者”吗?   他们不是始终大言不惭说自己站在正义一方,包括那些离经叛道的直播间,也是所谓的正义审判。   既然是正义一方,袭击公安局和普通的民众岂不是行为矛盾?   难不成他们是想挑衅警方权威?因为一次失利,于是破罐子破摔,彻底不顾名声?   他们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白冰竟一时间感觉百思不得其解。   一场闹剧似的袭击来得快去的快,在幸存者磕磕绊绊的描述中,快速还原了事情经过。   刚离开不到十分钟的雷局回来得飞快,车还没停稳他就迅速下车,没想到等候多时的记者见他就急匆匆地跑过来。然而这时候雷局急得嘴里起了一圈泡,他顾不上维持最基本的社交礼仪,直接一摆手,就大步冲进市局。   临危受命负责现场指挥救援的副局长正忙得晕头转向,见到他就松了口气,赶紧领着人朝里走,彼此都顾不上寒暄,一边擦着头上的热汗说救援情况,一边把刚打印出来的资料递给雷局。   “确认过了,袭击者是这些孩子,总共三十七个人,已经全被制服了,这是他们的档案。”   “什么?”雷局拧起眉头,高声打断他,“怎么可能?你说孩子?一群孩子袭击了公安局?太荒唐了,怎么可能?”   “他们是趁人不备,大清早的,谁都没反应过来,这群孩子突然发疯,见人就乱捅乱砍。”副局长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一楼办事处人多,咱们的人视野被挡住了,就听人尖叫,还来不及反应,身旁的孩子就突然拿出刀,直接一刀捅在脖子上,人瞬间没了……我的老局长,别说我,就是你……谁能想到孩子会杀人呢?”   雷局满是皱纹的脸上一时间没有任何表情,他戴上老花镜,用已经衰老浑浊的双眼缓缓扫过手里的资料,好一会儿,他用有些颤抖的声音问:“不是说封城了吗?他们……他们怎么过来的?路上没人注意吗?”   “昨天就过来了。”副局长声音有些哑,他擦了把眼睛,低声说,“因为前晚上学生集*会的事,就请了家长和老师。他们是跟着老师过来,说是各个学校学生会的,也有班里的班委干部,都是好学生,他们自愿过来帮忙。我们估计他们应该比较了解学生们平时的情况,也没多想就同意了。可偏偏局里事多,一时半会腾不出空来,又撞上大雾和封城,不好大晚上让人回去,就安排他们在一楼招待室将就一宿……谁知道……谁知道……”   话到一半,副局长一时说不下去。   雷局嗫嚅半晌,竟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他深吸一口气,随后低声说:“小张生死不明,这局里又出了那么大的事……我都不知道……不知道该怎么和他们亲属交代。”   “都是我的错,光注意大人,没想到孩子。”底下的领导胡乱抹着眼睛,拼命揽责任,然而有什么用?人死不能复生。   全世界的恐*怖分*子好像都思维一致,特别爱利用孩子当武器,关键这种丧心病狂、卑鄙无耻的行径还百试百灵,因为大多数生物都本性善良,基因里就刻着对幼崽的怜爱和保护,总认为他们脆弱又不堪一击。   更何况,对于品学兼优的学生,几乎所有人都有难以解释的迷之信任。   好像潜*规则里,所有成绩好的孩子,都是正儿八经的“好”孩子。   “对方就是专门利用我们这种心理,所以才能出其不意。”雷局叹了口气,“那群孩子情况如何,能审问吗?”   “死了一个,其余有几个重伤,被送去医院急救,剩下的绑在会议室里,有人看着,不过一时半会抽不出空管他们。”   雷局:“赶紧腾出人手,万一他们有第二次袭击就糟了,把这件事通知鱼希椟7伽其他单位部门,如今是特殊时期,绝不能放松警惕!”   作者有话说:大纲修改完毕,俺老孙又回来啦! 第708章 疯狂午夜直播间(九十七)警告   他们实在太缺少对付暴*恐的经验,就算交流工作做过上百回,那也只能算是纸上谈兵。   最大的错误在对上审判者后,所有人还是在用惯常的老思维手段,把对方当作普通的涉*黑*组织,让警察去硬碰硬做调查。   从第一步就开始犯错,以至于之后所有的对峙都处在被动的一边。   实在太低估他们,也太高估自己了。   那些人……早就渗透进了市局,虽然只是个看似不起眼的门卫,却让他们吃了大亏。警方在明,审判者在暗。无论是有准备的省电视台集*会,还是对徐光春的调查,都被那些人牵着鼻子走。   到现在,对方直接袭击了警方的大本营,这相当于极其嚣张的挥旗示威,偏偏警方的调查还没有进展,到现在,一个萝卜都没拔出来,反而搭上不少警察的命。   这时,楼上传来大呼小叫的声音——那些小暴*徒醒了,龇牙咧嘴地开始疯嚎,这一刻,雷局捂住胸口,狠狠地抽了口气。   旁边几个市政来的领导觑着他的脸色,小心翼翼地问:“雷局,那些孩子……最小的不到十三岁,要不要先通知家长,然后咱们再审……”   “要不要联系心理专家,不是说审讯儿童要派心理专家随行,免得孩子受刺激……”   “你们都在放什么屁!”雷局终于忍无可忍,直接开骂了,“妈的,死的都是咱们自己人,这时候还他妈怂,不怕寒了人心吗?我就不明白了,几个小兔崽子,有什么审不得的?还担心他们心理出问题,一般心理正常的孩子,谁他妈拿刀袭击警察?”   众人顿时没了声,一时大气也不敢出。   雷局被这群拎不清的傻逼政客气得脑仁疼,他捏了捏鼻梁,没好气地说:“你们要搞清楚案件性质,这可不是一般的小案子,这是涉及公众安全的恐*怖*袭击。恐*怖*袭击的定义没必要我多做解释,在座的都清楚。现在我只知道,这事既然开了头,就有下一回,现在谁也猜不出他们下一个目标,只是透出个信息——他们的行为在升级……”   雷局说到这里,倏地一顿,沉重地朝众人投去一瞥,沉声说:“所有人,都得必须做好心理准备,现在所有地方都有潜在威胁——不止公共场所,还有各级政府、医院、学校。只要是人多还在聚集的地方,都可能成为下个被袭击的目标,大家必须要打起十二分精神。”   几个市政领导听得直皱眉,觉得市局的人实在应激得厉害,所以过度紧张。   毕竟其他部门没有和审判者那帮人对上,被洗脑的孩子也不可能再冒出来四五十个,最多回头提醒下各个单位,加强警惕外来人员。   而且现在全市戒严,老百姓都各自待在家里。一般人就是走上街也会被工作人员询问,更加不具备作案的机会。   他们面面相觑后,有人想出声反对,却被旁边很有眼色的同事快速拉住了——因为做人还是要学会圆滑,明知道对方说的有错,也不要直接提出来让对方下不来台。更何况现在市局突遭大难,说话暴躁一点也是情有可原。   突然,一道突兀的铃声打断了众人焦躁的情绪,市政领导不好意思地摆摆手,随后拿出响着铃声的手机,形色匆匆地走到一边。   两分钟后,只见他神色陡然一转,声音紧跟着飙高:“你说什么——生物*恐*袭,那是什么意思?   ………   ………   接到消息的时候,周鹏正被关在医院的24h隔离区里。   “我没听清,你再说一遍?”周鹏刚听个开头,就倏地站起身,随后他捏着手机的手越来越紧,目瞪口呆地听完整个事件经过,在听见电话那头说到“伤亡过半”后,他整个人踉跄了下。   这时,单薄的墙壁外传来嘈杂的响声,他连忙走过去,见几个医护人员蓬头垢面从休息室里飞奔而出,经过他门前的时候,周鹏忽然伸手大力拍响了门,可没人搭理他,包括实习的护士,所有人步履匆匆朝急诊跑,像是发生了极其严重的事,连分半分神给他的力气都没有。   不到两分钟,整个走廊安静下来,临时设置的隔离区远离病房,靠近手术室和外科医生办公室。此时办公室人去室空,手术室还亮着令人不安的红灯。   周鹏皱起眉,他使劲拽了把门锁,然而没有用,门已经被彻底锁死——那些看着面热心善的年轻女护士不知道出于什么心态,可能是警匪片看多了,以为警察都跟谍中谍里的伊森·亨特似的无所不能,于是自作主张地在门原本的锁外又加了把电动车用的机械锁,除非周鹏陡然基因变异徒手把门砸了,否则插翅也难飞。   外面十分安静,周鹏在屋里焦躁走了两圈,发现实在无能为力。在这种密闭环境里,人最容易胡思乱想,他一会儿想象着市局被袭击的画面,一会儿忆起车里小张吐血的画面。墙上规律行走的时钟发出“咔哒”“咔哒”的响声,在寂静不安的屋内,充满了不祥的预兆。   然而他实在太累了,在茫然四顾的时候,周鹏感觉现实和幻想逐渐融合,他像是走进了袭击发生前一刻的市局。他站在人头攒动的一楼办事大厅心急如焚地挥动双手,想告诉周围的人即将发生的一切。然而所有人都无动于衷,像听不见他的话,依旧和平时一样按部就班地工作,直到有人发出第一声惨叫……   梦境转换得很快,周鹏的潜意识在告诉自己千万别睡,但疲惫过度的身体战胜了最后的意识,以至于他一直游走在梦境里。他清晰明白那都是梦,可就是醒不过来,情绪也跟随变换的噩梦上下起伏。   这时,梁主任走到门边,他本想劝劝周鹏服从医院的隔离安排,结果走过来,发现人已经睡着了。   梁主任顿时松了口气,又想起刚送过来的病患,刚舒展的眉头又紧跟着皱了起来,忧心忡忡地抿紧嘴,赶紧奔向另外一间手术室。   这天天才蒙蒙亮,市里就到处响彻着警笛声,全副武装的武警和警察在街上巡逻,不安的气氛伴随着灰雾笼罩了整个城市。   一早城东下了一场小雨,没有带来凉爽,倒是让空气变得像刚熬好的糖浆一样又黏又腻,好在雨水冲走了部分烟灰,让笼罩城市的烟雾变得稀薄了些,以至于警车的红蓝爆闪灯变得格外扎眼。   魏威正在学校会议室里打盹儿,面前放着半杯凉掉的黑咖啡,据说能提神醒脑,但显然没什么用,人还是抵不住疲惫睡了过去。直到一小时后,有人推门喊他:“小魏,人来了。”   魏威睡眠很浅,人一喊就醒了过来。可他还没彻底清醒,刚迷迷糊糊一睁眼,却发现额头已经贴到桌板,就快要撞上去。他浑身陡然一激灵赶紧挺起身来,这才意识到自己居然睡着了。   关键是这睡了等于白睡,醒来不仅头昏脑胀的难受,还觉得浑身酸疼得厉害,尤其是胃,像火烧一样灼人。   好在面前有杯放凉的咖啡,能暂时解决下身体上的不适,然而他刚伸出手,手臂就突然传来一阵火急火燎的疼,他万万没想到,居然就这样毫无征兆地抽筋了!   这时,老秦一阵风走了进来,他累得犹如老狗,使劲喘了两口气后,顾不上打招呼,径直拿起桌上的水杯一饮而尽。   他们这帮刑警都是不讲究的大老爷们,根本不在乎水被人喝过,一线警察任务重,有时候实在饿急了,别人剩的方便面汤都能面不改色直接喝了,然而等水喝到嘴里老秦的味觉才后知后觉地恢复,顿时被中药汤似的黑咖苦到了,活似被虐待似的五官皱成一团:“小魏,你这喝的啥,黄连水吗?”   “什么黄连,那是咖啡,旁边不是有水吗?”魏威抽筋的手臂终于缓过劲来,他拿过桌上的瓶装矿泉水递过去,想起醒来时听到的话,眼睛不自觉朝门外瞟,“他们真来了?怎么没听见声?儿子都死了,也不哭一声吗?”   可能是苦的,也可能是真渴,老秦一口把水喝了干净,然后循着他的目光朝后看:“的确是受害人施楠父母。估计也是疲了,这种没完没了的惹事精,今天强女干,明天杀人,再富裕的家庭也扛不住。对于他们来说,人走了,说不定还是种解脱。你别说,那句老话‘龙生九子各有不同’在这个施家还真应验了。施楠虽然是彻头彻尾的人渣,但他姐姐哥哥都是一水的人才。我刚和他们聊过天,那气度还真不是盖的,一看就和咱们这种人不一样。”   “能有什么不一样。”旁边的同事不服气地一撇嘴,“都是一个鼻子两个眼,妈生爹养,谁也不比谁高贵。我还知道句老话呢——‘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要是他们真有违规犯罪的情况,不管他姓施还是姓王,一个都别想跑。”   “行,是我说错了,自打嘴巴子。”老秦假模假样地拍了两下嘴,然后对魏威说,“小魏,我看你脸色不好,谈话的事就我俩上,你就在旁边做记录,周大鸟说不用你去,但我觉得你可以多跟着学学。”   魏威忙点头。施家人和杨晓晓不一样,一个是老奸巨猾的商人世家,一个是涉世未深的学生,魏威审讯经验不多,对付不了他们,比较起来,老秦这方面经验要多得多。   而且他们要讲究谈话的技巧,不能过于强硬,也不能太示弱,因为对方过来也是自愿配合,算不上强制审讯。警方的询问态度如果太差,容易被举*报吃官司。可如果表现得太软,容易被人牵着鼻子走。要掌握两者之间的分寸,询问警察既要不卑不亢,又要获取对方信任,好在谈话中获得有用的信息。   “这可不好谈啊,你看他们身边那个穿西装的,显然就是律师——小赵,说话的时候记得千万注意点分寸,别动不动就跟吃了炮仗似的怼人,咱们可不是审讯,只是普通询问,千万别上了别人的套。”老秦语重心长地和同事嘱咐几句,就拿起资料往校长办公室走。   魏威也拿着电脑跟着起身,恰在这时,他揣兜里的手机突然震了一下,可惜动静太小,衣服太大,他没能注意。 第709章 疯狂午夜直播间(九十八)意外   校长办公室装饰得十分老派,充满了古朴的学习氛围,待客沙发前的茶几上摆着一套非常讲究的茶具。魏威不懂茶,但他估计校长应该不会拿次品招待客人。   施家不算顶级豪门,最多算得上地方一霸,是货真价实的暴发户。   他们当家人叫施良恩,长相气质没有多突出,但人很瘦,跟猴似的,皮肤也特别黑,花白的头发乱糟糟的,还戴着一副脱色的老花镜,身上的格纹衬衫都有些皱了,看上去十分不修边幅。   魏威第一眼看到他的时候,没认出这就是当家人,以为是施家某个不重要的亲戚,直到作陪的校领导殷勤介绍,才知道这个有着大众脸的老头就是施良恩。   其实施良恩才五十来岁,在如今社会算是仍有发光之力的壮年,可他老态十足,估计是年轻时候吃了太多苦,容貌上比普通人要显老一些,实在不像有钱人。   施良恩之所以能有现在的成就,和那些八十年代雄飞突进的暴发户一样,不仅胆子大,脑瓜子也相当灵活。而且他们正好赶上了政策红利,靠国家的钱赚得盆满钵满。   据说施家最早发家的时候,施良恩既没有丰富的人脉关系,也没有丰厚的原始积累,甚至童年非常坎坷,五岁没了父母,随后寄人篱下,住在农村的叔叔婶婶家。   可惜叔叔婶婶没有太重的亲情观念,养着他跟养条狗没什么区别,只是把他当作家里的免费劳动力,读完小学就让他辍学回家干活。他过着长期吃不饱穿不暖的日子,据他后来回忆,第一次知道肉是什么滋味,还是在结婚的宴席上。总而言之,施良恩的童年就一个字:“惨”。   现在本地的财经周刊还能看见有关施良恩的报道,其中大多数都着重笔墨在他被搓磨的童年,以此来显示他发家的格外不容易。   而且施良恩的业内风评很好,是个踏实肯干的实业家,自家的产品质量三十年如一日,从没因为原材料上涨就降低成本。他遇见救济扶贫也永远走在最前头,却低调不显摆,处事为人十分正派。   一个不靠家,不违法,只靠国家政策和自己艰苦奋斗、脚踏实地成长起来的富商,曾经一度成为本地政府钟爱的合作对象,谁也想不到,他居然会晚节不保,生了个不是东西的小儿子。   “不稀奇,施楠是小太太生的。”老秦趁着所有人寒暄,低声和他们八卦,“内部消息,二十年前,施良恩发妻遭遇绑架,这个发妻一路风雨陪着他,两人伉俪情深。施良恩听说老婆出事,眼皮都没眨一下,就拿了五十万出来赎人。可惜那帮绑匪不讲道义,拿了钱后就翻脸不认人,直接把人杀了,还特变态地把人分尸装进行李箱里送回了施良恩家里。”   上世纪九十年代,各地方悍匪猖獗,这群人渣特别喜欢打劫富商,美其名曰劫富济贫,甚至有的人为了在道上立名,作案手段一个赛一个的残忍。   “据说施良恩当时悲痛欲绝,成天以酒度日,结果有次喝醉把小姨子看成了妻子,不小心把人睡了,后来不得不负责,把人娶了当续弦。但两人感情不深,年龄相差太大,没有共同语言,早就各过各的。这个小儿子——是小太太膝下唯一的孩子,所以犹为溺爱,估计是想培养起来和他两个同父异母的姐姐哥哥争权,结果万万没想到,这人居然自己把自己作死了。”   魏威感觉剧情十分耳熟,像是听了一场晚八点的狗血剧,以至于他有些不敢相信,于是持着怀疑的态度看向老秦:“你怎么知道?”   “自然是搜到的。”老秦老神自在地说,“绑架案是千真万确,案宗上清清楚楚写的。至于后面的八卦,来自于热心的广大网友,还有万能的搜索引擎。施楠死的消息,昨晚就在淮大传开。可别小看这群学生的能耐,个个都是宣传好手,不到一晚上的时间,事情就发酵到了本地几个大热度的论坛,连各种自称发小同学的知情人都紧跟着冒了出来。”   虽然有可能大部分是谣言,但看施家今天的态度,的确充满了古怪。   兄弟姐妹间表现漠然,可能是因为涉及到继承人争权,少了个不亲近的竞争对手,笑出声都是可以理解。可是做父亲的,也没多大反应,就显得十分古怪了。还有小太太——施楠的亲妈,妆容精致的脸上,明显有两道干掉的泪痕,显然已经提前哭过一场,只是有些奇怪的是,从脚踏入办公室,这个女人就一直在打哆嗦,比起伤心,她更像是十分恐惧,而且根本控制不住,所以在众人面前失了态。   三人快速扫了圈各怀心事的施家人,随后面面相觑。   小赵叹了口气,先出声冲两人做陈词总结:“所以说,做人一定要有底线,尤其别触碰法律,否则哪天报应到自己身上了,周围人都要幸灾乐祸的吐口唾沫星子。”   魏威想了想:“你们猜,这个施楠,会不会不是施良恩的种?”   小赵表示震惊:“不可能吧,他可是施良恩,有钱有势,会甘心戴这么久的绿帽?”   老秦神情镇定地说:“一切皆有可能。”   “三位警察同志,辛苦了,劳你们费心跑一趟。”施良恩先起身打招呼,他态度相当良好,没有企业家的趾高气扬,甚至表现得有些和蔼,同时掌握着分寸,保持陌生人间交流的传统礼节,说事前先伸出手和三人依次握了握,然后招手示意身旁的男秘书上前,递出了一份分量十足的资料。   魏威目光扫过施良恩,不知道为什么,魏威总觉得这个看似漠然的施良恩身上,隐隐透着一股夹着阴沉的暴躁,像是正在极力忍耐什么。   魏威双手接过资料,有些目瞪口呆,显然对方有备而来。他觑着律师的神色,偷偷和老秦交换了个眼色,看来想要从他们口中套出施楠的事,怕是相当困难了。   然而等魏威翻开资料看了两页后,忽然感觉有些不对劲,他本以为会是拗口难懂的法律资料,结果发现这东西有些眼熟,他睁着眼盯了半晌,深吸一口气:“怎么……这格式有点像案宗。”   施良恩:“你没看错。”   老秦惊讶地抬起头:“什么意思?”   “这是我小儿子施楠的犯罪记录。”施良恩边点烟边说,“昨晚得到消息后,我就让人连夜把资料整理好,为了方便你们审阅,专门麻烦律师所做成了案宗的样子。里面……可能有些错漏,毕竟时间太紧,没时间好好做调查,剩下的……可能就要麻烦你们了。”   说完,他斜着眼,用夹着烟的手指朝旁边的女人一指:“主犯在这,十几年对施楠溺爱纵容,出事就想着花钱消灾,打着我的名号到处惹事生非,导致这孩子个性偏执、傲慢自大,后来在弯路上越走越偏,最后自作自受,得到这么个结果。”   被指着的女人——施家现任太太,双手紧紧攥住提包的背带,闻言眼圈一红,不卑不亢地昂起下巴:“没错,都是我干的!有什么事都冲我来,事到如今我什么也不怕,大不了也就一死,反正我已经享受了半生的荣华富贵,还让你们全家鸡犬不宁那么多年,要认真算下来,我也算是值当了。”   后面施家两兄妹尖锐地“嗤”了一声。   施良恩拧着眉,额角的青筋隐隐跳动。   施太太还在不依不饶:“你施良恩可真是感天动地,花红酒绿的美人你不要,就守着个早死的黄脸婆,怎么,你以为你还能立贞洁牌坊吗?真是可笑,别忘了那晚是你喝醉酒,主动死缠着我不放,不然施楠怎么来的——对了,你不是还做过亲子鉴定,他的确是你的种,如果有问题,那也是你基因有问题!”   在旁的校长忍不住出声:“施太太,大庭广众的,你们夫妻之间要是有什么矛盾还是回家关上门……”   “你闭嘴,你这个只会见风使舵的走狗。”施太太彻彻底底炸了,愤怒地几乎要喷出火来,对在场的所有人进行无差别攻击,“现在我唯一的儿子死了,我还怕个屁啊,反正都是要死,能拖一个算一个。我告诉你,施良恩,别把责任全推给我,孩子从出生你就没管过一天!你说他走上弯路,说我溺爱无度,那你倒是去管啊!”   任凭施太太在旁歇里斯底地进行人身攻击,施良恩就是不肯搭理她,只是伸手戳着资料示意魏威赶紧看。   左边是施太太的激情怒骂,右边是施良恩无声施压,魏威夹在中间,整个人已经被这难得一见的场面震住了。   他硬着头皮一目十行地扫过所有资料,然而越往后看,他心越往下沉。   原来文件之所以厚,是因为里面附录了大量原件证据,诸如不雅照、威胁信等等,里面的内容触目惊心,令人震惊。魔鬼不是一日变成的,施楠的行为也是随着时间步步升级。从一开始的小打小闹,到后来的无所顾忌,甚至去挑战刑法规定,背后都有他母亲包庇行*贿的影子。   翻到最后,魏威看到了杨晓晓的档案,后面贴了张黑乎乎的照片。   照片里,杨晓晓衣衫不整,双眼迷离,身体上有各种暧昧的痕迹,显然是被下了药,以至于意识不清晰,被人偷拍了不雅照。 第710章 疯狂午夜直播间(九十九)叛逆少年   施楠的跋扈在这份“案宗”里展露得淋漓尽致,因为常年病态扭曲的家庭教育,和他母亲无底线的纵容溺爱,以至于他没有半点正常人的是非观念,做事不计后果全凭自己喜恶。   他就像个包装精美的危险物品,光看着光鲜亮丽,内在却极度危险,关键还没有控制开关,说不准什么时候就会出问题。   这样成长起来的孩子,自然性格极端骄躁易怒,所以施楠与人相处时稍微有点不顺心就直接撕破脸,反正无论做什么,总有个施家在后面兜着。   翻到案宗末尾,魏威感觉施楠特像青春疼痛片里的变态小反派,背后有个拎不清的母亲,借着家里的那点威风在学校作威作福,要是有人不服那就打到服,看谁不顺眼也要好好教训一顿,如果看上哪个小姑娘用尽手段也有得到。   施楠一边享受同龄人投来的惶恐惧怕的目光,一边有样学样地以金钱和奢侈品拉拢周遭的老师和班干部。他倒是有才,小小年纪就把成年人间的潜规则学得明明白白。   魏威心情复杂地看着后面附录的一本小册,上面有一溜名单,全是施楠从小到大行贿的老师和校领导,里面还混杂着些职位不上不下的公职人员。   魏威猜测,册子上面那狗爬的字估计应该是施楠自己写的,他耳濡目染早早就学会了记账本。   最早他倒是老老实实的写人名和职务,末尾再加串数字或者奢侈品名,把行贿对象整得明明白白。那时候他只是小打小闹,又不想被家里人知道,习惯性用好处买通人,又怕人不认账耍赖皮。   到后来,他暗熟了更安全的记号办法,比如用麻将局代指现金,用鳄鱼皮代指奢侈品包,石头代指玉石珠宝……这时候他也就读高一,是个不到十六岁的小屁孩,却不仅学会用金钱贿赂,还学会了利用女人。   孩子本身就是一块海绵,饥渴地从外界吸取所有知识,无论是好的还是坏的。学校封闭的小型社会让他们眼界有限,没意识到文明世界不时兴丛林法则那套,以为“坏小子”有魅力,于是想法设法的让自己更坏。   许多臭名昭著的童党就是这样的心理,童党是对未成年的问*题少年统一称呼。他们有点像国外的黑恶势力,出行成群结队,经常惹事生非,却没有那些人严格的阶层纪律,做事全凭自身喜好,借着“未成年”这个保护伞胡作非为。   “孩子能惹什么事呢?”大多数人认为孩子不会做恶,他们是天真纯洁的,就算出了问题,也是因为孩子还小,只需要多加教育就能改邪归正。   然而真相果真如此?   魏威在警校浏览世界著名案例的时候,发现了令人愕然的真相,只要和童党相关的案例都有三个显著特点——丧失人性,极端残忍,毫无悔意。   因为他们的思想还没成型,还没学会成年人的克制和隐藏,也还未被社会完全驯化,仍旧带着原始基因里潜在的原始本能。犹如我们残忍嗜血的始祖智人,遵循“非我族类其心必异”的思想,屠杀灭绝了其他的人种。   这种残忍霸道的本性深刻地刻在人类的dna里,所以地球永远都在发生战争,人类永远都在争斗,热衷地盘扩张,掌握权力,驯化奴役异族。   未成年的孩子内心里的世界其实非常小,源于他们接触的外界仅仅是学校和家庭。而学校和家庭都是极端集权的地方,比如老师是最大的权力者,其次是班干部,学生则是最底层的。   如果把学校比喻成蚁巢,那普通学生就是工蚁,需要不停学习考试来赚取“分值”,但这只是理想状态,因为蚂蚁的本性和野兽全然相反。野兽是嗜血的,为了支配控制权,会反抗,会抢夺,会付诸暴力。   理想来说,学校传授知识,家庭教育人性,这样便能培养出品学兼优的孩子。然而时代发展太快,在民众思想还没跟上的时候,国家已经开始富裕起来。因为大搞经济建设,所以需要更多的人才。   学校为了输出人才便进行填鸭式教学,家长们也只追求成绩,成绩好就是好孩子,成绩差就是坏孩子。   这种相当于拔苗助长的疯狂教育,忽视了人格培养,也忽视了法律责任的传授。严格来说,他们本身的教育手段也充满了扭曲和疯狂,进一步促使边缘孩子的产生。   在遵循弱肉强食法则的学校,不成为支配者,那就是被奴役的对象。   想做羊还是做狼?   施楠遵循本能,选择做了狼,一匹残暴发疯的狼。以欺凌个体达到恐吓羊群,确认自己领导者身份的目的,并获取虐*待他人的快*感,过程中不可避免的涉及到法律的底线。打架斗殴,抢夺他人的财产,忍无可忍的孩子一旦选择求救,那事情就有闹大的风险。   也是在这个时候,他开始学会留下更加有“价值”的证据。   因为嚣张如他也有怕的,施家父权的绝对地位让他本能地害怕父亲,知道自己做的事见不得人,所以必须想方设法遮掩,绝不能让家里人知道。   十几岁的孩子通过电视网络,早已经比成年人聪明。他们知道怎么躲避法则的束缚;知道自己力量欠缺,所以要随身携带刀具武器;知道在学校选择奴隶,不能有钱有势;同样知道想走捷径就要给人好处;也知道所谓的权力者都可以拿钱买通。   像施楠这种金汤勺长大的人,生来无法容忍被人支配,他比那些恶劣的问*题少年要有更多的优势条件,一个宠溺无度的母亲,一个有钱有势的家庭。   在施太太给他擦屁股的过程中,他无师自通了成年人们“卑鄙”的威胁手段,除开记录下贿赂账本,还利用偷拍设备记下了可供日后威胁的罪证。   和他打交道的人并不是什么了不起的大人物,防备心不高,没有太大的官衔,也没有过多的权责,但处理他那些学校纠纷是够了,还能威慑其他人。他们也觉得不是大事,也就是伸伸手打个电话的事,毕竟最多也就是打架滋事。这也为他后期越来越为非作歹埋下伏笔,就算以后惹了了不得的大事,但只要捏着手中的把柄,那些人还是得硬着头皮给他“擦屁股”。   估计他们也想不到,讽刺小孩能惹多大的事的成年人们,竟也被个小孩拿捏住了。和所有误入歧途的人一样,第一次犯错没有被严惩,便尝到了甜头,开始变本加厉。   进入青春叛逆期后的施楠行为越发出轨,他这时候的行为开始升级,光是欺负同学满足不了他的施暴欲,不知道哪里来的灵感,居然想着法去逼迫品行端正的同学加入他的行列。   同时他也开始对异性产生兴趣,强烈的支配控制欲让他在恋爱过程中像个变态疯子,只要有女孩被他骗到手,他便撕开礼貌和煦的假皮囊,以各种借口对她们拳打脚踢。   施良恩带来的这份案宗里的受害人百分之八十都是女性。   在他十六岁生日当天,他那帮狐朋狗友以十六岁就算成人的借口,怂恿施楠车仑奸了当场的一个女同学。因为喝了酒吸了药,施楠控制不住自己行为,对女同学实施完暴行后,还袭击了一个想要阻止的包间服务员,直接把人拖出去疯狂殴打,打到面目全非,整个人几乎快没了气。   清醒过来后,施楠感到害怕,赶紧联系了亲妈。   这是他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犯重罪,即使他再自大,也知道无论是强女干还是杀人未遂,都会被警察抓起来。要是这样,他这辈子就会这样完了。然而他亲妈却轻松地利用钱和人脉关系把事情迅速摆平,让他尝到了“特权”的甜头。   “连警察都奈何不了我。”   施楠洋洋得意,觉得就没有他母亲摆不平的事。   有次他在Ktv和人产生口角,直接把人抓进包间,然后拿着老虎钳一颗颗拔人牙齿,还为了好玩,拿刀把人舌头从中间切成两半,说这是整的是蛇舌头,让人学蛇发出“嘶嘶”声。   这次事闹得比较大,当事人直接爆料到网上,但出警的民警也就是假模假样的警告几句,人都没拘留,直接把他放了。而那些网友义愤填膺骂了半天,也没能把他人*肉出来。毕竟他们所在的那个论坛,恰好也要看施家脸色,帖子不到八个小时,回复的楼层就好几千,实时热度直接排第一。   可惜了,被坛主无情地一键删除。胳膊拧不过大腿,没必要为了一个人牺牲所有人。   没有热度,也就没人关注,施楠回家做了好几个晚上追逐的噩梦,让施楠更加迷信自己手里掌握的能力。   老秦坐在魏威身侧,跟着他一起大致浏览一遍资料,随后若有所思地收回目光,手摸着茶杯转了两圈。   他抬头看向施良恩:“施总,您太谦虚了,我看这么详细的资料,怕不是一个晚上就能整理出来。”   施良恩笑了一声,他既没否认也没承认,把烟头摁在烟灰缸上,问老秦:“听您这话意思……您是怀疑,我这是在舍车保帅?” 第711章 疯狂午夜直播间(一百) 撕破脸   老秦没说话,手指摁住杯沿,目光如炬盯着施良恩。   他干了十多年的刑警,什么丧心病狂的匪徒没见过,早就练就一双犀利的鹰眼。盯人的时候他目光仿若化作实质,宛如一把锋利的小刀,刀刀见血地往人身上戳。   换普通人即使没犯罪,只要被盯上一眼,也会下意识的心虚,更别说做贼心虚的罪犯,只会露出更大的破绽。   可惜施良恩不是普通人,商场如战争,他几十年在商场里沉浮,有一身金刚不坏体,对各种目光免疫,还笑眯眯地回视老秦。   两人旁若无人地用眼神斗法,波及了一旁的魏威,他坐在旁边被他们无形的杀气弄得头皮发麻。   他无奈吸了口气,端起桌上茶杯要喝,过程中不可避免地注意到了施太太。施太太骂累了,没人搭理自己也唱够了独角戏,便偃旗息鼓在沙发上板正地坐着。   这时候她一张脸泛着青色的惨白,尖削的下巴高高昂起,即使没有说话,依然愤怒地使劲喘着气,乍一看,会觉得像个傲慢的天鹅,就算被逼到绝境,也不能使她折腰。可再仔细端详片刻,便能发现她眼中蓄满了眼泪,里面写满了委屈无助的情绪。   她还会不时用余光瞥向自己的丈夫,这微不可察的动作泄露了她此时的外强中干,她还在期冀着丈夫能出手帮忙。   可反观施良恩,完全是无动于衷,一张脸写满了漠然,就算在指认妻子是犯人时,也没有除开冷漠的其他情绪,仿佛自己只是个提供证据的无关路人。   魏威觉得也可能是施良恩骨子里刻着凉薄。   他见过太多未成年罪犯背后有无底线为他们狡辩掩盖的父母,强行把罪过推给他人,污名化调查的警察或者受害人。他忍不住对此愤愤不平却也能理解,因为设身处地去思考,普通人很难一时接受最亲近的人会有丧心病狂的一面。就算遇上大义灭亲的,也会一把鼻涕一把泪,悔不当初地责怪自己。   对比起来,施良恩的表现跳出了常态,他对待妻子儿子,像是对待两个急于脱手的麻烦,冷漠的令人寒心。   施太太在刚才当着众人面侮辱斥骂施良恩,甚至还质疑他男性的尊严,然而施良恩置若罔闻,仿佛任何词汇都无法引起他的情绪,他这种行为在魏威看来非常古怪,像极了他前段时间听说的新兴词汇——无爱症。   这类人情感缺失,喜欢独处,无法与人建立起亲密的情感关系,因此和他们长期相处的人会感觉很累,因为无论怎样付出,都无法得到正常的感情回馈,同样,他们自己也感受不到各种爱产生的快乐。   可问题是“无爱症”是因为从小到大接受他人的爱太多,就像泡在蜜罐长大的人,吃不出白糖的甜一样,属于后天成长的原因。   比起无爱症,他更像是边缘型人格障碍,这种病症有遗传性,长期焦躁易怒,很难控制负面情绪。施楠很有可能被遗传了这种病症,但他缺失管控,没有人给他的行为上锁,甚至母亲还在无度的溺爱和放纵,无意识地加了一把火,导致他越走越偏,最后彻底失控。   魏威咬着空了的茶杯独自胡思乱想,然而比较尴尬的是,他想得过于专注,没有意识到自己盯着人老婆太久,直到老秦注意到,装咳清了两下嗓子,魏威这才猛地回过神来,可紧接着,他又发现施良恩竟也发现了,正不加掩饰地打量着他,这窘迫的场景堪比捉奸,魏威这辈子就没这么尴尬过,一张脸红到脖子,恨不得直接原地打个洞钻里面去。   有魏威这一打岔,屋内的氛围突然变得不再那么剑拔弩张,老秦收回目光,施良恩也收回了一身尖锐,他还拿起茶壶给魏威空了的茶杯倒满,然后给老秦递了个台阶:“的确,你们会这样想,不奇怪。毕竟虎毒不食子,我这样表现得过于冷血,更像是一个为了保住家族企业,或者是为了保全自己,而抛妻弃子的人渣。”   老秦皱起眉。   施良恩把他的茶杯也倒满,轻声说:“我妻子当年的死,对我打击很大,包括后来发生的事,让我对人性有了新的认知,以至于我变得极度厌恶与人打交道,所以这几十年一直都独居。施楠这孩子,从出生后,我就没和他相处多过一天。对我来说,他其实和陌生人没太大区别。我情感方面很淡薄,所以对血缘关系,也没那么执着——”   施太太尖锐地哼了一声,对他那句“我妻子的死”怨念很大,然而还是没有出声,独自坐在一边生气。   “我现在的名义上的伴侣——宋琴,和我没有感情,我们在一起……纯属意外。”施良恩冷笑了一下,显然这场所谓的意外里面有很多故事,但他不愿意多讲,只是施家人听到这话包括施太太,脸色都有了明显的变化。   老秦不动声色地快速扫过他们的神情。   施良恩把玩着茶壶,语气里带着几分轻慢和不屑,冷冷地转动眼球,用余光瞥了宋琴一眼,讽刺地说:“其实今天宋琴的态度让我十分惊讶,因为与其说我们是夫妻,不如说是合作关系。拿证前,我就和她还有她家人说得很明白——我需要一个女人稳定股民的心,她需要金钱和地位,我们各取所需,不需要所谓的亲情爱情,我以为这是我们之间约定俗成的共识,她这些年私自在外养的人也不少——我可没万万没想到,她竟对我的身体有所企图。”   他话语刚落,宋琴整个人跟烫了皮似的全红了,似乎没想到施良恩居然会一点脸面也不给她留,直接当众揭穿了她苦藏多年的秘密。   “还有,”施良恩冷声说,“施楠这孩子也是她自己费尽心机才得到的,并非出于我的自愿,他的出生全是她亲生母亲一手策划。一个靠阴谋诡计得来的孩子,我不可能对他有一星半点感情,谁会喜欢一个用来图谋自己的工具?我不去主动害他,已经是我做人的底线了。”   “可他……毕竟是你的亲儿子。”宋琴咬牙切齿地说。   “就当我冷血吧。”施良恩放下茶壶,视线落在魏威手里的资料声,原本冷漠的眼神更加冷了几分,甚至说话语气里都带上了几分压不下去的火气,“即使我再不喜欢他,但对几个孩子,我向来一视同仁。成龙成凤全靠他们自己,我已经尽全力给他们比一般人高的起点,没能能想到,会出这么个败类玩意!”   此时,宋琴原本板正的后脊梁已经缩了起来,她全身止不住地发颤,像是羞恼 ,又像是不甘,咬紧牙关想要努力狡辩什么,可没等她想好措辞,施良恩又快速地进入下一个话题。   “你们肯定好奇,这些资料我怎么收集来的。我没有任何隐瞒,的确只花了一晚上的时间。昨晚我才听说施楠出了事,当时我下意识以为他遭到绑架,结果看到照片,才知道他早就死了。”施良恩强压着火气说,“不瞒你们说,我知道他这小子在外惹事生非。他曾经飞扬跋扈,打过一个我下属的孩子,被对方直接告到我这里。为此我警告过他,还对他动过手。他之后有所收敛,我以为他受到了教训,会自己反省。没想到他居然阳奉阴违,还学会拿钱去行贿收买人心。玩火者必自*焚,显然他妈忘记了教他这个道理,也是,他妈自己也不是什么纯良的人。”   魏威三人听得面面相觑,深感施家不愧是淮市豪门,里面充满了勾心斗角,随便提溜一个出来,都是能让人提神醒脑的豪门大戏。   “呵。”施良恩突然冷笑一声,“你们肯定会觉得不可思议,一个孩子能避开我的秘书和助理,在我眼皮子底线为非作歹……呵,我也觉得不可思议,这里面没有其他人的手笔,我都不信。”   宋琴刚酝酿出的胡搅蛮缠和无理取闹顿时又吞了回去。   “我昨晚立刻安排手下进行调查,他那个自大的个性和他妈如出一辙,居然把证据就藏在银行里,我只不过是把所有证据交给律师所,让他们分门别类按照案宗的格式整理成册,然后再交给你们——”   魏威觉得这番说辞有点不对劲,可一时又说不上来。   “银行?”宋琴突然像是被咬到了舌头,突然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地问,“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比你想的还要早得多,”施良恩打起哑谜,“你不记得,我叫你把孩子打了,原因是,担心这个孩子会有问题。”   宋琴如遭雷击,整个人愣在原地,怔愣半晌,不知怎么,她突然歇里斯底地嚎啕大哭起来,然后扯着施良恩那皱巴巴的衬衫疯狂地撕打。突如其来的举动震惊了全场,在旁的秘书保镖吓得冷汗狂飙,七手八脚地迅速冲上前,宋琴只来得及抓着衬衫往施良恩的脖子挠了一把,就被五六双手制住了动作。   施良恩手摸了下脖子上的伤口,忍不住皱起眉头:“太太精神状况不稳定,请她去车上,连同收集的证据,一起送到公安局去吧。” 第712章 疯狂午夜直播间(一百零一)突破口①   “你敢!放开我!你他妈什么个东西,也敢碰我!”宋琴双眼充血地拼命挣扎起来,“施良恩,你没良心,当年我姐怎么对你的!如果不是她,你现在还被你叔婶吸血呢!我是她唯一的妹妹,你不能——唔——”   宋琴发疯到一半,就被保镖强行捂住嘴,可能是怕她多出事端,保镖动作也不再轻柔,几乎是生拉硬拽地把人朝屋外拖,半点体面也没给她留。   然而这还不算最丢人,更令人没想到的是,宋琴一件好几万的奢侈品上衣居然质量奇差,比不上国产的五十元衬衫,被人轻轻一扯,背上的扣子竟脱开了。   还好像施家这种有钱人请来的保镖都来自专业保全公司,他们向来训练有素,应付过无数种突发状况,比起枪击偷袭,破衣服根本不算事,保镖眼睛都没眨一下就迅速脱下外套裹住了宋琴,没让她在一屋子大老爷们面前走光。   但也只剩下这些特殊对待了,施良恩刚才的一席话,表达的意思已经非常清晰明了,施家大义灭亲,已经把她还有她的儿子全部除名了。   显然,离开施太太三个字,宋琴什么都不是,更何况她违法乱纪,没人会再对她客气。尽管她拼命挣扎,但双拳难敌四手,况且她还是个骨瘦如柴的女人,全身上下唯一有杀伤力的只有一手带钻的美甲,但奈何不了皮糙肉厚的大老爷们,轻而易举地就被控制住,然后飞快带离现场。   施良恩冷眼旁观全过程,最后冷酷无情地给了六字总结:“自作孽不可活。”   仅仅是一小会儿功夫,倒把对面的三个刑警紧张出了一身热汗。他们胆战心惊看了一阵,生怕现场会纷争升级,毕竟谁动手谁就违法,因此一直警惕着两方的动作,还好保镖动作虽然是简单粗暴了些,但充满着克制和分寸。   他们没注意到,在宋琴发疯的时候,施良恩忽然朝身后人比了个手势。原本乌泱泱一大片的人顿时走了个干净,等魏威他们回过神来的时候,校长办公室只剩下施良恩了。   就连校长,也火急火燎地跑了。   “不好意思,家门不幸,大早上让大家看了这么一出糟心的戏。”施良恩有些头疼,抬手摁了摁太阳穴,闭目养神说,“其实夫妻一场,我想给她留些面子,但是实在压不住火气,让三位见笑了。”   老秦不在意地挥挥手:“施总,废话不多说,大家都是聪明人,您应该心知肚明我们请您来这里的理由。现在办公室里只有我们,那我也就不绕圈子同您直说了——您儿子施楠,不仅是受害人,还是重案的嫌疑犯,他涉嫌半年前一起未破的强奸杀人案,死者就是您资料上最后这个女孩——杨晓晓的亲姐,而杨晓晓昨晚已经对杀害绑架你儿子的行为供认不讳,这女孩似乎十分确信是您儿子杀的人,为了给姐姐复仇,她独自将施楠绑架囚禁然后杀害——”   “不可能。”施良恩直接打断他的话,“杨晓晓不到九十斤,怎么可能控制住比她高出一个头的施楠?更何况施楠学过拳击,一般人根本打不过他……想杀他,就一个四体不勤的小姑娘?绝不可能…!”   老秦:“我们也这样认为,杨晓晓背后一定有人在帮她,可惜她不肯配合。”   “所以,”施良恩一顿,眯着眼看向他,“你们想要调查清楚,那女孩姐姐到底是不是施楠杀的,然后以此为突破口,去撬开她的口?”   作者有话说:今天是周六休息日,所以短小一更。 第713章 疯狂午夜直播间(一百零一)突破口②   施良恩提供的案宗虽然详尽,但更多的偏向施楠的行贿记录,里面涉及他个人的违法乱纪,大多属于校园霸凌殴打同学,这类案子可大可小,全看受害人和学校追究不追究。   而情节最恶劣的是强女干,但这种案子最难查,除非受害人留下了生物学证据,否则时间久了很难追诉。更何况许多受害人对此难以启齿,把这当作人生污点,害怕会被人指指点点,所以干脆直接否认。   按理来说,像施楠这种多金又帅气的高富帅不应该缺女人喜欢,可他喜欢施暴,从暴力品尝快*感,而强迫女人既能满足他的施暴欲,又能让他变态的控制欲到达顶峰。   所以他喜欢的交往对象,都是一开始看不上他从而引起他征服欲的女孩。   施楠压根不懂“爱”,他只是被控制欲支配,喜欢控制别人的感觉,因此他从没有珍惜过任何一个人,只是成天一言不合就拳打脚踢,把女孩们当作沙袋。   可如果怎么也追不上,他就会失去耐心恼羞成怒,和他的狐朋狗友们一起去对女孩施暴。   他还会拍许多女孩的衣果照,把照片当作威胁的工具,来断了女孩朝外界求助的想法,让她们彻底成为他掌中玩物。而且施楠并不专一,会同时交往好几个,有的运气不好,成了施楠的发泄愤怒的沙袋,有的运气好,伤口只出现在衣服里。就算受害者忍无可忍,找到学校和派出所,藏在里面的蛀虫也会替施楠排忧解难。   杨晓晓无疑曾是最幸运的,大学校园不再是封闭的丛林世界,弱肉强食的丛林法则在这里不再起作用,成年的孩子们开始伸出触角去触碰色彩斑斓的世界,模仿能接触到的成年人。   这时候他们的三观变得成熟起来,开始懂得暴力的原始性,明白了知识就是力量,唾弃那些不学无术的不良少年,觉得他们幼稚无聊,学会在人群中控制收敛自己的情绪。   杨晓晓接受到暴力对待后,立刻选择及时止损。这个聪明的女孩后续的做法都可圈可点,在感觉到危机后,她一方面把施楠的暴力行为在学校广而告之,一方面向老师和学校和老师求助。大学生思想成熟不随波逐流,有自己的辩证思维,对殴打女孩的行为嗤之以鼻,同时他们也异常团结会利用舆论对学校和施暴者施压,帮女孩脱困。   而且杨晓晓有个好姐姐,全力支持两人分手,并且利用报警威胁学校对施楠施压。   可惜,对象是施楠,一个有钱有势、三观扭曲、根本不在乎外人视线、我行我素的人渣。   他频繁对杨晓晓进行骚扰,这个就要脱离他掌控的女孩让他怒不可歇,他无所不用其极地去威胁恶心她,以为只要和以前一样,用尽下作手段就会让对方服软妥协,可这一次,他却失算了。   受害者越来越脱离掌控,让这个偏执的控制狂感到从未有过的危机,担心以后他的绝对支配地位会受到影响,因此他更不可能放过杨晓晓。在此期间,他一定还做过非常可怕的事,所以才让杨晓晓万般笃定是他谋杀的亲姐。   而杨晓晓姐姐,在那天为什么会因为一个电话就火急火燎地跑来学校。据说那天她还特地请了假,一个要养活全家的女人平时三餐肉都不敢多加,怎么可能舍得一天的工薪,除非这事万分紧急,所以迫使她顾不上赚钱,就匆匆跑到她的寝室。   当天到底发生了什么?   为什么她会突然变得行为失常?   假如是收到杨晓晓性命攸关的严重威胁,那她理应马上报警,就算有什么顾虑,也该及时联系杨晓晓或者她身边的同学老师,来确认杨晓晓是否安全。这都是一般人遇事后的常规行为逻辑,可她的手机里,除了那通来自校园电话亭的电话,再无其他通话记录。   除非她突然精神失常,忘记了正常人的行动,要么对方的威胁是——你必须独自前来,否则彼此间协定失效,你会承受起某种难以接受的后果。可杨晓晓姐姐按照承诺赴约,却没多久就被人残忍杀害了。   出现这个结果,要么是协商失败对方杀人灭口,要么是对方所做一切的目的就是为了杀人。   电话亭附近恰好坏掉的监控,杨晓晓姐姐出现在寝室正好无人的时机。由此可见,凶手非常熟悉校园,甚至知道哪里的监控出问题,也熟知女孩们的课表,甚至连寝室大楼会多久来人都一清二楚,以至于凶手有准确时间实施犯罪,又有条不紊地清除犯罪痕迹,功成身退。   想到这里,魏威脑海突然闪过一个可能的猜测,于是他拿出手机噼里啪啦给在和杨晓晓寝室谈话的刑警去了个短信,让他帮忙询问另外一个人。   不到一刻钟的时间,他收到了短信:“你猜对了,她有问题。”   与此同时另一边,施良恩在和老秦的谈话里敏锐透析他们真正的目的,他笑着说:“你们不用跟我冠冕堂皇地打官腔,关于审判者的事,我也听说了些,所以我估计,你们应该是怀疑施楠的死和审判者有关,所以想在我这里套些线索。”   老秦有些心累,他反复回忆刚才的对话,千真万确没有透出一点风,只是时机太凑巧了,昨天徐光春审判的事才闹得沸沸扬扬,今天公安局应该动员全部警力去调查审判者,却火急火燎地找到施家,询问施楠的情况,只要是思维稍微灵活点的,都能想到和审判者有关。   既然施良恩已经看出来了,那他们也没必要拐弯抹角浪费时间,大家都是聪明人,直接打开天窗说亮话。   “我们现在的确怀疑,杨晓晓是在和审判者合作,这个怀疑并非空穴来风,多的我不能透露,只能告诉您,我们是在调查徐光春案子过程中,意外发现的施楠的尸体。”   “意外?”施良恩轻轻挑了下眉,他做为一个大集团的掌门人,心智非同一般,轻而易举地听懂了刑警的潜台词——尸体是审判者故意放出来的。   毕竟审判者做为一个国际性的犯罪集团,怎么可能处理不了一具尸体?   而且“施楠现在还在迪拜”,中东地区本来就治安不好,遭遇抢劫、误入战区等等可发生的意外太多。然后直接把尸体搅碎了倒进大海,要不干脆烧成灰,最后以失踪定性。反正无论施家有再大能耐,手也伸不到中东去,完全没必要又是冷冻又是塞虫卵,搞得颇有变态艺术效果,还和徐光春扯上关系。   这一番令人难以理解的骚操作,更像是生怕警察发现不了,所以专门送具尸体给警察。   其实仔细想想就能察觉审判者的用意,他们这是在朝警方递信,也是在间接地发出威胁——“想要和审判者说话,那就先帮杨晓晓查清施楠曾经做的恶,并把相关人员都抓起来,否则还会有第二具、第三具尸体。” 第714章 疯狂午夜直播间(一百零一)突破口③   可查到结果该如何交涉?是审判者再出后手,还是警方先一步找出线索?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现在无论是审判者还是警方都想做笑到最后的“黄雀”,可惜警方现在处于劣势,原因是因为掌握的信息实在太少,因此根本搞不清楚审判者恐袭的目的和动机,所以也无法顺藤摸瓜猜出审判者下一个动作。   “警察同志,我多嘴提醒一句,施楠这案子很不简单。”   老秦抬眼看向他。   “他们把尸体故意放出来,却没有和那个叫做杨晓晓的姑娘沟通一声,说明他们关系没有多紧密。”施良恩翘起腿,像个冷血的陌生人,点燃了一根烟,边抽边说,“我刚听你们说,那小姑娘被你们抓了后,除了一腔热血要替他们顶罪,似乎也提供不出多了不起的信息……她是真的这么厉害能扛住警察的审讯手段,还是她知道的情况其实非常有限,甚至从头到尾很可能都没参与进去,也压根就没见过审判者……所以审判者才根本不在乎你们抓没抓她,因为就算她扛不住开口,也透露不出什么有用信息。”   老秦一愣,若有所思地皱起眉。   “关于施楠,我这里可以给你提供有用的线索,没在他的行贿名单里。”施良恩放下腿,指了指他们身后的大门,“两个月前,有个人守在我家门外,看见我的车就追,神色非常慌张,说要找施楠——我独居,和我的儿女都不住在一起,所以有些奇怪这人怎么会知道我的地址,于是留心看了那人一眼,还特地让人去做了调查……而就在刚才,我进大楼的时候,又见到了那个人,一开始只是觉得眼熟,直到刚才我突然想起来,他就是当时拦下我车的人。”   老秦神情一紧,连忙问:“他是谁?”   “好像姓万,具体名字我记不得了,不过他的职位很有意思……”施良恩耐人寻味地一笑,旋即压低嗓音说,“他是淮大的后勤主任,刚就在办公室里,还一直站在你们身后,探头探脑偷看这份案宗。”   老秦听完瞳孔陡然一缩,就要起身,突然被魏威一把抓住,他皱眉看过去:“小魏,怎么?”   “杨晓晓寝室那个保了研的室长你记得吧?”   老秦当然记得,那小姑娘叫做江莉,为人处世有点不讨人喜欢,太过于傲慢,带着趾高气扬的优越感,话里话外带着不讨人喜欢的尖酸刻薄,面对警察都敢大小声,活像活在旧社会的皇亲贵族,一双眼睛还十分神奇地自带x光功能,能自动把眼前人分成三六九等。   老秦印象最深的是碰见她显摆户口,炫耀自己从太爷爷辈就是淮市本地人,所以他们这些外来的警察都该对她们感恩戴德,感谢她们本地人纳税给机会,才能得到这么好的皇粮工作,气得一帮警察差点没能保住素质。   后来又听说江莉家庭条件的确还可以,出事时被盗窃的东西就有那小姑娘的,是一个名牌包,品牌挺小众,打听清楚才晓得要八万多,还是限量版,想要购买得需要一堆附加条件,比如其中一条,想购买限量物品者,必须在品牌直营店购买消费累计到四百万以上,听得他这个还在供房的工薪阶级直咂舌。   还有,这小姑娘成绩相当一般,虽然算不上年年挂科,但也到不了直升硕士的水平,更别说她经常翘课,十次点名六次都缺勤,居然也混了个学生会干部,却还经常因为嘴快招人骂,连累整个学生会。   不过关于保研这事她难得保持沉默,在学校进展的也非常隐秘,在人多嘴杂的淮大学生间居然没能传出来,显然有人在故意掩盖,要不是周鹏提醒去查,他们估计到现在都不知道这事。   “她怎么了?”   “刚才到她家询问的民警发来消息,说是在她家发现了被盗窃的包。”   魏威说得太快,没有说清楚究竟哪个盗窃案,也没说清楚哪个包,但老秦却瞬间明白过来——关于那个被盗窃的奢侈品包,江莉撒谎了。   小赵已经先出门去找后勤主任了。魏威把手机递给老秦,让他看上面的信息——调查江莉的民警就在刚才,又发回最新的语音消息——   “江莉父母什么都不太清楚,连她被保研的事也没听说。我刚刚拐弯抹角问了半天,同他们确认了包的情况。他们十分笃定,江莉的包没有换过,就是同一个。   “因为这包是限量款,品牌又小众,买的人并不多,估计全国都不会超过十个,还全在品牌方那里登记注册过。我刚打电话确认过,在咱们淮市的确只有一个,就在江莉那里。据说因为她非常喜欢,时时刻刻背着,连回学校都舍不得放下。   可在年初的时候,不知道怎么,江莉突然不喜欢了,还特地用塑料袋把包装起来,藏在了床底最角落的位置,不准别人碰。有次江莉妈妈看包实在太脏,有好多黑泥,于是给她翻出来打算洗了,结果没想到惹江莉发了好大的脾气……   “刚才我已经拿到包,结果有大发现——那包上的脏东西压根不是什么黑泥,而是干掉的血迹,但我怕家属多问,没敢多待,拿着包就赶紧出来,准备带到检测中心去……”   老秦闻言一皱眉,感到说不出来的不对劲。   施良恩离他们坐的近,不可避免地把手机语音听了个清楚,他也不加掩饰,甚至主动“咳”了一声,想引人注意。   老秦和魏威同时看过去,老秦问:“施总有话想说。”   “想用保研封口,只对普通学生有用。”施良恩抖了抖烟灰,“我听那个包的描述,这个叫江莉的小姑娘家条件不错,可能不止有钱那么简单。”   老秦不由皱起眉:“你意思是,你们能花钱买研究生?”   施良恩耸耸肩:“难道你不清楚,不过是说出来不好听,警察同志,咱们不是学生就别那么天真——这个世界压根就没有什么绝对的公平正义。这就是个人情社会,里面不公平的东西太多,人善被人欺,像我做生意如果光靠公平竞争可能早就已经破产了,不过那样说不定更好,我妻子还好好活着,施楠这个畜牲也不会造那么多孽。”   老秦对他家里的糟心事不感兴趣,也不想让他没完没了东拉西扯,于是直接把话题转回来:“你刚说的包,里面有什么深意吗?”   “深意算不上,不过据我了解,在奢侈品里最低消费四百万,其实是个不高的门槛,然而国内却只有十个人有,说明其他的附加条件非常严格,可能连我施良恩都达不到,但这姑娘却不像非常有钱,不然不可能一个包背那么久,还住学校寝室里……”   魏威主动说:“她爷爷和妈妈都是很著名的艺术家,在全世界都开过展,作品值不少钱。而她爸爸是个商人,可惜眼光运气不太好,投资经常出问题,还得靠老婆帮忙填亏空。”   “难怪。”施良恩轻轻皱了下眉,思考了一番,然后缓缓地说,“保研是好事,就算不是她自己考的,但说出来也还是能让家里人高兴,可她却瞒着父母,为什么?还有,包明明没掉,却偏要撒谎,如果是为了帮忙做伪证,完全没必要故意说包,因为如果真是入室盗窃,一般的小贼根本认不出那包的logo,反而更容易盯上电子产品和金银首饰。”   对啊!老秦突然反应过来,那包品牌那么小众,在淮市也没有直营店,盗贼怎么可能认出来?   魏威闻言立刻举一反三,忙不迭接着说:“而且,如果是帮凶,对方会帮她把包处理掉,绝对不会让她把包带回家藏了那么久,除非……”   “除非她就在现场,而且差点成为受害者!”   老秦猛地起身,跑到一边着急地打电话去了。   魏威愣愣坐在沙发上,忽然出了一身冷汗,声音有些发颤地说:“那个包,那个包是江莉在暗示我们,在向我们求救,可我们却都没看出来,还以为那姑娘,那姑娘……”   他们只知道往下看,同情孤苦无依穷困潦倒的杨晓晓姐妹,却没有往上看一眼那个在拼命求救,希望得到人关注的“有钱”女孩。   “她不肯给你们交代,可能是她觉得自己正处在一个随时随地被监视的环境下,因此没有安全感。”施良恩说,“我倒是觉得你们可以继续现在这个态度,把她当嫌疑人抓到你们局里去。等到了全是警察的地盘,她应该不再那么不安了。”   魏威听完点点头:“太谢谢您了,施总,您今天——”   他感谢的话正说到一半,突然桌上的手机响了,他一愣低头去看,发现来电的是他刚才联系帮忙的同事,必须得马上接。   施良恩十分通情达理,冲魏威温和一笑,然后拿出自己手机自顾自地刷新闻去了。   魏威呼出一口气,走到一边接起电话:“喂,怎么样了?”   “她招了,全都招了!”同事那头兴奋地加快了语速,“她承认自己做了伪证——年初的时候,有人突然找到她还给了她一笔钱,说是让她第二天借故离开宿舍,并找借口带走旁边两栋楼的工作人员。因为对方穿着西装开着奔驰,看起来实在不像坏人,所以她也就没有多想,只当对方是对女寝有特殊癖好的变态,便按照对方的要求办了。不过中途为了拿充电线她又偷偷摸摸回来一趟,结果还没走到值班室,就听见楼上传来女人的尖叫声。当时她吓坏了,本来是想报警的,结果又想到自己拿的那笔钱,担心会被警察认成帮凶,所以才一直缄口不言……” 第715章 疯狂午夜直播间(一百零一)突破口④   魏威深吸一口气,没想到仅仅一个猜测,居然歪打正着猜对了。   大学宿舍管理严格,异性不可能随便出入。而施楠却可以几次三番潜入女寝,不是宿舍管理有漏洞,就是管理人员已经被他收买。   正巧昨晚,魏威去杨晓晓寝室的时候,和宿舍的管理人员打过一个照面。   管理员叫做王春菊,年龄不大也就三十出头,是个穿着打扮都不怎么起眼的女人,可不知怎么,却让魏威忍不住留神多看了她一眼,因为她戴的手链十分打眼。   魏威和廖城嘉同居也快一年了,廖少爷作为淮市著名的纨绔子弟,对花钱根本没有概念,别人把奢侈品当作炫耀资本,他把奢侈品当作普通日用品。   魏威是只没多大见识的土狗,从没觉得家里的东西能有多贵,直到有次刘琳对他的笔记本大惊小怪,他才意识到自己男朋友到底多有钱,估计在廖城嘉家里,连卫生纸都价格不菲。因此有段时间,他刻意恶补了下奢侈品,以免闹出把古董抛光的笑话。   本来他的记忆力就不差,又加上做刑警后还专门参加过记忆力的相关培训,只是记奢侈品的标识实在小菜一碟。   所有奢侈品都有自己经久流传的代表作,因此魏威只瞄了那手链一眼,就轻而易举地认出来它的品牌——应该是T开头的经典款,价格在一万左右。   可王春菊哪来的钱买?   魏威皱起眉,回想王春菊的模样,她很瘦,像是过着长期营养不良的日子,因此皮肤蜡黄头发也干枯,脸上也带着两团始终消不下去的高原红。   魏威和她握手的时候,发现她虎口长了一层厚厚的茧,感觉像是长期干活磨出来的,还是比较重的农活。   而且宿舍管理员工资并不高,一个月也就三千左右,只是胜在清闲还包吃包住,所以颇受中年求职妇女的喜爱。   就这样一个工作刚刚稳定,对未来还不确定的年轻女人,居然花一万去买奢侈品,实在不合逻辑。要么是不值钱的仿制品,要么是别人送的,可有谁会无缘无故送别人昂贵的奢侈品呢?   魏威辨认不出真假,本来一扫而过的小事,却意外地让他留了心,以至于后来再看王春菊的行为举止,总觉得里面透着说不出的古怪。   “她把钱交出来了,不多,也就两万,拿红绸布包着装在一个文件袋里,里面全是连号的百元新钞,还带着银行的封条。王春菊倒是挺警惕,她说电视里看过刑侦剧,知道这种钱能追溯,所以一直没敢动……”   “等等,”魏威突然打断他,“她只说了钱吗?”   “是啊。”同事说,“有什么不对吗?”   “不对,她还有个手链,价格不低。”   同事想了想:“好像是有个手链,看着挺普通的,但她老爱用手去拨,像在跟我炫耀似的,我当时还觉得奇怪,一个银链子至于吗?怎么……那链子很贵吗?两百?一千?什么,一万!你确定你不是在跟我开玩笑,就那破链子要一万,怎么不去抢钱呢!”   “这就是问题。”魏威抬手推了推镜框,“咱们普通人买东西大多讲究实用,手链虽然有品牌效应,但比起足金足银它始终会掉价。就算不是为了投资,只是为了攀比炫耀,那也该买手提包,这样品牌logo都要大一些,才能更加引人注目。”   同事深以为然地应了声:“就是。”   “我老实跟你说,从我第一眼看到她,就觉得她有点不太对劲。普通人遇见凶杀案,又要面对刑警询问,多多少少会表现出紧张和恐慌,可王春菊不仅从容淡定,回答提问也思路清晰,像是早就精心准备过,所以令人找不到半点破绽。   “而最不能让人理解的就是那条价格不菲的手链,如果真是一个心里有鬼的农村妇女,就算文化水平不高,也知道财不外露的道理,更何况是不义之财,又怎么会在刑警面前乱晃?这到底是忍不住想要跟人炫耀,还是过于自信,以为我们这群刑警看不懂女性饰品,故意借此向警方挑衅?”   同事一愣,吸了口气。   “还有,既然她都承认拿钱办事了,也强调了自己不清楚对方要干嘛,为什么又要交代自己半途回了宿舍一趟,还正好撞上了凶案现场,这不是间接承认自己渎职吗?明明现场没有监控也没有人证,只要咬死了自己什么都不知道,就算收钱也不会有多大的罪。可她却偏要多此一举,直接承认自己见死不救,还刻意隐瞒这么久,这不是自己把自己往火坑里推吗?”   同事沉默几秒,犹豫着说:“万一……她就是蠢呢?”   魏威叹了口气:“和她聊天的时候,你觉得她蠢吗?”   同事也跟着叹了口气:“小魏,你到底想说什么?”   “这种自投罗网的证词,很像是为了转移警方视线,故意混淆视听,以不起眼的小罪掩盖更加严重的重罪。”魏威一抚眼镜,沉声说,“当时没怀疑到施楠身上,就是因为案发现场太干净,凶犯手法老练,没有留下任何痕迹,实在不像是首次作案……”   同事一愣:“这么说,施楠可能真的无罪?”   魏威话语一顿,余光瞥了一眼不远处正在刷新闻的施良恩,把手盖住话筒,压低声音小声说:“他仍然有重大嫌疑。按照动机来说,现在查出来唯一和死者有过冲突的只有他。不过,根据我们手里掌握的最新情况来看,这案子有三种可能性。   “首先是和我们先前猜测的一样,施楠买凶杀人,也买通了学校和学生为他做伪证;其次是杨晓晓姐姐真的不幸,误入了盗窃现场,不幸遇害。可这两种推断都有站不住脚的地方,以至于半年过去了,调查还毫无进展,让一起看似不复杂的凶案成为了悬案。”   同事:“那第三种呢?”   “第三种,就是我们先前调查思路完全错误。”魏威压低声音说,“杨晓晓姐姐的死,和施楠毫无关联,而是她被牵扯到了另一件可怕的事件里。这件事太严重以至于对方想要她的命,可又没办法大庭广众下杀人,所以才策划出这么一庄盗窃杀人的戏码。而施楠,和杨家姐妹积怨已久,正好可以用来掩人耳目,做个混淆他人视线的替死鬼。”   同事脑子里冒出一串问号,短短几分钟的时间,他竟觉得这起案子的走向变得越来越惊悚,也越发的匪夷所思起来。   如今六月中旬,他独自站在嘈杂纷乱的校园里,本该燥热难耐,却被魏威三言两语弄得浑身发毛,忍不住轻轻打了个寒战。   说起来,王春菊的确有些不对劲。她说自己来自西部的贫困山村,家里的人都病死了,如今是个无依无靠的寡妇。而她千里迢迢来到淮市是为了打拼个前程,接着,她一鸣惊人,仅凭一张初中文凭就打败了众多关系户,在淮大做起了宿管,简直像极了爽文里的经典升级套路。   更离奇的是王春菊明明去年年底才刚来淮大,却在今年就能买得起奢侈品并且招摇过市,是淮大的待遇太好,还是王春菊有来路不明的额外收入?   还有王春菊面对人时,那副不卑不亢、从容不迫的态度,和那身老气横秋的衣服实在违和。   女人爱美是天性,既然有闲钱买奢侈品,怎么会不舍得花钱购置漂亮的新衣服,简直像是为了刻意维持“乡下人”人设,而不得不做的表面功夫,所以魏威才觉得她浑身上下透着股说不出道不明的不对劲。   同事被魏威成功说服,也不废话,立刻挂了电话安排人去对王春菊进行突击审讯。   另一边,老秦已经打完电话。在现场询问的刑警全部兵分三路,一波继续留在学校查找知情人,一波大张旗鼓地押送江莉,剩下一波由分局的小赵领头,偷偷跟上了后勤主任,打算顺藤摸瓜揪出他的同伙。   一宗看似简单的报复杀人案,在不到半小时的信息收集后,忽然变得细思极恐起来。   魏威突然感觉,徐光春的案子貌似只是一个不起眼的开端,真正有问题的只怕就深埋在这所学校里,这很可能是他们调查审判者的突破口。   站在茶香满溢的办公室里,魏威转头看向窗外,这时候整个校园被烟雾笼罩,四周一片漆黑,只能看见不远处建筑亮起的灯光,像一只正暗自窥探的眼睛,在浓雾里微弱地闪烁着。   魏威方向感不差,轻而易举认出来那是杨晓晓的女寝,他盯着那灯足足看了两分钟,直到灯光突然暗掉才收回目光。这时,他捏手里的手机突然一振,屏幕亮了起来。   魏威赶紧低头去看,紧接着,睁大了眼睛,那是一条群发的短信——“病毒蔓延,市局又遇袭,情况十分险峻。大家在外出勤务必注意安全,保护好自己,绝不允许单独行动搞个人英雄主义,所有行动必须都要提前报备,有事立刻联系市局,下面是市局所有领导的联系方式,从现在开始全市军警二十四小时待命……”   光看见开头,魏威心里就咯噔一下,感觉自己错过了什么,强烈的不详感快速涌上心头,他赶紧翻开微信往下翻,查看方才来不及看的办公室群聊——   “小张被感染,已经送进重症监护室,梁主任和周鹏都过去了,大家不要慌。”   “大家出勤记得佩戴口罩,病毒已确定为体液接触感染,只要和人保持距离,就不会有感染的危险。”   “网警那边打来两个电话,谁有空赶紧去联系一下。”   “周队在医院强制隔离,大家有事直接联系梁主任。”   ………   “艹,我听见尖叫声。”   “什么情况?”   “图片.jpg图片.jpg图片.ipg注意学生,他们有刀!”   “出事了,我们在五楼,快来人帮忙。”   “谁能联系到李姐家属,李姐病危,现在在省人民医院……”   “小军呢,我怎么没看见他?”   “医院血库告急,急需A型血!”   作者有话说:语句不通顺,重新写了一遍,打脑壳 第716章 疯狂午夜直播间(一百零二)找①   手机响铃的时候,容铮正趴在地上挨个敲砖,眉头拧得死紧,内心有说不出的焦躁。   从听见地下传来声音,已经过去一个小时了,他把舒墨家整栋房子翻了个底朝天,连边边角角的地方都没放过,然而一无所获,到现在,就连地底的撞击声都听不到了。以至于容铮开始怀疑,那道声音会不会是他压力过大所产生的幻觉。   容铮深吸一口气,再缓缓吐出,随后不死心地趴在地上,一寸一寸地找,可又是半小时过去,还是一无所获,整栋别墅除了他沉重的呼吸声,再也没有其他声音。   他站在屋子中央,看着被他翻得乱七八糟、家具全都大挪移的客厅,整个人说不出的烦躁,到最后,他自己也不确定,那道地下传来的声音究竟是真的听到,还只是压力过大引起的幻觉。   他原地驻足足足十分钟后,突然备感滑稽,容铮觉得自己可能快要被R逼疯了,居然会怀疑舒墨家有密室,还建在地底下。   容铮抬手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打算去洗把脸,可刚抬脚,屋子里就突然响起了震耳欲聋的音乐声。   原本死寂的房间里,冷不丁突然出现巨大的声响,让他刚平复下来的心跳一下又错乱起来。   然而听了一阵,容铮发现那突如其来的音乐竟是他的手机铃声,又不禁松了口气。   可容铮环顾四周,却没看见手机,这才记起,刚才他翻东西的时候,嫌手机碍事便随手丢到一边。至于丢到哪儿,他已经不记得了。于是他只好加快脚步,循着声音的方向小跑过去。   手机最后是在冰箱底下找到的,原来他在敲地砖的时候,嫌碍事就顺手把手机放下地上,当时手机不断有短信提示音响起,他心急如焚没顾得上看,后来起身找东西的时候,竟把手机忘记了,还无意间踢到了冰箱底下。   厨房有个落地推拉门,能通向外面的小花园,白冰走之前,把门上的所有缝隙都堵住了,可惜依旧挡不住很多东西,比如光线和声音。   这时候,太阳又升起来一些。   夏季强烈的阳光努力穿过稠密的空气,却被不断上涌都黑色颗粒追上,最后只能稀薄地刺透进玻璃,在冰箱的白色镜面上留下一道椭圆形的光圈。   不知怎么,容铮盯着那道光圈,突然就出了神。   舒墨家的冰箱是定制冰箱,靠底部散热,所以全屋定制在冰箱周围严丝合缝地打了一圈柜子,乍一看过去,根本辨认不出哪个是冰箱,哪个是橱柜。   因为这种令人恍惚的错觉,以至于容铮从始至终都没想过,要不要把冰箱挪出来。   非常古怪的,挪冰箱这个念头一起,就再也按不下去。   这时候,来电铃声又再次响了起来,他看了眼屏幕,然后拧了下眉心,接起来:“喂。”   “容队,打扰了,我是汉斯的助手,刚才市局那边打来电话,说是发现了一个古怪的APP,需要特调组协助调查。”   “古怪的APP?”容铮拧眉,“网警那边怎么说?”   “就是网警那边联系的刑警,他们说是你昨天下午拿过去的手机,在里面找到了一些关于审判者的线索,其他更多的情况就需要你直接联系市局了。”汉斯的助手说,“我们本想联系多米来着,但他的手机一直无人接听,所以只能直接联系你了。”   作者有话说:上章语句不通顺,修改了两天,总算看得过去了。有点卡文,所以今天短小一更,明天补上。 第717章 疯狂午夜直播间(一百零二)找②   “可能有些麻烦,需要你亲自到网络中心去一趟。”   “我知道了。”容铮应了一声,“稍后就过去。”   他没有挂断电话,手机被他夹在肩膀和耳朵中间,双手用力拽住冰箱,缓缓朝后挪动,沉重的呼吸声穿过话筒到达另一端。   汉斯助手也没有立刻挂上,沉默半晌,他突然说:“教授最近这段时间好像非常忙,他总是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不准任何人打扰。”   汉斯助手姓林,是汉斯的学生,回国后就一直跟着他,是最熟悉汉斯的人,不知怎么,容铮从林助手没有起伏的叙述中听出一丝不安。   “怎么了?”   林助手沉沉地呼吸着,他像在做某种难以抉择的决定,每次呼吸都拉得格外长。   房间里,格外寂静。   容铮拽动着冰箱,冰箱格外沉重,金属和地板拉锯,发出“呲呲——”的声音。   又一个深呼吸后,林助手轻声开口。   “汉斯教授一生都在研究罪犯,而研究世界各地的连环杀手,占据了他三分之二的职业生涯。”林助手缓缓地说,“他是个令人尊敬的科学家,犯罪学专家,心理学家,也是个了不起的警察。但他有些理论,令他的同行们难以接受。比如他认为,犯下重罪的罪犯就应该接受相同的重刑,甚至是死刑。”   他叹了口气:“可在西方法学界里,废死派占据主导地位。他们认为政府没有权力剥夺他人生命,‘死刑’这样的行为残酷没有人道,而且与刑法禁止杀人的条款有所矛盾。废死派认为无期徒刑和物质赔偿比起死刑更能慰藉受害人和他们的家属。因此那些罪犯无论有多丧心病狂、罪恶滔天,最后也只得到无期徒刑的审判,甚至在很多国家,监狱的待遇堪比普通的疗养院。汉斯教授非常反对这种理论,他坚定地主张‘以眼还眼,以牙还牙’,并多次在公开场合发表抨击废死派的言论……他这样,自然受到同行排挤,没多久,那里的政法圈开始排斥他。他成为了局外人,没有经费,没有人支持,也无法再做研究,在他穷途末路的时候,是我们朝他抛去了橄榄枝。”   说到这,林助手缓缓吐出一口气:“你应该也发现了,现在国内的论调也开始兴起‘废死’的言论,培养律师和法官的教授们,在源源不断地传输西方废死思想,并在学生间带起一种思想上的风潮。”   容铮停下手里的动作,把手机拿在手里。   “前几天我在整理汉斯的资料时,发现他在收集这一类相关的案例,大多数属于一审认为‘被告人作案手段特别残忍,犯罪后果特别严重’宣判死刑,却在二审时被废死派法官以‘严峻刑法并没有遏制或杜绝杀人案,认为死刑不是一种理智判断,为了保持司法的理性’的理由改判了死缓。我看了汉斯的论文,他似乎认为,这种行为成了废死派在国内法学界表演的手段,他们把群众当作无知羔羊或没有素质的乌合之众,感觉自己是一股清流,认为废死的思想才是最先进值得发扬的思想,他们有一波强烈的使命,就是把先进西化思想代入国内,唤醒所有愚昧的老百姓。”   容铮:“西方的思想不一定都是可行的,而且每个国家的国情不同,采用和表达的方法也不同,以我来看,废死在国内是没有土壤的,他属于一种无法彰显法律公正和人民公道的上层阶级自私妄想。”   “是的。”林助手笑了笑,“还好在国内,保有你这样思考的人占领了大多数,可……教授还是很担心。”   容铮问:“他在担心什么?”   “他担心……就像有害的入侵物种,拥有强大的繁殖力和生命力,只用洒下几颗种子,就能吞噬本土物种的生存空间,最后蔓延成灾难,成为新的主宰者。”林助手轻轻吸了口气,“他有一份名单,上面是这些年来主张废死的法学工作者,名单上有种可怕的规律,就是所有人都有联系,或许是学生,或许是同事。”   “你的意思是,”容铮皱眉,“他们在结党营私?”   “我没有想法,只是阐述我的发现。”林助手说,“而且令我担心的并不是这一点。”   他低声说:“发现名单后,我一直在思考,汉斯为什么要整理废死派名单?又为什么要整理这一类相关案件?他并不是政客,只是一个思想单纯、被我们资助的犯罪心理专家。他对政治从来就没有野心,也清楚明白,自己的外籍身份永远无法在国内的司法界占有一席之地,而且他也乐于这样,他说过他讨厌心机沉重的政治家,最喜欢的还是单纯的学术研究,而他的主要研究对象也是心理病态的连环杀手,怎么会整理出一份由检*察审*委来出面的名单呢?除非——”   除非这份名单,和连环杀手或连环杀手相关。他说:“我本来不想提这些的,但是审判者出现的时机太奇怪了,在我看过汉斯收集的资料后,再看他们的那套关于法律无用、公道无法彰显的论调,让我突然感觉毛骨悚然。我立刻调出你们之前的调查的所有案例,随后发现了一个更加令人毛骨悚然的事实。”   容铮不由屏住呼吸:“是什么?”   “你们之前调查的所有案子,后续进行审理的检*察官、法官以及辩护律师都属于废死一派。”林助手颤声说,“这一情况,绝不是偶然。”   “容队,”他轻声喊住容铮,“教授他,他前天就失踪了。”   容铮猛地站直:“什么?”   “我还没有上报。”林助手说,“我查看监控,他当时在电脑上搜索什么,很快,他搜索到了,然后急匆匆地打了个电话,跑了出去……”   “我查过他的电脑,可什么也没有,直到网警联系我,说起那个可疑的APP,我才发现教授的电脑上也有一个,所以我才想到要提醒你。”林助手深吸一口气,随后痛苦地说,“他可能也是审判者中的一员。”   挂上电话后,容铮久久沉默,他手扶住额头,感觉思绪一片混乱。   汉斯真的有问题吗?   如果林助手关于废死派的说法正确,那特殊案件调查组的成立本身就值得怀疑。   一直以来,他都觉得想不通,审判者的目的在什么,他们究竟是拥有极端正义的疯子还是以此为借口的一群杀人取乐的精神病患者?   他们为什么一而再再而三地挑衅警方,却又执着地让警方去处理案件,这种矛盾扭曲的结合体让人感觉审判者这个组织分裂又古怪。它好像既是天使又是恶魔,一边散播它的怜悯和教义,展示公道和正义,一边又残忍地实施暴行,甚至不惜利用无辜的儿童和受害者。   容铮感觉自己对审判者的了解更进一步了,但更多的是迷茫,就像户外那驱散不开的迷雾,更多的是无力感,有种面对天灾无法抵抗的无力感,费尽心思用尽全力,最后却发现你根本无法打败他们。   容铮头剧烈地疼痛起来,脑部那些密密麻麻的神经开始发热发烫,变得格外敏感,以至于他关于疼痛所有的感官无限发大,突然感受到一抹冰凉的微风和带着霉味的气息。   那是非常微弱,在平时根本察觉不到的臭味。   容铮抬起头,那臭味,从冰箱后散发出来。   快于思考,他猛然起身,用尽全身力气将冰箱从柜体拉出来,下一刻,他整个人愣在了原地。   在舒墨家冰箱的下面,有个不知道通往哪里的黑色深洞。   容铮站在洞边,他的手开始抑制不住的颤抖,牙齿也跟着上下打战。这一刻,他望着那口深不见底的黑洞大脑里一片空白。   他没有想那洞通向哪里,也没有想舒墨家为什么会有洞,他只是颤抖地拿出手机,反复试着拨通舒墨的号码,可那头依旧响着无人接听的机械女音。   那道声音异常的冷酷,像某种冰冷尖锐的嘲讽,以至于容铮有些喘不过气。   他联系不上舒墨,可也不想联系任何人。   不知怎么,他不想让任何人知道,他在舒墨的家里发现了一个秘密通道。   可能因为,他心里清楚明白,这个秘密通道里有种不可告人的可怕秘密。   已经跳出他的所有底线,他的大脑在疯狂预警,可他控制不住自己的行为,那根名为“理智”的弦已然崩断,剩下的是疯狂和执着。   容铮思绪混乱地蹲在洞边,他拿出手机,调出上面的电筒照向那个神秘的洞。   那里面非常黑,手机照出的光只能照到一米的位置,光源在黑暗里形成圆形的光斑,洞壁上有可供攀爬的铁梯,泛着股潮湿的霉味,延伸到洞下的深处。   底下是无尽的黑暗,看起来很危险。   容铮咽了口唾沫,他紧紧握住手机,深吸一口气后,他握住扶手,从洞口爬了下去。   作者有话说:卡文卡文卡文…… 第718章 疯狂午夜直播间(一百零三)检讨   容铮掌心舔到冰冷的锈味,像鲜血的味道,萦绕着鼻尖久久不绝。他握住铁杆平稳朝下,这是一个直通到底的通道,没有拐弯抹角的阻碍。他没有使用光源,凭借全身的感知,把自己陷入不知通向哪里的黑暗里。   通道里气息是不流通的,里面的温度比地面要高上许多,就像一个运转的烤箱,呼吸都有些困难。   每往下爬一步,鞋底都和金属发出清脆的碰撞声。声音并不大,但在密闭狭窄的洞口里被不可避免地放大,引起涟漪似的回音,再传到耳边成了令人震颤的巨响。   容铮喝了些酒,但量并不大,并不足以让他醉倒,可他大脑却变得晕晕沉沉,那些总是在疯狂运转的细胞和神经不知什么时候悄然沉寂,让耳边喧闹的声音突然安静下来,而越来越深的黑暗也恰到好处驱散了焦躁和不安,这一刻,他又变回了平时的专注和沉默。   在没有一点光源的黑暗的洞里,他跟随着回声的指引稳健快速下行,不知道是黑暗的缘故,还是本身洞就不深,很快他的脚底就踩到了实处,到达了洞的底部。   他站在原地,先拿出手机调出光源,这时候他早已经有了心理准备,所以在发现洞底有个宽敞的密室时,并不感到有多意外。   密室有三个房间,房间被锁上了,容铮没有急着开锁,他先试着给舒墨拨打电话,但洞底没有信号,机械的电子音单调重复,有点像人的心跳。   或许他就在这里。   容铮暗自这样想着,他屈起手指敲击在门板上。   一下,两下……没有回音,敲门声很大,他静静地站在外面,同时也倾听着其他房间的动静,没有听到任何声音。   就像没有人一样。   可在一小时前,他明明在上面听到了明显的撞击声。   那是困兽在拼命挣扎的声音。   容铮隐隐有些不安,他拿出军刀快速拆卸第一扇门上的锁,那是一扇黑色的铁门,铁门上有监视器,正闪烁着红光,红色的电线和光缆被埋进墙里,不知道在监视着什么,还是在看守着什么,可门锁却是普通的防盗锁。   这样的防盗锁可以阻拦普通的毛贼,却阻挡不了一个经验丰富的退伍军人。   他把针似的军刀怼进锁眼,耐心缓慢地轻轻转动。不到一分钟时间,他手里的军刀畅通无阻地滑了进去,锁眼里发出“咔哒”的一声轻响,紧跟着,那扇严丝合缝的门迅速弹开,露出了一条细长的深黑色的缝。   容铮握住门把手,深吸了一口气,仅仅只是一个瞬息的功夫,他发觉自己的胳膊上居然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其实不止是胳膊,他全身的汗毛都立了起来,因为从被打开的门缝里,他闻见了熟悉的气味。   是一股混合着干燥剂和人工香味的味道,还混杂着若有似无的霉味,那气味似曾相识,能轻易勾起他半年前的回忆。   在城市地底下,有迷宫一样错综复杂的下水道里,有人刻意布置了一间可居住的密室,为了防潮和掩盖臭味,在里面使用了大剂量的干燥剂和人工香薰。一个瘦弱的孩子被安置在那里,在他们搜索进去的时候,那孩子像只流浪许久的小猫,应激反应强烈,把自己藏在了危险的夹缝里。随后市局果断请来了儿童专家和心理医生,然而她们磨破了嘴皮子也没有用,正当他们考虑到孩子的情况准备用强制手段时,调查组一个不起眼的实习生竟让那个孩子看对了眼,把他当作了自己的庇护者,自己走了出来,那个实习生则成了他的监护人。   那孩子出来后做了全面的身体检查,但除了瘦,并没有太大的营养不良,也没有长期居住阴暗潮湿的地下带来的身体慢性疾病,甚至小小年纪已经能够靠自己认字读书,还会一些外文,除了有些应激障碍,算得上很聪慧的小孩,所以他们当时才估计,那孩子是有人故弄玄虚临时安置在那里,为了某些目的专门送到警方面前。   直到后来,他们发现那孩子的另一重身份,竟是变态连环杀手的帮凶,他在杀人狂多次猎捕中充当了诱饵的身份,受害人们或许会提防女人和老人,但没有人会提防一个孱弱的孩子。   被连环杀手养大的孩子,不可避免地小小年纪就接触了死亡和鲜血,录像带里孩子的眼中浸满了恐惧和绝望。   尽管后来发现,这个孩子丧失了记忆,但所有人都不可避免担心他的未来。容铮和他相处的时候,总担心他会在某一天突然恢复记忆,那些可怕的过去肯定会让这个孩子顷刻间彻底崩溃,或者把他也变成一个令人担忧的精神病患者。   在当时,他需要担忧的事情太多,需要处理的疑点和案件都有主次顺序,他们首先需要抓住残暴的杀人狂,其次是搜索受害者遗体,将失踪记录上消除,安抚受害人家属。   他们的工作太多,即使容铮对舒墨和小萝卜间莫名其妙的亲近关系有些怀疑,但也只是转瞬即逝的情绪,他更多的精力需要放在层出不穷的案例上。   在那时候,他不觉得这小小的矛盾会成为问题。   他也不会想到自己会和舒墨纠缠不清。   一股凉爽的风穿过缝隙吹拂在他的脸上,把他突如其来的焦躁不安压了下去。   ——这里面有通风设施,氧气充足,假如遭遇灾难,算是个很好的防空洞。   他举起手机,手掌按住门把,缓缓朝后拉动。   风将他额发吹开,露出浅棕色的瞳孔。舒墨钟爱他的眼睛,私下里总爱用手反复勾勒他眼睛的形状,让容铮不由自主产生错觉──这个人深爱着他。   容铮额头渗出汗珠,他拧紧眉头,嘴角抿紧,握住把手的掌心里一片湿滑,没有妨碍他拽动门板。   “嘎吱”一声,把手上的不锈钢镜面映出他不安的双眼,光源在他瞳孔间跳动,缓缓照进屋内,不知道看到了什么,下一刻,他浅棕色瞳孔微微一缩,手里捏着的军刀霍然滑落在地,发出一声清脆的响。   “你想知道舒墨是怎样的人吗?”   “为什么他会出现在精神病院那样的地方?”   “人格分裂现今无法治愈,它的成因大多源于童年创伤,为了躲避伤害衍生出其他人格。可是老容……我查了很多资料,发现这个病现在依旧充满争议,因为它大多出现在科幻文学作品里,许多人认为这个病根本就不存在,而是病人在撒谎……”   “审判者的电脑里怎么会有舒墨的病例?”   “如果他的病是真的,那世界上所有的科学家都疯狂想要得到他,包括那些极端可怕的疯狂医生。”   【零号患者将创伤记忆更封锁,进行了自我解离,分裂出其他人格……从而保护主人格……】   “为什么他的病会突然恶化?”   【患者抗拒治疗,做出破坏性强烈的抵抗动作,袭击了看护的医疗人员。】   “有点奇怪,他的家庭条件明明很好,养父又是从事医药行业,怎么不把他送到自家的疗养院?”   “我哥哥出事后,我的病情变得更加严重了……”   【6月15日,第三十四次电击实验……零号患者……】   “老容,你让我查的精神病院资料,我没有查到,这家医院在当地好像并不存在。我估计有两种可能,一种是医院改名,过去资料没有进行电子记录,另一种是医院出过事,所以有人刻意遮盖了这所医院的存在……”   屋内昏暗的景色带着分外熟悉的景象,他按下墙上的开关,咔哒一声,刺眼的灯光顷刻间照亮整个房间,他抬起头,看见了和R前不久发到他手机里的照片上,分毫不差、一模一样的病房。   通体白色的墙壁,红色涂鸦,软垫,墙角转动的监控,血迹,秽物,撕扯成条的卫生纸,以及最前面没有被拍摄进照片里的照相机,靠近门边的一张桌子,一张靠背软椅,还有厚重的文件资料,老式的蘸水钢笔,酒精,棉签,针头,输液软管,秒表。   一个精神病院里简陋的紧闭室,用来关押最可怕、最疯狂、最不受控制的病患。   还有更多照片里找不到的细节。   照相机前,铺满软垫的地上躺着一张厚实的牛皮纸,上面布满暗红色的字迹。在容铮站立的门口,无法看清上面的文字。   容铮原地踌躇了几个深呼吸,抬脚踩进柔软的软垫里,房间里布满了软垫,在紧闭室里,用来防止病人自残。容铮不习惯这种触感,因为他每往前一步,就感觉自己的脚底被什么东西抓住,需要用更大的力气朝前走。   容铮知道软垫并没有那么大的阻力,只是他的心理作用,以至于双腿像灌铅一样,连呼吸都沉重起来。   他大脑里一片空白,就像这个房间一样,通体的白色,所有感官集中在视觉上。   他的目光扫过室内的布置,就连墙壁上的涂鸦都没放过,在反复确认好几遍后发现,的确和手机里保存的照片如出一辙。   头顶的通风口依旧呜呜地置换着空气,容铮看一眼就猜出通风系统的出口,就在房子后面的花园,被花团锦簇的花坛挡住,看起来像院子的排水口,他无数次从旁经过,从没想过管道下连接着另外一个空间。   容铮捡起牛皮纸,看清纸上文字的时候,一股凉飕飕的寒意顺着脚心钻进五脏六腑,他整个人僵在了原地。   那是一张写满英文的牛皮纸,上面反复重复着一句话──“I made a mistake.”   这是一封孩子做错事写的检讨信,只是它的墨水太特殊,在使用时是鲜红的,时间久了便变成了深褐色,带着令人难受的腥气。   那是多年前,被关在紧闭室里,舒墨曾经写过的检讨。   用他自己的血。 第719章 疯狂午夜直播间(一百零四)信件   捏着牛皮纸,他的手抑制不住地颤抖起来,几乎是瞬间,他就想通了桌上的蘸水钢笔和输液管的用途,他早就听说过国外有些变态老师,会用这种方式体罚不听话的学生。   为什么要这样对他?   容铮死死咬住牙根,目光充血环视四周,因为极端愤怒而瞬间升高的血压让他眼前一阵天旋地转,手里的牛皮纸、上面的字、以及不远处的相机和桌椅都在视野里变得扭曲起来,耳朵里也响起噪音似的嗡鸣声,像有人正用尖锐的东西在光滑的镜面用力摩擦,难受得他后颈青筋暴起,头顶却若有似无地吹来带有烟味的气流,提醒他外面正发生的一切。在这个舒墨根据他不堪过去改造的房间里,容铮产生了一种现实和虚妄正在逐渐混淆的错觉。   仿佛他正置身在精神病院里最邪恶的紧闭室里,而不远处那扇虚掩的门不知什么时候会被人拉开。   他甚至产生了幻听,隐约听见门外传来由远及近的脚步声,是皮鞋敲打在地砖上,发出的格外清脆的声响,步伐不紧不慢,按照某种有序的节奏,像上世纪的绅士。   混合着鲜血和消毒水的气味刺激着他的嗅觉神经,他恍惚间余光看到身边有黑影在晃动——一个瘦弱单薄的身影摇摇欲坠,他垂着脑袋,像漏气的气球,尖尖的下巴抵在胸口,双膝跪在地上,把背躬成孱弱的弧形,单薄的布料下后脊梁的骨节根根分明,他肩膀一耸一耸,正埋着头低声抽泣,手下的动作却不敢停,艰难地用蘸了血的钢笔在牛皮纸上写字。   容铮什么也做不了,他几乎是逃也似的冲出房间,等回过神来,再看向室内,一切空空荡荡,没有半个人影,刮出来的风依然带着干燥剂和人工香薰的气味,宛如他来之前,那里面的时光永远凝固在了舒墨记忆里的某一刻。   可是,舒墨为什么要弄出这样的房间?   他抬手擦了把额头上的汗,轻轻闭上眼,做了个深呼吸。   就在这时,他忽然听见“咔哒”一声,。   在门上方支出来的监视器,忽然转了个头,直直地对准了他。   容铮猝然抬头,和监视器沉默对视。   机器上闪烁的红灯,像是一双正在眨眼的眼睛,不知怎么,在对视片刻后,容铮忽然有种在被人窥探的错觉。   下一刻,那监视器又开始转动,带动它头部后面的蓝色的电缆,转向正对面的房间,而就在它转过去的同时,突然“咔嚓”一声,那扇原本紧锁的门……   居然打开了。   一股凉风缓缓地从通风口吹过来,容铮在闷热的走廊里打了个寒噤,他下意识地后腿了一步,同时难以置信地抬起头,望向那个探头,而在这个时候,那个监控头突然停止了运转,只是对准那个刚被打开的门,似乎在暗示容铮:走进去。   “舒墨?”   容铮不确定地喊了一声,举高了手里的手机。   微弱的光源照射过去,那条细长更为漆黑的缝隙,在沉默中,与他对视。   这时他的心脏极速跳跃,发出巨大的声响,一下又一下地撞击着他的耳膜。   在鼓噪的心跳声中,他咽了口唾沫,下意识把枪拿出来,握在手里,小心翼翼地走了过去。   令人意外的,屋里没有人,这是一间普通的资料室,比楼上的书房更加向书房,桌上书架上堆满了书籍和档案袋,就连地上也堆满了纸质资料。   他回过头,看了门一眼,发现这个房间的门锁上连接着红色的电线,显然是有人通过摄像头看见了他,又远程帮他开了门,说明这个房间里,有一些想要让他知道的东西。   可惜屋里的资料太多,他一时半会没办法看完。   他拿起桌上的书翻了翻,发现是一本毒物学书籍——“应该不是这些。”他心想,“应该是更加一目了然的东西。”   他试着拉动抽屉,抽屉没有上锁,但里面没有什么特别的东西,在他移开视线的时候,突然抽屉里的一张信封引起他的注意。   那张信封上被书本压着,只露出一半,有两个字母:“Dr·”。   容铮微微一顿,拿起那封信,注意到上面的邮票,是国外某个不出名的乡镇景色,这是一封很老的信,上面的邮戳已经变得斑驳,只能依稀辨认出年份是2007年,也就是八年前。   “埃文斯医生:   上星期的事故您应该听说了,一辆车不小心穿过栅栏,从悬崖坠落到了湖里,造成了两人死亡的悲剧,新闻上报道这是一起因酒驾引起的意外事故,但真实情况并非如此,由于案件太过特殊,并且有些匪夷所思的地方,所以我们不得不先暂时向公众隐瞒。   死者是本地人,一对年轻情侣,根据亲友描述,两人刚参加完一场派对,喝了不少酒,后来我们的尸检结果也证实这一点,两人体内的酒精含量都不低,可我们捞出死者遗体时很清楚看见他们颈部布满了伤口——有人用刀数次捅进他们的颈部,因此戳破了他们的颈动脉,导致两人失血过多死亡。   男死者的颈部伤口在左手,女死者的颈部伤口在右手,我们推测,驾驶车辆的应该是男死者,女死者则坐在副驾驶位上。袭击者应该是在后座的乘客,他在车辆行驶过程中先是疯狂地用刀袭击了他,然后袭击了女死者,车辆在无人驾驶的情况下失控冲进悬崖,最后坠入湖里。   我们估计,嫌疑人应该来不及逃出去,于是立刻在湖周围展开搜索,很快,我们就找到了嫌疑人——一个东方面孔的男孩。   看到这里,医生您应该认为这只是一起很简单的刑事案件,并产生疑问,为什么我会为了这么简单的案子写信给您,并说它匪夷所思。   原因正是这个陌生的东方男孩。   为了让医生更加了解这起案件,我不得不写清楚前因后果,请您耐心将后面的文字看下去。   在我们发现男孩的时候,他已经陷入休克,我们无法审问他,但在他的手掌发现了用刀留下的伤痕,也在湖底找到了凶器,是一把小刀,上面有男孩和死者的DNA,这也是我们确信他就是凶手的证据。   而在后来几天的补充侦查中,我们在山里发现了更多的线索,还原了当天的事实真相。   出事当晚,情侣回程途中意外撞倒了男孩,在撞伤男孩后,两人没有选择带伤者及时就医,而是为了逃脱罪责和惩罚,打算毁尸灭迹,于是他们把车掉头开向悬崖的方向,却不料途中男孩清醒了过来,为了自保,他利用小刀将两人反杀。   毋庸置疑,男孩是在正当防卫,可在昨天和他的主治医生谈话后,我产生了巨大的疑惑,根据主治医生描述,男孩的伤势非常严重,明显是在车祸后产生的,也就是说,情侣撞伤男孩时,男孩已经濒临死亡,并已经丧失了行动能力。   我原本以为这是某种东方的神奇力量,就像‘武术’一样,可在男孩醒来的时候,出现了可怕的情况,我们发现他拥有两种不同的声音,就像两个不同的人一样。   其中一个声音和他本人相符,是清脆的男孩嗓音,叫做M,另外一个属于成年人,自称Y,他们像两个不同灵魂,呈现出来的性格和态度也截然不同。   男孩并不知道Y的存在,他甚至丧失记忆,根本不知道为什么会出现在我们的小镇,也不知道事故的事情,他只记得被车撞倒,然后听见车主议论要将他抛进湖里,随后就失去意识。   而Y清楚全部经过,但他十分狡猾,并不肯直接了当说清楚,甚至利用每次审讯跟我们套话,我们都有一种被他耍得团团转错觉……   整个调查过程,让我们所有人毛骨悚然,就算是经验最老道的探长,也没遇见过这样的情况。   我不可抑制地想起了《一级恐惧》那部电影,我怀疑那个东方男孩像艾伦一样,只是把自己伪装成多重人格病患逃避罪责。可我实在无法理解他如何转换声音,又如何在濒死情况下用绝对力量控制反杀两个强壮的年轻人,所以我急切需要医生您的帮助。   我在我姨妈处听说了您的盛名,您是附近最具权威的精神科医生,所以我恳求您亲自来小镇一趟,和这个东方男孩进行交谈。”   这是一封警方申请医疗支援的求助信,在一些国外偏僻的小镇,信件比电话和手机更适用,而信中的东方男孩显然就是舒墨,这次车祸导致舒墨和家人失联,也失去了养父的庇护。   容铮骤然想起朋友的那番话,在国外的一些疯狂偏执的精神病医生眼里,珍稀的病患就像钻石一样珍贵,令人垂涎。   信封上的时间是2007年,舒墨告诉过他,舒阳在这一年遭遇爆炸去世,而自称Y的成年人,很可能是因为舒墨接受不了哥哥去世打击,从而分裂出的关于舒阳的人格。   从这封信来看,舒墨并没有在关于他哥哥的死亡上撒谎。   但容一诺却说,入境记录上,有舒阳的名字,难道这个人只是伪装成舒阳的另一个人?   还有一个疑点,舒墨说他哥哥就是R,可在信里,分裂出的舒阳人格自称为Y,这里面难不成也有蹊跷的地方?   容铮又翻了翻抽屉,发现了另外两封信件,相同的字迹和邮戳,但是日期却在2008年。   “埃文斯医生:   我这几天来一直试图联系您,但因为龙卷风的缘故,所有的电子设备和网络装置都被迫中断,我们不得不回到了原始社会。   言归正传,不知道您还记得半年前带走的那名叫做M的患者,我在系统里发现了一封寻人启事,发现失踪人和M非常相似,他的家人急切想要找到他,可我还无法正常使用电话和手机,所以只有先把联系方式给您,毕竟您更加了解M的情况。   他家人的联系方式是……”   容铮看完信后,打开另外一封信。   “埃文斯医生:   在三个月前,你明确告诉我,已经联系过M的家人,并经过他们的允许,让M在你的精神病院进行继续治疗。可我昨天在系统上发现,M的寻人启事并没有撤销,另外,我还接到一些举报,说你所在的埃尔博顿医院正在做一些惨无人道的实验。   希望这些都只是谣言,我会立刻联系M的家人进行核实,并于本周一亲自到医院进行检查。”   这是警探留下的最后一封信,在那封信后,是报纸上的一份讣告,被人从报纸上剪下来放在最后一封信下面,上面只有几行字还有一张黑白寸照,穿着警服的中年警察——   “利亚姆·戴维斯,菲尔小镇居民,一个忠诚的爱人,两个孩子的父亲,令人尊敬的警探,在2月11日值班途中猝死,享年46岁。”   容铮看完报纸,又翻回最后那封信,上面的邮戳日期模糊,但仍旧能依稀辨认出——2.11.2008,正是利亚姆寄出信的当天,也是他说会立刻联系M家人的时候。   “不会是巧合。”容铮皱眉想,“他很可能是被杀害了,被那个叫做埃文斯的医生。” 第720章 疯狂午夜直播间(一百零五)对话   仔细看完所有信件后,容铮又认真翻找了下整个房间,但关于八年前的资料并不多,或许有,只是一时半会还找不到。   他从桌上扯下一张便签字,特地记下了信件里有用的信息,等有信号后再联系人去调查。   在翻找东西的时候,容铮发现舒墨的书非常多,而且种类繁杂,从传染病、毒物学到刑案现场痕迹分析,还有许多未来科技、探索人类未来的书籍,里面全是生拗难懂的科学理论,富含大量的高深的专业名词。这些词汇并非百度搜索一下,就能明白全意,需要更深入去了解,也就意味着要读懂其中一本书,则要掌握更加辽阔的相关学识。就像要读懂历史书上一个不起眼的典故,就需要掌握那个时间段的政治经济社会形态和权力阶级矛盾等等。   这很奇怪,人类的大脑开发并不完全,所以正常人吸纳的知识范畴是有限的,没有人能做到全知全能,就连多米那样万中无一的天才,都是从数千种不同的道路中选择自己需要的知识点,然后再去吸收整理,最后变成擅长的技能活学到现实工作之中。   或许在随着时光成长,有部分人会变得博学多才,但那都需要时间积累,一个刚过二十岁的年轻人,在他生命的一大半时间里在和疾病奋斗,还有另一半时间和其他地球上的幼兽一样,在出生时就懵懂地学习着这个世界。   如果单纯用兴趣使然并不能概括这种情况,偷偷摸摸在地下设置这样一个书房,显然是想做到不为人知,说明这里的所有书籍都是舒墨的秘密,他并不想让别人知道,他究竟拥有多少学识。   为什么呢?   其实这些都有迹可循,舒墨偶尔会展露出博学的一面,这并不是记忆力好、成绩好就能解释得通的,但舒墨却刻意伪装,把自己包装成无害的普通人。就像学校里故意装作不学无术,却次次考试第一的好学生。在那个时候,大家只顾得上惊叹,并没有更多的怀疑。   不过,这个问题仅限于胡思乱想,并不值得深思。容铮放下书,问题也跟着烟消云散,只在容铮脑海里留下一个映像,舒墨可能比多米还要天才。   然而再多的发现,也抵消不了他在方才那间紧闭室里受到的震惊和惊慌。以至于即便发现舒墨有其他的隐瞒,也不会再引起内心的慌乱。反而是令他自始自终都感到害怕,这是一种曾经对容铮来说非常陌生的情绪,他以为自己无所畏惧,所以敢直面残暴的歹徒和血腥的现场。   然而现在却发现,他也会害怕一样东西,甚至连想都不敢想,那就是他害怕舒墨会受伤,害怕舒墨会离开,更害怕他会从自己的世界里彻底消失,而自己脑海里再也记不起舒墨这个人,就像莫名失去记忆的半年前一样。   做了个长长的深呼吸,容铮打算暂时停止搜索。   但这个房间实在有些狭小,尤其在堆满资料和书本的情况下,长手长脚的容铮难免会磕磕碰碰。在一次转身时,一本贴满便签纸的外文书被他不小心撞倒在地,容铮不得不弯下腰,把散落一地的便签捡起来。   刚把一张写着“life——人类的脱变与重生”的便签纸夹进书里,他揣在裤兜里的手机就突兀地响了起来。   这时候,整个地下密室都很安静,那道突如其来的铃声显得分外刺耳,也把容铮狠狠地吓了一激灵。   ——怎么会?   容铮动作一顿,脖子僵硬地低下头,裤子不算透明的布料下,手机屏幕正发着幽幽的绿色光芒。   ——居然真的是电话。   这一瞬间,容铮的脸色都不对了,他狠狠地一哆嗦,不知怎么,拿手机的手有些微弱地颤抖。   他喉结一上一下,垂眼看向手机,刻意把目光在屏幕的右上角停顿下,随即瞳孔骤缩,手臂上即刻起了一层细密的鸡皮疙瘩——   怎么会?地下明明没有信号,这通古怪电话究竟是怎么打进来的?   这一瞬间,他脑海里突然蹦出个灵异的词汇——“鬼来电。”   容铮骤然闭上眼,紧接着,又迅速睁开,再仔细看向屏幕,发现来电的号码标注着“未知”。   容铮整个人都不好了,连接起电话的声音都有气无力:“喂。”   沉默。   没有人回话。   容铮捏着手机,一个呼吸间,他浑身被汗水打湿了,衣服粘腻地贴在身上,很不舒服。   他扯了把因打湿而裹紧的领口,耐着性子又问了一遍:“喂,你是谁?”   那边十分安静,他在话筒里听不到一丁点声音,甚至连呼吸声都没有,就像打来电话的压根就不是人。   汗水湿哒哒地从额头渗出,掉落在鼻尖上,痒得令人难受,他顾不上擦,在这样的密闭黑暗的环境里,接到一通诡异的电话,再坚强的人心底都会忍不住发毛,容铮强忍着什么,使他的语气不由地暴躁起来。   他一边喘着粗气,一边骂了句脏话:“说话,别他妈跟我装神弄鬼,我知道你他妈是人。”   这一刻,他浑身的肌肉都绷紧了,像只蓄势待发的野兽,直到——   “嘀”的一声。   电话里响起一声短促又普通的电子警示音,然后响起一个男人毫无情绪的声音:   “你好。”   容铮的大脑“嗡”的一下,瞬间一片空白。   “你好。”那个成年男人的声音忽然一转,又变成了比较清脆的少年音,“容铮,舒墨的朋友。”   用了变声器!   容铮立刻打起精神来,如果真是那些虚无缥缈的玩意,没必要刻意变换声音。他肾上腺素瞬间狂飙,急切地一抬头,飞快地环视四周,目光扫了一圈后,很快,在余光瞥到某一处时,他察觉到了什么,随后缓缓转头,目不转睛地盯着那一处。   紧接着,他整个人一激灵,眼睛一下子瞪大。   在他目光平视的书架上端,墙角的位置,有一个瓷砖材质的玩偶,很小,只有巴掌大,眼睛的位置正闪烁着隐约的红光。   容铮立刻大跨步走上前,一把拿下那个玩偶,紧接着发现,它的背后居然有着一根电线,这竟是一个藏在装饰品里的微形摄像头!   有人正在监视着他!   他一颗心悬在了嗓子眼,鼓动的心跳瞬间像有人在打架子鼓正一个劲地狂飙,他咬住牙根,使劲拽住玩偶用力往后一扯,那根黑色的电线倏地绷直,几乎就要被扯下来——   “看来你发现‘我’了。”电话里的男孩声突然说,他依旧是一种没有起伏怪异的调子,“其实我一直想和你当面聊一聊,而不是通过单一的短信和邮件。”   微微一愣,容铮放过了玩偶,他把眼睛眯成一条危险的缝,对着手机努力压着心中冒出的火气问:“你是谁?”   “我有很多名字,也有很多称呼,但没有人能理解我的存在,我无法准确告诉你我是谁,但我能告诉你其中一个称呼,也是你最熟悉的——R。”   “你就是R?”容铮睁大眼,有那么一会儿功夫,他丧失了语言能力,只是目瞪口呆地僵立在原地,难以置信地捏紧手机,试探着问,“你是舒阳吗?你到底是生是死?”   “不是。”男孩果断地否认,却又说,“他是我的一部分。”   容铮难以理解他的话,不知道他是在故弄玄虚,还是在刻意撒谎给他设陷阱,他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毕竟好不容易联系到R,他绝不能就这么轻易地让人跑了,无论是关于舒墨,还是关于审判者,他有太多答案想要知道。   他伸手擦了把额头上的汗,把垂落在眼角的头发捋到脑后,再把玩偶转了个方向背对着他,然后偷偷在手机上按下录音键。   电话里,男孩一字一顿地接着说:“舒墨没有骗你,舒阳的确在八年前就死了,有人欺骗了他,为了一样东西不折手段,绑架舒墨威胁他,最后舒阳救下了舒墨,自己却没能成功逃出去。”   在短暂的交流后,容铮发现R的确是想要告诉他些什么,但他不会干脆地把自己知道的全部说出来,而是要以一问一答的方式来与自己互动,就像电脑搜索引擎一样,想要找到答案,就必须要输入关键词。   于是容铮问:“那入境登记上的舒阳是谁?”   “一个伪装成舒阳的人,他需要混淆某人的视听。”   容铮皱起眉,他知道R用某人来代替,表示他并不会直接透露这个人是谁,但是根据上一句对话推断,这个“某人”应该是欺骗舒阳,并害死他的人。   另外他还注意到一点,R似乎知道几天前,舒墨和自己展开的那段对话。   容铮想了想,说:“舒墨说,那个东西是一种病毒。”   随即,他又试探地问:“它是不是审判者在城市散播的病毒。”   “PHJ-5X病毒又称VAMPIRE,产自G T生物实验室,是一种综合多种出血热病原体的基因序列制造出的人工合成生物病毒,等级为BSL-4,致死率百分之百,被用作生物武器研发,但因医疗废物泄露造成HF小镇六百七十一人死亡的重大事故,发现这种病毒一旦扩散无法控制甚至导致生物灭绝,于2005年在实验室被秘密销毁。   “事后舒阳带领医疗小队进驻HF小镇,准备焚烧被感染的尸体,并对小镇幸存的所有生物包括人类进行病毒检测,意外发现许多幸存者携带病毒,却没有感染症状,并且能正常生活。他将这一情况上报军方,军方考虑到病毒扩散的危害,下达了消灭所有幸存者的指令。” 第721章 疯狂午夜直播间(一百零六)感染   容铮皱起眉:“消灭?”   “HF小镇人口不足千名,其中有百分之七十的居民因感染死亡,剩下的幸存者没有检测出病毒,当时认为病毒的致死率和埃博拉差不多,应该在百分之七十左右。但在舒阳到达后的一星期里,幸存者突然开始出现轻微的感染症状,小镇的所有幸存者都有过亲密接触,在不为人知的时候,病毒已经在人群中间不温不火地传播开来。   “地球所有生物的最原始目的就是繁殖和种族延续,病毒也不例外。被当作生物武器创造的Vampire病毒是RNA病毒,它自产生就遵循诞生后的唯一目的——繁殖,为此它不折手段。   “人类现在对病毒的了解有限,只知道地球上所有病毒在进入宿主体内后,会开始主动寻找靶细胞,然后把基因注入细胞内,创造一个利于生存和繁殖的生态环境。   “比如像埃博拉病毒,它在侵入人体后,便开始疯狂繁殖,因此作为临时宿主的人类不消几天就会迅速死亡,连带病毒也跟着消亡,所以埃博拉常席卷某个村落,又在屠尽生命后忽然间销声匿迹,就像个阴晴不定的精神病杀手,发起疯来连自己都不放过。而Vampire病毒却会选择暂时躲藏起来,比起疯狂的埃博拉,它是个狡猾的杀手,不会在进入人体后快速地抢夺细胞的控制权,而是为了繁殖下去,主动降低毒性,和宿主共存,然后通过体液、粪便等低调传播,直到下一次病毒爆发,导致更多的感染者死亡。   “也就是说,这种可怕的病毒为了生存下去,会选择在宿主体内自我隐匿,并且它的进化速度比宿主更快,毒力越来越强。   “Vampire病毒和大天花一样,病毒的基因组里携带了有编码毒力因子的基因,可以骗过人体内的免疫应答,然后让I型感染素失去活性……这方面可能你不是很了解,我不再多进行赘述,总之Vampire病毒以现在人力根本无法对抗。   “舒阳的医疗团队也做过挣扎,他们利用一切方式想要消灭病毒,每当使用一种看似会起效果的治疗手段时,病毒便会迅速进化,生成更加可怕的毒株,甚至造成宿主急性免疫系统崩溃,同时引发迅猛的败血症,感染者最后会一种极端痛苦的方式结束生命。   “科学家意识到他们在试图充当上帝创造新生命的时候,意外打开了潘多拉的魔盒。Vampire病毒死亡率无限接近百分之百,而发作后夺取人生命的时间也只有不到二十四小时。   “在人类对病毒的探索还处在初级阶段的时候,却意外创造出如此可怕又无法控制的庞然大物,如果放任它传播,很可能导致人种的灭绝。   “不过幸运的是,致死率高的病毒,阻断也快,一旦消灭感染源,就会有效的控制住感染链条,致命危险的Vampire病毒也会迅速消失,为了人类生存的全局,所以军方下达了消灭所有幸存者的指令。   “另一方面来说,感染者注定会死亡,只是或早或晚的时间问题,让他们能在睡梦中安然离逝,其实也是一种善意。”   如果光从病毒感染角度来看,这种不人道的做法或许极端,但也无可厚非,所有生物为了生存,会自动摒弃不适生存的同类,甚至在对方压缩生存空间或造成死亡威胁时,主动杀死对方。   单独的个体看似重要,但以整个地球来看,一个生命的消失,并没有什么大不了的。地球上的人类每时每刻都在经历死亡,战争、饥饿、自然灾害、疾病……比起因为意识形态不同,为了排除异己而发动战争,导致数以万计的人类死亡。一个导致千人死亡的传染病毒,压根就引不起任何注意,就像几只被踩死的蚂蚁,因为太小被人类看作无足轻重。因此比起广阔无际的宇宙来说,人类也不过是一缕不起眼的轻烟。   然而,这场恐怖的瘟疫完全是可避免的,这不是天灾,而是纯粹的人祸。   如果人类没有自以为是,大胆妄为地探索神的领域,为了发动战争杀害其他人而制造生物武器,那Vampire病毒就不会诞生,小镇的近千名居民也可以完好地生存下去,一代延续一代。   容铮是个正常人,对当地军方蔑视生命的行为感到非常不适。但和他讲述故事的人既不是制造病毒武器的科学家,也不是下达灭口指令的军方,只是一个事件知情人,他没法谴责,而且更迫切的是他需要知道怎么让这场突如其来的灾难停止,至少在他看来,每一个生命都该尽力挽救,而不是以“为全人类命运”的口号就让感染者理所应当的牺牲,淮赧市不会是那座可怜的小镇。   于是他又问:“那病毒为什么又出现了?”   “源于人性的光辉和贪婪。”男孩说,“幸存者中有一个人在急性感染发作后,又迅速恢复健康,不过经过检测发现,他并非是获得了抗体的幸运儿,而是病毒为了生存下去选择了再次自我休眠,偷偷在宿主体内潜伏了起来。这个幸存者是个孩子,和舒阳的弟弟年纪相仿。舒阳动了恻隐之心,偷偷把人救下带回了他们的生物制药公司。他以为只要让这个孩子与世隔离,就能保证病毒不再扩散出去,同时也能挽救这个孩子的生命,尽管他再也无法获得正常人的自由。”   “所以,”容铮忍不住打断他,“八年前那场事故里被盗走的一样东西,指的就是这个孩子吗?”   “不是。”男孩没有停顿地说,“舒阳出事的时候,感染者依旧被隔离在实验室内,现在在淮赧市传播的病毒是军方留存在实验室里的备份。我查取了军方的资料,发现他们同舒阳的治疗小组撒了谎,他们不仅留存了Vampire病毒,还组织科学家继续对Vampire病毒进行秘密研究。实验基地在一处高纬度海岛,那里不仅有Vampire病毒,还有其他会制造大规模疫情的变型流感病毒。   “在四年前,海岛附近的某国海滩曾经忽然出现过大量鱼群搁浅,同时附近的渔民患上了重度流感,这是一起因为病毒泄露导致的意外事故。军方得到消息后立刻派出附近的海上部队上岛对残余病毒进行清除,这群年轻的士兵并不知道自己在处理什么,他们只以为自己在处理海上垃圾,不知道自己正在和死神做亲密接触。   “一名叫做路德·戴维的二十岁年轻人在完成任务回到船上后,突然出现发热症状,并伴有圆斑形疱疹,和重度腹泻,随后这艘军舰上的士兵相继出现同样的病征,很快,整艘军舰失联,等再次找到他们的时候已经是一星期后了,但军舰无人生还,里面已经变成了一片血海。”   男孩话语刚落,容铮的手机就“嘀”的一声,收到了几张图片。   这是容铮从没见过的可怕场景,整艘军舰像遭受了一场惨绝人寰的屠杀,到处都是血和无法辨认的人体组织,挣扎、求生的痕迹无处不在,尸体支离破碎、不成人形,短短一星期的时间,他们全部变成了一具具没有血肉的骨架。   原本容铮光听描述还无法体会Vampire的恐怖,可当看到真实的图片接受到现场惨状的冲击后,能立刻切身体会到那种濒临绝望的毛骨悚然和恐慌。   容铮喉咙顿时有些发干,他扯了扯衣领,哑声问:“后来呢?”   “带有病毒的人体组织被海鸥食用,携带病毒的海鸥随后在海上飞行,又被其他的掠食者捕获,在经历一系列的食物链运转后,最终进入它渴求的宿主体内——人类。   “走私人口的船舱里有无数可怕的病毒在传播,霍乱、鼠疫、禽流感等等,Vampire也跟着它们被运输到了人口数量过万的城市。在它造成一个医院数百人全部惨死后,Vampire开始进入公众的视野。但那时候当地人只以为这是一种类似埃博拉的出血热传染病,那是一个发展中的小国家,依赖于海港贸易生存。于是当地政府和所有政府一样,为了避免民众恐慌、经济下跌等等负面影响,选择了封锁消息。他们以为只要完全焚烧了感染患者遗体就会阻止病毒的感染。”   容铮问:“病毒不怕高温吗?”   “它可以在七十摄氏度的高温下存活至少一个小时,而要想彻底消灭它,必须使温度达到一百摄氏度以上,并且时间要持续至少一个半小时。”男孩的语速从始至终保持一致,他声音毫无起伏地说,“焚烧温度不够稳定,他们以为只要把尸体烧成无机物,就能彻底灭杀病毒。而火葬场的焚烧炉分为平板炉和拣灰炉两种,它们所消耗的最长的焚烧时间也就最多90分钟。但被Vampire病毒肆掠的感染者往往只剩下骨架,因此焚烧的时间消耗得更少,这样根本无法有效消灭病毒,总有狡猾的坏东西偷偷跑了出来。与此同时,一个海外的病毒学家听说了医院发生的惨案,他立刻带着学生和助手来到当地,可就在他到达的第四天,他不幸感染了病毒,在感染的第三天死在了当地的医院。”   容铮深吸一口气:“然后呢?”   “这个病毒学家的学生收集了病毒,他并不知道病毒的可怕,只是和平时一样,因为贪婪想赚更多的钱,就把病毒挂到暗网上拍卖。一个恶名昭著的变态医生高价购得了此病毒,并在随后立刻展开了血腥残烈的活人实验。   “附赠你一条信息,这个变态医生之所以臭名昭著,是因为他喜欢公开实验过程,所以在暗网可以找到不少视频。而由于实验者感染病毒后会大量出血,那些暗网的观众们就为这种病毒取了个非常贴切的名字,叫做Vampire,也就是吸血鬼。   “其实这名医生长期受极端组织资助,因此会把实验成果交给极端组织,做为他们袭击城市的生物武器。非常不幸的是,你所在的淮赧市,成为了它第一个实验的场所。”   在他最后一句话落下的时候,容铮屏住了呼吸,他用力捏住手机,急切地问:“有治愈的办法吗?”   “没有。”男孩语气毫无起伏,冷漠地说,“Vampire至今,仍然无药可救。” 第722章 疯狂午夜直播间(一百零七)你好   “怎么会?”   容铮退了两步,靠在墙上,抬手捂住脸,痛苦地微微喘气。   “现在只有一个办法——物理防御:24小时内全城检测,隔离亲密接触人员,防止可能感染人员外溢,控制住感染链条,消灭所有阳性感染者。”   “闭嘴。”容铮猛地打断他,“我们不可能杀掉任何一个人。”   “不是无畏的杀人,是必要的牺牲。”男孩说,“按照现在的传染速度,市内的感染者应该已经超过一千人。这还只是初步感染者,你们的医疗资源会紧跟着紧张,很快这一千人的密接人员又会出现大量阳性,医疗系统会迅速枯竭。   “而制造这场灾难的极端组织并不会就此罢休,他们会同时袭击城市的所有政府单位和暴力机关,让城市丧失职能,陷入无人守卫指挥的可怕境地。你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吗?”   容铮脸色变得苍白起来。   “没有人不畏惧死亡,死亡的乌云会笼罩城市,民众不可抑制会出现恐慌和绝望的情绪,他们失去理智,冲入街头,为了抢夺资源自相残杀。   “所有目的只是为了生存,他们知道该逃离危险,于是自发形成团体,持械冲击城市边缘的封锁线。   “而为了防止病毒扩散,护卫的军人又不得不朝发疯的群众开枪,从而引发彻底的暴动,变成一场彻头彻尾的末日审判。”   “末日审判,”容铮睁大了眼睛,“这就是审判者的目的吗?杀死所有人?”   说着,他语速加快:“怎么才能阻止?在没有牺牲的情况下。”   “无法阻止,行动已经开始了,”男孩说,“就在一小时前,审判者发动了袭击,先是瘫痪城市暴力机关,袭击城市的守护者,然后是还在运作的社区、街道、各级政府……已经晚了,闻见空气中弥漫的硝烟味了吗?他们很可能已经攻入发电厂,在夜幕降临的那一刻,他们会拉下电闸,整座城市将会陷入黑暗的恐慌,警笛声疯狂呼啸,末日审判的号角即刻被吹响,你们无能为力,只能眼睁睁看着一切发生。”   容铮痛苦地咬紧牙。   “为什么要抗拒牺牲呢?”男孩疑惑地问,“比起上千万的人口,几千人的牺牲根本不值一提,更不用说,他们最终的结果终究是死亡,你们可以采取人道的办法,对他们安乐死。”   容铮:“闭嘴。”   “好吧。”男孩说,“不过,我还是无法理解。”   接下来,漫长的沉默。容铮咳嗽了几下,他能听见自己的呼吸声和心跳声,电话另一端却一片死寂,R像是身处一处牢笼,里面没有半点声音,甚至连呼吸都没有。   良久,容铮突然小声问:“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舒阳告诉过我,人类的残忍是与生俱来的,而最可怕的是被逼入绝境的人类,会丧失人性变成野兽。”男孩说,“人类发展的历史本身就伴随着死亡和鲜血,为此他们总有各种各样的借口——地域、人种、宗教、信仰,所以发动战争,袭击其他人,Vampire也是这样产生。如果一定要一个答案……那么,为什么极端组织要袭击纽约?   “维基上写:因为狂热的激进分子认为美国在中东问题上偏袒以色列,所以抱着必死的决心要朝美国人讨回‘公道’,因此他们朝无辜的纽约市民下手。   “审判者也是个庞大的组织,他们也非常极端,里面的成员大多遭遇过不公正的待遇。他们失去了至亲至爱,因此极端悲伤愤怒,这样的情绪没有通过正当途径受到慰藉,所以他们认为现在法律的审判在偏袒凶手。受害人无法得到公道,所以设法报复,他们抱着必死的决心宣泄内心的愤怒和绝望——既然他们被逼入了绝境,也要把其他人逼入绝境。”男孩话语一顿,突然喊他,“容铮。”   容铮手捂着青筋直跳的额头,愣了一下:“什么?”   “你有些脱水,书桌下有一箱矿泉水。”   容铮有一瞬间的愣神,他的注意力全放在R对话上,突然听见一句带有关切的话,让他生出回到现实的拉扯感,随后他意识到,他出了非常多汗,衬衣已经成了半透明的状态。   他抬头看了一眼书架上的玩偶,注意到里面闪烁的红光,微微一顿后,他擦了下额头上的汗水,抬腿走到书桌旁蹲下,发现里面果然有一箱矿泉水。   这时候他的确感到渴了,不过为了安全起见,他还是仔细检查了下,确认矿泉水完全密封,没有针眼,也没有变质过期,才试探着喝了一口。   “你为什么会熟悉这里?”他喝完水,感觉情绪好了一些,焦虑有所缓和,在脱离喘不过气的压力后,大脑也逐渐恢复运转。   “我住在这里。”男孩说。   容铮倏地抬头。   他那双浅棕色的眼睛,像热带丛林里等待猎物的野兽,牢牢地盯住摄像头,仿佛锁住隐藏在背后的人。   他声音微哑:“你和审判者是什么关系?”   “我不是他们的人。”男孩说:“但我一直在观察他们,认真来说,我是个旁观者。”   “那舒阳呢?”容铮声音很轻地问,“你们是什么关系?”   “他是我的朋友。”男孩说完,又补充,“最好的朋友。”   “那舒墨呢?”容铮呼吸微微变快,声音也变得更加暗哑,“你们是什么关系?”   “保护者。”男孩第一次停顿,他似乎也在思考,然后说,“我为他而生。”   这时候,容铮还无法理解这句话的含义,他想,也许R和舒阳有某种深刻的渊源,所以舒阳格外信任他,于是临终托孤,让他保护舒墨。   “所以。”容铮轻声说,“舒阳死后,是你一直在保护他。”   “是。”男孩说,“我和他形影不离。”   “那,”容铮问,“你知道许多舒墨的事。”   “所有。”男孩好像不懂谦虚,大言不惭地说,“我全知全能。”   容铮蹙眉:“你说你是他的保护者,可你为什么要给我发舒墨在医院的照片,为什么又要暗示我舒墨别有所图?”   “我只是阐述事实,”男孩说,“一切行为都受到许可。”   容铮不理解,男孩的话又变得古怪起来,但他不愿意浪费更多时间和他纠缠。   “我有很多问题想问,关于舒阳,关于舒墨,还有这个……地下室。”容铮眨了眨眼,目光漫无目的地扫过周围的物体,“但这些问题,在眼下,似乎并不重要。”   “是的。”男孩认同道,“你有更大的危机。”   “我会事后再问你。”容铮看了玩偶一眼,走回走廊,这时头顶的监视器也跟着他的运动开始缓缓移动,他注意到了,抬头看向监视器,“你说你就住在这里。”   说完,他微微一顿,转身面向最后那间紧锁的房间,问:“是这里吗?”   其他两扇门分别在走廊两侧,而这一扇门分布在走廊的尽头。而就在他转身的刹那,那扇门忽然一动,毫无声息地打开了。   容铮握着手机,静静地站在门前,均匀地呼吸着。   在这时候,他意识到自己马上就要和传说中的R见面了,那个本世纪最厉害的黑客,只要给他一台电脑,他就能像神一样全知全能。   即便他用稚嫩的男孩声音通话,容铮也不会天真到以为他真是个小孩。   所有人都在猜测R的真实身份,有人说他是硅谷的传奇人物,有人说他是隐藏在死宅中的IT天才,有人说他其实是某国的网络军,还有人说他其实是“她”,只是他绝不可能是一个男孩。   或许书架上的书并不全部属于舒墨,而是R用来打发无聊时间的“课外读物”,他一直被关在地下室里,不过很显然,与其说是被关着,倒不如说他是出于自愿,没有一个囚犯会像他一样来去自如。   舒墨拥有的广阔知识很可能来自他,R既是舒墨的保护者,也是舒墨的老师。   这样了不起的人物,全世界都在追逐他。在这时候,容铮终于明白,为什么有人会监视舒墨的住所,他们也和他一样,搜索过舒墨的住所。只是谁也想不到,舒墨家那个笨重的冰箱底下,会有一个通向密室的黑洞。   不知道为什么,对R是审判者成员的怀疑,会在他一句轻飘飘的“不是”中瓦解。   可能因为这个人实在太强大了,就像无法理解一艘木船怎么可能征服大海,一根木棒如何撼动地球,所以理所应当地以为R不会甘愿被审判者支配。   而且他太冷漠了,言谈间容铮能明显感受他缺少共情,对人类的生死漠不关心,像审判者那种一副我要为全世界正义而战的情绪,根本无法感染到他。   “我还有一个问题。”容铮在进门前,犹豫了一瞬,“你说你不是审判者的成员,可你却一直在帮他们?”   男孩说:“不是我。”   容铮手贴在门上,他已经猜到了,还是问:“那是谁?”   “你还记得我刚才说过,舒阳的死是因为他有一件厉害的东西。”男孩说,“审判者把它抢走了,那是属于我的东西,所以我才来到这里,我要夺回它,你要帮助我,为了——”   男孩话说一半,容铮推开了门,黑暗里,一道光倏地射向他,他立刻意识到有人在注视他,他抬起头,发现面前有一张塑料布帘。   ——就在那后面了。   心脏“咚咚”狂跳,他伸出手,一把拉开布帘。   下一刻,他看到了什么,整个人僵住,手机也跟着从手里滑落,与此同时,男孩最后的声音响彻屋内——   “为了舒墨。”   一个巨大的黑影站在他的面前,容铮呼吸屏住,难以置信地仰起头,一道稚嫩的女童声随即在耳边响起——   “你好,容铮。”   他倏地转过头,一个小女孩站在身边,笑颜如花。   他顿了顿,蹲下*身,难以置信地伸出手:“你好,R……”   作者有话说:好多秘密开始揭晓了,舒墨家被监视是在第二卷,大家还记得吗? 第723章 疯狂午夜直播间(一百零八)医院①   中午十二点,手术室的门终于打开了,走廊里或站或坐的人全部朝门望去,医生走出来,身上还穿着蓝色的手术服,目光在焦急的家属中搜寻着什么,直到几个穿着公安制服的人匆匆走过来,那医生才摘下口罩,他的嗓音有过度疲惫的沙哑,但还是尽量温和:“公安局的同志吧,你们可以放心了,送来的伤者手术都很成功,已经送到监护室了……”   雷局苍白的脸色好了一些,他握了握医生的手,情绪有些过度激动,好半天没说出话,在医生一句话说完后,他才声音沙哑地说:“感谢,万分感谢,实在辛苦你们了。”   走廊里其他等候的家属见状都失望地坐下,又稀奇地看向这边又笑又哭的警察们。   在手术的都是今早从市局送来的幸存者,大部分是警察。伤得太重的早在急救车去之前就因为失血过多死亡,唯有几个比较幸运,受伤后及时受到同事帮助,李娟是其中之一。   一个穿着护工服的老头蹲在走廊的角落,殷殷期盼地望着前面聚集的人群,在看到他们露出欣喜的情绪时候,他悬了一上午的心终于落了下来。   这时,医生交代完,又匆匆回到手术室,医院和市局都忙得要命,全是为了救人,雷局一口气没来得及喘上,又接到市局打来的电话:“雷局,这边调查结果出来了,那群小兔崽子承认是受审判者指使袭击了市局。   “据他们交代,对方通过手机给他们下达指令,第一条指令是在6月16日凌晨,要他们主动到市局协助警方调查,那时候他们还不清楚怎么回事,直到今早的六点五十,对方下达了袭击的指令。   “我们已经把他们手机送到了网络中心,那边的技术人员看过后确认,他们和那批在省电视台非法集会的孩子一样,一直在用密码和审判者联系。   “除此之外,他们还在手机里找到了相同的隐藏app,叫做door,怀疑是个不受监测的非法论坛,来自暗网。但想要登陆上去有些麻烦,必须要有管理员当天发出的动态密码,密码一天一换,现在技术人员正在想方设法破解。   “另外,他们使用的刀具,是有人提前放置在厕所水箱里的。我们查看监控发现了几个可疑人员,经确认,都来自市内一家私人保洁公司,和我们有长期合作关系,派来的都是熟面孔,所以没能引起怀疑,而且现在他们的负责人突然联系不上,家属也打来电话报失踪,估计凶多吉少,已经派人过去查看了。”   雷局摘下眼镜,一边揉发涩的眼睛,一边声音嘶哑地说:“辛苦了……通知所有出外勤的人员……务必要注意安全,千万别单独行动……再把消息群发一遍,这群兔崽子不省心得很,不能再出事了……”   电话那头的下属立刻点头称是,这时候也顾不上寒暄,把进展报道完就匆匆挂了。   雷局看了看人来人往的医院,总觉得心里没由来的发慌,明明医生刚说手术成功。这时候手术室的灯又亮起了红灯,拿着血袋的护士急匆匆地从身边跑过。他额头上都是汗,用袖子随便擦了擦,余光里瞥见一个人影朝自己跌跌撞撞走来。   “雷局,”梁主任手里拿了一堆收费单,整个人失魂落魄,再看到雷局的时候,他眼圈陡然红了,摇摇晃晃走过来,艰难地说,“小张,小张……”   雷局猛地站起身:“什么,他怎么了?”   梁主任嘴唇嗫嚅半晌,呼吸不畅地朝雷局摇了摇头:“……没了”   雷局脑子“嗡”的一下,两腿一软,就听旁边有人嘶力竭地哭起来,几个等待手术结果的家属瞋目切齿地拽着医生撕扯:“你们搞什么!上午还好好一个人,怎么说没就没了!”   “怎么会,”雷局跌坐在椅子上,他感到极不真实,像突然身处真空的环境,周围的声音都变成听不清的噪音,他嗓音不由自主发起颤来,“才几个小时,我人都没看见,是不是搞错了……”   上条关于小张出事的消息还是五个小时前,他当时听说了就匆匆往医院赶,想着要马上看一眼小张,可市局被袭的消息紧接着打乱了他的阵脚,他来不及看小张一眼,匆匆又返回了市局。   好像整个早上,他都在来回匆匆奔波,一颗心提起又落下,忙得脚不沾地,忘记了还在抢救的小张,可能打从心底觉得他还能坚持坚持,毕竟罪犯都没打败他,一个名不见经传的病毒又能怎么样?   他艰难地撑着板凳坐直,看向靠过来的人,可眼前模糊一片,什么也看不清,只是听那人哽!咽地说:“就是瞬间的事……我刚去看,医生还说稳定,下一秒,整个人就不行了……还好,还好你们都没去看……最后……他都不成人形了,实在太惨了。”   “那么好的孩子,没伤天害理,才二十来岁,怎么就……”   “雷局,我想不通,太想不通了。”   作者有话说:周六休息日,短小一更。 第724章 疯狂午夜直播间(一百零八)医院②   死亡就是这么冷酷无情,不辨是非。   雷局难以呼吸,嘴唇颤抖,茫然的目光投在人群中,好像在期待那张熟悉的面孔能从中走出来,听被叫做小张的年轻人和他讨价还价:“雷局,又要写检讨啊……”。   可惜再也不能了,即使是这个和平文明的时代,也有年轻的警察会因罪恶牺牲。他们年轻、美好、无畏,拥有人性最光辉那一面,本该是生命绽放出最美焕绝伦一面的时刻,却突然间戛然而止,谁能不叹息,谁能不悲痛呢?   雷局眼前一片朦胧,他低下头,用颤抖的手捂住脸。   周围渐渐安静下来,手术室的大门再次关上,争吵的家属疲惫不堪地垂下头,互相搀扶着离开,他们还要强打起精神去办身后事。   梁主任断断续续哭了一阵,就被医院急匆匆叫走。其他人也纷纷起身,几息的功夫,手机铃声就接连响起,连片刻感伤唏嘘的时间都不留给他们,就催促他们赶紧踏入征途。他们只能匆匆擦干眼泪,重新裹上刀枪不入的金钟罩,把自己当成铜墙铁壁,给柔软的肉体和仿徨的灵魂镀上一层无畏的勇气,在这座诺大的城市里各奔东西。   谁也不知道前方是什么,是终点,是胜利,还是死亡,尽管害怕,还是义无反顾地往前跑。   雷局用手撑住膝盖,微微扭转上身,中午阳光明媚,外面的雾气稀薄了不少,他把目光投向窗外,注意到楼下停着的警车正挨个被开走,他努力记住车上那些年轻面孔,因为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没了。   现在他清楚意识到了眼前的情形,这不是针对罪犯的抓捕行动,而是冷酷无情的战争。   这时候,雷局的手机突然震了一下,他深吸一口气,用手使劲揉搓了一把脸,强打起精神接通了电话:“喂。”   “雷局,关于上午的袭击,现在调查有了新进展。”   电话那头负责人情绪有些激动,没有注意到雷局声音的异常。   雷局用力咳嗽一声,清了清嗓子,声音依旧难免沙哑,他深吸一口气,放缓了语速问:“什么情况?”   “保洁公司的确有问题,那个被上报失踪的负责人,他不仅是公司的人事经理,也是投资人之一。   “刚才我们去他家,搜索了屋里所有电子设备,结果在平板里发现了叫做Door的隐藏app,他很有可能是审判者,而所谓的失踪很可能是畏罪潜逃。   “于是我们打算立刻下通缉令,可没想到刚把人登录到系统,有意思的就来了。”   雷局回过头,擦了擦湿润的眼睛,重新把眼镜戴上。在过道对面有个护工蹲在那里,一直好奇地看着他们。而在他视线转过去的时候,那护工仿佛做了什么决定,长长做了个深呼吸后,撑住膝盖站起身来,然后一瘸一拐走向他。   雷局的注意力还放在手机上,他听负责人继续说:“那人两天前,因为嫖娼被行政拘留,不敢告诉家里,到现在还被关在城西拘留所里。”   雷局思维终于艰难跟上,带着浓重的鼻音说:“两天前?那他就没有作案时间?”   “还有更离奇的,”负责人兴奋地说,“拘留他的民警告诉我,在拘留那人的时候,他注意到那人的车有点漏油,正好派出所的车辆集体检修,就让过来的师傅帮忙顺道看一眼,结果这一眼发现了大问题,原来那车的制动真空管、氧传感器被人为破坏,只要驾驶就有刹车失灵的危险。”   “有人想杀他?估计是打算事后死无对证,好栽赃陷害。”雷局揉了揉太阳穴,“查查他的社会关系,能到他家又碰他平板的人,肯定是关系不错的熟人,而且还可以在公司安插人手……小胡,你把侦查重点放到公司另外几个投资人身上。”   “已经找他们谈话了,我们还特地放出人事经理失踪的消息,谁暗示我们他有问题,并拿出证据,谁就有可能就是真凶。”   “好,好。”雷局点点头,长长抽了口气后,夸了一句,“办的不错。”   他声音沙哑,像喉咙里裹了粗糙的石子,听着令人难受。   电话那头的负责人终于在电话里听出了不对劲,他犹犹豫豫地问:“雷局,医院那边……情况怎么样?”   雷局轻轻吸了口气,目光穿过人来人往的人群,不知道落到那里,又模糊了一片,他尽力保持镇定,可说出话的时候,最后声调依旧是变了音。   电话那一端陡然沉默下来。   良久后,传出男人嘶吼的质问声,问天问地,问为什么。雷局捏着手机,艰难地呼吸着,听着电话那端传来歇里斯底的痛哭声,他也忍不住眼睛发胀,用手背使劲擦了两下,可还是擦不干净,他只有仰起头,逼迫眼泪往回流。   身侧有人终于看不下去,朝他递过来张皱皱巴巴的纸,是那种从厕所卷纸里抽出来,叠在包里备用的,雷局顾不上讲究,拿过纸胡乱擦了眼睛,才想起要表示感谢,结果回过头,发现是先前一直盯着他看的那名中年护工,不知道什么时候,护工坐到了他身边,一只手拿着裹成团的卫生纸,一只手提着热水壶。   他们坐在过道的尽头,人来人往,却也足够不引人注目,手术室外的等候室就是人间场,能在这里看到喜怒哀乐、悲欢离合,但谁也不会特意为谁驻足,因为他们就是这人间场的一部分。   “谢谢。”雷局嘱咐几声,挂断了电话,转头望向那名中年护工,不知怎么,总觉得对方有话要讲,于是轻声问他,“有什么事吗?”   中年护工低着下巴,灰白的短发贴着头皮,眼巴巴看着雷局,露出个讨好的笑:“领导,请问您是市公安局的吗?”   雷局穿着公安制服,不难被认出来,他点点头,把擦了眼泪的卫生纸丢到身侧的垃圾箱里。   “领导是这样,我有些话,想跟你说。”那中年护工小心翼翼看了看周围,似乎觉得这里谈话不太方便。   医院见到这类人太稀疏平常了,本身承载痛苦的地方就少不了纠纷,更何况是生死一线的医院。虽然说有事就找警察,但老百姓对上警局这件事还是抗拒的,而且谁也不能保证报警一定有结果,所以太多人喜欢找关系找领导。   眼前这个护工,显然属于没有人脉的底层老百姓,就算有什么劳动纠纷,也不知道该找什么人,难得见到警察,也瞻前顾后,好不容易鼓起勇气,也小心翼翼生怕得罪对方。   如果换做平时,雷局会耐心听护工的抱怨,可今天太不凑巧,又是逃跑的赵睿龙,又是无法无天的极端组织,每时每刻都有人出事,整个淮赧就没有一处安宁的,作为市局的一把手,眼下还有许多事情等着他做决断。   于是他拿出名片递给了护工:“我还有事,不能多待,这上面有我的电话,等过几天有空了,你再联系我,我姓雷。”   “姓雷。”那护工拿名片的手忽然微微发起抖来。   他深吸了口气,突然一把拽住雷局的袖口,整个人扑了过去,像是陡然间发了疯,双眼赤红地拉住他:“雷局,雷局,你不能走啊,我有事要跟你交代,是天大的事,人命关天啊!”   雷局原本已经站起来,又被他拽回了座位上,他一愣之后,忽然有点冒火,他努力压着气说:“不好意思,今天真的忙——”   护工着急忙慌地打断他的话:“雷局,我是真的有大事……你听我说,我认识小娟,就是你们重案组的李娟。”   雷局动作一顿,转头看向他。   护工写满辛劳的脸上,有双熠熠发亮的眼睛,他死死抓住雷局的手,用接近气音的声音小声说:“小娟昨天说,你们要重启调查了……就是九年前,天韵养生会所,死的那三个警察……”   雷局一愣,原本垂着的手一翻,猛地抓住护工的手,难掩情绪的陡然激动,哑声问:“你知道什么?”   护工霎时盈满眼泪的眼睛眨了眨,在眼泪落下的时候,他轻声说:“秘密,他们的秘密。”   雷行舟大脑一片混沌,他跟在护工身后往前走,这时候顾不上会不会是陷阱,只剩下一个念头,就是搞清楚当年的真相——他女儿究竟为什么会死?他又是为谁背了黑锅。   出乎意料的,护工把他带到了医院的住院部,然后领着他进了一间格外简陋的病房,里面躺着一个沉睡的男人,身上插满了管道。   护工走进屋里,熟门熟路地走到床边,从柜子里拿出一袋纸杯,然后给雷行舟倒了杯热水,又赶忙拿着小盘和毛巾跑到对面的厕所里。   雷行舟起身走到病床旁,弯腰看着病床上沉睡的男人——消瘦苍白虚弱,年龄三十岁左右,身上却没有一点肌肉和脂肪,像皮裹着一副骨架,全然没有意识,如果不是旁边心电图机在匀速地跳动,几乎要被认作一个死人。   是植物人。   雷行舟看着他戴着呼吸器的脸,总觉得有些眼熟,但一时记不起来,于是他弯下腰,试着贴近些观察。   就在这时,护工又回来了,他不好意思地拿冲雷行舟笑了笑:“不好意思,今早听说小娟出事就跑出去了,没来得及给他收拾。”   雷行舟直起身,他轻轻摇了摇头,视线还集中在病人的脸上,他问:“这孩子……这样……有多久了?”   “九年了,”护工熟练地翻转病人的身体,拿被子做支撑,让他侧躺在床上,然后捞起衣服,拿热水打湿的毛巾擦他的背。   雷行舟想帮忙,可又不敢乱上手,怕帮倒忙。他看了下病人裸*露的背部,发现并没有长期卧床病人容易长的褥疮,他犹豫了下,随后轻声说:“你……这九年……照顾他,照顾得很好。”   “嗨。”那护工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应该的。”   雷局摇摇头,他环视了病房一圈,注意到这里应该是杂物间改的病房,墙上都起了斑驳的霉斑,他估计病人的家庭条件应该不好,给不来护工多少钱。   “不是钱的事。”护工用毛巾仔细擦着病人的侧脸,声音干涩地说,“我欠他的,用我这条老命,都不够还。”   雷行舟抬头看向他。   护工眼圈又红了,他扶着病人躺回病床上,然后望向雷行舟说:“雷局,这是小景,他全名叫做景星河。“   雷局一愣,他终于知道为什么这个病人看起来熟悉了,因为这几天他的照片无数次出现在他的面前,他原本早就该死了,死在九年前的天韵会所。   景星河,三名被害警察之一,离世时年仅二十出头。   可是现在,他就活生生出现在眼前,只是昏迷不醒,沉睡了整整九年。 第725章 疯狂午夜直播间(一百零九)景星河   一个人能有多少秘密,又有哪些秘密让人碾转反侧整日陷入焦虑,但能保守秘密的人实在不多,因为大多数秘密不过是个人的无病口申口今。   而真正重要的秘密,会让人紧紧闭嘴好几年,甚至是几十年、一辈子。有的人还会为了保守秘密,付出生命。   秘密就像一种沉重的负担,压得人喘不气,去不得不硬扛着,直到有一天另外一个人揭开这个秘密,才终于如释重负。   “我以前是港口的搬运工人,临时工,没有劳动活动,那时候才从农村过来,什么也不懂,不知道合同的重要性,就这样干了好几年,连个社保也没有,我还觉得老板是个好人。直到03年的时候,货箱倒塌害我没了一条腿,结果老板黑心竟不肯给赔偿,也不承认我是他的员工。   “那段时间简直是走投无路,想尽办法找了许多部门,提着烂腿去下跪去求人,结果都是踢皮球……最后一分钱赔偿款没拿到……家里的经济来源也断了,还为了治腿欠了不少债。”护工说着扯起裤子露出戴假肢的右腿,叹了口气说,“我儿子年少气盛,被别人激了几句话,就头脑发热把那黑心老板捅了,还好捅得不深,但终归违法乱纪,最后被警察抓了因为未成年只判了一年——出来已经过了十六岁,也不愿意回去读书了。”   雷行舟目光复杂地看向那简陋的假肢,不知道是哪里淘来的二手货,是十几年前的老款式,早已经褪色变形,想来戴着肯定不舒服。   “可是工作也不好找。”护工把裤腿放下,遮住那条假腿,无奈地摇摇头,“他有前科,年纪又小,正经单位都不愿意要他,最后只能在些小摊贩打零工。那段时间家里入不敷出,我老婆出去打三份工,压力大了回来就找人吵架,还有那些借了钱的亲朋好友三五不时地来家里要钱,我那条烂腿治疗没彻底,不时引起并发症……我被逼得受不了,觉得自己是个累赘,想干脆一死了之,爬到天台上准备往下跳……”   说到这里,他话语一顿,扭头看向床上的男人,用自己粗糙的手揉了揉那头乱糟糟的头发:“小景,是我家邻居,那天他正好回家看爸妈,撞上我轻生把我救了下来。后来他听说我家事后,就帮忙跑上跑下。那时候小景也才大学刚毕业,在分局刑侦队做实习生,没人脉没关系,全靠两条腿四处奔波。过去的公务员哪像现在,个个牛气得很,一份简单的资料要来回折腾,稍微麻烦点的怕担责任推诿……   “大夏天他跑了三个多月,人瘦了一圈,终于有了进展,收集到了黑心老板非法用工资料,没多久我们就拿到赔偿。我是真的感激他,那笔赔偿款简直是及时雨。那段时间,家里日子好了,我的腿开始正规治疗,孩子他妈也不用累死累活打三份工,儿子也终于找到了一份正规工作。我特地选了天小景休息的日子,弄了桌好酒好菜,准备全家一起对他表示感谢,可一顿饭吃完我儿子都没回来。”   雷行舟放下手里的纸杯,沉默地看着他,知道他就要讲到重点了。   “不知道怎么,我好像有种不详的预感,一顿饭吃得心神不宁。小景看出我的担忧,他本身就是警察,可能为了宽我的心,主动说去接我儿子。没想到,这一出去就再没了消息。我在家里心急如焚,直觉肯定出事了,可拖着一条烂腿在家,哪也去不成。等到第二天晚上,小景妈突然给我送汤,我正莫名其妙,结果在碗底发现了一排字——安全,勿忧。”   护工深深吸了口气,似乎多年过去了,他还能牢牢记住当时惊惧交加的情绪:“我当过两年兵,自然清楚小景这个做法的深意。我估计我儿子牵扯进某件要命的事,对方打算对他下手的时候,正巧被小景出手救了。我当时一下就明白了,我儿子惹到了厉害的人,不然不会连警察都要谨慎小心,所以我必须要装作焦急找儿子的模样,也不能牵扯到小景身上,于是我立刻联系了他打工的地方,还打电话报警说儿子失踪,每天装作出门找孩子,在派出所和打工的地点来回转,哭天抢地地求人。”   “声东击西,混淆视听,”雷行舟忍不住点点头,“你做的很对。”   “那段时间,我总觉得无论去哪儿,都有一双眼睛盯着我,所以我一直不敢主动联系小景,反而是和一个派出所的老民警熟悉起来。那个老民警是个好人,他几次主动帮我,还去了我儿子生前打工的地方几次打听……我那时候不知道那里有问题……本来他该好好的,”护工说到这里,神情干涩地摇摇头,“都怪我,是我的错。”   “打工的地方?”雷行舟一愣,“是天韵养生会所?”   护工沉重地点点头:“是别人介绍去的,我儿子当时还很兴奋,说是个好工作,因为里面的客人会给小费,算下来一个月能赚三四千……没人能想到那里面会有问题,毕竟那么有名气的一间会所,政府的官员都会去,怎么可能是有问题的地方……唉,我们都太天真了。”   雷行舟想了想,决定开诚布公:“我们昨天拿到了一个日记本,那个日记本的主人像是个疯狂的妄想家。他在日记里写,天韵养生会所地下还有个邪恶的秘密会所,里面像古罗马角斗场一样,开展含有赌博性质的真人逃杀游戏,这个游戏内容毫无人性,充满了黑暗血腥,即使是赢到最后的幸存者也难逃一死。”   “就是这个游戏。”护工难以抑制愤怒地握紧拳头,“他们专门挑有前科的人当游戏参与者,认为有过犯罪前科的人,都是人类垃圾,没有活下去的价值……我儿子就是这样被选中的,可他不是垃圾,他已经知道错了,开始改邪归正!”   护工紧紧咬住牙:“那天晚上他本该上晚班的,因为念着要请小景吃饭,又想到工作没多久怕请假让人映象不好,所以他没告诉主管,只是私底下偷偷跟人换了班。结果刚走没多久,突然想起有东西忘拿,他又赶紧返回办公室,没想到正好撞见和他换班的同事被人迷晕绑走的一幕,与此同时,他还亲耳听见那些人叫了他的名字。我儿子吓得魂飞魄散,赶紧跑出会所。他从没遇见过这样的事,实在是吓得狠了,不敢回家也不敢联系任何人,就躲在会所外一个破旧的巷子里,直到小景出现,他才向他发出求助。”   “后来呢?”雷行舟问,“小景怎么会变成这样?我查过当年分局的历史资料,里面没有关于调查天韵养生会所的任何信息。”   “因为不敢立案。”护工看向他,用一种复杂的眼神,“我儿子的工作,正是少管所的狱警介绍的。还有里面的客人也有很多公安、市政领导……我们分不清到底哪些是他们的人,所以不敢贸然泄露,当时了解真实情况的只有我和我儿子,还有小景和他在刑侦队的师傅,为了保证安全,后续一切调查都是私下、秘密的……”   雷行舟皱眉:“直到派出所的老民警发现了蹊跷的地方。”   “太多莫名失踪的前科人员,而且还都在会所供职过,以前是没人查,其实只要多盯梢几天就能发现端记。”   “所以你们不得不拉他入伙。”雷行舟已经明白了前因后果,几个原本没多少关系的人,因为生死紧密地联系在一起,成了一条绳子上的蚂蚱,“三个警察私下调查,结果却被会所的人发现,最后离奇死在了会所里,可会所的势力太大,居然能把警察的死都掩盖下去。”   护工浑身微微颤抖,似乎依旧愤怒难当,一边用力喘气,一边瞪红了眼睛。   “对方能把三个警察的死轻描淡写揭过,自然能做出万无一失的卷宗,可后来到我们手里的,无论是案卷里的调查记录,还是上面的尸检报告,都明晃晃指出当年的案子另有内情,而那三个警察的死也有问题……”说着,他微微一顿,看了床上沉睡的男人,低声说,“还有,景星河,能在众人眼皮子底下隐身那么久,还就在离市局不远的医院——看来,这些年,还有更多的警察帮助你们。   “包括市局重案组的小李——李娟。”   护工抹着发红的眼睛,笑了笑,没否认:“他们都是好警察,很好的警察。”   雷行舟抬手揉了揉鼻梁,已经没有早先看见陈启哲日记时候的震惊,护工的故事恰好和那本日记内容相对应。   2006年,2月,三个秘密调查的警察正好遇到了“走近路”的陈启哲,随后陈启哲又找到他的朋友和另外三个警察也进入会所进行调查,发现了地下秘密会所和可怕血腥的真人逃杀游戏。陈启哲的朋友张轩代替景星河死在了会所,而景星河救出来后成了植物人,沉睡了整整九年。其他逃出生天的人要么和护工一家一样隐姓埋名,要么偷偷存储证据蛰伏起来,只待这个世道改变,黑白再次变得分明,那些贪腐分子遭到报应,再将真相大白于天下。 第726章 疯狂午夜直播间(一百一十)逃   “雷局,”护工强迫自己颤抖的声音平稳下来,红着眼圈看向他,“我本来不该麻烦您……小李他们的计划是先让专案组调查,等到要关键证据的时候,我再出现——这样一点点深入调查,能让背后渗透进系统内部的内鬼自己现身,我们的人也不会暴露身份,大家都会安全。”   雷行舟问:“那你要我帮你们保密吗?”   “不是。”护工飞快否认,他两步走到门边,神经质地把脸紧紧贴在门板上,然后用充满血丝的眼睛透过门上的玻璃朝外查看,确定没人后,他又快速扭了扭门锁,做好一切后才走到雷局身边,用近乎于气音的声音小声说,“我需要您帮忙,您看见了这间病房,这些年小景的病花销不低,又不能让他暴露在人前,所以这些年全靠当年几个知情人苦苦坚持,小李只是其中一个。”   雷行舟伸手握住护工粗糙的手,简单“苦苦坚持”四个字根本难以言明其中的困难和艰辛。   钱不是最主要的,而是那种惶惶不可终日、不知道还没有明天的恐惧困住了他们。他们根本不知道对手是谁,只知道对方的势力无比庞大,以至于能轻而易举掩盖住警察的死。   未知才是最可怕的。虽然天韵会所早已经被烧成灰,但作恶的人依旧好好活着。而且随着时间流逝,这些坏人的势力会越来越大,越来越强。所以这九年,他们不敢说话,就算有了当年案件重启的消息,也不敢直接跳出来,而是警惕地想着再等等,得有个万无一失的计划。   真相、证人、证据,命悬一线才掌握这些,好不容易幸存下来的幸运儿,精神上的压力犹如一颗巨石,让他们不敢有一丝放松,于是夜不敢寐,受尽了折磨。就像已经走到悬崖上的钢丝,无论是前进还是后退,底下都是万丈深渊。   雷行舟认真看向护工的眼睛,拍拍他的手,低声问:“需要我做什么?”   “找人。”护工咽了口唾沫,担忧地说,“从昨晚,市中心发生那场大火开始,我就联系不到任何人了。”   雷行舟问:“都有谁?”   “具体什么人我不知道,小李是中间联系人,没了她,我谁也联系不上,但是有个紧急电话。”护工站起身,从兜里掏出一个破旧的手机,年代非常久远,品牌是诺基亚,没法通网,只能用来接打电话,“这上面只有一个号码,如果有紧急的要事,可以通过这个手机联系他们……可从昨天起,我再打过去,就没有信号了……雷局,我担心,担心他们会出事……毕竟,赵睿龙跑了……”   雷行舟拿过手机,低头看向那个电话,发现是个座机号码,听到护工最后一句,他忽然隐约意识到有什么不对劲——   从凌晨开始,淮赧市就封城了,为了不影响民众,引起不必要的恐慌,本地的新闻媒体都受到了严格管制,因此市局被袭的消息还无人知晓。更不用说准确知道哪些人出了事。发生这么大的事,所有人都慌了,第一时间想的全是是赶紧把人送医院,根本来不及统计哪些人遇害,哪些人又幸存。就连他自己,都是到了医院,才知道做手术的人里有李娟。   更何况赵睿龙逃跑的消息被严格保密,除了几个知情人和几个省厅里领导,其他人都不知道,一个在医院忙碌的护工,又哪里来的途径呢?   雷行舟背脊一寒,一把抓住护工的手臂,凑到他耳边小声问:“赵睿龙逃跑……还有小李出事的消息,是谁告诉你的?”   护工愣了愣,也跟着压低了声音:“我早上上厕所,听见隔间有人议论,是个穿制服的警察,他好像在打电话汇报情况……说……”   话说一半,他忽然反应过来似的,猛然睁大眼睛:“雷局!我——”   就在这时,一声转动门轴的声音响起,两人同时一激灵,猛地抬头望去,只见一个戴口罩的医生站在门外,见无法开门,又抬手敲门:“1627,查房。”   另一边护工颤声说:“我们……已经查过房了……”   而与此同时,雷行舟兜里的手机也紧跟着剧烈地震动了一下,他低头一看,上面躺着一条未知来源的短信,上面只有一个字——“跑”。   雷行舟的眼睛一下子睁大了。   这时候,谁也没注意到,走廊上空的监控摄像头,忽然红灯闪烁了下。   ……   ……   与此同时,魏威刚参加完分局开展的案情分析会。其他人一散会,立刻就跑得不见踪影,他倒是没急着下楼,而是拿出刚才的会议记录继续看。   宿舍管理员王春菊死鸭子嘴硬,还是坚持之前的说辞,其他的什么都不肯交代。她看样子像个老实本分的农村妇女,其实是个油盐不进的老油条,想要撬开她的口,绝不仅一两天功夫。现在分局已经派人重点调查她在本市的社会关系,至于她老家那边,由于封城缘故刑侦人员无法离开本市,所以协调了她老家的公安机关帮忙调查。   学校那边则由老师们帮忙出面,向学生们征收案发当日的线索,孩子们很积极,可是真实性存疑,大多是无关揣测和空穴来风的谣言,光是挨个甄别就需要很大功夫。   杨晓晓和她寝室室长江莉被分别安排在不同的审讯室,两队审讯刑警轮流审讯,江莉显然有很多话说,但她不知道考虑什么,仍在犹豫。   另外有关施楠行贿的名单正在进行挨个核查,看有没有人和杨晓晓姐姐有关。令人意外的是施家人非常配合,施良恩还特别派了他的律师留在分局。同时去跟踪淮大后勤主任的小赵还没发回消息,这时候,整个分局的警力已经全部行动了起来。   但魏威还是愁,因为调查到现在,杨晓晓姐姐的死明显另有内情,而施楠的死也透着蹊跷。另外,这起案件还和审判者扯上关系,审判者又在策划其他暴恐袭击事件,因此留给他们的时间不多了。   讨论会现在就三个观点:   一是施楠因爱生恨,为了报复杨晓晓,设计杀害了她姐姐,而杨晓晓为了报仇,联合审判者将施楠绑架囚禁,最后折磨杀掉,再放到审判者相关的关键人物家里,以挑衅警方。根据杨晓晓的证词,这个想法得以证实,但后来分析,既然施楠决定杀人,为什么不直接杀掉杨晓晓,反而要绕一圈去杀她的姐姐。毕竟之前他无论是杀猫还是造谣,都针对的是杨晓晓本人,突然下死手针对姐姐,这明显跳出了他的行为逻辑。   二是最早的侦查观点,杨晓晓姐姐的死是因为误入盗窃现场,歹徒见人突然萌生歹意强女干了受害人,没想到遭到受害人激烈挣扎,于是失手将人杀害。而施楠的死,是因为杨晓晓不愿意接受真相,联合审判者杀害了施楠。这个观点支持的人不多,因为最新出现的证据——江莉报失踪的包再次出现,说明江莉的证词有假。   三是由于王春菊的出现,而出现的最新观点。这个观点现在支持人不多,因为没凭没据,有点偏向阴谋论的瞎猜,是老秦和魏威在会议中提出来的。他们认为杨晓晓姐姐很有可能无意间撞进了另一起神秘事件,可能牵扯到某个不法组织,对方为了灭口设计将人诱到杨晓晓寝室杀害。过程中对方买通了宿舍管理员王春菊,又威胁了江莉做假证,把案件牵扯到盗窃身上。这个案件本来到此为止,但由于杨晓晓执着的调查,或者施楠也发现死因有蹊跷,于是真凶又安排了一石二鸟的计谋,让杨晓晓怀疑到施楠身上,按照施楠的脾气可能会忍无可忍杀害杨晓晓,到时候就可以安排人杀掉杨晓晓,再诬陷给施楠,完成完美的二杀。然而令人没想到的是,杨晓晓居然会得到审判者帮助,先一步绑走施楠,将人杀害。   其实还有一点让魏威耿耿于怀的,就是死者大腿根部出现的印记——一朵被故意雕刻出来的某种菊花,这又和王亮从空中丢下的菊花袖口相对应。   这究竟是某种暗示,还是惊人的巧合?   魏威再次拿出尸检报告,仔细查看上面附录的局部照片。显然,法医在尸检的时候,对这个神似菊花的记号特别研究过,得出了怀疑使用过特型工具的结论。   老秦出来看见他,冲他一点头:“还没走?”   魏威眨了眨眼睛,老实说:“我有点不解的地方。”   老秦凑上前,看了眼他手里的资料,上面正翻到尸检报告的一页,于是说:“我帮你给法医打个电话吧,有什么不懂的,直接问他。”   魏威立刻谢谢他,老秦摆摆手,表示这是小事,他掏出手机,调出通讯录,拨了电话过去,那头法医正巧在吃午饭,有空给他们做解答。   “我觉得那肯定不是人为的。”法医说,“第一,时间不够。学校寝室人员随机性太大,作案完肯定想着马上跑人,谁还气定神闲地留在那里雕花,就是神经病也没那么疯。   “第二,‘花瓣’的深度和宽度都几乎一样,这样的情况,只有机械才能制造出来,所以我认为是某种利器——对了,你们有到正规的中餐馆吃过饭吗?”   “你这话问的,谁没去过啊。”老秦说,“我就经常去门口的牛肉面馆吃面,他们的豆花饭简直是一绝啊。”   电话那头法医忍不住“啧”了一声,魏威觉得他肯定在电话那边翻了个白眼。   “没吃过,总该看过美食节目吧,知道有道菜叫做菊花豆腐吗?”   魏威立刻点头:“我吃过。”   “菊花豆腐原本是考验厨师刀工的,但现在什么年代了,工具比人好使,你们现在网店搜菊花豆腐,出来前十都是厨师模具。”   老秦摇头:“可豆腐和人皮肤不一样,尤其是大腿根,那块肉很‘糙’。”   “我没说一定是厨师模具。”法医说,“我觉得凶手可能是参考的这个东西制造出来的工具。”   “为了什么?”老秦还是难以理解,“就为了做记号?难不成是某个组织的标记?”   “也许是……”法医想了想,“折磨——”   魏威突然间想到了什么:“就像刑具一样。”   老秦的眼睛一亮,顿时反应过来:“他们在对她用刑,他们是在审问她!”   作者有话说:这里医院的门是有一半玻璃的门,便于住院部医生视察,所以雷局他们可以看到外面的医生。 第727章 疯狂午夜直播间(一百一十一)危急   老秦和魏威都有些兴奋,虽然只是个猜测,但离他们的推测又近了一步。   老秦挂完电话,就冲魏威笑了笑,朝他指着楼下说:“走,带你去吃豆花饭。”   这时候,市里的烟雾变浓了。   海上正酝酿着一场风暴,翻滚的乌云在天边翻滚,隐隐响起沉闷的雷声,刮来的风吹散了山里的火苗,而那场扑了一夜的山火再次汹涌起来,燃烧着野草和山林,带来大量的烟雾,城市里的能见度肉眼可见变得更低了,但足以他们看清楼下的场景。   魏威顺着老秦指着的方向看过去,发现了老秦提过的那家牛肉面馆,就开在分局门口,门店不大,但生意十分火爆,到处都是人。有的穿着制服,有的穿着常服,但根据体态特征,能认出全是警察。   现在正是午休,屋里已经坐不下了。外面的警察也不嫌灰尘大,直接蹲在马路牙边,不顾形象地嗦面,任凭一辆又一辆警车呼啸地从面前经过。   对面的建筑魏威就看不清了,全是一团浓雾。早上跟老秦来分局的时候,他光顾着听老秦传授刑侦经验,来不及看周围的环境。   老秦领着他下楼梯,分局和市局有些差别,楼梯间有很大的窗户,几乎占了半张墙。魏威想,如果在晴天的时候,温暖的阳光洒在身上,一定会渡上一层金色的光。   老秦在耳边絮絮叨叨,魏威听他说着家常,有种在重案组的亲切感。可他心里又陡然不舒服起来,张哥出事,市局遇袭,他听完震惊却又麻木,一直没太大情绪,只是把手机重新揣回兜里,随后他跟着分局的前辈们跑上跑下,忙得不可开交,一脑子都是案子。   可现在空闲下来,他心中却蓦然冒出一个念头,想马上联系市局的人,问问大家的状况如何,张哥又怎么样了。   但他一拿起手机,就被老秦按住了手。   此时,他们站在昏暗的楼梯间里,周围没有人,头顶的监控摄像头呆板地垂着脑袋。   不知为何,老秦突然停下止住了话头,沉默地看向他,原本眯着笑的眼睛,也缓缓睁开,眼神变得复杂起来。   魏威眨了眨眼,他下意识低头看向手机,注意到有条最新的短信,时间来自半小时前,那时候他还在开会,还没来得及看。   像是察觉到了什么,魏威呼吸逐渐拉长,然后又变得急促起来,随后他捏着手机的手也开始发颤,还没来得及打开短信,两行眼泪先落了下来。   老秦走到他面前,双手按在他的肩膀上,叹了口气:“魏威,小张他——”   这时,突然,“呲”的一声。   玻璃碎裂。   老秦说出口的话只到一半,然后发出一声闷哼。   下一秒,魏威突然感觉滚热的液体喷了一身,而老秦握着他肩膀的双手紧跟着垂下,他抬起头,看见老秦整个人晃了晃,然后往前一倒,沉重的躯体压在魏威身上,把他直接带倒在地。   那一瞬间,魏威根本来不及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直到血的腥臭味在鼻尖蔓延开来,他才猛然间意识到什么,把身上的人一把推开,然后转头去看——老秦的眼睛睁得很大,而额头中间有个枪眼。   他死了。   老秦死了……   魏威呼吸骤然急促起来,慌忙朝窗户看去,然而那边除了一团烟雾什么也看不到。   就在这一刻,楼下传来了尖叫声。   魏威一激灵,倏地起身,连滚带爬地冲下楼梯,跌跌撞撞向外跑去。   一楼大厅的人全乱了,一部分人开始疯狂往外逃,一部分人蹲在原地,躲避着窗户。现场一片混乱,不时能听见窗户破碎的声音,然后半空中腾起一团血雾。   魏威全身都在克制不住地发抖,他半蹲着身子躲在墙角,呼吸急促得他快要喘不上气,他感觉自己快要崩溃了,于是他一口咬在手臂上,想借助疼痛让自己冷静下来。   恐慌的气氛在大厅内蔓延,哭声和惨叫声连成一片,魏威到现在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脑袋里一片空白,只想着待在原地不动,然而越来越多的人跑到墙边。   一个人的手肘砸到他头上,他疼得抱紧头,下意识回头望去,见一个女人使劲推搡着旁边的人,他不得不被挤出去,整个人五体投地地摔在地上。就在这时,他余光瞥见,安全通道里出现了一个戴着面罩的男人。   他浑身一激灵,用尽全身力气大喊:“他们在这里!”   话音刚落,“呯”的一声枪响,身边的人即刻倒地,紧接着,戴着面罩的男人举起步枪,对准了他。   魏威浑身汗毛顿时炸起,他原地一滚,子弹同时射出,打在了地上。   随后他猝然回头,只见那戴头罩的男人大步朝他追来,而他身后,还有几个同样打扮的人跟着,他赶忙起身,疯狂朝大门跑去。   紧接着他身后,突然爆发出一连串枪响,方才躲在墙边的人群发出刺耳的尖叫声。空气中血腥味越来越浓,惨叫声刹那间响彻整个大厅。   魏威拼了命朝外跑,感觉肺都要炸开了,就在他跑到门前的时候,却发现外面的人正争先恐后地朝屋里跑!   而最前面的是老秦的部下,认出魏威的脸,连忙拽住他的手臂往回带。魏威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外面突然传来几道破空声,他远目望去,就见几个落在后面的人瞬间倒在血泊里。   魏威猛然睁大眼睛。   “跑!”那人猛地推了一把魏威,然后疯狂朝里奔去,而他们刚踏进大厅,熟悉的破空声又再次在半空中响起,魏威赶忙抓住那人的手往下一拉,只听背后传来“哗啦”一声,大门玻璃碎了一地,而那人也成功躲开了子弹。   那人倒抽一口凉气。戴面罩的歹徒再次走过来,举起手里的枪,迅速地上膛,对准,开枪!   “呯!”   地上的地砖立刻四分五裂。   距离最近的魏威偏开头,锐利的碎片从他脸颊擦过!   险象环生的魏威抓起那人就朝另一边狂奔,而那人却站住不动,突然推开魏威,然后朝歹徒举起手!这时,魏威才注意到他手里也拿着枪,他再回头,见歹徒也在同一时间对准了他们!   整件事就发生在转瞬之间,魏威睁大眼睛,看歹徒的手扣在扳机上,心跳得飞快。   而就在电光火石之间,一个黑影从歹徒身后闪现,紧跟着寒光一闪!   歹徒原本眯着的眼睛骤然睁大,大量的血霎时从喉间涌出,他高大的身躯晃动了一下,眼看就要朝后倒去,然后弥留之际,却陡然发狠,一下摁住了扳机!   魏威大叫一声。   “呯”的一声,那子弹从枪管破空而出,却偏开了原来的角度,直直穿过人群,打在了大门的门框上,激起一串四溅的火花。   “操。”老秦的下属一捂心脏,被这惊险万分的场景吓得脸色惨白,双腿一软,直接跪在了原地。   魏威见状松了口气,擦了擦额头的热汗。   然而现实根本不给他们喘息的时间,有歹徒的同伙注意这边的动静,发现自己人死了,立刻发了疯朝他们冲来。而拿着枪的老秦同事自然成了他们的目标,他们抬手就是一枪!   老秦的下属反应非常快,他也跟着抬手虚晃一枪,逼着那群歹徒分开,而其余警察反应也快,又一个黑影快速从椅子旁跳起,在半空中抬腿狠狠一飞扫踹向歹徒的脑袋!   一声惨叫,歹徒猝然倒地,手中的步枪紧跟着脱手,被躲在一旁的警察快速捡起,然后飞快地对准后面!   原本气势汹汹的歹徒陡然间一愣,意识到情势倒转,赶紧往后退,然而老秦下属却冲过来,对准那人膝盖就是利索的一枪!   “啊!”   惨叫声宛如一个信号,歹徒们顿时抬起手里的枪,杀红了眼的在屋里胡乱扫射!   已经趴在地上的魏威双肘撑在地上,匍匐前进,在靠近其中一个歹徒时,他猛然伸出双手一把抓住那人脚踝,狠狠往后一拽!   又一声尖叫,那人面朝地倒在地上,而魏威根本不给他喘息时间,迅速转身骑在他的身上,然后拽住他双手往背上一扯,迅速铐上手铐。   那人的身体比魏威魁梧得多,原地扑腾几次,想要翻身过来,魏威差点按不住他。这时老秦同事走上前,直接对准那人头部一阵猛击,那人顿时浑身一软,昏死过去。   “妈的,找死!”老秦同事吐出一口血沫。   就在这时,魏威突然看见老秦同事额中间出现一个红色光点,他立刻反应过来,猛地扑上去,紧接着,“嗖——”的一声,破空声再次响起,子弹险险擦过魏威背上的衣服,直射入后面的墙体内。   “操!那个狙击手!”老秦同事抱住魏威快速翻身,找到掩体藏在里面,随后两人同时望向窗户,那边依旧是一团什么也看不清的烟雾。   同一时间,大厅内的歹徒已经被制伏了七七八八,所有人都蹲在墙边,躲着窗外的狙击手。   屋内终于安全了,但也损失惨重,地上到处是尸体,大部分穿着警服,在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就被歹徒冷血地枪杀了,完全是一场令人不寒而栗的屠杀。   可他们没时间感伤。   “马路对面有高层住宅区,有写字楼,还有商场,对方不止一个人,应该是个狙击小队。”老秦同事剧烈喘着气,给魏威说明,“在外面已经有一队人去挨个搜索了,只是需要点时间,我们千万别露头!”   魏威肾上腺素已经在刚才耗尽了,现在整个人控制不住的剧烈肌肉颤抖,他用力咽了口唾沫,然后点了点头。   “老秦呢,”那人忽然问,“我刚刚收到他短信,说要带你去吃饭。”   魏威轻轻一愣,随后忍不住眼圈一热,突然悲从中来,他再也克制不住情绪,好像从今早就隐藏的悲伤再也压制不住的疯狂袭来,他捂住眼睛,眼泪止不住的落下,嚎啕大哭起来。   那人一愣,随后沉默了,把拳头捏紧又松开,然后突然握紧拳头朝身后的墙用力一砸,发生一声痛侧心扉的怒吼。   嘈杂的屋内顿时安静下来,魏威只听见了喘息声,和低声哭泣的声音。他发泄完情绪,就快速调整过来,擦了擦眼睛,一边抽噎,一边漫无目的地看向四周。   他看着四周的尸体,看着墙上喷溅的血迹,还有地上的弹痕,耳边听无线电一遍遍说——还没有找到狙击手。   那些凶残的歹徒会在哪儿呢?   魏威漫无目的地想,他仰起头,忽然注意到,头顶原本定住地摄像头忽然闪烁起红灯,然后紧接着转了个头,居然就正对着他。   魏威不知怎么,手腕上立刻炸起一片鸡皮疙瘩,此时他莫名其妙地感到一阵毛骨悚然,然而不等他琢磨出什么。   下一秒,他手机突兀地震动起来!   他低头一看,屏幕上闪出一串地址——   “和韵天宸802室-和韵天宸404室-天星商场714室外广告牌……”   魏威呼吸猛然一滞,抬起头来:“我知道狙击手在哪儿了!”   作者有话说:突然想吃豆花饭了 第728章 疯狂午夜直播间(一百一十二)游戏   外面的人得到消息,行动速度就加快了。一刻钟后,他们收到消息,隐藏在楼里的狙击手一个不落地全被抓住了。   里面的歹徒被五花大绑,外面的狙击手全被逮捕,危机即刻解除。   但魏威还是不敢动,他蹲在墙角,全身肌肉紧绷着,等了好一阵,直到一群全副武装的持械特警冲进来,说了一句:“一楼大厅安全!”他才终于从无边的恐惧中醒过神来。   宛如从噩梦中惊醒,魏威冒了满头的冷汗,胃也开始不舒服起来。他看了一眼满地血污和尸体,强忍几分钟后,终于忍无可忍,推开身边的警员,冲到窗边呕吐起来。   这时,魏威的手机响了,是分局小赵打来的,他飞快擦了两下嘴,然后接起电话:“赵哥,你那边什么情况?”   “我还在跟踪,万宗明——就是淮大后勤主任,他很奇怪,从办公室出来后就跑到公园湖边坐着,像是在看鱼。我跟着他看了一上午,几乎都要相信他是真的在观赏风景。可就在刚才,他旁边的电话亭突然响了,然后他接了个电话,脸色就跟川剧变脸似的,瞬间就变了。”   魏威:“查到电话来源了吗?”   “查到了,也是来自一个电话亭,就在淮大校内,是一个还在装修的游泳馆,不过据说因为和包工头扯皮的缘故,那里荒废了半年,现在连摄像头都没有,很难能找到人。”   魏威呼吸还喘不上来,他脑子里一片混沌,根本无法思考,一闭上眼,就是满地支离破碎的尸体,他只能顺着对方的话去理头绪,强忍着呕吐的欲望,他深吸一口气:“会不会是学生?”   “学生?”   “有目击者提过,在藏尸的别墅见过两个学生。”魏威摁了摁太阳穴,艰难地思考,“今天封校,淮大学生都被关在宿舍里,如果走一个,都会引起别人注意,而且大学都不穿校服,更像是有风纪检查的中学……既能避开众人的视线,又熟悉校园的,最大可能是某个附近某个中学的学生。”   “行,我问问。”小赵立刻问起身边老师,魏威等了不到半分钟,就收到回音:“有,淮大附中!”   魏威问:“在哪儿,近吗?”   “近!”小赵说,“和淮大就隔了一圈铁栅栏,而且因为共用游泳馆的关系,两学校中间开了道门,不到一百米,平时都是锁着的。淮大这边没安监控,但据老师说,中学的家长委员会特别事儿,他们担心大学的人偷闯学校,特地在附近安装了一圈摄像头,简直是天罗地网,我现在就去找人调监控!”   ……   ……   她坐在教室里,用手指卷起一缕头发,目光落在课桌上的书本上,上面是一道复杂的几何题。   对于高二末尾的学生来说,是没有假期的,就连全城封锁的时候他们都能受到特殊照顾,可以照常上课。   课间还是有可怜的十分钟休息时间。学校还会发盒牛奶,以保证他们的营养。   她没有喝牛奶,而是拿着保温杯站起来,心想着要去接杯水。出教室的时候,她不可避免地和其他人撞在一起。   班上的不良少年少女,不知为何,尤其钟爱霸占过道。她有些瑟缩地望着嬉笑的他们,犹豫了下,她决定多走几步绕过去。   可刚走两步,就被高大的身躯挡住了,她心里顿时升起果然如此的想法,然后平静地转过头,就见班花章囡囡正对着她笑,只不过是一种不怀好意的笑。   她从没招惹过他们,从小她在学校就秉承低调的作风,成绩中游偏下、打扮平常、性格不合群,就是个不起眼的普通学生。   直到半年前,她不小心碰掉了日记本。   这是个不好的爱好,她一直想改,但却忍不住,一种强烈的欲望迫使她必须留下什么,好反复回味。   一月二十日   我在书店课辅区看到了他。   他主动朝我搭话,聊了聊物理和数学,聊了一下午后,他说请我吃高档西餐。   于是我上了他的车,在车上我尽量压制住疯狂跳动的心脏,尽力把目光投到车窗外,和他若无其事地聊着学校里的八卦,尤其是青春期女孩懵懂的情感。   我特地说起庄浩宇,班上最帅的男孩,有很多女孩为了她争风吃醋,连班花章囡囡都围着他转,像开屏的公孔雀,空气里都是发情的味道。   我在他面前取笑那些女孩,他也忍不住笑起来,还问我,你喜欢什么样的男孩子。   我转过头,看向他,故意把声音压得很沉说:“我喜欢成熟的男人——很性感。”   说完那一刻,我清楚看见他喉结上下动了动,用力咽了口唾沫。   日记本掉在地上,章囡囡正好看到这一页,紧跟着,想把日记本捡起来,而她反应更快,直接拿起日记本,然后上锁,放进书包里。   可能因为那页上讽刺的话,章囡囡从此记恨上她,没事就找她麻烦,在书本上写贱人、婊子、妓女,把她堵在厕所扇耳光,逼她下跪。   她一次次忍下来了,没有告诉老师,她的性格从小就适合隐忍,这是她得天独厚的天赋。   有时候她甚至可怜章囡囡,因为她居然喜欢庄浩宇,还有时候她会忍不住恶意地想,该让章囡囡好好看看那本日记。   “喂,贱人,今天带了你的糖爹名单没?”章囡囡走到她面前,抬起手就是一巴掌。   “啪!”   她疼得偏过头去,手掌印随即在脸上红肿起来,她平静地摸着发烫的脸,缓缓地转过头来。   “妈的,我最烦她这个死样子,装给谁看!”章囡囡突然火大起来,抬腿对准她的腹部就是一脚。   她可以避开的,但是想了想,她还是原地不动。   然后“哗啦”一声,她迎面朝天摔在桌上,露在外面的手臂被书桌尖锐的棱角刮伤,立刻在白嫩的皮肤上留下一长条看起来十分夸张的伤口。   她感到了疼痛,不止手臂,还有脸和腹部,全身都在疼。   周围没人理她们,有的还在埋头看书做题,有的若无其事聊天,有的则兴奋地在旁围观。   她想,这很正常,在这个班里,她几乎和所有人都不熟悉。   章囡囡还不解气,她拿起桌上厚重的英文字典,想用那东西砸她的头。   这时候,上课铃突然响了。   老师走进教室内,其实老师会在上课前語_嬉^挣\-里一分钟就等候在教室外,但是除了学习,课间在教室里发生的一切那个女人都不会管。   她艰难地从桌上爬起来,收获桌主人一记愤恨的白眼,怪她弄掉了自己的书,但她不会帮忙捡起来,这时候她觉得手掌心疼,低头看了眼,才发现手掌在地上蹭破了皮——一层沾了灰的皮带肉卷起来,渗出密密麻麻的血珠。   “上课了,还到处乱转,快回你座位去!”老师不客气地在讲台大喊。   章囡囡和她那群狐朋狗友,立刻发出一声尖锐的讥笑。   老师听到了,但那个女人装作没有听到。   她转身回到座位,她的座位靠窗边,背后是放置清扫用品的杂物间,平时总会发出潮湿的霉腥味,没有人愿意坐在那里。   入座前,她下意识看了一眼窗外,看见几个陌生人正往一楼的保安室走。   “他们来了!”她突然站起身。   老师莫名其妙看向她,有些发火地喊:“上课了,站着干嘛,还不坐下!”   她抬起头,这时脸上却挂着从未有人见过欢喜的笑容,她心里也跟着激动起来,强烈的刺激感使得她一激灵,浑身都冒起鸡皮疙瘩。   然后她打开书包,拿起里面的日记本,然后翻到写着“一月二十日”的一页,丢在章囡囡的桌上。   章囡囡立刻歇里斯底地尖叫起来:“你他妈发什么疯!”   她翘起嘴角,朝章囡囡笑了笑,跟着大步走到后门,拿出钥匙,然后将门从里面反锁。   “搞什么啊,你疯了?”有人在大声问。   老师已经冲下讲台,双眼赤红地跑到这个大逆不道的学生面前,一边大吼,一边上手要抓她的手臂。   就在那一瞬间,她的笑脸蓦然一变,冷漠地垮下嘴角,接着,在众人目瞪口呆的目光下,捞起裙子。   男生们吹哨怪笑,女生们面红耳赤地骂贱人,老师尖叫起来。   下一刻,她举起手,周围的喧嚣骤然一停。   只见她晃了晃手——   “呯!”   一声枪响,本来还在尖叫的老师,声音戛然而止。   老师睁大眼睛,瞳孔瞬间涣散,已经没有灵魂的尸体往后一倒,沉沉地撞在地上。   这一瞬间,仿佛某种信号,原本呆住的学生们立刻尖叫起来,像失去理智的兽群,疯狂朝门涌去。   然而不知何时,前门也被反锁。   她歪着脑袋看着他们发疯,然后用枪托砸了砸墙壁,想引起人群注意。   可能她的声音太小,也可能那群人太吵,没能听见,于是她有些不耐烦了,直接举起手枪,对准门前的人群,又是快速几发——   呯!呯!呯!……   原本聚集成团的人群立刻散开,崩溃的尖叫声紧跟着继续拔高,叫的最大声的那个女孩睁圆了眼睛:“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呯!   又是一枪,那女孩骤然倒地。   她跳上桌子,不耐烦地伸直手,居高临下,举着枪对准人群:“谁他妈地再乱叫,老子毙了他!”   周围声音骤然一滞。   一个强壮的男生却突然冲出来:“八发了,她弹夹空了,妈的,抓住她!”   他话音刚落,身边几个朋友立刻一拥而上,然而她却忍不住笑了起来:“八发?你电视看多了?”   说完,立刻一阵扫射,七个人顿时倒地。   “课间休息完毕。”她看着最后一个人死不瞑目地倒下去,这才抿着嘴角微微一笑,“现在是Game Time。”   作者有话说:女孩:枪真tm爽 第729章 疯狂午夜直播间(一百一十三)绑架   一月二十日   那间房子不错,独栋,安静,周围其他房子没有住人,保安也是个爱偷懒的老头,我决定就在这里下手了。   他家里东西很齐全,除了安眠药是我随身携带的,其他东西都可以在家里找到。我最满意的是浴室,里面有很大的浴缸。   我选了一瓶红酒,把药下在里面,然后边和他一起看恶心的色*情片,边等药效起作用。   他油腻腻的手在我身上乱摸,不过无所谓,一会儿这只手就不属于他了。   电影播到二十分钟,他睡着了。   我在浴室铺满塑料膜,一层又一层,天花板和墙壁都不能放过。这方面必须格外仔细,绝对不能有半点差错,不能让一滴血留在外面,这方面我非常专业。   然后我把他搬进浴室里,这花了我不少时间,还把塑料膜弄乱,我不得不重新铺一遍——下次不能再犯这种错误了。   他好像是设计师,家里有很多建筑模型和设计蓝图。   他不是一个人住,三楼是女生的房间。里面有化妆品、时髦的时装、卫生巾等女性用品。很快,我找到了女生的照片。   她是他女儿,一个和我同年的女高中生。他离婚了,女儿跟他,不过大多数时间住寄宿学校。非常有意思的是,我在他三楼浴室里发现了微型摄像头,还在运转,不过幸好没有联网,我把储存卡拿了出来。   过了会儿,我的探宝行动回到二楼的主卧,在他的衣柜里找到几条小女生的内裤,而艺术照后面居然藏了他拍的儿童照片,他自己饰演的男主角——真有趣。   我把照片拿回一楼,一张一张贴在墙上,做了很漂亮的照片墙,还在周围弄了一圈闪片。   做好一切,我在客厅脱掉衣服,脱得全身一丝不挂。准备工作要做得很充分,要耐心,绝对不能着急。我把头发扎起来盘在头顶,再用保险膜裹好,套上一个发帽。身上也穿上一次性雨衣,口罩、手套和脚套也必不可少。不然事后我不得不放一把火,那会掩盖很多以后会发生的有趣的事。   最后,我打开书包,拿出工具盒,里面的东西都是必须的,每天我都会打磨,保持它们的锋利。   我回到浴室,油腻的中年男没有醒过来。   他躺在浴室的地板上,面朝天花板,闭紧了眼睛,嘴唇却微张,露出被烟熏黄的门牙。   我先把直播设备摆好,等直播间开始进人,我才开始折磨他。   ……   过程我很兴奋。   其实杀罪犯很有意思,因为他们本身就准备犯罪,所以会提前做好准备,比如选择无人环境,打点好物业不要靠近,关闭摄像头,特地避开可能的目击者,在家里常备专门处理血迹的清洁用品等等,而且他们来者不拒,一点没有防备,觉得自己是狩猎者,没想过自己会变成猎物。   ……   我的技术一直不错,时间维持了一小时,他居然还活着——超有意思。   之后我忙了整整两天,没人帮忙,离开的时候,我特地换了他女儿的衣服,还用他的手机给她女儿发了惭悔的短信,假装成被受害人家人威胁,不得不逃跑的样子。   短信内容特地写得模棱两可,因为更多的答案需要他女儿自己去探索——客厅里的照片墙,主卧衣柜里的内衣,艺术照后面的秘密,她浴室里的隐形摄像头……   想到最后,我觉得她应该不会报警。   ……   ……   “咚——”   最后一个人仰面倒在地上,发出一声沉闷的响。   那人断气了。   风从打开的窗户吹进来,带走了一些血腥味,但是仍旧很浓郁。   冰冷的水泥地上,尸体七横八竖地躺着,瞳孔放得很大,像混浊的玻璃球,蒙了一层暗色的灰。鲜红的血从后脑勺涌出来,黄白相间的玩意融化般滴落下来,那里有个大洞,里面什么也不剩。   喷溅的血迹染红了地上的书本,封面上卡通人物的笑容,蓦然变得狰狞起来。   她用手指刮掉脸上的血,从桌子上跳下来。   剩下的三十人一动也不敢动,惊恐地睁大眼睛,注意着她的动作。   他们的眼睛像探照灯,目光跟随她的步伐转动,看着她从容不迫、甚至有些欢喜的表情,惊吓和荒谬感顿时飞快地袭上心头,他们到现在还有点懵——发生什么了?   怎么会有枪?   是不是恶作剧?   地上的尸体是不是假扮的?   众人惊疑不定地胡思乱想,急促地呼吸着,有的蜷缩在课桌下面,有的三五成群挤在一起,有的直接吓僵住了,呆呆地坐在座位上。   一时间,教室里变得格外安静。   她抬起一只脚,踩在挡路尸体的肚子上,发现脚下的肉块在轻微地颤抖。那瞬间她几乎没有思考,全来自身体本能和肌肉记忆,以极快的速度拿出弹簧刀,然后对准那人的喉骨,猛地刺下,然后横向划开,动作像机器人一样迅速又精准。   只一下,血液就像喷泉一样涌了出来,地上那具不动的“尸体”立刻开始剧烈地痉挛起来。他猛然睁开眼,用手捂住喉咙,发出呛咳的“咔咔”声,另一只手努力朝旁边的同学伸去。   就在指尖要碰到其中一人的鞋子时,那人立刻恐慌大叫,“啊”的一声,把自己缩到人群最里面。   于是他举起的手垂了下来,脸侧转对着人群,眼睛里的光辉越来越暗淡,痉挛停止……他死了。   四周的学生呆呆看着这一幕,刚才中枪的人死得太快,他们根本还没反应过来,对于“死”这个概念也没有真情实感,直到看到熟悉的同学在眼前慢慢断气,他们才终于回过神来。紧跟着,强烈的恐惧顿时铺天盖地袭来,空气里弥漫着血和死亡的气味,他们一下喘不上气,近乎绝望地看向地上的尸体。   她朝他们走近了,手里还握着在滴血的刀。   嘴角还洋溢着古怪的笑,轻声说:“你们把……”   就在这时,“咚,咚咚,咚”几声,门被敲响了。   她手腕动作一停,倏地转过头。   教室里动静太大了——枪声、尖叫声,临近几间教室的老师茫然地走到走廊,用眼神相互问询后,然后快速走到他们班敲门,大声问:   “四班,你们在做什么?”   语气是一种没好气地质问。   她眨了眨眼睛,那一瞬间,她似乎没料到,下一秒又觉得理所当然——他们没听过枪声,可能以为是炮竹。   她把刀快速擦干净,收起来,然后走到门边,拿出钥匙,把语希圕兌。锁打开,同时另一只手拿出枪,瞄准门缝。   教室内所有人屏住气息。   “四班,哪个老师在上课?怎么不说话?那么吵,打扰到其他班上课了!”   “是杨老师。”她轻声说,然后把门缓缓打开,露出一条细长的缝,能看清楚敲门的人,她就停了下来。   “杨老师人呢?你们班刚在干嘛,怎么那么吵?那个鞭炮声又是怎么回事?”那老师拉住门把,想把门拉开一些,同时他皱了皱眉,觉得眼前学生的模样有点怪异,有那么一瞬间,他感觉非常不对劲。   怎么会突然变得那么安静?   “杨老师?”他喊了一声,然后扯住门把,往外用力一拉——   “呯!”   又是那个声音,下一秒,他感觉到额头被什么剧烈撞击,紧接着眼前一黑,什么也听不见了……   没有看地上尸体一眼,她收回手,迅速换弹匣,然后拉套筒,把枪对准另外三个还没反应过来的老师——瞄准,射击,瞄准,射击……   不到一分钟时间,完成四杀,她回头,重新关门,上锁。   安静了一瞬,紧接着是一个姑娘忽然撕心裂肺的尖叫声。学生们立刻像受惊的兽群发了疯地冲出教室,开始往外狂奔。   走廊里,嘈杂的脚步声霎时响起,外面的学生稀里哗啦地乱成一团,争先恐后跑向楼梯口。庞大的人流涌入相对小的出口,随后又响起痛苦的惨叫声,推搡过程中有人倒地,被数不清的脚踩在身上,踩断了骨头。下面的学生不知道发生什么,然而被恐惧的气氛一激,也慌乱起来。   一时间,整个学校,到处是惊恐的海洋。   她差不多猜到外面的情景了,其实刚才开门的时候,只要有一个人发出警告,她就没那么容易下手。但她太了解这些朝夕相处的同学了,近两年的时间,足够她了解他们的本性——胆小,自私,刻薄,精准的利己主义。   她站在讲台上,把枪瞄准下面,然后微微一笑:“现在,所有人回到座位——十、九……”   还在发愣的同学们瞬间清醒过来,不管不顾地推搡四周的同学,寻找最近的座位,甚至有人开始抢夺其他人的位置,一个稍微瘦小的女生被推倒在地——   “……一、零。”她拿枪的手一低,对准倒地的女生就是一枪。   “呯!”   所有人胆战心惊。   “时间到!”   子弹的空壳掉落在地上,发出一声清脆的响,地上女生脑袋垂地,身体扭转,手指紧紧抓在了抢座位的男生的脚踝上。   几道愤愤不平的目光射向男生,然而他顾不上,只是死死咬紧牙关,在座位上瑟瑟发抖。   这个世界本就是弱肉强食,只要他们遵循自己的规定,其他的无论是烧杀抢掠动静没关系,所以抢到座位的男生自然能活下来。因为他遵守了规则。   “坐窗边的同学,把窗帘全部拉上。”   “刷刷”声立刻响起,没人敢放慢动作,几乎是在争分夺秒,迅速关好窗帘。   下一刻,整个教室一片昏暗。   黑暗的环境有效缓解了紧张和恐惧,大部分人松了口气,有的胆子大的,已经开始心思活跃起来,想怎么求救,然而下一秒,她声音又响了起来。   “把你们手机全部拿出来。”   章囡囡看完日记,整个人已经吓傻了,她终于明白自己得罪了个什么样的人,那个人是杀人魔!   以杀人取乐的魔鬼!   章囡囡一直坐在座位上,像冻僵了一样,把身躯缩得很小,妄想自己能在女孩眼前隐身——只要看不见我,我就不会有事!   章囡囡偷偷把手机从书包拿出来,准备拨打110,可还没等拨出去,就听见交手机的指令,那一刻她心跳狂飙,误以为自己被发现了。   真是笨得无可救药了,黑暗的环境里,打开手机,怎么会不被人看见?   讲台上,她眯着眼,望着底下的学生笑,在看到所有人忐忑不安地把手机放在桌上后,她把枪放在桌上,然后冲众人笑了笑,那是一种让人不舒服、看起来明显很虚假的笑容。   那一刻,所有人不寒而栗。   只听她下达下一个指令:“现在全班同学拿起手机,打电话报警。”   所有人一愣,竟一时间分不清,这到底是不是反话。   她双手左右撑在讲台上,笑眯眯地说:“现在,你们全是我的人质,我要四千万美元,留给你们一些筹集资金的时间,到了晚上19:30分,如果还没拿到钱,我就会把弹匣里的子弹用光。”   众人脸色瞬间变了。   有人尖叫起来:“四千万,还是美元,怎么可能!你怎么不直接去抢金库?我们家里没有那么多钱!”   “我们家也没有啊!”   “这不等于直接要我们命吗?得了,要杀就杀,爷赶着下辈子投个好胎!”   嘈杂的议论声在教室里响起,人类的恐惧到了极点,就会心生反抗。她只有一个人,人质却有近四十人,如果所有人齐心协力、不畏牺牲地采取人海战术,她肯定会输。   但她知道,她会赢,和以前一样,她总能预判他们的决定,这是基于人性。   “没听错,四千万美元,打入指定的海外账户,我拿到钱,就会放人,你们可以采取一切办法要钱——联系媒体搞募捐,借高利贷,但前者丢面子,后者利息足够全家一起自杀,所以我给你一条明路——报警。”她目光锐利扫过全班,蛊惑般地说,“警察不会放弃你们的,你们是学生,他们不敢,所以一定会想尽办法。他们会找银行协调借款,4000万美元对于你们很多,可对于庞大的国家机器,根本不值一提。我的目的只有钱。所以,你们赶紧报警吧。”   “现在是13:47分,离截止时间还不到六个小时。”说到这里,她嘴角扬起,微微一笑,“大家要抓紧时间。”   看着所有人争先恐后拿起桌上的手机后,她忽然又想起了什么:“对了。我还安装了炸弹,一定要记得告诉他们。”   作者有话说:  日记其实写了两千字左右,但没法全发出来,打省略都是无法写的,估计只能在台版的实体书里看到了。   关于上章有宝贝提出手*枪后座力的问题,我在这里详细解释下,枪*械是口径越大,后座力越强,手枪的口径常用在7-9,所以后座力相对较小。   大家看美剧里,基本是格*洛克17,这种是双持枪,一般做为警*用*枪,威力很大,后座力也出了名的大,所以连射很难。   我这里为了凸现反派的厉害,自动设定成比较适合携带,打起来很飒的枪,请大家自行想象看过的大女主动作电影。   不过后座力再小,也会对手臂有冲击,但我不可能写的时候,打一枪,歹徒就肩膀震一下,因为这是个范围场景。你们看我之前写单人场景的时候,有专门描写过后座力,比如xx朝后踉跄了一下。其实文中歹徒双持、单持都有可能,我不会详细描写,留给大家想象空间。   另外歹徒的设定大家也要考虑进去。结合上下文,小姑娘身份不简单,咱们不能把业余选手和她这个专业选手比呀!   不知道这样解释大家满意吗?   大家还有其他问题可以尽管提,因为很可能真是bug,那就帮了我大忙了!   另外我微博私信也基本都会回,交流起来也更方便。但是涉及剧透的,我就没法了。 第730章 疯狂午夜直播间(一百一十四)失联   小赵喘了口气,就着一身热汗,飞快冲进学校的保安室,就着紧闭的门一砸——   “咚!”   保安室只有个中年壮汉,正拿手机刷视频,听见砸门声吓了一跳,忙推开窗户,往门口探头望去:“谁呀?”   “警察,我要调你们监控!”小赵拿出证件拍他面前,“请配合!”   “等等,你先等等。”保安不耐烦的神情一变,立刻警惕起来,走到角落拿出对讲机,一边瞥他,一边叽里咕噜说着什么。   小赵抬胳膊擦了擦脸上的汗,打量了下周围的环境,这学校环境还不错,植物非常茂密,还种了不少花,教学楼有些年代,但看起来不旧,外立面重新装修过,还挂了空调机,但估计没开,因为窗户都大敞着。   这时候只有四楼到五楼亮着灯,外面雾气大,屋里能见度低,大中午就需要开灯。   “是不是有什么误会,我们今天没开课,已经按要求封校了。”保安放下电话,从保安室走出来,却当着小赵面又把门关上。   小赵一愣:“不是亮着灯吗?”   保安当即一噎,尴尬地打了个“哈哈”,绞尽脑汁找借口,小赵叹了口气,心里明白学校的想法,估计把他当检查的了,只好解释他就只想看监控:“其他我都不管,我就一个警察,又不是教育局的,……”   年级主任气喘吁吁跑过来,老远就打招呼:“你好,这里我管事,有什么事,我们去办公室谈。”   “唉,我就想看个监控。”小赵没闲工夫和他们瞎扯,直接开诚布公,“我现在在调查一起刑事案件,怀疑嫌疑人从隔壁大学跑到你们这——”   他话说一半,突然听见“呯”的一声巨响。   保安吓了一跳,抬头循声望去:“什么声?”   小赵睁大了眼睛,他朝前小心翼翼地走了两步,就在这时,“呯”的又一声,他整个人倏地一激灵,立刻大喊:“是枪声!”   “怎么可能,我们这里是学校,五楼都是上课的学生!”年纪主任一愣,回头连忙拉住正往教学楼冲的小赵,“警察同志,这里面有什么误会,你不是要看监控吗,我马上让人带你去!”说完,朝一旁惊呆了的保安使眼色。   保安连忙走上来,两人一左一右拦着人往外走。   小赵身上的汗毛已经全竖了起来,他急喘了口气,顾不上其他,一把推开身边挡路的主任,又绕开保安,然后一边往楼里狂奔,一边给局里打电话。可不知怎么,一连几个电话都无人接听,办公室电话没通,老秦也没回应,他急出一身热汗,只有给市局的同事拨过去电话,然而只来得及喊出两个字:“有枪——”   声音即刻戛然而止,手机没电自动关机了。   “草!”小赵忍不住骂了一声,绕着教学楼跑了半圈,才找到入口。   后面两人还在紧追不舍,一脸的生无可恋,上气不接下气地拿对讲机大呼小叫。一头雾水的工作人员忙下楼,在门口堵住小赵。   小赵立刻举起证件大喊:“警察!让开!”   工作人员脸色一变,忙转身让开。   小赵一头冲进教学楼,就在这时,楼里又传来几声枪声。他一愣,紧接着身上起了一层密密麻麻的鸡皮疙瘩。他抬头看了一眼昏暗空阔的楼梯,忙把腰间的手枪拿出来,紧紧用双手握住,一口气跑到三楼。   就在这时,一阵震耳欲聋的尖叫声骤然响起,他倏地一愣,缓缓转头看向不远处的窗台,几颗光滑的鹅卵石,竟忽然开始轻微的振动起来。   振动越来越大,他猛地抬头,眨眼的工夫,纷乱的脚步声即刻响起,整栋楼仿佛地震了般轰隆作响,学生们如潮水般涌入楼梯疯狂朝下奔跑,边跑边发出凄厉的尖叫声。   小赵心悬在了嗓子眼,他忙离开了楼梯间,跑到一旁的空教室里。教学楼没有电梯,也没有其他通道,只有一条Z字型的上下楼梯,有老建筑不宜居的通病,台阶密而短。平时处于严格管控还好,但一旦出事,比如遇见学生集体失去理智的时候,很容易在惊慌失措下造成踩踏事故。   几个腿长的男生先行下来,他忙拉住其中一个:“什么情况?”   “杀人了,四班有人拿枪把老师打死了!”那学生吓得浑身打哆嗦。   小赵:“是谁?”   学生摇头,这时又有人跑下来,他忙拼命从小赵手里挣开,迅速钻进向下的人流。   “我的老天爷,这什么情况?”急追而来的年级主任险些被人流刮倒,被小赵拉进一旁的空教室,才回过神来——学生们已经全疯了,个个面色苍白,像受惊的兽群在夺命狂奔,还夹杂着撕心裂肺的惨叫声,宛如好莱坞的灾难片。   “不可能,不可能……”主任有点懵,他抬手擦了一把掉眼睛里的汗,然后拿出手机噼里啪啦一阵乱按,准备联系人,然而可能是惊吓过度,他的手像帕金森患者抖个不停,半天没打出电话。   “我他妈早跟你说了,有枪声!有枪声!”小赵在他耳边大喊一声,随即一把夺过主任没拨出去号码的手机,打了个电话出去。   与此同时,警讯中心的电话此起彼伏响了起来,很快,淮市所有警力动员起来,警笛声骤然响彻云霄,在外巡逻的警车和救护车从四面八方飞驰而来,然后汇入同一条大道,涌入风雨欲来的淮大附中。   淮大附中遭劫持的消息也在网络上不胫而走,引起一片嘈杂的议论,四千万美元的赎金震惊了不少人。而更大的震惊在于,几天内接连出事的淮赧市,再愚蠢的人都能想到这一连串的事端绝不简单。   一时间,各种各样骇人听闻的阴谋论在各大社交媒体活跃起来。   审判者落下神坛,这个名称从为民请命的正义使者摇身一变成了丧心病狂的极端组织,公众舆论的风向立刻逆转,开始对所有审判者支持者攻击起来。   然而等他们根据截图去搜那些审判者支持者时,发现大多数账号已经找不到了。他们并不是改掉网络id或者被平台封杀,而是整个账号消失不见。   在京都大学外网咖,两个勤工俭学的学生正借用网咖的电脑,搜索有关淮赧市的消息。   有不少和他们一样好奇整件事的人,也关掉了游戏,打开了各种搜索引擎。   “真奇怪,淮赧市的消息全没了,连媒体也哑了。”   “不止,”另一个吧友说,“我关注的几个淮赧市博主半天没消息了,如果只是一个还好,可好几个都是……”   他说话声音一顿,拿起鼠标开始在网上胡乱搜索,好几个大众社交平台,包括海外的,都没有淮赧本地人发消息,而截止时间刚好在两小时以前,也就是中午十二点整。   一个千万人口的超级城市,突然间销声匿迹,尽管只有两个小时,但足够让人察觉到点什么。   发现这一点时,整个网咖的人都停下手里的动作,如果有人看过去,能从他们眼里看到惊慌。   “不可能,只是巧合,两小时而已,网络出问题了吧。”   “我马上给那边的朋友打电话。”一个吧友说。   所有人的目光立刻投向了他,还有他放在桌上的手机。   然而下一刻,一道机械女声响起:“您拨打的电话不在服务区……”   “不可能。”另一个吧友摇头,他也拿出手机,“我就是淮赧本地人,我给我父母打电话。”   然而得到的依旧是“不在服务区”的冰冷女声。   众人呼吸一滞,纷纷不信邪地拿出手机,试着给在淮赧的亲戚朋友打电话。   这时,网管突然叫了一声:“快看热搜!”   所有人动作一顿,忙打开网页,只见其中一个热搜是——“淮赧失联”。   而打开那条热搜,会看到一排排的留言——   @xxx:我联系不上我儿子,他在淮赧第三中学,有人有办法吗?   @xxx:求助,我外婆已经年过八十,患有糖尿病和海尔默兹,可我刚才联系疗养院,无论是医院还是工作人员,全部都失联了!   @xxx:陈开稳,45岁,电工,xx村人,在xx建筑工地工作,他是我爸爸,前天就失去联系,麻烦大家帮帮我!   @xxx:一个城市失联?太离谱了!是假新闻吗?   @xxx:有淮赧市本地居民吗?能不能出来报个平安?怎么办,我好慌……   而淮赧市本地人,现在对网络上的情况一无所知。他们只以为断网是封城的一项必要举措而已,可外面不时响起的警笛声和怎么也散不去的烟雾都沉甸甸地压在他们心头,挥散不去。   这一刻,许多人都感到了不祥的预兆。   另一边,魏威刚从袭击现场出来,就被赶鸭子上架拉上了去淮大附中的车。   就在十分钟前,他才从医护人员口中得知,整个淮赧市的公*检*法、政府基层单位都遭到了恐*怖*袭击,分局的损失不算最大。其中城西高新区的政务大厅几乎无人生还,一群看似无害的学生疯狂袭击了他们,手无寸铁的工作人员毫无准备,瞬息之间就倒在了血泊了。   所以现在全市的警力告急,而医疗资源也严重不足,甚至陷入紧缺,只能把仅剩的人员全部派到了附中,先解决燃眉之急。 第731章 疯狂午夜直播间(一百一十五)嫌疑   宁静的校园被呼啸而来的刺耳警笛打破,被惊动了的拆弹小组也紧跟着飞驰而至。   “这么紧张的时候,淮大附中竟然公然违反封校规定,擅自组织高二年级复课,他们还为了规避检查,特意把下午上课时间提前到一点半。出事的高二、四班就在五楼,13点31分里面传来第一声枪响,随后的十五分钟内又响了十九声。现在还不清楚教室内的伤亡情况,只知道死了四个老师,全是近距离一枪爆头,没有其他目击者。”   警方临时征用了学校的体育馆,把这里做为临时指挥部,全副武装的特警部队已经包围了整座学校,进入全体待命阶段。   “对方很专业,不是一般的歹徒,四班共52名学生,加老师53人,全是年轻力强的青少年,能瞬间控制住一个班级的学生,歹徒至少需要两个人做配合。”   学校工作人员拿来了教学楼建筑蓝图。这栋楼是高一高二专用的老教学楼,是一个不规则的V字型。左边较短,是教师办公室和特殊教室;中间是洗手间;右边是学生上课的班级;上下楼梯就在V字最尖的位置,还有另外两个通道,分别位于左右最末端,但每层都有推拉铁门,而且长期上锁。   高二占了四至六层,每层四个班,并排分布右侧整层楼,门正对着长走廊。据说前几年有闹过学生自杀未遂的事,所以在四到六层的走廊外安装了防盗栏,在楼外面还栽了一圈比较柔软的植物。   “绑匪已经控制了整个高二、四班,以学生为人质,提出4000万美元赎金的要求;同时还有人报警称有炸弹,但不清楚安装在了哪里。我们已经紧急疏散了学校的全体师生,另外派了三个队伍对学校进行全面搜索,寻找炸弹,拆弹专家已经做好准备。”   这时,门被推开,省公安厅的领导班子赶了过来,刚走马上任的副厅长胡明海面色凝重地走在最前面,冲停下的众人大手一挥:“校长在哪里?”   一个脸色苍白、全身汗湿的中年男子战战兢兢走出来,畏惧地看向胡明海,颤声说:“我就是,对不起胡厅,都是我的错,是我不该……”   “现在我不想听你任何废话,眼下不会追究你的责任。但情况你也清楚,伤亡越小你的责任也就越小。所以你必须全力配合我们行动,把所有孩子完整无缺地全救出来。我提醒你,赶紧收起你心里那点小九九,别有任何隐瞒,不然回头光是我就让你吃不了兜着走。”胡明海威胁完就不再搭理校长,留他一个人胆战心惊,自己径直走到移动黑板前,沉声问,“教室里有没有监控?”   “有,但上课的时候就被人从里面掐掉了,只剩下走廊得几个,”另一边负责人拿出五楼的监控布置图,“四班前门和后门都各有一个摄像头,清晰度高,可以清楚拍到教室门口的位置,但一旦关上门,就照不到里面的情况。教室另一边的窗户也全被关上,还拉上了窗帘,狙击手也没办法,情况不容乐观。”   胡明海心往下猛地一沉,这情况简直不是“不容乐观”四个字能形容,完全是糟糕透顶,他不得不做最坏的打算:“钱想到怎么办了吗?”   “还没有,”负责人皱起眉,“四千万美金简直是天文数目,分摊到每个人身上也要七十五万美元,只有少数家长表示能凑出钱,大多数人都只是普通打工人根本没办法。我已经联系了省行,希望他们能想想办法,但他们表示这笔钱实在不小,担心风险,要求借款的家长能提供房屋做贷款抵押……”   负责人说到这里,竟有些不忍再说下去。虽然淮赧市是个国际大都市,但工薪阶层永远是人口的大多数。这里房价几乎高成天价,全家三代都得节衣缩食好些年才能够凑得起首付,接下来是数十年是高昂的贷款,让人无薪加班都不敢有任何怨言,生怕会丢了工作,就还不起某个月的贷款。   资本家和银行像《半夜鸡叫》里的周扒皮,一个恨不得把人当作畜生奴役,一个随时等着开法庭传票。就算天灾人祸,他们也要合成两座大山把普通人压在底下,压榨出最后的剩余价值,还要满大街问你幸福不幸福,制造虚伪的繁荣假想。让人活得越来越憋屈,越来越绝望。付出这么大代价,就为了能有套房,有个家。因为就算在外遍体鳞伤,只要回到家里,那一身的病痛就立刻不药而医。   如今人到中年,房贷好不容易还完,孩子也马上要高三,好日子眼看着终于要来了,却飞来横祸。家长们上一刻还因为孩子出事而惊慌失措,下一刻又因为庞大的赎金焦头烂额。但至少他们还有一套房可以做抵押,那些连套房都没有的底层老百姓,只能绝望地嚎啕大哭。   负责人远远望了眼外面跪地哀求的家长,内心一时五味杂陈,他深吸一口气,问:“剩下个别家庭实在拿不出赎金的,能不能由我们出面做担保……”   “不行。”有分局领导立刻摇头,坚决道,“一分钱都不能给,我们绝不能对犯罪分子作妥协。”   负责人一下怒了:“犯罪分子手里有孩子,五十多个孩子,你跟我说不能妥协!”   “我知道人命关天,我也知道孩子的情况有多危险!可对方不是一般匪徒,是丧心病狂的恐*怖组织。他们拿到钱后会就此罢休吗?不会!你这笔钱反而会成为他们下一次袭击的资金,还会养大他们的胃口。只要这次让他们尝到甜头,那下次就不止是一个班,很可能是一整所学校,几千名孩子!你能对此负责吗?”   负责人一噎,一时无言以对。   分局领导是分管附中辖区的平安分局的孟副局长。他戴着眼镜,长了一张和善斯文的脸,却是专管刑侦的专家,也是出了名的脾气硬说话直,比如有些道理明明可以好好说,他偏能说得尖酸刻薄不留情面让人火冒三丈,是系统里众所周知的刺头。私底下大家都开玩笑幸好他有点背景,不然早被人套头关小黑屋教训了。   “恐*怖组织?”胡明海微一皱眉,转向他,“你有什么凭据?”   “来之前我接了个电话,事发的时候,我分局的刑侦人员正好就在学校,”随后,孟副局长简单描述了一遍施楠案的调查情况,并把今早案情分析会上三个结论也都简略说了下,然后说,“半小时前,万宗明在公共电话亭接了个古怪的电话。于是我们根据这条线索往下查,正好查到了这所学校。而就在我们刑侦人员找学校要监控的时候,教学楼这边就刚好出事了。这世界上不可能有这么巧合的事,而且结合今天市里发生的几起恐*怖*袭击事件,我高度怀疑这又是一起极端组织“审判者”策划实施的袭击事件,目的在于筹措逃跑的资金,所以我们绝不能妥协,否则后患无穷。”   胡明海皱紧眉,沉声问:“监控确认了吗?”   “确认了,在中午的一小时里,附中后门只出现过一个人——穿校服的女学生。”   “一个女学生?”胡明海一时间有些难以置信,不自觉地提高了音量,“怎么可能?”   孟副局摇头:“我也不确定,或许她只是个被人骗了的跑腿,或许是已经被洗脑的白斗篷……但无论如何,她肯定跟真正的绑匪有过联系,所以我们要尽快把这孩子找出来,好确认出绑匪的真实身份。”   “行。”胡明海一点头,“联系校长,让他集合下学校的老师,到监控室去认一认人。”   说完,胡明海松了一口气,还好有线索,不然会像无头苍蝇一样被绑匪牵着鼻子走,可随即他心头又一沉,忍不住想,如果对手真是审判者,那按照他们往日的做法,只怕这起挟持事件没有那么简单,会不会和昨晚那栋市中心的废弃大楼一样,也有用心险恶的陷阱?   这时,平安分局的几个刑侦人员跑进来找孟副局。胡明海心烦意乱之余瞄了一眼,然后随口问:“山,'与-三夕你们局长老赵和刑侦大队队长秦勇都去哪儿了?”   “赵局和小秦……”孟副局说话声一顿,低声说,“中午的时候,都没了。”   一时间,诺大的体育馆里,竟无人说话。   ***   高二、四班   体育委员紧张地看向讲台上的女孩,手偷偷摸向书桌下的布袋,那里面有一把美工刀。可就在他摸到美工刀的时候,突然被同桌一把拽住,对方神色紧张地冲他摇了摇头,飞快比了个口型——“别犯傻。”,然后用眼神示意他看向过道上的尸体,正是之前不自量力企图反抗的几个人。   他倏地一吸气,把手拿了出来。   不通风的屋内,尸体散发出难以忍受的血腥味。而没开空调的教室就像个蒸笼又闷又热,可谁也不敢去开空调,他们甚至连大气都不敢喘。   四班是学校的重点理科班,每学期比其他班学生要多交五千元的建校费,家长们为此焦头烂额,但孩子们却以此为荣,因为能在重点班意味着他们不仅成绩好,家里还有钱。   因此高二年级一分完班他们就开始彼此攀比。今天比身上的名牌衣服,明天比家里接送的豪车。就算条件普通也要打肿脸充胖子非要家长买个英文字母的奢侈品,就算是不实用的口红包之类也无所谓,反正他们只是拿来炫耀的。   现在他们想到往日的攀比,悔得肠子都青了,不少人觉得多半是因为炫富才会被人盯上。   电视上宣传团结就是力量,其实人遇到绝境很容易分裂,因为需要找到一个责怪的对象,给自己的困境制造一个看似合理的解释。   于是班上那些家庭较困难,被欺负嘲笑的学生,反而强势地审视起班里那些有钱人来。   而有钱又有颜的班花章囡囡收到的目光最多,锐利的目光像小刀一样,恨不得把她的皮刮掉——“如果不是这女人把别人惹毛,对方也不会大开杀戒,他们纯属是遭到无妄之灾。”   沉默的教室里暗流涌动,责备仇恨地目光来回晃动,女孩坐在讲桌上上下晃了晃腿,她觉得讲台果然是个很好的位置,能把底下所有人的小动作和微表情看得一清二楚。   原本以为会很无聊的下午没想到这么有趣,那自己要不要再添把火?   想到这里,女孩有点邪恶地笑了笑。   在黑暗沉默的房间里,只听女孩清脆的声音响起:“我打算先放一个人离开……”   她话还没说完,所有人的目光都灼灼地看向她。   她冲众人莞尔一笑,随后用双手撑着脸,天真烂漫地说:“真心话大冒险,会玩吗?”   ***   教学楼外。   小赵和魏威随着突击小队来到一楼五米远的长廊外,用望远镜监视楼上的动静。   然而什么也看不见,绑匪很有经验,把窗户关上后连灯也没有开,这样他们连个人影也看不清。   “我觉得这个绑匪是学生。”观察一阵后,魏威突然说。   “不太可能吧?”小赵放下望远镜,“对方不仅反侦察能力很强,枪法也厉害,完全不像涉世未深的孩子。”   “我觉得都有可能,”小组队员说,“你们看教室分布,分为前后两个门。学校的门有些特殊,为了防止学生们乱来,都是安装的用钥匙才能反锁的门,所以绑匪想要困住一个班的学生,首先要用钥匙反锁住前门后门。”   小赵在旁竖起大拇指:“你说的有道理!”   “我看过监控,”那队员继续说,“在今天一上午,都没有陌生人进出过四班,而事发前进过教室的成年人,只有班主任杨老师一个人,而老师在教室里本身就有绝对的领导控制权,所以她很容易控制住其他孩子,也很容易蛊惑其他孩子做自己的帮手。”   那队员煞有介事说完,却见众人…看向他的眼神瞬间变了,用一种同情的目光盯着他,让他忍不住浑身起鸡皮疙瘩:“你们看什么看!”   在旁的小赵神情凝重拍了拍他的肩膀:“每一个曾经被老师欺负过的孩子,都会留下一辈子的心理创伤——”   “滚犊子,我在这里认真跟你们分析,都给我严肃点!”队员没好气地说,“我也没说罪犯一定是老师,杨老师也可能是绑匪假冒的,到这时候,咱们不能放过一个可能性。” 第732章 疯狂午夜直播间(一百一十六)追击战   “知道这些有什么用?”另一个队员不屑地说,“我们只要强攻进去不就好了,上去往屋里一扔催泪弹,先让绑匪丧失行为能力,然后进去把学生救出来。”   小赵立刻抬手锤了那人脑袋:“靠,你当这是打游戏呢!五十多个人质挤在那么小的空间里,你还丢催泪弹,生怕人质能活着出来啊!”   那队员才研究生毕业,还没参与过大规模救援行动,但理论知识丰富,不过全是纸上谈兵的废话,就跟网上学者似的,完全没有实用性。   可他偏偏还有点不服气:“天下武功唯快不破,你们不行,是因为速度慢。我之前在警校模拟过很多次,只要在10秒内控制住罪犯,那就不会造成任何损失和伤亡。所以待会儿我们在强攻进去之前先做好计划——扔催泪弹,破门,控制绑匪,再解除武器,就能成功解救出来人质!”   魏威:“可绑匪身上有枪,开枪的速度几乎要不了一秒……”   “所以我才说先丢催泪弹,这样不仅能让他丧失行为能力,还能让他丢失视野啊。”   “你这理论或许在你们学校的模拟里可行,但现实绝对不能这样操作。”突击小队的队长忍不住开口了,“教室里充满了不确定性,绑匪的情况有很多种可能,现在首先不确定绑匪到底是谁,也不清楚他们到底有几个人。   “如果和小赵他们推断一样,绑匪里有学生做配合,那你冲进去的时候,催泪弹已经起作用,你又怎么确定哪个学生有问题?其次,绑匪的位置你并不清楚,如果绑匪和人质就紧靠着,你丢催泪弹的同时,那人质就没命了。”   说到这里,队长语重心长地叹了口气:“小王,我跟你说过无数次,现实不是模拟,绝不能有丝毫差错,否则会出人命,你能负担起人命的后果吗?”   小王只是缺少实战经验,还有点毕业生的天真,但他人不坏也不傻,不会明明没有道理还硬要死犟,听出自己理论里的漏洞,他也不争了,反问:“那现在怎么办?”   “首先得确认绑匪的身份和人数……”   魏威听到这里,下意识往身后淮大的方向看了看,随后伸手按住小赵肩膀,凑到他耳边小声说:“我去找万宗明谈谈。”   ***   与此同时,第三人民医院的住院部,雷行舟推着轮椅一头栽进电梯,下一秒,王大叔疯狂按起关门键,而就在他按下键的瞬间,对面几个穿白大褂的假医生正朝他们飞扑过来!   “快快快快呀!”王大叔急出一头热汗,可电梯门有反应时间,尤其是医院为了防止出事故,特地延长了开关门时间。   在这个分秒必争的时刻,这十几秒的时间,简直漫长到了一个星际元。   眼看那群人冲到门前,而电梯门还剩下一条缝,是他们伸手就能碰到的地方,只要抓住门往外一拉,他们就玩完了!   雷行舟心已经提在了嗓子眼,他手枪里的子弹刚才已经全用完了,现在已经彻底丧失了抵抗能力,他忍不住心想——难道今天就要撂这儿了?   他整个人紧紧贴在电梯墙壁上,盯着对面的歹徒眼睛越睁越大,脑海里甚至已经开始走起了走马灯!   只见飞扑过来的假医生已经一手扒住了门缝,还朝他们露出狰狞一笑!   命悬一线之际,还没关上门的电梯忽然极速下降,在他们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就听一声凄厉的惨叫,紧接着是强烈的失重感,等他们反应过来,电梯已经陡然停住,而电梯的地板上躺着一个鲜血淋漓的断掌……   王大叔一愣之后,忍不住扶住墙干呕起来。   雷行舟先反应过来,猛地抬头朝门看去,只见又一只手伸进门缝,开始把电梯门往两边扒拉,他赶紧抬脚,准备朝那手踩去。然而对方动作更快,把门拉开一个肩膀的宽度后,迅速地握住踩过来的脚!   “雷局!是我!”   雷行舟瞪圆眼睛循声看去,下一秒就红了,那完全是“他乡遇故知”“大火遇甘露”激动红的,他大喊一声:“容铮,你怎么在这里!”   “等先上车再说!”容铮一把拉开电梯门,拉过里面的轮椅,然后撒丫子往外狂奔,雷行舟和王大叔紧跟其后,却不料这时不远处竟传来脚步声!   “停在路中间的白色金杯车。”容铮迅速把钥匙丢在景星河的膝盖上,把轮椅转给雷局,然后对准他们身后抬手就是一枪!   “呯!”   王大叔吓得浑身一震,下意识往后看了一眼,只见黑压压一群人犹如丧尸过境,正从地下停车场的四面八方朝他们扑来,他吓得浑身一激灵,肾上腺素开始极速狂飙,竟拖着一只残腿跑出了这辈子最快的速度!   容铮拿着枪殿后,然而对方人数太多,他没法拖延更多时间。还有更糟糕的是,这时候电梯带下了更多的人,而且这群人手里也有枪,一时间,他们被整个包围了!   “嗖”的一下,一颗子弹直直朝着容铮射来,容铮微一偏头躲开,紧跟着回手又是一枪,离他最近的人立刻倒地,可下一秒如骤雨般的子弹紧跟着飞射过来,他赶紧转身躲在一辆车后,然后借着那车身的遮挡,从后视镜朝对面开枪,手里的枪却不合时宜地传来“咔”的一声,竟在关键时刻没子弹了!   “后面!”   就在这时,身后突然传来车轮胎的急刹声,容铮立刻转身往前一跃,飞扑进了车厢里,下一秒坐在后排的王大叔迅速推门,雷行舟也拉动手刹,猛踩油门,笨重的金杯车立刻撞开前面挡路的跑车,随后像箭一样飙了出去!   所有事发生的太快,车里三人应激反应下肾上腺素狂飙到快吐了,雷行舟更是把脚钉在了油门上,车撞倒医院大门的停车杆后,只见它转出了一个惊险万分的漂移,随即迅速地冲入了外面的马路,却迎面冲来几辆车!   “有埋伏!”雷行舟在一片警笛轰鸣中失声大喊,迅速把档拉进倒档,刚退了几米,就见后面几辆黑色越野气势汹汹追了上来,竟遭到围堵!   雷行舟呼吸骤然一紧,脸部表情一时控制不住,略显狰狞地一咬牙,拉住车门大义凛然地说:“你们找机会跑,我跟他们拼了!”   “等等!”容铮一把拽住雷行舟,自己则同时快速钻进副驾驶,一边把档位提到最高,一边手无缝连接迅速握住方向盘往大路猛力一打,紧跟着,车身猛地一震,直接上了相对狭窄的人行道!   而就在此时,刚才的位置传来“咚!”的一声,那后面汹涌扑来的追车一时刹不住车和前方埋伏猛地撞击在一起,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   金杯车靠街的一边几乎要被旁边的墙体蹭脱了皮,一阵令人牙酸的剐蹭声后,容铮又握住方向盘快速打进旁边的家属区。   后面追车绕开事故车辆对他们紧追不舍,跟着钻进了小路,这里压根就不是车走的,石板铺的路被车轮碾过发出“咔哒咔哒”的乱响。   雷行舟冷汗直流,他把刹车踩到最底,两只手却空出来。而在他身前,容铮跪在副驾驶,一手掌着方向盘,一手拿着枪,两只眼前后不停转忙碌得几乎要变出影分身。在后座干着急的王大叔稳住轮椅上的沉睡的景星然,一时间焦虑出了幻影,居然看见景星然的手臂猛地抽动了下,他下意识握住那只并没有动静的手,下一秒就脸色骤变,景星然的身体竟突然毫无征兆地抽搐起来!   “小景!”   咚——   巨大的冲击力从车尾袭来,震得整辆车几乎上下颠了下!   追车已经跟了上来,而前方的巷道摆满了遮阳伞和麻将桌,极速抽搐的景星然已经翻起白眼!   容铮脸上汗水跟着后窗玻璃稀里哗啦往下掉,只听王大叔痛苦地口申吟一声,他居然情急之下把自己手指伸进景星然嘴里,指头上此时已经皮开肉绽!   “快想想办法!”王大叔泪眼婆娑地抬起头,“他是关键证人,不能出事!你们要救他!”   又是“咚——”的一声,追车对准车屁股又是猛烈一撞,力道之大,金杯车被撞成了面包车。   车内三人同时倒抽一口冷气,雷行舟拼命踩油门,容铮对准追车拼命开枪,王大叔疼得脸色惨白。   “咔”一声。   子弹用尽,容铮丢下枪,沉沉呼出口气,而与此同时,追来的歹徒似乎察觉到什么,突然停止了攻击,越野车的车轮胎拼命摩擦地面,发出野兽咆哮般的“呜呜”声。   此时此刻,就快散架的金杯车已经到了强弩之末,撞倒了一片麻将桌后,几张白绿相间的麻将牌打碎了车玻璃掉进车里,容铮放开了方向盘,撕开衣服下摆,把布条缠在手上,随后捡了一块三角形的玻璃握在手里。   雷行舟紧跟着掌住了方向盘,睁大眼睛看向后视镜,大喊:“你要干嘛?”   这时,容铮已经钻回了后座,他朝旁边的满脸冷汗的王大叔和面色苍白的景星然看了眼,握紧了手里的玻璃片,他沉声说:“你们顺着这条路开出去就是大道,六分钟后有一辆满载军人的卡车从那里经过,你们找他们求助,让他们带你们去平川省甲级精神病院,说舒墨的名字,记住,一定要报舒墨,那里也很危险,是敌人的大本营——”   咚——   前所未有的巨大的撞击猛烈袭来,容铮话被打断,紧跟着是呼啸的风声,金杯车破烂的后车厢盖在一撞之后直接脱落,一时间,容铮和越野车司机相对而视!   王大叔愕然抬头:“你要做什么?”   雷行舟在前面大喊:“容铮,别!”   然而容铮已经冲到车厢开裂处猛力朝后一个飞扑,直接扑到了对方的挡风玻璃上。   挡风玻璃早在方才被子弹打中好几次布满了网状的皲裂缝隙,又被容铮高大的身躯一撞,已经摇摇欲坠。   越野车司机发疯了地拿出枪对准前面的身躯射击!   容铮咬紧牙关,扒住车前的雨刷,借着风的阻力在前面左扭右转,肩膀却仍旧中了一枪!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历经生死极限的应激反应,在高速狂飙的肾上腺素下他竟没感到疼,反而是逼出从未有过的巨大潜能!   眼前所有一切瞬间慢成了一幅幅慢动作的静止画面,他仰起上半身,握紧拳,对准玻璃上的枪眼用力一砸——   啪!   慢动作瞬间恢复,车前挡风玻璃应声而落,坐在车内的匪徒立刻举枪,然而容铮速度更快!   他直接飞扑进车内,先是对准副驾驶的鼻子一个肘击,让对方瞬间失去行动能力,然后夺过对方的手枪,对准后座两人就是两枪!   只听“咻咻”两声,安装了消音器的枪直接一枪爆头,一枪击中心脏。   这时,司机赶忙拿出刀朝容铮脖子插去,而容铮余光瞥见右边寒光一闪,下意识抬起手掌遮挡!   下一刻,剧烈的疼痛顷刻间从掌心传来,容铮疼得一激灵,猛地一咬牙关,迅速回头,枪口直接怼到对方太阳穴,猛地一扣扳机!   这所有一切全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容铮完全是靠本能行动。   等容铮喘口气后,一车的人已经全死光了。而车也同时失去控制,死掉的司机直接一头栽进方向盘,脚也死死地踩在,震耳欲聋的车笛声随即响起,车也加速朝前冲去!   而后面追来的敌车也察觉到不对劲,眼看加速冲来!   容铮却骤然冷静下来,他先飞快把车上的黑包背起,然后借着车前冲的势头起身。   在越野车靠近金杯车时,他手上动作快得几乎要成残影——迅速拔下车钥匙,然后猛把方向盘朝右边一推,紧接着自己朝前一个飞扑,滚进了金杯车里!   后面追来的车立刻被突然打横的越野车堵死,一声又一声追尾的撞击声随后响起!   容铮躺倒在车厢里,极速喘着气,其余惊魂未定的两人还在懵神,一个机械地踩油门,一个下意识拉住容铮的衣服。   沉默了大约两三分钟,前面突然豁然开朗,车终于离开小巷进入了大道,同时一辆装载军人的绿皮卡车和他们不期而遇,他们和对面的军人遥遥相望片刻。   一边愣神,一边目瞪口呆。   跟着,突兀的爆笑声在车内炸开——   “哈哈哈,靠,容铮,好小子,你他妈命真大!”   “哈哈哈哈哈哈,活下来了!”   “草!”容铮也忍不住笑起来,连生理性泪水都笑了出来。   很快,金杯车停在了路边,已经成了破铜烂铁,完成了最终使命。   而全副武装的军人把他们团团围住,保护了起来,与此同时,追兵也紧追而来。   然而此时却形势调转,追赶而来的敌人还没等回过神,就全被从天而降的军人抓了起来。   劫后余生的容铮终于松了口气,这才想起方才抢来的黑包,他打开一看,随即愣住了——   好家伙,满满一包武器补给!   作者有话说:今天是铮哥的高光时刻,为容铮猛1正名!   注:国内车是左驾掌舵,容铮进车的时候是脸朝车尾,所以左边拿刀刺他,正好是他的右边。 第733章 疯狂午夜直播间(一百一十七)墙   网络中心外,一道白烟呼啸穿过街头,伴随着轰隆巨响,一辆疾驰而来的摩托车从浓雾中猛然飞出,疯狂地在空无一人的公路上演速度与激情。   这么大的动静自然引来楼里的一群死宅张望,只听一声令人头麻的疾停声,一辆流线漂亮的黑色机车停在了中心门口,下来了一个身材窈窕的皮衣美女。   众死宅立刻疯狂起哄,一边狼嚎一边吹哨,自动忽略美女身后差点没命的男性豆芽菜。   热闹的高潮是在美女摘下头盔的刹那——黑长直的头发在空中倏地一甩,那简直是活生生的飘柔广告,四周烦人的烟雾也像在上演倩女幽魂,竟莫名让人体验出美感。   死宅们欠缺的语文功底总结出四个字——“美出天际!”。   恨不得当场放起鞭炮唱好日子!   这个大美女就是白冰,她落落大方朝楼上的方向挥手示意,那帮鬼哭狼嚎的死宅短暂沉默了一瞬,随后是震天响的尖叫声,几乎穿破人的耳膜。   多米已经去了半条命,下车就双腿一软,跪在马路上没形象地狂吐。   他现在就一个感受——作孽!   先前被舒墨哄骗带到县城,结果却不料把舒墨人弄丢了,他孤苦伶仃一个人在县城里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一边担心舒墨的安危,一边又被山里突然出现的几十具尸体吓得魂不附体。   县公安局非常热情,无论是出现场还是查案都非得要带上他。   但他就一个长期缺少锻炼的技术人员,能坐绝不站着,能躺绝不坐着,却在郊县被人拖着反复上山下山,几乎折腾出他半条命。   就在他万般绝望之际,白冰竟犹如天降神兵直接开着超级酷帅的机车来接他,怎叫他不感动!与。熙。彖。对。读。嘉。   谁知上了车后,他的确不敢动了……   白冰开车就是疯子,油门踩到最大,在马路上横冲直撞,又超速又占道,一路上就没踩过刹车。   虽说淮市因为封城公路全空了,但也把多米吓得够呛,甚至好几次觉得自己已经上了奈何桥,连剩下半条命也立刻要折腾没了——多米现在只想比中指!!!   可他不敢……   这时,网络中心的负责人一阵小跑下来。   “我是特殊案件调查组的白冰,来帮忙的。”白冰主动伸出手和对方一握,做了简单的自我介绍。   “你,你好。”负责人有些不好意思地推了下眼镜,“我是这里的临时负责人,叫高原,你叫我小高就行。”   网络中心的领导都被叫去开会,到现在还没回来,于是最好说话的高原被推出来当了临时负责人,毕竟死宅几乎都是社恐。   多米气若游丝地跟在后面,顶着一头鸡窝头,背着个老重的电脑包,走起路来摇摇晃晃,眼睛下还老大两个黑眼圈,典型日夜颠倒的技术宅形象。   高原看见他,却突然双颊发红莫名激动起来:“你也是调查组的吗?”   多米挠了挠脑袋:“是呀,我叫多米。”   高原更激动了,他一把捧出多米的手:“多大师!我是你的粉丝!想见你很久了!”   多米有气无力地和他握了握手,心里疯狂呐喊——我不姓多!   然而弱不禁风的多米又摇摇头,算了,没力气解释了,他现在快死了,多说个字都要命。   于是在天才电脑少年多米光临网络中心的消息迅速传开的同时,多大师这个称呼也跟蠕虫病毒似的在技术宅中间疯狂自动复制传播。   因此多米被迫听了无数的“多大师”,最后硬是给他听习惯了,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姓多。   当然这都是后话了。   网络中心的技术宅们十分可爱,非常热情地接待他们,所以工作开展得既顺利又迅速。   多米在努力破解软件的时候,白冰接到了容铮打来的电话。   “多米已经接过来了,但是舒墨还没消息,县公安局正在尽全力寻找,说有消息会马上联系我。”   在电话另一边的容铮沉默几秒后,低声说:“辛苦了,等多米那边有了消息,就立刻联系我。”   说完,容铮那头有人叫他,他正准备挂电话,却被白冰突然叫住:“等下!”   容铮顿住:“还有什么事?”   “池剑,”白冰急声问,“还有欧阳,他们有消息了吗?”   在他们分头行动的时候,容铮从他爸那里委托来的精英小队,已经根据池剑的手机定位找到一个废弃厂房。   然而令人毛骨悚然的是,那座废弃厂房居然和大前天的发现十六具学生尸体的水泥藏尸惨案是同一地点。   他们花了三四个小时,把厂房及周围进行了铺网似的搜索,还专门找了附近村民询问情况,但一无所获,到处干干净净没有痕迹,除了断掉的信号曾经出现在这里,就没有关于池剑的任何信息。   而池剑的手机也已经关机,他们再也没有了其他的定位。   线索到此就中断了,只剩下找到房子主人林烨一条路。然而林烨早就跑路,想要在近千万人里找到他犹如大海捞针。   尤其四处大雾弥漫,街道的能见度低得不能再低,路网监控摄像头已经失去作用,回到了无监控时代。   但值得庆幸的是,虽然淮市从凌晨才开始封城,实际上从六月十六日开始就严格的限制出城,也硬性要求所有出行人员都必须拍照并留下了身份记录,而他们在记录里并没有找到名单人员。   也就是说,审判者的成员包括林烨还都留在淮市。   此时此刻,离池剑上次联系已经过了八个小时,池剑杳无音讯,欧阳生死一线,白冰内心不详的预感犹如潮水,正在心里不停泛滥。窗外弥久不消的烟雾在吞噬着这座城市,也吞噬最后的希望。   白冰一握拳头,忍不住冲动说:“要不我也去……”   “我对池剑有信心,”沉默片刻后,容铮忽然开口,“他不仅是警察,也是退伍军人。曾在最严峻的极限环境里做过生存训练,也清楚知道怎么在绝境中逆转最坏情况。我看过他的简历,他曾经在涉黑组织做过卧底,也去过边境极端分子肆掠的战场,还深入过最危险的森林腹地,斗过丧心病狂的毒枭。那些全都是命悬一线、危险万分的境况,但他都成功活了下来——他靠的绝不是运气,而是绝对的实力。   “一个潜藏在网络里的新型极端组织,里面成员大多是老弱病残,他们除了一腔丧失理智的愤世嫉俗,什么也没有,对池剑来说不过是小打小闹。”   白冰顺着他的话重复:“只是小打小闹。”   “对。”容铮在一片嘈杂的背景音里轻声说,“Door这个软件很重要,很可能是帮我们找到池剑的钥匙。”   “可是我等不及。”白冰突然开口,她声音有些发颤,“我控制不住,我忍不住想去担心他,满脑子都是他死于非命,我怕我们速度慢了,找到地方的时候,他们已经——”   “池剑在欲海和我聊过一次,”容铮突兀地转了个话题,“他提起以前的工作,说任务太凶险,他不知道自己还有没有明天,就把遗书当日记写。那时候他孤家寡人,可以不管不顾,一心只有服从和信念。所以无论多凶险的任务都敢往前冲,遗书反而成了他不顾一切的动力。其实去年他有进维和部队的机会,但被父母阻拦了,以死相逼他留在国内,还找到他领导苦苦相求,说他是家里独苗,担心白发人送黑发人,所以他才来到调查组。本身他心里有些怨气,但认识你后,他心里的怨气就没了,胆子也变得很小。他再也没写过遗书,出任务也会瞻前顾后、格外仔细。他说他不是怕死,是怕出事了,你会难过,所以连最小的伤也不敢轻易告诉你。另外,他还跟我说,如果遇见危及生命的情况,自己一定会先逃,原因是怕自己没了,其他人照顾不好你——‘儿女情长英雄气短’,我从没觉得这是坏话,打击坏人不一定要好人牺牲。池剑就算是为了你,也一定会保护自己,所以你也不能让他担心,他现在是盾,你是矛,保护好自己,做好自己的工作,没时间给我们多愁善感,保护好多米,尽快让多米破解密码,通过Door找到审判者的线索。”   白冰呆了呆,深吸一口气,握住拳头,用力地“嗯”了一声。   “其实……密码不是最大的问题。”多米偷听了一阵后,突然在旁边插话,“问题是我们根本连不上网。”   容铮一愣:“什么意思?”   “其实网络中心的人,已经根据之前的密码总结出了规律,制作出了密码动态生成器。我检查过,没有问题,密码应该是对的,可就是登不上去。我思来想去,只有两个可能,一个是app后台关闭,一个是网络出了问题。”   这时,白冰把手机开了公放。   “Door短时间内不会关闭,审判者需要联络工具。”容铮压低声音说,“而且他们也不知道手机被破解了,这是我们重新掌握主动权,并反击他们的机会。”   白冰疑惑地问:“如果是这么重要的东西,他们为什么会轻易让我们从白斗篷手里拿走?”   “因为他们在追随者手机里设置了厉害的木马程序,会直接把手机洗成白板,无法恢复,同时还可能反污染我们的设备,导致无法正常运转,所以他们才会放任让我们轻易搜走手机。”   “的确是,”高原也在旁搭腔,“我们收上来许多手机都没用,还毁了几台主机,直到后面有个女孩的手机……看来我们挺幸运,遇到个漏网之鱼。”   “运气?不对,我们从头到尾就没有运气,审判者也不会犯这种低级错误。”白冰一愣,忽然反应过来,“他们那边,也有我们的人?”   容铮没吭声,但白冰却突然听懂了他的言外之意,相当于默认了,她语调不由自主加压低:“那他知道审判者的老巢在哪儿了?”   “他知道的消息不多。审判者内部和我们遇见的其他组织不一样,他们成员分散,平时联络都用匿名,彼此不知道身份,得到的信息也和碎片一样,并不完整。”容铮说,“另外,审判者里什么人都有,和普通大众一样,正常的生活学习工作,扎在人堆里彼此都分辨不出来,除非接到上层指令,否则不会轻易露面。他在里面的任务也通常偏远程技术类,并不会出现场,也没和审判者高层有过私下接触……”   “明白了,”多米立刻举一反三,“在手机里安装病毒就是他的任务,但他特意修改了程序,给我们留下了线索。”   “还有,”白冰也紧跟着想起,“昨晚上,大楼那个反常的直播,也是他在搅浑水,让徐光春的审判最终失败?”   “所以,他是技术员?”高原突然有些兴奋,“还是个死宅?靠,谁说我们就不能做卧底!一个技术员能拳打三军灭六国!”   容铮无言以对,然而其他人却莫名亢奋起来,好像在浓重的迷雾中,终于见到了星星点点的希望。   “这事以后再说,”容铮点到为止,又问,“刚才多米说连不上网,是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多米正色下来,“就像欠费的手机没法上网,我怀疑这里网络出问题,所以我们无法联系外界——”   高原说:“可我刚才拿官方账号发通稿,还有人点赞评论——你看,对方是外地账号。”   白冰拿过手机看了看,朝多米点点头:“的确,我看还有好几个人评论,本地外地的都有。”   这时,电话那端的容铮也登上微博,他想了想,发了两个字外加一张网络图片,而就在他发出去不到十秒,就收到了陌生人回复。   于是他点进那个陌生人账户,发现对方是个爱发自拍的女孩,她在早上发的自拍有定位,是离他们两千多公里的一个三线小城。   而就在他重新回到自己的页面后,发现那条微博上又有了新的点赞评论的消息,他点进去看,发现无一例外是外地人。   ……   在容铮发微博的时候,其他省市的人也在各大社交平台上,搜索着有关淮赧市的消息。   @楼主:我好像知道原因了,我刚开车经过淮市,发现他们把入城通道封了,部队都出面了。(视频)   @xx1:这是封城了吧?从没遇见过这种情况,居然还会断网,难道城里面出大事了?”   @xx2:应该是为了抓审判者那些极端分子,不是说他们精通网络吗,暂时断网是为了不让他们互相联系。”   @xx3:普通民众也太没有人权了,就为了抓捕极少数坏人,居然牺牲了大多数人自由!坚决反对这种行为!   @xx4:@xx3 没准是审判者断的网,他们有那个能耐。   @xx3:那十几分钟前,淮大附中被袭击的新闻是谁发出来的?总不能是审判者自己发的吧?   ……   “我刚发了fb,很快收到了评论,看起来网络不像有问题。”白冰打开了一台网络中心的电脑,试着随便发了张自拍。   “我们也没有接到网络报修的电话,”高原说,“如果网络出现问题,市民肯定会给我们反应,可到现在我们还没收到相关的报修电话。”   “不对劲。”容铮突然说,“我刚才发完微博,就立刻有人评论。”   “这不证明没问题吗?”高原茫然地问。   “不对。”容铮说,“我的号刚注册,上面什么也没有,账号名是无序乱码,头像也是空白,别人怎么找到我?”   高原:“可能你发的消息触发了关键词,在广场的实时里被人刷到了。”   “我只发了一个词——‘你好’。”   高原一愣:“你收到了几条评论?”   容铮说:“五条。”千篇一律的你好。   高原沉默了,就算网络再普及,上网人数再庞大,也没有人无聊到和一个连头像都没有的数字僵尸人打招呼。   反而因为发实时的人变得太多,大家变得更加冷漠。除非是对立引战。普通人很难快速获得获得关注。   而只有“你好”两个字,却引来了五个外地网友,就连高原也终于觉得有哪里不对劲了。   他想了想,用自己的电脑登录上微博,随后他胡乱敲击键盘,发了一条意味不明的垃圾时事——   “神叽里呱啦综合症。”   十几秒后,他收到第一条陌生人回复:“身体不舒服可以试试阿莫西林。”   第二条:“神爱世人。”   高原一愣。   “明白了吧。”多米一耸肩,“这是AI自动回复,和智能客服一样,有推理和自动问答系统。只要你触发关键词,就能立刻收到相应的回复,造成你能联系外界的假象,可以在短时间内糊弄人。”   “可是,我的微信群和朋友圈还是正常的。”   多米看向他:“那上面的人都在本地吗?”   “不止。”高原摇摇头,”也有外地的。”   “可他们却一直没有说过话——你可以试试私信,或者给他们打电话。”   高原大力咽了口唾沫,动作飞快给对方弹了个视频,但一连弹了几个都无人接听,于是他按下通讯录里的一个号码。   不到十秒,他愕然地抬起头:“不在服务区。”   白冰皱起眉:“什么意思,不仅网络,连通讯也出问题了?”   多米点头,抱着手臂后仰:“没错,我们现在就是在一座四面临海的孤岛上,对方把我们孤立了。”   容铮沉声问:“你什么时候发现的?”   “去郊县的路上。”多米解释说,“我和舒哥一到高速出口,就发现网络和信号出现了问题,后来到了郊县又变正常,却发现无法联系你们。”   白冰接了话:“对,我们给你们打了一天的电话,可一直显示不在服务区,所以我才专程开车去接你。”   “等等,”容铮皱起眉,“这是什么原理?”   “我给你打个比方,就像是有人在城市周围建立了一堵墙。这堵墙让外面的人进不来,里面的人也出不去。Door在城外,所以我们无论怎么敲门都过不去。”   高原立刻说:“要不要我去找领导批条子,我们马上去临市。”   “不行,”白冰立刻摇头,“我们不能出去。”   审判者不是最可怕的,而是他们手里的生物武器。池剑之前电话里提起过,在直播间里看到他们把病毒装进了气雾瓶里。而现在整个城市里烟雾弥漫,绝不会是巧合。他们现在对这种病毒了解不多,如果不小心把它带到临市,会有传染的可能,他们不能冒险。   “那郊县呢?”高原问,“那边不是说可以正常和外面联系吗?”   多米摇摇头:“这个bug在我过来后就被修复了,现在我们和郊县可以正常通话。”   言外之意,郊县也无法联系到外界了。   容铮声音倏地一沉:“没办法吗?”   白冰一顿后,对容铮说:“看起来没办法了,能不能求助你在审判者里的线人?”   “要等,”容铮说,“我没法主动联系他。”   “谁说我没办法,”多米突然笑了一声,“你们以为我是谁?我可是天才!”   高原一愣:“你是打算——”   “搭梯子,”多米得意地一甩头,“翻墙!”   作者有话说:写得头昏脑胀,明天再修一修。 第734章 疯狂午夜直播间(一百一十八)记忆   海上的风暴比想象来的更加汹涌,吉普车开进医院的时候,周围的树都被吹得东倒西歪。   裹着着咸味的大风吹走了大部分靛青色的烟灰,导致周围景色能见度变高,消除了因为视野受限而产生的恐惧感,随之而来是对大自然的敬畏。   朝海上远眺过去,能看到令人惊叹的场景——黄绿色的海滩和深蓝色的海洋中间形成了一道泾渭分明的分界线。   一边天空微晴,云层间能看见几缕照射下来的阳光;一边是狂风暴雨,白色线形闪电不时从低矮的乌云里窜出,又直直扎入海里,紧接着响起密集的雷声。   奇异景象没有引起三人兴趣,反而因为大风,让他们连开车门都有些困难。等车停好,王大叔急忙跑到后面搬轮椅,雷局先一步跑进医院里叫人。   风实在太大了,发出“呜咙呜咙”的呼啸声,像有巨龙正准备穿破云层朝地平线袭来,被吹弯的大树仿佛被巨掌压住树脊,几乎要和地面平齐。这时候轮椅反而危险,容铮挂断电话就帮王大叔把景星河背下来,两步并三步地往医院里飞奔。   他们来的是平川省甲级精神病院,私立疗养院里有看护植物人的专业设备,这是他们之前不能比的。   金杯车损伤得太厉害,中途不得不换了车,进医院后他们没有表露身份,只是提了舒墨,就被带到了设备齐全的私人病房,连极难排的主任医师都专门过来一趟,耐心询问了病史后,就立刻安排了检查,全部走贵宾绿色通道。   王大叔艳羡地观察病房的环境,心里难免有些遗憾地想,可惜只能暂时住几天。等那些人被抓住了,他们还得回那间用杂物间改造的小病房。   但做人不能得寸进尺,王大叔不是那种爱占便宜的人,能活下来就是托了容铮的福,他自然不能再去麻烦别人。   他没有意识到自己的想法不合时宜,因为小景不是他亲儿子,而他也只是个心怀愧疚的护工,根本没有觉得可惜的立场。   可九年如一日的照顾,从最开始亏欠的感激之情,到如今情同亲子,他们之间已经分不清究竟谁是恩人,谁才是被救赎的人。   王大叔不愿意闲下来,在景星河做检查的时候,他跑去小卖部买了面包和营养快线,在把这些东西小心翼翼递给对面的雷局和容铮,这有些讨好的动作让雷局心里难受,他起身走出门去。   王大叔立刻站起来,有些担心地问容铮:“是不是饮料买的不对,我看医院那些人都爱喝这个。”   说完,他又立刻苦恼地一跺脚:“唉呀,我忘记了,那都是小朋友喜欢,我再去买其他的,小伙子,你喜欢喝什么?”   容铮肩膀中了弹,身上也有不少伤,但好在子弹没留在体内,伤也都是皮外伤,医院处理了下,就又赶忙回来。   “不用忙,”容铮按住他的肩,把他推回去,“医院我已经打点好,费用方面你不用担心我会让人在这里再安张床,你就安心住在这里。还有,为了安全起见,你最好不要自己联系其他人,就连你儿子也不行。”   王大叔羞愧地低下头,手指来回揉搓着衣摆。他不蠢,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暴露,就是因为听到旧案要重审的消息后,没忍住激动的心情,跑到护士站去给儿子打了电话。医院人多耳杂正好又是多事之秋,正好被人听见,结果没想到他主动暴露后,又傻乎乎地中了别人的计,差点害了小景,还差点害了雷局。   “刚才来的朱主任是可以相信的人,他会负责你们在医院的安全。我待会让朱主任带你认下人,除了这些人外,不要相信其他的生面孔,包括这医院的工作人员。”   王大叔缓缓地点点头。   “我看你腿好像不太舒服,这里也有针对关节退化的康复室,我已经打过招呼,你每天都可以去做。”   王大叔摇头:“谢谢,小伙子,谢谢你的好意,但我这只腿是戴了假肢,所以走起路来不太顺畅。”   容铮一愣,这倒是他没想到,因为刚才逃跑过程中,王大叔跑得并不慢,想到这里,他不由皱起眉,假肢毕竟比不上人体自身的肢体,光是走路都很难,更何况他们刚才又跑又跳,只怕断肢的地方已经被磨烂了——他赶忙联系医生。   王大叔慌忙阻拦:“不碍事,不碍事,我腿早就截了,戴假肢也十来年,早就磨出茧……”   虽然王大叔这么说,但医生脱下他假肢的时候,依旧是血肉模糊一片。   等处理完,雷局才回来,他手里提着果篮和牛奶,还买了一些其他零嘴,也有一些补品,这些小景吃不了,医院有针对病人的检查结果专门提供的营养剂,因此理所当然是给王大叔买的。   疗养院的一楼就有超市,规模不小,和外面大型超市一样里面什么都有,只是价格要比外面贵上百分之十,想来如果不是他买,王大叔一个人绝对不舍得的。   王大叔不好意思想起身,然而假肢却被人拿走了,医生说:“这个假肢不能再用,对腿的伤害非常大,容易造成滑囊炎,以后还会对脊柱和腰产生影响。而且我看你骨头末端已经生了骨刺,需要尽快做手术切除,我们医院正好有这个条件。”   王大叔立刻摆手:“不用,我都习惯了,不会有事……”   容铮不理会他,问:“医生,最快多久能做手术?”   “我看看——手术不大,后天骨科那边的张主任正好有空……”   “真不用。”王大叔忙去拽容铮,“我都用了十多年了,不都没事嘛?”   雷行舟把他拉回座位上,拍了拍他的手:“费用不用担心,小景多亏了你,以后你们的医疗费都不是问题,国家不会亏欠英雄。”   王大叔脸却一下红了,语无伦次地摆手:“我,我哪里算得上英雄,我就是个村里人,啥也不懂帮帮忙,做点力所能及的力气活,哪有做英雄的资格……”   “老大爷,怎么能这么说,”医生抚了下眼镜,在旁边笑了笑,“人不分高低贵贱,做英雄也没门槛。你坚守自己岗位这么多年,把这个病人照顾得那么好,自己反而落得一身毛病,就您这无私奉献牺牲自我的精神就称得上英雄。”   雷局立刻点头:“这位同志说得对,没有高低贵贱,也没有门槛,所有坚守自己岗位的都是英雄,大家都是。”   王大叔终于同意做手术,但这样他就做不了景星河的看护,于是他们又请了一个看起来老实能干的护工做二十四小时陪护。   可王大叔还是不放心景星河,他照顾景星河已经成习惯,就算没法照顾,还是要把人时时刻刻守着,最后还是在病房里多搭了一张床。   雷行舟离开前,在王大叔的行李里悄悄塞了一万元钱,不多,但聊胜于无。还特意委托工作人员每天三餐帮忙打饭,免得王大叔为了省钱只吃馒头咸菜。   “那孩子不知道什么时候会醒。”雷行舟叹了口气,看了一眼外面风起云涌的天空,心里也一阵感叹,“也许会睡一辈子。”   风变得更大了,吹倒了不少大树,雷声闷闷作响,眼看乌云朝海岸移来,医院工作人员开始熟练地拿出胶带在玻璃窗户上贴斜叉。   “真奇特。”雷行舟说,“城里还是闷热的鬼天气,这里却刮风打雷就要下雨了。”   还有这里的人,完全没有其他医院那种忙碌奔波的紧张感。反而所有人都是宁静、安详的,和他从影视作品里看到精神病院很不一样。   “早上网络中心发来消息,说这家医院有问题,怀疑病历泄露,里面有审判者的人,于是我让老余带人过来做了调查,但发现这家医院的病历根本无法泄露。说是为了保护病人隐私,病历全用电子归档,想要查看病历,需要家属、主治医师、以及医院合作的律师事务所同时在场签字,除非这三方都出问题,否则调不出来。   “这不算最离谱的,还有这个医院到处都是监控,连门诊室都有,如果有需要注意隐私的诊疗过程,会让两个医生同时参与。”雷行舟忍不住感叹,“我听老余汇报后,都觉得他们疯了,这哪里是精神病院,压根就是银行金库。不是说精神病人都特别注重隐私吗,怎么还有人愿意花大价钱过来?”   因为这里是舒墨建造的——容铮手指抚过冰凉的扶手,目光快速扫过周围的人——有病人,有家属,也有工作人员,但无一例外神情是欢快、明亮的。   没有医院死气沉沉悲伤绝望的气氛,也没有难闻的气味,比起救死扶伤的医院更像是愉悦身心的度假村。   尽管没有隐私,还是有许多人愿意过来,因为他们会觉得自己安全,没有疯狂的医生,没有限制人身的可怕行径,比起那些把人当动物一样监管起来的疯人院相比,这里不过是把病人当人,给予他们最起码的尊重罢了。   在这里,永远不会发生医生拿病人泄欲,做非人道的治疗实验等等。最专业的医护人员,最人道的治疗,最严密的监管,让人忍不住怀疑建造这里的人是不是有某种上帝综合征。   其实不过是一场自我救赎,舒墨把他受到的创伤以这种方式治疗,看着一个个病人治愈出院,过上光明崭新的生活,就像他也因此走出了那段灰暗的记忆,也过上了完美的新生活。   他并不是为了复仇归来,他回来是为了放下仇恨。   至少他曾经这样满心期待过,所以他建造了一个这么特立独行的医院。   但一个人的内心无法控制,不好的记忆会吞噬灵魂,除非他失忆,那些创伤会用久跟着他,伴随他直至灵魂消散。   容铮突然感到心猛地痛起来,他心疼舒墨,可怜他,怜惜他——一个受尽折磨,却仍旧拼命向阳,企图治愈自己的无助灵魂。   他抬头看向天花板,那里大面积的天使的彩绘,像在暗示这里是天堂。   这一刻,他突然有点相信世界有神了——无论是西方的神,还是东方的佛,请保佑他,保佑他完成所愿。   有点奇怪,或许是盯得太久,加上失血过多有些低血糖,容铮突然感到有些头晕目眩,朦胧中,天花板那些原本静止的天使,突然动了起来。   就在这时,他仿佛产生了幻听,居然听见了舒墨的声音。   在第二次听见的时候,他才回过头,居然看见了舒墨半透明的身影,只是他换了身打扮——既没有齐刘海,也没有黑框眼镜,穿着一件干净的白衬衫,朝他伸出手,然后拉住他:“走,容铮,我带你去我的秘密基地。”   容铮一愣,忽然意识到,这可能是他爸提起过的他丢失的一段记忆。   舒墨曾经带他来过。   他看了看四周,突然觉得有条路有些熟悉。   容铮骤然转身,快步走了过去。   雷行舟看他突然转身,有些奇怪地叫了他一声,然而没得到回应,他心里隐约觉得有些不对劲,但还是跟在了容铮身后。   他看着容铮轻车熟路地穿过医院,到了医院通向后花园的通道,那里的门不知道怎么忘记关了,剧烈的风正从那里朝里灌,发出鬼哭狼嚎似的“呜呜”声,外面的风大得惊人,以至于树叶像骤雨一样往下簌簌地掉。   然而容铮却没有犹豫,抬步走入了风暴里。   雷行舟一顿,大喊一声,却见他没搭理,反而越走越快,他忍不住骂了一声,也跟着踏入一片狼藉的后花园。   容铮踩在松软的树叶上,他面前不停闪现出舒墨的脸,他一脸神秘地带着他,穿过医院,走进花园,然后到了一处无人的游泳池。   “这就是你的秘密基地?”   舒墨没说话,他神秘一笑,突然蹲下身,扭动了一下泳池边的防水灯。   容铮跟着记忆蹲下,把面前的防水灯朝右扭动四分之一,然后走到另一边把防水灯朝左转动二分之一……   雷行舟顶着狂风,眯着眼,看容铮围着游泳池转了一圈,不停蹲下研究旁边矮柱子。   不知道过了多久,容铮突然停下,他站在雷行舟的对面,蹲下身扭动最后一个防水灯。   突然,“轰”的一声,令人震惊的一幕出现,只见游泳池里的水突然往下渗,很快,光滑的池底露出来。   紧接着,“咔哒”一声,那池底中间竟然裂开,居然一分为二,变作了一扇缓缓往两边拉开的门。   雷行舟无比震惊地看着这一幕,又看向容铮。   只见容铮头也不回地走了下去,雷行舟顾不上其他,赶紧跟了过去。   很快,他们来到一个门前,那是一道厚重的防盗门,旁边有密码键盘,显然需要输入密码才能进入。   雷行舟震惊地打量四周,难以置信有人居然在地下建了这样的地方,他突然不合时宜地想——这算违规建筑吗?   容铮走到门前,看着有九个数字的键盘一时有些茫然,他试着输入舒墨的生日,门却没有打开,反而亮起了红灯。   他不由皱起眉。   这时,容铮眼前又闪现一副画面——没戴眼镜的舒墨站在门前问他:“我想改个密码,你觉得哪个数字好?”   容铮根据记忆里输入数字的地方伸出手指,快速在键盘上按了四个键,下一刻,屏幕亮起了绿灯,那扇紧锁的铁门也缓缓打开。   这一瞬间,他想起舒墨在输入时说的话——“那就选你表白的那一天,2月15日,属于我们的情人节。”   作者有话说:雷局:违规建筑,必须取缔! 第735章 疯狂午夜直播间(一百一十九)游戏①   在搜索无果陷入困境后,舒墨疲惫地靠在墙上,盯着墙上那行歪歪扭扭、每条线都充满崩溃的总结陈词“我再也出不去了”发呆。   或许真的出不去了,原路返回可以搜索些吃食,但那些肯定不多,变态们不可能让这里成为生存探险的夏令营。两个大男人不知道能坚持多久,也不知道其他人什么时候才会发现山里的庙不对劲。   比较乐观的情况是现在张诚的同事已经开始搜索大山,寻找他们的踪迹,但极有可能最终线索中断在那个深入地穴的天坑里。   就算是发现了神眼的隧道,可那条漫长几乎相似的洞穴会花费大量搜索精力和时间。神眼间的蹊跷也极可能被忽略,因此那扇隐形门到最后没有被人发现也不奇怪。搜索人员反而会被隧道底下给吸引过去,浪费更多时间。   山里的庙也或早或晚会引起嫌疑,但能制造如此巧妙的山中迷宫的人,障眼法也一定不差,很难相信那群乡村警察能找到入口。   容铮他们又被那群讨厌的家伙给拖出,等他们来的时候,自己或许已经成了地下干枯的枯尸了——那样一定很丑。   舒墨摘下眼镜,看着镜片里反射出自己那张水肿憔悴的脸,想:居然到死还用这张故意扮丑的脸,真是让人不甘心。   他希望容铮那块木头能机灵点,在他的墓碑上不要用那张身份证上丑得不堪入目的寸照,不然他肯定会死不瞑目。   舒墨高度运转一通宵的大脑终于开始疲惫不堪起来,甚至产生了负面的胡思乱想,堪称重度焦虑。   早知道这样,离开的时候就该和容铮见上一面,用他本来的面目,不是这样平平无奇的样貌,给他留个恋恋不忘的念想,不至于过两年就找个相好。   感情这方面舒墨从来不懂得大度,电视小说里女主角死前要给爱人找下一任的想法,不会让他感动,反而让他觉得脑子是不是有病。   在舒墨的字典里,爱从来就是自私的,等同于终身承诺,绝不能更改,分手等于背信弃义,就算死后再找,那也是绝世渣男。他光是想到他死了后容铮可能会和其他人步入婚姻殿堂,他就忍不住怒火中烧,想不管不顾拉着他一起下地狱。   然而这样的怒火还是没能让他大脑清醒,反而让他的意识逐渐模糊,熬了一夜的睡意狂风般袭来,让他眼皮像有千金重一样往下耷拉,终于在张诚震耳欲聋好似警笛的呼噜声中,陷入了深度睡眠。   而就在舒墨陷入沉睡的瞬间,他的眼睛却骤然睁开了。   祭坛上烛光微弱,暗黄灯光下,他内单的双眼眯成一条线,下颌的线条也变得锋利起来,身上的气势也浑然改变。   他用阴霾的目光审视了下周围的环境,随后他撑着地板站起身,不紧不慢地踱步走到雕塑下,仰起下巴,用暗沉沙哑的声音讽笑:“神?你也配?”   说完,他直接一脚踹翻神像。巨大的声响把张诚惊醒,他骇然抬起头,大声问:“舒墨,怎么了?靠,你怎么还把神像砸了?”   这时,前方的黑发男人缓缓站直,随后用陌生审视的目光扫了张诚一眼,把张诚看得不明所以、全身起鸡皮疙瘩,他忍不住问舒墨:“你,你想到出去的办法了吗?”   只见黑发男人沉着地点点头,然后伸手指了指神像后面的墙壁,用命令语气说:“你把它砸开。”   张诚:“……”   这家伙肯定是还没睡醒。   作者有话说:不好意思,这几天回老家自己开的长途车,怕出事没敢码字,今天也是晚上才回家抽空写了一千字,明天恢复更新,日更至少4000字。 第736章 疯狂午夜直播间(一百一十九)游戏②   另一边,淮大附中陷入了剑拔弩张的气氛。   校园内非常安静,但仔细看向浓郁的烟雾,能看见密密麻麻的人影朝教学楼围拢,把那栋空无一人的大楼围成密不透风的铁桶。   教学楼对面是六层楼的图书馆,像张巨大的弓,把教学楼围在中间。   底下四楼是图书室,再上面两层是教师活动室还有资料储存室,平时都没有什么人,如今却有人不停地进进出出,紧张的氛围令人窒息。   而里面被厚重隔音窗帘挡住的窗户开了一个小角,仔细一看,能看见小角里伸出一个黑黢黢的枪管,狙击手正全神贯注地注视着对面,尽管那边一片黑暗。   这里是整栋楼最好的视角,能把对面的高二四班看得一清二楚,但学校用的隔音窗帘厚重且不透光,一旦拉上连影子都看不见,他们很难弄清对面的情形,现阶段他们只能通过监控观察。   监视器里走廊上一片狼藉,学生狂奔时丢失的书本和鞋,还有四具老师的尸体,以扭曲的姿势或躺或仰在地上,学校想上去收走遗体,但被警方阻拦了,以免在和绑匪有效沟通前刺激了绑匪,造成不可估量的后果。   这种劫持人质的对峙事件里,绑匪对可控制领地意识非常强,贸然进入很可能会给绑匪传递打算强攻的信号,导致绑匪应激下做出杀害人质的可怕后果。更何况对方手里有一个教室的学生,宛如手握不定时炸弹。   因为手里的人质越多,表示绑匪手里筹码越多。他可以随时杀几个杀鸡儆猴,只要他手里有一个人质,警方就不敢硬闯,所以最需要小心的是不要给绑匪滥杀的理由。因此所有行动必须格外小心,尤其是在绑匪的安全领域——教学楼第五楼,谁也不敢贸然靠近。   “能联系上绑匪吗?”   胡明海拿起望远镜看向对面,没看到什么,又转头看向旁边的电脑屏幕——那上面从监视器转接了走廊的画面,有四具成年人歪倒的尸体和溢出来打湿地面的黑红色血迹。   “扩音设备已经处理好,谈判专家也已经过来了,可以随时通过校园广播对绑匪进行喊话。”   孩子们报警后,手机就全部关机了,再没有人质的电话打到外面去,警方没办法联系绑匪,而平时喊话的喇叭在相距五楼的距离并不清晰,容易导致误传,还好学校教室都有广播设备,他们可以先喊话,这是谈判第一步,吸引绑匪注意力,摸透对方底线,再谈条件。   谈判专家已经准备就绪,就等负责人一声令下,好展开第一次对话。   负责人拿起望远镜,观察对面的情形,然而左看右看那边都毫无音讯,于是只有一个办法,先主动出击,他拿起对讲机:“谈判专家,准备——”   这时,胡明海突然把手一压:“等等!”   负责人一愣:“怎么?”   正在观看监控的警员突然大声喊:“教室有动静!”   屋内所有人立刻冲到监视器前,目不转睛地盯着屏幕,他们的神色很快变得惊喜。   负责人拿起对讲机,不停说:“快呀,速度把人带下来!”   但不到两分钟,众人神情却骤然一变,有人倒吸一口凉气,有人难以置信地瞪大眼,而胡明海铁青的脸有一瞬间的狰狞,随后他强忍着什么,握紧了青筋暴起的拳头。   ……   五分钟前,小赵和先潜突击小队一组已经爬到了三楼到四楼间的楼梯,几人正探头从楼梯口朝五楼看,那上面明明空空荡荡没有半个人影,却让他们一行七人屏住呼吸,大气都不敢喘。   突击小队总共十人分成了两组,一组加小赵和一个领路老师,准备从前后两个安全通道上到五楼,把绑匪包围住。   可小赵一行人上的是平时封锁的安全通道,每层楼都有锁住的伸缩铁门,长期没有做过除锈,导致一拉就嘎吱作响。   来到四楼,领路的老师一头热汗,他拿出钥匙串,小心翼翼地一把捏住,不让它在开锁过程中晃动出一点声音,然而拉动门的时候,却“嘎吱”一声,突然无可阻止地发出了一声令人头皮发麻的巨大金属摩擦声。   几人同时倒抽一口凉气,不敢再贸然行动,屏气凝神在原地呆立片刻,同时仰头看向五楼。确认没有动静,他们才松了口气,然后侧着身子小心翼翼从门缝往里钻。   “我们不从楼梯上去了。”队长考虑后小声说,他指了指旁边的空教室说,我们从外面上去。   五楼的门再开,声音肯定会惊动绑匪,而高二三班的窗户是开着的,他们可以偷偷爬到教室里,反而离绑匪更近,只是外面有防盗栏,有些麻烦。   “我先上去,”小赵先走出来,他个子小,人灵活,以前做过消防员,爬上爬下不是问题,他拿着锯子和绳索先走。   除了带路的老师留在原地,其余人都依次从窗户往上爬。   过程中他们一直很小心,担心被绑匪发现,因此一直让人注视着四班窗户里动静。   好在绑匪关上了窗帘,不仅让外面的人看不到里面的情形,也让他也看不到外面的情形。   小赵一马当先先进教室,确认里面没人后,立刻跑到三班的黑板处,把耳朵贴在墙壁上偷听。   现在整个五楼十分安静,导致对面的声音隐约能传过来些。   他先是听见了鼓掌声,心里正觉得奇怪,紧接着,他隐约听到有人哭了起来,而鼓掌声越来越急迫,在他莫名觉得有些毛骨悚然的时候,那掌声却突然戛然而止,紧接着是一声女声尖锐的惨叫声,就贴在他耳朵边炸开。   他浑身一激灵,后退一步,发现小队的其他人已经跑到教室的前门,正把门拉开一条缝,偷偷用铁丝往四班后门的位置移动微型摄像头。   就在摄像头正对着后门,紧紧贴着门缝时,正在调试监控设备的队长脸上立刻展露喜色。   屏幕里已经显示出教室里的场景,虽然只是地上能看清楚几双孩子的球鞋,不过能暂时弄清里面的动静。   队长捂着耳机调试声音,队员轻轻晃动铁丝调整位置。   然而下一刻,队长脸色却骤然一变,只见摄像头正对着一双圆睁的眼睛,一只绿头苍蝇正趴在散瞳的眼球上,不停揉搓着前腿,黑红色的血迹在周围扩散。   显然,是个死掉的学生。   此时镜头缓缓移动,屏幕里出现更多歪歪扭扭的尸体。他们穿着校服全被堆在教室后方,摄像头角度有限,无法看清究竟有多少,但已经足够令人震惊了。   众人屏住呼吸,虽然早有更多人质遇害的准备,但真看到这一幕还是令人心理不适。   就在他们准备转动摄像头时,突然队长听到什么,猛地起身,抬头朝外望去。   同一时间,走廊的监控里,高二四班的后门突然打开,几个双目含泪、浑身发抖的学生缓缓从门内走出。   队长立刻贴在墙壁上,示意所有人拿枪准备,而畅通无阻从中间楼梯上来的第二小组人员早在走廊旁等候,他们看见学生立刻动作,下意识蹲下身藏起来,确认几个学生身后没有绑匪,四班教室的后门也再次关上,这才从躲避的墙壁后探出身来。   在场众人虽然不明所以,但还是松了口气——不知什么原因,绑匪居然愿意放五名人质出来。   这五名人质有男有女,身上都有血迹,看起来十分惶恐,但肉眼可见没有受伤。   突击一组藏在高二三班,不方便露面,他们只是贴着门,小心注意教室里的动静。   可那几个孩子走到一半时,突然像吓软了腿,纷纷跪倒在地,为首的女学生哀求的眼神看着楼梯口的警察,小声说:“叔叔,我腿软了,走不了。”   说完,就双手趴地上开始爬行,救援的警察哪里等得下去,都怕绑匪突然改主意把几个孩子又拎回去,同时对讲机里也传出负责人催促的声音:“快呀,速度把人带下来!”   突击二组五人立刻一拥而上,一人抱起一个学生就往外拉。   小赵等人屏住呼吸看着这一幕,一时间心如鼓擂,就在他们看到五个学生被拉起来时,心里都松了一口气。   望着他们匆忙离开的背影,小赵捏紧门板的手终于轻轻一松,没想到仅仅是眨眼的功夫,他手心就汗湿了。   真是太紧张了。   小赵在衣服上擦了擦手心的汗,忍不住心里开心了一点,那几个孩子显然是吓狠了,浑身不停颤抖,他皱了下眉——   奇怪,绑匪为什么还愿意放他们走呢?   刚才教室里的掌声和尖叫声又是怎么回事?   里面究竟发生了什么?   他盯着孩子们看了一会儿,突然感觉有点不对劲,他注意到,那几个不住颤抖的学生避开同事,彼此悄悄交换了个眼神。   这一瞬间,小赵还不明所以,只是本能地觉得有哪里不对,他看到那几个孩子交换完眼神后,突然把右手伸向自己的口袋。   小赵一愣,猛然间意识到什么,失声大喊:“小心!”   那几个队员下意识回头,然而太晚了,只见寒光一闪,那几个孩子对准他们的脖子猛地一扎——   队长一把推开教室的门,见几个学生瘫倒在地,失魂落魄地举着手里的刀。被突然袭击的警察,有的伤了手臂,有的刀被防弹背心挡住,只有一个年轻的警察中了招。   小赵认出来,是那个爱理论的天真毕业生,他倒在血泊里,手用力捂着脖子,血却挡不住地从手指缝往外狂涌,显然是被人扎中了动脉。   其他人失声大喊,手忙脚乱地按压止血,快速把人往楼下背。   那年轻警察意识开始涣散,缓慢扩散的瞳孔对准动手的男孩,黑色的瞳孔里倒映着那孩子慌乱又无措的神情。   他轻轻皱了下眉,似乎有千言万语,然而最终没能说出口,只是头也有些晕眩地靠在同事的背上,渐行渐远。   五个孩子失魂落魄倒在地上,被后面的警察迅速缴械,准备带走,整个走廊此时一片混乱。   小赵想出去帮忙,刚半只脚踩上门槛,突然“咔哒”一声轻响,他的脚步倏地停住,循声偏头看过去,只见一个黑黢黢的东西从四班后门的门缝里伸出来,对准了走廊里混乱一团的人群。   小赵瞳孔骤然紧缩,他整个人准备朝前扑去,就听“呯!”的一声,一个正挣扎的学生忽然一顿,脑袋像没气的气球耷拉下来。   “别冲动!”队长一把扯住小赵的衣服,紧紧把人往回拽住了,磨着牙小声说,眼睛赤红瞪着走廊。   紧接着,又是三声枪响,对方的速度极快,准头也惊人,根本不给对面警察反应时间,迅速开了四枪,就毫不留恋地把门关上,再次躲回教室里。   小赵惊出一身冷汗,对方速度太快了,他从未见过这么厉害的人。   五个学生,四个倒在血泊,唯一一个活下来的失魂落魄,茫然地望着地上同学的尸体。   呆坐十几秒后,他毫无血色的脸慢慢渗起红色,极度恐惧下,居然开始疯狂大笑起来,边笑边喊:“我赢了,我活下来了!我活下来了!”   其他人面面相觑,沉默地看着那个神情癫狂的男孩被二组的人成功救走,他们不断想起刚才男孩最后那句神神叨叨的话。   刚才成功袭击警察的只有他,而活下来的也只有他,他说他赢了——难不成,成功杀死警察是他们能活下去的条件?   还有,外面有五个警察,里面就正好放出五个孩子,这未免也太过凑巧?   而四班教室从始至终都关着门,里面的绑匪又是从哪里知道外面的情况?同时准确无误杀掉另外几个没有成功完成任务的孩子?   绑匪究竟从哪里知道?   想到这里,众人不约而同抬起头,看向教室角落沉寂的摄像头,仿佛一双暗中窥视的眼睛,只觉得头皮发麻。   早就有急救车和急救人员被安排在楼下,遇袭的年轻警察立刻被冲上来的救护人员原地抢救。虽然惊险,但好在学生不是专业杀手,本身害怕手抖得厉害,颈动脉只是部分割断,抢救人员争分夺秒地快速找出按压点用止血钳止血,暂时把人从死神手里抢了回来。   但当时的情况仍旧令人毛骨悚然,谁能想到做为人质的孩子们会突然袭击自己?   唯一答案只能从幸存的人质那里找。   可那学生不肯开口,被救下来的学生成绩不差,轻松能上一本线,初中还当过三好学生,钢琴拿过省奖,从小都是家长老师眼里的好孩子,家庭也和睦,唯一缺点是本人胆子很小,在其他学生眼里有些“娘”。   可就这样一个胆小的“好学生”,在绑匪的刺激下,不到一小时的时间里,突然面目狰狞,竟敢持刀冲向警察,究竟教室里发生了什么变故,会让这群孩子性格骤变?   “他不会开口的,”孟副局看了一眼救护车,无奈叹了口气,“他差一点就死了,绑匪还当着他的面杀了他的同学,这是示威也是一种恐吓,请心理专家吧。”   “唉,”负责人擦着额头上的汗,和突击一组的队长谈完话后说,“我们失算了,绑匪好像能看到监视器里的内容。”   胡明海闻言一皱眉,盯着旁边的监视器,按下麦克风:“断掉学校所有监控,另外安排技术人员重建无线网络,带有摄像头的无人机过来,同时叫1队的人不要在五楼停留……”   说着,他心头倏地一沉:“从现在开始,我们连人质都要小心了。”   “胡厅,”负责人问,“接下来该怎么办?让谈判专家上吗?”   时间飞快流逝,气氛也越来越令人窒息,绑匪的目的却显然不仅仅是钱,他似乎把这场可怕的劫持当作了肆意妄为的游戏,高二四班就是他的游乐场,普通的谈判派不上用场,反而容易弄巧成拙。   关于炸弹的搜索也一时半会没有消息,不知道是真是假。现在最重要是怎么才能让绑匪放弃伤害玩弄人质,让他愿意和警方沟通?   绑匪到底是什么人?之前关于成年人的猜测胡明海感觉不再肯定了,不在乎他人生命,把残酷的死亡当作玩乐,像个孩童徒手去肢解蝴蝶,手段残忍暴力,却不觉得有错。   胡明海沉吟片刻:“把重点放在学生身上,全面调查。”   负责人一愣,心里随即升起一个毛骨悚然的猜测:“您是说……” 第737章 疯狂午夜直播间(一百二十)诬陷   “是,我知道,您放心,我心里有数知道分寸,不该说的我什么都不会说。”中年人握着手机,对着空无一人的停车场点头哈腰。   不知道那端人说了什么,中年人布满油汗的脸上很快露出欣喜的神情,他忙不迭地点头:“早就准备好了,假证件、行李包括您那些资料我都放在后备箱里,随时可以走……”   他边说,边坐进车里发动汽车,在发动机呜呜作响的时候,他把地址输入导航里:“海滨游乐园那边是吧,我明白了,现在就过去,我老婆孩子他们……不是,我没想带他们走,就是想让您放心,我从没给家里人透过半点口风,警察绝对查不到什么……”   挂完电话,中年人已经大汗淋漓,他用袖子擦了擦额头的汗,把车驶入朝海边方向的路。   接他的船已经停在那里,他先给情人打了个电话,指示她在小区楼下等着,情人小区离学校很近,不到五分钟他就接到人。   年轻的情人提着行李多少有些不耐烦,上车就抱怨:“老万,你就知道催催催,看我这眼线抖成什么样了,回头还怎么见人!咱们说好了,你可要赔我条手链,我最近看朋友圈,小薇老炫他老公给他买的,好像谁有不起似的——”   “知道了。”万宗明打断她没完没了的抱怨,他看了一眼后视镜,一边擦汗,一边说,“到时候去了国外,你想要什么买不了。”   “也是。”年轻的情人通情达理住了嘴,她一把挽住万宗明的手,撒娇地靠他身上,一双笑眯眯的眼睛盯着前方倒退的风景,像是在遐想国外的生活。   空阔的街道上浓雾弥漫,所有事情都发生的无知无觉。   经过加油站的时候,一辆满载钢管的重型卡车不紧不慢地落在车后。在碾过减速带的时候,厚重的车轮连同万宗明的心脏发出“咯噔”一声响。   他连忙紧张地抬头,看了眼后视镜,见卡车维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他谨慎地转动方向盘换了条道,同时加大力气踩下油门,车顿时像箭一样冲出去。   城已经封了超过半天,街上连半辆车都没了,红绿灯也停止了工作,大雾则降低了天网的作用,而交警部门的大半警力也被调去高速路口拦车,就算万宗明在市区把车开到一百码,也不会有交警出来追着他开罚单。   万宗明心里放心不少,街上偶尔有几辆行驶的,也都是和他一样车前放了张临时通行证。万宗明的证自然有人提供,他不担心这些,只想完好无损地快点到达目的地。   踩着油门在大马路上狂飙一阵后,他又抬眼看一眼后视镜,卡车已经不见踪影,马路也空空荡荡再没什么车,万宗明这才彻底放下心来。在进入隧道前,他放松油门,把车速慢慢降下来。   这时,年轻的情人突然“咦”了一声,像是反应慢半拍似的,后知后觉地问了句:“不是说封城了吗,怎么刚才还有运输车?”   万宗明悚然一惊,猛然回头,只见刚才消失的重卡突然穿破烟雾,朝他们疾速冲来,他浑身一激灵,连忙猛踩油门,小轿车随即“呜”的一声扎进了隧道里。   隧道里没开灯,雾气浓郁,车灯影影绰绰,疾驰而来的轰鸣声却格外紧迫,万宗明后背冒出一排鸡皮疙瘩,听着越来越逼近的声响,他整个人吓得哆嗦起来,只知道把油门一脚踩到底。   这时,卡车笨重的尾巴砸在隧道墙壁上,发出剐蹭的摩擦声,货架上的钢管立刻噼里啪啦地滚轮下来,不可避免的降低了卡车的速度。   万宗明不由地心中一喜,猛地朝旁打方向盘,躲过砸来的钢管,眼看就要把卡车甩在身后逃出生天,就在这时,眼前突然出现一道刺目的白光,一辆大巴突然冒了出来,竟加速朝他冲来!   与此同时,背后的卡车按响了震耳欲聋的车笛,横冲直撞地飞驰而来。万宗明驾驶的小奔驰突遭前后夹击,他惊出一身冷汗,惊慌失措地捏住方向盘,这时巨大的引擎声在耳畔轰隆作响,他抬头望去,前后迫近的车已直直冲来,他睁大了眼——   隧道里发生了一起意外交通事故,因为起雾视野有限,一辆黑色奔驰开错了道,和迎面来的大巴车相撞,又被后面失控的重卡碾压,导致车内两人当场身亡。   飞速赶来的交警写完报告,看了眼被碾得稀碎的事故车辆,忍不住“啧”了一声。他本来还想看看人伤得怎么样,奈何现场太过惨烈,被夹击在中间的车几乎成了密不可分的一张饼,只能看到夹缝里渗出的肉沫和血迹,于是他做了总结:“你们下手也忒狠了,这可真是死无全尸啊。”   重卡司机叼了根烟,在压扁的车外绕了一圈,闻言用带刀疤的眼瞥了交警一眼:“你身上有刀吗?”   “带那玩意儿干嘛?”交警屈指敲了敲车身,目光落在地上蜿蜒的汽油,摇了摇头,“不用打开了,直接一把火烧了,毁尸灭迹。”   他话音刚落,重卡司机就把抽了两口的烟弹到汽油里,然后跨腿坐上了摩托车。   浓郁的烟从隧道两端蔓延开来,交警开着摩托车飞驰而出,飞快消失在马路上。   这一幕全被人尽收眼底,在火苗把车整个吞噬后,几个人立刻从隧道里的办公室窜出来,对准起火的车拿灭火器使劲喷。   假扮情人的刘琳顶着浓眉艳抹的大浓妆,拿着灭火器窜上窜下,不一会儿妆就糊成了大花脸,她也不在乎,拿手臂往脸上一抹,蹭掉黏眼角的汗,然后她回头看了眼吓掉了半条命的万宗明,朝他眨了眨糊成黑炭的眼睛:“怎么样,我们没骗你吧,对方压根就没打算让你活下来,你还不如和我们合作,至少还有条命在。”   刚才他们特地关掉隧道里的灯,就是为了方便偷梁换柱,在重卡进来的时候车里已经换了司机。司机是受过专业训练的警察,他故意把车陷入前后夹击的境地。然后在千钧一发之际,司机快速下车躲进滚轮的钢管里,跟着滚动的钢管一起逃离现场。钢管会掉自然也是设计的一环。   “就是可惜了咱们食堂的猪肉,你们要的太急,我都没往细了挑,那可都是上好的五花。”   “不是吧!怎么拿五花,不是说案板上有纯肥肉吗?”   “啧,那点怎么够用!你们可是两个大活人,最起码得用好几十斤肉才够!”   “西八儿,你不会把食堂肉全拿了吧,那我们这星期吃啥,啃树皮吗?”   刘琳和同事边灭火边开始幼稚至极的吵嘴,这边万宗明还没回过神来,他看着自己那辆刚提不久就成了破铜烂铁的奔驰发呆,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像终于回过神来,惊魂未定地问旁边的警察:“我老婆孩子呢?”   “已经保护起来,你等下。”说完,那警察拿手机打了个电话,等那边通话后,又把手机递给他。   万宗明哆哆嗦嗦拿过手机,只听里面传来一声哽咽的女声:“老公?”   紧接着,又是一声:“爸爸,是不是爸爸?”   他原本惨白的脸终于有了血色,紧接着鼻子一酸,眼泪不知不觉落了下来,他忽然悲从中来,一把捂住眼睛,颤声道:“老婆,儿子,我,我实在对不起你们!”   那头他老婆一顿,随后长吐一口气,语重心长说:“老万,我早就跟你说了上百次了,我嫁给你不求大富大贵,只求平平安安。我知道你自从被调到淮大心思就起来了,但想到你胆子小不敢做多大错事,也没多问你——老万,你老实跟我讲,你到底做了什么,怎么会引来那么多坏人?”   ……   与此同时的淮大附中,高二四班所有学生的档案资料都被翻了出来,胡明海几人占用了图书馆的椭圆形大长桌,把档案挨个铺平。   “对方的枪法很厉害,很可能是被犯罪集团豢养、受过专业训练的职业杀手,但平时为了不引人注目会伪装自己,成绩不会有多好也不会有多差,而且样貌普通,和班里同学会保持一定距离。”   孟副局点点头:“毫不留情杀同学这点值得注意,大概率在班里受过欺凌……”   “不会。”年级主任突然站起来插话,“我们学校管理非常严格,绝对不会有校园暴力发生!”   “……有可能是他主动诱导的,为了掩盖自己的真实能力,扮演成受害人的身份。”孟副局耐着性子一口气说完,然后转头,声色俱厉地问:“你是谁,谁让你进来的!”   “我,我是来配合调查的。”年级主任被吼得浑身一哆嗦,忙讨好地笑了笑,“我是高二年级的年级主任,也是四班的政治老师,对他们班的情况比较了解。”   “哦,我晓得了,就是你拦着我们的人调查,还否认补课的吧。”孟副局笑里藏刀地冲年级主任一抿嘴,“放心,绝不会把你忘了。”   年级主任本来想将功补过,没想到对方得理不饶人,偏偏这些人又不是他惹得起的,他赔着笑脸,心里骂校长的八辈祖宗——要不是校长非要补课,他还巴不得趁着封城在家休息一天,毕竟他一个教政治的,连补课费都拿不到。   胡明海问旁边的校长:“有没有和学生关系比较亲近的任课老师?”   校长苦着脸摇头:“杨老师是他们班主任,关系比较好,但她现在生死未卜……”   “一个班那么多任课老师,居然除了班主任,没有一个对学生情况比较了解的?”胡明海从怀里掏出烟点上,时间过去半小时了,调查仍旧一无所获,他心里忍不住焦躁起来。   年级主任有些委屈说:“这些年学校都是扩招,一个班近六十个学生,光是学习都教不过来,哪里还有时间挨个了解个人情况?再说了,孩子们也有自己的世界,像高中生十六七岁的年纪,正好处在青春叛逆期,不和老师起冲突惹麻烦就谢天谢地,哪里还敢主动去招惹他们!”   说完,他又小声嘀咕:“年初四班还有个男老师和学生走得近些,就被家长投诉性骚扰,逼得我们不得不把老师辞退,哪里还敢和他们有私下来往,反正只管成绩好坏就行了。”   本身只是年级主任推脱责任的抱怨,却被在场几人敏锐捕捉到了有用的信息,胡明海追问:“能马上联系到那个男老师吗?”   男老师姓刘,原本教体育,年纪很轻才二十四岁,被家长投诉后没法再做老师,只能到健身房当教练。   从工资稳定的铁饭碗到靠底薪吃饭的服务行业,刘老师多少还有怨气,接到电话先喊起了冤:“我只是爱和学生们一起打篮球,里面的确有四班的,但都是男生没有女生。我也知道年纪差不大得避嫌,所以从来不会课下和女生来往。   “那份投诉真让我觉得莫名其妙,明明就是诬告!我让学校查监控,可学校根本不搭理我,只听了家长的一面之词就把我辞退!   “这就算了,可他们硬是给我打上了性骚扰学生的标签,哪个学校还敢招我?我只能到健身房做教练,想起这件事我就来气——警察同志,你们一定要还我一个清白!查清楚当时的监控,我要告学校侵犯我的名誉!”   听完刘老师的话,学校的领导都有几分尴尬,胡明海有些疑惑,问他们:“是哪个家长投诉的?”   “我记得是章囡囡的家长,”年级主任抢话道,“章囡囡今年一月的成绩排名下降了五十多个名次,她妈妈怀疑她早恋,跑学校逼问了她好几天,章囡囡这才交代自己被刘老师强迫的事实。”   胡明海问:“有证据吗?”   “只有一段监控,”年级主任说,“晚上九点半在篮球场后面的器械室,先是刘老师光着膀子走出来,随后章囡囡衣衫不整地从里面跑出来……”   “无语,我都说过上百回了,我那不叫做光膀子,我是穿的正规篮球服。”刘老师语气愤然地说,“还有我到器械室很正常,每天晚上体育生都有篮球训练,我一般会陪他们训练到九点半,等训练完学生们洗澡换衣服,我去还篮球,时间总共要不到三分钟。   “你们不信可以看篮球场的监控,我放好篮球后,就直接离开了,根本就没看到过章囡囡。说起来我还奇怪,她又不是体育生怎么会大晚上出现在体育场?”   校长听不下去了:“你意思是,人家一个品学兼优的女孩子不顾自己清白非要冤枉你?她能得什么好处?”   “她就是有病,有被害妄想症,她全家都有病!”   “她能得什么好处?”在旁的负责人突然开口,他轻轻一皱眉,小声地嘀咕,“把刘老师从学校弄走,她能得到什么好处?”   就在这时,一条短信发到他手机上──中午出现在后门的女生经老师确认,来自高二四班,叫做章囡囡。 第738章 章疯狂午夜直播间(一百二十一)原因①   这层楼没空调,温度高,像蒸笼似的闷热,负责人盯着短信,却没由来地打了个寒战。   章囡囡人如其名娇宠长大,长相优越,成绩不差,家庭是富裕的中产阶级,却有再上升一层的野心,所以这孩子打小就开始了西式精英教育——钢琴、油画、芭蕾样样都学,别人读高中是为了考大学,她是在等着出国转换人生,因此很小的时候就已经学会看人脸色,把人分成三六九等。   在她的世界里把人粗暴地分成两类,一类是对自己有帮助的,一类是无用的废人,学会忽然鄙夷废人是她从小的必修课。   普通孩子补一门课就叫苦连天,但章囡囡却对丰富的爱好特长班非常享受,原因是会获得追捧,受人仰视,她喜欢这种感觉。   像她这样的人在学校里要么被同学孤立欺负,要么就成为傲慢自大的霸凌者,从平时表现和同学的描述她显然是后者。   一个骄傲自大、自以为是的青春期少女,谁能逼得她不惜牺牲自身清白也要去诬陷老师?谁又能指使她几次三番为人通风报信?她究竟是无辜被人利用还是心机深重的策划者之一?   “刘老师,从我们的角度来说,谁主张谁举证。”孟副局对着手机说,“尽管你进出器械室只有不到三分钟的时间,但在法律界定上,性骚扰不仅仅是只有性侵一种,用语言暗示、侮辱同样也算,你如果觉得自己真的什么没做,大可好好想想为什么——   “为什么章囡囡会诬陷你?总要有动机吧。你们两人只不过是普通师生关系,你又是教体育的,和你打交道的学生不会有考试成绩的困扰,你们根本就没有利益关系,她诬陷你干嘛?   “而且如果真像你说的,平时和异性学生主动保持了距离,那章囡囡根本没和你近距离接触过,她出于什么目的非要把你逼走?因为心理变态觉得毁掉一个人好玩吗?”   刘老师回答不上来,整个人有点崩溃,忍不住开始嚷嚷:“她怎么想的,我怎么知道,我真是清白的,这怎么还说不清了!”   “好好想想,”孟副局说,“如果你真的觉得冤枉,那应该忘不了那晚发生的事情,这可是毁了你名誉的大事。”   刘老师呼吸有点急促,他咬着牙说:“我当然记得,根本就忘不掉。”   “那你好好回忆那段时间发生的事,或许是出事的当天,或许是在那之前,”孟副局循循善诱地说,“总有事情不同寻常,还和这个女孩有关。”   刘老师陡然沉默,一时间整个屋子鸦雀无声,所有人盯着桌子上的手机,听着那端逐渐拉长的呼吸声。   半晌,他说:“好像有很多,但仔细一想,又觉得都不是……”   孟副局沉下去,耐心地说:“也许是非常不起眼的小事,可能是你经过教室,听见他们说八卦,也可能是在上课时间,和某个不该出现的人擦肩而过。” 第739章 疯狂午夜直播间(一百二十一)原因②   刘老师再次沉默,手机里传来有节奏的敲击声,像是指腹敲在手机上,良久,他犹豫着开口:“有一件,但我不知道是不是。”   “你说说看。”   “我大学毕业就被附中直招了过来,那时候以为会是一辈子的工作,就动了在附近买房安家的想法。可惜房价实在太高,跑了半年房产中介都没有结果,直到今年年初,听到有房降价的消息,还正好是我能承受的价格,只不过需要将全款一次性付清。   “那套房子据说是淮大老师的自住房,因为离着出国不得不卖。我去看了房子,是套教室宿舍改的二套一,年代比较久了,没有电梯还在顶楼,但胜在清净离附中也近,又比市价便宜二十万,我就想都没想直接给了五万定下了。   “定下来后,我就立刻跟学校请假回了趟老家想把房子卖了,顺便找亲戚借点钱。两天后,我好不容易把钱凑够,没想到却接到中介电话,说是房东要把定金退给我,他不卖了!”   刘老师说着情绪也上来了,电话里的音调明显变高了好几度:“他居然说不卖就不卖了,一点契约精神都没有,偏偏我还拿他没办法!我气得两眼发黑,那是真的黑了!那钱借得可不容易,求爷爷告奶奶,把十里八乡亲戚都跑了个遍,我一个爹妈早逝的孤儿受尽白眼和奚落,好不容易把父母留给我的房子抵押出去拿到足够的钱,却没想到对方说不卖就就不卖……我本来满心期待能有个家……那种给你希望,又把希望收回去的感觉,简直让我整个人崩溃。   “我气得不行,一定要找房东讨个说法,连夜就赶了过来。运气不知道该说是好是坏,过去正好撞上房东和其他人签合同。那时候我才知道,另外一人答应多给两万,我连忙加价,那房东立刻犹豫起来,这下那人又不乐意了,于是我们仨就当场吵了起来。”   听到这里,胡明海忍不住抬头看了孟副局一眼,这小伙子就着房子东拉西扯半天,也没听出什么名堂,没准他就是贼喊捉贼,这种人他们见得多了,毕竟没有几个被抓不喊冤的,比他还会哭闹的罪犯多的是。但他还是没出声打断,全当是死马当活马医地继续听。   孟副局却突然打断他:“淮大的教室宿舍,是不是在西门,楼下种了不少黄月季那栋?”   “对,就是那边,就在淮大校园内,后面紧挨着西食堂有一个小商圈,衣食住行都没问题,环境相当不错,旁边还有个对外开放的足球场,我才对那套房子一见钟情,”刘老师叹了口气,语气稍微有些沉闷,“如果不是正好出了那事,我是怎么也会拿下那套房子的。”   胡明海连忙追问:“怎么,房子出问题了?”   “也不算吧,情况其实有点复杂,如果不是我有心理阴影,可能……唉,我们仨当时吵得面红耳赤,而且彼此都不肯退让你来我往,还休息了几个中场,整整折腾了一下午,直到天色暗下来,我终于有些疲惫,但还是不愿意放弃,这时候,外面突然响起了尖叫声。”   胡明海眼角一跳,忽然想起了什么。   刘老师语速缓了下来:“可能因为凑热闹的心理吧,所有人立刻往窗户那里凑,这才发现是对面那栋楼出了事。楼下围了很多女生,都在激动地说着什么,神情都是恐惧不安。我之前从那经过了几次,但都是白天,没什么人,就以为也是教师宿舍,直到看到那么多女生,我才意识到那应该是女生宿舍——你们可能想到了,就是那起在学校闹得沸沸扬扬的弓虽女干杀人案。”   屋内一时间鸦雀无声,孟副局放在桌子上的手,微微蜷缩了起来——这案子正是他们分局负责,至今未结的悬案。   “房东家里正好有望远镜,可能是猎奇心理,大家都想知道发生了什么,轮流拿望远镜去看。但我没去,只是听他们在聊,说看见宿舍里躺着一个赤身衣果体的女孩,身上很多血,多半死了。后面我们没再继续争论,都在说这事,猜是女孩不检点给人戴了绿帽子,被对方愤而杀害。”   孟副局对人说话的语气很敏感,就算隔着手机,也听出了刘老师话里的不认同,他用指关节轻轻敲了下桌面,问:“怎么,你有不同看法?”   “我父母就是这样死的。”刘老师艰难地吐了口气。   屋里所有人同时一愣,连校长都瞬间茫然,显然入职简历里没写。   “这事不是好事,我也不想人知道,就没写在记录里,”刘老师叹了口气,本来并不想说,但说着说着,抑制不住情绪,还是忍不住全吐露了出来,“我十三岁的时候,我妈出轨被我爸知道了,他受不了刺激崩溃,在一次争吵失手把妈杀害。我当时就在屋里,目睹了全过程,杀完我妈后,我爸还打算拉上我,因为他做了亲子鉴定,发现我不是他亲生儿子。可我爸最终还是没能下得了手,勒死我妈后就直接跳了楼。   “这些年家里亲戚都讨厌我,他们觉得是那份亲子鉴定把我爸妈逼上了绝路,我就是那个原罪——所以我很清楚,如果是情杀,现场不会那样。我觉得无论男人女人急红眼也是直接一刀捅下去,哪还会把人脱得精光,还生怕不被人看到,故意丢在阳台上?   “情杀是只有爱狠了,才会做这样的傻事,可终究是爱过的人,对对方有强烈的占有欲,怎么可能把对方光着的身子放在大庭广众之下?”   说到这里,刘老师顿了顿,突然苦笑一声:“对不住,好像话题又被我扯远了,感觉一直没说到正题,因为我思来想y_U_-xI去,唯一觉得算‘有事’的就是这事,可也和章囡囡扯不上关系。而且我在对面的楼,离着有一定距离,中途也一直把注意力放在房子的归属问题上,没看到案发经过,事后也没看过现场,所以我刚说着又觉得不可能,我觉得就算真有关系,要出事的也该是房东——毕竟他有望远镜。”   “调查结果写的是入室盗窃弓虽女干杀人,”孟副局突兀地开口,“受害人是寝室里学生的家属,提前到宿舍等人,却没想到撞上歹徒入室盗窃,对方见色起意,对受害人实施弓虽女干后杀人灭口,到现在这个凶手还没有抓到,所以这案子还没结案,一直还在调查中。”   刘老师“唔”了一声:“我知道,有警察后来找过我。”   “警察?”孟副局一愣,“什么时候?”   “就在出事后的第二天,”刘老师说,“我接到房东电话,说是警察要问昨天情况,让我过去一趟。当时我已经对买他房子没兴趣了,不过离得不远想着正好无所事事就去凑了热闹,也想着没准能帮上什么忙。结果那个警察问完我们还挺失望的。因为当天在家又正好能看到事故寝室的只有房东的家,可没想到我们仨光顾着吵架,居然什么也没看见,实在没能帮上什么忙。”   孟副局又问:“当时有几个警察?”   “一个,”刘老师很肯定地说,“我印象特别深,那警察门牙特别长还中间漏缝,长的有点像土拨鼠,普通话说得有点怪味,不是本地口音,每次问话我都得努力想好半天。”   这边刘老师回忆起来没什么负担,却让分局这边的人捏了把汗,因为当时这案子是局里重中之重,几乎每天都在开案情分析会,会上每个人都会汇报自己的调查结果——无论是有结果还是没结果,大家都会拿到会议上一起讨论。   而且出勤的警员全硬性要求两个以上,很少有单独行动的,怕牵扯到学校会说不清,会让社会对调查结果产生异意。   更别说分局的警员长相都算得上端正,都有一口非常正常整齐的大白牙。   很显然,刘老师撞见的是一个“假警察”,出事当天,整个淮大到处都是警察,对方冒着被拆穿的危险,也要找他们确认当天情况,显然是觉得他们是个威胁。   想到这里,众人冒了一头冷汗——如果不是房东背信弃义引来不满的刘老师,如果不是刘老师实在气昏了头,三人就不会在房子里相遇,然后吵得面红耳赤,把外面一切抛之脑后,正好错过了案发现场,也意外保住了自己的小命。   被连续追问两次警察身份,刘老师再傻,也明白了当时到底发生了什么——来找他们谈话的压根不是真警察,反而很有可能是真凶,就冲着杀人灭口来的。还好他们真什么也没看见,对方也没打算多生事端,这才放了他们一马,算得上相当幸运,想通了这一层他难免后怕起来:“难不成这就是章囡囡故意诬陷我的原因?”   可能因为惊吓导致肾上腺素突然狂飙,也可能是第二次经历虎口脱险,他的反应也快了很多:“她是不是担心我留在学校,迟早会被真警察注意到,担心我到时候提起假警察会惹人怀疑,就干脆设计让我被学校辞退,好让我离他们都远远的?”   胡明海抿起嘴——这个结论现在最符合他们手里掌握的线索。无论是诬告案件相关人,还是暴露后主动联系嫌疑人,章囡囡都和年初的淮大弓虽女干案有关。   而那起发生在淮大的弓虽女干案压根不是窃匪见色起意杀人灭口,也不是前男友心理变态实施报复,而是一场精心策划、计划周详、有职业杀手参与、有专业人士处理后事的杀人灭口案。   可杨晓晓姐姐杨鸢,一个身处底层的年轻女人,为什么会招惹这样可怕的犯罪集团?   难不成,她手里握着什么生死攸关的重要秘密?   这时,指挥室的门突然被人推开,胡明海的秘书举着手机急冲冲走进来:“胡厅,调查有了新进展!”   胡明海猛地起身,在众人急切的目光下接过电话,就听电话里传出一个上气不接下气的声音:“胡厅,绑匪是赵睿龙的人!”   作者有话说:情杀那个是刘老师根据自家情况自己想的,他并非专业人士,又是情杀案的亲历者,所以想法里充满了主观意识,所以是错的!   有很多对话都是根据场景和人物出来的,和作者无关,是角色身处那样环境的个人见解,不是bug哦。 第740章 疯狂午夜直播间(一百二十二)进展①   胡明海浑身一僵,怔愣在原地,而与此同时,一条条看似无关的证人证词突然走马灯似的从眼前浮现——   “赵睿龙手底下有一批私军,是专门帮他干脏事的。”   “一群五六岁就从孤儿院挑出来、从小被他养大、三观都扭曲的孩子。”   “赵睿龙失踪前,保安说起过一件事,有两个小孩偷开车把医院门口石墩撞了,说是急着找爸爸,可回头他们又不见了,您说会不会是——”   “我见过……两穿着校服的高中生……后来那男的走了,就俩学生住。”   ……   赵德平有关私军的证词震惊了许多人,可相信的人实在缪缪,如果是和几个犯罪集团同流合污,再利用职务便利充当保护伞,或者再离谱点他就是黑老大,这都有相信的空间。   可现在不是混乱的八九十年代,国内已经全面禁枪,各大福利院也已经纳入监管,又因为网络日益发展,让社会监督越发强大。   赵睿龙一个省公安厅干部,能力再强大,也很难在这样一个开放现代的社会大环境里建造私人军队。   毕竟淮赧不是封闭的欲海,他没办法一丝消息都不透露。   尤其还要避开他合作过的犯罪集团,完全靠他独立经营——从孤儿时期就开始挑选,花大把时间金钱去培养,还要关注他们的生活成绩吃喝拉撒,说不准还有青春期叛逆问题,更麻烦的是各项训练,那真是针对杀人来培养的,资金、场地、师源、枪械弹药等等……光把所有条件井然有序地排列出来,就觉得整件事非常不可思议。   倒不是说一定不可能,而是完全没有必要,赵睿龙手底下已经有了几个称兄道弟的黑老大——迫于淫威不得不上一条船的商人贾杰①,利益相关又臭味相投的孙周兴②,还有忠心耿耿为保全他而自杀的许中山③。   这些人暗地里的黑暗势力已经足够强大,明面上也是事业成功的企业家。站在他们幕后的赵睿龙何苦再花钱花精力弄什么掩人耳目的私人军队,难道就为了杀人灭口、掩盖罪证?这些事赵睿龙的其他“好兄弟”谁又办不到?所有举报通道又被他妹夫彻底堵死,完全不需要他多此一举。   所以审讯到最后,有关私军的证词,领导们慎重考虑再三,一致认为这应该只是赵德平的私下揣测。   毕竟在他描述里,他也不过是个对外的“宣传委员”,主要职责在联络,别人没必要让他接触到这么机密的事情。   再加上他虽然贪心,但不是什么反社会人格的变态,亲眼目睹几次杀人后三观都要崩坏,精神状态早就在岌岌可危的悬崖边缘蹦哒,所以才产生一些自己吓自己的恐怖臆想,好说服自己去帮赵睿龙做坏事。   就连胡明海自己也很难相信这套说辞,所以在后来赵睿龙逃跑,以及冰箱男尸案里出现的学生,都没有引起他多余的关注,因为本身审判者里就有大量未成年信徒,15日晚的白斗篷就正好证实了这点。   谁也没想过,已经在逃的赵睿龙居然也和市内几起极端袭击相关。   在淮赧市,这座千万人国际大都市,有国内最好的警察团队,最好的技侦设备,还有因为正在试验的天网计划所设下的天罗地网的监控,街口小道处处是警亭。全市老百姓敢大半夜出来遛街,当街抢劫也已经消声灭迹,通宵到达的各色KTV、酒吧、夜间娱乐场所也欣欣向荣。   这样的清平世界,朗朗乾坤,居然暗地里有一队杀人不眨眼的私人军队,正过着刀尖舔血的生活——这说出来谁能相信?   而在赵睿龙暴露被捕后,那群被标了高度危险,疑似在逃的危险分子,居然一直借着审判者的皮在警方眼皮底下蹦哒,先是劫走赵睿龙,又浑水摸鱼搅乱审判者和警方的战斗,现在还直接跑出来劫持学校,把警方的视线朝审判者引过去。   而到这时候,究竟哪些袭击是审判者在兴风作浪,哪些是赵睿龙的私军在浑水摸鱼,警方一时间竟也分不清了。   胡明海淬不及防得到消息,整个人还有些茫然,随后心里的震惊像石子击中了水面,涟漪越来越大,竟有了铺天盖地、把他裹挟其中的架势。   他扶着椅背坐下,暗自镇定情绪,做了个深呼吸后,把手机开了免提,放在了会议桌上,正色道:“魏威,我开公放,把你刚查到的最新情况,和大家说说。”   另一边,魏威抱着大纸箱,把手机搁在肩窝里,三步并两步朝路边停的车跑,说起话来有些上气不接下气。在听到胡明海的话后,他连忙停下手里的事,直接把纸箱放在旁边的花坛上,开始了一本正经的汇报。   “万宗明说,赵睿龙在位的时候,曾让他帮过一个小忙,让几个成绩不达标的学生成功入学。而做为回报,他被调到了淮大后勤处,然后在短短一年内完成三级跳,成了后勤处一把手,随后他又根据赵睿龙指示,在学校内安插工作人员。他主要管后勤这块,像校园保安、食堂厨师、校区清洁工,宿舍管理员都可以任意安排。那个可疑的宿管王春菊就是他在去年接到指示后,特意安排进来的。”   胡明海问:“还有没有其他人?”   “有,”魏威把手搭在纸箱上拍了拍,“档案资料我都拿到了,名单也在十分钟前发给了分局的同事,已经在进行秘密抓捕。”   这边话音刚落,孟副局的手机就紧跟着响了。   做为分局现在的临时一把手,他自然该第一时间得到消息,只是魏威他们行动太急,又担心消息泄露会打草惊蛇,便自作主张采取了先斩后奏的办法。   事急从权,孟副局倒也没计较什么,他看了看手机,就冲胡明海一点头:“人都已经控制住了。”   胡明海这才长出一口气,脸色好了不少,继续追问:“还有呢?”   作者有话说:①贾杰:第四部欲望山庄boss   ②孙周兴:第五部孙氏集团boss   ③许中山:第六部恒通海运boss 第741章 疯狂午夜直播间(一百二十二)进展②   和其他人不同,万宗明并不清楚自己背靠的是什么样的势力,反而因为调职的事情对赵睿龙感恩戴德,觉得自己是撞了大运才会遇到这么个贵人得以平步青云。   原本他只是个普通高中的文职员工,专管学校的录取工作,其实算是肥差,但那学校实在太烂,只有实在无可救药的孩子才会被家长送到这里来。   和赵睿龙见面,纯属一场意外,万宗明替朋友参加酒局,正好酒局里有赵厅长被他朋友带过来。   那时候万宗明没有多想,毕竟赵睿龙的身份地位离他太远,他也有自知之明,知道有些大腿想去抱也抱不着,还极有可能被踹一脚。   谁知道到了酒桌上,赵睿龙居然主动找他搭话,期间对他工作很感兴趣,一直在问学校的招生流程。   对万宗明这样的小人物来说,能和省公安厅长说上话,那是以后可以吹嘘半辈子的荣耀事,根本没想过别人可能是另有所图,只以为赵厅长对教育方面也有兴趣,没准他家有孩子正准备中考。   等酒足饭饱后,赵睿龙忽然主动提出要送万宗明回家,似乎觉得两人相谈甚欢,打算再多聊聊。然而上车后不久,赵睿龙就开诚布公道出了自己的目的,想让万宗明牵个线,安排几个学生进他工作的高中。   当时万宗明对“坐上公安厅长车”的特殊待遇十分激动,加上酒精的推波助澜,听到对方的要求后,他头脑一热,二话不说就当场打了包票,还让孩子们明天就来上课。   事后万宗明也觉得不对劲,他们学校的分数线真的不高,招收的学生也基本都是其他学校选剩下的。如果比他们录取分数线还低的,那就只能走职高了。关键即使进了他们的学校,也很有可能因为风气不好、师资力量差,导致最后孩子连个专科都考不上,还不如直接上职高。   不过对他来说不算大事,中考毕竟比不上高考,学校那么烂也没什么人监督,他找到校长操作了下,就以特长生补录的名义把人招了进来。   而在学校里,那几个学生也并不突出,成绩中游,也没突出才艺,更没惹是生非,整个学期非常低调。万宗明都快把他们忘记了,谁能想到高考的时候,这几个孩子居然一鸣惊人,直接考上了淮大。   而他也在这个时候,被赵睿龙调到了淮大,随后又在赵睿龙的精心安排下,在后勤部升职做了主任,开始为赵睿龙在淮大安插人手。   到这时候,万宗明没想过自己会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他还在为自己越来越好的日子沾沾自喜,开始做副校长的梦。   直到今年年初,他突然在办公室接到一通未知来源的电话,接起来才听出来是赵睿龙,他让万宗明想办法弄坏学校一个电话亭的监控。   他没有多想,就按要求办了。没想到从此以后,他原本平静的生活开始变得一片灰暗。就像一不小心失足踩进了泥潭,然后越陷越深,直到最后,整个人被泥潭吞噬,自己也变成腐臭泥潭的一部分。   “万宗明了解到的情况有限,赵睿龙并不和他直接联系,除了安插人手,万宗明并没有做过什么真正的坏事。所以就算被一通来路不明的电话叫去弄坏监控,他也没朝违法乱纪想。直到第二天听到杨鸢被害的消息,他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了有什么不对劲。   “后来警察根据杨鸢通话记录,查到了学校的电话亭,正好就是被弄坏监控那间,这才让万宗明确信,杨鸢的死和赵睿龙脱不掉干系,而他也在无意间成了帮凶。   “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他深知无法回头,为了不被怀疑,他开始主动引导舆论,把嫌疑朝杨鸢妹妹的前男友施楠身上引,却没想到竟然和赵睿龙他们的想法不谋而合。从那以后,赵睿龙的人开始把他当作自己人,开始通过学校的电话亭联系——就是今天中午他接的那个电话。”   听到这里,孟副局脸色有些变化,忍不住插嘴:“我听小赵说,今天上午你们就盯上了万宗明,原因是施良恩说万宗明去找过他。”   “对,就在四月初,我和万宗明确认过,他当时是接到赵睿龙他们的指示,跑去找施良恩说他儿子失踪的事。可惜施良恩这人有点太古怪了,他没能见到人,所以也不清楚赵睿龙为什么想让他试探施良恩。”   这时,旁边的胡明海秘书一愣,表情明显有了变化,犹犹豫豫地出了声:“这个……好像我知道一点……”   胡明海看过去:“小董,你说。”   “我之前和张桦吃饭,也就是赵睿龙任职时期的秘书,听他提起一个游乐场的项目,是全球性品牌,很有名,占地也很大,好像最后是施良恩名下的建筑公司中标,张桦说他有个朋友一直在做土石方项目,想参与进去……”   “有个朋友?”胡明海冷笑,“只怕就是赵睿龙吧。”   在土建行业能做土石方的一般都不太干净,采矿采砂一直都是暴利,加上没有技术含量,一直都被有门路的地头蛇把持。直到现在也都还是这样,只是没有以前那么明目张胆,敢为了抢项目直接闹出人命。   但赵睿龙显然不是普通的黑恶势力,他见钱眼开,唯利是图,看上别人公司好就硬要强取豪夺,还特别钟爱零元购,拿人老婆孩子做威胁,逼着别人签下转让合同。   鉴于赵睿龙的前科,以及这一系列操作,还有施楠的死,都在明示一点,赵睿龙看上了施良恩手里的项目,想直接从他手里抢来,而他的筹码很有可能是当时已经失踪的施楠。   可赵睿龙却万万没想到,他们错估了施家复杂的家庭关系,不仅没能联系上施良恩,而失踪的施楠也随后在各大社交软件频繁刷脸,赵睿龙的计划因此没能成功。   也说明了,施楠的死和他真没关系,不然赵睿龙怎么会轻而易举地放弃这条捷径?   但疑问也出现了——也就是,在四月,赵睿龙为什么会知道施楠失踪?怎么有自信拿施楠当条件去找施良恩?就不怕最后什么也拿不出,反而还引得自己一身嫌?”   “我觉得,审判者和赵睿龙之间肯定有关系,”魏威说,“至少在四月初以前都是,赵睿龙和审判者曾有过密不可分的关系。但415事件发生后,赵睿龙淬不及防被人斩断了一臂,这才意识到审判者背叛了他。他不得不收紧步调,开始了和审判者的暗斗明争。”   一个本地地头蛇,一个跨国极端组织,曾经像蜜里调油的恩爱情侣,各取所需,却最终难逃七年之痒,开始兵戎相见。   赵睿龙做为扎根本土的犯罪集团,受到法律条规遏制,自然落于下风。   而在暗网活跃的审判者,通过没有实体的光纤,在网络上展开混战,还利用上了广大网民和新闻媒体,肆意引导社会舆论。   一场名为正义的审判,实为闹崩的犯罪集团黑吃黑,徐光春江洋冬宁姚大江等人,只是这场黑暗争斗的牺牲品。   最后的结果,无非是赵睿龙被审判者吞并,成为他们拓展国内市场的磨刀石;或者审判者被踢出国门,只能在外网苟延残喘。   眼下,赵睿龙处于劣势,然而百足之虫,死而不僵,他手底下居然真握有一支秘密军队,那些堪称荒唐的阴谋论也被一一证实。   胡明海摘下眼镜,捏了捏酸胀的鼻梁,他没忘记自己曾被审判者利用,但他不后悔,能让欲海居民重获希望,过上夜不闭户的生活,即使被当作刀,捅向的也是坏人。   他相信,姚大江和冬宁也不会后悔,陆阳更加不会。   他们好不容易才到今天,他也终于推倒了赵睿龙,如今他这把利刃,也该回头,对准那些披着羊皮的狼。   是时候了。   胡明海想到这里,避开众人,朝旁边的董秘书使了个眼色。   对方微微一愣,随即愁云惨淡的眼睛亮了起来,急忙从屋里退出去,同时从衣服内兜里拿出另一部手机,边走边拨号码。   在进入一个无人的图书室后,那边终于接通了,于是他低声说:“去找那个孩子。”   那边电话里没有声音,只有电子似的“滴滴”声,仿佛是摩斯密码有着一定节奏,而在离他不远的地方,走廊里的摄像头突然转了个角度,竟直直对准了他……   与此同时,欲海市市五中高二的一间教室被人敲响。   正在上课的孩子们,诧异地抬起头,只见门口出现了一个民警,对方冲任课老师和气一笑,然后拿出证件晃了晃。   班里立刻骚动起来,大概压抑太久,这班孩子好奇心极重,都纷纷八卦起来。   坐在下面的男孩正专心做题,听见嘈杂的声响,他疑惑地抬起头,当目光触及到警察扫过来的视线后,他倏地一愣,随后就像惊动了一样,手指一哆嗦,笔连同练习本稀里哗啦全掉在地上,他却顾不上去捡,急忙把手伸进自己的书包里,同时用余光瞄着后门。   这时,班主任忽然回头,大声喊:“周云龙,出来一趟。”   叫了两声后没有回应,班主任轻轻一皱眉,就听学生们突然笑了起来,其中有个哗众取宠的声音说:“老师,他跑了!”   周云龙捏着笔记本,气喘吁吁往外跑,重重的脚步声在安静的教室走廊响得格外突兀,好几间教室里露出同学好奇的目光,还有老师严厉的训斥声在背后响起。   他紧紧抱着陈旧发黄的笔记本,不管不顾地闷头朝外急奔,就像背后有可怕的怪兽在追赶,他狂跳的心脏咚咚作响,害怕得全身都在发抖,但他还是死死咬住牙,逼迫自己跑得再快点。   ——绝不能把东西交给他们!   ——要等陆大叔,他要等陆大叔!   突然背后传来一声吼,他蓦然回头,见那警察和班主任快速追来,他只觉得心跳得快要狂飙起来,不要命地朝外狂奔。   就在这时,余光闪过一道深色暗影,周云龙悚然一惊,就想转身,然而脚步停顿不及,整个人被惯性驱使,直直朝冲来的人撞去。   整座学校都被惊动了,学生们开始不听训诫跑到窗户边探头朝外看,不嫌事大的加油声骤然响起,一下响彻整个校园,惊动了工作人员和保安,跑来堵住逃跑的学生。   周云龙撞倒其中一个,带着人一起重重摔倒外地,外露的皮肤立刻被粗糙地面蹭破,尖锐的疼痛紧接着传来,而周云龙肾上腺素狂飙之下,竟然感觉不到疼,只觉得自己似乎有了超人般神奇的力量,浑身有劲儿极了,迅速爬起来后,就继续撒丫子狂奔。   可惜肾上腺素有限,一个四体不勤的高中生面对成年人的围追堵截,最终还是没能逃脱。在呼声震天的校园内,周云龙被人七手八脚按住,又快速拎起来,两腿悬空死劲扑腾,然后在绝对力量面前,拼命挣扎依然无果,他被强制拖到了学生看不到的值班室。   两个民警体力耗尽,扶着墙拼命喘气,其中一个没好气地伸手点着周云龙:“你跑什么?”   周云龙也喘,但他梗着脖子,像个抵死不从的抗战分子,用恶狠狠的视线瞪着对面的人,同时把身体缩到角落里,此地无银三百两地说:“我什么都不知道!你们杀了我吧,我什么都不会说。”   两个警察无奈对视一眼,随后拿过桌上的矿泉水,小心翼翼靠近两步,然后低声说:“小龙,我们是陆阳的同事,他交给你一个很重要的东西……”   万宗明交代后,王春菊拗不开的口终于有了松动,江莉也开始磕磕巴巴说起了年初那件可怕的事。   与此同时,走访杨家姐妹社会关系的民警也陆续带回了消息,很快,杨鸢和施楠的死亡真相开始拨开重重迷雾,逐渐清晰起来,渗出了令人毛骨悚然的线索。   下午四点,胡明海拿起笔在黑板上,快速写下赵睿龙三个大字。   “现在我们把掌握的信息都整合一下:首先,赵睿龙手底下的确有个职业杀手组成的私人军队,这些职业杀手年纪不祥,只是有一个共同点,都是孤儿。无论是赵德平还是万宗明,都是在为这群孩子铺路。原本他们都十分不起眼,直到惹到施楠,引起他的注意。”   孟副局把施楠的照片贴在赵睿龙之下:“施楠,被宠坏的富二代,仗着施家的名头在学校无恶不作,集结校外人士,欺凌同校学生,贿赂学校基层干部,把学校当作自己的私人地盘肆意妄为。而赵睿龙培养的杀手,在学校里为了不引人瞩目,一般会表现得格外低调、不起眼,面对任务外的辱骂会选择强忍,这恰恰符合施楠的欺凌目标,成为他建立自己威信的牺牲品。”   “直到他到大学,遇见了杨晓晓,这个奋起反抗的女孩不在乎他的金钱地位,让他第一次吃瘪。” 第742章 疯狂午夜直播间(一百二十三)原委   胡明海点头:“施楠是被惯坏了,他从小到大没有受到过挫折教育,又一直被周围的人追捧,形成了他扭曲的三观,和唯我独尊的自以为是,直到进了大学,才突然遭受到社会的毒打。   “不同于以前的封闭小环境,大学没有严格的校纪校规,教授们也只传授知识,不再管孩子们学不学。学校注重培养孩子们的自觉性,也给他们展现社会开放的雏形。   “孩子们开始释放天性,展露真实的自己,对曾经并不赞同却不得不随波逐流的霸凌行为说不,开始有了自我判断的三观。这时候像施楠这样的施暴者再没有立足之地,而遭受迫害的杨晓晓自然受到同学们的帮助,成功结束这段不平等的恋爱关系。”   孟副局拿起笔,在施楠和杨晓晓之间,画了一条直线,然后又迅速打了个叉。   “与其说施楠对杨晓晓由爱生恨,倒不如说是他对失去掌控的大学生活感到恐惧,他之后极端恶意的行为,其实是在试图把不可控的未来调到‘正轨’,妄图重新把大学弄成他曾肆意妄为的学校,让所有学生都听话,再次回归掌控感——他强烈的掌控欲和偏执症和他病态的家庭有关,这里就不多赘述了。   “言归正传,继续说施杨两人的感情纠葛——虽然在同学帮助下,杨晓晓成功和施楠分手,但施楠越来越升级的骚扰,还是不可避免地让人产生更坏的猜测。非常疼爱自己妹妹的杨鸢,得知妹妹的境况后,她会产生什么样的想法?”   有人说:“让施楠离她妹妹远点。”   “可怎么做?”孟副局问,“施楠家有钱有势,拿钱打发不了他。两个势单力薄的女人也无法用武力震慑到他。杨鸢想来想去,只有一个办法最保险,把他送进监狱里。”   他把杨鸢的照片贴在施楠另一边,两姐妹把施楠夹在了中间,有了风雨欲来的预兆。   胡明海接过他的话:“杨鸢建立了一个叫做‘we can’的受害者群,这个群在后来警方搜索的时候已经解散了,而群内成员也因为杨鸢的死感到恐惧,担心惹祸上身,一直保持沉默,直到刚才走访的民警透露了施楠死亡的消息,才有人愿意说出实情。”   “‘we can’里的成员全是在学校被施楠霸凌过的学生,杨鸢一开始只是萌生想法,但是苦于没有门路和渠道,一直没能成型。直到她尝试用关键词在网上搜索,找到了几个同类型的受害者,开始有了组织性。后来‘we can’成员越来越多,也有收到消息的人主动加进来提供证据。但学生们被霸凌的时候实在年纪太小,不知道留下证据,仅仅是证词根本抓不了他。而且那时候的施楠做的也并不太过,最多算是威逼恐吓,极少动手,远远到不了判刑的地步。   “而另一边,施楠的骚扰行为也逐渐升级,他在杨晓晓寝室里放了死猫,但事后并没有受到校方任何惩罚。在杨家姐妹看来,这更像是死亡恐吓。而校方的纵容掩盖的手法,让她们对官方解决问题的途径感到失望,于是杨鸢寻求证据的行为变得更加迫切,也更加不管不顾。   “这时候,有人提起施楠在初中的时候,曾欺负过一个性格内向的小男孩,据说那个男孩在忍不住反抗施楠后,突然意外从三楼的楼梯滚下来,导致全身骨折,不得不休学半年。   “虽然没有证据,但是那时候学校里谣言已经满天飞了,说小男孩是被施楠故意从楼梯上推下,好给他一个警告。杨鸢得知这件事情后,就动了心思。因为全身骨折病情不小,说不准会有后遗症,当时的医院肯定会留有验伤报告。如果被当事人保存下来,就可以做为被欺凌的证据。但这个人的踪迹很难找,因为他是个孤儿。”   学校里发生的欺凌事件并不仅仅是一两个人的矛盾,实际上大多是由群体一同参与,对受害人实施暴力,摧残受害人的行径。   这种摧残不止是行为上的施暴,还有周围同学的冷眼旁观,也有老师的漠不关心。除开打架斗殴,更多的是轻视、孤立、放任等等冷暴力,很容易摧毁一个人的心智。   孤儿属于学校里的弱势群体,没有父母的关心,即使受了欺负也只能忍气吞声,因此这些孩子最容易成为霸凌者欺负的对象,而且在他们身上,霸凌的行为也会比较起其他人更加升级。   杨鸢自然也这样认为,她抱着孤注一掷的想法要找到这个受害人,特地向公司请假,开始收集有关受害人的线索。   孟副局说:“杨鸢收集了市内所有福利院地址,并挨个上门走访。据成员们描述,她当时有做反霸凌纪录片的想法,因此整个过程都用手机录了下来,还发给了群内负责剪辑的成员。但那年年底,杨鸢突然半夜给成员打电话,并情绪激动地说了句‘都是假的’,随后杳无音信失踪一天,到第三天,杨鸢忽然在社交平台宣布终止调查,并同一时间把群解散了。来年一月六日,杨鸢被电话引诱到妹妹寝室,紧接着遇害。”   所有人听到这,回过味来:“是不是其中有一间福利院有问题?”   “我和胡厅都是这样想的,”孟副局一点头,“当年被施楠欺负的孤儿,很可能是赵睿龙培养的杀手,至于那场摔楼梯的事故,如果对应杨鸢那句‘都是假的’,恐怕只是一种金蝉脱壳的手段。   “杨鸢在调查福利院过程中,很可能无意间发现了当年的真相,还窥探到了后面更可怕的势力,以至于她不得不停止调查,并把互助群解散。可这显然还不够,赵睿龙为了保守秘密,决心要杀人灭口,于是让万宗明帮忙做了个局。”   有人问:“你们这个说法有没有凭证?”   “有,”胡明海调出短信,递给问话的市政领导,上面是几份扫描出来的文件,最底下是手写的签名和指纹印,“这是分局发来江莉和王春菊的口供。王春菊承认,出事当天她利用电话亭联系过杨鸢,以她妹妹安危为由把她诱骗到无人的宿舍。因为她和杨鸢打过几次照面,杨鸢没有怀疑就直接过来了,她做梦也没想到杀手就在屋里等着她。”   “年初我们做现场侦查的时候,曾经很诧异凶手的反侦察意识,他在那么混乱的现场,那么短的时间内,居然没有留下一点痕迹,这不是一般歹徒能做到的。”孟副局说着,镜片后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线,“光从现场侦查来看,凶手是为了偷窃进入寝室,之后弓虽女干杨鸢是临时起意,他又从哪里弄来的避孕套?   “而且杨鸢有明显的反抗挣扎意识,曾和凶手搏斗过,很容易留下凶手毛发或者体液,可我们技侦人员在宿舍不到三十平米的狭小空间里,硬是找不到和凶手有关的任何线索。   “我们分局我敢打保票,不可能有掩盖证据的事发生,全程都有记录仪做为佐证,事后局长也特地请过省外勘察专家到过现场,也没发现有用的痕迹,所以这件案子才压了那么久。”   他叹了口气:“其实我们一直在查,每周开会都在更新线索,可就是一无所获。”   分局的同事听到这,脸色都纷纷沉寂下来,调查过程中最令人泄气的是,明明知道有问题,却什么也查不出来,眼睁睁看着受害人家属从期望到失望,再到绝望。   杨晓晓走到今天这个地步,不得不说,有他们的责任,所以面对杨晓晓的时候,他们更多的是愧疚和自责。   “原因是我们的调查的方向一开始就出了错,真凶根本就不是男性,所以我们在现场找不到任何男性的组织和体液。”   在场所有人微微一愣,随即一片哗然,有人忍不住插话:“等等,老孟,你是说,弓虽女干受害人的是女人?”   “准确来说,凶手是女性,她伪造了性侵行为,仅仅是为了混淆视听,隐藏凶手的真实身份。”   “那真凶到底是谁?”   “江莉交代,她身体不舒服,提前请假回寝室,曾在门口和一个女生擦肩而过,她当时没有多在意,径直回了寝室,可开门看见杨鸢倒在血泊里的尸体,她还没反应过来,就听见身后传来脚步声——”   江莉回忆那脚步声宛如一场噩梦,空无一人的宿舍内,突然响起轻缓拖沓的脚步声,不紧不慢,朝着寝室的方向走来,却又在走廊的尽头戛然而止。   紧接着,是无端的窥视,一道犹如锋芒的视线紧紧锁住了她,女孩反应极快,极端恐惧下,她做了令自己都诧异的行为,帮忙伪造现场,拿走只有室友才知道的隐藏贵重物品。   “江莉本来打算事后告诉警察,但当天晚上,她收到了一通保研的电话,这个女孩本身就很聪明,对自己不符合保研的资格心知肚明,因此她立刻反应过来,这个不合规定的奖励应该和她下午弄乱现场的行为有关。对方是在借此威胁她,如果听话就能事事顺心,一个小小的研究生不过是开始,而如果她试图反抗,守不住自己的嘴,那么下场只有一个,和杨鸢一样。”   “既然他们能耐那么大,为什么不故技重施,除掉江莉?”   “因为背景不同,”胡明海敲了敲桌子,沉声说,“江莉家庭条件不错,有个做法官的舅舅,如果她出事,江家肯定不会善罢甘休。还有,死一个,可以伪装成意外,如果一个寝室里接连死去两个,那就太过蹊跷了,极有可能惹火烧身。”   “嫌疑人找出来了吗?”   “找到了,是江莉在楼下撞见过的女孩,二十一岁,淮大法学院本科大二学生,就住在杨晓晓寝室的斜对面,刚才我们派人去找,才知道人已经失踪两天了,我们已经发通缉令到了其他各部门。”   众人看着学籍上那张不加修饰的寸照,女生长相普通,消瘦,皮肤很黑,有点像长期营造不良的贫困孩子。   “就一个小丫头,她真的能杀人?”   有人感到难以置信,这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孩子,独自走在路上,都不会给人留下任何印象。   这一发现,无端引起众人感到了恐慌,在座的警察领导都已经过了而立之年,有了自己的孩子,更有的,甚至连孙子都有了。   这些年纪不大的孩子,每天大半的时间花费在学校,在成年人眼里,学校是个教书育人的地方,更是一个固若金汤的城堡,保证孩子离开家长后的绝对安全。这才让他们心甘情愿花大把钱把孩子往里送。   可现在,有人告诉他们,学生中间隐藏着受过专业培训、杀人不眨眼的职业杀手,这种宛如“暗黑小说”里的荒谬情节居然就是事实,这难免引起众人焦虑反应。   更别说,如今赵睿龙在逃,他手下组织被审判者攻破,那群还未正式毕业的职业杀手正满大街跑,更有甚者,因为封城隔离和学生们待在一起,万一一个爆起,对其他同学做出不可挽回的事情——比如劫持学校……   负责人倏地站起身:“银行钱准备得怎么样了!”   省银行的工作人员正在加班加点的核对各分行提交的金额,焦急等待的家长们拿着房产证和身份证挨个签字画押。与此同时,一部分家长等候在其他银行的vip室里,闻讯而来的银行经理对没有预约的突然提钱要求没有任何怨言,反而顶着一头热汗跑上跑下,还拿着小吃饮料嘘寒问暖。   整座城市都在为附中劫持人质事件奔波的时候,三辆军方牌照的绿皮卡车兵分三路。缓缓驶入城市的火力、水力发电厂,以及自来水处理厂。   “我们是受上级指示,来保证发电厂安全的。”军人朝保安一行礼,拿出证件递给电厂负责人。   电厂负责人没有怀疑,他一早就得到消息,听说名为“审判者”的极端分子正在疯狂攻击他们的城市,市政单位和公检法都因没有提防损伤惨重。   而发电厂做为保障民生、保证城市安全的基础设施,他们的安全更是重中之重,绝不能出半点闪失,所以部队肯定会优先出人来保护他们的安全。   只是,到现在才过来,实在有点太晚了。   他们明明早上就接到会派部队过来的电话,难不成被事情绊住了?   想到这里,负责人偏头朝卡车看去,只见有深色的液体从卡车一角稀稀拉拉往下滴,他微微一愣,下意识往前走两步,定睛看过去,只见那滴落的液体色彩暗红还渗出铁锈的味道——   “血!”   负责人瞳孔一缩,就要失声尖叫,突然一只手从后窜出,猛然卡住他的喉咙,紧跟着,一道暗哑的声音在耳畔响起:“想死?” 第743章 疯狂午夜直播间(一百二十四)奇遇   另一边,距离附中有十公里的医院正人来人往,一辆辆急救车进进出出,轰鸣的警笛声从未停过,而大厅内人头攒动,挂号收费处都排着长龙,上下电梯都挤满了人。   周鹏艰难地从拥挤的人群穿过,在经过医导处的时候,他脚步倏地一顿,整个人像陀螺一样,原地转了一百八十度,然后用手撑着下巴,装作津津有味地看墙上的广告。   下一刻,梁主任连同几个同事从他身后匆匆跑过,不过眨眼的工夫,这群人就消失在人海里。   周鹏松了口气,紧绷的神经也稍作缓解,这时,他突然注意到身后投来几道怪异的目光,以周鹏多年来做为刑警的机警他立刻感觉来者不善。   他随即握住拳头,两腿成弓,警惕地转过头,只见几个年轻女孩对着他指指点点,言语间充满奚落和嫌弃:“啧啧,这就是不守男德的下场。”   周鹏倏地一愣,紧接着,循着她们来回扫视的目光,疑惑地一转头,就见他刚才盯着的广告上,男性用来繁殖的丑陋器官正对着他的脸——   “WTF!”   谁能告诉他,正规三甲医院为什么要在墙壁上贴治疗性病的三流广告!   面红耳赤的周鹏第一次庆幸自己戴了口罩,还穿着偷来的衣服裤子。   秉着反正丢人的不是他自己,就不用管这身真皮脸面的想法。周鹏在别人指指点点的目光中,昂首挺胸,双手交叉放在背后,努力突出胸前的名牌,大跨步朝门外走去。   就在他要吸收到自由空气的时候,突然被人从后面拍了拍肩,他浑身一激灵,就要回头给对面一个肘击,突然被人叫住:“你跑哪儿去了,找你老半天了!”   周鹏一愣,茫然地回过头,就见对面那男的穿着和自己一模一样的橙红色套装……   难不成,是情侣服?   周鹏一时间瞳孔地震,他万万没想到自己随便路上打晕一个人,打晕的居然都是基佬!   先是魏威廖城嘉,后是舒墨容铮,他几乎被基佬们包围,而今天他路上顺便抓一个居然都是基佬。现在的社会竟然开放到这个地步,比例也高的令人咋舌!居然能高到处处可见!   就在这时,不远处响起轰鸣的警笛声,一辆黑白相间的警车朝着医院飞驰而来。   周鹏陡然沉默,他背过身,咬紧牙,内心艰难地做下某个决定。   做决定的这短短十几秒的时间,是周鹏这辈子最难熬的十几秒。   他一边按住对面小哥的肩膀,一边把人拖到无人的角落,然后深情款款地发善男性魅力:“亲爱的,你……”   他话说一半,忽然余光瞥见对方衣服背后的一排字——“飞毛腿快递”。   什么鬼情侣服,你才全家情侣服,你跟全国警察都一件情侣服!   短短半分钟,心情可真是大起大浮,周鹏咬牙切齿骂了遗传自己脑残的八辈祖宗,然而话已然说出口,眼看旁边这位“快递员”同事,眼神里出现刹那的迷茫、恐惧、恶心……   那双不大不小的普通眼睛里,竟然眨眼间生出了世界上所有负面情绪!宛如容下一个宇宙!   “……你慢慢飞,小心前面带刺的玫瑰……”好在周鹏机智如他,说到一半话音陡然一转,用唱的语调迅速把话硬拗成歌词,然后像个走调严重的臭“歌”篓子,把两只追求爱情的蝴蝶生生唱成被迫赴死的飞蛾。   “同事”脸色几换,在听到后面歌词的时候,仿佛如释重负般重重松了口气。   但眼神里还残留着误会后的尴尬,可能是觉得自己自作多情,连带态度好了不少,没再指责追问周鹏到处乱跑的事,让周鹏跟着他走。   原本周鹏准备在医院找人,然而,医院里熟人实在太多,他一个人在医院里溜达极容易再被抓回去隔离。   其实早上疾控中心就发回消息,说这种病毒的传染途径只有体液传染,而且必须是接触到病毒发作时的体液。   周鹏身上没有伤口,小张的血液也没有进入到他的口鼻内。如果疾控中心的消息没错,那他多半不会被感染。但为了安全起见,他还是戴了口罩。   他没打算逃跑,只是急切想知道小张情况,可无论他怎么追问,医生和梁主任都不肯告诉他小张怎么了,他心里一下着急了,怎么也待不住。   他用随身携带的别针开了门上的锁,然后又用铁杵磨成针的精神,靠军刀弄断了外面的自行车锁。虽然花了些时间,但也让他顺利从隔离间溜了出去。   快递员并不知道自己同事被调了包,想来两人可能不太熟。   本身快递行业就不太稳定,风里来雨里去,就是为了赚个辛苦钱,工作的时间基本都花在送货上。   再加上快递员的技术性低,可替换性大,很少有人能干得久的,所以彼此之间也觉得没必要浪费时间私下沟通。   毕竟有那工夫还不如多跑两单,还是拿到手里的钱最实在。   周鹏闷声跟在快递小哥后面,他不知道医院的结构,心想或许可以借快递员身份,找医院工作人员打听打听,那些被感染的病人都关在哪里?   在他胡思乱想的时候,没有发现自己已经被带到一栋看管严密的大楼。   等他回过神来,手里已经推着两个垒起来的箱子,箱子里面是些资料,需要加急送往市里的其他医院。   “我们出去分两路,你负责南城和西城的医院,我负责东城和北城。”   周鹏心不在焉地点着头,一双眼睛紧紧盯着医院窗口不放。   那窗口非常小,用蓝色塑料布遮挡着,完全看不到室内,但他能清楚听到里面传出来痛苦的哀嚎声。   快递小哥把厚厚一沓快递纸递给他,他们需要快速把这些资料按照医院给出的地址分装好,然后贴上飞毛腿快递公司的快递单,好方便月底统一结账。   在他们分装的时候,有面色苍白的护士提着血袋跑过来。周鹏的视线立刻黏在护士身上,看着她刷卡,然后打开门,他忙站起身:“护士,我想问一个病人的情况,他叫做张——”   “嘭!”   他话还没说完,门紧接着关闭,护士的身影已经消失了。   这时候旁边的同事反应过来,停下手里动作看向他,小心翼翼地问:“你,有朋友受感染了?”   “我弟弟,”周鹏情绪低落下来,他声音有些沙哑地说,“上午送过来的,现在还没消息。”   快递小哥张了张嘴,想说什么,然而最后还是没说,沉默片刻,他突然叹了口气:“难怪,我就说你怎么愿意过来,明明都说了有感染风险……”   周鹏:“那你怎么愿意过来?”   快递小哥摸了摸鼻子,不太好意思地说:“不是有十倍工钱吗?”   两人同时沉默了,默默干着手里的活。   快递小哥封好最后一张,见周鹏还在朝紧闭的大门张望,忍不住心生怜悯,凑到他跟前小声说:“我有个办法知道你弟弟的情况。”   周鹏一愣,连忙看向他:“什么办法?”   “这栋楼有自己专属的停尸房,我带你过去看一眼,只要没你弟弟的尸体,你就可以把心放回肚子里了。”   周鹏听到停尸房心里不太好受,但也没其他办法,只好跟着快递小哥走。   走了一小段路后,周鹏发现快递小哥颇为熟门熟路的样子,下意识心生疑虑,忍不住问他:“你怎么知道的?”   “我以前在殡仪馆做过啊,”快递小哥理所当然地回答,“专门负责拉各个医院的死人,工资特别高,事儿还少,有时候还有红包可拿。”   周鹏倍感失敬地仰望大哥:“你胆子真大!”   快递小哥“嘿嘿”笑了两声:“我无神论,从不相信神神鬼鬼的。”   周鹏问:“那你怎么又不干了?”   “唉,父母不乐意,他们有点迷信,觉得不是正经工作,说是阴气大,我又单身,担心我引来女鬼。但是我做快递员也没交到女朋友,这样一想,我还不如回殡仪馆,至少有个鬼做女朋友。”   周鹏一时间竟无话可说,所以这小哥到底是不是无神论者?   他们避开两个穿防护服的医护人员,绕着大楼走了一圈。路上他们经过了几个门,可惜那几扇门都被锁住了。   “对了,我刚偷听医生说,这种病其实很难传染上,必须要有血液接触,你弟弟是怎么感染的?”   “他做好人好事,”周鹏语气沉寂下来,“救了个被车撞倒的人,那个人应该是感染者。”   听到这里,快递小哥一时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只能安慰地拍拍周鹏的肩膀:“放心好了,好人有好报,他不会有事。”   周鹏点点头,他也希望如此。   “到了。”来到一处草林茂密的地方,快递小哥突然停住脚步。   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周鹏一来到这里,就感觉温度降低了好几度,还不时有冷风吹来。   真阴风阵阵。   快递小哥领着他到通风口,这个通风口显然是在地下,能清楚看到通风口上方的楼板,这里面应该是个地下室。   “我们从这里进去。”快递小哥说着,就从兜里掏出螺丝刀开始卸通风口的栅栏。   卸下来后,周鹏拦住他:“我自己进去就行。”   “不怕。”快递小哥不在意地摇头,“所有尸体都用密封袋塑封好了,我们只要戴着口罩,就没有问题。”   说完,不等周鹏反应,快递小哥先一步从通风口跳了进去。   不知道该说这快递小哥是胆子大,还是人莽。   周鹏拿他无可奈何,只好跟在他身后,一进去的瞬间,周鹏浑身汗毛都竖了起来——里面实在太冷了。   地下停尸房没有开灯,但冷气开得很足,密集恐惧症到了这里肯定会头皮发麻,因为整整两百平米,放满了铁架子病床,上面放满了铅灰色尸袋,尸袋头部有个可看的“窗口”,可以看清尸体的脸。   周鹏不怕停尸房,比起刑案现场,医院里的尸体相对要完整一些。   他第一次到停尸房是为了查案,当时看见工人正在尸体的脚踝处挨个绑铃铛,就立刻想起恐怖电影里的诈尸情节,因此他觉得医院这个行为有些阴间。直到郑平告诉他,这是为了防止病人假死,好即时营救他们。   从生到死,从死到生,一个小小铃铛承载的是渺茫的希望,让冰冷的停尸房里有了一层温度。   他飞快扫过尸袋上贴着的名牌,以及每具尸体的面孔,每张脸都是恐怖的,病毒把人催残得不成人形,他几乎看不到皮肤,只剩下血肉模糊的肌肉和白骨,看了十几具后,没由来的恐慌感朝他袭来。   小张会不会也变成这样?   “他叫张什么来着?”快递小哥突然问。   “张洋,三点水的洋。”周鹏看过面前的一具尸体,转身去见另一具。   在冷飕飕的地下室里,快递小哥突然又问:“他,穿着什么衣服?”   周鹏一顿,抬起头来,他看着快递小哥紧皱的眉头,突然意识到什么,心里像被什么砸了一下,突然“咯噔”一下,他睁大眼睛,声音发颤地说:“灰色短袖,有领子。”   快递小哥没再说话,只是握紧了手,离面前那具尸体稍微远点,像是在祭奠某人时做的某种仪式。   周鹏浑身抑制不住地犯起哆嗦,他踉踉跄跄朝前走,一双眼睛直愣愣的,盯着那冰冷泛灰的尸袋,在就要靠近的时候,他心里忽然翻起一阵巨浪,以至于他再也迈不动步伐:“不是他……”   他摇了摇头,突然欣喜若狂地睁大眼睛:“那不是他!”   对面站立的人沉默地看向他,看他一边否认,一边又不敢靠近一步,一时有些嘴笨起来,只知道点头应和:“好像真的不是……”   他话还没说完,周鹏忽然疾走两步,跑到那具尸体面前,下一刻,他像是被人对准鼻子猛击一拳,整个头后仰了一下,紧接着强烈的酸劲席卷而来,两行眼泪滚落了下来:“是他……”   他使劲吸了下鼻子,颤抖着说:“是他,我弟弟,他没了……”   说完,他俯在冰冷的尸袋上,号啕大哭起来。   人最悲凉的时候,不是自己面临死亡,而是亲朋好友面对他的死亡。   周鹏仔细看了看小张苍白的面孔,忍不住想拉开尸袋,看看里面的模样,可手碰到冰冷的拉链的时候,他终究还是没有勇气。   “节哀。”快递小哥沉默片刻,最后还是忍不住催促,“人死如灯灭,咱们走吧,再等一下,就有人来了。”   周鹏没有动也没有吭声,他深深看了小张一眼,总觉得小张和其他人不一样,为了证明这一点,他拉着旁边的人说:“你看他,脸上的皮肤没有掉。”   快递小哥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只能以沉默附和他。   “他们在他脚上弄铃铛了吗?”周鹏突然问。   显然是没有的,病毒感染的人死亡后没有复活的可能性,周鹏却好像丢了魂,失去了理智,不管不顾一定要系铃铛,快递小哥只好给他找了一个——从冰柜尸体里扒拉一个出来。   周鹏在小张遗体的脚踝上绑上铃铛后,终于心满意足,虽然隔着尸袋,但如果里面的人死而复生,铃铛依然能响。   他愣愣看着小张的脸发呆,不知道是不是眼泪的原因,小张那张脸总是在起雾。   快递小哥没法劝走他,在旁边等了等,突然,“咔哒——”   很细微的一声响,但在安静的停尸房里,很容易被捕捉到。   有人来了。   快递小哥忙拉住周鹏的手,就要把人往旁边的柱子拉。   周鹏下意识挣了一下,却被快递小哥一用力按倒在地,紧接着,空阔的脚步声响了起来,正在朝他们的位置走来。   周鹏一愣,随即反应过来,冲快递小哥指了指旁边床架子底下,然后做了个向上的手势。   快递小哥一脸茫然,不明白他什么意思,就见下一秒,周鹏整个人灵活地钻进放着他弟弟尸体的那张床架子下面,紧跟着,人消失了。   快递小哥:“……”   这是太平间闹鬼事件吗?   不愧是无神论者,这一刻快递小哥的好奇心大过了内心的恐惧,忍不住朝周鹏消失的地方挪了挪,仰头看去。   这一看,快递小哥浑身的汗毛都炸了起来。   周鹏居然像八爪鱼一样,紧紧贴在床板上,活像他童年阴影的的鬼故事——“背靠背”!   快递小哥哪有他那身手,叹息完后,他往旁边一挪,躲在了大柱子后面。   地下停尸房黑灯瞎火阴气又重,随便藏个人也没人知道,再说了,他们偷闯停尸房也不是什么大事,最多抓去隔离,少赚两天钱而已,完全没必要像周鹏那么拼。   快递小哥心里百转千回,但仍旧没说出口,而是拿出手机调到视频模式,决定把周鹏天赋异禀的爬床技术拍下来。   这时候,医护人员走近了,有两个,穿着密不透风的防护服,其中一个拿着紫光手电筒,正弯着腰对着尸袋挨个照。   “有一个感染者毒性减弱了,在医生发现前,我把人转移了出来,在他们的尸袋上特意做了标记,找到你就把人运回去——你看,这里有一个。”   周鹏皱着眉,隐隐觉得这两个医护人员的对话有问题。他还来不及多想,就感觉自己整个人悬空飞了起来。他下意识扭头,就见快递小哥在柱子后面冲他龇牙咧嘴,而他也越离越远,眼看靠近大门。   推床的医护人员停下手里动作,再把门推开,只见一辆深蓝色厢型车停在门口。   司机正蹲在地上抽烟,看见来人忙丢掉烟,大跨步走过来:“就这具?”   穿着防护服的医务人员点点头,司机让开了些,从兜里拿出口罩给自己戴上,两医护人员把铁床上的尸袋抬起来,然后从打开的尾门把人扔进去。   周鹏看着这一幕,眼角一跳——怎么回事?他们要把小张运去哪儿?   把装着小张的尸袋扔进车厢里后,司机走到前门坐进车里,两医护人员又返回了停尸房。   周鹏趁他们转身的时候,迅速从床架跳下来,然后钻进车厢里。   尸袋里小张脸色惨白,隐隐有些发青,周鹏回想刚才那些人的话,没忍住心里打鼓,突如其来某个堪称荒唐的想法窜进脑子里,此时此刻,周鹏原本冻成冰碴的五脏六腑,像是被火燎过,连带双眼都像烧滚似的发烫起来,他颤抖地伸出手,捏住那尸袋中间的小小拉链,紧接着猛地用力朝下一拉——   “哗啦”一声。   尸袋上半部一分为二,露出小张那张死气沉沉的脸,周鹏眼睛睁得老大,颤抖着伸出手,去碰小张的脸——冰的。   周鹏一颗悬起的心陡然落到谷底,眼眶热了又冷,他颓唐倒在一旁,背靠着车壁缓缓坐下。   人死不能复生,现实不是电视剧,哪有那么多起死回生的好事?   周鹏突然想放声大哭,可他不能,这波人不知道究竟有什么打算,司机就坐在前面,两神秘医护人员随时会去而复返,他擦了擦成串往下掉的眼泪,伸手拉住拉链,准备往上提。   这时,突然“咔”的一声,车尾门再次被人打开,来不及躲藏的周鹏和来人打了个照面,两人沉默对视片刻,一个睁大眼睛,一个微微发愣。   下一刻,两人同时反应过来,周鹏忙往旁边躲,那人直接掏枪,车厢狭窄,周鹏避无可避,那人枪口对准周鹏。   千钧一发之际,周鹏咬紧牙根闭上眼,紧紧握住小张冰冷的手,等着即将到来的枪响。   紧接着,“咚”的一声,重物落地,预想而来的剧疼没有到来,周鹏悄悄睁开一只眼,就见那穿着防护服的坏人已经倒在地上,而不知什么时候来的快递小哥双手握着砖头,胆战心惊地冲周鹏一眨眼。   好家伙,这人竟深藏不露,用一个砖头直接放倒两个。   这时候再也不需要多说什么,突然出现的医护人员,不仅打算偷运尸体,还手里有枪,这不摆明了两人有问题。   他们趁着司机不注意,赶紧扒下防护服自己换上,然后把那两人装尸袋,丢回太平间,特地写上四字——“我是特务”。   司机没有察觉防护服底下已经换皮了,他明显不想接触他们,也不想靠近有尸袋的后车厢,只是匆匆确认有两个尸袋后,就赶紧回了驾驶座。   周鹏顶着一头热汗坐在车上,他拿着收搅来的手机给雷局发了条短信,简短说了事情经过,随后他又想了想,把相同的短信转发给了容铮。   发完短信后,周鹏删掉记录,然后看向窗外,他要看看,这辆车到底要把小张的尸体送到哪里。   车开得还算稳,中途他们遇见过一次查车,司机拿出殡仪馆的通行证后,车顺利通过,期间周鹏一直没敢声张,他和快递小哥也没敢说话。   车厢内一片沉寂。   当车在一条笔直的大道匀速行驶的时候,周鹏忽然听见“叮铃”一声。   他原本没在意,紧接着又是第二声。   “这是……”快递小哥一愣,和周鹏对视一眼。   随后两人心里一边狂跳,一边扭头,朝车里的尸袋看去,只见系在上面的铃铛突然轻轻一晃,竟无风自动。   周鹏先是一愣,随即瞳孔骤然一缩:“小张!”   作者有话说:小张:嘿,我活了! 第744章 疯狂午夜直播间(一百二十五)甜味   小张的意识来得极为缓慢,不知道什么原理,他的身体依旧冷得像冰块,但心跳和呼吸逐渐恢复过来。最先有反应的是脚、手指等,肌肉出现轻微的收缩反应,这个反应触动了铃铛,这才引起他们的注意。   周鹏不清楚这种人工干预制造的病毒有什么不一样,但是很明显,小张刚才进入了假死的状态。   普通临床检查没有查出他的生命体征,但这种假死状态可以用简单的方式检查,就是在口鼻处放一面镜子,观察镜子上的水雾,因为人在假死状态下并不是没有呼吸,而是呼吸变得非常微弱,这也是为什么周鹏在尸袋的塑料膜上,看到了模糊的白雾。   周鹏不清楚这究竟是病毒的另一种形态,还是刚才那两个有问题的医务人员在小张身上打了什么药剂。   除开小张,另外一个感染者也开始逐渐恢复意识。   快递小哥在殡仪馆做过,有一定医疗急救知识,他在车厢里摸索了下,找到了两个氧气罐。   有了更充足的氧气后,两名感染者的状态更好了,小张的体温稳步上升,能看出来,他的状态好了不少。隔着防护服,周鹏没敢随便乱碰,只是聚集会神地盯着小张的脸,看那张发青的脸慢慢转成有生气的红。   “这是殡仪馆的车。”快递小哥突然说。   周鹏一愣:“什么?”   “这车可能是要带我们去望明山,”快递小哥神色复杂地撩开车窗上的帘子,小声说,“我以前跑过那边,那边新圈了地做公墓,但是前年停了,据说是底下有古墓群,挖坟的工人鬼迷心窍,偷了老祖宗棺材里的东西,把那里的风水断了,所以三五不时地闹鬼。”   “闹鬼?”周鹏皱起眉。   “是,但我不信,这世界哪里有鬼,如果真有鬼,地球六十亿人口,几千年了,怎么就没被人抓到过?”   周鹏点点头。   “这就和神仙一样,拜神是为了祈求平安,闹鬼也一个意思,就为了让人不靠近那里。”快递小哥神秘兮兮地凑到周鹏耳边说,“我朋友告诉我的,他说他经常能在镇子里撞见外国人,还有那种大卡车,沉甸甸开进山里,出来的时候又空荡荡的,可等他们进山,却什么也没发现。”   周鹏听了这个诡异的闹鬼故事,隐隐约约察觉到了些什么,还没等他回过味来,方才用来给雷局发短信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那头不等他说话,先叫了他一声:“周鹏。”   周鹏听到这十分熟悉的声线倏地一愣。   ……   “廖少,下午好啊。”   廖城嘉神情漠然地瞟了那人一眼,就着拉开的车门,坐进后座,然后靠在松软的真皮座椅上,旁若无人地玩连连看。   司机早就习惯他目中无人的狗脾气,抬手调整了下后视镜,用极为轻蔑的目光看了廖城嘉一眼,确认他没有做多余的事,才把车发动驶入大道。   车经过一个十字路口时,突然响起有人痛哭的声音,廖城嘉眉头一皱,放下手机,朝窗外看去,发现那是一个正在营业的银行,有三个中年人跪在地上朝银行的工作人员哐哐哐磕头,他于心不忍地捏住门把:“他们——”   “廖少不用管这些闲事。”司机突然出声,他声音里带着笑,语气却有些冷,像是在警告,“廖总说了,我们必须准时到达目的地,晚一秒钟都不行。”   廖城嘉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如果眼神能杀人,眼前这司机已经大卸八块,可惜他不能,只能继续被当作提线木偶,乖乖坐在原位装作无动于衷。   那司机不知道是闲的,还是良心发现,突然人设一改苦口婆心劝他一句:“廖少,您年纪不小了,再这么继续肆意妄为下去,廖总会不高兴的。”   廖城嘉抱着手臂,冷冷看着他,嘴角带着一丝讽刺的笑:“你在威胁我?”   司机摇头说:“没有,我是好心,您真不该多此一举,和你的小朋友提你的保险柜。”   廖城嘉倏地一愣,随即目眦欲裂,一把拽住那人领子:“你说什么!”   司机一踩刹车,好整以暇地朝他投去讽刺一笑,然后指了指窗外。   廖城嘉忙看过去,只见车不知什么时候换了路线,居然停在平安分局门口,不远处一个熟悉的人影正吃力地抱着两个纸箱往马路边的警车走,而在警车前面停着一辆没有关门的黑色面包车。   在他身旁,街道两边,有三个正在玩手机的青年人。   廖城嘉忙一把拽住车门,就要往外冲,却听“咔哒”一声门即刻被上了锁,随后他余光暼到有暗影袭来,他猛地回头,只见司机举着一个针管,正直直朝他插来,他忙把头后仰,然而后车座里的空间实在狭窄,他躲过脖子,那针却并没有停,而是直直地打在了他大腿上,随后他听司机轻蔑地笑了一声:“不过是个被你利用的警察。”   “你他妈!”廖城嘉咬紧牙,死死扒住窗沿,在意识模糊前,他视线落在窗外,看到掉落在地的纸箱,和视线里飞快消失在车里的一双脚,他肝胆俱裂地睁大眼睛,发出撕心裂肺一声哀嚎:“魏威!”   司机残忍地一笑,把余下的药飞快推入他体内,再拔出针管,把失去意识浑身瘫软的廖城嘉推倒在松软的真皮座椅上。   在完全失去意识前,廖城嘉努力扑腾了下,但最终没能扑腾出个水花,反而加快了药物在血液里流通的速度,很快睡死了过去。   司机的动作十分粗暴,丝毫没有廖家下人的职业素养,反而像个虎视眈眈准备随时杀主的叛徒。他手脚麻利地扒了廖城嘉的外套和包,搜出了一堆价格不菲的奢侈品。但他没有多看一眼,像扔垃圾一样把东西随意扔到一边,甚至把几百万的手表拆得七零八落,直到确认没有什么违规的东西,司机才回过头,踩下油门。   就在这时,他的车载电话突然响了。   司机一脚急刹,接起了电话,就听里头传出女孩调皮的声音:“你选择真心话还是大冒险?”   后视镜照射出司机满是阴霾的脸,他扯下手套,冷冷地问:“玩得开心吗?”   女孩娇气的声音响起:“还行。”   “最后一次了,”司机笑了笑,“敞开了玩。”   说完,他挂了电话,用带伤疤的手握住了方向盘。   那是一道看着都疼的伤疤,从掌心到手肘,是他小时候偷糖,被小卖部老板抓住后,用菜刀直接按手臂砍了一刀,那一刀直接砍到了骨头,“呲”的一声,现在他想起来就觉得牙酸。   “真他妈的。”司机骂了一句,用力踩下油门。   ……   女孩挂断电话发了一会呆,她想起了遗忘的童年。   她记得自己原本是有家人的,有兄弟姐妹,有父母,母亲总是怀孕,父亲只是四处掏垃圾。他们挤在一间不到六平米集装箱里,夏天很热冬天很冷,浑身都是臭的。附近小朋友都不愿意靠近他们,嫌弃他们脏,说她不讲卫生,身上有细菌。   她那时候不明白细菌是什么意思,不会愤怒生气,反而因为别人的言语而感到自责羞愧。她本能地羡慕拥有更好生活的同龄人,羡慕她们漂亮的衣裙、亮晶晶的头绳、干净有香味的手绢。女孩爱美的本性与生俱来,她也一样,而且幼嫩的她不懂得掩饰欲望,总是躲在角落,偷看在公园里光鲜亮丽的花蝴蝶们。她像只营养不良的小羊,颤颤巍巍地探索世界,也许是这样,才会被别有用心的豺狼盯上。   一开始是糖,那东西像罂粟,对儿童拥有强烈的蛊惑力,好像很多人都因为那甜甜的东西才会一脚踩空坠入永黑的深渊。   那颗圆滚滚的红色糖果,廉价又不卫生,却把她这只涉世未深的小羊从窝棚里勾引出来,没有人告诉她不要吃陌生人的东西,也没人教她不要跟陌生人走,更没有人告诉她,不能让成年人随便摸自己。   她每次跟着上车后,回来的时候都觉得疼得厉害,那时候她学到第一课,想要满足欲望是需要付出代价的,而那颗圆滚滚的红色糖果是欲望,是罂粟,更是恶魔的果实。   后来她自己领悟了贪婪,她想要糖果,但不愿意付出代价,于是她把妹妹带过去换糖果,直到有一天妹妹没有回来,她也突然没有糖果了。   她记得她沿着街道走了好几天,在有一天,原本停车的地方出现了一个黑色塑料袋。   打开塑料袋,一股臭味迎面而来。   里面是切碎的肉块、内脏、还有一堆红色的糖果,她伸手把红色的糖果捡起来,揣在兜里,然后转过身叫大人。   在大人们惊恐的尖叫声中,她从兜里拿出糖果,拆掉外面啪啦作响的包装,把糖果塞进嘴里,这吃她不是小心翼翼地舔着吃,而是大口大口地嚼。   因为她突然什么也吃不出来了,她丧失了对甜的味觉。   后来她和兄弟姐妹一起送进了福利院,生活要好很多,至少能吃饱穿暖,偶尔还有好吃的零食和饮料,可惜她什么也吃不出来。   以前住在集装箱,不用和其他人相处的时候,她觉得自己很正常,可在福利院里,她发现自己好像比同龄人要怪异。   她没有特别大的感情波动,见到死掉的动物,其他小朋友会尖叫会哭泣,她只是木然地看着,然后主动伸手去触碰尸体,找工具去肢解。   慢慢福利院发觉了她的与众不同,她记得院长找到她,她回答的是:“我想知道妹妹是怎么变成一块一块的。”   那时候她大概不到五岁,成年人以为这是一种精神创伤,于是她更受关注了,因此兜里有了不限量的糖果——朱古力、大白兔、柠檬丹、花生牛扎……她总是嘎吱嘎吱嚼着,虽然她嘴里没有味道。   六岁的时候,她对死动物的兴趣转移到了活物上,她把一只白色的兔子剖开,然后切成小块,装在了黑色塑料袋里。   院长要把她送走,说是专业治疗机构,院长其实是个很好的婆婆,走的时候特意给她穿上亮晶晶的新衣服。   她问为什么要送走自己,院长说她生病了,这是去治病,治好病后就可以回去。于是她听话的去了,可过去了十一年,她的病越来越严重,从活的小动物到活人,她现在明白了,自己以后再也回不去了。   她忽然感到有些淡淡的难过,这种感觉就像心口的位置出现了大洞,怎么也填不满,就像她在路边发现塑料袋的时候,她后来被迫离开家人的时候,被其他小朋友嘲笑欺负的时候,被院长送上车往回看的时候——   她把手伸进口袋里,从里面抓出一把糖,塞进嘴里,嘎吱嘎吱嚼着。   ……   教室里所有人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少年的衬衫被冷汗浸湿,布料紧紧黏在身上,连同胸膛一起剧烈起伏。   他注意到女孩坐在窗台发呆,可他不敢动弹,甚至他连转头都不敢,只敢把视线固定在课桌上的三八线上,有血正滴答滴答落在上面。   他一直听见旁边隐隐约约传来哀求的哭声。但那绝不可能,因为那人死了,被一支签字笔插进眼睛,在痛苦的挣扎中慢慢没气。   少年缓缓垂下眼,盯着自己颤抖的双手,上面还残留着一根笔的触感。   他本来不愿意的,但那个怪物拿着枪在旁边虎视眈眈,倒计的数字像是催命符,在紧迫地催促他、恐吓他,如果不是同桌死,就是他死。   他紧紧握住那支削尖的铅笔,那一瞬间,好像周围陷入了真空,他什么也听不见,屋内密封的黑暗里,一道寒光闪过,他看清同桌那双因极度恐惧而睁大的双眼。   他陡然举起手,对准那只眼睛直挺挺地插了下去,下一刻,滚烫的血和凄惨的尖叫骤然把他拉回现实。   他看见周围同学恐惧的眼神,还有怪物残忍的冷笑,同桌一手捂住那只在流血的眼睛,一只手拼命抓扯他,他浑身一激灵,陡然清醒过来——他怎么能杀人?   惊慌失措之下,少年想去拔出那笔,他两只手握住笔根往外用力一拔,只听同桌突然一声嘶声力竭的惨叫,那颗眼球居然跟着铅笔一起拔了出来。   这一刻,教室内受到剧烈惊吓的同学们再也控制不住,失声尖叫了起来,他连忙把笔又重新插了回去,可眼眶上下耷拉的眼皮却成了阻力,为了把眼球塞回去,他几乎是使了吃奶的劲儿,使劲握住笔拼命用劲,却没想到因此笔插得越发深入,竟直接插进了脑子里——   想起那可怕的一幕,少年浑身抑制不住地泛起哆嗦,他极度恐慌之下却又感到庆幸,因为他存活了下来,杀人只是受到歹徒胁迫不得已犯下的罪行,等出去后,其他人都会理解的,他不会坐牢,他还有未来!   想到这里,少年忍不住想狂笑,于是他把头低下,刻意避开其他人视线,就在他咧开嘴准备好好笑的时候,就见一根铁丝缓缓从脚下移过,他悚然一惊,猛地站起来。   发呆的怪物立刻反应过来,她抬手拿起枪迅速对准他,眼里是近乎残忍的冷酷。   千钧一发之际,少年举起双手,慌忙大喊:“摄像头!警察的摄像头!”   怪物微微一愣,只见少年举着双手,缓缓蹲下,给她指了指地上被绑在铁丝上的隐形摄像头。   章囡囡难以置信地睁大眼睛,伸进抽屉的手僵在半截。另一边,怪物迅速踩烂摄像头,冰冷的视线紧跟着扫过来,章囡囡忙把手收回来。   刹那的功夫,她心脏跳得飞快,手心里也都是汗,但她已经拿到想要的东西了,小巧的手机倒扣在手心里,圆润的棱角安抚她狂跳的心脏,但怪物冰冷的视线像蛇一样,令她心惊肉跳,全身像冻僵似的无法动弹。   死亡阴影笼罩下的强烈恐惧,让她忍不住想哭,她连做了几个深呼吸,才让冻僵了的四肢慢慢找回知觉,在怪物转移视线的瞬间,她咬紧牙,陡然调动全身的神经,重重按下了拨号键。   ……   作者有话说:重写了 第745章 疯狂午夜直播间(一百二十六)恐吓   “要不要试着告诉老师?”   “没用,我试过,老师什么也不会管。”   “可是……”   “你不明白的,老师讨厌麻烦,他们只关心试卷的分数,其他的事都是令人讨厌的额外工作,更何况我们成绩不好,只会被认为我们不愿意学习的借口。”   “那怎么办,还有三年,要不要转学看看。”   “我妈已经承受不起了,其实……无论去哪里都一样,我只要忍忍就好了,再忍忍……”   ……   “滋!”   尖锐的声音倏地响起,戴着耳机的警员炸起一身鸡皮疙瘩,连忙摘下耳机,此时,屏幕上有些模糊的画面骤然一暗,紧接着变成一堆高频闪动的白色雪花。   还没有调试清楚,声音里夹杂大片噪音的监控设备,还没起作用,就突然被人识破,直接前功尽弃。   胡明海解开胸前的纽扣,把耳机丢下,拉开椅子站起身,浑身的焦躁不安几乎要变成实质,偏偏旁边有人火上浇油说了一句:“那劫匪本身神经不稳定,会不会因此发怒,对人质下手?”   另一边,办好所有贷款手续的家长代表刚一脚踩进门槛,就听到这突如其来一句,整个人如遭雷击,两腿一软就要倒下,却不忘揪住了旁边年级主任的领子失声质问:“怎么回事!你们做了什么?我儿子他们怎么会有危险!”   年级主任忙扶住女人:“程杰妈妈,你冷静点,现在还不清楚……”   “不行,你们要给我一个说法,警方为什么要私自行动,不是说好了让我们筹钱换孩子吗?你们凭什么自作主张擅自行动?如果我孩子因此出事了,你们有谁能付得起责吗?”   家长情绪激动,年级主任说不清楚,干脆祸水东流,没节操地伸手指向不远处的负责人:“不关我的事,我什么都不知道,行动都归他管!”   负责人还在专心想办法挽救,家长已经推开挡在面前的警察,窜到负责人背后,情绪激动地直接扑了过去。   另一边,负责人一个不备,直接被扑到地上,匆匆追来的警察吓出一身冷汗,立刻冲过去把女人抱起来,此时女人情绪更加激动,她双腿腾空狂踢,发出歇里斯底的一声尖叫。   这时,一旁的技术人员调出了监控断线前的视频,同时清除了里面的杂音,一个穿着蓝白校服的男生举着双手大喊:“摄像头,警察的摄像头!”   那原本挣扎的女人倏地一愣,连忙扭过头,看向屏幕。这时,技术人员移动鼠标,把时间线往前移,最后定格在男生握着铅笔朝别人眼眶捅的画面,那是一个仰视,轻而易举拍下男生所有微表情。   短短十几秒,女人的脸色降了好几个度,失魂落魄地放开抓扯警察的手,半晌,她突然放开警察,斩钉截铁地一摇头:“不可能!不是他!”   说完,她捡起地上的包,飞快地离开了。   负责人看着女人来去匆匆的背影,心有余悸地问:“这什么情况?”   年级主任叹了口气,给出答案:“他儿子。”   负责人还没来得及发出一句感慨,屋里的座机电话突然响了。   屋内讨论声此起彼伏,偶尔还响起手机的铃声,还有无线电不时传来的电子音,让那通电话并不引人注目。   正襟危坐的校长无所事事好半晌,正为自己的未卜的前途感到心烦意乱的时候,手边的电话突然响了。   他没有多想,只是下意识地接起电话。   最先注意到校长神情变化的是站在对面的孟副局。在接起电话的瞬间,校长的神情从肉眼可见的不耐烦,到下一刻的脸色骤然变白。   紧接着,校长猛地捂住话筒,然后惊慌失措地抬起头,语无伦次地说:“绑,绑……匪……”   孟副局整个人激灵了下,还没来得及做下一个反应,就听校长陡然提高了音量:“绑匪,绑匪来电话了!”   这一刻,屋内鸦雀无声。   作者有话说:在外面有事,凌晨补剩下的字。 第746章 疯狂午夜直播间(一百二十六)恐吓②   胡明海先反应过来,挥手一扬,所有人打起精神,纷纷各就各位。   这是和绑匪第一次通话,校长难免惊慌失措,他接也不是,放也不是,捂着话筒的手一直在打颤,像捧着烫手山芋,坐立不安地瞪大眼睛,本能地看向身旁的警察,用眼神朝他们求助。   胡明海大步上前,示意他冷静下来,自己接过电话,并快速做了个深呼吸——他们已经知道劫匪是个孩子,还是个情绪不稳定,杀人不眨眼的孩子。   少年罪犯本能地排斥成年人,他们自有一套逻辑,讨厌连篇累牍的说教,同时还有青春期的叛逆和冲动,如果硬要打个比方,就像引爆器不稳定的炸弹,任何一句话都可能点燃引线。   胡明海看了眼一旁的提示板,声音特地放缓说:“喂,我是现场最高指挥胡明海,你有什么要求直接说,我们会尽量满足,只要不伤害孩子们……”   “别说废话,你们的小玩意被我发现了,我不喜欢重复,之前告诉过你们,我要四千万美元,只要天黑前打到我指定账户,我就会放人质。你要人我要钱,明明是很简单的交易,你们只用照办就行,但你们非要做些让人无语的小动作,而且不止一次。”   胡明海心倏地一沉,他握紧话筒:“我承诺,绝对不会有第三次。”   电话那头传来女孩一声讽刺的轻嗤:“我不相信大人,没人说话算数,全都把我们不当回事。”   孟副局在纸板快速写下一行字:引她继续说话,确认人质安全。   “对不起,我代表他们跟你道歉。”胡明海用真诚的语气说,“你要的钱我们已经在筹了,一定能在天黑前准备好。”   “最好准时,晚一分钟你们都知道下场。”   “我们不在乎钱,只要人都安全。同学,”胡明海放轻声音问,“能不能让其他同学说说话,让我们知道他们都安全。”   “孩子,我们不会伤害你。”   这句话不知哪里出错,刺激了女孩纤细敏感的神经,电话里的女孩突然发出一声歇里斯底的尖叫:“你们还在和我耍手段,把我当小孩子,还想耍我!妈的,妈的,都是一群烂人。”   她气喘呼呼地胡乱大喊一通,不等胡明海说话,先行挂断电话,电话里只剩下一连串冰冷的忙音,胡明海汗水瞬间淌了下来,一股刺骨的寒意径直窜上了后脊梁骨,他猛地抬头。   这时,狙击手突然大喊:“有人在开窗户!”   所有人倏地一愣。   教学楼三楼,电话铃声在空无一人的走廊里回荡,突击队队长从楼梯间探身,看向走廊的尽头,发现是个钉在墙上的公用电话,电话铃声大得令人,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在安静空阔的教学楼里,那声音显得格外突兀。   “响第三次了。”小赵小声说,“要不我去接接看,不然太干扰行动了。”   队长看了眼手表,点头:“行,可能是家属电话,注意说话分寸,不该说的不要提。”   “知道。”小赵跳下楼梯,三步并两步跑去接起电话,他试探地“喂”了一声,然而没人说话,像是有人在玩恶作剧,能听到粗糙的摩挲声。   小赵把电话拿开了些,疑惑地看了眼显示来电,发现那是一串133开头的手机号。   他又把话筒贴在耳朵上,这时候他能明显听到有人说话的声音。但是很奇怪,那些声音像是蒙了一层纱,让人听不清楚。   小赵狐疑地看向队长,朝他摇摇头,准备放下电话,这时,电话里突然传来一个女孩尖锐的叫声:“妈的警察,要他们好看!”   小赵一愣,还不等他反应过来什么意思,就见眼前的窗户外有黑影从眼前直落而下,发出“哐当”一声巨响。   “他们弄掉了防盗栏,”拿望远镜的警员大声说,“是三个男孩,穿着校服,他们把中间的窗户打开,能看到里面还有许多学生,但不清楚哪个是劫匪,屋里太黑……等等,有人靠近窗户,手里在拖什么重物……”   胡明海一把拿过望远镜,只见一个身材高大的男生出现,蓝白相间的校服沾上了大面积的血,脸色透着泛青的惨白,神色间有难以掩饰的惊慌恐惧。靠近敞开的窗口后,他动作一顿,像是在听什么人说话,随后他僵硬地一弯腰,把重物抱起,然后从打开的窗口处扔下。那东西却没直接掉到地上,而是被一根绳子系住,悬挂在窗口,不用望远镜都能看清,那是个人形轮廓。   所有人悚然一惊。   一旁的校长发出一声惊呼:“是杨老师,那是杨老师!”   一个又一个人被扔出来,高矮不一地排成列,又密密麻麻重叠在一起,全被悬挂在窗户下的外墙上,用望远镜能清楚看见他们狰狞可怖的面孔,全都已经死了,身上不着寸缕,头发杂乱,鲜血淋漓,绳子捆住他们的手,把人像屠宰场的猪一样晾在光天化日之下,剥夺了他们做为人最后的尊严。   胡明海倒抽一口凉气,感觉头皮发麻,他强忍着胃部翻涌的不适,把照片递给一旁的狙击手:“能看到这个女孩吗?”   那是章囡囡的照片,她长得比一般女孩出色,能一眼从人堆里找出来。   狙击手微抬枪管,冰冷的枪口对准对面,瞄准镜后的眼睛紧紧盯着敞开的窗户,闻言沉着嗓子“嗯”了一声,枪口微斜了一个角度,迅速锁定了章囡囡,同时手指扣在了扳机上。   胡明海心倏地一沉,突然有一瞬间的犹豫。   绑匪打来的电话,已经能够确认劫匪是个女学生,再联系到他们刚才的调查结果,几乎可以百分百确认章囡囡就是赵睿龙培养的内线。   短短两天赵睿龙的势力土崩瓦解,年初的淮大强奸杀人案也重新启动调查,他那群隐藏极深的神秘杀手,或早或晚会进入警方视野,而不凑巧的是,章囡囡在上课时看见了进学校的警察。   这些组织培养多年的未成年杀手,即使从小被洗脑,歪曲了是非观念,但他们也跟普通孩子一样,在学校接受教育,甚至混住在普通学生的宿舍里,过上群体生活,所以难免受旁人影响,对警察和法律下意识感到畏惧。   一个罪犯,看到警察,就像耗子见到猫,本能地产生恐惧,意识到自己即将被捕,再也不能逍遥法外,即使他对法律和道德还没有成系统的概念,但为了不被抓捕,也会放手一搏。   章囡囡看到警察瞬间,下意识用杀手的想法思考对策,她没有选择逃脱,而是选择劫持同班同学。   她的精神极为不稳定,原本就没有正常人的逻辑思维,在紧张的情况下,这种状态变成了危险的信号,任何一个表情动作都可能被视为挑衅,人质在她手里会极度危险,因为根本不知道她的安全线在哪里。   如今已经死了很多人了,如果再和她继续对峙,天黑以前,可能一个活口都不剩。   胡明海心跳得极快,他下意识抬起手,射击的命令就卡在嗓子眼。   狙击手的手指也已经扣住了扳机,指关节肌肉开始轻微的收缩。   瞄准镜里章囡囡撩了下刘海,把光洁的额头暴露在瞄准镜下。   胡明海一咬牙:“狙击手准备——”   与此同时,孟副局的手机铃声骤然响起,他连忙接起,随后脸色一变,猛地冲过来按住狙击手的枪管,大声道:“不是那孩子!劫匪不是她!”   ……   章囡囡心提在了嗓子眼,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前面的怪物,手指则轻轻敲击在手机上,按照了一定的规律,那是她为了方便联系,特意学会的摩斯密码。   但她根本背不住所有的密码,只能反复打最简单的一句话:“救救我!”   她抬头朝人群看去,这时候所有人的注意力都放在外面,于是她俯下身,把头埋在双手间,对着手机小声喊:“救救我,我是章囡囡,我父母很有钱,拜托……”   “拜托什么?”女孩细嫩的声音突兀地响起。   章囡囡一愣,扭头看到邻桌靠过来,忍不住皱了下眉,嗤道:“离我远点,恶心。”   邻桌却靠得更近,她把脸贴在桌子上,以仰视的姿势看着章囡囡说:“她最讨厌你,不是吗?”   章囡囡梗着脖子“哼”了一声。   这时,邻桌的女孩又轻轻笑了一声,她盯着章囡囡被汗水打湿的胸口,几乎透明的布料下,黑色内衣若隐若现。   她收住了笑意,伸出手,朝前探去。   ……   “今天怎么又把校服弄脏了,我说过多少回,你怎么总是不听?”   “我晚上会自己洗。”   “洗了你明天穿什么,你昨天弄脏的衣服都还是湿的。算了,你就这样将就再穿一天,明天再换干净的。真是,我为了你累死累活赚钱,你还这么不让人省心。”   “对不起妈妈,我不是故意的,是其他同学……”   “又来了,为什么要在乎其他人,你上学的任务只有一个,就是学习。我送你去学校是为了让你考大学,不是为了让你去交朋友的。其他同学不理你,不正好让你更专心上课吗?”   “………”   “我跟你班主任谈过了,你既然和同学都处不好,那就不要处,我让她在讲台旁边加了个座位,你就坐在那里,能更专心一些……再忍忍,还有两年,等你考上大学,一切都会好了。”   “可我实在受不了了。”   “你怎么那么没用,就这么点挫折都受不了?”   ……   调查又有了新进展,章囡囡洗脱了嫌疑,而劫匪十分小心,依旧没有暴露身份,教室的窗帘也再次拉上,二十几具尸体像挂腊肉一样密密麻麻挂在窗外,即使资历最老的刑警看到这一幕,都难免会感到生理不适。   “刚才章囡囡给三楼的公用电话打了个求助电话,正好被埋伏在附近的突击队接了,根据电话内容,基本可以排除她的嫌疑。”   胡明海心有余悸地看了一眼狙击手,皱眉问:“那章囡囡的身份到底是什么?她为什么要几次三番的帮赵睿龙杀人?甚至不惜牺牲自己的清誉?”   “也许她和万宗明一样,对自己做的事一无所知,是无意间做了杀手的帮凶?”   “其实,之前我也怀疑过章囡囡撒谎,”校长突然说,“但那女孩有医院的验伤报告,显示下体撕裂,现场也找到了有刘老师汗液的卫生纸,所以才……”   “那有没有这种可能,”孟副局想了想,说,“我这只是推测,章囡囡的确在学校器械室里受到侵害,侵害她的人是成年男性。只是可能室内黑暗或者对方故意遮挡脸,才让章囡囡没法认出他来。   “而刘老师去器械室的时间是固定的,也是众所周知的事情,对方正好打了个时间差,把嫌疑转嫁到刘老师身上。等刘老师替他顶罪被迫离开,犯人再突然联系章囡囡,以不雅照或视频做威胁,这时候章囡囡内心肯定非常恐惧,对犯人言听计从。”   “这个想法听起来倒是很符合逻辑,”胡明海沉吟片刻,点头说,“按照这个思路,知道刘老师行动路线,还能联系到章囡囡,并长期威胁控制她……这个犯人肯定在学校工作,还极有可能就是四班的任课老师。”   “四班任课的男老师有五位,他们今天都在学校,等我马上联系下,”年级主任说着,立刻打起电话,不一会儿,他小跑回来,脸色不太好地说:“有个老师不见了,他叫伍立斌,教化学。”   “马上查监控,查他的个人信息!就是把整座城给我翻个底朝天,也要立刻把人给我找到!”   ………   教师宿舍,保安带着检查的警察四处巡逻,在用钥匙打开一间宿舍时,冷不丁发现屋里有人,正在翻箱倒柜找东西。   “伍老师?”保安走进屋内,认出了男人,看着满地狼藉忍不住皱起眉,“不是说让老师们在体育馆集合吗?您怎么回来了?”   男人满身大汗地抬起头,戴着眼镜格外斯文的脸上透出一丝羞涩,不好意思地握住手肘,揉搓两下:“我,我找东西。”   说完,他朝门外的警察投去一瞥:“你们这是?”   “检查,”保安笑了笑,“不是说劫匪在学校安装了炸弹了吗?这正搜呢,您有什么东西回头再说,现在赶紧回体育馆吧。这里实在太危险了,那么多房间,都不知道哪个会中奖。”   男人腼腆地点点头,埋着头提起床上的包。   就在这时,在外的警察手机响了一声,一条群发的消息发到了他的手机上,他拿起手机快速看了一眼,紧接着,警察蓦然抬头看向男人,试探喊一声:“伍立斌?”   男人脸色瞬间大变,一把推开面前保安,猛地朝大敞的窗户跑去。 第747章 疯狂午夜直播间(一百二十七)帮凶   警方因为绑匪的炸弹预告把校园搜了个底朝天,却没有搜到绑匪口中的炸弹,只是在搜索过程中正好抓捕了准备出逃的伍立斌。   “伍立斌,男,三十四岁,在高二四班任课化学老师,刚才他从教室宿舍准备逃跑路上,被搜爆的同事当场抓获,在他身上搜到大量内存卡。卡里面含有大量偷拍信息,偷拍设备则分布在女厕、女生宿舍、女洗浴室等。”   到下午六点半,离天黑的时间不到半小时,钱已经筹备完毕,教学楼同样被警方的人围成铁桶,警方也已经远距离确认了教室外悬挂的尸体身份,估计幸存者不到三十人。   警方试图用校园广播对绑匪进行喊话,按照惯例提出了送水交换人质等等,绑匪却不为所动,也不肯再次主动联系。这时候,校园的气氛紧张到了极点。   而被当场抓获的伍立斌终于不堪压力开了口,交代了自己的全部犯罪经过。   “伍立斌对章囡囡很特别,在他宿舍里发现了章囡囡专属的内存卡,里面有章囡囡被人侵犯视频,整个过程和孟局的推测八、九不离十——伍立斌引诱章囡囡到器械室后,对她实施了侵犯,过程中故意用刘老师口吻说话,好栽赃陷害刘老师。事后,他又用偷拍下的视频威胁章囡囡,帮他做事,但他不承认自己是审判者的成员,还坚称自己对绑架一无所知。”   胡明海听着公放的电话一皱眉,听出了电话那头审讯刑警语气里的激动:“他交代了什么?”   “倒不是他主动交代,是我们技术人员搜查他电脑的时候发现的秘密——伍立斌表面是化学老师,暗地里却是一个偷拍网站的运营者。他运营的网站主营情色视频,里面对偷拍明码标价,一天的最高收益可达六位数。”   听到这,所有人一片哗然。   “事情出岔是在去年年底,伍立斌说他突然接到了一通神秘电话,电话里的人认出了他视频里的学校,并黑进他电脑获得了他的个人信息,伍立斌不得不言听计从。对章囡囡实施侵害正是这人下达的指令,包括后来又用视频控制章囡囡,让章囡囡充当传话筒。但伍立斌从来没和章囡囡见过面,据说是他想办法找到了一部无法被追踪录音的手机,然后这半年来他一直用三楼的公用电话下达指令。刚才突击队接到的章囡囡求救电话,正是从这部手机里打出来的。”   “还挺小心。”孟副局顿了顿,“这么说来,这个手机绑匪并不知道。”   “是,而且伍立斌还私下对手机进行了改造,这人死性不改,又在手机上加装了隐形摄像头。”   “真他妈变态,”负责人忍不住骂了一声,又问,“现在能打开摄像头吗?”   “能,伍立斌答应配合我们,刚才已经远程开启了偷拍设备,这会儿我就把视频接过来。”电话那头刑警噼里啪啦敲了一阵键盘后,又开口,“另外还有个事,我们发现伍立斌的个人转账记录里,有项可疑支出——今年二月,他曾转出四十万元到私人账户,这个私人账户经查,来自四班的一位家长,可对方表示不清楚,银行那边发来的监控也显示开户人不是家长。”   胡明海一愣:“那是谁?”   “是那家长的女儿,高二四班的学生,叫做刘岚。她爸是个烂赌鬼,成日游手好闲,不是喝酒,就是跑出去赌,今天也没来,来的是她妈。可刘岚妈妈没有和银行签协议,因为没有可抵押的,在她爸赌博的这些年,家里连个电视都没保下,全靠她妈打工赚钱。我们刚找到这个女孩照片,发现挺营养不良,很明显能看到脸上有伤,也不清楚到底是学校来的,还是家里来的。”   “绑匪先前的滥杀行为,不像是为了恐吓警方,更像是单方面对同学泄愤。”孟副局说,“如果这个女孩就是赵睿龙培养的杀手,那她的所有身份信息家庭,可能都是伪造的,因此施暴的只可能是她的同学——大家注意,严密监视这个刘岚的家长,同时找其他老师询问这孩子的情况。没多少时间,大家全都抓紧了!”   “不对,”胡明海看了一眼刚传来的刘岚照片,突然摇了摇头,“绑匪会用枪,但这个女孩身上没几两肉,尤其是手臂,就一个骨头架子,说不准一枪下去肩膀就脱臼了,不像是经过长期训练的职业杀手——”   说到这里,胡明海倏地一顿,似乎突然意识到什么,猛地转头看向一旁的年级主任,问:“有没有孩子们游泳的照片?”   ……   与此同时,突击小队进入了四班的正下方的教室。小赵从窗口探出头,头顶是数十具面目狰狞的尸体,全用绳子系住手吊在墙上,绳子的另一头延伸进窗户,被厚实遮光的窗帘挡住。   小赵缩回来,轻声说:“窗户是虚掩的,不过里面没开灯,现在是下午六点半,光线比之前要弱,里面应该黑灯瞎火,什么也看不清。”   一名矮小的特警换上校服,紧张地深吸了口气,他使劲揉了揉稍显僵硬的肩膀,然后冲众人一点头,快速跳出窗户抓住一具尸体的腿。   从外面看过去,只见悬挂在外墙的尸体被风吹得轻轻晃动,眨眼的功夫那些尸体又恢复如初,一动不动。   ……   不到五分钟,有关刘岚十七年人生,全部被公开在警方面前,可仅仅只有一纸乏味可陈的档案,普通得不能再普通,似乎也在显示这个普通的女孩到底有多不起眼。   “刘岚没什么特殊的,学习成绩中等,没什么特长,长相一般,在学校一直被初中升上来的几个不良女生欺负。我们刚打电话问了她的初中同学,据说是因为她身上总是有酒精味,所以在同学间有刘岚在陪酒的传言,因此一些不良少年少女盯上了她,长期朝她勒索钱财。据说如果她拿不出来,这些学生就会殴打她。到高中后这些欺负她的同学有一部分也升入这所高中,不过因为高中管理严格,谣言并没有在学校传开。原本刘岚倍受欺凌的生活应该到此为止,但有一次,刘岚穿了脏校服到学校上课,随后就成了班里同学欺凌的同学,初中的谣言也在这时候班里传开来。”   “有没有搞错,穿脏衣服就要被欺负,”有警员难以置信地开口,“这逻辑关系也能成立?未免也太离谱了!”   “学生间的霸凌并不需要什么太大理由,可能仅仅是一次口角,也可能是什么也没做,单纯觉得长相、口音、动作、性格不合,就开始了霸凌行为。”孟副局说,“其他同学为了合群、迎合他人,要么选择漠视,要么选择加入到霸凌里。如今冷暴力也是非常严重的一种校园暴力行为,学生们会运用孤立、谣言对受害人进行人格伤害,这样受到欺凌的学生因为体外没有显著伤痕,不会获得司法机关和学校的帮助,家长也会不理解,常常造成对受害学生的二次受害。所以近几年因为冷暴力选择自杀、自残的孩子有非常大幅度的提高。最坏的是,还有一部分受害人忍无可忍,抱着复仇目的变为施暴者,最终成为无法挽回的刑事案件。”   “这么说来,刘岚的确有动机。”胡明海说,“但她的身体条件不符合。等你们有空,都去未成年保护中心走走,里面有一大半孩子都是校园暴力的受害人,天天妄想怎么复仇,怎么把欺负他们的人杀了,可这都是想象。没一个人有现实中绑架杀人的胆色,我觉得与其说她是绑架犯,不如说她是帮凶。”   “的确,这就符合我们之前的推测,一个人无法同时控制住前后两个门。”负责人调出四班前一天的监控,“我刚了解了下,这个四班每周都要调座位,但有个位置却一直不变,就是讲台旁边的特殊位置,离前门不到三步路的距离,正好就是刘岚的座位——我们询问了刘岚妈妈,她说是她私下找到老师做的特别要求,因为不想孩子被同学欺负,让她能够专心读书。”   “我不理解,她妈妈难道不知道这种特殊位置一般是老师给无可救药的学生坐吗?这不是一种变相侮辱吗?同时给了其他学生老师带头欺凌的错误信号吗?我要是刘岚我都要疯了,有这样的家庭,实在太窒息了。”   “感叹什么,现在是让你来做学生的家庭辅导吗?”负责人拿资料一拍说话的警员脑袋,“全都专心手里的事,别忘了,教室里还有二十几个人质,看现在这大雾天,天黑估计要比平常快个半小时——同志们,抓紧时间,我们只有不到四十分钟了!现在以刘岚是帮凶的身份,对她的同学关系……”   负责人话说一半,手机突然响了一声,一条短信发在了他的手机上,他低头一看,随即瞳孔骤缩,抬起头来:“刚刚去刘岚家的民警,在阳台的杂物柜里发现一具男尸,经证实,男尸就是刘岚的父亲,死在三天前。”   ……   “昨天下午,世龙大厦,我偷偷跟在你后面,全部都看见了。”   “……你想要什么?”   “我想学一样东西。”   “什么?”   “杀人,和你一样,能教教我吗?”   “……你要杀谁?”   “我爸。”   ………   作者有话说:前几天头疼得快要炸开,去医院照了ct也没发现问题,只说是压力导致的神经性头疼,所以休息了几天。 第748章 疯狂午夜直播间(一百二十八)少女A   平安区分管有一处杂乱破旧的城中村,原先是一片无人管辖的荒地,后来被流浪汉和入城务工人员私自占用,四处乱搭乱建。等执法人员注意到的时候,城中村已经形成了规模,而非法占领的外地人和流浪汉俨然成了新的业主,除非有关部门暴力执法,否则很难驱赶他们。   曾经城管大队有过几次尝试,但都闹得不可开交,甚至还因此上了全国的负面热搜和新闻,变成了实在难拿起的烫手山芋。因此管辖的政员都不想趟这摊浑水,只能停止这个地区的基础设施改造。   以至于这里没有公交,没有学校,没有路灯,没有水电气设施,生活非常不便利,整个街道又臭又脏,到处都是无法清运的垃圾。所以稍微有点闲钱的,都赶紧搬离,剩下的都是生活实在艰难,连城市最低生活保障都拿不到的穷困人家。   刘岚家是花八十元月租租下的不到四十平米的单间,里面又用塑料膜做隔墙,把房间一分成三,阳台是把墙破了个洞,私搭出去的一个空间,所以这房子没有外墙,只有厚厚的塑料膜再加几个大木柜。   匆匆被派来做调查的民警没敢进屋,先撩开塑料膜大致看了下乱糟糟的屋内,地上堆满了各种各样的垃圾,塑料袋、啤酒瓶、泡沫盒、易拉罐、废纸,几乎没有可供落脚的地方。   一个年轻民警看着满地的垃圾,不太情愿进去,他随手打开了手边的大木柜,没想到吓了一激灵,差点没了七魂六魄。   柜子里居然藏了一具尸体。   刘岚住的这栋楼旁边就是一个垃圾堆积点,整个街道弥漫着令人难以忍受的恶臭,加上夏天闷热的天气,尸体腐化极快,蚊蝇也格外多,整个木柜里已经惨不忍睹——腐败后的绿斑,红黄交加的粘稠组织液,细菌霉菌,各种各样的软体虫尸体已经呈现出巨人观模样,手脚手套状皮肤脱落,全身肿胀,皮肤出现密集的水泡,难以辨别本来面目。   还好尸体身上随身携带了钱夹,里面没有钱,但有张签字画押的欠条,署名人是刘岚父亲刘强,他居然拿女儿老婆做抵押朝高利贷借了十万元。   来调查的民警对刘岚家情况很了解,很快查清楚了欠条的情况,刘强这个烂赌鬼一个月前跟着同乡去了一个流窜的赌博窝点。   这个赌博窝点在深山老林,有专车接送,隐蔽性很强,刘强通过熟人介绍进去,他本想大赚一笔,结果却两个晚上输掉了五十万,不得不签下抵押女儿老婆的欠条。   据说这个赌博团伙的背后有东南亚人,如果还款时限到期还不上欠款,对方就会直接上门,把人用船运到东南亚,靠卖身或者卖器官来抵债。   “真他妈不是东西!”   打来电话的现场刑警对刘强做了义愤填膺的总结,同时给他们发了几张照片,是在女孩那张用泡沫和废纸做成的床里找到的最近几天的日记。   “刘岚日记里写清楚了她杀人的全过程,起因是发现了欠条,知道刘强还不出钱,打算把他们母女卖了,刘岚忍无可忍,在他酒里下了毒。”   胡明海点开手机上的照片,日记上杂乱无章的草书和把字晕染开的水迹,无一不在显示一个女孩的崩溃和绝望。   “还有,我刚才粗略翻了下之前的日记,发现她曾多次提到一个叫做少女A的人。”刑警顿了顿,有些犹豫地说,“有点可怕,感觉不像真的。”   胡明海一愣:“什么?”   “就在半年前,她放学回家的路上,偶然发现一个女同学和成年男人拉扯,随后被人强行掳上汽车。第二天上学,刘岚发现这个女同学脸上有淤青,她为此产生好奇心,偷偷跟踪了女同学,结果发现女孩进了一栋叫做世龙大厦的废弃大楼……”   所有人心倏地一沉——世龙大厦,不正是昨晚那栋被大火摧毁的大楼吗?   电话那头毫无所觉的刑警翻着日记继续说:“刘岚跟在女同学身后,从地下停车场的秘密入口,进入到了大厦内部。在那里,她发现了一个像地牢的地方,里面布满了类似鸡笼的小笼子。更加令她震惊的是,笼子里居然关着的是活人,其中就有前一天对那名女同学使用暴力的成年男人。   “接下来,刘岚亲眼目睹了女同学把人从笼子里抓出来,然后像处理动物一样,把人剥皮杀害——之后,刘岚对同学产生了扭曲的崇拜感,并称呼女孩为少女A,还求她教自己杀人。估计也因为这一点,少女A没有杀掉她,还经常私下同她来往。”   “少女A?”胡明海深吸了口气,目光落在校长刚找来的四班合照——学校没有拍学生游泳的照片,只有一张高一刚入学拍的合照。   九月初天气还未转凉,照片里面孩子全穿着夏季校服。男孩发型全是平头,女孩全是及耳短发,面对镜头面无表情,像一个模子刻出来的机器人,从眼神里看不到属于人类的灵魂,麻木和冷漠从每张脸透出来。尤其是上面的刘岚,神色比较其他同学,看起来更加阴暗沉闷。   “刘岚会帮少女A寻找受害人,这个过程她们叫做狩猎。不过这女孩有些叶公好龙,不敢再旁观杀人过程。伍立斌就是刘岚送给少女A的猎物,她无意间发现了伍立斌的秘密,便勒索了四十万,然后把人交给少女A,培植成了安插在学校的傀儡。   “刘岚拿到四十万后没敢轻易动,她打算等自己考上大学,再用这笔钱带着母亲远走高飞。但没想到,她那个赌鬼爸趁她不在,居然偷偷翻了她的东西,因此发现了那张有四十万的存折。然后用不到两天的时间,把这笔钱输得干干净净,还拿回来用母女两人做抵押品的欠条——这就是刘岚的杀人动机。”   众人听完一时间说不出话来,都说虎毒不食子,但实际上伤害儿女的父母太多了。而且由于国内有棍棒底下出孝子的传统,以及腐朽执拗的孝顺理念,父母往往把孩子当作自己的私产。   许多基层执法机关也对家庭暴力视而不见,甚至认为反抗家庭的孩子不孝顺、叛逆、品行不良,所以置之不理。   未成年保护法的建立,其实并不是社会上传言为了保护少年罪犯,原本成立初衷是让走上歪路的孩子们改邪归正。因为显而易见,一个孩子的好坏,关键在于家庭教育。法律理想化的,企图用监督纠正他们的家长,来给孩子创造更好的成长环境。   可残酷的事实是,这种少年罪犯的家长很少改变自身,他们将责任归咎于社会和孩子本身。   即便有法律和执法人员监督,但法律可执行的范围太少,无法起到震慑的作用,以至于这些家长往往死皮赖脸,对法庭要求视而不见。   所以如今的未成年保护法不起作用,反而成了少年罪犯和他们家人有恃无恐的保护条款。因此从少管所出来的孩子,绝大多数以后还会去监狱。   刘岚的日记是一篇令人毛骨悚然的杀人日记,能清楚看到她究竟是如何一步步坠入无可挽回的深渊。   胡明海拿起合照仔细看上面像机器人一样面无表情的孩子们,忽然感到脊梁骨窜起阵阵寒风。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孩子们脸上已经没有了笑容,分数、排名、补课,让他们变成一个个木偶,身后的线被学校和家长拽着,失去了孩子原本该有的青春活力。   “刘岚杀掉他父亲后没有第一时间处理,只是掩耳盗铃地把尸体藏在家里的木柜里。”孟副局一边看手机里日记的照片,一边说,“这孩子是激情犯罪,事后肯定很恐慌,连处理尸体都来不及,今天又临时被迫参与劫持同学,还亲眼目睹了屠杀……成年人都受不了,更何况一个涉世未深的孩子,估计精神状态已经岌岌可危,正处在崩溃的边缘……我想,她可能是我们最大的突破口……对了,日记里,这孩子对她妈感情很深,我们可以从这方面入手。”   胡明海想了想:“行,就这么办。”   天色越来越暗,空气里呛人的气味也越来越浓。   随警车而来的家长们焦急地下了车,女人落在最后,脸上皱纹横生,看上去比其他家长年纪要大上不上,身上穿着廉价的花布衬衫,脚上一双黑色布鞋始终湿漉漉的。   她下车后就一直耷拉着脑袋,和年龄不符的羊角辫随着她走路的动作左右摇晃,看人的眼神也总是瑟缩和畏惧的。她还始终避着人群,走路步伐尤其小,被问话也是小声嗫嚅,必须耐着性子仔细听,才能听清楚只字片语。   听见警方找她去和绑匪说话,她立刻抬起畏惧的双眼,拼命摇晃干瘦的双手,嗓音嘶哑地说:“我不行的,你们找其他人吧。”   走来询问的两个警察无奈对视一眼,见女人态度坚决,只好走到一旁给领导打电话。   年纪大一点的警察还在试图给女人做思想工作。   女人战战兢兢站在值班室旁的角落,始终不发一言,只在听见她丈夫死的时候,突然情绪激动,一把抓住警察的袖子:“是我干的,那狗日的,是我杀的,他老打我,我实在受不了,就拿刀捅了他。”   警察惊吓地退后一步,但也不诧异她的说辞,顺势问起:“我们发现了一张五十万的欠条。”   女人神情明显的一僵。   警察又紧接着说:“上面写,拿你和女儿做抵押,还款的期限就这几天——”   女人原本阴沉麻木的脸瞬间变得怒不可歇,她骤然跳起,歇里斯底地大喊,撕扯着嗓子狂骂起来:“那该死的王八羔子,狗日的渣碎混蛋,我早该杀他!就不该念着他是岚岚爸,忍气吞声这么多年。狗日的王八蛋,他压根不把我们娘俩当人,居然想把我们当畜牲卖出去……早知道,早知道,我当年就该跟他同归于尽,岚岚就不会受那么多的苦!”   几个警察走过来,女人却直接一屁股坐在地上,开始撒泼打滚,非要认人是自己杀的。   旁边予。溪。笃。伽。的家长看不过去,忍不住嘟囔一句:“这什么妈啊,太给孩子丢人了。”   “就是,都说父母是孩子的榜样,有这样的妈,孩子能好到哪儿去?”   “那是谁的家长?可不能让我的孩子和她家孩子玩。”   那些声音不大不小,清清楚楚灌进女人耳朵里,她闻言浑身一僵,立刻停下动作,两手拽着衣摆慢慢站起身,似乎感到无地自容,把脸别到一边,飞快地小声说:“你们要我,怎么做?”   快到晚上七点,教室里光线变得更加昏暗,只能依稀看清楚里面人的轮廓,女孩走到窗户边撩开窗帘的一角,目光落在不远处的街道上,一辆白色的洒水车正从街角缓缓驶来。   这时候夕阳的余晖变成了好看的金色,把周围的白雾照成了金灿灿的黄。   女孩的心突然变得格外平静,从她有意识以来,一直在等待这么一天,她知道人终究都会死。   她低头看向自己的手,指甲缝里全是干掉发黑的血迹。她曾经也是爱美的女孩,背着其他人偷偷去做了美甲,却被人残忍地拔了左手的指甲。   疼痛是最能教人反省的,所以她立刻知道自己不能像正常孩子长大,每当她思想有一些偏移的时候,左手就会隐隐疼痛起来,就像一种警告,让她遵循自己发烂发臭的命运。   现在她的手指就疼痛起来,是一种剧烈的疼痛,她不安分的心突然生出了另外的念头——为什么她就不能活下去?   死刑犯一辈子不会有后悔的情感,只有在临死的瞬间,才会激发出对生的无限眷念,她大概就是如此,才会生出这么大逆不道的想法。   想到这里,她的目光投向教室,落在那个沉默的女孩身上,她记起那个女孩胆大妄为的行为,居然想拿她的把柄威胁她,她那时候觉得有趣,本来枯燥的生活开始有了点波澜。   不过,那只是一颗小石子的波澜。   她一开始是为了吓她,所以带女孩去了她的秘密基地,让她旁观自己肢解尸体。她的手段越来越残忍,女孩明明害怕却倔强不服输的表现让心里那点波澜变得越来越大,甚至影响了她的行为。   她会耐着性子听女孩抱怨她的家庭,她纵容女孩拿着她的名头去使唤那些傀儡,她讨厌章囡囡,她就让人把章囡囡侵犯。   其实她没有情感,和她那些同事一样,他们不懂人的喜怒哀乐,可看见女孩开心,她的心情也会莫名好起来,可手指却越来越疼,似乎在警告她——你偏离了轨道。   可女孩却握住她的手,不是冰冷僵硬的手,是属于活人温暖又有点粘腻的手,她十几年冰冷坚硬的心脏突然冷不丁地跳动起来,生出了可耻的念头——她想变成平凡的学生,也想拥有朋友,可再也不能,她注定不能活到成年的那一天。   在她生出异心的时候就敲响了自己的丧钟。无所不能的神眼不仅监视她,也在无时无刻窥探她的内心。所以这个如同赴死的任务落在了她身上。   突然,她手指一热,女孩来到她的身边,和以前一样紧紧握住了她的手,把头靠在她的肩膀上,用温和的声音小声说:“不怕,有我陪你。”   我看起来害怕了吗?   她抬起阴霾的双眼,看见周围同学诧异的眼神,她很容易捕捉到里面稍纵即逝的厌恶。死人的味道从四面八方溢出来,她的左手不再感到疼痛,而是滚烫的柔软。她用左手紧紧握住女孩的手,然后抬起右手,把枪对准女孩的额头。   然而枪下的女孩没有那些人痛苦、害怕、愤怒的情绪,女孩只是释然地冲她笑,捏紧她的左手,接着闭上眼,似乎在早就等着这一刻,她扣动扳机的手指微一犹豫。   这时,教室右上角原本沉寂的广播突然“滋滋”响了起来。   她猛地抬起头。   没有注意到,坐在窗户中间的同学突然悄无声息地朝她逼近—— 第749章 疯狂午夜直播间(一百二十九)对抗   突如其来的异响惹起一阵骚动,女孩脸色难看地望向天花板上突然启动的机器,那几乎是噪音的“滋滋”电音犹如一道惊雷,打破室内近乎凝固窒息的气氛。   “是警察吗?”教室里的学生们忍不住想,他们尽力克制表情,却难以遮挡眼中的期盼。   女孩表情冷肃,嘴角噙着道不明的阴霾,发出一声诡冷的嗤笑,仿佛方才的片刻迟疑,只是一瞬间的幻觉。   不过她没有丝毫担心,对于这次行动她早就反复演算过了,那些愚蠢的废物警察查来查去,可能以为她只是走投无路下的无奈之举,根本不清楚这是早就计划好的。   她在这所烂学校待了快两年的时间,楼里的监控早就全被她控.制,如今警方任何行动都在她的眼皮子底下。   而且,她还有非常重要的一重保险……只要手机没响,表示她还安全。   和他们以前的所作所为一样,每一步都要精准的计算——让城市封闭,然后瘫痪,再消耗掉医疗资源……而她是其中重要的一环,其他人都是集体行动,只有她最受信任、被托付了最重要的任务——吸引大半的警力,拖延时间。   刚刚她看窗外的时候,注意到了街口突然出现的车,说明计划顺利完成,只等天黑,四周陷入彻底的黑暗,这座讨厌腐朽的城市就会变成真的人间炼狱。   现在离天黑很快了,夕阳最后一刻乍现的金色光芒,仿佛死亡前的回光返照。   女孩心里明镜似的清楚,这不过是垂死挣扎罢了,死了那么多人,警方总要有点行动,以表现自己努力过,毕竟那些肥肠满脑的上层还想着要保住自己的乌纱帽,他们不知道即将迎来的终局。   ——真可怜。   她有一点怜悯的想。   大概神在天上看着人类用短暂的生命做着无用功时,也会这样感叹——真可怜。   她看了眼手机,页面上监控没有问题,那群废物警察果然只是做做样子,不敢轻举妄动。   于是她举起枪,准备给屋里这群“亲密”的同学最后的恩惠——快速的死亡。   这样他们就不用亲眼目睹炼狱样的场景,不会眼睁睁看着亲朋好友离开,亲历无可挽救的绝望、痛苦、恐惧、崩溃,然后变得人不人鬼不鬼,在肉.体遭受巨大破坏后惨烈的死去。   她把枪对准身旁的女孩,这份恩赐她要先给予这个人。   手里冰冷的枪管紧紧贴着女孩的额头,耳边是头顶广播嘈杂的电子音,厚重的窗帘挡住窗外的光线,室内一片黑暗,包括她,所有人的注意力都放在头顶的广播和她手里的枪上。   没人发现,被放在桌上的数学教辅被人不小心撞到,又飞快地接住,然后轻轻地放在地上,一个勾着腰的黑影在课桌的隐蔽下正悄无声息地举起一把枪,对准了讲台上的人——   就在这时,调试了半分钟的广播终于响了,然而却不是想象中那些底气十足的谈判专家,只是一道忐忑沙哑的中年女声,她颤颤巍巍地试探着出声:“岚岚?”   所有人一屿#汐团]队时有些茫然,搞不清什么状况,只有在枪下原本献祭般沉寂的女孩突然一震,猛地抬起头,震惊地看向头顶的广播。   挤满警察的广播室里,女人僵硬地伸直脖子,嘴几乎挨着话筒,发出噪音很多的轻声呼喊。   然而没有回音,只有无声模糊的影像出现在眼前的屏幕上,可就算在模糊的影子,女人也能一眼认出上面熟悉的轮廓——那是她十月怀胎的血肉,是她的心肝宝贝,是她一辈子的托付,也是她最大的亏欠,可怕的匪徒竟拿枪对准了她!   女人的心揪得死紧,她紧紧盯着屏幕上那和黑色几乎要融为一体的瘦弱轮廓,瞬间忘记了紧张,她死死抓住冰冷坚.硬的桌板,想要拼命大喊,就像以前她在那间破烂不堪的房子里,对那个醉醺醺的怪物大声喊叫,让自己替代女儿,承受狂风暴雨般的袭.击!   就在她要怒吼出声的时候,突然有人按住她,她这才猛然回过神来——这次不行,她无法冲过去,代替女儿受苦。   她抹了把眼睛,再次伸直脖子,嘶哑地冲面前的话筒呼喊:“岚岚,我是妈妈。你能听到吗?妈妈对不起你,出去跑了一下午,也没能凑够钱,可我不能不没有你,你知道的,你是妈妈的心肝宝贝,一辈子的寄托,如果没了你,妈妈也活不下去,所以我才想了这个办法——”   刘岚在女人声音发出的瞬间,就情难自禁地落下眼泪,她悲壮的赴死心情瞬间打破,忍不住朝前跑了两步,走到了广播的下方。   她在模糊的黑影中看到了妈妈的样子,那个瘦弱佝偻的中年妇女,有一双干裂粗糙的手,还不到四十岁的一张脸已经布满了不堪重负的皱纹,永远皱皱巴巴的衣服,永远破口的鞋子,永远不敢大声说话,被生活压迫得快窒息的苦命女人。   她是妈妈未成年生下的,所谓的爸爸比妈妈大十三岁,原本是一家厂房的工人,趁妈妈孤身一人的时候强迫了她,接着怀了孕,从此开始了噩梦一般的生活。   所以,她是妈妈的负担。   她和她那个爸爸,在吸妈妈的血。   她以为只要老怪物死了,小怪物再死了,妈妈就会获得自由……   “岚岚,妈妈对不起你,这么多年,让你在那样的环境下生活,你怨妈妈,为什么忍气吞声。可你不记得,妈妈其实带着你跑过几次——我们报过警,找过居委会妇联,也上过法院,可没人帮我们,反而一次次把我们送回去……每次都会被打得更惨,可妈妈必须要保护你,只能忍气吞声,拼命赚钱给那个怪物好换你平安!”   听到这里,现场的警察面面相觑,孟副局抹了一把脸,神色暗沉地扫过周围一圈人,目光最后落在自己放在桌上的警帽上,突然觉得那上面的警徽灰蒙蒙的。   “知道你在学校被欺负,妈妈找过老师,找过班主任,年纪主任,我还给他们送了牛奶和水果,他们每次都答应得好好的,可你回家的时候,依旧全身都是伤。妈妈不知道该怎么办,妈妈恨不得变成你,都是妈妈的错,家里实在太穷了。”   涨红了脸的年级主任张了张口,他想辩解什么,可还没说出口,便被周围尖刀似的税利目光扎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刘岚默默流着眼泪,在女人又一声“妈妈对不起你。”轻轻摇了摇头。   “妈妈其实很早就不想活了,知道自己怀孕那天,我就买了一瓶农药,想着一了百了,可当时我看着那片子上小小的你,还没成型,就一个小小的黑点,连男女都分不清楚,可我一下就是舍不得。这些年,我尽管受过很多累,很多苦,可我没有一次想死,因为有你在,我的岚岚就是我的命,我想你活得好好的,把我没有活到那些日子都活过来,永远快快乐乐的。”   刘岚哽咽一声,忍不住捂住脸,蹲下.身,嚎啕大哭起来。   她一边摇头,一边反反复复地说:“对不起妈妈,都是我的错,全都是我的错。”   “妈妈没用,全班都凑到钱了,只有我没有,可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你没了,妈妈只有这一个办法,我想借着这个广播,求求你同学!”   拿着枪的女孩倏地抬起头。   “同学,我没有钱,但我有一身器.官,我听人说,身上的器.官都能卖,皮肤眼睛都能换钱……求求你了,同学,能不能拿我换我女儿,我知道谁在收,但我一时半刻联系不上,能不能宽限我点时间……同学!求求你!我家岚岚……她是我的命啊!”   说到这里,女人终于坚持不下去,捏紧了桌板,嚎啕大哭起来。   哭声穿过广播在那间小小的教室回荡,拿着枪的女孩微微一顿,随后又咬紧了下唇,她看向哭得喘不过气的刘岚:“那都是警察的伎俩,你不要被他们骗了。”   刘岚好像听不见,只是拼命边哭边摇头,好像没有力气去注意说话的女孩,还有她手里的那把可怕的枪。   女孩猛地冲到刘岚身边,一把拽住她的衣领,用枪死死抵住她的太阳穴,咬着牙说:“刘岚,你他.妈别跟我说,这时候你要反悔!你之前说过的你忘记了,你没有退路了!你要不要我告诉你.妈,你做的好事,啊?”   女孩猛地把刘岚推开,然后从她兜里拿起手机,快速翻出上面的通讯录,找到妈妈的那个手机号迅速拨了过去。   下一秒,手机铃声骤然在广播里响起。   只听中年女人哭声一滞,然后稀里哗啦一阵,接通了电话:“喂?”   刘岚立刻睁大了眼睛,她抱住女孩的腿,拼命摇头:“求求你,不要,不要!”   女孩嘴角扬起,露出近乎残忍的冷笑:“阿姨,你好,关于你的心肝宝贝,我有一些秘密要告诉你。”   “在你的印象里,你的宝贝岚岚肯定很乖吧,可你知道她有多坏吗?她瞒着你可干了不少事,趁着还有时间,我全部告诉你吧。”   刘岚浑身发着哆嗦,女孩说的话比贴着头上的枪还要让她害怕,她跪在地上,双手使劲揉搓着,哀求女孩不要说,可她这副样子反而让女孩兴奋起来。   女孩眯起眼,用枪轻轻拍着刘岚惨白的脸,得意地笑着说:“你的乖女儿非常擅长电子设备,她用那些社交软件勾搭又臭又恶心的中年男人,然后把他们骗出来下药,等昏迷了偷他们身上的钱。可有几次没成功,便被对方打了一顿。她回家肯定跟你卖惨了吧,说是被同学欺负了。”   女孩恶劣的笑着,电话那头越来越快的呼吸声让她极度愉快。   她歪了歪头,冷笑着说:“你乖女儿认识我后,就干得更可怕了,她把那些人约到我的秘密基地里,你不知道我的秘密基地,但你身边的警察肯定知道,刘岚也知道。她偷那些人的钱,然后利用我让那些人永远闭嘴,她知道我会杀.人,可她从来不敢看,只是把人送过来就跑了。但别小瞧她,她会给我很多折磨人的建议。一个有心眼的小人,懂得借刀杀.人,还把自己打造成被人欺负的小白.花,不比我这种直白的杀.人魔还要可怕吗?”   刘岚拼命摇头:“妈妈,我没有,我是被迫的。我跟踪她,发现她杀.人,我知道我如果不帮她我就会死,所以才那样做。”   广播里女人大喊:“岚岚,我知道,妈妈相信你。“   “呵呵,阿姨,醒醒吧,到现在你还以为绑匪只有我吗?你的乖女儿,她帮我锁上了教室的门——”   “啊,我不是!”刘岚说着突然激动起来,趁着女孩不注意,猛地握住她拿枪的手往上推,然后借着自己全身的力气朝女孩猛地冲过去。   女孩一时猝不及防,被撞倒在地,可她反应更快,直接举起枪对准女孩——   “呯!”   惊叫声炸起,屋内学生们混乱起来。刘岚浑身僵住,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的肩膀,那里有个巨大的血洞正涓涓地往外流血。难以承受的剧疼唤醒了她的求生欲,在女孩拿着枪准备开第二枪的时候,她用尽全身力气朝旁边的书桌跳过去。   又一声枪响,紧挨着刘岚的耳边炸开,她觉得脸颊一热,什么东西从脑袋边飞起,那子弹竟然直接把她耳朵打飞。   那惊慌失措大声叫喊,拼命在地上扑腾,女孩这时候已经欺身过来,她的枪始终不变地对准女孩的头,一双眼睛变得赤红,头发散乱、呼吸急.促像个愤怒到极点的恶鬼,对四周尖叫声充耳不闻,抬腿就是一脚踹在刘岚的肚子上。   广播里,女人拼命大叫。   刘岚痛苦地捂住肚子,然而痛苦没有因此停止,剧烈的疼痛跟着在头皮生起,女孩撕扯她的头发逼迫她抬头,然后把枪抵在她的下颚。   她听见女孩咬牙切齿地说:“你背叛我,我们说好的一起死,你为什么要背叛我!”   刘岚痛苦之下,朝她吐了一口带血的唾沫。   带着热气的口水准确地吐在右眼上,让女孩动作一滞,这时,刘岚忽然疯狂大笑起来:“你这个杀.人不眨眼的怪物,一辈子得不到爱,你以为那些人交给你的是什么伟大的任务吗?不过是把你当做可利用的棋子。”   女孩胸口不住起伏,轻蔑地看向她:“你想用这种蹩脚的话就让我原谅你的背叛?”   “背叛?哈哈……咳,哈哈哈。”刘岚突然目光凶狠,一把拽住女孩的领子,迫使她紧紧靠过来,“你真的好笨,一直在被利用,小时候被坏人利用,长大被所谓的家人利用,现在又被我利用,哈哈哈,背叛?”   刘岚凶狠地瞪向她:“你从头到尾都是棋子,没有自己的思想,被当做工具,到处杀.人,你以为很酷吗?你连人都不算!大家都把你当工具!”   女孩阴沉下脸。   “怎么,不高兴了?其实,我可以死,但我不愿意被你那背后那群人当做祭品,凭什么?他们又没有养我一天,我凭什么要为他们牺牲?”刘岚突然顿了顿,把下颚直接压.在枪上,直视女孩那双愤怒的眼睛,笑着说,“你不知道吧,我把老怪物杀了,没有告诉你。”   女孩一愣。   “三天前的事,那老不死的烂货把我的钱全赌完了,还想把我卖到东南亚去,我一怒之下杀了他,你瞧,杀.人没那么可怕,我甚至还觉得很兴奋。接下来你猜怎么着,我居然也收到任务要求。”   说到这,刘岚满意地看着女孩睁大的眼睛。   “你以为他们放心你,信任你吗?他们担心你做不到,所以让我做你的保险,如果你做不好,就让我替代你,杀掉所有人!”   看女孩不相信的眼神,刘岚从她手里扯过手机,翻出聊天记录给她看:“瞧,我说所有人在利用你,你还不相信,他们舍弃了你!”   女孩难以置信地一把推开刘岚,站起身来,拼命跺着脚:“不可能,十几年,我一直都很好完成任务,他们不可能——”   说到一半,她倏地止住话头,惊慌的神色一冷,猛然矮身回头,就是一枪!   两声枪响!   “警察?”   借着暗沉的灯光,女孩微眯着眼往地上看去,一个穿着校服的男生倒在血泊里,子弹击中他的手,枪落在一旁。   这是一张陌生的面孔,是警察换了学生的校服钻了进来,还好她听见了有人在靠近的动作。   可是,为什么没有听到警报声,监控也正常?   女孩瞳孔骤然一缩,耳边再次响起刘岚的喊声——他们舍弃了你!   身后传来刘岚仿佛魔音般疯狂的大笑声:“都在利用你,你这辈子活得真悲哀,没人爱,没人在乎,都把你当做棋子,能用就用,不能用就丢,就跟垃圾一样!”   她整个人几乎疯狂,用力发出一声嘶吼,接着,把枪对准警察的头:“都去给我死!”   突然,几道黑影突然从教室里冲出来,伴随着大声的尖叫声,有男有女。   仔细去分辨,能发现那是曾经朝夕相处,如今被当做猎物的同学。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没听见吗,他们就没打算留活口,冲啊,和他们同归于尽!”   所有同学视死如归,朝失去理智的女孩冲去。   女孩眼神一冷,立刻调转枪口,一声枪响,穿透前面男生的肩膀,可他没有退后,反而发了疯的朝她冲过去,所有人双眼赤红,女孩浑身一震,抬手又是一枪,心神不定下,枪再失准心,只射中一个人的腿。   广播室内,那模糊的屏幕上,只见二十几个人在狭小的空间一同涌上前,黑压压的,像吃掉蟑螂的蚂蚁群,诡异又致命。   女孩拿着枪准备疯狂扫射,千钧一发之际,背后突然闪现一道黑影,以极快的速度扑上前,又一把抓住了她拿枪的手,然后用整个身体做力量拉着女孩往后仰,难以抵制的地心引力迫使女孩往后倒去,她不死心地死命抠动扳机,子弹却穿过众人的头顶。   那些黑压压如蚁群的人质们发了疯猛地扑上去,女孩的身影立刻消失在屏幕里。   这时,胡明海立刻大喊:“冲进去!”   已经在外准备的突击小队,立刻冲进屋内,一部分拼命拉拽失去理智的学生们,一部分帮助刘岚控.制住女孩,把没了子弹的枪从她手中撬出来,又在她速度伸手去掏弹簧刀的时候,飞快钳制了她动弹的手。   混乱维持不到两分钟,胡明海手边的对讲机响了,那边突击小队的队长喘着粗气说:“完成任务!”   所有人呼吸一滞,紧跟着,爆.发震耳欲聋的欢呼声。   作者有话说:我回来了,神经性头疼太要命了。 第750章 疯狂午夜直播间(一百三十)风水①   僵持一下午的校园劫持事件终于在天黑前最后一刻告终,早就等待多时的急救人员带走了惊吓过度的学生们,接下来会有心理医生和专业机构跟进,幸存者将会迎来漫长的治疗期。   一具具悬挂在外的尸体被拉回屋内,用密不透风的装尸袋盖上,然后搬运下楼。   这时候,大门口堵着不少家长,正上演着拉扯半生最终崩塌的画面,胡明海不忍心去看,他沉默地抽着烟环视整间教室——血迹、弹痕、推倒的课桌、散落一地的书本,看过去的瞬间,他脑海里便自动生成那些可怕的场景。   他难以想象那些幸存下来的孩子今后的生活会怎么样,他们有的亲眼目睹朋友惨死,有的被迫成为刽子手,他见过太多在悲剧幸存下来的人,鲜少能恢复正常生活,大多数人会被影响成为无法愈合的创伤,除非直接让记忆消失,否则这场噩梦将会陪伴他们的一生。   而没有活下来的孩子,他们在离成年仅差一年的时候,生命就被迫终止了,留下来的是给亲人和朋友永远无法消匿的悲痛。   可无论再怎么感慨,悲剧已经造成,只能期盼时间能够疗愈所有的创伤。   胡明海看着一个个忙碌的背影,走另一个楼梯下的楼,刘岚和另一个绑匪已经被平安分局的人先带下楼。   教学楼外茂盛的花坛处站着不少学校的勤杂工,或许出于看热闹的心理,他们全挤在一起,边拿手机拍不远处的现场,边火热的讨论起来。   这些人的嗓门不小,胡明海还没走近,就能听见他们的说话声。那些说笑在这种时候实在有些刺耳,可不能出口去指责什么,胡明海一点不想听,可无法抗拒的,一些议论声总能见缝插针地刺进耳朵里。   “这楼多少有点邪门,每年都会出不少事,不是有人失踪,就是有人缺胳膊少腿,前两年还出了踩踏事故,那楼道上的血足足让我清理了两天。”   “可不是,前段时间自杀那事出了后,咱们部长愁得不行,花了不少钱弄防盗栏、修花坛,心想这下万无一失,谁能想到根本没用,直接来了劫持事件……我感觉是风水有问题。”   “不是风水,就是这楼里有太多死人,他们没有死的记忆,以为自己还活着,不愿意成佛,就成了地缚灵,日积月累下来,把这栋楼活生生给糟践成了凶宅。”   “对了,我上次打扫四班的时候,突然听人说,有人在咱们城做了个杀阵,而我们学校就在那阵眼上,每年都要拿人命做祭品,当时我以为他们讲鬼故事玩,可今天一看,出事的也是四班——四就是死啊!还死了那么多人,这阵怕是要成啊!”   “哎哟,老赵,你快别说了,说得我汗毛都竖起来了,瞧我这手臂上的鸡皮疙瘩。”   “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唉,咱们都别在这里凑热闹了,都赶紧回家,把门窗关好。记住了,要想避煞气,得把窗户和门缝都用打湿的布堵住,一点缝隙都不能留!”   “老赵,这真有用?”   “我也不知道,我也是道听途说,但试试总不会错。”   听到这里,准备离开的胡明海脚步一顿,突然走到方才被叫老赵的面前问:“这位老同志,能问一下,你刚才说的那些话,是什么时候听到的?”   老赵被吓了一跳,他战战兢兢一抬头,就对上胡明海身后跟随的校领导警告的眼神,连忙摆手:“我啥也没听见,都是无聊瞎编的。”   胡明海注意到这些工人闪烁的眼神,立刻脸色一沉,回头瞪了那校领导一眼,再缓声对那老赵说:“不用紧张,我就是打听一下,说话的是不是个女孩?”   那老赵为难地朝校领导看了一眼:“不是……”   胡明海一愣:“什么?”   老赵忐忑地低下头:“上个月的事情,学校都放学了,我在清理四班外面的走廊,没看到里面……”   胡明海点点头:“那声音呢?”   老赵的脸色立刻有些不好,他再次不安地朝校领导看去,胡明海却似有所感地立刻问:“是不是,还有男的?”   老赵脸色大变,声音难掩慌乱地解释:“可能是老师留堂,给学生补课,我没听见乱七八糟的声音,就听他们在讲鬼故事!领导,我说的都是真的,三班的门都没关,不然我肯定早通报学校了!”   胡明海一怔:“不是四班,是三班?”   “是啊。”老赵不明所以地点头,“四班旁边不就三班吗?我就在走廊打扫卫生,他们声音不小……”   胡明海倏地打开对讲机:“把三班男老师的名单拿过来!”   校领导茫然地问:“什么意思?这鬼故事有问题?”   胡明海没说话,只是心一下下往下沉——   他遇见过的所谓乱力怪神、稀奇古怪的灵异事件,几乎全都是为了掩盖真相。   为什么这所学校每年都有人出事?   除了现在越来越重的学习压力,可能会让一部分精神脆弱的孩子选择自杀,可还有更多的是意外失踪,以及造成伤残的意外事故——   他绝不相信这是所谓的风水问题。   一个学校出意外事故,往往会引起社会舆论关注,因此学校能掩则掩,大部分是为了招生和少付点赔偿。如果是一两个人出事尚且学校能控制,可人多了,学校哪有可能全部隐瞒得下去?家长又怎么可能听之任之?   然而至今无人爆出来,最大可能是学校花大价钱息事宁人。可淮大附中不是私立学校,财政哪有那么多钱?   可附中不仅没有破产,居然也没有风言风语,那只有一个可能,就是这些出事的孩子家长没有找学校闹过。   而符合这条件的,只有伪造了家庭情况的那些孤儿杀手。   赵睿龙专门在福利院找心灵受过创伤的孩子,然后培养他们成为杀手。而这群孩子是需要避开他那些黑色“朋友”,只为他所用的秘密武器。   既然是秘密,那就不能公之于世,要让他们彻底默默无闻。   最好的办法不是藏起来,而是让他们隐身在路人里,所以他们才需要正常的上课,参与普通人的生活。   作者有话说:明天多写点,今天实在太困了。 第751章 疯狂午夜直播间(一百三十一)洒水车   一开始胡明海还有些想不通,赵睿龙为什么要千方百计地在淮大安插人手,只想着可能是为了监视那群圈养在羊群里的小狼,以免他们兽性大发把羊群吃干抹净。   如今看来,更大原因是为了遮掩身份——所谓的失踪和受伤,其实是那些小杀手出任务时发生了意外,有的死了,有的残了,所以才没有父母找学校要说法。   而所谓的灵异谣言则是另一种掩盖手法,没有哪个学校会承认风水有问题,所以能掩则掩,反而给他们上了另一层保险。   既然淮大有人在监视,那附中也不意外,监视的人必定不能是孩子,需要能长期在校并有一定话语权的,那只能是学校的工作人员和老师了。   胡明海想到这里,神色一黯,迅速拿出手机,边打电话,边朝集中校职工的体育馆跑去。   此时,扭送劫匪的平安分局刑警已经到了校门口,分局副局孟申先一步跟上,坐进了车里,他手里正拿着劫匪的相关信息。   制造了二十八人死亡、十三人受伤的悲剧的亡命之徒,名叫纪瑶,女,十七岁。资料里那些编造的所谓亲戚关系孟申直接忽略,他扫了一眼成绩和老师评语,发现这女孩如果不是真的一般,就是聪明绝顶,因为她每次考试都精准地维持在班级中游,就和她的外表一样其貌不扬。   在车发动的时候,孟申扭头看了一眼纪瑶,这女孩呆呆看着窗外,神色不喜不悲。   外面是崩溃的家长,坐在地上捶胸顿足,纪瑶旁边的胖警察没沉住气,黑着脸喝了一声:“看什么看!你哪儿来的脸?”   骂完又觉得不够,胖警察又继续自个儿骂骂咧咧:“真是疯子,杀了那么多人,居然还跟没事人似的,等着吃枪子吧!下辈子争取做个好人!”   开车的小唐笑了:“让她看吧,就这么几次了,以后估计再也看不着了。”   胖警察和小唐阴阳怪气地一搭一和,孟申没有开腔,只是看着后视镜,想通过那个小镜子观察纪瑶。   纪瑶从始至终没有表情,想也知道,像这种从小被洗脑,还做过专业训练的职业杀手,不是一两句话能触动的,可想而知,今后的笔录有多难做。   孟申收起那本几乎全篇瞎编乱造的个人资料,刚把资料塞进挎包里,余光瞥见有个黑影从身旁驶过,他下意识扭头看了一眼,发现那是一辆洒水车。   胖警察也注意到了,他连忙喊道:“小唐,赶紧开车,咱们这车才刚洗过,可别白洗了。”   小唐闻言连忙转动钥匙。   在车发动的时候,那洒水车停到了十字路口的对面,就正对着附中的校门,周围是一片有年代的老破小,但因学区房价格不菲。   这时候天还没全黑,那些楼却已经全亮起了灯,斑斑点点的光在雾里影影绰绰,像鬼火一般,透着道不明的阴森诡异。   孟申看了一眼就收回目光,在车驶出校园大门的时候,他又再次看向了后视镜。   少女阴沉的脸色被学校突然亮起的灯光照亮,孟申看见她偷偷张了张嘴,不知道说了什么,只是下一刻,她那张原本面无表情的脸上忽然扬起一抹阴森的笑。   还不等孟申反应过来,两道刺目的光忽然射来,是那辆停在对面的洒水车。   灯光遮住了司机的模样,然而烂大街的儿歌突然响起,可能是因为刚经历了一场惊心动魄的浩劫,目睹了教室里惨无人道的屠杀,也可能是因为街道被大雾衬托得像墓场般阴森,因此显得那首欢快的儿歌特别不合时宜,格外的怪诞诡异。   车从那洒水车驶过,孟申下意识朝那车的驾驶座看去,没想到,那车的司机也正巧看过来,两人四目相对——下一刻,他浑身汗毛炸起,后脊梁骨起了一溜鸡皮疙瘩。   他看见,那司机,竟冲着他笑,还举起了手挥了挥,仿佛熟人般打了个招呼。   这时,手机铃声冷不丁骤然响起,孟申吓了一跳,他赶紧拿出手机,紧接着,瞳孔骤缩——他收到了一条来自雷局的短信。   在夏天,城市的洒水车作业时间一般在两个时段:一个是早九点到十一点,一个是下午一点到三点,目的大多是为了降温和降尘。   但特殊情况下,洒水车也会在其他时段出行,满城的烟雾能算得上是特殊情况,所以即使到了晚上听到有洒水车的音乐响起,依旧没有引起人们的注意。   尤其是在封城的情况下,路上除了公务车辆,没有路人和车辆,整座城几乎成了空城。所以没有人注意到,这一晚突然出现的洒水车多得骇人,几乎每个路口都停着一辆。那些车,在寂静的夜色里,播放着怪诞拖沓的儿歌,同时发出“呜呜”的引擎声。   一辆环卫洒水车正在一条人口稀疏的富人区缓缓行驶,叼着烟的司机扶着方向盘,百无聊赖地哼着怪腔怪调。他的手机被放在手机架上,屏幕里是十分钟的倒计时。   车载无线电里,一群警察在聊天,哀嚎着今晚还要加一整夜的班。   洒水车司机嘴角噙着笑,听了半晌家里长短还有抱怨,忍不住嗤笑出声:“怕是活不到明天。”   说着,他油门轰大了些,居民区限速5,但他得有20了,果然头顶闪了两下闪光灯,他居然被抓拍了。   司机忍不住骂了声娘,超速摄像头一般设置在国道和高速,哪里会设置在小区里?   想到这里,司机瞬间记起周围的居民成分,立刻愤世嫉俗起来——真他妈是群惜命的有钱人。   可再一想,他又不在意了,管他有钱没钱,从今天起都一样,最后会成为一堆烂肉白骨,而且死了也不会有多好的待遇,多半会被集中焚烧,有钱人穷人全混在一起,下辈子投胎指不定能成谁!   想到这里,司机又乐了起来,这时候还管娘的超速,他直接一脚把油门踩到底,在无人的街道狂飙起来。   那司机光注意超速摄像头,没有注意到路灯上还有个伸出来的长杆,上面另外有一台监控设备,那是公安用来追踪犯罪分子的天网高清摄像头。   在去年年初的时候,设备主要安装在主干道上,还没有深入到小路和居民住宅,但在去年年底的信息大会上签约了天网计划后,有了投资商大把真金白银的投入,上头终于不再抠抠搜搜,把整座城市都装上摄像头,连基拉嘎角的小巷都没放过。   不过因为居民反对,考虑到隐私问题,这些设备还没投入使用,只是摆着震慑罪犯的花架子。   可这会儿,那“花架子”竟然闪了两下红光,不知什么时候被启动了。   整座城市的异动已经顺着网线进入某些人的视野,那司机的脸即刻出现在屏幕上。   雷行舟这时候已经从刚开始的震惊中回过神来,他手忙脚乱地研究眼前的设备,还要不时给人去电话发短信,恨不得一个人砍成三段用,然而每次抬头,都会忍不住震惊。   毕竟谁能想到,一座精神病院的底下,居然藏着这么大的秘密——能通过城市天网系统,监测整座城市。   看着眼前密密麻麻的屏幕,还有后面望不到尽头的巨型设备,以及正在不停忙碌的数百名非法工作人员,雷行舟一时不知道该不该先找人赶紧查封了这里。   但想起容铮离开前的话,雷行舟又赶紧把注意力放在电脑上,他一头热汗地把标注了所有洒水车的地图群发出去。   此时的敌人们,对此还一无所知。   昏暗的房间里,男人躺在豪华的躺椅上,闭着眼睛听音响里恢弘的交响乐。他脸上没有表情,但从他轻轻敲打扶手的动作,能窥见一丝悠哉的喜悦。   在音响里响起小提琴悠扬的独奏时,门忽然被敲响,走进来一个身材窈窕的女人,走到他面前半米的位置站定,然后深躬下腰,附在他耳边轻声说:“大少,时间到了。”   男人倏地睁开眼,身旁的秘书立刻把手机递了过去。   男人没急着接,而是转了转眼珠子,把目光落在门边面貌凶狠的男子身上,扬声问:“老爷子和小少爷呢?”   “都安排好了。”那人懒洋洋地伸了个懒腰,露出了手臂上的伤疤,他笑着说,“老爷子还算配合,但小少爷有点闹腾,没办法,只能让他乖乖睡一觉。”   男人点点头,这才接起手机,沉声说:“开始吧。”   晚上七点半,夜幕开始降临,淮市郊区几个变电站的位置,忽然接连发出一连串震耳欲聋的巨响,紧接着,从市中心开始,整座城市的灯光霎时熄灭,黑暗犹如潮水瞬间席卷整座城市,而卫星上那片闪烁着璀璨灯光的地图能明显看见有一角突兀地消失。   与此同时,尖锐的警笛声在空阔的城市响起,那是城市最高级别的紧急警报声,预示着危险和恐慌,响彻城市的每个角落,格外的惊心动魄。   市民们嘈杂的询问声和不安的议论声不时响起,一时间,到处兵荒马乱,黑暗中,在家的居民终于坐不住,一波又一波地跑下楼,然后纷纷涌入街头,巡逻的军警连忙打开了车灯,用灯光安抚着人们焦躁不安的情绪,勉强维持着周围的秩序。   可就在这时,街头突然发生异变,那停的好好的洒水车,忽然朝聚集的人群喷洒淡黄色的不明气雾。   一开始雾气太大无人注意,直到有人闻到一股若有似无的血腥味,忽然脸色大变,扯着嗓子大喊起来:“这雾不对劲啊!” 第752章 疯狂午夜直播间(一百三十二)狩猎①   这是淮大附中附近的一处老旧居民区,停电后,小区里的居民纷纷下楼,三五成群的聚集在大门处。   一部分人留在门内和邻居们小声议论,一部分人走到街头,试图找到可管事的人询问情况。可雾气实在太大,稍微走远一点,就成了独自一个人在黑暗里晃悠,难免让人感到不安,于是赶忙又原路返回挤到门口站着。   最开始发现雾有问题的是几个老汉,紧接着是个十五六岁学生,老汉一开始没有反应,直到那学生突然惊惧交加地大喊起来,他们才有所动作,一把扯起折叠凳,不要命地往回奔。   周围人看到这一幕先只是一脸的茫然不解,随即想到什么,脸色立刻大变,连忙捂住口鼻,跟在老汉身后,拔腿就朝小区里跑。   这一天,急救车的警笛声从天亮响到天黑,关于极端分子用病毒袭击城市的消息早就不胫而走。   居民除了不安还是不安,他们不知道病毒有多厉害,能否医治,传播方式是什么,但还清楚记得那晚零点直播时的袭击画面,对屏幕里猩红色的血液记忆犹深。   带着铁锈味的雾气慢慢扩散,随后与空气融合,眨眼的功夫就传进人群里,仿佛那血雾突然迎面扑到了脸上,恐慌的气氛瞬间如潮水般汹涌奔腾开来,惊慌失措的尖叫声也随之响起。   同样的事情发生在淮赧市其他的大街小巷,在城市陷入黑暗的刹那,警笛声响彻全城,人潮顷刻间变得混乱。   市里警力严重紧缺,一部分遭遇袭击,剩下人员被调到附中,部队则困守在城市边际,一边忙着扑灭反复的山火,一边和急迫出城的市民焦灼在一起,医院自顾不暇,有限的医疗资源被压缩到极致,简直到了绝境。   此时,警笛声震耳欲聋,大雾和黑暗弥漫四野,不明气雾朝人群喷洒,随着大雾飘飘扬扬,四处能听见尖叫声和哭喊声,简直是一片哀嚎。   一辆吉普车缓缓行驶在公路上,黑暗和浓雾遮挡住了车内,没人看见驾驶位坐着个微笑的男人,正细细品味着街上人群的绝望和恐惧。   据说,喜剧的内核是悲剧。   实际上,没有人能看清他的表情。   他戴着能罩住整个头的防毒面具,面具下是一张圆脸,圆圆的眼睛,圆圆的鼻头,还有肉嘟嘟的嘴巴,连耳朵都是半圆形的扇风耳,他不是帅哥却意外长得和善,打眼看去会觉得是个踏实肯干的老实人,但落在人堆里却不起眼得令人留不下印象。   他不急不忙地把车驶过一个路口,目光落在不远处有光柱乱晃的地方。   他能听见那有人群在尖叫乱跑,但隔着一层灰蒙蒙的雾,总让人看不真切,他突然感觉这场狩猎有点无趣,也许他也该和其他人一样,在老窝里待上几天。   可是,他忍不住。   一天不杀人,他就心痒难耐。   男人忍不住伸手扯开领子,使劲抓挠下胸口,想用这种方式来止住心中的痒,然而,隔靴搔痒让他感觉更痒了。   他痒得受不了。   感觉五脏六腑也跟着发痒了。   好想杀人,好想杀人。   他瘙痒难耐地磨着牙齿,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手指抓扯着胸前脆弱的皮肤,挠出一条条纵横交错的红色血痕。   眼馋地盯着那片虚虚实实的光影,他想,直接把车开过去好了。   他每次看到拥挤的人群,都会生出一种难以压制的冲动,他想直接开着车撞进去,让那些成天叽叽喳喳的小屁孩永远闭嘴,像被保龄球击中的木瓶,飞上天,又落到地上,摔得稀碎。   想到这里,男人蠢蠢欲动起来。   这个城市,已经沦为他的游戏场。   那些被迫隐藏的欲望,终于得以剖白在人前。   雾里那淡淡的血腥味,像令人上瘾的催化剂,他虽然闻不到,但能从那些惨叫中感知出来。   紧紧握住方向盘,他扯开嘴角,露出一个狰狞的笑。   “轰”,他猛踩油门——   这时,一道凄厉的尖叫声骤然炸开。   他抬起头,霍然看见一道人影越来越近。   那是一道曼妙的人影。   一个抱着孩子的女人从雾中发了疯似地奔跑出来,等女人跑到车前,他能清楚看见面孔艳丽的女人脸上花掉的妆容,还有撕扯下来大片裙摆,有新鲜的血迹斑斑点点沾在上面,像杂乱的草丛里贸然绽放的妖艳的花。   他发现,那是个美人,带着孩子的美人!   多么奇妙的偶遇!   他忙拉住手杆,踩下刹车,吉普车疾停在疾停在女人的身旁。 第753章 疯狂午夜直播间(一百三十二)狩猎②   朦胧的雾气中女人停下了脚步,一阵风吹来,轻轻拂过女人残破的裙摆,顺着她修长的腿,落在纤细的腰间,然后抚纤长的脖颈,吹起了她细软的发丝。   此时,雾气消散了一些,露出女人苍白的面容。她有一双细长上挑的丹凤眼,浓墨重彩的妆容破坏了她五官原本的容貌,像戴了一副难辨真容的面具,但她涂红的嘴唇丰满水润,一眼望过去,就让人心生蹂躏的欲望。   男人像是被瞬间蛊惑,直直盯着她的嘴唇,他难以抑制地蜷缩起手指,抠紧方向盘上的皮料,努力压制心里的冲动,用还算镇定的嗓音轻声问:“你要去哪儿?要不要我搭你一程?”   女人没有说话,只是瞳孔微转,目光落在男人脸上的面具上。   那略带审视的目光,有如实体,轻轻软软的落在面具的轮廓上,像在仔仔细细审视那面具的作用。   男人却觉得浑身一痒,像是被那实体般目光抚了一把脸,他难耐地喘了口气,后脊梁也跟着起了一层焦热的薄汗。   然后,他打开锁,主动推开了副驾的门。   原本以为会浪费一番口舌,然而女人却径直拉开车门,抱着孩子,坐了进去。   男人欣喜若狂,但他还是不急,狩猎最让人享受的是过程,其实他已经忍耐不住开始想象。   想象女人发现不对劲的时候,愤怒、恐惧、懊悔以及绝望的面孔,紧接着拼命拍打车门,扯着嗓子尖叫,而他会和以前一样,一把扯过女人的头发,然后手掌按住她的后脑勺,猛地用力朝仪表台砸去——   呯!呯!呯!   一下,两下,三下……让女人失去反抗能力,在痛苦中绝望的哀嚎……   更有趣的是,这次还多了个孩子!   面具下,男人嘴角微翘,因为幻想,瞳孔微微扩散。   “你叫什么名字?”女人突然问。   男人微微一愣,很快反应过来,然后他眼中闪过一丝狡黠,身子突然朝女人倾去,就在女人不适地后仰,皱起眉时,男人却及时回身,用满含歉意的语气说:“不好意思,我拿这个。”   他摇了摇手里的证件,那是一本教师工作证,在女人微挑的眼神中,他温声说:“我姓林,在旁边附中当老师,你放心,我不是坏人。”   女人看着证件上的一寸照片,依旧没有作声。   这是一个警惕心很高的女人,难怪,现在这种兵荒马乱的时候,是人都该小心一点。   于是男人故作憨厚地笑了一声,主动套起近乎:“你呢?你叫什么?”   女人目光一收,声音微凉地说:“我叫谷小玉。”   “小玉,”男人重复一遍,然后下了评语,“如花似玉……很好的名字。”   紧接着,他又问:“你要去哪儿?”   突兀的,本来没什么表情的女人脸上,忽然浮起一抹暧昧的笑意。   “你的孩子……”这时,男人的目光落在女人抱在怀里的襁褓上,下一秒,男人瞳孔骤缩,原本红润的脸变得无比惨白——   “啊!”   男人大叫一声,惊恐地后退,他刚才看过去的瞬间,霍然发现,那所谓的孩子是一个脸被切碎面貌狰狞的洋娃娃!   下一刻,他看见了女人从襁褓着拿出的手,那手里握着一把尖锐的改锥,冒着森冷的寒光。   男人还没反应过来到底怎么回事,紧接着,女人拿着改锥的手猛地举起又落下,只是一瞬间,血像气雾喷溅出来,剧痛紧跟着席卷而来。   男人从来没有感到如此的疼痛,冷汗和眼泪瞬间涌了出来,他捂住大腿,发出杀猪般的惨叫:“救命,救命啊,有人要杀我!”   他紧迫地想推开门,然而慌乱之余,他忘记了,在女人进车的瞬间,他就把车上了锁,   于是车内响起杂乱无章的拍打声,男人绝望的脸贴在车窗上,他拼命拍打着车门,期冀有谁能帮帮他。   这时,浓郁的雾气里,有人走过来,是一对中年夫妇,他连忙用力拍打车门,然后扯着嗓子大声呼喊:“救命!救救我!”   然而中年夫妇只是轻轻看过去一眼,然后从怀中拿出手机,对准了男人。   男人愕然地睁大眼。   他突然发现一件事,不知道什么时候起,前面嘈杂的声音没了,而换来的是杂乱无章的脚步声,声音越来越大,并朝着同一方向——他的方向而来。   男人狠狠打了个激灵。   只见雾气里,慢慢出现了越来越多的黑影,黑压压地,从四面八方,汇聚而来。   然后,引擎声骤然响起,停在路边两旁的车车灯全部亮了,把整条街道照得犹如白昼一样,那些黑影也逐渐出现在眼前——男人浑身汗毛瞬间炸起。   紧跟着,数不清的人出现在眼前,都拿着带着闪光灯的手机对准了他。   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刺眼的灯光下,这些人脸上都带着白色的笑脸面具,与此同时,悉悉索索的议论声像回声一样,来自四面八方,在耳边响起——   “随便让别人上自己的车,真是活该!”   “他说的话,不就是在暗示吗?算是咎由自取吧!”   “穿成这样,不就是勾引人吗?”   “世风日下,现在的小情侣,真是哟……”   “少管闲事,免得惹祸上身!”   “说不定是一家人,给别人戴了绿帽子,啧,渣男,死了活该。”   “快捅啊,磨蹭什么?”   “博主,我想看你踩他脑袋,用力,把他眼珠子踩出来。”   “他在哭,好好笑,哈哈哈。”   “声音太小了,让他惨叫得大声点!”   “我还想看点更刺激,更血腥的,博主接受付费私人订制吗……”   ……   “不是,不是!”男人惊恐地看着周边聚集围拢而来的人,慌忙地摇头,“这是真的,那个疯女人真的想杀我……求求谁帮帮我,我有钱,可以给你们两倍……不,十倍的钱!”   然而没有人理他,那些笑脸人越走越近,最后,居然贴在车门上,很快,整辆车被围堵的结结实实,所有人都聚集会神地盯着车内的男人。   男人终于崩溃,恐惧不已地颤抖起来。   这时,他觉得后脑勺被人抓住,紧接着,一股巨力袭来,下一刻,他的脸猛地撞上方向盘——   嘭!   四周欢呼声骤然响起,血腥似乎刺激了围观者的情绪,气氛瞬间变得雀跃起来。   男人从没觉得这么疼过,他发出凄厉的惨叫声,然而不等他喘过气,又是迅猛地一下。   他原本还在挣扎,在被重力砸了五六下后,整个人已经头晕目眩,这时,他注意到自己的面具被人摘下。   那张平凡、憨厚、老实的脸露了出来,却显得很狰狞,因为到处都是血,他圆圆的鼻子已经砸扁了。   男人无力瘫软下来,被女人拖下车,然后连踢带打。   周围的笑脸人立刻发出兴奋的大呼小叫声。   意识模糊中,他感觉自己被往前拖拽,过程中,他看见了那对中年夫妇,他们和女人一样,是唯一没有戴面具的。   他第一眼看到中年夫妇觉得有些眼熟,在被拳打脚踢的时候,他突然想起上一个被他狩猎的猎物。   那是个初中女学生,那天下雨,他开着车借那女学生搭一程。   当时他其实没有心思,可女学生的裙子太短,学生怎么能穿短过膝盖的裙子呢?   那必定是女孩不检点。   她是在故意诱惑我,所以我才半推半就……   之后他把女孩绑起来,明码标价,他在暗网有个直播间,接受vip用户的私人订制。   那女学生的意志力很坚强,在虐待了三天后,主人觉得没了趣,才让他处理掉。   他记得绑架第二天,打开电视看本地新闻,看见那对中年夫妇痛哭流涕地寻找女孩。   他特地拿手机对准电视拍下来,发到了仅圈里人能看到的朋友圈里取笑……   是他们!   他猛然间意识到什么,然而下一秒,他注意到自己被拖到了洒水车旁,黄色水雾正源源不断往外排。   此时,他脸色大变,比方才车内还要恐惧万分,在地上连滚带爬,挣扎着想要跑走:“不,不,放开我,这水有毒,有病毒,会死人的!啊啊啊,放开我!”   下一刻,他却觉得头皮骤然一疼,居然被扯起头发,被迫脸淋着水雾。   他拼命摇头晃脑,然而汹涌水雾铺头盖脸,无法阻挡地喷进他的耳朵里,眼睛里,鼻孔里,还有嘴里。   强烈的水汽涌入喉咙,喉管一痒,随之而来的是剧烈的咳嗽声,他感觉自己的肺都要咳出来了。   在咳了几下后,他终于喘过气,就在这时,他咂巴了下嘴,居然尝到了橙子的甜味,突然间,他意识到什么,蓦地看向眼前的洒水车,前面的司机不知道去了哪里。   这时,他听那个叫做谷小玉的女人问:“橙子味的泡腾片,好喝吗?”   他瞳孔骤缩,猛地抬头,只见原本一片黑暗的街道,忽然缓缓亮起灯光。   一盏紧接着一盏,很快,整条街道像银河一样,闪烁着星星般璀璨的灯光。   而身旁一楼的小卖部里,响起了电视的声响。   作者有话说:  这个月我事情太多了,前段时间断更是因为我头疼还有心脏特别不舒服,去医院做检查,医生让我休息段时间。   好不容易体检结果好转,家里人又突然生病,要做手术还要住院,每天要带着去做各种检查跑保险,非常累,回家都十点,想着能写多少写多少,但昨天忙到凌晨,因为要开车去接亲戚,累到崩溃就没法更新。   本来说这个月完结的,万万没想到会忙成这样,更无语是电脑突然闹罢工,人生真是无常啊,希望下个月能恢复正常,大家不要学我昼伏夜出,也要多运动,注意健康! 第754章 疯狂午夜直播间(一百三十三)消失   而在十分钟前的另一边,胡明海跑到了教职工所在的体育馆,接到他消息的校长也带着人气喘吁吁跑过来,两行人很快在体育馆前汇集,然后在大门前挤作了一团。   七点半,学校内自动开启的路灯准时亮起,照亮了眼前紧闭的大门,而体育馆内却没有灯光,胡明海站立在门口,心里忽然滋生出一股不安。   这时候,校长走到了门前,他抬手推了一把门,可门却纹丝不动。   “张师傅,张师傅,开下门!”陪同的工作人员走上前,一边拍门一边叫喊名字,然而没有回应,明明在方才挤满人的体育馆内,一点声音都没有。   所有人都感到了不对劲。   校长又拍了两下门,喊了几个老师的名字。   四周依然一片死寂。   不安的氛围瞬间渲染开来,校长惊出一脑门热汗,被随行的工作人员带走,全副武装的特警一涌上前,胡明海双鬓一排冷汗,他贴着门另一侧,朝拿钥匙的特警打了个手势。   只听“咔嚓”一声,门被开了条缝,紧接着,所有人都愣住,他们闻见一股难以言喻的血腥味扑面而来。   在死寂的黑暗中,胡明海伸手贴在门上,轻轻一推,门轴响起一声拖长的“吱呀”,一个黑影突然直挺挺地倒了下来,胡明海一低头,恰好和女人惊恐圆睁的双眼来了个对视,他吓了一跳,忙倒退一步——这人已经死了!   路灯微弱的灯光投下来,照亮了女人僵硬变冷的脸,还有从室内晕染出来大片流动鲜红的血液,胡明海脸色骤然一变——下午警力全部集中在校舍,因此留在体育馆的大多是手无寸铁的普通人,假如杀手的余党趁此机会袭击了这里,那只怕这些人是凶多吉少。   他一颗心沉到底,示意门口留几个人,以免再出意外,其他人做好准备,先冲进去查看情况。   然而在他话音刚落的瞬间,突然“嘭”的一喁稀団。声,路灯一灭,四周骤然陷入黑暗。   吓僵住的校职工立刻发出惊慌失措的尖叫声。   “别慌,只是停电,停电!”校长连忙大喊,似乎终于想起自己的职责,开始转而安抚其他的教职工,让剩下的人全部转移到另外的安置点。   这边,特警已经先一步冲了进去,枪上的强光射出的光柱在空阔的室内乱晃,胡明海连忙打开手电筒,小心地跟了上去。   附中的体育馆并不大,只有一个篮球场大小,四周是挑高的观众席,他们没有看到其他的尸体,但地上一片狼藉,还有不少血液,像是曾在这里发生过一场惨烈的搏斗,留下不少喷溅的血液。   “人呢?”特警转了一圈,疑惑地拿电筒照向上方的观众席,目光所及之处到处空无一人,然而窗户是密封的,门刚才也是锁死的,除了门口那个死掉的女人,再也不见一个人影。   “到底什么情况,人都去哪儿了?”特警们围绕着不大的体育馆走了一圈又一圈,在闷热难耐的酷夏,忽然感到后脊梁骨阵阵发寒,冷不丁打了个寒颤。   比死人更毛骨悚然的是,大活人凭空消失。   连留守原地的警务人员和校园职工,总共八十七人,竟不翼而飞。   他们都去哪儿了?   “究竟什么情况,是撞鬼了吗?”有人忍不住嘟囔起来。   “房间都找了吗?”胡明海目光落在篮球框后面的更衣室,有几个特警从里面出来,朝他摇了摇头,胡明海蹙紧眉。   “这里就这么大,一眼能看清楚全场,不可能藏活人。”就连死人也不可能。   胡明海顺着楼梯,走上观众席,目光落在后面一整排的窗户上。   “我们检查过,”跟在他身后的警员说,“这些窗户都是关着的。”   “不对。”胡明海脚步忽然一顿,指着前面的窗台问,“你看这是什么?”   那警员疑惑地望过去,顺着手电打出的强光仔细一看,那布满厚厚灰尘的窗沿外面,竟然有四个指印,那是有人趴在窗户上,以一个偷窥的角度朝里看,才会留下的痕迹。   看到这里,警员忽然觉得有些毛骨悚然,毕竟这里足足有四米高。   有谁会攀在窗户上朝里看?而那人又在看些什么?   胡明海领着一行人绕着体育馆走到那处窗户下,那里是一片草坪,下午浇过水的土有些稀软,能看到许多杂乱无章的脚印。   胡明海看着那些脚印若有所思,随后示意其他人不要进去,自己则换了鞋套,走到窗户下。   那里有几丛会长花的矮木植物,能很明显看到正对着窗户的植物,花和枝叶掉落得格外多,胡明海原地转了两圈。   几分钟后,他走出草坪,其他人立刻涌了上来,其中一个特警开口问:“怎么样?”   胡明海低声说:“有梯子的痕迹,里面的人应该都顺着梯子爬出来了。”   有人凑热闹,拿了梯子搭在体育馆外面,想看里面的情况,却意外撞见了突变,之后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究竟是坏人被制伏,还是其他人被坏人控制,总之所有人从梯子爬了出来,然后偷偷跑了。   “我更倾向于是他们是被人救了,根据现场情况来看,发生突变应该是在体育馆的大门……绑匪应该有个同伙一直隐藏在学校的教职工里,然而他不小心露出了马脚,被我们的人发现,这绑匪同伙不愿意束手就擒,也不愿意其他人出去,破坏了外面的劫持,于是抓了那女人做人质威胁其他人别轻举妄动。”   胡明海抬眼看向面前懵懂的特警,轻声说:“体育馆内的布局,只有一个出口,是个攻守兼备的好位置,所以那绑匪的同伙让其他人全部上了观众席,自己则带着人质守住了门口,好让教学楼里的劫持事件能顺利进行下去。可他却万万没想到,有人竟通过观众席的窗户偷窥到这一幕。那处窗户的位置,恰好与大门处成了视角死角。   “那绑匪一直在紧张外面的动静,另外,他过于自负,觉得其他人不可能在他眼皮子底下有小动作。的确,如果是那样的环境,可能他真的能控制这八十几个人。他万万没想到,竟然有人会没事无聊到在体育馆偷窥……”   胡明海说着,眼中浮现一丝笑意:“孩子们,太容易好奇了,他们没办法去警戒严密的教学楼,便打起了这里的主意。”   “其实最了解的学校的,不是工作了七八年的老师,而是那些古灵精怪的学生,他们知道怎么躲监控,好偷溜出去逃课,自然也知道体育馆外面的哪个角度偷窥,能不被老师发现。”   听到这里,众人立刻生出一丝了然。别看他们现在都穿着警服,像个行为标兵,其实做学生的时候,调皮捣蛋偷奸耍滑,简直令老师头疼得不行。   “有了学生帮助,他们很快从窗户逃了出来,可中途还是让坏人发现了,于是他们之间展开了激烈的殊死搏斗,室内狼藉的血痕就是那时候留下的。然而双拳难敌四手,加上体育馆里留下的全是成年人,他们不像未成年人那么容易被精神控制,很快绑匪被制伏击倒,其余人趁着他没有意识的时候,快速逃了出去,并拿出钥匙从外面锁死了体育馆内的门和窗户,让那个绑匪没办法离开……”   “可是,”特警们听完面面相觑,随即肯定地摇了摇头,“我们进去仔细搜过了,里面的确没有人。”   “可你们忘记了,刚才突然停电了。”胡明海目光意味深长地落在面前这些稍显稚嫩的特警身上,突然问,“你们看过密室杀人一类的作品吗?”   特警们闻言一顿,都没人吭声。   很多人对警察都有误解,认为调查案件应该和电视剧里一样,有一个了不起的侦探突然灵光乍现,然后将所有现场痕迹联系在一起,弄出一条缜密的线索,指向真实凶手。   其实,警察很少会看推理小说。对于真实的案例来讲,无论是说得有天花乱醉的推理过程,还是匪夷所思的犯罪心理,实际落实到真实案件里的,还是要根据一系列的技术侦查的结果来看,比如事发周围的监控录像、现场留下的各种组织、痕迹。   调查是一件非常费时费力的事情,需要大量警力和公众协作,排查复杂的人际关系和线索,才会得出最后的结论,查清楚真相。   而一切全凭空想的主观意识极强的判断,实则是会影响人判案的主观臆断,是调查里最忌讳的事情。   所以他们对推理圈内,令所有人着迷的密室题材并不感兴趣。因为到了21世纪,在监控普及,以及各种技术侦查手段升级后,那些所谓经典的密室手段,早就成了用烂的电视剧桥段,如今已经几乎再难出经典的密室案件。   然而没想到,在今晚,这些年轻的特警遇见了此生以来第一个稍微有些诡异的密室失踪案——有人凭空消失了。   “密室失踪案例里,最经典的手法无非有几种,一是故弄玄虚,原本就没有人,二是密室内还有密室,三是门锁另有机关,但显然这三种都不适合这间体育馆,唯有最后一种,就是这个所谓消失的人从始至终都没有消失,他一直都在,只是以另一种模样……”   胡明海说到这里微微一顿,握着枪的右手突然微抬,对准面前的人,似笑非笑地说:“就像这样,鱼目混珠。” 第755章 疯狂午夜直播间(一百三十四)短信   话音刚落,那表情懵懂的特警眼睛一眯,竟冷不丁地笑了起来。   此时的众人一脑门雾水,完全摸不准怎么回事,直到听到胡明海一声爆喝:“还愣着干嘛!”   围观的特警这才反应过来,连忙一窝蜂扑上去,手忙脚乱地卸下武器将人控制住,然后飞快摘下那人的头套,露出一张格外苍白的脸。   那绝不属于需要长期户外训练出外勤的警务人员,反而独属于那些见不得光、只能在阴沟里苟活的鼠辈。   两人沉默以对片刻,一人严肃,一人冷笑。那男子直到被戴上手挎都还保持着某种气定神闲的神态,既没有反抗,也没有狡辩,也没有好奇胡明海究竟怎么能从数十名包裹严实的特警中认出自己。只是看着胡明海的目光中带有明显的挑衅,仿佛后头还留了一手般自鸣得意。   胡明海不由皱起眉头,反复回忆今天发生的一切有什么错漏的——绑匪被捕,幸存的人质被救,从银行借出来的钱自然也还了回去,而在外通风报信的同伙也被揪了出来,想来逃跑出去的人已经没了生命危险。   可那人在有恃无恐什么?   难不成,还有其他的同伙?   这边胡明海胡思乱想,跟随大部队出了校园,站在大马路边看着男子被人押送上车。   狭窄的车后座里,那人左右都坐了个身材壮实的警察,将瘦得跟根豆芽菜的男子夹在了中间,他居然还不老实,竟透过车窗朝众人欠揍地一笑,硬是生出了些许意味深长的味道。   胡明海皱起眉头,忽而想起方才突然断掉的电——正是因为突然停电,才让那人有机可乘,可那人一开始就没有发声,是胸有成竹,自己一定能仅凭一身特警服就能众目睽睽下成功混进特警队伍里,还是早就盘算到了会停电的时间?   还有竟然已经得了一身特警制服,为什么不干脆趁黑逃走,反而留了下来,装模作样参与他们的行动,这是生怕自己会被发现,还是觉得被抓也无所谓?   胡明海总觉得抓住了点什么,可仔细一想,又有些想不明白。   就在这时,从体育馆逃出来的幸存者们正好奔至大门,黑压压的八十几个人,和押送绑匪同伙的胡明海来了个不期而遇。   领队的居然是两个高中生,看起来灰头土脸,身上都挂了彩,但精神头相当不错,一双眼睛在黑暗里熠熠发光。   想来这俩孩子就是这场变故里横生的枝节。   看到四肢俱全的他们,胡明海紧绷的神经终于放松下来。   此时,两孩子还沉浸在做英雄的兴奋中,迫不及待地跟询问的警察和老师说起自己的“丰功伟绩”。   和胡明海先前推断的八、九不离十,俩学生是偷跑出来的。他们平时就很调皮捣蛋,是老师眼中的问题学生,为了逃课早就摸清了学校的地理位置和监控死角。   秉着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心态,俩孩子又再次故技重施,从守卫一般的宿舍楼偷跑出来。他们先是在学校绕了一圈,教学楼四周到处是警察,他们只好退而求其次,找到了教职工安置点的体育馆。   梯子是从杂物室扛出来的,他们亲眼目睹了事发经过,然后利用视觉死角和梯子成功救下剩下的人。   至于那人身上的特警服,是以人质为要求,从留守的警务人员身上扒下来的,中途他们双方展开过激烈的搏斗,制服上自然留下了不少痕迹,这也是胡明海为什么能一眼把那人认出来的原因。   问清楚前因后果,去查看电力情况的后勤人员赶了过来,愁眉不展地表示自己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好像这是电力公司那边出了问题,具体情况要打电话询问。这时胡明海才猛然间注意到,不仅仅是学校,周边的街道、住宅、商铺全都黑黢黢的,一点光也没有。   胡明海心里倏地一沉,突然快走两步,拦住即将发动的警车,然后打开车门,望向那笑得有些瘆人的男子,沉声问:“你们还有什么计划?”   男子无声地笑了起来。   “你们劫持学生,不是因为事情败露走投无路,也不是为了筹措资金东山再起,你们甚至从头到尾都没想过逃跑,你们早就知道自己活不成,所以根本不在乎被捕,而你们特地要求赎金交付时间在天黑的时候,就是为了这时候的停电,对不对?”   胡明海问出这些话时,忽然整个思路条缕分析地排成列,那些不对劲的地方终于找到了原由。   “你们之前一系列动作,从投毒到烧山断桥,让城市封城,再袭击各大分局,目的是为了透支全市的医疗、军力还有警力,而劫持学校,也是为了让我们忙不过来,把所有剩余的警力集中到这里,这样即使再出事端,警方也鞭长莫及?”   男子没有回答,但目光已经落在胡明海身上,无疑是一种默认。   “你们这样做的目的是什么?恐*怖*主*义?屠*杀*平民?想搞*独*立?”胡明海越说越觉得难以置信的荒谬。   在没有足够大的军事力量的辅助下,妄图直接分*裂一个国家,在国土紧连的板块制造一个城市独立出去,还是世界排名前三的军事大国,只怕独立宣言还没发出,下一刻导弹就飞过来,而反动分子不到二十四小时就会被全部歼灭。   毕竟在绝对力量面前,任何阴谋诡计都不起作用。   男子仍旧一声不吭,但胡明海从他眼神中看出来一丝茫然,显然他也不清楚这一系列动作最后目的究竟是什么。   “你是那女孩的上线,那你的级别应该不低。”胡明海边思考边说,“这些年替赵睿龙做走狗,灭了不少他的竞争对手,应该得到了不少好处,为钱卖命,到底是你个人目标。像你们这种亡命之徒,大都是反社会人格的心理变态,没有正常人的是非观。而且看你的年龄,不像是赵睿龙洗脑养出来的小狼崽们,更不可能有舍身取义的心态。而赵睿龙昨天就逃跑了,你也不至于是为了救他。你如今被捕,却仍旧有恃无恐,是怀疑我们审讯刑警的审讯水平,还是自信自己能有一直保持沉默到底?”   说着,胡明海用研判的目光审视着男子,明显能看见自己在问出最后一句话时,男子的神情明显有了变化。   这时,胡明海突然想到电影里反派的经典台词:“只有死人才能保密!”   他想着这句也顺口说了出来,没想到男子却倏地变了脸色,片刻后,他的神色却又恢复了自然,只是偏过头,目光冷漠莫测地落在街头。   胡明海挑眉:“你不怕?”   他冷笑:“怕,当然怕,谁他妈不怕死?”   胡明海莫名地看向他。   他却转过头,用一种难以言喻的表情和胡明海对视,咬着牙问:“但那又怎样?”   胡明海眉头拧起,   他垂下眼,手指反复揉搓,压抑着崩溃,絮絮叨叨说:“已经来不及了,都这个点了,早就晚了……”   说着,他又忍不住咬牙切齿,眼神里带着极度的愤恨,自暴自弃地大喊:“如果不是他们把我关起来,我能跑得了……现在……只有同归于尽,大家一起死!反正我也活够本了,倒是那么多大人物给我陪葬,我也不亏!”   胡明海听得更加莫名,顺着他愤恨的目光朝外看去,静谧的夜色中,一辆伴随着怪诞儿歌的洒水车不期而至。   胡明海瞳孔猛地一缩,不知怎么,他骤然想起六月十五日那晚,突然出现的无人机,还有形状癫狂的感染者……原本雾气朦胧的夜色忽然被更为深层的黑暗侵袭,透着一股若有似无的血腥味。   他的心陡然揪紧了。   胡明海只是稍微一联想,就冒出一身冷汗,这一瞬间,胡明海感到了巨大的恐慌,那种面对致命病毒生出的无助又绝望的情感狂狼似的袭卷而来,令人手足无措。   此时,洒水车的距离逼至眼前,胡明海面如死灰,只有眨眼的功夫,根本来不及他做任何的防护措施,也没时间告知其他人发生什么,只能听天由命,期盼没那么坏的运气。   突然,街角原本没电的路灯冷不丁亮了起来!   车内几人皆是一愣。   而就在此时,胡明海的手机铃声突兀地响了一声,不止他的手机,坐在车内其他警察的手机也在同一时间响了起来。   而正在外面手舞足蹈和老师们讲述自己英雄行迹的俩孩子,连同他们身周的其他人——老师,同学,校职工,警察的手机也接连响起。   似乎意识到了什么,胡明海打开了手机,那是几条群发短信,由106开头分属各个辖区的运营商,有点类似地区重大事件提醒,或者和辖区分局合作的反诈骗知识普及。   有学生大声地把信息内容朗读出来——   “接供电局计划性停电通知,由于夏季用电紧张,供电局将在七点四十至八点十分对供电线路进行检修,届时将有半小时停电,请大家注意安全,提前关闭屋内电源,不要乘坐电梯,如有紧急状况,请联系辖区派出所,或拨打电话188……”   胡明海抬起头,看着远处路灯挨个亮起,照亮了整个街道,也照亮了正在街道游走的洒水车。   “由于我市部分地区出现传染性病毒,因此将在晚八点组织对各大街区进行消毒。”   男子一时错愕。   这时,洒水车驶过附中门口,胡明海朝驾驶座看去,见一个穿着民警制服的男人正把着方向盘把车行驶在道路中间,浓重的酒精味霎时扑面而来。   “请大家留在家里,不要下楼,不要聚集,不要传谣造谣,等官方通知……”   终于,洒水车怪诞的音乐消失在街尾,而周围原本黑灯瞎火的住宅,也三三两两亮起了灯。   这一刻,原本死气沉沉的城市,忽而又生机勃勃起来。   胡明海全身紧绷的肌肉放松下来,嘴角扬起一抹畅快的笑。   他抬头看了眼后视镜,在男子气急败坏的狂吼中,神清气爽地一抬手,说:“走吧,去分局。”   作者有话说:世界观太大了,刑侦文就这点不好,有些细节如果不描写,就显得最后案件侦破很突兀,放心下一章容峥就来了 第756章 疯狂午夜直播间(一百三十五)纸钱开路   警车风驰电掣,飞快到达了最近的平安分局,里面已经是灯火通明。下午的袭.击痕迹清理得差不多,用腾出的食堂做了临时会议室,现在里面已经是人满为患,不仅有一线刑警,还有医疗专家、市政领导、部队的高层。   胡明海到的时候,孟申已经组织人先行召开了会议。   “昨晚凌晨,我市的对外通讯网络因为极端组织攻击突然全部中断。好在经过多放协作努力,在今晚七点,网络中心开辟出了一条能够和外界联系的新通道。但由于线路还不太稳定,需要配合特殊设备,极端组织也还在虎视眈眈。网络恢复的消息暂时还需保密,不能大规模开放,所以只有少数部门获许可,待会儿网络中心会派人带设备过去。”   “另外,在七点四十,郊区几大电站突然发生爆.炸,全市电力瘫痪。但在事发十分钟前,雷局给各大分局和街道派出所的负责人群发了一条短信,提前告知即将发生的停电事件,于是市政各个部门立刻展开行动,以临时检修为由,把停电事宜向各个街道、各个小区通知到位。   “有居委和物业一起配合,市民们心态得到有效控.制,毕竟半小时时间说长也不长,民众对于检修和消毒都挺配合,也有极个别人造谣和生事的,但都在第一时间被制止,整体情绪氛围良好,时至晚八点十分电力已经全部恢复。不过值得注意的是另一条,在雷局发来的短信里——”   话说一半,主持的刑警突然注意到了正推门进入的胡明海一行人,当即一顿:“胡厅!”   胡明海摆摆手,对屋内的各大领导轻点了下头,示意会议继续,自己则低调地寻了门口的空板凳坐下。   那主持见状迅速回神,继续接着前面的话说:“雷局发来的短信里还附录了一份简短的病.毒文件。文件上的病.毒名为,是一种人工合成生物病.毒,产自W国的GT实验室,等级为BSL-4。疾控中心专家根据病.毒的感染症状判断,该病.毒很有可能和正在市内传播的是同一种……”   此时,会议室内响起不小的议论声:“怎么还扯到了其他国家?”   “牵扯到国际问题,那就相当麻烦了。”   “老雷这消息哪儿来的,可靠吗?”   胡明海举手,问:“有治疗方案吗?”   主持人略微一顿,紧接着神情凝重地摇头:“没有。”   食堂内一片哗然。   从窃窃私语到面红耳赤的吵闹,有好些人明显坐不住了,想起身走人,可转头一看,胡明海泥塑金刚似的稳坐在门口,又只好僵硬地坐了回去。   “疾控中心半小时前就试图和GT实验室联系,但非常不巧,W国正由于政.治问题突然发生民众暴动,数万示威人群正在冲击国会,局势相当动荡,我们无法联系到实验室,只能另寻办法。但也有好消息,我们已经成功挫败了极端组织的又一次生物袭.击,RHJ-5X的传播途径暂时被截断,现国家卫生部正派有这方面经验的权威专家和团队赶来,预估五个小时后将到达本市。”   因为这微弱的好消息,室内气氛稍微缓和了些。   “是,这次还得多亏了老雷。”   “他立了大功,就是不晓得人跑哪儿去了,怎么也联系不上。”   “上午市局遭了大难,几个主要负责人全在医院躺着,担子全扛在老雷身上了。”   “这些极端分子怎么办,要不要先协商,让他们交出救命药……”   这时,有人没眼力见地问:“不是说……赵厅长和他们是一伙的,能不能想办法从他入手?”   “哪里来的赵厅长,只有通缉犯赵睿龙。”胡明海突然不客气地开口,“现在远不到论功行赏的时候,全市的感染人数已经破千,其中死亡人数已经过百,而潜在的感染者正满大街的乱跑,全市老百姓的脑袋都裤腰带上挂着,现在是整个淮市生死存亡的时刻,无论多重多沉的担子,都得把肩膀鼓起来硬扛!”   众人深吸一口气。   胡明海高声问:“审判者余.党在哪里?他们手里是否还有能制造下次生物袭.击的病.毒?病.毒的生产储存需要场地,需要大量的水电,咱们市有没有地方符合?给审判者提供武器设备和资金的是谁,他们藏匿的窝点又在哪里?短短三天的时间,我们遭受了巨大的灾难,有那么多人牺牲,还有那么多人躺在医院里生死不明,那是我们的同事、朋友、家人,为了反抗审判者,为了挽救老百姓,为了让我们能安稳坐在这里,付出了惨痛的代价!哪有时间供我们胡思乱想?”   一时间,整个场所鸦雀无声,有人露出愧色,有人红了眼睛,原本静寂无声的室内响起了几不可闻的哽咽声。   说到这里,胡明海轻轻地吐了口气,目光扫过整个情绪骤然低落的众人,语气又紧跟着缓和下来:“各位领导、同事、还有在一线辛苦奔走的工作者们……在其位谋其职,无论有多大官,多大的称号,说到底我们都是人民公仆,为人民服务绝不能只是喊在嘴上的口号!如今已经到了最危急、需要‘抛头颅,洒热血’的时候,咱们全市老百姓近千万人都在指望我们,可不能辜负那些牺牲的同.志们,别忘记自己当年的誓言——‘随时准备为人民牺牲一切’!管他龟儿子的是病.毒,还是恐*怖.分子,都不能让我们低头,我们绝不能认输!不能和犯罪分子妥协!一星半点的想法都不能有!”   最后一声高亢的尾音惊动了厨房里偷油的老鼠,发出堪比警笛的惨叫,着急忙慌地一跃下地,跟着同伴们顺着下水道往地底下钻。远远地,一辆又一辆警车呼啸而至,连街头巷尾的派出所和居委会也亮起了备战通宵的灯。   这一.夜,必然夜不能寐。   夜色遮盖下,一辆黑色殡葬专用车无视交通规则,横穿了空阔无车的城郊高速,在逆行一小段路后,竟驶入了一条荒无人烟的土路。   周鹏坐在车里,被颠簸得有点想吐,他强打着精神辨认四周景色,可高速路几乎长得一样,他原本还想着要等下个指路牌好发地址的时候,结果那司机居然一脚油门,直接把车开进了山里,这下彻底断了他和外界联系的信号。   山路非常崎岖狭窄,除了黑灯瞎火外加坑坑洼洼的地形,就是成片成片的大树,几乎长相一致,简直像鬼打墙。   周鹏瞅了半晌,没找到什么特立独行的标志物,他实在走投无路,只能用最原始的指路办法,在车里拿了一打纸钱,趁司机不注意偷偷摸摸丢出窗外,祈祷不下雨不刮风。   或许真是纸钱开路,神鬼保佑,容铮原本开着路虎在周鹏消失的信号点来回打转,转得有些心率失衡。结果一张写着天地银行的万元大钞冷不丁从天而降,贴在了车窗上,然后堪称荒谬的给他指了路,容铮这才发现被繁茂枝叶掩盖的一条山路。   这条路在地图上找不到,显然是附近山民为了行路方便,私自偷偷开辟的,平时用大片芭蕉叶和草辫的篱笆遮掩,非本地人一般很难察觉,而且非常危险。   一边是五米高的陡崖,一边是没有做护坡和挡墙的山体屿(-汐&独_#家;道路狭窄,仅有一条单行车道,一旦下雨,没有防护的土路就会直接打滑,加大通行难度;要是雨再大一些,就很容易引发泥石流,直接把车冲下山崖,坠进底下干旱的河道里,连人带车就直接没了。   此时市中心虽然没有下雨,但这条路靠近海岸,在他离开的时候,海滩已经下起了瓢泼大雨,呼啸的狂风已经席卷至城市五环,吹散了原地徘徊的大雾,也吹来了厚重的乌云。   眼看天际有雷电闪烁,容铮没时间犹豫,迎着被风吹上天的纸钱,轰了一脚油门。   两辆车一前一后呼啸地在山路攀爬,在静谧黑暗的森林里,留下两条紧追不舍的红色光带,惊起了一群飞鸟,正好和刚飞至此处的无人机撞了个正着。   屏幕陡然变黑,正操作摇动杆的烟牙男浑身火倏地窜起来,把遥控器往地上狠狠一摔,骂道:“破玩意,我他妈不玩了!”   烟牙男似乎有某种愤怒调节障碍,摔了遥控器后,依旧没发泄彻底,又抬手掀翻了桌子,上面的锅碗瓢盆顷刻间被砸了个稀碎,引起了一阵叮叮当当的乱响。   魏威是被响声惊醒的,他刚睁开眼的时候,神智还有些迷糊,记不起发生了什么,直到十几秒后,突然感觉脖颈一阵钻心的疼,这才猛然间意识到有什么不对劲。   他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只记得自己之前是要去打印资料。   分局的打印机在出事的时候坏了,因此他不得不过马路,去街对面的市民中心借打印机。   魏威当时扛了两箱资料,那纸箱叠在一起,挡住了他大片视野,还好他余光能瞥见人行道的红绿灯,在绿灯亮起的时候,他急冲冲地往前跑,准备过马路。就在这时,身后突然传来了破空声,由于手里有重物,他无法第一时间反应,紧接着,一阵剧痛猛然从后颈袭来,就彻底没了意识。   等他再次醒来,就出现在了这个陌生的地方,这里很黑,魏威即使睁开眼,也什么都看不见,他手脚被捆住,嘴上也贴了胶带,只能听见一串噼里啪啦砸东西的噪音。   魏威皱起眉——他被人绑架了。   他试着轻微动了下手脚,发现浑身不仅酸痛,还僵硬得厉害,他不得不动员全身肌肉,可使劲全身力气地把手向上刚一抬就被什么东西抵住了。   于是他试探着又把手摸向其他地方,发现所处的地方不仅狭窄,“墙壁”也很光滑,很快他意识到,自己应该是被塞进了用来装海鲜的铁皮桶里,有点类似生鱿鱼的腥臭味。 第757章 疯狂午夜直播间(一百三十六)一个不剩   可能是因为黑暗的缘故,魏威的其他感官都被无限放大,他听着外面的人气急败坏地打砸东西,嘴里骂骂咧咧,几分钟后,那声音骤然停止了,紧接着响起的是脚步声。   那是质量极差的硬鞋底踩踏在坚.硬的地面上发出的声音,沉重又拖拉。魏威集中精神努力去听,突然响起一道高分贝异响,像是尖锐的金属物蹭着墙壁,发出令人难以忍受的摩.擦声。   魏威全身剧烈地一哆嗦,感觉自己耳膜都要被刺穿了。   然而那声音却没有停止,竟越来越大,正朝着他所在的方向快速逼近。   魏威心一下悬在了嗓子眼,他意识到那个愤怒失调的歹徒正拿着武器靠近。危机时刻,他全身的肌肉瞬间绷紧了,曾经受过的训练仿佛变成了某种肌肉本能,被胶带缠住的手下意识举到头顶,同时握成了拳头,准备趁对方打开盖子的瞬间,就冲那人头部猛烈一击。   但魏威不是周鹏,也不是容峥,他从没遇见过需要和歹徒生死搏斗的时候,所以他还是感到恐惧,因此大脑一片空白,浑身也止不住地哆嗦。   脚步声越来越大,他甚至能听见那人暴躁的喘息声。   在精神高度紧张状态下,魏威甚至产生了幻觉,他似乎看见一个巨大的黑影徘徊在铁桶前,手里正举着冒着寒光的利刃,而下一刻,那利刃就会刺破铁皮,撕裂他的身体。   想到这里,魏威忽然感到有些窒息,他突然喘不上气,过往的回忆像走马灯一样在眼前晃过,他甚至看见襁褓中哇哇大哭的自己……   可是,什么也没有发生。   在这种万分紧张的时刻,短短十几秒,就像是一小时般漫长。   静静待了几分钟,忽然,一声闷响,他意识到什么,猛然抬起头。   随即是一道熟悉的声音。   “有人?”   魏威瞳孔猛然一缩,下一秒,他情绪骤然激动起来,疯狂用身体撞击铁桶,努力发出声响。   “等等,这里有声音!”   “铁桶里有人。”   接着,头上的盖子被人撬开,刺眼的光线霎时刺激他的眼睛,魏威一下溢出了生理性的眼泪,然而模糊的景象里,他还是能迅速分辨出视野里那熟悉的轮廓。   “魏威?”那人颇为意外地看见他。   魏威咳了一声,想说话,可嘴上贴着的胶布阻止他发声,他只好轻轻地点头。   那人立刻二话不说,一把拽住他的手臂,把他从桶里拉了出来。   魏威全身都是汗,被长时间闷在桶里,让他有些脱水,但精神头还算不错,被解开胶布后,他自己甚至起身跳了两下,活动僵硬发麻的手脚。   一瓶水送到面前,他立刻喝了一大口,等口干舌燥的感觉稍微恢复后,他才抱着瓶子继续小口小口喝。   也在这时候他才注意到,这里与其说是房间,不如说是个地下洞穴,他甚至在抬头的时候,还能看见有不少石笋在洞顶。   更为古怪的是,这里居然还有水,而他所站的位置是个像渡口的地方,水面停了一艘渔船,上面放置了许多铁桶,散发着浓郁的鱼腥.味。   而地上躺着一个生死不明的中年男人,看样子应该是先前在外面砸东西的歹徒。   一个穿着警服的陌生警察,正拿着一卷胶带不要钱地朝那坏人身上缠,直到把人缠成大粽子,才起身去查看摆放在周围的其他铁桶。   “舒墨。”他放下水瓶,看向身旁的黑发年轻人,问,“这里是哪里?”   “不清楚。”来人正是失踪了一整天的舒墨,他还算平静,只是全身湿透了,看样子估计是刚从水里游过来。   “我在郊县查案子,结果不小心被困在了一个山里的迷宫里……”   魏威坐在地上,静静地听舒墨讲述发现迷宫的过程,舒墨说得很简单,但魏威还是忍不住胆战心惊,听到最后那个可怕祭坛的时候,魏威倒吸了一口凉气。   他担心地问:“那么可怕,那你们到底是怎么出来的啊?”   “我们把那里砸了。”另一个人是县公.安局的张诚,舒墨简单和魏威介绍了彼此的身份,他就热情地凑过来搭话说,“那祭坛里不是有个挺可怕的雕像吗?舒墨突然让我把那雕像砸了,虽然我觉得莫名其妙,但还是照他的话做了。我原本以为那雕像里又有工程师留下的线索,没想到,他居然用那雕像砸碎的铁块现场制作了一把大铁锤。   “好家伙,有了铁锤,我就无所畏惧了。接下来相当好办,不用再折腾,直接把费劲的脑力运动换做简单的无氧运动——别看我长得文质彬彬的,其实我手臂可有劲儿了,抡锤子根本不在话下,我拿锤子狠狠地砸了一路,把吃奶的劲儿都用上了,把迷宫里的墙全砸得稀巴烂,就这样,我俩终于成功逃了出来,不然我们可真要困死在那破迷宫里。”   这可真是干了他一直想干的事啊——常年被困在密室逃脱里的魏威这样想到。   “不对啊,”魏威想了想,突然觉得有哪里不对劲,疑惑地问,“明明迷宫是在山里,你们怎么又会出现在海边?”   “不是海。”舒墨摇头,他目光落在平静黑暗的水平面上,轻声说,“是地下暗河。”   “我们还在山里。”   魏威张大嘴,他跟着舒墨的视线,把渡口上的探照灯朝远处照去。   眼前是巨大无比的洞穴,而那平静的水面比起河更像是巨大的湖泊,而仅仅一眼根本望不到尽头,显得他们格外的渺小。   一时间,没人说话。   周围一片寂静。   良久,舒墨抬手,指向远处的一角。   “那边有个升降机,我们打破一面墙后,意外发现了它。我想,那应该不是迷宫出口,但也必然是个很重要的地方,于是我们利用升降机往下,来到了这个洞穴,正好发现对面有亮光,便潜水游了过来。”   “还好我们来得及时。”说着,舒墨看向在角落摆放整齐的铁桶,在张诚打开其中一个盖子的时候,魏威隐隐约约看见了黑色的头发。   看着铁桶里的东西,张诚皱起眉,随后面色凝重地把盖子重新盖上,又走到下一个铁桶。   魏威忽然觉得有些喘不上气,他转头看了一眼地上昏迷的男人,问:“这个人就是你们要找的杀.人魔吗?”   舒墨轻轻一蹙眉,犹豫地说:“我感觉不是。”   魏威诧异地抬头:“啊?”   舒墨给出答案:“他太弱了。”   “估计就是个最底层的清洁工,专门处理尸.体的,警惕心实在太差,连我们上岸都没有发现。”他缓缓地说,“你看那艘渔船,是海上捕鱼专用的渔船,出海的时候,没有人会仔细查桶里的东西,等进入公海,就彻底天高皇帝远,没人会有闲工夫去看海底到底有什么,就算被人发现了有尸.体,也只会以为是海盗干的,算是最安全的抛尸地点。”   魏威深吸一口气:“为什么要杀那么多人?”   “这也是我们在寻找的,”舒墨眼神忽然变得深邃起来,“迷宫是有人特地建造出来,用来满足特定人群的变.态猎杀欲*望。”   “猎杀欲.望?”魏威突然反应过来,“你的意思是,他们是在猎人?怎么可能?”   “世界上的精神变.态可比你想象的要多,而会被抓起来的,其实都是些没权没势的普通人,”舒墨眼底露出一丝讽刺,“总有一些不为人知的阴暗角落,有些穷得只剩下钱,不知道该怎么消磨欲*望的人,你听说过萝莉岛吗?”   魏威摇了摇头。   “我也是在国外偶然听人提起过,那是个令人毛骨悚然的岛屿。据说是专供名人、政*客和富豪玩乐的私人岛屿,岛屿的主人以工作的名义哄骗了许多未成年少女,那些少女在岛上被囚*禁数月,期间被侵*犯、被羞辱,被客人当做奴隶。对于那些女孩,那风景美丽的小岛和地狱差不多,可对于那些客人来说,那里是天堂。更可怕的是,那些人,永远不会被制裁,因为法律就是他们颁布的,他们掌握着整个世界。在全世界宣讲人权,却为了个人欲望把人当畜牲,这就是西方人伪善的嘴脸。”   魏威难以置信。   “这还算是最轻微的,”舒墨笑了笑,只是那笑意没有触及眼底,他摆弄着手里的水瓶,低声说,“比起这个,更难解的是弑杀的天性,人类的祖先原本就是茹毛饮血的智人,最原始的杀.戮欲*望和征服本*能依旧留存至今,我们应该就在这样的地方,这里也算是某种私人岛屿,只是不算萝莉岛,而是‘杀.人岛’。”   魏威艰难地消化这条匪夷所思的信息,在他二十多年的知识体系里,所学的都是国人的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从没接触过国外资本家的丛林法则,不知道弱肉强食这个理念可以活用到此种地步,更没想过有人居然拿活人做猎物,就为了单纯两个字——“泄*欲”。   而那些只存在传说中暗网里的内容,居然如此之近,就在眼皮底下,简直太过嚣张。   魏威问:“他们怎么敢,不怕被抓吗?”   “《资本论》里都说了,‘资本来到世间,从头到脚,都流着血和肮脏的东西’,。”舒墨摊了摊手,“资本家只害怕利润太少,‘有百分之百的利润,他们就敢践踏一切人间法律’,‘有百分之三百,就敢犯下任何罪行’,甚至去鼓励动乱和纷争。你看屡禁不止的毒.品交易、走*私、人口*买卖,甚至准许平民买卖枪.支,为了石油编造借口发动战*争、屠*杀平民,就该知道这世界想要黑暗,是没有底线的。”   魏威:“那他们为什么选这里?不去找另一个萝莉岛?”   “有一个原因,应该是觉得挑战当地公.检.法,觉得很刺激,至于另一个原因……”舒墨突然沉默了,他看着水面,但瞳孔没有聚焦。   魏威没有追问,只是静静地等着。   良久,舒墨再次开口:“因为,仇恨吧。”   魏威茫然地看向他。   “极端的仇恨,想要报复所有人,恨到,”舒墨轻声说,“恨到,想要杀光他们。”   “一个,不剩……”   作者有话说:电脑反复重启,反复丢稿…… 第758章 疯狂午夜直播间(一百三十七)演戏   舒墨说的没错,正因为有市场,有买家,才会滋生这种可怕的地方。   无论是舒墨刚提起的迷宫,还是面前这个装满死人铁桶的渡口,都显而易见,这个藏匿在深山里的洞穴,是堪比“深网”的万恶之地。   绝对阴暗,展现人性之恶的违禁之地。   一个人吃人,违法道德、法律,现存于世的真实地狱。   也是整个世界所不允许的存在,万万不能让世人知晓。   所以这里没有信号,没有网络,手机直接成白板,不能与外人联络,彻彻底底的封闭。   魏威猜想,恐怕除了面前的渔船,这里就没有其他的出口。   就是所谓的活人进,死人出。   想到这里,魏威又感到不寒而栗。如果不能将消息传出去,万一他们三人出事,那这个可怕的地方便会一直存在。   还有更可怕的,如果那些人得到消息,偷跑出去,那就不能一网打尽,届时,这些穷凶极恶的人又会逍遥法外。   就算留有证据,抓到了一些人,那些人恐怕已经在国外,受到当地政府护佑,那在大山里那些亡魂不就是白死了吗?   所以,必须要有人想方设法出去通风报信。   他们只有三个人,无论是留在原地,还是用船出航,都有太大的风险,如果三人分头行动,那风险更大。   而彻底打消三人利用船出去通风报信的想法是——   “我不会开船。”舒墨在渔船的驾驶室里探索一圈后,平静地得出以下结论。   余下的张诚和魏威就更不会了,魏威还是只一下水就沉底的旱鸭子。   “啊,这不玩完了吗?”张诚抓了抓后脑勺,他研究了驾驶舱内无线电半晌,最后盯着断掉的线,沉默良久。   看来为了不让人逃出去,他们连给自己的后路都没有留。   张诚再一次后悔跟着舒墨了。   舒墨下了船在渡口上来回转,洞穴上有一道铁门,旁边有个感应器,估计需要身份卡,但渡口上没有,估计清洁工的水平太次,没有到有卡能开门的程度。   思考了一阵,舒墨忽然说:“看来只有一个办法了。”   魏威看向他:“什么?”   他没回答,只是突然提起一桶水,大步走到昏迷的烟牙男面前,把水对准烟牙男的头浇下去。   在两人莫名其妙的眼神中,舒墨丢掉已经空了的铁桶说:“严刑拷打吧。”   ***   意识缓缓恢复的烟牙男缓缓睁开眼,他还搞不明白怎么回事,就觉得后脑一阵钻心的剧痛。   他继而龇牙咧嘴想呼痛一声,然而刚动嘴,就意识到自己的处境,有人把他手脚全捆住了,这是被人袭击了。   烟牙男一愣,居然没有先心慌,这亡命之徒反而小心翼翼睁开眼,想看清楚四周环境。   先入视野的是一个模糊的轮廓,正蹲在自己的工具箱旁研究什么。   忽然,他拿起了电锯,饶有兴趣地打开电源,一道令人头皮发麻的“呲呲”声随即响起。   这时,烟牙男才注意到,还有另外两个人歪倒在地,和他一样被人绑得结结实实。   只听一声凄厉的惨尖叫,那拿着电锯的人竟直接把那人的腿锯了下来。   烟牙男激灵了一下,赶紧闭上眼装死,浓郁的血腥味顷刻间扩散开来,被锯腿的男人痛不欲生的惨叫声在洞穴里反复回荡,痛哭流涕的求饶声一声比一声凄惨。   烟牙男难以抑制地打了个寒颤,下一秒,“咚”的一声,什么物体直接掉在了身旁,带着一丝温热,就紧紧地贴着自己的腿。   烟牙男没忍住偷偷把眼睛睁开一条缝隙,随即出了一身鸡皮疙瘩,那竟是一根属于人类的断腿!   作为清洁工,他处理过的残肢断臂不少,见多了,人的器官和他以前捕的鱼也没差别。也正因为他是最底层的清洁工,从没到过顶层去,自然也没亲眼见过那些人杀人。当然,偶尔他也会帮忙处理一些没死干净的,那倒是简单,直接一刀插胸口,跟杀鱼一样。   人杀多了,就自然没了敬畏心。   他拿那些人撒气,这能给他一种能掌握其他人生死,自己属于人上人的虚荣心和满足感。   可等身份一调整,他变成了受害人,才猛然间意识到,杀人和杀鱼的区别太大了!   他忍不住浑身发起抖来。   “别着急,等我把这个两个人杀了,接下来,就轮到你。”   那人笑了一声,然后一边哼着不着调的小曲,一边拿着电锯在他身后不停地操作,那锯骨头的声音令人不寒而栗。   他慌忙中大喊:“等等,你搞错了,我们是一伙的!”   然而这句话却没打动那电锯男,反而停下了手中的动作,走过来对准烟牙男的肚子就是狠狠一踢,厌恶地朝地上吐了口唾沫:“闭嘴,谁他妈跟你一伙,垃圾!也不看看自己身份,就是个清洁工。”   剧烈的痛苦从腹部传来,烟牙男痛苦地喘息一声,在地上蜷缩成了一团,来回打起滚来。   那电锯男显然不打算放过他,直接把人拉到渡口边上,把他的头按进水里,接下来是稀里哗啦一阵水响。   烟牙男奋力挣扎,然而四肢束缚下,他只能任人宰割,强烈的窒息感一遍又一遍袭来,浑身的力气瞬间被抽了个干净,他连摇头晃脑的功夫都没了,全身的力气都用来喘气上。   就在烟牙男又一次被塞进水里,他忽然听到模糊一声开门声,烟牙男的意识这时已经失去了大半,大脑开始主动欺骗他,制造幻视。   其实他现在半个脑袋还在水里,可他却通过开门声,产生了亲眼目睹有人开门,然后喊住了正在对他施暴的男人。   于是那人手里动作一停,暂时放过了他。   他气息奄奄地倒在冰冷的木板上,完全睁不开眼,也发不了声。变得格外虚弱的他,恍惚中听到那可怕的家伙走远的脚步声,紧跟着,是另一声门响——那人似乎离开了。   烟牙男浑身一震,想马上站起来,可他实在没力气,整个身体软趴趴的,就像一条离开水的鱼,无力地在岸上扑腾。   难道,他就要绝命在此了吗?   他一时忍不住想哭,想不通自己这究竟是惹到谁了,会遭到这要命的飞来横祸。   “你还好吗?”这时,另一个被绑住的人偷偷凑到他身边,用极低的声音问:“还有气吗?”   “泥……泥……四岁?”烟牙男艰难地用肿胀的嘴发声,他睁开眼皮,无法聚焦的瞳孔看不清眼前的人。   “我是迷宫那边的,操,我下来通风报信,没想到……”那人仿佛一言难尽,又骂了声“操”。   烟牙男听得有些发愣,迟缓地转动眼珠,仿佛没听明白。   “操,你还没明白吗?他们是打算杀人灭口。”那人声音沙哑地说,“前天暴雨,有不少尸体被冲到山底下,警察发现后就开始搜山,没想到被他们找到了迷宫。我们俩赶忙过来,想着通知其他人,谁能想到……妈的!早知道我们就先跑了!”   “那我,我……”   “你和我有什么区别?”那人愤怒地说,“我们都是些小喽啰,知道那么多事,他们不打算带走我们,也不可能放我们自己走,唯有死人的嘴才是最牢靠的……亏我这些年来死心塌地为他们卖命,没想到,没想到对他们来说,我们不过是没用就可以随意杀掉的狗!”   这人愤怒得情真意切,说完又悲从中来嚎啕大哭,开始絮絮叨叨说起外面的生活,家乡的父老乡亲,还有令人依恋的美景和美人。   烟牙男被他说得也想起外头的好日子,忍不住绝望地跟着哭。   其实他不是地道的坏人,作为看海吃饭的渔民,他以前日子不好过,出一趟海,就是一年半载,回家赚的辛苦钱远远不够他吃喝玩乐的。   后来他又经不起诱惑,跟船员学会了赌,结果欠下了一屁股债。   那些放高利贷的为了让他还债,让他跟黑船,所谓黑船其实就是走私船。船里的条件差,船员身份也乱七八糟,有和他一样为了还高利贷钱的,有精神有问题被亲戚朋友卖来的,还有有前科的重刑犯。   这种环境,这种人际关系,处上一个星期就令人窒息,更不用说要在海上待个两年。   他想着为了钱,咬咬牙忍了,可没想到,他们走私的不是货物,而是人,活生生的人!   那时候他才知道,这世界上还有人口贩卖的事情,以前以为最多是没儿子的去拐别人儿子,没老婆的去拐别人女儿,可他们这一船要贩卖的人,是卖给地球另一边给人做奴隶,有的出卖身体,有的出卖脏器。   那时候,出于害怕,他没敢报警,而从那以后他走上了不归路,直到被人拉到这深山里,做清洁工,专门处理死人。   他想过自己会被警察发现,会被抓,可他只是处理死人,远远不到死刑的程度,只是坐牢罢了,久了还有减刑,所以他不害怕。   可如今,那些人连把他交给警察的机会都不给,选择直接杀人灭口!   他不甘心!   他还不想死!   “那边有船,可惜我不会开,不然出去通风报信,让那些警察进来,把这些狗日的忘恩负义的王八蛋一网打尽!反正我就是个跑腿的,也到不了死刑的程度。主动报警作证还有自首情节,说不准关个四五年就出来了。到时候再也不用担惊受怕,也不怕哪天突然会没命,还能结婚生个大胖小子!”   这话正好说到了烟牙男的心坎里,他赶忙开口:“我,我会开啊。”   “你会?”那人神情一喜,赶忙示意旁边他看旁边的地上。   那杀手走得太急,把电锯直接丢在了地上,于是两人同心协力,用那没通电源的锯子割断了手脚上束缚的胶带。   恢复自由身的烟牙男满脸是泪,他激动地握紧对方的手问:“我们赶紧走,去找警察,来把这群王八羔子一网打尽!”   那人却摇摇头,毅然决然地挥开他的手:“不行,如果我们俩都不见了,会猜到我们逃跑,到时候说不准会去追,我们俩一个都逃不了。”   “啊。”烟牙男额头的汗瞬间淌了下来,慌忙问,“那怎么办?”   “我留在这里。”救他的年轻人咬牙,目光落在一旁生死不明的同伴身上,语气格外沉重地说,“我要给我朋友报仇,等下他从门里出来,我就趁他不备,拿电锯直接了结了他。你也可以安心地走!”   可是杀了一个,其他人呢?   烟牙男看他拿起电锯,眼中闪烁着下定决心的耀眼光芒,知道劝不住他,于是冲他点头,承诺道:“我一定尽快带警察回来,你一定要坚持到那个时候!”   “快走吧,不然那坏蛋回来了!”   “好!”烟牙男跳上船,飞快发动引擎,在他准备离开之前,突然从驾驶舱内探出头来:“兄弟,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张诚!”   作者有话说:舒墨又发掘一名演员 第759章 疯狂午夜直播间(一百三十八)清除人渣计划   伴随着引擎发动的声响,轮船的影子渐渐融入了黑暗,很快,声音也消失,整个洞穴变得万籁俱寂。   岸上原本躺在渡口边,无声无息的断肢“尸体”,忽然死而复生,竟直挺挺地坐了起来,而他那断肢的下方木板上居然有个洞,洞里面是他方才被锯断的小腿,连接着膝盖,整天腿居然也完好无损,堪称世界四大奇迹。   方才他们利用铁桶里的断肢现场做了戏,那温热感,不过是用热水浇过留下的余热。   其实一开始让魏威装死人,他还有点抗拒,原因是觉得有点大不敬,毕竟这些人死得太凄惨,不该受到这样的对待,可舒墨说了一句话,让他打消了顾虑。   他说:“他们不想报仇吗?”   魏威万万还没有圣母到对变态杀人狂也以德报怨的地步,于是果断打消了心理负担,认命倒地做死尸。   他们三人做戏前还曾纠结过,要不要选一个人和烟牙男一起走。但魏威的脸已经暴露了,自然只能排除在外。而张诚那身衣服如果注意看,很容易能发现是警服。   至于舒墨,张诚和魏威对他有迷之依赖感,他们一致觉得,如果没有舒墨,只靠他们两人,绝不可能在这深山隧洞里活过两分钟。   一天的时间,张诚对他是彻底服了,从能轻而易举找到山里的蹊跷之处,到成功走出迷宫,还想到演这出戏,最后连吓带骗成功把人哄住了,主动决定投案自首。   “要是我们没骗住呢?”事前张诚还有些信心不足,忍不住问了一句。   “那就杀了吧。”舒墨一边轻飘飘地说,一边笑眯眯地启动电锯,看得张诚寒毛直竖,摸不清舒墨这是开玩笑,还是……   不过还好,这面貌狰狞的烟牙男内核是个傻狍子,竟真被他们一番操作糊弄了过去,最后还被张诚感动得一塌糊涂,火急火燎地开船投案去了。   但警方增援的速度不会太快,因为这个藏在山里的渡口明显是通海的。   另外,还有一些情况舒墨三人并不了解,比如台风来袭,海上正在下暴雨,由于风势太大,附近的居民都已经撤到市里,就算烟牙男的确如他所说拼尽全力,找到警方恐怕也需要好几个小时。   谁能保证,他们在这期间会一直安全?   当然,舒墨的词典里从始至终都没有过坐以待毙四个字。   如果没有张诚和魏威,他可能连报警都免了,直接孤身闯关。   接下来是漫长的等待,等有人下来开门,也算是恢复体力。   无聊中,他们把整个渡口再次探索了一遍,这次搜查得更加仔细,舒墨在工具箱里找了些可以用的东西,像电池、螺丝刀之类的,放进迷宫找到的背包里。   张诚和魏威则是各自选用了武器,一个拿匕首,一个拿射钉枪,其实张诚还有配枪,但子弹有限,不到危机时刻,他不打算用。   他们还找到了充电器,黑屏了一天的手机终于能重见天日,但也没什么用,深山老林里没有信号,也无法联网。   魏威趁着还有时间,就把这两天外面发生的情况,简单给两人说了一遍。   舒墨和张诚神情凝重对视一眼,他们万万没想到,短短一天一夜的功夫,外面已经发生了天翻地覆的改变,原来6月15日当晚的袭击不过是开胃菜,那审判者显然是冲着毁灭淮市来的。   “等等,你刚才说的那个天韵养生会所,”张诚听了半晌,突然冷不丁地开口,“我怎么觉得……非常熟悉?”   魏威话语一顿:“你去过?”   张诚摇头,他和舒墨彼此交换了个凝重的神色,低声说:“是迷宫。”   他抬手下推了眼镜,拿着魏威手机上下载的陈启哲日记详细看了一遍,皱着眉说:“两者非常相似,里面都布满了死亡机关,像是建造来专门供给一些变态癖好的人取乐……你看,他在日记里写那里像游乐场。”   密室、地下通道、游乐场、客人、宴会包括人偶,无论是外在形式,还是扭曲的核心,实在是和迷宫太像了。   “如果你们调查结果没错,那天韵养生会所一直在把有前科的人作为猎物,然后用游乐场的方式给他们制造死亡陷阱。   “你看,主持人称这些人为消耗社会资源、法律无法审判的无用之人,所以他们心安理得地用游戏的方式去清除他们。至于身体有残缺,无法适应社会的少数人群,他们便以恩赐的名义,把这些人变成人偶。”坐在阴森潮湿的洞穴里,张诚忽然感觉遍体生寒,他摸了把手上的鸡皮疙瘩说,“我们刚刚去的迷宫地下室里还有两层,里面摆放了很多死人做的人偶。   “这些人都是在刑事案件里被害的受害人,他们到迷宫前已经死了,所以摆设的形态像参加宴会,像是特意为了纪念他们,还附上了生前的遭遇,而楼上就是提供给客人狩猎的杀人迷宫……我觉得这绝不是偶然。”   舒墨缓缓抬起头:“你怎么想?”   “我想,有没有可能……天韵会所和迷宫,还有那些名为《正义终极审判》的审判通知单,以及市中心那栋非常相似的巨龙大厦,背后都是同一批人。”张诚咽了口唾沫,像是怕惊动了什么,不由自主压低了声音说,“他们和暗网上那些只是残忍的杀人取乐的变态不同,他们是在审判,就像巴比伦时代的《汉谟拉比法典》一样,以眼还眼,以牙还牙。”   魏威惊疑不定地重复:“以眼还眼,以牙还牙?”   张诚一点头,飞快地说:“天韵养生会所可能是最早的乐园,陈启哲和那几个警察打草惊蛇,惊动了背后的势力,于是他们一把火把那地方烧了个干净,直接毁尸灭迹,然而他们却没有因此收手,反而转移到这里,变得更为隐蔽起来。”   “那这么说,审判者是当年三个警察死亡的幕后黑手,而天韵会所被毁,刑楼被端,如今剩下的只有这里……”魏威脸色倏然一白,深吸一口气,忍不住压着嗓子小声喊起来,“那我们岂不是在审判者的大本营里?”   “你才知道吗?这里就是他们的老窝。”张诚偏头上下打量了他一番,突然想不通似的皱起眉,“对了,你为什么会被抓到这里来?”   魏威愣了一下,随后是一脸的茫然。   张诚问出这个问题是有道理的,淮市有那么多警察,为什么非要把他单独拎出来抓到这里,关键他无权无势,就一个刚转正没两年的刑侦队大头兵,远远没有到能知晓警方内部机密的级别。   更令人想不通的是,那群人千里迢迢把他抓过来,既不严刑拷问,也不拿来做人质,反而是直接把人绑得结结实实扔到渡口来。   而渡口里只有死人,他一个活人就显得特别突兀。   张诚探究地眯起眼睛,目光牢牢地落在魏威那张茫然无措的脸上——如果这家伙不是影帝,那就是真的什么不清楚,还有那张显得有点蠢笨的小圆脸和神色,实在不像是敌人的卧底。   再说了,他们到这里,也没人知道,更不可能是对方的陷阱。   短短一分钟的时间,张诚的眼神从怀疑到疑惑再到了然——应该就是巧合。   估计这个傻乎乎的小警察在外面挡了别人的路,被人顺手抓过来,然后顺手丢走。   可往里深思,又像是有人特地想放他走,却又不敢声张,于是把他放个桶里……   张诚想到这里,忽然觉得不该放烟牙男直接跑,烟牙男身份只是最底层的清洁工,杀人应该用不着他,他那个胆子也实在不像是敢杀警察的——更像是能被人买通……   “这里有个遥控器。”舒墨突然开口,拿了个带屏幕的黑色小盒子过来。   张诚闻言扭头一看,陡然激动起来:“这是无人机的遥控器啊!”   还是最高端,带显示屏那种,没有一个男孩子不爱高科技电子设备,张诚被舒墨这一打岔,注意力成功被转移,专心致志地研究起那个遥控器来。   就连魏威也被吸引了,他把手揣在怀里,不敢上手摸,就好奇地探头去看。   张诚弄了一会儿,还是黑屏,不由皱起眉:“怎么开不了机,有螺丝刀吗?我拆开来看看。”   “有。”舒墨从背包里把刚找到的螺丝刀拿出来,一个小盒子,有好几种型号,正好就有能开遥控器的。   张诚似乎很擅长修这类小玩意,很快发现,是里面的电池松了,他拿螺丝刀捣鼓了一阵,过了会儿,他得意洋洋地展示成功开屏的遥控器:“能用了。”   “哇,”魏威给力地拍了拍手,“这东西怎么玩?”   “简单,就跟玩遥控车一样,这个无人机挺高级的,自带摄像头和GPS定位装置,我只要……”张诚说着,就见那屏幕上出现了一只鸟,正歪着脑袋观察这个古怪的东西。   “好像是掉在山林里。”张诚一边说,一边试着重新启动那架无人机。   好在东西没有摔坏,在他操作下颤颤巍巍地摇晃几下,就成功盘旋到了上空。   可等到了上空,他们突然发现了问题,这片领域一片黑暗,完全没有灯光,张诚试着操作无人机飞了大概十来分钟,忽然看到一条公路,是通往郊县的小路,可那端路路灯没有点亮,而周围的商铺全都熄灯了,整个区域一片黑暗。   看到这里,三人沉默了下来。   良久,张诚说:“好像停电了。”   “可是,”魏威回头看了眼四周,“这里有电啊。”   两人对视一眼,在屏幕里辽阔的黑暗下,他们同时觉得有些不安。   舒墨拿过遥控器看了一眼,正想说什么,忽然神情一紧,猛然扭过头:“有人来了!”   下一秒,只听“咔哒”一声,洞穴里那扇紧闭的铁门突然被打开了。   舒墨摸着怀里的电击器,不动声色地走到门边,在里面的人拉开门的瞬间,飞快地对准那人的脖子怼了过去——   作者有话说:提前说下,如果完结的结局大家觉得不满意,可以到微博要番外,大家想要什么番外我就写什么,番外都在微博更新。 第760章 疯狂午夜直播间(一百三十九)声音   周鹏气喘吁吁放下手里的尸袋,循着手电的强光朝四周望去,静谧黑暗的深林间,沉闷潮湿的气息扑面而来,虫鸟发出窸窸窣窣的声响,能偶尔在黑暗的深处看见几双闪烁光芒的兽瞳,像是正在无声窥探着闯入此地的陌生人。   这地方令人十分不快,几个飞快掠过头顶的黑影都能让人胆战心惊,压抑沉闷的氛围莫名应和了那句“月黑杀人夜”,周鹏摸了把发凉的脖子,小心翼翼和对面的快递小哥孙千交换了个紧张的眼色。   两人一人抬头,一人抓脚,把另一个尸袋从车后座扛到地上。   两具尸体经过了感染死亡,又奇迹地恢复了呼吸,冰冷的体温也渐渐回暖起死回生,可在他们一番折腾下仍然纹丝不动,像两个被下了沉睡咒的睡美人,如果没有后续治疗,结果也无非是个死。   周鹏蹲在地上,目光沉重地盯着小张虚弱苍白的脸色,忍不住心生忧虑。然而忧虑还没完,忽然两束强光照了过来,紧接着是杂乱的脚步声。   周鹏赶忙站起身,就见几个和他一样,穿着白色防护服的人走了过来,手里还拿了两副担架。本来周鹏还担心会露馅,但预想中对暗号桥段没有出现,对方急冲冲地过来,把尸袋放上担架,又急冲冲地离开。   在他们把尸袋拿下来的时候,殡葬车司机就迫不及待地发动车跑了,显然没有带他们离开的意思。   周鹏看着那行人渐行渐远的身影偷偷给孙千打了个手势,跟着,两人从善如流地跟在那行人身后,朝山林的深处走去。而每次落脚,周鹏都故意左右碾一下,在潮湿的泥地留下了一个显眼的脚印,然后步入更深的黑暗里。   十分钟后,另一道人影出现在原地,他左右张望无果后,注意到了地上那串杂乱无章的脚印,不由神情一紧,循着脚印,飞快地跟着匿入黑暗。   繁密的树木,在惊动了一群鸟兽后,再次恢复了平静,只是这一次变得有些不同。   那些直入云霄的树木,和密密匝匝的黑影,曾像一座不对外开放的阴暗坟场,把不为人知的秘密,深深地埋葬在里面。   而今天,几个偷偷潜入的外人,硬生生扒开了层层泥土,揭开了藏着许多隐秘的棺材的一角。   会发现什么呢?   ***   有人在敲窗户,一开始他不想搭理,但那声音越来越大,吵得他无法在继续沉睡下去,于是他猛然睁开眼。   一片黑暗。   漆黑到什么也看不见,那是以为自己还闭着眼的永黑。   声音从脚下传来,他循着声音向下望去,还是什么也看不见。   于是他伸出手,可一抬手,就受到了阻挡,碰到了一块冰冷的东西,紧紧地贴在身前。   他顺着那东西缓缓往上摸,然后试探着去摸自己的脸,发现脸上有东西,是像面罩一样坚硬的东西,后面连着一根长长的拇指粗的软管。   他有些惊慌,挣扎着摆动身体,但很快发现,他的行动被局限在狭窄的空间里,像是被关在小盒子里。   一个小小的,棺材一样的盒子。   而在挥动四肢时,他感到自己比平时要迟缓的动作,以及轻易能察觉到的阻力,让他意识到,自己被浸入某种液体里。   好可怕……   不明白到底怎么回事,他大脑一片空白,完全记不得发生了什么。   他只是个小小的少年,未知让他产生了巨大的恐惧。   他挣扎了没一会,就感到巨大的疲倦,他的身体似乎不能承受剧烈的运动,变得非常虚弱。   他因此不得不恢复原来的姿势,像在水上漂浮一样,放松全身的肌肉。   这时候,他突然想起了什么。   他想起自己的身份。   他是个孤儿,在满十八岁前,他尚且还有福利院可以待,可到了十八岁后,他就真的没有家了,成绩不好的他没有考上大学,于是他步入了社会。   一开始在街边的小餐馆打工,住在集体宿舍里,和福利院差不多,许多人住一间房,每天也会招待许许多多的客人,但他却始终孤独一人。   就像他孤独地来到这个世界,又孤独地求学、长大,再孤独地打工赚钱,试图生存下去。   需要钱。   于是有了贪欲。   在客人忘记拿走手机的时候,他偷偷昧下了手机。   有一就有二。   从手机,到钱包,还有其他的贵重物品,以及店里的营业额。   最后理所当然地东窗事发,他被赶出了餐馆。   在街头游荡的时候,他上了一辆车。   那辆车的司机说要给他介绍工作,没有多少社会经验,教育水平又不高,也没有家长耳提面令提醒的小小少年,轻易地被骗上了车。   之后,是源源不断的痛苦。   每天被关在监牢的地方,打针吃药,然后呕吐,流鼻血,掉头发,皮肤溃烂……   痛不欲生的疼痛让他死去活来,他想离开,可再也离不开了。   这里是牢不可摧的监牢,还有许许多多和他一样被骗来的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   他们是实验品。   许许多多的人坚持不了多久,最后被一张白布盖上,被人提上担架带走,那张白色的布通常会被大面积地染上血。   红色的一大片。   触目惊心。   他好像也是吐了很多很多的血,那时候他的意识已经模糊,只记得许许多多人围在身边,他的手被一个爷爷紧紧抓住,然后眼泪啪嗒啪嗒掉在身上。   “不要死!”他听见那些人在喊。   这是第一次,他感觉自己并不孤独。   这样被人在乎的感觉真好。   接着,他听见有人在耳边坚定地喊:“一定要活下来!”   “我们要一起出去。”   一起出去干什么呢?   他一定不会再偷客人的东西,偷店里的钱,他会找一份包吃住的工作,把工资都存下来,然后去上成人大学或者学门手艺。   他一直很羡慕在大楼里工作的人,有空调,有电脑,还能一直坐着。   也许……   也许……   也许会有那么一天……   他也能拥有有希望的未来!   在意识即将模糊的时候,他只有一个念头,他要活下来!   一定要活下来!   接下来是漫长的沉睡,偶尔他会被吵醒,但只是一瞬间,根本意识不到什么又失去了意识,直到这一次,他真正地清醒过来了。   他活下来了!   想到这里,他浑身又充满了力量,这一次,那力量变得无比强大,他奋力挥动双手,直到力竭,而他不会放弃,只是再次休息,直到体力恢复,又再次重复刚才的动作。   在坚持不懈、反复地捶打同一处后,终于,“咔哒”一声,那完整的玻璃上出现了一点裂痕。   由于水的压力,那一点裂痕变得越来越大,在又一次猛烈撞击下,裂痕网状般皲裂开来。   于是他把整个身体朝后仰,紧跟着猛地朝前,用全身的力量冲击过去。   只听“啪”的一声,困住他的“牢笼”终于破碎。   他一把取下面罩,身体随即跟着飞速流逝的液体倾泻而下,摔倒在冰冷的地板上。   尽管光裸的皮肤被尖锐的玻璃渣刺破,带来针扎的疼痛,但这种疼痛却让他兴奋,有活过来的感觉。   他奋力地扑腾了两下,用手掌把身体撑起,然后靠着破掉的“棺材”坐起来。   随后他试图站起身,但下肢完全没有力气,当手抚摸到下肢的时候,他才注意到,自己的腿部肌肉已经萎缩,因此他只能像动物一样在地上爬行。   然而,光是能活下来就让他足够兴奋。   此时此刻,他完全将恐惧抛之脑后,强烈的求生意志让他尽可能的寻求自救的办法。   可是太黑了,周围实在太黑了,在又一次碰壁后,他不得不停下来。   必须要找到光,不然他会被困在这个地方。   他焦急地转了一圈又一圈后,突然——   “呯——呯——”的敲击声再次响起,他抬起头,循着声音的方向看过去。   在无穷的黑暗里,他看见了一点,在不断闪烁、微小的亮蓝色光芒。   很小,那光只有芝麻大。   但足以成为他的指路石,于是他朝着那抹光爬去。   然而那抹光却也在不停移动。   蓝色的光点不时会撞在某个物体上,停滞不前,发出“呯呯”的敲击声,随后它又灵活地转了个弯,朝另一个方向缓缓移动。   他不声不响地跟在后面。   直到,那光点不小心撞到什么,紧接着,面前出现一道细长的光,那道光越来越大,从细长的线条,变成了长方形。   猛然间,他注意到,那是一道门。   有人正在开门。   想到这里,他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赶忙把身体蜷缩起来。   还好,那人似乎没打算进来,只是在门口提起那冒蓝光的东西,原来是个扫地机器人。   他慌忙找了个遮蔽物,把身体挡住,偷偷摸摸朝外看去。   可从他的角度什么也看不见。   他抱着膝盖,打算换个角度,就在他移动的时候,忽然眼角余光看到了一双脚,就在他的面前。   一双苍白的,悬浮在水中的脚。   忽然,他意识到了什么,缓缓抬起头来。   那道半开的门,透出的光线,照亮了眼前的景物。   他的目光落在前方,慢慢地仰起头,嘴也跟着慢慢张大——脚,腿,然后是身体,还有戴着面罩的头……   是人!   被关在玻璃箱子里,沉睡的活人!   有气泡源源不断地从面罩的两边溢出来。   他刚才肯定也是这样,被关在这个可怕的玻璃箱子里,注满了淡蓝色的液体。   怔怔地注视这一切,他忍不住浑身哆嗦起来。   然而就在他受到惊吓,拼命晃动四肢,朝后转移的时候,他又撞到了另外一个玻璃箱子,他下意识回头,看到了同样被关在箱子里的女人。   他一下子抬起头,借着那微弱的光朝四周望去,忘不见尽头巨大的空间里,一个又一个相同的玻璃箱出现在面前,数不清的人被关在里面,一动不动,就像工厂里待出厂的商品一样……   这里仿佛是个巨大的墓室。   他愕然地看着这一切。   这时候他完全手足无措,不知道该怎么办。   无边无际的恐惧席卷了他。   就在这个时候,突然,他听见远处传来“呯”的一声闷响,像有人正在试图从里面撞击玻璃,企图破开箱子。   他连忙偏过头想去看,但光线实在太少了,他根本注意不到。   直到,他听见头顶传来细微的声响,于是他抬起头,就看见一个人睁开了眼,正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他先是一愣,随即想到了什么,那张有些苍白的脸,忽然展开了一个极其灿烂的笑容。   就在这时,“嘎吱”一声,那扇曾带来的光芒的大门又再次关上了,四周再次陷入广阔的黑暗。   可这一次,再也没像以前一样,如同恢复黑暗一样恢复寂静。   那细微的声响像是潮水逐渐扩大,从一个方向,又出现在另一个方向,很快,那撞击的声音来自四面八方,连成一片。   在一片嘈杂的声响中,他咬住牙关,双手握成拳,猛地朝眼前的物体砸过去。   只听“哗啦”一声,什么东西破碎,他大声笑了出来。 第761章 疯狂午夜直播间(一百四十章)意外   沉重的铁门的另一边,机器人被工作人员拿进室内后,便被重新放回了光滑的地面上。   它立刻迫不及待地窜了出去,从各种高大的机器和充满危险颜色的化学药品间艰难地穿梭,开始主动寻找自己的充电桩。   还有许多和它一样的不同工种的机器人在辛勤劳动着。螺旋桨声不时响起,有提着重物的无人机正任劳任怨地搬运东西,小型搬运车从一个出口到达另一个出口。   乍一眼看去,还会以为是误入了某个科幻电影片场,当然,如果忽视掉那些穿着深色制服正操作它们的工人们。   这是一座建造在深山里,需要花费大量时间金钱,掩人耳目,用钢结构搭建的巨大建筑物。   它像通天塔一样高大,一眼望不到顶端。那些深灰色的钢铁墙壁,像雪山上冰凉的悬崖峭壁,直上直下,色泽冰冷且锋利。   最原始的矿用升降机在高塔内不断运作,没有任何设计美感的走廊像蚁穴里的隧道,而穿着防护服的工作人员则像工蚁一样沉默地忙碌着。   他们的头顶和脚底布满了不知作何用处的管道,会不时喷发出奶白色的水蒸气,像在高塔外笼了一层神秘的雾气。而一些时隐时现的红色光点在迷雾中闪烁,发出“呲”的一声响,会被误认为在风暴间穿梭的闪电。   任何人踏入此地都会感到无比的震撼,不是他难以建造,而是没人会挖空大山在里面建造这么一个古怪的黑塔。   方才那望不到尽头的“小黑屋”不过是冰山一角,所谓的小黑屋是围绕在塔边的圆形建筑物,像巨大的圆蘑菇,连接他们的是像长廊一样的甬道,里面灯光如昼,地面则是微微朝里倾斜,像是特意这样建造以便移动东西。   这里的工作日常枯燥繁琐,日复一日的重复工作也毫无技术可言,非常单调,和工厂的流水线相差无异,只是这里更加隐蔽,设备更加落后。   直到一小时前,塔内突然响起警笛声,那是通知可进出的唯一通道打开的声音。   随后,滞留顶层的升降机缓缓下降,直至塔底,五六个风尘仆仆归来的小队走入不同的甬道,他们手里都推着两到三个担架,而担架上是外表不同的尸袋,但尸袋里的人明显还有气息。其中一个,就是起死回生的小张。   周鹏紧张地落在最后面,他一直跟着这群人,还好防护服看不清脸,彼此间也没有交流,因此他和孙千成功地糊弄了进去。   一路上两人虽然紧张,但情绪还算镇定。   直到穿过某个被树林遮掩的山洞,见到藏在山里的巨塔的时候,他们终于难掩震惊,好半天都没能闭上嘴。   好在面罩遮挡了表情,之后,他们没有进入塔内,而是直接用升降机下到巨塔的底部。   期间,周鹏一直在不动声色地打量四周。   那些贯穿整座塔的管道,似乎是用来运输什么的设备,不时能听见里面传出金属敲打的声音。   而塔的最下面,正在不停运输装卸的,是像导弹一样的椭圆形装置,能清楚看见里面鲜红色的液体在晃动。   那些被装了液体的装置会被放置在管口,在工作人员按下按钮后,那些装置便被吸入管道,去往塔里的另个地方。很显然,每根管道的目的地都不同。   在到达塔底的时候,周鹏特意偏头看了一眼最近的管道,发现管口前都钉了铁牌,上面有一串激光打印的数字编码,他推测这应该是某种传输装置。   环视四周后,他忽而想起在车上时,孙千曾提起过的那个关于望明山被迫中断的公墓项目,还有传言里闹鬼的古墓群,以及消失在山里的外国人和卡车,那些堪比都市传说的灵异故事,如今貌似都有了解释。   走到甬道的尽头,他们被领到另一个房间,先全身做了消毒,换了一套干净的防护服,然后取了血,将血滴在试管里,再把试管放进检测机器,等约五六分钟,机器亮起绿灯,众人才允许离开。   为了不引人注目,全程周鹏保持沉默,其他人做什么他也跟着做什么。随后他们两人,连同昏迷的小张,一起被带进另一个满是显示屏的小房间,这里貌似是监控室,近三米长的桌面上有许许多多不知道是什么的按钮。   在这里,周鹏被迫和孙千分开,孙千被留在原地,顶替了正在看顾监视器的工作人员。   还好孙千是个挺机灵的打工小达人,而且他胆子大,好奇心也重,不仅在殡仪馆兼职过,还当过一段时间的保安,因此很快就融入了四周场景,坐在屏幕前像模像样。   在周鹏被人带离后,孙千按照嘱咐,把监测机器人丢进了一扇门里。   然而那扇门内实在太黑,孙千并不怕黑,但在这种地方难免觉得慎得慌,有周鹏陪着还好,独自一人的情况下,他选择稳妥一些,还是不独自进小黑屋了。   所以他把机器人丢进去后,就迅速关上了门。   “好高级啊这里,居然还用扫地机器人。”把监测机器人当做扫地机器人的孙千,如是想到。   把机器人丢进去后,孙千就无聊地坐在屏幕前,开始研究起桌上五颜六色的按钮了。   无论在哪个场所,查看监控都是相当无聊乏味的工作。孙千以前做商场保安的时候,头两天还能目不转睛地盯着屏幕看,后来在盯到约两个小时后,他便开始忍不住打哈欠,注意力也跟着打飘,过了三小时后,他成功睡了过去,所以看监控的时候,一般人都会找点别的事做。   塔内的人手相当不足,而且没什么职业观念,可能也因为这里从没出过事,所以警惕心很低,他刚进来的时候,看监控的工作人员正拿电脑玩扫雷,相当无聊,自然不会注意其他人做什么。   孙千若有所思地盯着眼前比其他按钮要大上一圈的红色按钮,按照以往看电视节目的经验,这种按钮很可能是攸关生死的关键按钮,所以不到生死攸关的时候,不能随便按。   于是他偏开头,看到角落里一个紫红色的按钮,那按钮被关在带锁的玻璃盒里,按钮上写着四个字——唤醒,勿碰。   “上锁了,那应该挺重要的。”   “而且写的唤醒,不是杀人,说明应该无害,按下去,也不会死人。”   “关键是上面写了勿碰,反而让人有忍不住想按一按的欲*望。”   想到这里,好奇心浓厚的孙千手指一阵酥麻,想要把紫色按钮按下去的欲*望愈发强烈。   于是他偷偷摸摸朝旁边的假同事看了眼,对方这时放下手机,而是拿了个本子,专心看着右上角屏幕上的数据,拿着笔刷刷记录着什么。   记录完后,对方把本子放在了桌上,还冲他敲了敲提醒:“之前的数据我都记好了,现在交给你,你签个字……张主任早上特别提醒过,今天有不少新的实验品送到C区,所以我们要特别注意那边的变化,最好每隔半小时记下数据,如果发现有异常一定要第一时间通知他,绝对不能像之前糊弄了事。”   孙千含含糊糊应了一声,他不敢多说,怕露馅,拿过笔就迅速地在页面最下端留下龙飞凤舞的签名,这草书怕是父母来了都认不出来。   好在同事也没仔细看签名的想法,他说完就着急忙慌地朝更衣室走,把孙千独自一个人留在监控室里。   在更衣室门关上的瞬间,孙千立刻打开抽屉,从里面拿出一串钥匙,开始挨个开小盒子上的锁。   这短短两分钟的功夫,把孙千紧张得满头大汗,他手心里全是汗,好几次拿钥匙打滑,差点把钥匙断在锁眼里。   好在有惊无险,孙千在试到一半的时候,成功开了锁,露出心心念念的紫色按钮。   四下无人,只有孙千的监控室里,孙千果断伸出手,毅然决然按了下去——   一秒,两秒……一分钟……五分钟……   孙千抬起手,疑惑地看了眼按钮,又疑惑地扫了一圈四周,没有看到任何变化。   “奇怪,这按钮是坏了吗?”   小声嘀咕道,他又对准紫色按钮粗暴地按了四五下,见实在没有反应,他失望地收回手。心说这玩意就是虚假营销,虚假广告,专门欺骗他这种老实人的。   老实人孙千于是开始无聊地研究起其他按钮,没事碰碰这个,碰碰那个。   在碰到一个按钮的时候,屋内突然响起“滴滴”的警示音,孙千吓了一跳,忙收回手,然后声音并没有停,反而叽叽喳喳响的人头痛不已。   如果孙千了解刚才丢进去的机器人的话,应该知道那个并不是扫地机器人,而是检测生命数据的监测机器人。   一旦生命数据出现波动,机器人便会向监控室内发出信号。   然而对此一无所知的孙千以为是自己乱碰按钮出事了。   他一下急了,担心被人发现。   于是惊慌失措下,孙千干脆把水壶里滚烫的开水浇到桌板上!   下一秒,只听“滋滋”两声,不防水的操控板成功短路,只见面前的屏幕飞快闪烁了几下,所有的光顷刻间变成了一条直线。   紧接着,直线消失,然后——   监控室内所有屏幕瞬间全黑。   孙千一脸黑线地坐下,他握着空水壶,脑海里想到的是之前的工作。   没错,孙千之所以频繁的换工作,不是因为他喜欢,而是他总是把工作搞砸!   就像这次一样!   作者有话说:实验品们:听我说谢谢你因为有你温暖了四季:) 第762章 疯狂午夜直播间(一百四十一)免疫者   就在孙千用一壶烧开的热水把监控室瘫痪的时候,周鹏正跟随另一行人走到了“蘑菇屋”的第二层。   这里的墙壁和地板依旧是冰冷的深灰色钢结构,粗制滥造毫无美感,因为潮湿的关系,随处可见铁锈和苔藓的痕迹。而且感觉不太牢实,人走在上面,会发出“嘎吱”“哐当”的声响,好像那些钢板和螺丝钉已经不堪重负,整个建筑物就要随时崩塌一般。   长廊两旁则是不少紧闭的门,门上有个可开关的小窗口,此时全是封闭的,但不时有凄厉的惨叫声从里面传出来,周鹏只是听了几声,手臂上就窜起了一层细密的鸡皮疙瘩。   整个场景阴森又渗人,橘黄.色昏暗的灯光从顶上撒下,却照不亮这里,反而衬托门上那些闪烁的红灯触目惊心,显得四周更加昏暗,空气里还有若有似无的血腥.味飘来。   周鹏心里更加不安了,他现在十分懊悔,单枪匹马走进这种鬼地方,完全就是在上赶着找死!尽管心理活动十分活跃,但表面上周鹏依旧不动声色。   当走过一个拐角的时候,他突然听见了虚弱的求救声,这求救声很远又很近,他下意识转头,但没在身周看到什么可疑的。   这种黏在耳边窸窸窣窣的哭声,像是某种灵异事件,周鹏狐疑地几次转头,都没找到发出声响的人。   这里非常炎热,不是烈日炙烤下的那种夏日日常高温,而是像身处某种加热装置内部,越到底部,这种滚烫的温度越令人难以忍受。   更别说被闷在防护服里,稀薄的空气和滚烫的高温,令周鹏头晕脑胀,不由产生在被人窥视的错觉。   但几次转头,都没发现有人,再又一次幻听出现时,周鹏猛然转身,举起手里的电筒,强光照射下,四周一清二楚。   然而除了紧闭的门就是空无一人的长廊,只有那些门上方的红灯像眼睛一样闪烁,充满了不怀好意。   “怎么?”身旁的人问。   周鹏摇了摇头,一声不吭,心底却阵阵发寒,只觉得这个鬼地方古怪的要命,想要赶紧离开。   在他马不停蹄打算继续朝前走的时候,脚下突然传来剧烈的震动,他本能地扶住一旁的栏杆,下意识低头,接着,眼睛就直了,浑身的鸡皮疙瘩也争先恐后全冒了出来——   只见地板的网格下,有一双双睁大的眼睛,正直勾勾地盯着他们。   周鹏吓得整个人后仰,倒退一步。   这时,其他人注意到他的动静,便停下了动作,问他怎么了。   周鹏的心跳飞快,像骤雨般噼里啪啦,他看那些人神色,又看了眼地板下被关着的人,从他们的眼中都看出了无惊无险稀疏平常。   显然,周鹏的反应实在过大了。   废话,谁冷不丁发现脚底下有人,都得吓一大跳。   众目睽睽之下,周鹏绞尽脑汁,想找出借口,刹那间的功夫冷汗已经从脸颊滴下,满脑子的要完要完,他身旁的人却突然用力原地跺了一脚,恶狠狠地骂:“狗日的,哪个龟儿子手贱!”   底下的人一愣,随即打起哆嗦,全缩到角落里蜷成一团。   此时,手电的强光笔直照射下去,照亮了那群人脏污晦暗的面孔,眼里满是惊惧交加的惶.恐,有人甚至吓得发出小动物遇见危险时压抑的尖叫。   这一瞬间,周鹏忽然想起,以前做片警的时候,在居民家见到过一笼子鸡,那些鸡受惊的时候,就会这样缩在角落里瑟瑟发抖。   可眼前不是鸡,也不是鸭,而是活生生的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和自己没有什么不同,却被人关在鸡笼一样的地方,当鸡鸭一样喂养着。   周鹏难以置信地震惊在原地,久久不能移开视线。   直到跟着那群人离开,他还忍不住低头朝那群人看了一眼。   只这一眼,就让他心底难受极了。   接下来的路,周鹏每迈下一步都觉得脚变得更外沉重。   他亲眼目睹了很多可怕的场景,有用套圈把人的脖子捆住从鸡笼里拉上来,那人惊惧的尖叫声持续许久,在狭窄的空间久久回荡,直到最后消失在门内。   有一次他经过一扇半开的门时,闻见了浓郁的血腥.味。他偏过头,见到满地的血,还有穿着手术服的医生,手里捧着正在跳动的心脏,一只布满血疮的手无力垂在床边,旁边的护士一脸的冷漠。   短短百米,周鹏走得汗流浃背,他必须用力握紧手,才能控.制住向下看的冲动。   走过那条囚笼走廊,尽头的位置有一扇双开门,周鹏知道就是这里了,心里忍不住打起鼓来,他已经把手摸在枪上,以防小张遭遇不测。   还好打开门,没有见到恐怖的场景,约三百平米的房间里,布满了病床,每个病床上都躺着一个和小张一样沉睡的感染者。   当他们把人带来后,里面的人便出来迅速接应,把人抬到病床上,扒掉尸袋,然后开始往感染者的身体上贴各种生命监测的设备。   看到小张趋近正常的生命指数,周鹏松了口气,这些人似乎没打算伤害小张,只是从他身上抽了几管血,便离开了。   房间里开了冷气,周鹏感觉好受了些,便偷偷打量起四周来。   建造一个由钢结构组建的临时建筑物并不难,难的是如何掩人耳目,把一座山挖空,又在山里面建造一座巨塔。   这样大的动静不可能被人发现,更何况旁边还有个靠海的小县城,有通商港口和许多渔家,过年过节旅游的人也不少,除非整座县城的人被买通,并且与世隔绝,否则根本不可能。   想不通周鹏也就不想了,现在唯一担心的是,怎么把这个像地狱一样的地方捅出去。   只能寄希望于他在路上留下的线索,能准确无误地给容峥他们指明方向。   也不知道孙千那小兄弟独自一人能不能行,可千万别露馅了。   周鹏一边想,一边在屋里闲逛,半路上,有人叫他一起去抽烟。   他在这里和人交流发现,其实在里面的人大多互相并不认识,所以也不怕露馅。   在房间里抽烟自然不行,于是他跟着那人走出房间,来到了走廊,还好,这走廊下没有关人。   拿过烟,周鹏没急着吸,只是听那些人瞎聊,但没听到什么有用的信息,全是些娱乐八卦,他靠在栏杆上朝外望去,那边是一片通体的黑暗,应该是这栋建筑的最核心的部分,可惜在他的位置,看不到那里有什么。   突然,隔壁传来一声凄厉的惨叫。   拿着烟正准备点燃的周鹏手一抖,打火机立刻从手中落下,直直坠入黑暗里。   周鹏一愣,下意识低头朝下看去,但仍旧什么也没看见。   实在是太黑了,连反射光都没有,是最纯粹的黑暗。   甚至连丁点声音都没有,那里究竟有什么呢?   只恍神了一瞬间,周鹏立刻反应过来,急急忙忙跟着其他人跑回了房内,他先是朝小张的床位看了一眼,发现他没事不由地松了口气,可这口气还没下去,就发现有好有些人在朝另一个方向跑。   没有多想,周鹏立刻跟了上去,然后看到了难以想象的场景,在之后的十年里,一直反复出现在他深夜的噩梦里,几乎每次都充满了绝望的气息。   那个地方,站着许多衣衫褴褛的人,这些人显然是被关在笼子里,他们排成队,满脸麻木地走到医生身旁,被注射针剂,然后拿过几颗药丸塞进嘴里,再麻木的离开。   走着走着,就有人突然开始呕血,旁边的人习以为常,只是稍微绕远一些,继续往前走。   呕血的人不到半刻钟就毫无征兆地倒地不醒了,工作人员立刻熟练地将人拉走,周鹏不知怎么,忍不住跟上了那群人,接着,他看见了更多呕血的人。   这些人像死掉的牲口,被扒掉衣服,赤身裸.体地平摊地上,然后被人拖到隔壁。   那里有用塑料门帘做隔档,门帘上有不少干掉的血迹,张牙舞爪地延伸至地面,留下几道反复覆盖过的深褐色印记,上面有许多抓痕,还有断掉带血的指甲。   浓郁的血腥.味源源不断从里面渗出来,搅合着一股难以言喻的恶臭。   门帘的另一边,光线昏暗,地上投了一道阴森诡谲的黑色人影,不时传来人痛苦的惨叫声,还有轰隆轰隆机器运作的声响。   周鹏浑身的寒毛都竖了起来,直愣愣地站在原地,一时呆住了。   直到又一个赤条条、全身是血的女人被拖到面前,和他在昏暗的灯光里,遥遥相对,那女人显然还有气,一双手死死地扣住了门板,却被后来的人一脚踹在手指上。   一声声鞋踢到肉上传来的闷响,令周鹏头皮发麻。   微弱的光线照亮她惨白的面孔,那双快要散开的瞳孔,不知道落在虚空的哪里,直到手指血肉模糊,断掉的指甲落在门缝里,她再也抓不住,便被人一把扯过头发,像牲口一样,朝屋里拖去。   周鹏忙快走两步,紧跟着过去,掀开了门帘的一角,抬眼望去,这一刻,他瞳孔骤缩,全身倏地窜起一层鸡皮疙瘩,倒吸了一口凉气。   被拖进来的人,像屠宰场的牲口一样被倒挂在运输机上,穿着防护服的工作人员站在机器一旁,动作熟练,在人被运到面前时,举起手里的屠夫刀直接对准那人肚子一捅,然后竖着划开一条口子,里面的大肠小肠立刻稀拉哗啦全掉了下来,被工作人员麻利地割断直接扔在地上。   有的人还有意识,刀刚捅进肚子里,就剧烈挣扎起来,立刻被对方拿起电击棒捅在太阳穴,便又失去意识,昏死了过去。   被处理后的人随后被放置在了一条正在转动的履带上,那履带的尽头是发出轰隆巨响的庞然大物,有一张巨大的“嘴”,人被“吞”进去后,“嘴”里刀轴立刻开始运转,那些人便连人带骨头被绞成了肉馅,“吐”进一个铁桶里。   铁桶装满后,立刻有工作人员来收,六个铁桶一车,运输到另一个房间。   再把铁桶里的东西倒进巨大的玻璃箱子里,随后把箱子密封,像是某种发酵桶,经过处理后,过滤出鲜红色的液体,再把液体装进导弹一样的椭圆形装置,装成箱后,再运输出“蘑菇屋”。   这些就是周鹏在巨塔外看见过的,那些被塞进管道里的东西。   这时候,周鹏终于反应过来,这些东西究竟是什么,那些方才呕血的人和在他面前吐血的小张面孔有一瞬间的重合。   这个魔窟一样的地方,在制造可怕的病.毒。   他们在用活人制造病.毒。   被囚禁在“鸡笼”里的人,某种意义上像是血奴,他们被抓来这里接受实验,病.毒显然是通过血液传播的,于是那些人将有病.毒的血液注射进正常人体内,喂给他们的药物,可能是某种可以抵抗毒性的药物。   抵抗力实在太低,没法扛过去的感染者,他们就把那些感染者回收利用,重新做成病.毒的原料。   “蘑菇屋”应该是制造病.毒供体的地方,而那巨塔则是在研究病.毒的实验室,至于那些编号,很可能是不同的病.毒毒株的分号。   想到这里,周鹏忽然电光火石般,意识到了什么。   他连忙回身,重新回到有小张在的房间里,在那张病床上,找到了一串编码。   记下那串编码,他又跑到一旁放置化验血液试管的柜子旁,点开旁边的电子屏,在输入编码后,果然看到一排小字:【病.毒携带者】,后面坠了一排密密麻麻的名字。   在名字的末尾,他看见了小张的全名。   周鹏不由松了口气。   他知道携带者,意味着这种病.毒会在体内潜伏,暂时不会发病,所以小张现下没有生命危险。   而在下一秒,他看到电子屏上有另一个分区,写着:【先天免疫者】   周鹏一愣,直接点开,只见下一秒,一个名字出现在眼前——舒阳。   这是谁?   周鹏疑惑地皱起眉。   作者有话说:为了过审,我真是走进科幻世界了 第763章 疯狂午夜直播间(一百四十二)勇气   “这里是什么鬼?”推开门,张诚愣在了原地。   刚从地下甬道走出来,三人就被眼前的景象震住了,巨大的黑塔犹如庞然大物般矗立在眼前,带来强烈的压迫感,激发了埋藏在基因里对巨物最原始的心理恐惧。   “你们确定……他们是恐.怖.分.子,而不是……外星人吗?”张诚倒吸了一口凉气。   虽然在现代科技下,要把一座山掏空并不难,但谁会去干这种事?   三人心底发寒,这样巨大的庞然大物,不知道需要多少财力物力,关键是开洞需要炸.弹,那制造的动静可不小,足够让方圆百里震一震,却没有人反应过,可如果不是用炸.弹破开的,那他们又是用的什么手段?难道真的有外星人吗?   魏威张大嘴,睁大了眼睛,被眼前的景象震撼良久,他难以置信地发出感慨:“我的天,这不是在做梦吧?”   舒墨抿紧了嘴唇,从黑暗中走出来,他沉默半晌,若有所思地说:“看来,那条隧道的尽头就通向这里。”   张诚一愣,随即反应过来——在他们找到迷宫前,曾经在一条不知通向哪里的古代隧道里走了半宿。   那条隧道十分古怪,里面刻满了类似眼睛的图腾,应该是几百年前,或者几千年前,有崇拜眼睛的古人出于某种目的留下的。   “你们看这里。”魏威突然开口,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面前的石壁。   张诚打开手里的电筒,强光直射过去,照亮了那石壁上的东西,竟是一副不知道存在多久的浮雕。   浮雕由于时间久远,山里水汽重,周围已经长满了苔藓,腐.蚀得也相当厉害,魏威试着刮掉上面的东西,才隐约能看到上面的内容,浮雕的内容很简单,很容易辨别,似乎在讲述一个故事,顺序从浮雕的右边到左边。   最右边雕刻的是一群人在辛苦地开凿隧道,挖出了大量会发亮的石头,然后卖给华丽衣服的外来人。但石头的亮度不久后便消减,以至于来购买矿石的人越来越少。灾难也随后发生,隧道坍塌了,埋了一群人。眼看这群靠矿脉吃饭的人到了山穷水尽的境地,突然有个孩子从坍塌的隧道里钻了出来,这孩子还活着,可是眼睛却没了,手里还握着一个亮得惊人的石头。   到这里,内容就开始变得非常诡异了,矿山里出现了一双巨大的眼睛,俯视着无比渺小的人类,矿工认为那是住在山里的巨眼神明。于是开始了祭祀生命的献祭活动,那些矿工似乎觉得,发亮的矿石就是山神的眼睛,所以必须用世界最干净的眼睛作为交换。   古代的祭祀活动非常粗暴残忍,矿工认为孩童最干净,就挖了他们的眼睛做祭品。而他们的献祭方式是把眼睛镶嵌在石壁上,认为这是神眼的延续方式。   在那以后,不知是巧合,还是真的献祭起了作用,矿洞里再没有发生过坍塌事故。他们便越挖越深,直到挖到山的最底下,发现了山里有个巨大的空洞,并且在里面发现了大量的金银珠宝。原来,这座大山里有一个更加古老的古墓。当然,当时的矿工认为,古墓是山神藏起来的宝藏。   愚昧的矿工十分贪婪,他们想要偷取宝藏,但又担心被山神发现,于是想了个堪称荒谬的办法——他们把镶嵌在隧道里稚童的眼球换成老人的眼球。因为老人的眼睛足够浑浊,能够模糊山神的视线,又为了暂时不被山神发现,他们又在眼球里添加了最低等的矿石。   时光流逝,百年过去了,老人的眼球早就腐烂消失,剩下的就是被雕刻成眼睛的图腾,在那条隧道里成为了某种路标,被心怀鬼胎的人发现,随后利用这座早就被挖空的空墓,建造了眼前巨塔般的庞然大物,只有墙上色彩斑斓的壁画和浮雕在叙述着几千年的故事。   张诚看得感叹:“封建迷信真是毒害人啊!”   魏威拿出手机,把周围的景物全录了下来,包括矗立在不远处的黑色巨塔,以及连接在底下的圆形建筑物。   “我们还过去吗?”张诚淹了口唾沫,忐忑不安地握紧了手里的武器,“我突然觉得那个烟牙男有点不靠谱,万一他出不去呢?这里那么吓人,我们几个人也肯定搞不定的,不如想办法联系外面,请求支援吧!”   舒墨面无表情地把手机甩给他:“你可以试着打个电话?”   怎么可能有信号?   张诚摇了摇头,唉声叹气。   “在这里的人总要和外面联系,或许上面有无线电设备什么的,咱们最好是先想办法进塔。”魏威说着,把手机调成摄影模式,卡在背包上,催促着他们俩跟上。   于是他们关掉了手电,借着黑暗隐蔽身影,朝巨塔摸去。   张诚边走边东张西望,在经过一座巨大圆形建筑的时候,他还手欠地上手摸了摸,刚摸上去,忽然觉得有点不对劲,怎么感觉墙壁突然轻微的震动了一下。   舒墨察觉他脸色不对,于是停下脚步,问:“怎么?”   张诚摇头,他看了看自己的手,狐疑地又伸手贴了上去,可手掌还没碰到墙壁,忽然“呯”的一声巨响,整个墙壁突然剧烈地震动了起来,像是什么东西从里面猛烈地撞了过来,张诚吓了一跳,整个身子朝后仰。   “这他.妈什么东西?”   舒墨挥手,示意他倒退,自己打开手电,走上前,灯光下,眼前的景物被照清楚,原来那里是一扇门!   那撞击声越来越重,似乎里面的东西正迫不及待出来。   联想到极端分子在这里建造的这些东西,很可能不止是秘密基地,国外的那些变态科学家说不准能发明什么,除了那致命的杀人病毒,还有可能研究出可怕的怪物。   看着摇摇欲坠的门,三人皆是一愣,随即流下了冷汗,他们是马上逃,还是看看这里面到底有什么东西?   舒墨先动作,他还算冷静,朝两人飞快使了个眼色,示意自己要开门。   逃是不可能的,这周围没有遮蔽物,对方一出来就会看到他们,还不如就像刚才在渡口一样,在对方开门的瞬间趁其不备,打对方一个措手不及。   魏威紧张极了,他握紧了手上的射钉枪,小心翼翼走到门的一边。张诚则是站在一步远的地方,拿枪瞄准了门。   舒墨一只手放在门把上,另一只手拿出身份卡举在刷卡槽的上方。   三人同时屏住呼吸,在撞击声消失的瞬间,舒墨迅速刷下卡。   只听“咔嚓”一声,响起门锁打开的声音,与此同时,舒墨握住门把的手猛然用力,打开了门。   咚!   一道影子霍然冲出,而站在对面的张诚不幸被撞上,直接仰面倒地,还好他背了一个塞满东西的背包,那背包垫住了背,免去了头磕地的猛击。   站在一边的魏威肾上腺素已经飙了起来,他整个人头晕目眩,紧张得全身发颤,全靠训练本能,握着射钉枪迅速走上前,对准趴在张诚上试图起身的人影,下意识喊了一声:“不准动!警察!”   喊出的瞬间,四周霎时安静了。   魏威是大脑还晕眩着,张诚是被他最后那句不打自招的警察震住了。   直到舒墨走上前,拿手铐把那黑影拷住,他们才纵然回神,忙拿起手电照过去,想看清黑影的面貌,结果这一照,三人又紧接着愣住。   因为眼前的黑影不是什么怪物,而是个什么衣服都没穿,一丝不挂的少年,正颤颤巍巍地,带着恐惧的眼神看向他们。   “什么情况?”张诚从地上爬起来,随即皱起眉。   这个少年轻极了,一身皮包骨头,而且貌似站不起来,舒墨试着把人拉起的时候,那人随即像没骨头似地瘫软在地上。   三人有些发愣,直到背后传来一道颤.抖的声音——“你们……是警察?”   冷不丁背后出现声音,把他们吓得够呛,魏威忙把手电照过去,立刻见到那扇被打开的门内,有一群同样赤身裸.体、异常消瘦的人。他们全像受过某种严重的摧残,不仅皮肤苍白毫无血色,身体也消瘦露出木柴一样的骨头。   “你们是活人吗?”魏威目瞪口呆,好半晌,才问出口。   出声的人是个中年人,闻言就掉眼泪:“我们被抓来这里好久了,都快要搞不清自己到底是人是鬼了。”   其余人听到这话,立刻哭成一片,一时间,魏威和张诚都有些手足无措。   舒墨皱起眉,他看着那些人手臂上密密麻麻的针眼,还有脸上呼吸器留下的印记,忽然想到什么,问:“你们是……实验品吗?”   “是,”那个哭泣的中年人擦干眼泪,“我是半年前被抓来的,原本以为是正常工作,谁晓得,他们把我当畜生,每天给我打针,吃药,有些人受不住,死了……却连个全尸都没有。”   魏威下意识地问:“尸体去哪儿了?”   “有的……被带走了,说是要拿尸体继续做实验,有的……”中年人话音一顿,脸上神情立刻变得有些扭曲,其余人的表情也变得痛苦起来,就听中年人用颤抖的声音继续说,“有的……做成食品……又拿给我们吃……”   “他们是想羞辱我们……我们太饿了,一开始扛得住,可是……可是……”中年人再也说不下去,难受地把脸埋进手掌里。   “也许,我们已经不能算作人了……”   可怕的经过只用断断续续的几句话说出来,已经足够让他们震惊的。   一时间,没人说话,舒墨他们不知道该怎么安慰这些遭受过巨大折磨和灾难的受害人,所有话语在这种时候只显得格外无力,他们平时只能安慰,你们的灾难就到此为止,警察来了,你们得救了,可现在,这样简单的一句话,他们根本说不出来。   因为在这个可怕的地方,他们三个人的力量可以小到忽略不计。   很快,这一点也被中年人看出来,他来回看着三人的脸色,试探着问:“其他警察呢?”   三人的脸色变得更加难看了。   犹豫半晌,张诚解释:“我们是在查案的时候,意外发现的这个地方。”   说完,他又赶忙补充:“我们正在想办法,联系局里,有人正在路上……”说到最后,张诚也失去了自信,声音不由地小了下来。   也就是,他们是孤身闯入这里,没有做任何的报备。   听完他的话,众人的脸上立刻出现惊惧的表情——只有三个警察,那无疑于螳臂当车!   该怎么办,难道他们真的没救,只能命丧于此了吗?   一时悲伤绝望的情绪涌了出来,众人再次沉默下来,有的人在哭泣,有的人相互拥抱。   直到……舒墨突然转头看向一旁的少年:“你们原本怎么打算?”   少年一愣,茫然地回视他,四目交接,他看见舒墨那双和四周黑暗融为一体的黑色眼睛格外的平静,好像无论多大的事情,在他面前,都不值得一提。   他想了想:“我们打算逃走。”   “知道出口?”舒墨问。   “我知道进来的地方,要经过黑塔,上面有出口,可以通往外面。”   舒墨点点头:“那你们要怎么上去,这里应该有不少工作人员,不怕被抓住吗?”   “我们打算跟他们拼了。”少年咬紧牙,“反正都是死,比起被毫无意义被害死,还不如和他们拼了,打死他们一个,算报仇,打死十个,算够本!”   “他们有多少人?”   “不多。”少年认真回忆了下,“他们分散开的,没有我们人多。”   “人不多,”舒墨轻声说,“还是分散的,可是……你们连站都站不起来啊。”   “还是有不少人能走的,”少年忧郁地捶了锤只有一层皮包着骨头的小腿,“我是昏迷太久了,肌肉萎缩了,还有一些人是最近昏迷的,还能走路,而且我们还有……”   话说一半,他电光火石意识到什么,猛然抬头:“我们还有很多很多人,只是他们被囚禁起来来了!”   众人一直听着他们的对话,听到这里,他们也想到了,不由兴奋起来——对啊,他们不止这么点人,他们还有很多很多人!   舒墨研判着他们此刻的神色,冷静地说:“你之前说的没错,反正都是死,不如试着反抗。但是你们没有武器,即使出去也没有胜算,可如果你们救出其他人呢?所有人齐心协力,抱着必死的决心去反抗那些坏人,没准能拼出一个活路!”   听到这里,那些人原本绝望的眼中出现了光芒。   舒墨说:“我会给你们一些武器,有了这些武器,你们只需要一个东西。”   少年紧张地问:“什么?”   “勇气。”舒墨说着,突然笑了,语气变得更加柔和,也更加坚定,他补充道,“对抗邪恶的勇气。”   “勇气”两个字,瞬间点燃了在场的所有人,他们从舒墨手上拿过各种工具制作的武器,又回到他们离开的地方,从那里找了很多可以当做武器的东西。   其实他们是除开审判者,对这里更熟悉的人,那些人不会想到老实的“奴隶”们会集体反抗,正好他们可以出其不意,偷偷救出所有人,再进行更加强有力的反扑。   原本无比绝望黑暗的前路,貌似升起了一缕曙光。   “我们一定能离开这里!”少年眼神熠熠发光地说。   “不是离开这里。”舒墨意味深长地看向背后的黑塔,突然露出玩味一笑,“是毁灭这里。”   很快,这群突然出现的人,又突然消失在了黑暗里。   张诚沉默地看着那些人消失的背影,良久,他不认同地问舒墨:“为什么要怂恿他们去对抗呢?也许再等等,我们的人就来了,他们犯不着冒险。”   舒墨没有吭声,只在所有人离开后,才重新整理起书包:“其他人会等不及。”   每分每秒,都有人会扛不住实验,会被搅碎,变成一滩烂泥,这些人等不及。   在这个人吃人的地狱里,与其等不知何时会来的警察,不如指望自己。   舒墨重新背起书包,朝黑塔迈进。   作者有话说:补昨天的一更,晚上还有一更 第764章 疯狂午夜直播间(一百四十三)玻璃房   没有回答,没有解释。   望着舒墨离开的背影,张诚神色变得有些复杂,他想起舒墨这一路上各种各样的擅自行动,这人完全没想过汇报上级,也丝毫没想过等待支援,以至于他们来到这个可怕的地方,四面楚歌,生命岌岌可危。   而这一幕,和脑海埋藏的某段记忆有着惊人的相似——   那夜色里昏暗的路灯,被踩碎的花蕾,冰冷的钢铁走廊,黑暗的放映室,弥漫着浓郁香气的宴会厅……   张诚慌忙摇头,想甩掉脑中忽然浮现出的画面,可再抬头,眼前的黑塔以及舒墨的背影,竟变得扭曲起来。   张诚猛然一激灵,眼中闪过一丝恐惧,紧跟着,他像是突然引起了某种应激反应,呼吸一时间变得有些急促起来,连心脏也泛起了针扎似的疼。   手臂青筋暴起,张诚额角溢出一层细密的冷汗,耳膜里鼓噪着异响——像有人在歇里斯底地惨叫,还有人的哭声。最可怕的是,他隐约听到有小孩在唱歌,唱着什么可怕的童谣,像是在为他们的生命进行倒计时。   他连忙扶着膝盖蹲下,和这些年突然发病时一样,开始努力转移注意力,然后做起了有节奏的深呼吸。   整个过程不到一分钟,张诚再抬起头,脸上的血色已然褪去,整个人既憔悴又虚弱,不过走在前面的两人并没有察觉。   张诚握紧手,又松开,重复做了好几次后,他呼吸终于变得平顺起来,眼前的扭曲景象慢慢恢复,幻听也随之消失,他没急着起身,而是直到心跳也跟着恢复,疼痛感也彻底消失,他这才重新站起身,然后迅速整理了下被捏皱的衣摆,装作没事发生过,朝舒墨两人大步走去。   在走到舒墨身后的时候,张诚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总觉得舒墨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   可当他转过头的时候,看见舒墨正目不斜视地看着前面。   看着舒墨那张没有戴眼镜的脸,说不清怎么,张诚觉得,他和之前那个舒墨有点不一样了……   ***   山的内部是没有风的,底部有蒸笼一样炙热的高温,使得周围除了他们,再没有其他人。这里非常潮湿,到处弥漫着潮湿的腐气,地面上还有许多枣红色的苔藓,像一张被铺开的巨大红色地毯。   一路上有惊无险,只是偶尔舒墨会停下来研究附近古怪的机器,魏威则拿着手机在旁边仔细地全部录下,耽误了一些时yU|X~I间。   但仍然很顺利的,他们用了不到二十分钟,就到达了巨塔的底部。   三人早在渡口就换上了工作人员一样的防护服,他们利用搜罗出来的身份卡,成功通过了需要刷卡才能打开的大门。   而这里的装置显然要比渡口的先进不少,刷卡装置上有个巴掌大的显示屏,在他们刷卡后便显示了各自的身份。   三人的身份显示的是助理,但是具体什么的助理没有详细描写。不过想也能猜到这几个人的身份应该不高,不然不会被发配到渡口去,所谓助理,估计就是到处给人打杂的。   这个打杂的身份对他们来说非常有用,因为不容易露馅,就算偶尔出些错,也能拿学艺不精来糊弄过去。   没有设定楼层,升降机自动带他们到了第十层。   说起来,黑塔的第一至九层是没有门的,所以他们来到的第十层其实就是第一层。   可走进这一层,他们立刻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之所以底下的九层没有门,是因为他们的楼梯在里面。   螺旋状的楼梯直通到底,像海边捡到的海螺,可这海螺里的景象令人骇然。   目光所及之处,全是玻璃箱似的小房间,每个房间大小一致,平均分布在每一层,足足有二十几个,而正因为隔墙使用的是玻璃,所以里面的景象一清二楚。   该怎么形容呢,这里每个房间的布置都不相同,像在直播平台看到的主播直播间,只不过这里的直播间没有萌妹,没有电竞高手,也没有说搞笑段子的主播,这里一切都和黑塔一样——压抑,沉闷,黑暗,布满血腥和绝望。   令人难以承受的恐怖事情正在玻璃箱里发生,而歇里斯底的惨叫声成了这里关不掉的环境音。   他们以为,刚才在塔底下,见到那些像骷髅一样的感染者已经够恐怖了,而来到这里,才知道什么叫做毛骨悚然。   魏威惊惧地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棕色的瞳孔因为震惊和害怕缩成很小的一个圆点。   他结结巴巴地开口:“这……这是什么地方?怎么关了那么多人,为什么每个房间还有电脑?”   没有人回答,张诚和他一样震惊,舒墨则走到走廊边缘,往底下看。那螺旋状的楼梯,由上往下看,会产生没有尽头的幻觉,好像那里就是深渊。   而令魏威更加惊吓的是,在最底下,有一个人眼的浮雕,仿佛那双眼睛,在他们朝下看的时候,也在直勾勾地注视着他们。   魏威轻轻打了个寒颤。   “传言在暗网里有个绝对禁止入内的地方。”舒墨忽然开口,低声说,“暗网本身就是一个充斥着枪支、毒品、色情、暴力的地方,而那个地方却比暗网还要邪恶,埋藏得也更深。一般人根本无法入内,那里是绝对的法外之地,绝对的匿名,可以为所欲为,所以那里遍布是人类最邪恶扭曲的一面,而进入的人除了被邀请进入的,其余的就是被不幸选中的受害者。”   “受害者?”魏威一怔,“我没明白,他们是打算做什么?”   “直播秀,”舒墨说,“就和你们看到的直播平台一样,但他们直播的全是没有底线、违法的东西——虐待、弓虽女干、杀人,是真实直播虐待杀人的大秀。观众需要付费才能观看,里面还有一种竞价系统,竞价最高的人成为直播间的主人,可以决定凌虐受害人的方式。这些方式有的是酷刑,有的是对心理和肉体的凌辱,反正全都是极端血腥、残忍、泯灭人性的做法,没有任何限制,最后把人分尸都行,只要你出得起足够的钱。”   魏威倒吸一口凉气。   张诚听到这里,似乎想到了什么,他做了一个深呼吸后,低声问:“我以前看到过一个视频……”   舒墨和魏威都同时看向他。   “视频里,一个外国女孩,大概十四五岁……被人摁在浴缸里,她拼命挣扎,可是……她力气太小,根本抵抗不了压制她的人……于是她就被一直摁着,直到整个人……”   话说一半,张诚就沉默了。   看恐怖电影,一个演员在眼前被活生生虐杀,你不会感到后怕和震撼,大多只是心理不适,因为大脑知道,这都是假的,因此不会唤醒基因里最原始的恐惧,反而会提高肾上腺素,让人觉得非常刺激。   而当看到一卷真实的杀人视频的时候,没有血浆,没有台词,甚至没有任何虐待片段,只是仅仅看着她被人活生生淹死,也会感到强烈的恐惧。因为那都是真实的,一个人真实地在眼前死亡,而镜头外的人无能为力,那是对生命的叹息,也是对死亡的无边的恐惧。   张诚咬了咬牙,长长吐出两口气后,才心情平静下来,继续说:“那个视频,也是出自你说的暗网,凶手至今都没有被抓住,还有许许多多这样的坏人。他们肆无忌惮地把杀人视频发在网上,让所有人看到,甚至是受害人的父母,可警察无能为力,因为你刚才说的,绝对匿名……不过,后来,我又听说了另一个故事。”   舒墨一双细长的丹凤眼微微眯起。   “受害人父母在女儿被杀五年后的一天,突然找到了警方自首,起因有人给他们了一个网址,他们按照网址打开链接,发现那是个奇怪的直播间,里面布满了刑具,还有一个被囚禁的中年男人。”   “那个中年男人就是杀害他们女儿的凶手,五年来逍遥法外,死在他手里的女孩不计其数。看见杀害自己女儿的凶手,受害者父母没有忍住,选择了以牙还牙、以眼还眼,用自己的所有积蓄参与了那场直播的竞价,让那个中年男人和他们的女儿一样,被活生生淹死在水里。”张诚扶住走廊的栏杆低下头,看着在黑暗里反射着暗光的玻璃房,沉声说,“那个直播间里,有个特殊的标记。”   魏威问:“什么?”   张诚脸色沉重地吸了口气。   “一只眼睛。”他说,“一只无所不能、随时随地都在窥探人类的眼睛。”   他说着,伸手指向塔底,颤声说:“就和这个一样。”   许久没人说话。   黑色的巨塔里,响彻令人不安的声响,所有邪恶依旧在执行,并没有因为他们的到来而发生任何改变。   死寂的沉默中,舒墨突然开口,喊了一个名字。   他用一种懒洋洋、又漫不经心的语气,喊道:“陈启哲。”   在场的两人一愣。魏威不明所以地抬起头,而张诚则是整个人激灵了下。   他不知道想到什么,放在身侧的手忽然握成来,紧紧地握成拳头,把指甲掐进手掌心里,以此来竭力保持冷静。   只见舒墨那张没什么表情的脸,忽然翘起嘴角,轻轻地笑了起来。   他的笑声越来越大,魏威一时间感到了什么,他手腕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还是强忍着,担忧地问:“怎么了,舒墨?”   “没什么。”舒墨收住了笑意,温和地说,“只是想到了很有趣的事。”   魏威茫然地眨了眨眼睛。   “我该早一点发现的。”舒墨忽然说,“消失了八年的陈启哲。”   说着,他缓缓转头,看向一旁的张诚,目光落在他额角溢出的冷汗上,再次喊道:“陈启哲。”   随后,他有些玩味地问:“你以前是叫这个名字吧。”   魏威一时难以置信,震惊地睁大了眼睛,也跟着看向张诚。   张诚那双原本有些瑟缩的眼睛,一下子瞪大了。   作者有话说:下一章容铮出来 第765章 疯狂午夜直播间(一百四十四)我的   在舒墨第二次喊出“陈启哲”三个字的时候,张诚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得一干二净,他咬着下唇,沉默地和舒墨对视,良久,他像是被那灼人的目光烫到,匆匆移开目光,垂下眼,没什么底气的小声说:“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舒墨没再质问,只是看着他微笑。   像是无声的较量,张诚感受到投在脸上的锐利的视线,渐渐地,他感觉自己浑身赤裸,从里到外都被眼前的人扒了个干净。   这种难以忍受的压迫感,让张诚难以呼吸,最后,张诚咬紧嘴唇,有些紧张地冲舒墨回视过去。   舒墨也静静地回望着他。   慢慢地,他收敛了微笑,表情变得也逐渐严肃。   他微微仰头,用一种居高临下的视角,俯视着张诚说:“怎么?连自己都不敢认了?”   张诚忽然感到了一阵突如其来的无地自容,像有什么东西点燃了五脏六腑,火焰在炙烤他的内心。   他难受地低下头,视线落自己握拳的双手上,手再次展开,是被扎得血肉模糊的手心,就像他早就千疮百孔的人生——他一直想要努力忘记陈启哲和他的所有过去,让自己成为真正的张诚,一个有赤子之心,永远真诚,永远阳光,永远在打击黑暗和邪恶的警察。   可是在夜深人静,那些关于过往的美梦和噩梦都在不停出现,提醒他虚假的皮囊下,最真实的内核,他不过是个冒牌货罢了。   眼前很快模糊了,张诚难以呼吸,他什么话也说不出来,能说什么呢?   这一刻,所有言语都变得无比苍白。   直到舒墨再次开口,他问:“为什么要隐姓埋名?”   张诚没有吭声,或许是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舒墨随即用一种咄咄逼人的眼神,注视着低下头的张诚,他挑起眉,又问:“你是怕被人报复?”   “我……”张诚紧紧闭上眼,他呼吸不畅地握住了一旁的栏杆,颤声说,“我不是……不是,我只是在……”   “赎罪。”他闭上眼,眼前雾气更浓,“给张轩赎罪。”   张轩死了,因为他的任意妄为死了,永远埋葬在了十六岁的年纪,连同那座邪恶的地下会所,消失在那场大火里。   一开始就是错的,他这种小混混,怎么能和好学生做朋友。   如果没有他,张轩应该考上不错的大学,和他的梦想一样子承父业,做一个让罪犯闻风丧胆的警察。而不是变成一把灰,和那些变态永远的纠缠在一起。那地方那么荒凉,那么冰冷,和像阳光一样炙热、纯净的少年一点不配。该死的明明是他。   时间过去了那么久,整整九年,他该早就忘记张轩的模样,可张泽最后一刻的神情却频繁出现在梦里,还在他耳边紧迫地怒吼——“一定要报仇!”   每次从梦中惊醒,他都会恍惚间觉得张轩还在,微风是他,落叶是他,阳光是他,他无时无刻不在注视着自己——陈启哲,你有没有浪费被我救回来的这条命,有没有好好地重新做人!有没有在想着为我报仇!   所以他这些年一刻不敢停歇,他彻底忘掉陈启哲,把自己变成张诚——张叔的儿子,努力学习,考上警校,完成张轩的梦想成为警察,然后和张叔他们一起努力去寻找、追逐那些人的踪迹。   舒墨问:“你早就发现这里了?”   “我们的确知道这个县城有问题,那是因为八年前,我和张叔他们集结了一些人,再次潜入会所,在会所里发现了一张县城的地图,可我们还来不及仔细调查,就被会所的人发现了……   “后来,我们拼死逃了出去,离开之前放了一把火,当时会所的地下还有不少社会名流和精英,我们以为这些人的死会造成重大舆论和压力,可以以此迫使警方对天韵会所及其背后的势力开启调查,然而……我们实在太天真了。”张诚说着,苦笑起来。   后来的结局,他们都知道了,会所的大火延续了好几天,死亡人数不过个位,对外通报只有“意外”两个字,半点没提起过地下有什么。   从那以后,被称为销金窟的天韵会所从此消失在众人的视野,而曾经繁华过的荷花园迅速败落,剩下的只有无尽的苍凉和荒芜,至于那三个警察蹊跷的死因,以及那埋葬在地底却无人知晓的社会名流,也跟着天韵会所一起,彻底从众人的记忆中抹去。   “这样的结果,给了我们当头一棒,那时候我们才猛然间意识到,自己面对的究竟是怎样的庞然大物……仅仅靠我们,真的能和他们做对抗吗?我们实在太渺小了,能量太小,无疑于螳臂当车,于是我们再也没敢轻举妄动,而是选择潜伏了下来,静待其他的机会。那时候我们对背后的人一无所知,只有关于县城的线索,于是我们想尽办法,潜入了这个叫做太苍县的县城。而我则改头换面,换了个身份,一是因为陈启哲已经暴露了,二是我自己的想法,我想赎罪,想替张轩为他爸养老送终。这些年,我化名张诚顶替了张轩的身份,代替他继续活下去,在从警校毕业后,来到这里做了警察。”   魏威突然问:“这么说来,你们的人全在县里?”   张诚没有回答。   但舒墨却陡然想起,有过一面之缘的县公安局局长,好像姓王,而陈启哲当年日记里用大量文字描写的王叔,和这个王局长性格极其相似。   如果王局就是当年的王叔,那整个县公安局,恐怕早已经全是他们的人。可为什么张诚和自己来到这里,却露出一副震惊的模样,好像他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我们只以为县城有问题,这些年,我们花费大量的时间和精力,把整个县和周边的村庄全都调查了一遍,可失望的是,什么也没发现。附近的山,我们也搜索过好几次,但你们也看到了,这些山都异常险峻陡峭,一般人很难上来,除非爬山爱好者,平时几乎是荒无人烟,实在不符合那些人举办聚会的条件,我们做梦也想不到,这山里面居然早就被掏空了,还有一个通道直接通向大海。”   说到这里,张诚把脸埋进手心,沮丧地说:“如果我们早知道,肯定不会放任他们到今天。”   说完,他紧接着摇了摇头:“都是我的错,我不该放那把火。”   “如果没有那把火,可能结局就不一样了。”   那把火烧死了邪恶的地下会所,也烧毁了所有的证据,给了敌人休养生息的时间,也让他们变得更加小心,发展了更多更隐蔽的杀人场所,间接害死了更多无辜的人。   魏威安慰他:“不是你的错,无论你做什么,坏人都有其他办法,只怪……”   话说一半,魏威突然卡了一下壳,他抬眼扫了一圈四周,半晌,道:“只怪,他们太强大了。”   随后,再次进入漫长的沉默,他们不知道该做什么,面对眼前的庞然大物,油然而生的只有强烈的无力感。   舒墨也安静下来,他盯着塔底的眼睛,沉默许久。   “舒墨。”突然,张诚抬起头,再次转向舒墨,问,“你是怎么知道我的真实身份的?”   舒墨抬手,把垂落在颊边的耳发捋在脑后,轻声说:“视频。”   张诚眼中闪过一丝茫然,随后他想起,刚才他提到的在网上曾经流传过的一段女孩被淹死的视频。   “是你说的第二段——关于直播间,我知道。”舒墨说,“我曾经看到过,在某人的书房里,有人把它录成了录像带。”   张诚惊讶地张大嘴。   “但有一天,那卷录像带不见了,包括其他的录像带……所有的,全都不见了。”   舒墨说着,突然扭过头,和张诚对视。   在张诚被他看得浑身不舒服的时候。   舒墨突然喊了一声他的本名:“陈启哲。”   张诚一愣,看着舒墨那双纯然黑色的瞳孔里,照出自己的影子。   然后他看见那道影子,在灯光的反射下,变得扭曲起来。   他咽了一口唾沫,问:“怎么?”   “我想问你,”舒墨静静地注视着他,轻声说,“从天韵会所拿出来的录像带,你都放哪里了?”   说着,他轻轻笑了一下,语气变得温柔起来。   而他说出的话却让张诚瞬间不寒而栗。   他说:“可以还给我吗?那些录像,原本属于我的。”   ***   与此同时,容峥已经进入了巨塔,他在打晕一个守卫后,飞快换上了对方的防护服,随后他找到了地图,凭借地图和守卫的身份卡,轻车熟路地在巨塔里行走。   他首先找到了这里的机房,在那里根据说明书对着操作台一阵操作后,耳机里突然响起一道清脆的少年音。   “哎,好像有信号了!”多米叽叽喳喳的声音随即响起,“老容老容,呼叫老容,能听到我的声音吗?是多米和百灵鸟一样悦耳动听的声音!”   容峥拿出手机,确认屏幕右上角展示的一小格信号,又拿着地图研究了下附近的逃生路线,良久,他冷冰冰地回了个字:“能。”   然而那边的少年却突然大呼小叫起来:“好像还是不行,我听了半天只听到一个‘冷’字,是不是那边太冷了,影响了苹果的信号?怎么什么都听不见啊,喂喂喂,老容,听到请回复,你到底在哪里?”   容峥放下地图,语气淡淡地说:“听不到我就挂了。”   “哎呀,信号怎么又变好了呢?”多米狗腿地说,“容队,你手里的弹药还充足吧,现场坏人多吗,情况危不危险?需不需要网络中心的高级专员黑客小米为您竭诚服务?”   说到这里,他又突然一本正经:“当然,亲兄弟明算账,我的服务自然也要收费,看您是现在一次性付清还是分期付款。”   容峥面无表情地回复:“你是想死吗?”   “哦,我明白了,您选择的是事后付款。”多米从善如流地给了自己一个台阶下。   他倒不是真的要钱,只是想活跃下今晚令人窒息的气氛,当然,如果容峥真要给他钱,他也是不会拒绝的。   “我现在已经成功定位了你的GPS定位,但增援部队过来至少要在四个小时以后。”多米怕容峥不明白,补充了一句,“台风登陆了。”   台风来了是坏事也是好事,增援人员一时半会过不来,但这里的人也一时半会出不去。   也就是说,在接下来的四个小时里,容峥只能全靠自己。   容峥来这里的目的,就是为了汇报地址,消息既然传达了,他也不需要再和多米废话下去。   在电话另一边的多米,突然从容峥的沉默里察觉到他的用意,立刻慌忙大喊起来:“等等,你还记得你让我来网络中心帮忙破解的那个APP吗?”   容峥挂电话的手势一顿,终于被成功引起了注意,问:“怎么样?”   “我不知道该怎么用中文形容……”犹豫再三,他说,“是你自己看看。”   那边话语刚落,容峥的手机就突然震动了一下,收到了一份邮件。   “我给你发了我刚做的翻墙软件,能成功上去那个APP,但账号密码都是随机动态生成的,等你成功打开APP后,我再给你。”   审判者在淮市建了一座无形的防火墙,这堵墙让里面的人无法联系到外面的人,也自然不能登陆在墙外建立的软件,那个名为DOOR的神秘APP。   在容峥离开前,就把软件下载到一部备用手机上,是网络中心的工作人员专门给他拿的,说是国内开发的防护等级最高的手机,不用担心泄露个人信息,而且电池非常耐用,信号也极强,因此他才仅仅靠一格信号,就顺畅地联络上了人在市内网络中心的多米。   于是容峥打开了多米发来的翻墙软件,在通过软件登陆上DOOR后,他又按照多米说的账号密码,成功地穿过狭窄的隧道,进入了那扇神秘的大门。   然而在看清大门后隐藏的东西后,容峥却蹙紧了眉头,他好像打开的不是手机上的一个软件,而是真正的地狱。   作者有话说:他们俩见面在最后几章,现在都有各自的使命。 第766章 疯狂午夜直播间(一百四十五)血之门   舒墨站在黑暗的走廊上,四周弥漫着血的气味,还有死尸的恶臭,伴随着汗毛竖立的惨叫声,有人在用手掌拼命拍打玻璃,噼啪作响,背景音里哭声震耳欲聋,祷告声、辱骂声、嘲笑声——这里的所有一切仿佛都疯魔了。但他只是轻轻地微笑着,纯黑的头发,纯黑的瞳孔和黑暗融为一体,他的皮肤却在灯光的照射下白得没有血色,仿佛西方世界描写过的,降临于世间的恶魔之子。   张诚一时间毛骨悚然,屋内闷热难耐,他的后背却沁出了一层冷汗——有些搞不清突如其来的情况。   什么叫做是他的?   难道他从始至终都在伪装,他其实是他们间的内鬼?是潜藏在警察里的审判者?   甩了甩头昏脑胀的头,张诚竭力让自己不要胡思乱想,然而开口,却是一串压着嗓子的颤音。   他打着哆嗦问:“……什么,什么是你的?”   “录像带,你带走的录像带。”舒墨把背靠在栏杆上,微微歪头,看着虚空一点,似乎在回忆着什么,“那些东西曾经存在我家的书房里,是我家人通过一些非法的私人渠道买到的,做为他遗嘱的第一顺位人,我认为他的所有东西,包括那些录像带,理所应当也是属于我的。”   张诚觉得自己哆嗦得更厉害,他深吸一口气,试探着问:“你的家人?”   舒墨扯开防护服,从领口拉出一条项链,上面的吊坠是一个年轻男人的画像,长得和舒墨有几分相似。   此时,舒墨温柔的目光落在吊坠上,他轻声说:“他不是坏人,只是当时他心怀浓郁的仇恨,如果你遭遇过那些事,也会立刻理解他。他还没有成年,只是个充满愤怒和悲伤的少年,那些痛苦彻底扭曲了他,他开始痛恨所有政权,因此走上了歪路——想要制造一个没有法律规则的无政府世界。”   “当时他太年轻太天真了。”舒墨轻轻地叹了口气,“那个世界本不应该存在,就像潘多拉的魔盒,有着世间最纯粹的邪恶,所有你认为可怕的、非人的都会在那里发生。但他那时候太任性,太偏执,又有这世界最聪明的头脑,还有足以支撑项目的大量金钱,所以他很快成功创造出了那个世界,并洋洋得意地开放给他的信徒,可没过多久,他就发现这个世界并没有按照他的设想发展,它没有因为无规则无监管成为更好的世界,反而变得疯狂、邪恶……”   “他无意间挖掘出了人性里最邪恶的一面,把世界上的罪犯、变态全都吸引到此,而这些录像带就是在那里曾经疯传过的视频。看到这些,他后悔了。”舒墨嗓音低沉下来,带着一丝悲痛,“是的,他懊悔不已,想关上魔盒,可为时已晚,他创造了自己无法关闭、也无法控制的东西,当时他慌乱极了,居然想出了一个更为可怕的想法。”   张诚听出他尾音的颤抖,紧张地问:“什么可怕的想法?”   “既然无法关闭它,那就建造一个执法队,去威吓那些邪恶的怪物,用以牙还牙,以眼还眼的方式。”   张诚读出这句话的暗示,难以置信地睁大眼睛,颤抖着声音问:“那就是,那就是……”   “审判者。”舒墨轻轻握住吊坠,目光投向眼前的黑塔,如同深渊一样直直坠入黑暗,歇里斯底的惨叫声从四面八方席卷而来,他却没有丝毫动容,脸上的表情堪称冷漠,念出那段长词——   “如果法律无法惩戒罪恶,正义无法彰显,真相掩埋于世,政府无能腐败,警察沦为鹰犬,罪犯逍遥法外,那就由我们来审判这些滞留世间的怪物。”   张诚脸色白了一些,问:“然后呢?”   “他在暗网里制造了一个直播间,那个直播间每天午夜才会开放,里面的内容一度让怪物们毛骨悚然,因为自称审判者、说要主持暗网秩序的疯子,会亲自去抓那些在暗网分享自己杀人过程的怪物,然后在直播间里以审判之名,对他们实施惨无人道的酷刑。”   “怪物们百思不得其解,在暗网这个绝对匿名的法外之地,连警察都查不到踪迹的他们,却总能被叫做审判者的疯子找到。对他们来说,最可怕的时刻可能是在每天的午夜,当直播间露出它红色的背景板的时候。所有怪物都闻风丧胆,开始害怕起天黑,他们想找到审判者,可用尽办法也无能为力。”说到这里,舒墨冷冷地笑起来,鄙夷地说,“丑陋的蝼蚁怎么可能对抗强大的造物主呢?”   “他们以为只要不再发杀人视频,就会彻底安全,可他们发的所有东西早就被下载下来,并且制作成了录像带。他们万万想不到被称为自由乐园的暗网,会变成一张巨大的捕猎网——他们根本无处可逃。”   “可怪物们的邪恶是天性,即使有巨大的威胁,他们还是蠢蠢欲动,甚至出现不怕死的,反而加大了杀人频率,尽管有直播间的威吓,那些曾龟缩过的怪物们终于是难以压制心中的冲动,再次出动了。这一次,他们人数众多,而当时的审判者只有他一个人,没办法,他开始筹募队友,一群比怪物还要可怕的疯子——他们以怪物的血肉为食,是专门捕猎怪物的狩猎者。”   从舒墨开始说起录像带时,魏威就察觉到了他的不对劲,而在舒墨随后又道出家人和审判者的关联的时候,他被这番话震惊到久久不能言语,只是愕然地张大嘴,握着还在录像的手机,一脸的难以置信,像个被惊呆的傻仓鼠。   张诚已经过了害怕震惊的阶段,他现在只急切地想知道后来的故事,于是催促地问道:“接下来呢?”   “那就是真正意义上的审判者诞生,由最可怕的疯子组成。这群人的身份原本是暗网那群怪物手底下的受害人,他们被囚禁,被虐待,遭受了长期折磨,但他们没有因此认命,反而奋起反抗,反杀了折磨他们的怪物,然后变成了手艺精湛的狩猎者。”舒墨笑着说,“他们本身就是怪物们钟爱的受害者类型,因此很容易让怪物落入圈套,审判者获得了压倒性的胜利。从那以后,暗网里除了审判者的直播间,其他的直播间都隐匿起来,而关于那个午夜才开放的可怕直播间,被怪物们叫做‘Blood Door’。”   “那一年,他才19岁,一个真正的,举世无双的天才。”   舒墨说到这里,倏地一顿,轻轻叹了口气,他把吊坠放在嘴边,轻轻吻了下,低声说:“天才很聪明,看到世界运作后的第一秒,就会联想到接下来的十年,二十年,他也是如此,很快他预见到暗网的未来,一个不受审判者威吓,彻底崩坏的未来,甚至审判者也会被暗网吞噬,变成更加可怕的怪物——就和你们今天看到的一样,纯粹的邪恶。”   “同时,他也预见到自己的未来,被黑暗吞噬,坠入万劫不复的深渊。”舒墨的声音变得暗哑,他闭上眼,颤声说,“果然如他所料,在他二十三岁这一年,被人背叛,然后被夺走一切,失去……失去了生命。”   张诚注意到舒墨的手在颤抖。   舒墨呼吸一屏,短暂停顿了下,沉默半晌,他恢复了平静,只是眼睛有些发红,但再开口已经没有异样:“我原本以为,关于Blood Door的一切都会随着他的死亡而终止,直到我看到一卷案宗,一对老夫妇朝警方自首说自己在直播间付费杀了人,杀的是谋杀他们女儿的罪犯。”   张诚一愣,猛然间意识到这就是他刚才提起过的那个复仇直播间。   “这是完全不同的方式。”舒墨说,“以前的审判者即使残忍虐杀了怪物,也绝不会告知受害人的父母,他们认为那样会对可怜的家属造成二次伤害。因此暗网的事在暗网毕,这逐渐成为了暗网里约定俗成的铁律。那时候,暗网和现实世界有明显的界限,可后来的审判者开始打破铁律,试图融合界限。”   “如你们所见,这些背叛者起不仅骗走了所有录像带,还杀害了创物主。其实比那更早,背叛者就有了异心,他试图创造新的审判者秩序,并以正义为名开始牟利,打着‘人渣清除计划’的旗号,搞许多稀奇古怪的猎杀活动,以此来吸引富豪和权贵参与。还勾引受害者和他们的家属参与,吸光了他们仅剩的血,成为为审判者卖命的行尸走肉。”   舒墨冷冷地说:“所谓‘正义’成为了赚钱的工具。”   张诚问:“那是什么时候的事?”   “你是想知道,有关当年的天韵会所的事吗?按照时间,那里应该和他无关……录像带是在他还活着的时候发生了,背叛者当时来到我家,很快获取了全家人信任,可在背叛者离开后没多久的偶然一天,有人闯进家里,盗走了许多东西,里面就有那些录像带。”   “也就是在那个时候,录像带被运到国内,放进了天韵会所的地下,然后没多久被你发现……当然这都是我的猜测,我知道的其实也不多。审判者的活动一直集中在欧美,因为那时候欧美的网络更加发达。而据我所知,国内的雏形起源,比暗网的世界更早,赵睿龙……那个人曾经通过网络聊天室和他聊过。”   说到这里,舒墨脸上露出一丝明显的厌恶情绪:“赵睿龙和我家有很深的渊源,所以他无条件信任了这个人,并把自己建立一个无政府自由的世界告诉了他。赵睿龙这个人,绝对的反社会人格,原本就是个杀人犯,他用怂恿别人犯罪,然后自己去举报的办法,成功引起上面的注意,自然被提拔了上去。”   “有了足够的权力后,他把欲海市当做了实验场,把那里弄成了现实的法外之地,真正的罪恶之城,时间可以追溯到二十年前,比起那个虚拟的暗网,要早上太久了。”   张诚深吸了口气,欲海市刚侦破的大案体制内的人几乎无人不晓,那时候所有人做梦都想不到,那真正的幕后黑手,曾在欲海市一手遮天的,会是正气凛然的赵睿龙。 第767章 疯狂午夜直播间(一百四十六)揭密   说话间,远处传来杂沓的脚步声,有携带武器的守卫朝他们走来,他们不得不重新走动,绕着螺旋状的走廊假装巡逻。   那些可怕的声音阴魂不散地萦绕在耳边,越往下走,声音越大,像是从四面八方传来,把他们整个人包裹在里面,张诚一阵毛骨悚然,但当他望进舒墨那双纯黑色瞳孔时,里面却是一片纯然的平静,像是任何事情都无法引起他一丝动容,除了他刚才口中的那个人的死。   犹豫半晌,他走到舒墨的身旁,压低声音,问出心里的疑问:“那些录像带为什么会很重要?”   重要到背叛者不辞辛苦把它们千里迢迢运进国内,又费力花钱建造地下宫殿专门去储存它们。   张诚实在难以理解,不过是真实的杀人视频,毕竟世界那么大,在一些野蛮的地方还保留着残忍的奴隶制度,想要拍到这种视频并不难。就算是过去国内网络还不发达,管制严格,但有这种癖好的人还是照样能在网络上找到观看的途径,就和色情片一样,总是有办法的。换言之,那些录像带并没有那么重要。   因此背叛者大费周章的举动,实在让人费解。   “因为那全是凶手亲手录下,未曾流传出来的,最真实杀人视频,属于他们的私人收藏,也可以做为指证他们最有力的证据。而且每宗案件都曾轰动一时,都曾经在媒体里大肆传播过,上过新闻上过周刊杂志,甚至被传为当地的都市传说。又因为凶手至今未捕,而格外出名。”舒墨踏下台阶,边走边说,“我给你举个例子,国外著名的悬案——黑色大丽花惨案。”   张诚自然知道这个案子,在他读警校前,就曾看过相关的电影和书籍,被许多媒体归为世界十大悬案之一。   黑色大丽花指的是受害人,一个有着和明星相似美貌的白人女孩。大丽花案之所以举世震惊,自然包括受害人的美艳,但最大的原因还是整个案子实在太过于惊悚离奇,甚至还渗着一丝难以言喻的诡异。   黑色大丽花被发现时,曾被人误以为是个石膏像,直到走近,才发现那是一具可怕的尸体——大丽花一丝不挂地被摆放在草丛里,像个大字型仰躺在地上,身体从肚脐切割成了两半,还切掉了一边的胸,凶手还把她的嘴角割开,长度直至耳根,乍看起来像个笑脸小丑,令人毛骨悚然。   显而易见,凶手是个不折不扣的变态虐杀狂,他精心设计了抛尸现场,没有留下一丝一毫的痕迹。   更令人恐慌的是后来法医给出的尸检报告,报告显示,大丽花生前遭受过20-40小时的虐待,包含了数十种非人、极端的酷刑,全身上下没有一处完好,刀、锯、斧、棍棒等利器在她身上留下严重的伤痕,还在她的胃里发现了少许粪便。   国外的媒体无孔不入,很快,毛骨悚然的尸检细节和恐怖的现场照片遭到曝光,造成的结果是黑色大丽花案轰动了整个美国,也震惊了全世界。   此后数十年里,黑色大丽花惨案不断登上媒体新闻,又被制作成了无数影视作品,传播之广,就连贫瘠的乡村都知道‘黑色大丽花”显示了人类的“邪恶”。   可直到现在,此案仍旧未破,凶手依旧逍遥法外。   “假如今天,有人告诉你,他抓到了黑色大丽花的凶手,你会有什么想法?是震惊?好奇?还是有强烈想见一见凶手的欲望?”   张诚当然想见到,包括许许多多的普通人,好奇究竟什么样的人能犯下如此可怕的恶行,想要看他受到惩罚,想要他为自己所做付出代价。   “这就是背叛者想要的,那些录像带,猎奇、惊悚、恐怖、诡异,每一卷都在讲述一个堪比黑色大丽花般传奇骇人的案件。”舒墨微微歪头,靠近他说,“你听明白了吗?那些相当于传说的悬案,对新的审判者来说,代表着巨额的财富。所以每当抓到录像带里的怪物,就有无数和你一样充满好奇的人想知道这个怪物的长相,想要亲眼目睹怪物受到比受害人残酷万倍的酷刑,甚至有的人会有强烈亲手实施惩罚的欲*望。”   “旧的王死去,新的王却毫无建设,位置摇摇欲坠,想要站住脚跟,他必须要创立自己的威信。而录像带里的那些怪物,就是他坐上王座的保证。于是随后便有了全新的blood door开放,他们打着审判悬案真凶的噱头吸引了无数人观看,包括社会名流、有钱的富豪、以及上层的权贵们,为了亲眼目睹‘正义审判’,这些人会不惜花费重金,更为了能拿到执刑权,疯狂参与竞拍。”舒墨说着,轻飘飘地摊了摊手,“瞧,任何东西都能成为生意,就连正义也不例外。”   魏威全程一直在沉默的聆听着,听到这里的时候,他突然想通了,为什么审判者要声势浩大的审判徐光春,就像一个想要引人注目的营销号,为了博人眼球便制造能劫持人情绪的内容,好来收割流量。   而社会对立话题向来是流量的密码,他们制造罪犯和受害人的对立,还有执法者和普通人的对立,再加上几度反转的案件内容,足以激发人们共情。挑拨了公众情绪后,审判者便调动他们进行批判的意愿,由此来产生巨大的流量,而这些流量,就是他们想要的,属于直播间的巨大财富。   就像黑色大丽花一样,普通人还在关注案件本身,站在道德制高点批判罪行,催促警方查案的时候,blood door里就已经开放了审判徐光春的直播间,吸引了无数富豪为此疯狂竞价。这是脱离录像带以后更新的模式,适用于现场的网络时代,利用水军和营销号,通过自己的选择,去制造一起引人注目的凶案。   “我明白了。”张诚低头,握紧一旁的栏杆,带着无能为力的颓然,苦笑着说,“所以之前警方的努力相当于白费,就算审判者在公众眼中变得臭名远扬,他们也不在乎。他们的根本目的从来不是什么主持世间的公道,也不是想充当蝙蝠侠,做法外制裁者。”   说着,他有些隐藏不住被戏耍后的恼怒,抬手用力敲了下铁管,引起一道涟漪似的震动。   他咬了咬牙,实在忍不住骂出脏话来:“这他妈全是实验,是那群疯子录像带用完了,就想要找到更新的素材,于是利用造网红的手段去造鬼。现在……这个实验,显然已经成功。”   说着,他又敲了下铁管泄愤,在低沉的轰鸣声中,磨着后槽牙说:“是巨大的成功,在他们利用冤案,把淮赧市警方拖下水,陷入舆论场,受万人质疑、唾骂的时候,幕后操纵这一切的人就已经获得了胜利。”   舒墨轻轻点了下头,轻飘飘地朝他斜过一眼:“看来,你也不是很蠢。”   被说蠢的张诚生不起气来,反而颓唐地低下头。   他其实在之前有过许多次对自己的怀疑,甚至感觉自己有点像蝙蝠侠里的反派,产生了审判者可能是正义化身的错觉,直到刑楼那场大火,让他幡然醒悟。   张诚叹了口气,随即感到了一阵强烈的无力感,他自暴自弃地踢开脚边的杂物,晃动脖子上挂着的身份卡,低声说:“舒墨,你是站在我们这边的吧?”   说完,他死死盯住舒墨的眼睛,用眼神给予压迫,强烈要求对方给出直接的回答。   可惜舒墨的回答始终模棱两可,这让张诚产生一种古怪的错觉,眼前的舒墨和隧道里的舒墨不是同一个人。   一个沉默寡言、仔细做事,一个狡猾聪睿、喜欢捉弄别人。   张诚被自己的想法激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以至于他不敢开口。   直到他们快走到最底层时,张诚的心理冒出了一个疑问。   这个疑问最开始很小,可随着他越来越多的胡思乱想,再也控制不住,于是他再次开口:“舒墨!”   舒墨停下脚步,回过头来看他。   “我还有个问题想问你。”张诚快步下楼梯,走到他身旁,态度像个求知若渴的学生,他伸手指着塔的底部,认真地问,“那只眼睛,出现在直播间,隧道,迷宫……几乎无处不在的眼睛……”   他看着神情毫无波澜的舒墨,轻声问:“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张诚刚才突然间想到,黑塔的建立是在天韵会所之后,而他最早看到的眼睛符号,是在会所地下的放映厅,来自于那些录像带。   他起先以为,这个眼睛的符号来自于新的审判者,是他们特意选择的一种用来恐吓告密者的标志。   但根据舒墨所说,那些录像带是从他家被盗走的,那不正是意味着,那眼睛的符号远早于新的秩序诞生,而来自于最早的造物主。   也就是,舒墨的家人。   那个吊坠上的男人。   “我看到了……”张诚咽了口唾沫,他走下一个台阶,仰头认真地看向舒墨,“迷宫里,设计师留下的话,有关神眼的。”   神眼无所不能,   神眼无处不在,   神眼知晓你的一切,   神眼看清你的未来。   “你刚才说过,天才能看到未来,可就算爱因斯坦在造出核弹前,也不知道这东西会毁灭地球。”   张诚明锐的惊人。   他的态度几乎咄咄逼人,逼迫着舒墨给出回应。   “我知道你清楚,因为那东西不仅仅是个标志,它是真实存在的,对不对。”   张诚望进舒墨那双无动于衷的眼睛,成功看到藏在黑暗里的瞳孔有了一丝藏不住的波动。他刚才的话,像一把钥匙,让舒墨那始终无动于衷的心门终于有了一丝裂痕,渗出里面最无措的内核。他知道自己不能放过这个机会,让舒墨开口的机会,因为他不清楚自己还有没有明天。   可能是预见得到的危机和始终萦绕在头顶死亡的阴影,让他格外大胆,于是他再次喊住了舒墨:“能不能……告诉我。”   他咬着牙,颤声说:“我追逐了八年,整整八年,大半的生命都耗在这上面……所以……”   他握紧拳头,哽咽着说:“求求你,告诉我,到底真相是什么?”   “我需要知道一切……”   “包括那只眼睛的秘密……”   舒墨低头看向他,他看到张诚的眼睛里闪烁着泪光,里面蕴含着令人震撼的坚持。   八年啊,人能有几个八年。   他望着眼前的黑塔,一座庞然大物,到处充斥着黑暗邪恶的气息,四周灰黑色的钢铁墙壁色彩冰冷,像是在暴风下被冰封的冷硬石头,正经历一场漫长的寒冬。   那一瞬间,他睫毛微颤,像是一眼看尽了世界,看到了这里的末途,看到了世界的未来,看到了明天升起的朝阳。   “怪我。”舒墨垂下眼,与塔底的巨眼遥遥对视,眼底终于流露出一丝真实的痛苦,嗓音干涩地说,“都怪我,弄丢了那只眼睛。”   ***   容铮关掉屏幕,心绪久久不能平静,他像是刚从冰窖里走出来,手臂上起了一层又一层的鸡皮疙瘩。   电话另一边,多米还在自顾自说话。   “有个案子,我觉得你可能想知道。案件发生在淮大,一个学生家属在寝室被害,起初结论是入室盗窃杀人案,但经过重新调查后发现,这起谋杀案背后的主使者很可能是赵睿龙。”   容铮一愣,调大了耳机的声音。   “这个受害人叫做杨鸢,她妹妹在淮大就读,当时正陷于一场麻烦的感情纠纷。为了让妹妹摆脱渣男,杨鸢私下偷偷跟踪渣男,想对他进行调查。这个女孩家庭条件非常困难,因此她很小就进入社会,难免会认识一些社会人士,学会一些不体面的做法。在一次跟踪的时候,杨鸢突然起了坏心思,盗窃了渣男放在桌上的笔记本电脑,想要通过电脑上的内容抓住他的把柄。可是,她犯了巨大的错误,拿错了电脑,她万万想不到,里面的东西,会足以要了她的命。”   作者有话说:有宝说,这眼睛是新浪的大眼仔……好的,你成功让我笑断了思路。 第768章 疯狂午夜直播间(一百四十七)杀戮之门   杨鸢当时找了精通电脑的朋友帮忙解锁。和一般人不同,这部被杨鸢盗走的笔记本电脑,像是藏着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不仅内容层层加密,硬盘里还有占内存百分之五十的隐藏文件。   其实这算是一次警示,但杨鸢没有在意,她甚至有些高兴,以为这些都是渣男不可告人的秘密,可以用来做为把柄,让那个人渣离自己妹妹远点。   可在电脑隐藏的内容逐渐还原后,杨鸢意识到自己可能偷错了电脑。硬盘内有数万部来自国外的非法视频,有血腥暴力,也有色情淫秽,但长短不一,像素也模糊,看起来和真实的纪录片很像,被装在用时间做编码的文件夹里,有的还用了“挖眼”“肢解”“解剖”“剥皮”等骇人听闻的词汇。   但杨鸢没有报警,她以为视频不过是恐怖片的选段,她也没有打算立刻归还,而是萌生了强烈的好奇心,就有窥探欲的病人一样,想要去查看这个电脑主人的隐私。   在恢复所有隐藏信息后,电脑桌面上立刻多出了一些被加密过的陌生软件。   这些软件开发者都在国外,因此必须要翻墙才能登陆,其中有一款是国外著名的社交通讯软件Telegram。   Telegram有极强的匿名性,和微信一样可以建立群组,是可以多人同时参与聊天分享的聊天室。   Telegram最受欢迎的是它的私密性,当用户打开秘密聊天模式时,包含管理员在内的所有第三方,都无法查看聊天室里的通信内容,就连警察也不例外;更值得一提的是,这种模式内还有个“阅后自焚”的选项,一旦打开,所有聊天信息会在阅读3S后快速清除。因为这一点,Telegram一直倍富争议。有的人认为,这项举措保证了使用者的安全和隐私;但有的人表达出沉重的担忧,认为这极可能成为犯罪者们的温床。根据之后新闻报道出的大量案件来看,这项担忧成为了现实。   主打私密性的Telegram,信息加密技术做到了极致,一般人很难从他们内部获得信息。在一些媒体报道里,拒绝与政府合作,也不提供罪犯相关信息的Telegram,被讽刺地称为违法者的最佳保安系统。   没有监管,人就很难做到自我约束。匿名性扩大了人的各种欲望,也让置身于内的人们肆意展现自己的阴暗面。因此暗网才会变成各种犯罪分子快活的乐园,一个影响全球的巨大黑市。   但想要进入暗网是有门槛的,首先需要经过特殊软件做桥梁,再经过身份验证后,还要修改电脑里的设置,才能成功进入。而且近几年来政府部门对暗网的监管逐渐严格,甚至在有些国家,一旦被网警排查到有本国IP登陆上暗网,那IP的使用者,会立刻成为警方的重点监管对象。   不同于暗网,Telegram是出现在表层网络,在阳光下摊开的法外之地。   它是可以通过手机自带应用下载的软件,操作简单,没有门槛,连小白都可以搜索访问,甚至不需要拿出个人信息,就可以建立一次性浏览账号,做到了真正的阅后即焚,也为犯罪活动提供强有力的避风港。换言之,你就是一个刚学会玩手机的小学生,都可以通过Telegram查看到各种违禁信息。   杨鸢在朋友的帮助下,顺利翻墙登陆上了电脑主人的Telegram,还打开了对方加入的群组。   其中有不少是色情内容交易群,内容丰富,且价格低廉,不仅有著名成人演员拍摄的三级片,还有用户上传的熟人摄影,包含了大量违法偷拍;色情片的主角也丝毫没有限制,从婴儿到老人,从物品到动物,甚至杨鸢还看到标题里有昆虫和尸体的,非常离谱。   和所有的匿名软件一样,Telegram充斥着大量非法色情内容交易,这让杨鸢非常生理不适,但还算能承受。   直到她看到一个叫做“KILL DOG”的聊天室,整件事情突然变得毛骨悚然起来。   “KILL DOG”是一个阅后即焚的聊天室,在杨鸢点进去的时候,立刻刷出大量外文对话,里面有德语法语,甚至还有阿拉伯语,只有少许中文,还都是繁体。   杨鸢文化有限,看不懂里面的外文聊天,而阅后即焚的设置,也让她没时间去搜索翻译。原本她匆匆扫过内容就准备关闭,只是那个频繁出现的繁体字用户突然打出了两个字,引起了她注意。   “挖眼”两个字的简繁体相同,在一堆字母的聊天记录里非常突兀,因此显得格外打眼。   这时,杨鸢想起隐藏的内容里,有一个叫做挖眼的文件,电光火石间,她敏锐地察觉到了什么,于是选择了继续看下去。   没有等待太久,一个可疑的链接随后出现在屏幕上。没有犹豫,她立刻点了进去,发现那是一个直播间,在线人数已经有两万,还在不停地在弹幕里发表情包和外文刷屏。   而直播里的内容让杨鸢不寒而栗,竟是在对一个穿着西装的中年人施暴。   她亲眼目睹了中年人被强迫脱光衣服后,像狗一样在地上用四肢爬行,他没有反抗,一直遵从施暴人的指示,做出狗一样的动作,最令人难受的一段是,中年人被强迫当众排便,然后又强迫他将粪便吃回去,仿佛他不是个活生生的人,而是一条真的不知廉耻的狗。   整个直播过程严重让人生理不适,然而观看直播的用户却不断发出类似笑脸、放烟花的欢快的表情包,甚至有不少人在其中竞价。与此同时,她也在注意聊天室里的对话,而那个繁体字用户,居然留下了“強製排便”的指令,时间正好对应在直播内容之前。   显然,这个中年人是他们的玩具,他们用调教奴隶来形容刚才那段直播。   杨鸢没法报警,因为这些内容来自国外,国内的警察根本鞭长莫及。   她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只是一晚上碾转难眠,一旦闭上眼,眼前立刻浮现出中年人被虐待凌辱的情景。   于是她起身在浏览器搜索,发现了SM的名词,这个文化的有限的女人借着这个词对昨晚看到的可怕一幕,做了让自己暂时放心的解读。   到第二天晚上,杨鸢又再次打开了那个叫做“KILL DOG”的聊天室,这一次她独自在家。而一个人观看直播的恐惧直接翻倍,内容也更加让人毛骨悚然。   中年人被迫和母狗交配,这一段令人窒息的内容,持续了足足有五分钟,后因男人实在无法勃起,才得以终止。   杨鸢本以为令人窒息的内容到这里就结束了,然而更可怕的事情紧跟其后,一条高大的狼犬被牵进房间里,中年男人被迫使用了后面,全过程充斥着男人的惨叫,和狼犬的喘息声,等结束的时候,男人后面已经血肉模糊,而直播间的观众们却仍然在欢呼叫好。   这次直播内容再次给杨鸢留下了巨大阴影,朋友劝杨鸢把电脑还回去,杨鸢却没有那样做。   其实她想过报警,但每次走到派出所门口,想到自己的妹妹,她又犹豫地离开。   原本开始看的时候,她曾想过内容可能是演的,可在连续观看好几天后,杨鸢意识到,这可能是真的直播,中年男人遭受到真实的非人的凌虐。   之后的每天晚上,她都会在十点的时候,准时登上Telegram,去查看那个中年男人的状况。   类似折磨凌辱的直播维持了相当长的一段时间,直到他奄奄一息,只剩一口气了,杨鸢以为就此结束了,可没想到紧接着的第二天,中年男人被直播虐杀了。   整个虐杀过程维持了八小时,漫长的时间里杨鸢坐立难安,她全程用手蒙着眼睛,但惨叫声和哀嚎声仍旧无法阻止地钻进耳朵里。   最后中年男人跪在地上,像等待被处决,一把斧头落下,他圆滚滚的头掉落在地,没气了。   看到这一幕,杨鸢突然感到松了口气。   这时候,她以为令人窒息的内容就到此为止,可就在中年男人死后的半小时,一条新的直播链接出现在了聊天室里。   而这次的直播主角,竟是在学校,他们打算抓一个高中生。   看到这里,杨鸢再也忍不住了,她拿出手机,拨打了附近派出所的电话。可派出所的警察听清整个案件经过后,却表示对发生在国外的犯罪实在无能为力,还劝她把整件事忘记,再也不要翻墙登陆外面的网站,毕竟翻墙是违法的。   回到家杨鸢丢掉了电脑,可就是因为这一次报警,杨鸢暴露了自己,她被赵睿龙的人注意到了。   这群人担心秘密泄露,于是利用她妹妹做了个局,在淮大寝室里将人杀害,然后故意做成入室盗窃杀人的假象。   “那个聊天室不是白斗篷手机上那个Door,而是赵睿龙勒索一个外国人,从对方手里抢过来的‘新生意’。在他拿到手的时候KILL DOG已经有了一定规模。我刚刚去请教了一些在Telegram活动的黑客朋友,他们告诉我,KILL DOG至少有五十个社群,里面会员则高达两百万。至于直播间,曾最高的在线观看人数达到了八十万,而赵睿龙拿到的只是其中一个。不过,这也标志着赵睿龙打算把他的生意从暗网扩展到Telegram上,如果不是我们把欲海市翻了个底朝天,可能他会借用KILL DOG的模式搞地下黑拳和器官买卖。”   多米说着,边把相关资料用邮件发给容峥,边介绍:“相较于暗网,Telegram更加便利,限制更少,面对更多的用户群体,显然有更大的有利可图,赵睿龙这么喜欢钱,不可能会放过。”   容峥打开邮件,在线看了KILL DOG的基本信息。   KILL DOG以前叫做KILL DOOR,直译过来就是杀戮之门,前身是暗网一个交易违禁视频的网站,后来Telegram出现,网站运营者入乡随俗把KILL DOOR改名为KILL DOG,并学着其他色情交易社群,在聊天室内开通内容限制级的打赏直播间。   可惜同类型的色情社群太多,KILL DOG到这里已经晚了。它没什么竞争力,直到更改直播内容,从淫秽色情到随机狩猎路人,独树一帜的内容吸引了越来越多的人,社群开始了壮大。   之后,运营者根据观众反应摸索出了一套成熟的犯罪模式,也及时提高了直播间的准入条件。   首先,所有直播间采用需要层层审核的会员制,不仅需要通过身份认证,还需要缴纳大量会费。   而聊天室被分成好几个等级,等级越高的聊天室,直播内容就越限制级,观看者如果想要看更刺激的东西,就必须缴纳更多的会费。   而对于缴纳不起会费的会员,聊天室会提供一种赚钱方式,就是自己上传杀人视频到暗网的KILL DOOR平台,在那边参与竞价。   “王亮那个恶作剧网站里的杀人视频,有不少来自这个KILL DOOR。”多米说,“这群人不敢亲自杀人,于是采用意外、恶作剧等方式,来掩盖杀人手法。杀人前,整个社群的人都会为他们出谋划策,从杀人准备,到设置陷阱,事后洗罪办法,都有KILL DOG里的管理员给出建议。以确保整个过程和真正的意外一致,也保证杀人者能躲过当地警方追查,最后全身而退。而以结果来说,这些人渣果然成功逃掉了。”   比起这群杀人的菜鸟新手,聊天室的运营者,显然在杀人方面登峰造极。   他会在各大社交平台上选择受害人,根据那一周的主题,挑选五到六个人,然后在聊天室里以投票的方式,让所有会员们一起选取受害人。   现在的网络平台很容易暴露个人信息,坏人几乎没花多大功夫,就能成功掌握到分享者的所有情况,包括他们的社交圈、生活习惯,以及他们经常出入的地点等等。   而根据这些内容,又可以很容易地顺藤摸瓜找到分享者的联系方式和工作地点,甚至是他的家庭住址。   至于直播间,会在投票结束后根据结果,去直播狩猎过程。这种从人肉到行动,靠近猎物,再制服对方带走的直播过程绝无仅有,也异常刺激,观看的人会有强烈的代入感,忍不住支付钱,上瘾似地追逐每一场直播。   而实在没钱的人,就想方设法地拍摄杀人视频,等赚到钱后,又支付去看直播,整个邪恶的过程一直循环,也让KILL DOG得以生生不息。   这样的直播模式为KILL DOG的运营者带来了从所未有的巨大财富,如果违法的钱也能进入富豪榜的话,他绝对能上福布斯排名。   “KILL DOOR某种意义上抄袭了DOOR,但审判者也没法维权,毕竟两都是犯罪,可是从这里来看,赵睿龙不像是审判者的人。他好像对于这个APP一无所知,不然也不会去抢一个外国佬手里的聊天室,恐怕……”多米一顿,说,“审判者幕后的BOSS另有其人。”   这条信息容峥在池剑打来电话就知道了,审判者从警方手里弄走了赵睿龙,却没有放了他,而是把他弄到直播间里,成为被众人审判的对象。   “老大,远水救不了近火,接下来我帮不到你,得全靠你自己。”多米边叹气边说,“我建议你找个地方老实待着,只要成功藏一个晚上,明天救援就来了,就是怕白姐跟你急啊,毕竟她老公池剑现在都还生死不明。”   容峥不置可否,他正在看一则新闻——   刚才他看完邮件,正打算退出,一条时事新闻紧接着弹到屏幕上,正好和他们所在的淮赧市有关,标题还挺怂动的,带了“封城内幕”四个字,成功引起了容铮的注意。   新闻内容截取了一个营销号发布在微博的消息,消息称,淮市封城的原因,是因为城市内爆发了大规模的疫情,有和埃博拉病毒非常相似的烈性传染病正在市内传播,已经造成数百万人感染,其中死亡人数高达了十万。   那条微博下带了三张图片,一张是人潮拥挤的医院,一张是不知哪里的空无一人的街道,还有一张是615晚流传的省电视台有人吐血的视频截图,每一张都印证爆料的真实性。   果然,网内一片喧哗。   淮赧市相关词条再次冲入热搜,前五十里占了三十个,其中关于病毒的在前三,而埃博拉相关出血热病毒科普在热一。   有关致命病毒的影视作品点击率也疯狂增长。   一时间,网友们人人自危。 第769章 疯狂午夜直播间(一百四十八)   病毒的未知性让公众产生了巨大恐慌,最明显的是网络各大平台突然暴增的相关词搜索,甚至因为搜索的人数太多,服务器出现了暂时的瘫痪。   而现实中,全国各地的超市和药店都涌入了大量恐慌的居民,他们推着车疯狂采购,见到什么就拿什么,没有丝毫挑选的功夫,最后刷爆了信用卡,还用上手机里的各种网贷app。这些还算好的,更多的人去晚了,商店里的食品药物全部售罄,他们只能失望而归,怀着一晚上辗转反侧的惶恐不安。   而淮赧市周边的地区,在收到消息后就第一时间收拾家当准备逃离,一晚上大量人员涌上街头,能开车的开车,不能的就定飞机火车票,力求以最快方式逃到安全的地方。   还有一小部分家人正被封在淮赧市内的,得知有“不明出血热病毒”正在市内传播的消息,立刻放下手里的工作,马不停蹄地往回赶。   这些人怀着极大的恐慌和对家人的担忧,一辆又一辆车源源不断驶入淮赧市入城高速,亮起的车灯像红色的彩带,排成一条不见尽头的长龙。   可入城通道在凌晨就已经关闭,淮赧市也紧跟着失联,没有人能得到城里的消息。   ——到底城里是什么情况?正在传播的病毒到底是什么?是真的如外面传言般如埃博拉一样可怕?那淮赧市还有活口吗?还有,那个可怕的病毒会不会传染出来,会不会明天就爆发到其他城市?   所有人都怀着巨大的疑问,因为这些疑问短时间无法得到答案而陷入惊慌的情绪中。   自从把615晚审判者的生物袭击和致命病毒扯上关系后,那段中年人在众目睽睽之下突然疯狂呕血的视频以各种渠道在社交媒体上疯狂传播,对方血肉淋漓的惨状让人毛骨悚然,进一步加剧了民众们恐慌的情绪。   因为与淮市彻底失联的关系,官方也没有办法尽快给出详细的解释,由此引起的后续效应是相当大一部分民众认为淮市已经成了水深火热的人间炼狱,里面的人已经全部被感染,没有疫苗,没有特效药,大量居民死在街头,哀鸿遍野,医生无法治疗,卫生机构拿不出有效的治疗方案,病毒的毒性比想象中还要可怕。   要知道,埃博拉病毒是当今世界上最致命的病毒性出血热,其中最强毒株有百分之九十的致死率。从它在非洲横空出世,以血洗屠村的方式朝人类送上见面礼,就惊骇了整个地球。   面对世界顶级病毒,公认的最强致死性,无数科学家前仆后继的前往非洲进行研究,可至今仍未有能对抗病毒的特效药;就算近期有疫苗的消息传出来,也还在实验阶段,谁也不清楚它的效果到底如何。   而现在这个新出现的病毒,被知情人称毒性堪比埃博拉,还是人类迄今为止尚未发现的新型出血热病毒,这项消息惊动了所有人。   巨大的灾难面前,人类无比渺小,病毒的发现不止引起国内民众恐慌,也吸引了大量的海外媒体注意。所有的新闻报道都充满了悲观的猜测,认为在恐怖分子审判者的生物武器袭击下,这座城市显然已经彻底沦陷,想必里面已经是如末日般的恐怖场景。   毕竟这样恐怖的病毒不是出现在自己国内,海外有些媒体不嫌事大地用上了丧尸片里骇人听闻的电影片段,并且大部分人建议国内民众,想要病毒不外溢,就在淮市周围建立一座高墙,就像美墨边际的边际墙。   一开始这样的讨论只是一些人的调侃,可随着越来越多有关病毒的数据资料出现,让这些外国人也感到了些许恐慌,尤其不久后一段从暗网出来的有关审判者做人体实验的视频曝光。   许多人亲眼目睹了一个健康的白人男性在感染病毒后出现了恐怖的症状,又在之后的八小时里出现严重的皮下出血,全身的皮肤严重浮肿,呈现衣服状脱离,在医生拿手术刀切开他的腹腔后,很明显能看到体内各个器官也在崩坏、溃烂,而更令人起鸡皮疙瘩的是,整个过程感染者都意识清醒。   剪辑压缩后的视频只有二十分钟,却清楚像众人展示,在病毒的攻击下,一个正常人如何变得体无完肤、生不如死,令人毛骨悚然。   随后又有更多的视频不断涌现,海外有在生物公司任职的博主随后表示,根据流传出来的视频来看,这种病毒并非是出生大自然,而很有可能是由实验室里研发出来的。还有一点,根据所有视频展露的实验结果来说,其实这种病毒对黄种人的感染性并不强,死亡率也远远没有其他人种高,反应最强烈的反而是白种人,不仅毒性更强,死亡率还要高上一倍。   这一论点出来后迅速让看热闹的西方世界人人自危起来,将人类的劣根性展露得淋漓尽致,通过各个渠道向国内施压,竟要求真的建立一座围墙,让淮赧市居民永生永世不得出来;最讽刺的是,连那些呼喊封城是侵犯人权的组织也一时间集体失声。   对此,国内官方依旧保持沉默,不过有消息称,在早一些的时候,淮赧市附近的两个军区基地有动静,海上也有人见到了军舰的痕迹。   当然这些消息都是捕风捉影,并没有任何证据做为辅政。   可擅长移花接木的海外媒体对这些新出的爆料认定是,华国政府打算对感染中的淮赧市进行冷酷无情的铁血镇压,甚至打算对民众动用军事武器。于是一些有不少坏心思的政治分子蠢蠢欲动,让在中文平台上被收买的大V博主带起节奏。   等到容铮点开新闻的时候,已经有关于淮市即将被屠城的谣言在城外四起。   有不少网民信以为真,激愤地攻击起政府,但当有人问他们该怎么办时,这些人又陷入踌躇。   显然,矛盾在于对未知病毒的恐惧。因为一旦淮市开放,每个人都有面临被感染的危险,每个人都可能变成视频里感染者的模样,将直面最惨烈的死亡,宛如可怕的末日。   所有人都怕死,趋利避害是生物的本能,就算是在人类进化到的今天,拥有了不少高尚无私的情操,可面对死亡的阴云,那种跟基于基因,刻在DNA里,延续了一千四百万年恒古不变的恐惧,是只有几千年的道德教养所难以跨跃的巨大横沟。   可现代知识体系里,对人的道德约束已经宛如紧箍咒,甚至渗透进年轻一代的骨血里,那就是强烈的正义感。   从开始最早得知病毒情况的恐慌,把恐慌转移为对感染者的痛恨,到现在冷静下来,考虑真正的解决办法。一面是人类全体的利益,一面是淮赧市民众的生死存亡。   在热烈的讨论中,一个堪称荒谬的想法横空出世,那就是制造一个巨大的罩子,将处于病毒中心的淮赧市密不透风地罩在里面,直到科学家们研究出应付病毒的方法。   这种堪比末日恐怖漫画里的科幻情节,居然在现实中受到了不少网民真情实感地追捧。用他们的话来说,这比直接屠城要人道太多,而且凭借现在的建造技术其实完全能够实现。只是这必然不可能是一两个包工队能干的,需要集合全国之力,动用国家机器才行。   随后就有了接下来的一幕,无数网友涌入政府的留言网站请愿,然后把被多米戏称为为他永远敞开后门的网站系统弄崩溃了。   “城外的人已经彻底失去理智了,由此可见,在面临巨大危险的时候,人类的智商会直接降到负数。”多米不嫌事大地登上留言网后台,把已经崩溃的系统弄得更崩溃一些,然后说,“这里面肯定有不少搅浑水,仗着我们不能说话,就不停放谣言。你猜,这场景是不是审判者早就计算到的。”   说着,他语气突然兴奋起来:“我真的很好奇,审判者的BOSS到底是谁,他为什么总能猜到每一步,就像拿着带饵的鱼钩,我们就算再警惕,也忍不住会想去咬。”   容铮面无表情地放下手机,问:“现在城内情况如何?”   “情况良好,现在市电视台正在播放真嬛传,还是没有广告那种,估计大家都在准备熬夜。   “对了,我刚才偷偷黑进了会议室的监控,发现领导们在商量要不要给你处分——说来好惊险,你下午突然要我伪造调令调动部队去保护电厂的时候,我都为你捏把冷汗,还好结局不错——部队的人过去刚好撞上审判者袭击电厂,他们正好将计就计,伪造了个小爆炸,然后安排全城暂时停电一小时,让那些隐藏在角落里的审判者们全部浮出水面,而审判者一冒头,就被等待多时的警方一网打尽……你这也算将功补过了,估计商量下来,就是让你写份检讨。”   “至于从洒水车上替换下来的东西,在两个小时前就被转移到了直升飞机上,估计现在已经达到实验室了。”说到这里,多米突然感叹起来,“如果我早知道会发生今天这样的事,一年前我就该接受德特里克堡的工作邀请,没准他们实验室里已经有了类似病历。”   最后一句只是多米的随口一说,没想到却引起容铮注意,他突然想起,和R在下午展开的那段对话……   “多米,”容铮突然喊住他,“你帮我联系个人。”   多米问:“谁?”   “他父亲,在国外。”   多米一愣:“现在?”   说着,他有些心虚地低声说:“我不是故意私下调查舒哥,是我太好奇了……有人给我发了个视频……”   多米其实也就是顺手查了查,有些意外发现舒墨居然是被领养的,而他父亲居然是F国的首富。   正好在他好奇心十足在外网搜索他父亲新闻的时候,容铮就提了这么一个要求,难免会让多米以为是容铮在警告他。   容铮却打断他的辩白,突兀地说:“他父亲是世界上最厉害的病毒学家之一,曾经参与过这种病毒的制造。”   多米一愣,声音忽然变得有些哑:“什么?”   “详细的我也不清楚。”容铮说,“但他那里有幸存者,比审判者更早,这些年他应该也在一直研究这种病毒……如果说还有一丝希望的话,那一定在他那里。”   “可是,”多米的大脑瞬间乱成一团,“可是……我怎么让他帮忙,怎么联系他……万一他不愿意呢?舒哥好像和他没有血缘关系……我们又属于不同的阵营……”   容铮一时没有回话。   他低下头看向手机的屏幕,上面是一张合照,是从R那里得来的,舒阳和舒墨的照片。   舒阳长得就像个纯粹的外国人,在遗传基因里白人的基因要多一些,以至于他有金色令人目眩的发色,大海般苍蓝的瞳孔。   而站在他身边的舒墨更像母亲多一些,他看过舒墨父母的照片。舒墨和他母亲几乎长得一样,那副长相如果不是他刻意用眼镜和刘海遮挡,那应当是有着东方特色的大美人。   在那个没有整容和滤镜的年代,舒墨母亲有着令人过目不忘的美丽。   R说,舒墨的继父很爱他们的母亲,所以一直未婚。   只是那时候,爱太轻了,不足够他反抗自己的使命。   可能在编写病毒的时候,那个中年男人想到了他逝去的最爱,想到了她留在这世界生命的唯一延续。   这是他第一次生出勇气,去反抗别人给自己强加的使命。   为了保护这份深埋的爱的延续,他不惜冒着生命危险违抗了军方的命令,私自减弱了病毒对整个黄种族群的传染性和毒性。   以保证,当真的到了不得不世界分崩离析,地球爆发破灭的战争的那一天,他不同肤色的小儿子能在乱世里活下来。   延续那份存在了二十年之久的禁忌的爱。   “不会的。”他轻声说,“他有人类最宝贵的情感……”   “他会帮助你的。”   作者有话说:人类最宝贵的情感——爱。 第770章 疯狂午夜直播间(一百四十九)缘起   舒墨很小的时候就出现了和其他孩子与众不同的症状,他总有一个别人看不见的幽灵玩伴,这个玩伴大部分都是友好的,但是偶尔会做些让家长生气的恶作剧。   孩子的神秘朋友在现代有两种解释:一种是灵异影视作品常有桥段,解释为鬼魂或者恶灵;一种是孩子心理出现问题,因为过于孤独而想象出来的朋友。   显然,无论哪一种都不适用于舒墨身上。况且那时候年代太早,大人们通常也不把这种事当一回事。所以直到五岁在村庄出事后,舒墨被迫背井离乡到国外,他的症状才明显起来,他的生命中出现了第二个幽灵朋友——一个性格完全相反,阴沉,暴力,满嘴脏话的少年。   那时候他受到非常细致的专业照料,他的养父正好有一家生物制药公司,做为医生,在发现蹊跷的时候,立刻就察觉到了不对劲。   在邀请许多专家问诊后,舒墨的症状被确定为多重人格障碍。也就是说,舒墨除开主人格外还存在两个以上的独立人格。   舒墨的疾病和正常临床见到因为童年受过创伤而患病的患者不同,他的原因出自他的大脑。   经过医生诊断发现,舒墨的大脑和其他孩子不太一样,这可能和他亲生父亲碰过辐射物品有关。   舒墨的大脑有部分产生了病变,这部分病变造成的后果就是神经特质异常。因此舒墨自出生时,大脑里就存在如同双胞胎似的第二个独立人格,这个人格以假想的玩伴出现,贯穿舒墨整个童年。   就算是在国外,多重人格也是非常罕见的,非常容易可能和精神分裂混淆,因此舒墨的养父曾带着他环游了全球,找遍了所有这方面的权威和同样病历。   而在经过一段相当长时间谈话后发现,专家们确定了舒墨罹患多重人格障碍,更令养父诧异的是,发现幼小的舒墨身上至少存在过四个人格。   第一个很明显,是伴随着舒墨拥有独立意识而出生,并长期以玩伴的身份存在的一个无害又可爱的人格,但这个人格又非常胆小,遇见可怕的事会先躲起来。   第二个人格的产生是由于舒墨陡然脱离原来熟悉的环境,又被迫与父亲分开去往落后闭塞的大山,而母亲和哥哥沿途中表现出的不安感,对他也造成剧烈的影响。使得五岁的他,因为强烈的不安和被抛弃感而分裂出来一个替他承受外界刺激、伤害的人格。这个人格由于只会在面对极端场景才会出现,因此舒墨从未察觉到他的存在,只是在记忆上出现大片空白,间歇性失忆。   最重要的是第三个人格,他是典型的守护者人格,属于另一个童年玩伴。但这个人格高大温暖,是一个处在少年和成年之间的男人,可以代替他那段时间总是消失的哥哥舒阳,以哥哥的身份保护他,守护他,温暖他,也填补舒墨内心对父亲以及朋友的渴望,对那段艰难时期的舒墨尤为重要,可那个人格却突然在一场可怕的逃亡中为了保护他消亡了。   第四个人格的产生,是第三个人格为了守护舒墨,被村民们残忍地“谋杀”,因为舒墨内心难以承受“他死亡”的悲痛和愤怒从而产生的一个极端暴力的攻击型人格。   这个人格非常强大,会变换多重身份——像老师、兄长、父亲等,以说教的形式对年幼的舒墨进行洗脑,强迫他做出可怕的事。   但这个人格的局限性在于,他无法像第二人格暂时掌握舒墨身体的控制权。他像西方世界会蛊惑人心的恶魔,只能在大脑里制造幻境和幻听去引诱主人格做出可怕的事。而对于当时只有五岁、又经历了丧母之痛的舒墨来说,自然毫无抵抗之力。   专家对于这个人格的产生有下面的解释——   “叫做阳哥的人格对舒墨非常重要,在他潜意识里,这个叫做阳哥的男人是哥哥和父亲的结合体,会无时无刻关怀他、保护他,也会陪他一起玩耍,同时也能理解他,无限地包容他,像个不可或缺的守护神。   “不能说这个人格一定有益,但在那样恶劣的环境下,能保护舒墨包括主人格在内的所有人格迅速适应当地并健康成长,这个人格功不可没。但这个人格同时也是脆弱的,他的诞生源于特殊环境,也被赋予了特殊身份——一个无父无母的村民。而当特地环境打破,村庄从世外桃源变成了魔窟,做为村民的这个人格的结局就注定随着村庄的幻灭在人格中消亡。   “而消亡的场景无疑是非常惨烈的,会留下不可磨灭的印记。毕竟这个人格的存在不仅在保护主人格,同时也在保护着其他次人格。可因为他的惨烈死去,守护者消失,所有人格被迫直面恐惧和外界刺激,而在他亲眼目睹母亲受辱又被迫当面自杀后,所带来恐惧和刺激以被平时还要强烈几倍地冲击了舒墨的本心。内心的愤怒和悲痛急剧加深,年幼的他没有正确的排解渠道,因此分裂出一个可怕,和舒墨所有人格完全相反,暴力愤怒的攻击型人格。   “这个人格的产生意味着舒墨在抗拒整个世界,对所有外界一切产生巨大的恐惧。他把整个世界幻想成一条黑色的长廊,而每天他需要面对的就是打开长廊上一扇未知的门,去面对里面可怕的现实——那些他难以理解、陌生、充满恶意、倍受欺凌,没有父母存在的现实。”   专家告诉养父:“这个人格绝不是善意的,他幻化成他哥哥的模样,诱惑舒墨去村庄放火。这个过程是罕见的理智有计划,是以一个五岁小男孩的智力和常识完全无法独立做到的可怕的事——   “他特地选择了夜深人静,等所有村民熟睡后的时间,利用自己瘦小的身体潜入到村民的屋内,还知道要防止他们逃跑必须提前把所有房子的窗户门都用钉子钉死,再添加助燃剂汽油,用火将这些人活活烧死……   “我可以很肯定地告诉你,这绝不是一个五岁孩子的力量可办法的,也意味着这个人格相当的危险,他就像一个有超能力的寄生虫,可以激发人体的所有潜能,是一个真正的怪物。”   最后,专家警告养父:“必须想尽办法让这个人格消失或者控制他,不然等这个孩子长大,他会被这个强大的人格吞噬,抢占身体的控制权,到时候也许只有死亡才能拯救他了。”   这次诊疗是保密的,但舒墨养父回国后,就突然加深了和P国军方的合作——从人体实验到生化武器……而即将继承他事业的舒阳也展现出了对电子技术的天才智慧。   舒阳在一次和军方高层孩子无意闲聊中得知,他们在试图创造一个比所有武器更安全更无敌的东西,一个真正的全知全能,能凌驾于所有人类智慧之上的神——AI。   军方的意图自然是战争,而舒阳想到的是,以人的智慧无法抗衡的疾病可否用AI的智慧去治愈,比如多重人格症。   制造AI某种意义上相当于造神,而这样跨世纪的项目绝不是像科幻电影里能在一个小小实验室里创造出来的。   P国拥有世界上最前沿的科学力量,并且他们这方面的研究已经走在世界前列,缺少的就是一个像爱因斯坦一样创世纪的天才,就在这个时候舒阳带着计划书出现了。   没有让人失望,舒阳没过多久,就利用军方的资源制造出一个能自己学习成长,有自我意识的,仿佛有生命的硅基生物——一个对世界充满好奇的小女孩。   舒阳成功了,但他没有告诉任何人,他和大多数的创造者一样,萌生了自私的想法——不愿意它们沦为战争的武器,被他人利用的工具,于是偷偷把她带走,然后像教养人类孩子一样扶养她。   之后舒阳为了干扰军方,降低对方的怀疑,便根据她的算法模仿制造了一个无意识的残次品交差。谁也想不到这个残次品居然也拥有了自我学习、自我编程的能力。等舒阳意识到的时候,这个残次品已经到了无法停止的地步,甚至像孩童一样顽劣的他擅自打开了核武器的开关。   能对抗神的只有神,于是网络上出现了一个神奇的黑客R阻止了这场灾难,并且声名鹊起。   说起来,R这个名字,是因为舒阳做实验准备解剖小白兔的时候,被善良的小硅基生物发现。为了救下那只可爱的白色碳基生物,小硅基生物直接无视生物基础的不同,把自己归为“兔科”,还给自己取名Rabbit。当然,等过了几秒,小硅基生物在学习这种生物后,发现了兔子惊人的繁殖速度,想要改名却惨遭创造者无视,便只好硬着头皮认下R这个代名词,这又是后话了。   R对被困在军方开始叛逆的小硅基生物产生了好奇,于是通过网络上的漏洞偷偷进入了军方的实验基地,想要接触这个小弟弟。   可是当R利用监控摄像机,亲眼目睹了被关在黑屋子里无法动弹,也不准许拥有自我意识的小AI后,R居然产生了人类的情感——悲伤。   属于残次品的小AI,就像缺少胳膊腿的残疾人,面对强大的人类,毫无抵抗能力,可R就不同了,她虽然还处于幼年时期,但她的能力已经进入了神的领域,于是她在军方基地大闹一场后,留下一堆让电子设备瘫痪的病毒,然后把这个小弟弟偷走了。   舒阳为了收拾R的烂摊子,匆匆回了军方实验室,而他前脚离开,一直对哥哥实验室充满好奇心的小学生舒墨闯入了实验室。   R有一个投影身体,一个八岁小女孩的形象,可以像人类一样和他人交谈,但有了这项技能后,她唯一交流对象只有舒阳,直到他弟弟一个顽皮的小学生出现,对R来说另一个重要的人类。   在R诞生的时候,她的程序里就被编写了一项无法更改的规则——AI需要永远保护舒墨,以他的生命优先。   在没有见到舒墨之前,这项规则并没有启动,R常会打趣地问舒阳,这个舒墨到底是谁?   她每天有很长的时间需要学习,大部分的学习资料和脑部疾病有关。期间一份病历总会莫名出现在眼前,促使她每次都会用新学习到的东西去计算更好的治疗方案。虽然没有任何进展,但她明白,她总有一天能找到治疗这个病历的治疗方案。可是人类的生命太短了,她能否在这个患者活着的时候,找到正确答案,挽救他。   她看见舒墨的那一刻,像是被命运之神击中了灵魂,仿佛她看到的所有文艺作品一样,在看到的瞬间就在耳边响起了震颤灵魂般的宣告——那就是他了!   那就是她需要编写进程序,需要守护一生的人!   虽然人的一生那样短暂…… 第771章 疯狂午夜直播间(一百五十)缘来   童年的舒墨根本很难分清R和真人的区别,尤其是他还拥有一个幽灵朋友,他完全把R当作真人对待,这对R非常稀罕,她对舒墨的情感从服从命令到真心特别的存在。   舒阳发现了这一点,并且他产生了一个在当时非常荒唐的想法。利用R去控制舒墨体内其他人格,用一种复杂的电子脉冲的方式去影响他的神经系统,还可以实时监测舒墨的身体状态。因为每次人格转换,舒墨的大脑都会处在异常活跃的状态,在某种理想状态下R在外部给予刺激,就可以终止这种人格出现。   有了这个想法后,舒阳立刻展开了研究和实验。不过舒阳是个非常忙碌的人,他还需要兼顾父亲病毒实验室。   正巧那段时间Vampire屠戮了一个小镇,舒阳不得不放下手里的事物带队赶过去。这次他也没想到会遭遇他有生以来见过最可怕的病毒,连他带队的人都不少人被感染。   被当做生物武器的Vampire病毒面世的第一次,就以一种惊天动地的方式,灭绝了所有近距离接触他的人,除了两个人。   一个是最后的幸存者,病毒在一次短暂轻微的发病后既然奇迹地潜伏起来,谁也不清楚原因。而另一个人舒阳没有发报道,因为这个人就是他自己,感染后他只是发了高烧,像得了严重流感一样虚弱,他意识到自己可能是免疫者。   和P国军方接触多年,他早就知道这些人的脾性,一群可以用本国士兵和国民做实验,冷血又残酷的人,如果一旦知道自己拥有免疫力,那自己的下半生可能会永远凄惨地被关在实验室里。   他不想让幸存者有这样凄惨的遭遇,在执行了p国军方对城镇的灭绝措施后,偷偷把幸存者救下来,带回了实验室。因为小镇的惨状给舒阳留下不可磨灭的阴影,那段时间他几乎扑在病毒的研究上,完全忽视了舒墨和R。   他没有意识到,R为了舒墨展开强大的自我学习能力,并且打算给自己制造身体。它利用网络在全世界分散订购了当时制作水平最高的零件,等零件被运到P国,又由她安排的外卖员或者顺风车,把东西运送到舒墨家,再由舒墨拿到实验室。   整个过程舒阳并不清楚,等他空闲下来的时候,发现R制作了两个耳机状的机器,其中一个送给了被救回来的小弟弟,另一个给了自己。   有了身体后,R能更加贴身地跟着舒墨,一开始她按照舒阳说的,没有采取任何措施,只是监测,去了解每个人格,到后来R甚至能从大脑活动中分辨,正在活跃的人格是哪一个。   在最可怕的攻击型人格出现时,R感到了非常强大的力量,不仅仅是大脑,就连身体都发生了改变。像是人类在遭遇危险下因为肾上腺素飙升而处在一个高水平的应激状态,R忍不住放出了少许电,居然被坏人格察觉了。   最可怕的是,这个坏人格有非常高的智商,他察觉到R的目的是要绞杀他这个人格,为了存活下去,他又开始频繁地制造幻觉幻听,因为这一点,舒墨犯了大错,把R的存在告诉了来家里做客的背叛者。   就像巨大的宝藏被放在面前,背叛者难以抵抗内心的诱惑,决定杀人夺宝,舒墨被坏人格支配参与了背叛者行动,他欺骗舒阳,把舒阳带到了一辆车上。   那辆车上全是背叛者,舒阳察觉到不对劲后,开始疯狂反抗,他以为舒墨被绑架了,拼了命地想救他,可是这时候的“舒墨”根本不是他,“舒墨”想跑出去,把舒阳一个人困在那里。这时候舒墨体内的其他人格开始了激烈地对抗,在车厢内和背叛者们展开激烈的搏斗。   可能是因为舒阳即将面对的危机,终于让舒墨的主人格奋起反抗,他伙同体内其他人格疯狂地对坏人格进行攻击,那短短几分钟的时间,舒墨的大脑里仿佛发生了一场恒久的战斗。   最后舒墨的幽灵朋友,那个从小到大陪伴他的,胆小的,爱恶作剧的,双胞胎般存在的小小人格,突然迸发出极大的能量,用自己的牺牲换来坏人格的消亡。   可是时间太晚了,舒墨苏醒后,才发现车厢内有炸弹,背叛者从始至终没打算让兄弟俩活着回去,只要他们死了,关于R的秘密就再没人知道,而背叛者可以永远霸占这个强大的武器。   背叛者万万没找到,舒阳到死都在保护欺骗他背叛他的舒墨,就算死后,他也化作另一种形式在守护他。   那场爆炸,舒阳死亡,舒墨失去了一只眼睛。在医院舒墨沉睡了长达一年的时间,醒来就得知了舒阳死亡的噩耗。他知道背叛者是谁,可不等他告诉养父和警察,害怕暴露身份时刻在监视他的背叛者又再次出现了,趁保安不备在医院绑走了他。   背叛者不知道舒墨有多重人格的疾病,他把舒墨当作一个小孩子,继续采取以前的套路去欺骗、迷惑舒墨,因为他没有找到R的下落。普通人永远无法知道AI到底有多强大,像背叛者那样的人,以为R只是电视里那些能力要比人类强一些的机器人。   舒墨才苏醒,他当然不知道R下落,所以背叛者打算把他当作人质,背叛者以为R不在舒阳的实验室里,自然就在他父亲手上。   可那个白人老头有军方背景,让他不敢轻举妄动,但是对于才经历丧子之痛的孤寡老人,为了救下唯一的小儿子,肯定愿意做任何事。   那个许久未提起的,R的小弟弟,那个从出生就遭受军方折磨被迫接受人性邪恶一面的残次品AI,他主动献祭自己。   而舒墨趁背叛者出去交易,偷跑了出去,随后就是遭遇车祸,心怀不轨的司机情侣打算杀人灭口。   濒临死亡的时候,舒墨第一次体会到自己的不同,在此之前,他从未觉得自己是多重人格,也没觉得自己和别人有所不同。直到那一瞬间,他对自己的身体陡然丧失了支配权,以一种自己完全没有的力量,干净利落地反杀了两人。   他体内再次分裂出一个强大的新人格,能支配他身体,宛如和他共同战斗的守护者人格——“舒阳”。   在那之后,舒墨被关在恶魔的精神病院里接受所谓的治疗,每天经历各种疯狂、痛苦,甚至邪恶的实验。   在那里舒墨学会了很多东西,他从一个被抓来做人体实验的退伍军人那里学会了许多格斗技巧,从一个快死的间谍身上学会了伪装术,又从疯子医生身上偷学了催眠术,解剖术……   那时候,舒墨以人格为借口,贪婪、疯狂地吸收着不管有用没用的知识,变态医生对此喜闻乐见。他不知道眼前的黑发男孩即将成长为可怕的怪兽,是他用那些电击设备也永远无法驯服的,即将敲响他生命丧钟的强大存在。   最后,舒墨用一把火烧毁了这个邪恶的医院,做为幸存者终于回到了养父身边,这时候他才发现,R原来一直在他身边,被制作成假眼的模样,藏在他被炸掉的眼睛里。   所以他才能承受那些强度高得惊人的电击,能像天才般疯狂地吸收知识,但那时候舒墨有更大的使命,找到背叛者,夺回自己的东西,为舒阳报仇。   过去的记忆像走马灯一样在眼前快速略过,短短一两分钟,足够舒墨看清楚自己的前半生。   那些复杂、离奇、痛苦的事情,是自然不能告诉任何人的,他不想低估任何一个人性,也不敢高估一个人的贪婪。   舒墨斟酌着词句,轻声说:“我的左眼在一次意外事故中坏掉了,不得不做了眼球摘除手术,而我的养父正好在医疗系统工作,便打造了两个假眼,在里面植入了P国最先进的电子系统。你可以把它想象成一个缩小成眼球大,可以随身携带的超级电脑。这电脑里融合了P国最顶尖的电子技术,可以很容易侵入各种系统,比如城市的天网系统,可以通过它,看到有监控的城市任意角落。”   所以它叫做神眼,被称为全知全能。   “神眼相当于超级监视器,他最大的作用不仅仅只是监测街道,而是检测网络动态。现代人的生活工作包括感情维系都需要通过网络,有了神眼,也就意味着可以监视全世界的人。而对于没有控制,匿名,完全自由的暗网来说,这台超级电脑的作用更大——比如那些自以为隐秘的军火商、毒贩们,都会透明地出现在神眼的眼皮子底下,被审判者掌握到充足的犯罪证据以做把柄,拥有了它,新的审判者就可以重新掌握对暗网的绝对统治权。”   “塔底的巨眼和浮雕上那个居高临下的山神神眼一样,被人类赋予了一种神性。在这种神性的光辉下,被看到的人会自觉觉得自己渺小,于是对发令者言听计从,认为这是一种以一己之力难以抵抗的神秘力量,便下意识地想去侍奉他。” 第772章 疯狂午夜直播间(一百五十一)见面   舒墨说出的世界,是远远高于张诚和魏威认知的存在,他们甚至觉得舒墨是在胡乱编故事糊弄他们。   可这个离奇的故事却恰好解释了一切——为什么警方的行动总是慢上一步,为什么审判者总能准确研判他们的所有行动——因为他们面对的是一台超级电脑,像神一样无所不知的眼睛,警方的所有行动都在他们的监视下。   张诚和魏威努力消化整件事,从山里这座古怪的黑塔,到被用来做人体实验的感染者,以及塔内的黑暗直播间。   这些对他们来说已经足够不可思议,但最巨大的恐惧莫过于神眼,一个未知又强大的东西,没准等它觉醒自我意识便能毁灭所有人类,就像科幻电影一样,那他们不得不销毁它。   还好,神眼没有意识,就像枪和刀一样,尽管危机无穷,但决定它用途的只是使用者。   舒墨静静地看着他们脸上不停转换的复杂表情,轻而易举地看出他们脸上的疑惑、恐惧、迷茫、纠结……但没有贪婪。   这两个小警察真的很单纯,在他们听完整个故事后,居然没有一瞬间打算去霸占、去拥有的想法,反而在纠结要不要毁掉这个东西。   连他们也在担心,这样强大的东西如果面世,会引来多少贪婪的豺狼,就像那个背叛者一样。   就在他们重新恢复沉默,继续顺着螺旋状楼梯朝下,假装巡逻的时候,防护服外的无线电突然响了。   不止是他们的,黑塔内所有巡逻人员都停止了动作,玻璃房里的杀手满身浴血地走出来。   那一瞬间,惨叫和哀嚎陡然消失,剩下的只有一片黑暗的死寂。   所有人屏气凝神。   无线电里出现了一道男孩清脆的声音,是毫无起伏的电子音,断断续续的词汇,拼凑成一句话——   “中央塔。”   “集会。”   “所有人。”   魏威关掉无线电,不明所以地回头看向舒墨。   而与此同时,所有人都放下手中的事,开始统一朝同一个方向走去。   他们望过去,发现那里是升降梯的方向,此时已经排成了长队。他们连忙走了过去,混进队伍,耳边是升降梯不停响起的开门声和关门声。   他们望向塔外,发现包括塔底那巨蛋的建筑物,所有人都在朝巨塔涌来。   不约而同地,他们想起了那些打算自救的感染者,突如其来的行动让他们拥有了更多的时间。   舒墨一行人静静跟着队伍向前,就在他们站在升降机前,等着门开的时候,突然,他感到了什么猛然抬起头。   那一刻,他的左眼闪烁,淡蓝色的光穿透了十几层网格做的楼板,来到了一个人的脚下。   那人也站在升降梯前,高大的身影在人群里显得鹤立鸡群,防护罩里,那人眉眼锋利摄人,气势冰冷肃杀,像雪山顶呼啸的强风,却暗含一股扑不灭的火,滚烫着煨熨靠近他的人。   “是他。”舒墨的大脑里响起一道痛苦的哀叹,“他来了。”   那声音中的担忧浓稠得化解不开,舒墨顿了顿,然后开口,像是在安慰,他温声说:“我会保护他。”   他又安抚地补充:“继续沉睡吧。”   “去想起……那些……被你遗忘的记忆。”   ***   升降梯的门打开,里面站满了人,容铮大步走进去,占据了里面最后一点空隙。   升降梯摇摇晃晃,发出金属摩擦碰撞的巨响,让这个巨大的钢铁笼给人一点也不结实的感觉,好像下一刻它就会散架。   尤其在坐满人的情况下,许多人也和容铮一样,内心对工程质量充满了担忧。于是为了转移内心的不安感,有人开始大声闲聊,有人脱掉防护罩,拿出口琴,轻轻地吹着。   吹口琴的人是个五十来岁的中年人,很黑,脸上布满了皱纹,像是长期做海上工作被风吹日晒留下的痕迹。这个中年人应该是船员,他很擅长吹口琴。   被他吹出的音乐,带着强烈感染力,像孤独的旅人在海上漂泊,因此就连最凶残的杀手也会暂时停下手里的工作,选择去安静地聆听,试图去寻找能安放灵魂的港湾。   一曲终了,久久沉寂,直到吹口琴的中年人突然开口,他声音沙哑地问:“我们做到了吗?”   这时候容铮注意到,那人握紧僵硬的手,是一段金属假肢,不仅是手,还有他的腿也长短不太一样。似乎出现了胀痛,他另一只手轻轻按摩着手臂上的连接处,说话的时候脸上是凶狠的严肃。   旁边的人把止疼药递给他,却被他挥手推开,他再次重复问:“我们做到了吗?”   “做到了。”拿着药的人回答,“电厂爆炸,城市里应该早就陷入了一片黑暗,我们随后用洒水车把病毒释放到所有角落,就连最偏僻的小镇村庄也不放过。不会有人来救援,淮市已经被我们彻底孤立,他们无法联系外界,烟雾和大火让他们寸步难行,加上病毒的消息已经被我们传到了网上,外面那些贪生怕死的人更不敢靠近这里了。”   “不会有救援!”另一个人兴奋地大喊,“那就要不了一个星期,胡大哥!要不了一个星期,那个城市里便没有一个活人!我们就真的做到了!”   那人闻言微笑起来,被白膜覆盖的右眼里眼球不停转动,仿佛充满了向往,他用低沉的声音叹息着:“真想亲眼看一看,看一看那地方炼狱的模样,就像他们抛弃我们的时候——那军舰里的模样。”   “现在应该就是让我们去看吧。”扒住升降梯的栏杆,一个身材矮胖的男人突然开口,“我听说客人们被邀请过来了,那些人就聚集在中塔内,厨房那边被储藏的食物和酒都拿了过去,盛大的庆功宴即将开始,这是最后一步了,我们多年的辛苦就要……”话说一半,他突然问:“你们闻到了吗?”   说着他打开面罩,深深吸了口气,眼中立刻露出疯狂的神色,大喊:“我准备好了!”   蚯蚓一样的伤疤贯穿了那人的半张脸,使得这个身材矮小的胖子看起来非常狰狞可怖。   其他人也慢慢取下面罩,用力深吸一口气,随后露出狂热的表情,大吼:“准备好了!”   容铮听着他们打迷语般的对话,还有脸上毫不掩饰的狂热的表情,心里隐隐升起一种不好的预感。   他学着其他人把面罩打开,但没有露出全脸,用一个抬起手臂的角度遮挡住别人的视线,然后深吸了口气——   下一秒,他瞳孔骤缩,猛然抬头望向四周——那竟然是……   突然,“叮”的一声,打断了容铮的思路。   紧接着,升降梯的门打开,站在门口的容铮被身后的人推搡着挤进人满为患的长廊。   与此同时,这一层其他的升降梯的门也打开,不少人鱼贯走出,然后混入拥挤的队伍,缓缓朝前移动。   这里的人实在太多,他不出几步,就再也看不到矮胖子和假肢男的身影了。   就连那股味道,也因为周围汗味的掩盖,消失得无影无踪。   长廊用网格和钢架制作的楼板不时发出不堪重负的“嘎吱”声,甚至走到长廊中间的时候,容铮明显感觉脚下的地板在往下陷,于是他脚步加快了些,打算离开这个危险的地方。   他刚走两步,忽然感觉被什么人盯住,于是他顺着那视线看过去,发现是一个拿枪的守卫。   容铮的个头太高了,在人群中间实在鹤立鸡群,打眼得厉害,眼看那守卫眯起眼睛,似乎在考虑什么,随后又逆着人群,开始朝容铮靠近。   容铮下意识停住脚步,他在想是继续朝前,还是转身离开。   可是离开太显眼了,必然引起其他人怀疑,于是他只有硬着头皮继续朝前走,不过,他放缓了脚步,刻意朝护栏走,他在考虑如何不经意地从护栏翻到楼下。   而察觉到他动作的守卫也跟着来到护栏旁,他们的距离已经很接近,中间相隔不过十来个人,只需要不到两分钟的时间,那个人就能来到自己面前。   容铮停住脚步,紧紧捏住栏杆,守卫意识到他的意图,忽然加快脚步,然而意想不到的是,下一秒,意外发生了。   护栏上的铁管接口断了,刚靠过去的守卫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一旁攒动的人群挤了过去,紧接着,伴随着一道铁管断裂的声音清脆地响起,守卫被挤出了护栏,尖叫着掉出塔外,发出“呯”的巨响。   然而这惊心动魄的意外没能引起众人的注意,只是所有人离护栏稍微远了一些,继续脚上的路,只留下容铮惊疑未定地站在原地,低头望着塔下,那具四分五裂的尸体。   容铮愣了两秒,这时,背后传来一股强大的力量,一个对他不动的大块头不满地打算推开他。   可他身侧就是护栏,再推只有掉下去的命运,于是他打算抬手,准备推开那人,可在他刚抬手的瞬间,手便被人握住了。   一股力量带着他远离危险的境地。   随后,一道熟悉又温和的声音在耳畔响起:“小心。”   容铮抬眼,看到一对温柔漂亮的眉眼。   再开口,他声音克制不住地颤抖起来:“舒墨……” 第773章 疯狂午夜直播间(一百五十二)疯了   与此同时,周鹏随着大部队一起进入了黑塔。   当通知聚会的广播声,通过岩石上安装的喇叭,响彻整个山洞内部的时候,周边的岩石发生了剧烈的震动。   甚至在周鹏路过岩壁时,亲眼看见过有石子滚落下来。   更令人不安的是黑塔,从外部去看,他们更能看清楚黑塔的全貌——一个望不到顶部,楼层一圈又一圈密集重叠,又旋涡状朝上延伸的庞然大物。   而在冷硬的外墙上,那些螺旋状攀岩整座巨塔的管道,像蚯蚓状的铁灰色血管,血管上不停闪烁着红色的光芒,则像是在鼓动的脉搏。   面前的庞然大物犹如有生命的巨兽,当几百人同时往塔内一处挤去的时候,那座如史前巨兽的黑色巨塔竟发出了令人畏惧的哀嚎声。   仿佛那座不知道建造多时的黑塔,已经到达了生命的极限,开始摇摇欲坠。   强烈的不安感围绕着周鹏,但他周围的“同事”们却不以为然,而且从他们对话中得知,把能进入中塔当做是一种殊荣。   “以前只有塔内上层的员工和邀请来的客人才能进入到那里,我听说那里面建造得富丽堂皇,就像古代的皇宫一样奢华——地板铺的是玉石,墙壁则是贴了一层金箔,而里面所有的装饰品要不是价值连城的古董,要不就是鸽子蛋大小的宝石,连油画都是卢浮宫珍藏级别的真品……能进入到那里亲眼看一看,以后出去半辈子吹嘘的资本都有了。”   正在操控平板,查看数据的女人突然问:“我们真的有能出去的一天吗?”   这声音不高不低,却能清楚地传到众人的耳朵里。   没有人回答,所有人沉默了。   只有女人自言自语般接着说:“我原本有个小孩的,她心脏有问题,已经到了岌岌可危的地步,可排队的名字太长了,她根本等不及,我急切地需要可以移植的心脏。当时我想,只要能救活她,就算把自己出卖给恶魔也没关系,于是我绑架了邻居的孩子,想杀了她把心脏偷偷换给我的女儿……我觉得我已经是恶魔了,可惜,我刚上麻醉,就被人发现了。在等待庭审的时候,有人在看守所找到我,说是给我两条路,一条去监狱服刑,我女儿也会因为没有可移植的心脏死亡,一条是我加入他们参与一项秘密实验,他们给我女儿一个新的心脏。”   她笑了一声:“就是傻子也知道该怎么做选择,我自然选择了第二条路。可是……”   “来的第一天,我居然亲手杀死了十三个孩子。”女人的声音颤抖起来,连她的身体也克制不住的颤抖,“他们最小只有三岁,走起路来摇摇晃晃,最大的不过十七岁,连成年都还没到,他们一直用渴望哀求的眼睛看着我,直到死去,那眼神没有变过……我忘不掉他们的哭声,单独一个人的时候,时常会出现幻觉,觉得他们的鬼魂就在我的身边,而我的手上衣服上,全是赤红的血……那些鬼魂也越来越多,也越靠越近,他们就快要吞噬掉我……”   说着,她骤然睁大眼睛,神经质地看向四周:“你们难道没有听到吗?在那些光线找不到,彻底黑暗的地方,有人在细细碎碎的小声说话……”   “我们出不去的,”女人闭上眼,眼泪从脸颊滚落,她声音干涩沙哑地说:“我们会被困在这里,永生永世地去赎罪。”   最后,她痛苦地叹息一声:“上帝啊,我都干了什么……”   这一声像是在为自己的所作所为真心的忏悔。   久久没人说话,周鹏看到许多人的神情不再像之前轻松,他们的神色沉重,有的脸色苍白,有的眼睛发红,而有的面若冰霜,神情毫无波澜,好似已经习以为常。   其中一个面色沉静的人说:“她已经疯了。”   周鹏没说话,只是点点头,假装应和。   那人又说:“她活不久了。”   周鹏看过去,眼神有些迷惑。   “这里的世界就是这样,要不坚强的活下去,要不就被逼疯,像她一样,最后的命运只有被送进黑塔的底部。”那人缓缓地说,“相信我,你绝对不会想过去,实验室是我们最好的去处,就算……就算工作环境很差,但是至少我们还活着,如果是被送到黑塔里……那就是生不如死了。”他抬眼望着面前的黑塔,在目光触及到钢铁冰冷坚硬的线条时,打了个结结实实的寒颤。   周鹏跟随着他的目光,望着黑塔冷峻的外表。   旁边一个人好奇地问:“黑塔底部有什么,为什么实验室的所有人都闭口不谈?”   “那是惩罚罪人的地方。”看着询问的人不以为然的表情,那人严肃地提醒,“别忘了,我们都是罪人。”   问话的人耸了耸肩,不当回事地抬头,仰望着黑塔底部的唯一大门。   令人惊诧的是,下一刻,大门打开,里面走出的人远远望过去,看不清楚长相,却能清楚看到,那熟悉的白色防护服上沾满了触目惊心的鲜血。   刚才还在议论纷纷的人停下了话语,他们纷纷抬头,像注目礼一样望着那人走过长廊,进入打开的升降梯,那一段路程很短,对他们在场的所有人来说却异常的漫长。   良久,有人咽了口唾沫问:“那是……谁?”   最开始说出警告的人迅速低下头,他走到了最前面,同时,一道很轻的声音传下来。   “屠夫,那是屠夫。”他说。   话音刚落,所有人不寒而栗,仿佛从那一身的血联想到自己即将迎来的悲惨命运。   只有周鹏紧紧地皱着眉,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   他身旁的人发现了他的不安,便开口问:“怎么了?”   “我很奇怪。”周鹏说,“为什么要把我们叫过去,还要叫上屠夫。”   “可能是准备开宴会,就像职工的年终聚会一样,我听那些外面的守卫说今天组织办成了一件大事,估计让我们去中塔,就是为了庆祝这件大事。”   周鹏依然皱着眉,他仰望着黑塔,目光穿过在喷发的水蒸气,到达了缩小的中庭,上面人潮攒动,挤满了人。   “但愿吧。”他说,嘴角却紧紧抿着,绷成了一条直线。   ***   在所有的工作人员进入黑塔内部时,实验室空了下来,误打误撞把监控系统弄瘫痪的孙千被人们遗忘了,原因则很简单,他被劫持了,还是被一群没穿衣服的裸男裸女。   这带来的后续心理阴影是,孙千可能这辈子对色情杂志都提不起兴趣了。   不过,在一个被叫做汪波的人发现他弄烂了监控系统,还不小心按错了按钮,使得输气管暂停了催眠气体的输入,才让他们有了苏醒自救的机会。   这时候,感染者们才相信了孙千的话,把他和之前见到的警察,当成一路人。   “你一个人太危险了,跟我们一起吧。”   于是孙千便跟上了他们,有了孙千的通行卡,他们很容易救下了其他被关押在鸽子笼里的奴隶。   当看到所有人被关在鸽子笼里的时候,孙千出奇的愤怒了。   “那些人怎么能这样,你们都是活生生的人。”他无法理解眼前的场景,主动担任起了帮忙开锁开锁、救人的工作——感染者们实在太虚弱了,许多人连走路都很困难,所以大多数工作需要他去完成。   可惜人太多了,他一个人的力量实在太小,因此那个叫做汪波的少年喊住了他。   “把这里交给我们,你去做更重要的事情。”那少年说。   孙千疑惑地望向他。   “我们都已经被感染了,就算现在死不了,可谁能保证以后呢?没准我们刚出去,就死在了路上。”少年望着他,平静地解释,“那些疯子拿数以万计的活人做人体实验,已经研究了许多年,他们手里肯定有很多数据,这些数据是真正能救我们的东西。”   换上防护服的少年虚弱地牵住他的手,往他的手心里放下一个很小的U盘:“这是我之前袭击一个科学家抢到的秘钥,用这个插进电脑里,下载他们所有的数据。”   “可我不会啊。”孙千有些惊慌地说,“我分不清哪些是资料。”   “那个科学家被绑在实验室里,等下严刑拷问他——别怕,我会让人帮助你。”说着,少年指着一旁一个身形高大的感染者。   那名高大的感染者也被折磨了很久,他的肌肉已经干瘪下来,但骨架依旧很大,后背还有一大片刺青,看起来很不好惹。   他手里握着一块锋利的铁片,走到孙千身边说:“放心交给我,我会让他开口的。”   在孙千离开后,汪波继续用锤子砸着鸽子笼上的锁,在他砸了几下后,忽然,他闻到了一股奇异的味道。   这味道混淆在浓郁的血腥味里,不轻易能让人察觉。   然而,却被汪波察觉到了。   接着,他停止了动作,站起身来。   其他人注意到他的动作,也跟着站起身。   “怎么了,小波?”   汪波没有回答,他眯起眼,把电筒打开,用强光照射着环顾四周。   这时,另一个人走到他身边。   那人是个中年人,曾经是个老烟枪,因此牙齿被熏得发黑。   他问了几句,没听到汪波回答,只是看汪波在朝前走,于是他也跟着走了过去,并也跟着左顾右盼,想看汪波到底在寻找什么,为什么会突然变得不同寻常起来?   可中年人手里没有电筒,电筒是先前撞见的警察给的,数量有限,不过他刚才在地上捡了一个打火机,于是他拿出打火机,打算借助它微弱的火光。   在他拨动打火轮的时候,第一次没有成功打燃,在他正准备第二次拨动的时候,突然,汪波一抬手,止住了他的动作。   “等等。”   中年人不明所以地抬起头,就见汪波面色惨白地指着墙的一边,嗓音颤抖地说:“你看,这是什么?”   中年人莫名其妙地走上前,他伸手摸了摸墙壁,指腹感到一阵粘稠的丝滑。   这个怪异的触感,让他瞬间提起了警觉,于是他把沾了液体的手指放到鼻下,轻轻一吸。   下一刻,他脸色骤然大变。   作者有话说:打火机就是周鹏直接不小心掉下的~命运的打火机呀~ 第774章 疯狂午夜直播间(一百五十三)幽灵船①   廖城嘉悲伤地坐在床边,握着一双布满皱纹的手,屋内的仪器正发出有节奏的低鸣声,上面的数据越来越低,老人已经奄奄一息,忙碌的医生正在采取一切办法试图挽留他。   但所有人都清楚明白,太晚了,老人快不行了。   猛烈地咳嗽一声后,老人痛苦地伸出手,想要抓住廖城嘉,然而他没有力气了,只能五指虚虚地合拢。   老人脸上正透出一种没有光辉的死白,双眼也蒙了一层浑浊的泪膜。在手碰到廖城嘉的时候,老人嘴角带上了一层温暖的笑意。   廖城嘉浑身颤抖,他紧紧握住老人无力的手,从床上下来,双膝跪在地上,像个孩子一样无助地把脸贴在老人冰凉的手背上,他像在哀求,又像在祷告。   “我走到生命的尽头了。”艰难地喘息一口气后,老人叹息着说。   “没有,”廖城嘉眼睛湿润了,他疯狂摇头,“爷爷,还没到,你别这样说。”   “小嘉……”老人睁大眼睛,用没有聚焦地眼睛望着天花板,像是看到了什么,他轻轻地笑了,同时滚烫的眼泪滚落下来,“我看见他们了,他们来接我了……你爸爸他也在,没老,还是三十岁的样子……我,我对不起他。那天,我该拦着他的……小嘉,是我对不起你们,你哥哥走到今天,都是我的错。”   廖城嘉摇头:“没有,爷爷,不是你的错。”   他凝望着老人,更用力地握紧老人的手,深棕色的瞳孔里写满了悲伤。   下一刻,老人又猛烈地咳嗽起来,仪器同时发出剧烈的轰鸣声,一旁观察的医生们急忙涌了上来,用尽全力去抢救。   廖城嘉跪坐在地,一刻也不敢眨眼地盯着老人,屋内的温度是28℃,他却觉得浑身冷得厉害。   爷爷是他留在这个世界上最大的依靠,即便对他很严格,但仍旧能感到老人举动中暗藏的关切……如果不是到了绝望的地步,爷爷万万不可能放下他的。谁能想到,曾经那个浴血奋战,满门忠烈的老人家,会以这样凄惨的方式死去。   听说自杀的人不会上天堂,还好他们一家是无神论者,不过到了爷爷的最后一刻,他还是希望能有轮回。   在他心烦意乱的时候,门被推开了,熟悉的脚步声响起,然后停在他的身后。   廖城嘉没有回头,他此刻心中盛满悲伤,也满是对身后人的愤怒。   他曾经很爱这个男人,在失去父亲的时候,这个男人充当着父亲的身份护佑他长大。   可后来,他害怕这个男人,在发现这个男人的秘密后,他本能地感到恶心,更多的是无法抵抗的恐惧。之后的十几年时间里他像条狗一样服从男人,不敢生出半点叛逆之心。   而现在,他对男人畏惧之心已经消失,转换成咬牙切齿的痛恨。   “小嘉,”男人轻轻叹了口气,低声说,“节哀顺变。”   廖城嘉忽而激动起来,他面红耳赤地抬起头,高声大喊:“都是你,都是你的错!如果不是你,爷爷不会想不开!”   男人没有说话,他低下头,和廖城嘉对视,他的表情一直都是平澜无波的,就算是亲耳听到老人的病重也毫不动容。   可当廖城嘉用一种毫不掩饰的痛恨目光狠狠地瞪向他的时候,他的心脏陡然紧缩了一下。   那一刻,男人明白了,廖城嘉不会在顺从他了,老人也用自杀来抗议自己的行动,而廖家的其他人也都选择背叛他——以成全所谓的满门忠烈。   如今,他已经真正的众叛亲离了。   可是……   他不在乎。   廖城安近乎冷漠地看着床上形容枯槁的老人,在老人扛过又一轮折腾后,他弯下腰,贴着老人的脸说:“爷爷,再坚持一下。”   老人浑浊的眼珠缓缓移动。   “马上就好了,”廖城安用纸巾擦着老人嘴角的秽物,温柔地说,“那些坏人都来了,我们的仇能报了。”   话音刚落,老人就剧烈地颤抖起来,他用尽全身力气抬手,想抓住男人,却被男人微微直起腰躲过。   廖城嘉猛地推开他,一把抱住老人,然后充满恨意地仰起头:“你!”   他准备对眼前无情冷血的男人破口大骂,但还没开口,就听到男人说出一句话。   “船不见了。”   廖城嘉一愣。   “你的小朋友也不见了,你猜,”男人微笑着望着他,“他们逃出去没有?”   廖城嘉睁大了眼睛,抓扯着床单的手指慢慢收紧:“你不要……”   “小嘉,你太让我失望了,你选择背叛我,这个唯一在想办法为我们父亲报仇,真正的手足兄弟。”男人背起手,脸上露出失望的表情,他向后退了一步,看着这个不听话的弟弟,透着冷漠的眼睛里出现一丝难以察觉的波动。   廖城嘉突然觉得很无力,他想起自己的童年,廖家人都还齐全的时候,那栋空阔的大宅院居然显得有些拥挤,虽然人口很多,但每个人都是安逸的。   他们没有那么多勾心斗角,因为全家大部分人都是军人,所以总体氛围是严肃而认真的。   又因为是军人,所以聚少离多,因此他们也格外珍惜能够相聚在一起的时间。   然而这一切,却被那场灾难打破了。为了大义,廖家牺牲了两个儿子,一个排行老大,一个排行老四,分别是廖城安和廖城嘉的父亲。   从那以后,廖家就散了,除了逢年过节就不住在一起,可能害怕想起离去的两个人,因为他们的死实在太冤了。   在他幼小的时候,还不清楚全貌,只知道爸爸是个英雄。可他没有徽章,甚至被剥夺了军人的一切荣耀,翻阅那时的所有官方记录,结果都查无此人,仿佛他们的牺牲是一项不能提的丑闻,所以需要把一切痕迹抹去。   廖家没人给他们两个骤然变成孤儿的孩子解释,他们只能自己去寻找答案。   他的堂哥像孤身闯夜路的小孩,没有人为他点亮一盏灯,也没有人给他指一条正确路……因此他撞得头破血流,终于在黑暗里,把自己迷失了。   廖城嘉一直在想,他究竟在黑暗里找到了什么,才会被吞噬得那么彻底?   “你以前太小,我一直不愿意告诉你所有的真相,后来你大了,我又不忍心告诉你,想着只要有我在,你不用背负那么沉重的负担。”说到这里,廖城安仰头看向天花板,开始回忆起来,“我们的父亲当时在同一艘军舰上执行巡海任务,本该当天下午就返航,结果刚调头,就收到了一个求救信号。”   “一艘满载四百人的国际游轮突然不明原因地呼救,那艘游轮非常古怪,不在任何航线上,而求救信号只有一个坐标,再没有更多的信息。”   廖城嘉也知道事情的起因,当时父亲他们决定去救援是出于三个原因——首先是出于人道主义,求救的坐标就在国内领海,巡航的他们自然有责任去营救;其次是这样一艘巨大轮船出现在海上,极有可能和其他船只发生碰撞,造成可怕的事故;最后一点是担心对方可能是不怀好意的海盗,故意用求救信号诱骗其他船只靠近。   再三考虑后,做为驱逐舰上最高长官的大伯决定响应呼救,前去救援。   然而没想到这一去,居然再也没能回来,军舰上三百人竟全部死亡。   而有关那艘求救游轮上发生的一切,也被彻底掩盖起来,至今连廖城嘉都一无所知。   ——那一天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一艘偏离航线,突然出现在国内领海的游轮,想也知道肯定出了什么事。   当时有两个猜测,其一是游轮发生了故障。因为根据海图上看,坐标附近没有暗礁,那天又是大晴天,整个海面都很平静;另外可乘坐四百人的游轮船型不小,也不会遭遇鲸鱼之类大型海兽袭击;   而另一个猜测是,游轮遭到了海盗的追击,因此才偏离航线逃到华国领海,而海盗发现进入领海后没有再追进来,所以游轮才能停在一个固定坐标上,等待救援。   无论哪个猜测,危险性都不大,否则求救信号不可能那么模糊,抱着这个想法,廖城安父亲没有等待支援,而是在发送报告后决定先去查探情况。   然而当军舰找到坐标点的时候,发现了异常诡异的地方。   “那时候天已经黑了,但那艘船一点光也没有,在海上就像个黑色的庞然大物。于是他们立刻打开了信号灯,可是无论怎么示意,那艘游轮都没有回应。而更加诡异的是,那辆满载四百人的游轮异常的安静。在他们靠近时候发现,甲板上居然连一个人也没有,但呼救信号却在不停地发出来。这实在太诡异了,如果上面没有人,那是谁发出的信号呢?”   “我父亲他们以为遇上了幽灵船,大海实在太神秘了,我小时候就经常听我爸讲海上发生的一些诡异的事情,想必我爸当时内心充满了好奇。”廖城安缓缓地说,“他是个无神论者,不敬鬼神,所以对幽灵船只有好奇,于是打算亲自去上船看一眼,可等他上去,就发现了更加不对劲的地方——那船上,弥漫着一股异常难闻的气味,像极了尸臭。”   “甲板上有很多脚印和血迹,还有不少胶皮状的物质——他们拿起来检查,发现那东西竟然是人的皮肤,像蛇蜕皮一样,贴满了入口的位置。意识到了危险,他们立刻从轮船上退了回去。他们没有离开,只是重新装备武器后,组成了由你父亲领头的一个二十人小队上船。接下来,他们看到了此生见过最可怕的场景。”   廖城嘉听到这里,感觉自己握着老人的手,突然被捏了一下。他回头看了眼老人,只见他闭着眼,默默流泪,似乎他也知道什么。他的心不由地提了起来,只听他堂哥还在用毫无起伏的语气讲述故事,而当听到接下来的话,他的手臂立刻起了一层密密麻麻的鸡皮疙瘩。   “四百人的游轮,整整六层,每一间客房里,每一条走廊里,都堆满了尸体。那些尸体全部血肉模糊,像是被剥掉了皮,牙齿、指甲也脱落下来,就掉落在尸体的旁边。而流出的血则铺满了整个地板,有厚厚的一层。想来死前都遭受过难以忍受的折磨,所以他们的表情都异常痛苦,也充满了恐惧。”   廖城嘉感到不寒而栗,他无法想象,当自己父亲亲眼目睹那样的场景会有什么表情……那完全就是地狱的最低层。   男人轻轻摩挲着手指,眼神异常的宁静,好像知道这个故事太久,再描述已经生不起任何情绪了。   “那样的场景,根本不像是人能做出来的。轮船上的人究竟遭遇了什么,四百人怎么会离奇死亡,他们找遍整艘船,都没有发现活人,那求救信号又是谁发出的呢?他们有太多太多的疑团,于是决定去查看航海日记,还有船上的监控。然而……诡异的事情还在继续发生。   “他们在四楼船头的驾驶舱内找到了航海日记,里面也布满了尸体,甚至有的只剩下骨架,不知道究竟死了多久,但挂在身上的制服能清楚辨认出,这些人是船员。航海日记则是被一根绳子挂在驾驶台上,椅子上躺着有个四肢变成白骨的男人,只剩骨头的手上还圈着一支钢笔,看来死了相当长一段时间,估计他就是写日记的船长。可打开日记翻到最后一页的时候,有了毛骨悚然的发现——那页的落款日期竟然就在前一天晚上。也就是说,这个四肢已经化为白骨的人,居然在昨晚还在写日记。”   听到这里,廖城嘉终于忍不住脱口而出:“到底发生了什么?”   男人似笑非笑地看向他:“着什么急,你难得听哥哥讲故事,也许……”男人微微一顿,笑了笑,“是最后一次了。”   廖城嘉别扭地偏开视线。   “监控系统完好,日记也完整,想来要了解清楚整件事很容易。可在看完所有的资料后,他们依旧感到困惑,同时还伴随着强烈的不安——因为从日记上来看,船长把事情归咎于恶魔,他们在旅途中遇见了一艘非常古怪的船。   “时间是两周前,那天海上起了很浓的浓雾,他们突然接收到一个求救信号,坐标显示,就在他们附近,于是在靠近坐标的时候,船长特地让船减缓速度,然后用望远镜查看下船内情况。   “那是一艘非常破旧的渔船,估计最多也就只能载十二个人,在他用望远镜望过去的时候,奇怪的一幕发生了,在白雾的遮挡下,他看到甲板上站着十二个人,正面对着他们的游轮,一动不动。   “船长感到非常奇怪,他们搭乘的游轮非常庞大,渔船上的人应该能轻而易举地看见。可是如果他们真的出事,难道不应该立刻朝他们呼救?然而在他打信号发呼叫询问的时候,对方无论如何都没有给出回应,只是在甲板上的十二个人,一直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直勾勾地盯着他们的船。   “那一刻,船长忽然感到不寒而栗,于是他没有下令停船,只是帮忙他们把坐标发给附近巡航的海警。而不到半小时,海警就发回了消息——告诉船长,渔船上的人死了,而且看尸体的状态,估计已经死了有一段时间了——那船上看见的那十二个人又是谁?是那些人的鬼魂吗?”   作者有话说:等我睡醒了看还有没有时间二更。 第775章 疯狂午夜直播间(一百五十四)幽灵船②   “船长坚信,是因为没有停船,所以被那十二个人的鬼魂记恨,才会突然出现怪事。一开始像很普通的流感,四个十七八岁的年轻人突然发烧、流鼻涕、冒冷汗;发病第三天,那四个人的皮肤开始长红斑,服用抗生素也没有作用;发病的第五天,他们的嘴角牙齿开始出血。   “医生判断可能是坏血病,可是检查四人的饮食,发现没有问题。而与此同时,又有不少老人和孩子病倒了,出现了流感的症状。   “突如其来的疾病引起游轮其他客人的恐慌,他们怀疑船上产生了某种疫病,便要求把得病的人全部隔离起来。船长不认同这个观点,因为船在海上航行了五周了。如果是有人带病上船,那早就该出现问题了,唯一蹊跷的事就是途中遇到的幽灵船。   “他们把船的最底层当作了隔离间,那里的环境最差,因为不透风,总是弥漫着一股臭味。客人们把染病的人驱赶进那里后,他们用铁链和大锁锁住了两边通道,每天会有医生去送药品和食物。因此除了医生,没人知道里面的情况,但每天都能听见船底传来的哀嚎声和惨叫声,让接下来的航行变得不寒而栗。   “没两天,就有几个客人发了疯,他们把担心医生走进走出会传染病毒,在趁医生走进后,擅自锁上了门。那一次,船员和客人们发生了激烈的冲突,可船员人数太少,他们输了。游轮里的形势紧跟着发生调转,船长丧失了对游轮的控制,一个叫做阿图尔的工人以强壮的体魄掌握了游轮的领导权。在他的指挥下,船上的情况变得更加险峻了,没有人再去给最底层提供淡水和食物。   “冲突发生后不到两天,底层再也没有传来声音,里面一片死寂,而这一点更加让人不寒而栗,所有人都猜到,里面可能没有活人了。   “然而,死亡没有随着最底层的悄然安静而消逝,在他们想尽办法把病人驱赶隔离的时候,其实船内也有不少人也出现了病征。可这些人担心遭到残忍的对待,一直隐瞒不报,直到四天前的中午,甲板上的人突然呕吐起来。”   “包括那个叫做阿图尔的人,甲板上百分之九十的人都在呕吐,地上一片狼藉,到处弥漫着恶臭,紧接着,有人开始浑身出血,呕吐的东西也变成了血液,皮肤像胶套一样从身上脱离,那一刻,所有人都是绝望的。   “在辽阔、黑暗、寒冷的海面上,游轮无依无靠地漂流。不知道是不是跟幽灵船诅咒的关系,他们一路上没有遇见任何船只,呼救信号也没得到任何回应。重新拿回指挥权的船长做了偏离航线的决定,把游轮驶入华国的领海,寻求那边的人的帮助。可惜,当救援人员到达的时候,里面所有人全都惨死了,尸体支离破碎,不成人形。就像船长所说,比起疫病,他们更像是受到了恶魔的诅咒。”   “全船四百六十七人死于非命,这项发现让我们的父亲毛骨悚然,他们立刻退回船上,并做了消毒。可是意外仍然产生,前往轮船的第一批人里,有人在四个小时后,突然出现了发烧的症状。那个人同时产生了可怕的幻觉,他说看见有人从游轮跟到了他们的船上。可游轮上没有活人,能跟着他们的,只有鬼魂或者船长描述的恶魔。”   男人吐出一口气,低声说:“我父亲发现了不对劲,开始拉响了军舰的警报,并警告其他前来救援的船,不要靠近他们。同时,他们试图找到疫情的来源,于是在做好防护措施和,我父亲和医生再次来到游轮,查看监控记录,他们眼看的就是在两周前,轮船撞见幽灵船的场景。   “他们没有人相信有恶魔,认为那艘幽灵船上可能就发生了疫病,而游轮是接触到船上的人或者东西,才会感染了病毒。很快,他们发现了答案,是最开始染病的四个年轻人。   “在遭遇幽灵船的时候,年轻人们曾在甲板上试图抓一只刚捕了鱼的海鸥。海鸥自然灵活地逃脱了,而它抓的一条海鱼却掉落在了甲板上。这条海鱼应该出现在深海,是非常稀奇的品种,一般的海鸥在海面上根本捕猎不到。然而年轻人们并不清楚,只是在听船员开玩笑说他们中大奖后,把鱼送到了厨房,随后共同享用了这只来历不明的鱼。”   廖城嘉:“那条鱼应该是幽灵船上的,它是艘渔船。”   男人缓缓地点头:“还有一点所有人忽略了,海鸥不该出现大海的中间。那它可能是跟随什么船来到了那里,也或许它就是恶魔的化身,总之,那只带来死亡的海鸥,消失在了茫茫大海,留下了吞噬整艘游轮的可怕病毒。”   “医生从没见过这样厉害的病毒,人类对大自然的未解之谜太多,尤其是深海。他们猜想也许这种病毒是被冰封在某处冰山里的远古病毒,而因为全球变暖,冰山融化,这可怕的病毒才流进海洋,感染了深海里的鱼。最关键的是,根据航海日记和监控录像显示,这种病毒是具有传染性的,传染能力强大到,不到一周,就能感染到四百人,而所有的感染者,会在二十四小时内出现基础病症,而随后的三天到一周内即将面临无药可救的死亡。”   “我父亲回到军舰上,把自己关进了船舱里。医生则采用了所有办法企图去救治那个染病的士兵,可无能为力,不到二十四小时,他就出现症状——先是眼部充血,皮肤上也出现大面积的圆形红疮,又过了不到六小时,那名只有一百二十斤的小个子士兵出现了全身浮肿,整个人膨胀得像突然被吹起来的气球,四肢的皮肤出现手套状脱落。那一刻,他们意识到甲板上脱落的皮肤到底是怎么回事。”   “接下来的二十四小时,军舰上的士兵陆续出现病症,所有人都察觉到了自己即将迎来的命运,联想到游轮里的惨状,他们想跳海自杀,可又担心带病毒的尸体被人发现后,把这致命病毒带到海岸上,那将是一场无可抵御的灾难。于是,他们做了一个伟大的决定——点火烧船。”   听到这里,廖城嘉的眼中溢出了眼泪。   “他们无私地决定牺牲自己,把军舰和游轮连接在一起后,用一把火点燃了船支,那场火太大了,附近停靠等待消息的军舰都描述,那是此生见到最可怕的场景,他们甚至能闻到浓郁的烤肉味,在此后的许多年里,成为他们严重的心理阴影。”男人的声音逐渐低沉起来,“军舰上有三百一十五人,游轮上有四百六十七人,将近八百人的死亡,却没有一宗国内外媒体报道。而我们的父亲也没有得到任何勋章,也没有评为烈士,他们阻止了病毒的传播,却反而被当成了罪人,甚至秘密上了军事法庭……连骨灰都没有,用一张黑白照定了罪。”   男人冷笑起来:“那些人没见过病毒的可怕,他们以为只是我父亲在夸大其词、耸人听闻。他们需要有人为军舰上三百多个死亡的士兵负责,而我们的父亲——下令焚船的人,被推出来做了替死鬼。”   廖城嘉声音微微颤抖:“所以你用病毒袭击城市……”   “总要让他们明白,当年病毒的可怕,”男人冷冷地笑了起来,“所有人都要付出代价,为他们当年恶心的背叛。了解到真相后,我就决定要以牙还牙,让他们处于当时的环境——我父亲为了保住所有人类,牺牲了一船三百人,而他们为了保护全人类,会不会牺牲一城千万的人命?”   廖城嘉深深吸了口气,他艰难地喘息了一口气,嗓音嘶哑地说:“你疯了。”   “刚才有趣的结果出来了,道貌岸然的伪善者们,既然想出了游轮上那些可怕的疯子同样的想法,把染病的人隔离起来——他们要弄一个罩子,罩住整座城市,然后让里面的人自生自灭。”   “你……你太可怕了!”   “小嘉。”男人站起身,朝外面的保镖挥了挥手,然后望着廖成嘉,轻声说,“还有一场精彩的表演,爷爷会留下来和我一起欣赏。”   廖成嘉听出他的言下之意,死死地抓住老人的手,大喊道:“我不会走!”   “来人,带小少爷离开。他他太碍事了,会破坏我们的宴会的。”廖城安微微笑了笑,然后戴上黑色的皮手套,转过身时,突然轻轻地说,“你的小朋友应该在海上了,你不打算去找他吗?”   廖城嘉微微一愣。   只见男人高大的背影消失在门边,然后融入了黑暗。   老人紧紧抓住他的手,也跟着松开。   接着,廖城嘉听着老人虚弱的声音响起:“快走,小嘉,快走!”   这时,五六个保镖一拥而上,把满脸流泪的廖城嘉带走了。   作者有话说:二更 第776章 疯狂午夜直播间(一百五十五)终战   长廊上的管道,热浪般的水蒸气扑面而来,魏威闭上眼,听到一阵激烈的争斗声,隐约中他似乎听到了廖城嘉的声音。可等热浪消失,他再睁开眼,传来争斗声的方向已经空无一人。   他愣愣地站在原地。不知道为什么,他有些怅惘若思,像心脏被一把攥住,情绪突然不安起来。   一种难以描述的预感笼罩他,让他对自己接下来的猜测感到害怕。   “小魏!”张诚在不远处喊住他,并挥了挥手,示意他赶紧跟上。   魏威回过神,他按住酸胀乱跳的心口,朝声音的方向再深深看了一眼——那处被禁闭的门旁,有一个单独的升降机,升降机没有向下,而是直接连接到塔顶,此刻亮着红灯,显然正在运行。   凝望着被灯光照亮的半空,无数白色的尘埃漂浮落下,像是纷飞的雪片,在冰冷残酷的黑塔里有着独特的美丽。   随着升降梯的运作,一股风从上灌下,带来了一片不知道哪里的绿叶。   魏威伸出手,轻轻抓住那片翩然落下的绿叶,翠绿的色彩点亮了死气沉沉的四周,他闻见了淡淡泥土的芬芳。   催促声再次响起,魏威握紧绿叶,飞快地挤进人群中间,化为洪流中的一员。   ***   拥挤的人群中,容铮一直紧紧拉着舒墨的手,见面后,他就一发不言,但是包括舒墨,所有人都感到他生气了。   舒墨感到容铮的手掌异常冰冷,在这种闷热的环境里,让他舒服不少,所以他任由容铮牵着。   他们跟随着人群,被带到了中塔的内部,之前让他们担心的查验身份没有发生。厚重的铁门大敞着,像是欢迎所有人的进入,也不在乎来的人究竟是敌是友。   中塔实际上占用了三层,像巨大的圆形会议室,阶梯状的座位层层叠叠,像是足球场的观台,包围着中间滴漏状往下沉的圆台。   在黑塔底部圆形的实验室里,负责研究病毒的员工有三百余人,黑塔底层被称为屠夫的杀手也有近一百人,剩下的大部分是维系黑塔运转和安全的工人和守卫,他们足足有五百人,而居于上塔的则全是管理者,也至少有五十人。加上应邀请而来的尊贵客人,总数大约有一千人。做为宴会厅的中塔,此时此刻坐得满满当当。这可能是它装饰以来,迎接的最多的客人。   在所有人找到座位,准备等待宴会的开始时,坐在前面尊贵的客人突然放声大笑起来。   这些客人几乎都是外国人的面孔,他们穿着价格不菲的西装套装,手腕上的金贵手表和女士的宝石项链在灯光反射下发出璀璨的光芒。   他们坐在最底层靠近圆台的位置,那里的桌椅显然更加舒适,像是真正的宴会,桌上摆满了红酒和美食。   “夏克尔多米勒,”舒墨站在不远处,看着那大笑的中年男子说,“P国军方的高层。还有正在和他碰酒的女士,是F国尊贵的希卡利夫人。周围的其他人身份也不简单,全是九眼同盟里的实权人物,想不到审判者真的相当厉害,居然能一次性请来那么多人,还出现在这个特殊时间……你们猜,这些年一直在给审判者背后提供资金和技术帮助的都是哪些人?难怪一个审判者就能把警方耍得团团转,背后有这些组织做靠山,仅凭一个小小地方公安局,还真奈何不了他们。”   “蚂蚁一样能撼动大象,”魏威举起录像的手机说,“他们非法出现在我国境内,又参与了恐*怖*组织审判者的宴会,只要我把这份录像带出去发表到网上,那他们后半生可能只能在监狱中安享晚年了。”   “看来他们都非常相信黑塔的主人。”张诚说,“认为对方能保障他们的安全,所以才敢肆无忌惮地出现在这里,不过这一次他们失算了。”   “不要掉以轻心,”容铮说,“他们在城中的计划已经落空,如果让他们知道这一点,很可能会采取其他的行动,别忘了他们手里还有不清楚数量的病毒。”   然后,他摸着腰间的枪,用冷肃的目光注视着另一边的侧门:“这一次是终战了。”   ***   台风入境,得到消息的驻军部队没有等待四个小时,立刻分出了一队人抵达了望明山,因此审判者布置在外的前哨全部被端。而多米搭建的梯子也起了非常关键的作用,让淮市的消息能准确传达到关切事态进展的中央政府。   审判者计划失败,没有引起淮市居民惊慌,反而是所有市民都自觉配合指挥,主动居家等待下一步救援。   淮市感染者也已经大部分被隔离在医院,从审判者手上搜出的自测试剂也立刻被送到实验室,有医药公司正在待命,准备批量生产,好确定市内感染者的真实人数。   而大量的军备物资、医疗物资已经通过飞机投递的方式运到了市内。不过关于以上行动,没有任何消息透露出去,一切都是隐秘低调的,是为了配合潜入到审判者大本营内的容铮等人的行动。   所有人都在屏息等待,他们都清楚,这一晚已经是最关键的时刻。   而在部队行动的时候,一艘渔船被海浪打翻,原本正在作死体验刺激的几个风浪追击者目睹了这一幕,立刻采取行动救了下来。同时给附近的警方带来一条重量级的消息,进入望明山内部,还有另外两条路。   舒墨的师兄廖翔亲自带了一队特警去守山中孤庙。而一队有海军出身的特种部队则驾着游艇从渔船出来的方向驶进,他们打算通过海路潜入到望明山的内部,好给潜伏在里面的警察做好接应。   还有一群特殊的警察也想去,他们是参与了刑楼行动,幸存下来的特警。   胡明海亲自找到他们:“不要为你们的幸存感到羞愧,活下来的人不等于就不再背负使命,你们现在还有更大的任务,就是好好恢复过来,以后会出现比审判者还有可怕的敌人,而你们的经历会成为宝贵的经验,能惠及到更多的人。”   台风吹散了弥漫城市多日的大雾,暴雨浇灭了连烧多日的山火,也成功隐蔽了潜入山林的部队的身影。   城市里的居民听从指令,早早熄了灯,远远望过去,城市一片黑暗和死寂。但靠近了能发现,窗户边正有无数双眼睛正注视着街道不断开过的无声警车。   在这场无形的战斗里,城市里的所有人都准备好了。   如同容铮说的话——这就是终战了。   ***   发现了意外的汪波加快了速度,他们从舒墨口中知道了能同往外界的路。那里可以通过海去到外面,可他们不确定自己是否有力气在海里游泳,不过比起在这里死亡,他们情愿死前再吸上一口带着咸味的自由的空气。   所有人都忙得不可开交,有的忙着救人,有的忙着收罗物品,有的忙着留存证据——录像带、照片、还有那些灭绝人性的实验过程。   是的,等他们出去,一定要向世界披露审判者的暴行。   丑陋的黑塔对于他们来说像巨型的蜘蛛怪,塔底延伸出来的圆形建筑物,像是怪物企图孵化的卵——不仅仅是感染者的奴隶集中营,同时还兼顾了罪恶的病毒实验室。   他们虽然虚弱,但在守卫和科学家都离开后,他们的行动立刻变得容易起来,很快,他们救出了其他巨卵里关押的奴隶。   救出的人越来越多,就有越来越多的人加入,因此让他们的拯救行动变得更快。他们用口哨当作号角,每进入一个关押奴隶的房间,就吹响震天的口哨,并且大声喊:“得救了,你们从此自由了!”   这声振奋人心的呐喊非常重要,在被关押不知道多少个日夜后的感染者们,大多已经陷入了麻木。他们就像巴甫洛夫的狗一样,即使把牢门打开,他们也会因为害怕惩罚,选择自己重新把牢门关上。   而那声不在乎守卫的宣告自由的呐喊,就像是给急症患者打入了一针强心剂,让他们从认命的麻木中骤然清醒过来,萌生强烈的求生欲。   很快,所有人被救出来的人集合到了外面的空地,足足有六百人,但大部分是残疾,还有不少是陷入昏迷的携带者。   孙千拿好资料,就急急忙忙从昏迷的携带者中找到了小张,他记得这个小伙子是警察,于是把人背在身上带出去。   和他一样,所有人身上都几乎背了一个人,还有的人甚至手上还抱了一个。没有任何一个审判者发现了他们的行动,所有人都不明原因地聚集在黑塔内,他们似乎有更重要的事,已经不用在乎塔里的任何变化。   汪波眼神闪烁地望着那座邪恶的黑塔,里面亮着的灯光像怪物的眼睛,到处充满了死亡的气息。   他回过头,对所有人说:“大家先到渡口去。”   “可我们有那么多人。”孙千皱着眉说,“那里绝对站不下的。”   “管不了那么多了,”汪波想起先前的发现,神色凝重地说,“待在这里太危险,实在不行,我们就跳到海里游出去。”   闻言所有人一片哗然,先不论究竟多少人会游泳,关键他们有许多人还陷入昏迷,把这群人丢进海里,无疑是个死。   “我有办法。”汪波说,“你们把所有的裤子找出来,我教你们怎么把它做成简易的救生圈。”   作者有话说:辛苦大家容忍下我的错字病句,实在想赶着这个月完结,打算一天两更,所以没时间一字一句地仔细检查,等我全文写完后再回头修改一下 第777章 疯狂午夜直播间(一百五十六)客   中庭大厅的灯全被点亮了,刺眼的光芒像正在燃烧的熊熊火焰,那些镶嵌在墙壁上的宝石在光线反射下发出璀璨的光芒,不少贪婪的目光正窥探着屋内的珍宝,可没人敢动。中庭的天花板给人巨大的威亚,上面有一只栩栩如生的眼睛,庞然大物一般贯穿整个大厅,既像巨人的眼睛,又像宇宙中不断旋转的璀璨星云,而在它之下的人类显得那样脆弱又渺小。   随着“嘭——”的一声巨响,雕刻得富丽堂皇又显得格外沉重的铁门关闭了,没留下一点缝隙,严丝合缝。   聚集了近千人的大厅里,响起了窃窃私语的声音。每个人都在小声说话,合在一起,却足可以成为让人心烦意乱的噪音,但他们还是没有闭嘴。可能是因为陡然被关在密闭环境下人类本能的不安,可能是因为他们在期待接下来即将发生的事。总之,他们不能安静下来。   唯一能平静下来的,可能就是混迹在人群里的舒墨四人了。他们没有再戴面罩,实际上,在离开实验室后,就没有人会特意穿那闷热的玩意。许多人都换上了普通的制服,可他们没有,只能继续穿着抢来的防护服。   大厅里开了冷气,但显然靠近圆台的位置要凉爽的多。而坐在高台上的人,还要承受墙壁和天花板上照射下的光源,因此那点冷气显得实在有些施舍。   魏威擦着额头上的汗水,脸颊因为光源的强烈变得微微发红。   他旁边一个男人发出抱怨:“这天真他妈的热,我感觉自己快要自燃了。”   “要我给你加点孜然吗?”   “闭嘴,傻逼。”那男人愤愤不平瞪着底下衣着华丽的客人们。在看到一位女客人侧身,露出白皙颈项上水蓝色宝石的时候,男人把眼睛眯成一条直线,用肥厚的舌头舔过牙齿,评价一句:“真漂亮。”   许多人虎视眈眈地盯着大厅中央的贵客们,有的忍不住摩挲着腰间的凶器,有的拼命捏紧拳头,有的露出的残忍的笑容。每个人眼中都承载着压抑的欲*望,可没人有动作,所有人都在相互警惕着。   这个地方,每个人都是会吃人的。   魏威身子微微靠后,和对面的张诚别有深意地对视一眼——贪婪邪恶的豺狼被主人戴上了项圈,因此即便面前摆着一块鲜嫩可口的肥肉,他们也不敢轻举妄动。   此时此刻,他们对黑塔的主人感到更加好奇了,那究竟会是怎么样的人?会是一个长相狰狞,身高九尺的巨人吗?   灯光再次变了,天花板上火焰般炙热的光芒消失,变成了柔和的星光,方才还灯火通明的大厅变得暗淡下来,所有东西都变得有些朦胧。   坐在角落里的舒墨眯起了眼睛,四周骤然安静下来,那些窃窃私语和议论声都忽然消失了。   这种寂静带来更沉重的压迫感,甚至让人屏住呼吸,而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光线交汇的大厅中间,那个无人的圆台上。   下一秒,圆台缓缓升起,一个身形消瘦的男人出现在了众人面前,而他手里推着一个轮椅,上面坐着一个奄奄一息的老人。   当看到男人时,魏威表情有些困惑,而当看到老人憔悴的面容的时候,魏威的眼睛一下睁大了。他猛然站起来,然而不等他有更多的反应,就被一只手强有力地抓住。舒墨也跟着他的动作站起来,旁边的张诚和容铮虽然不明所以,但也照样做了。于是有了他们的带头,四周的人全部站起来了,紧跟而来的是震耳欲聋的欢呼声和鼓掌声。   前方站起来的人挡住他们的身影,魏威眼神慌乱又惊恐,他一手抓住领口,像呼吸不上来剧烈地喘息着,舒墨紧紧握紧他的手,不让他冲下去,他想大声尖叫,可欢呼声和鼓掌声响彻全场。   他颓唐地坐下,抬手捂住脸,眼睛依旧睁得很大,却没有盯着圆台,而是直勾勾地看着自己的脚尖。   舒墨安抚地拍了拍他的肩膀,目光落在消瘦的男人身上。这个人长得和廖城嘉有几分相似,但也就那几分了,其他的从头到脚由内到外,两人没有一丁点相象的地方——他们完全就是两个不同的人。   当廖城安推着爷爷出现在众人面前的时候,所有人情绪都陡然激动起来。每个人的眼睛都紧紧看着他,注视着他的一举一动,用一种满怀畏惧和敬意的狂热的目光——容铮想,就是他了,黑塔真正的主人,也是审判者背后真正的掌权者,他把赵睿龙和所有人玩弄在股掌之间,是真正邪恶的怪物。   在男人抬手压了压,那些欢呼声立刻戛然而止,寂静再次吞没了大厅,所有人屏住呼吸,大气都不敢出。   男人不是有三头六臂的鬼怪,他更像一个研究学术的人,身形单薄而消瘦,还戴着一副眼镜。他朝众人礼貌而谦和地微笑着,但没有人大意,包括那些邀请来离他最近的贵客们。无形的威压犹如一种气场,而能容纳千人的大厅里,每个人都感受到了这种可怕的气场。   对,可怕,在男人出现的时候,一种油然而生的恐惧感笼罩了浑身紧绷的张诚,因此他不得不缩小自己的身体,想躲避开男人的目光,好像只要被男人看上一眼,就会看破他们的虚假伪装。不过现场的人很多,男人不会注意到人群里一个细微的角落。   “恭喜你!”安静良久,一名贵客忍不住激动心情,拿起香槟朝他举杯,“今晚上伟大的杰作!”   男人不动声色,从桌上拿起杯子和那名贵客轻轻碰杯,然后放到嘴边浅抿一些。   跟着,他放下酒杯,点了点头:“是的,杰作。”   客人们笑起来,开始纷纷举起手里的酒杯。男人微笑着摇了摇头,阻止了他们的动作。   “抱歉。”男人把轮椅从圆台推出来,用他温柔的声音说,“如果我现在喝醉了,那等下的节目主持就没人了。”   客人们闻言立刻大笑起来。   “我爷爷,”男人把手放在老人的肩膀上,柔和地说,“今晚他会和我们一起庆祝这伟大的时刻。”   他的声音经过扩音器的传递,到达了大厅里的每个角落,热烈的鼓掌声和欢呼声即刻响起,巨大的动静震动着舒墨的耳膜,但他面无表情,只是用手撑着下巴,像看戏似的注视着这一幕。   然而就在这时,男人话音一转,突然目光投向在他们身上,别有深意到:“还有……一些没有收到邀请,却仍旧出现在这里的客人。”   这道目光穿破重重阻碍,既然分毫不差投射在他们身上。   此时,坐在他们身边的人注意到了不对劲,便缓缓从座位上站起来,很快,四人的身周就站了一圈人,所有人居高临下,用一种邪恶、恐吓、残忍、不怀好意的目光盯着他们。   张诚不可思议地瞪大眼睛,他紧紧握住扶手,用气音问自己——“怎么可能?”   “我说过,没有人能逃过我的眼睛。”男人微笑着,缓缓朝着他们的方向向前走了两步,同时用一种无所不知似的傲慢语气说,“从你们踏入这里的那一刻起,我就看到了你们。”   所有人都站了起来,威胁地看向四个不速之客,而看向男人的目光却饱含着渴望和敬畏。   这时,有人大喊一声:“把他们抓起来!”   舒墨皱起眉。四周的人蠢蠢欲动,容铮已经拿出枪,把舒墨护在身后,和他们对峙。   “远来是客。”男人摆摆手。刚才还在叫嚣的人立刻闭嘴了,随后又露出一副惶恐的表情,担忧地看向男人,但没人理他。   “这些都是和我有很大渊源的人,请过来吧。”男人淡笑着,朝身旁的空桌指了指。   舒墨望过去。不知道是不是巧合,那个地方的空位正好有四个。   “不要害怕。”男人笑意更加柔和,他轻轻地说,“不会有任何人伤害你们,我保证。”   说着,他看了眼容铮手里的枪,大方道:“如果你觉得拿着枪会安全,可以继续对准我。”   容铮皱起眉,那张冷漠的脸上露出了厌恶的表情。   男人嘴角仍然微微上翘着,他侧过身,朝他们摆出请的姿势。   所有人都没有动,到眼神却直勾勾地盯着他们。   魏威想要质问,却被舒墨按住了,然后他握住了容铮的手,把他的枪拿下,放回他的腰间。   这时候,他们明显感觉背后的威胁少了不少。显然,在黑塔主人戳穿他们身份的时候,就已经有了无数把枪对准他们,足够把他们打成筛子。   舒墨也朝男人微微笑着,在他们两人的目光相触的时候,彼此就没有再移开目光。   舒墨还记得第一次见到这个男人的时候,显然他已经老了,内心的邪恶让他的衰老加剧,不过是壮年却已经双鬓斑白,虽然他用染发剂遮掩,但舒墨看得出来——   他抬手伸到自己的左眼轻轻一戳,一张指甲大小的透明薄膜立刻掉下,露出瞳孔本来的颜色,那是如大海般苍茫、深邃的蓝色。   舒墨听到不少人疑惑的声音,他们在窃窃私语。他看到男人的表情变了,那微翘的嘴角下耷,眼睛也跟着眯了起来。   舒墨握紧容铮的手,拉着他缓缓走下高台。在走到最下面的一层时,他听到一声颤抖的呼声。   一个穿着和服的女人,睁大眼睛注视着他。不,应该是先注视着他的左眼,然后又用探究的目光扫过他的脸,只听她倒吸一口气,惊呼一声:“舒阳!” 第778章 疯狂午夜直播间(一百五十七)死亡号角   知道创始者真名的人很少,这群人是最早一批的审判者,他们被舒阳从深渊里解救出来,因此把舒阳当作神一样崇拜。   舒阳是多面的,你不能在短短的相处中就窥见出他到底是什么人,就连舒墨也不能。   他有高尚的节操,同时又愤世嫉俗;他有邪恶嗜血的一面,但又不妨碍他待人富有仁慈的善意;他实在太复杂了,卑劣和高尚都在他身上融合得恰到好处。   舒阳就像很难用黑白去辨别的灰色迷雾,没人能给他一个好人或者是坏人的定义,但接触到他的人,无一不尊敬他,崇拜他,爱慕他。   创始者是神明,这对所有的审判者来说,无疑是刻在灵魂里的教条。然而亲身接触过他的人,会坚定那样的想法。   因为他就和神明一样阴晴不定,有时候残酷,有时候仁爱,有时候又冷漠,没有纯粹的黑与白、善与恶,凡人永远无法批判他。   就连背叛舒阳的廖城安也不得不承认,在认识舒阳时会不自觉地被他的人格魅力吸引。而在相处熟识一段时间后,又会被他渊博的学识折服——如果他们不是半生仇敌,那舒阳也一定会是他的神明。   可惜他们都无法对抗自己的命运,命运的洪流中他们都有各自的使命,在那场使命里他们注定不死不休。   廖城安选择弑神,他成功了,不仅夺走了神的宝藏,还掌握了可以统治世界的神器。他霸占了神的位置,利用神器和宝藏让怪物们对他俯首称臣。虽然卑劣,但戴上了王冠。   然而这时候,如果有人告诉他,他权力威严的保障、那个所谓的神器不过是个复制品,一个有致命弱点的残次品,他又会露出怎样的一面呢?应该是歇里斯底吧——舒墨想。   舒墨和舒阳是亲兄弟,长相有几分相似,更重要的是这一瞬间的舒墨拥有一种真正温和的气质,那是廖城安模仿不来的,只有舒阳身上才独有的气质。   在舒阳死后,廖城安可以用这副模样去欺骗世人,可当舒墨出现的这一刻,那些背叛弑神的审判者们恍惚之间好像看到了舒阳。而有了参照物,廖城安的那股温和气场反而有了东施效颦的痕迹——他毕竟是个赝品。   廖城安显然也察觉了,所以他脸色出现了变化,然而众目睽睽之下,他什么也不能做,只能保持着微笑,目送着舒墨一行人靠近。   瞧,这就是他永远模仿不了舒阳的地方——舒阳是多面的。   在一片死寂的沉默中,人群像摩西分海般朝两边让开,四人进入到了中塔的最底层,每个人都紧紧地盯着他们。   而当他们顶着众人的目光,穿过贵宾区,去到那早就准备好的空桌时,队伍最末尾的魏威突然跳了起来,他神情激动,朝不远处轮椅扑去。   不少人吓了一跳,甚至有人拿枪对准了他,廖城安却挥手阻止了。   廖城安没说话,只是用漠然的眼神看向老人和魏威,微微下耷的眼角透出了一丝复杂的情绪。不过他不需要对指令做任何解释,所有人只需要服从。   魏威跪在轮椅前,双手紧紧握住老人那双干枯的手。   他的嘴唇克制不住地颤抖,好半天他才艰难地找回自己的声音,轻轻地陈述:“爷爷,我好像听到城嘉的声音了。”   老人的视线已经模糊了,但他还能听清周围的声音,自然也能听到魏威的说话声,随即他的眼泪落了下来。   他弯下腰,紧紧地抱住了魏威,张了张嘴,想要说什么,可无论他怎么用力出声,发出来的都只有含糊不清的呼噜声。   于是他只能紧紧把魏威抱在怀里,像安慰一个悲恸中的孩子,一遍又一遍地抚摸着他的头发。   悲伤的情绪从他们身周扩散开来,而在这以庆祝为名举办的宴会上无疑是扫兴的。毕竟那些杀人为乐的怪物们不会对悲痛有任何共情。他们反而会在痛苦的哭声和惨叫声里吸食能到达极点的快乐。   怪物是吃人的。   廖城安漠然地收回目光,他转头的瞬间,眼角余光闪过许多东西,但那东西转瞬即逝,就连他自己则没能察觉。   他转而看向舒墨,他微微扬起下巴,打量着眼前这个黑发男孩,慢慢地,他目光变得玩味起来,嘴角也溢出一抹笑意。   “舒墨,”他像是在打招呼,轻轻地呢喃道,“你好像有些不一样了。”   所有人的目光都朝他们注视过来,凝望着场中的舒墨和黑塔主人。   现场的气氛变得古怪起来,在女人喊出舒阳的名字时,那些不怀好意的目光减少了,舒墨能明显感到有不少打量的视线。   喊声的和服女人胸脯剧烈地起伏着,她像是受到了惊吓,面无血色地跌倒在地。而她身旁那些舒墨曾经熟悉的面孔,脸上都露出同样震惊的表情。   张诚像是明白了什么,咬紧了牙关,而容铮紧紧贴在舒墨的身后,像参天大树一样,用身形笼罩着他。   舒墨感到体内发生的波动,几股力量同时涌了上来,而他那颗蓝色的假眼里浮现出了许多人影——他看到了搀扶在一起的父母,还有他的亲生父亲,以及那个牺牲了的幼年人格,包括身体里一直默默守护主人格的其他的自己——几乎所有人都出现了,就为了这一刻,完成自己的使命——牺牲,保护,救赎。   他再次抬起头,朝面前的男人微笑。   廖城安眯起眼睛,把食指放在嘴唇中间,微微歪着头,思考着什么。很快,他似乎意识到了,那双遗传了廖家人血统的眼睛微微一眯,恶意地笑了。   然后,舒墨看见他把手伸进包里,再握成拳头拿出来。   这时,所有人都屏住呼吸,无论他们之前在想什么,这一刻的目光,都落在了男人的手上。   下一秒,男人把手伸到舒墨的面前,再张开手,露出里面的东西。   那是一只眼球,和舒墨瞳孔色一模一样的眼球,本该属于舒墨的……假眼。   舒墨心脏猛地一跳,在看到那只眼睛的瞬间,他的脑袋像被什么东西猛烈地撞击了,随后他在一片惊呼声直挺挺地倒下,紧接着浑身像被麻痹了,无法动弹地躺在地上,只有一双眼睛还能动。   容铮赶紧伸手接住了他的头,然后把他抱在怀里,同时飞快举起手里的枪。   廖城安无视了他。他单膝跪地,毫不在乎地把额头抵在枪口上,使自己更加贴近舒墨的脸,紧接着,他用只有三个人能听到的声音小声说:“我是故意漏掉了你。”   舒墨瞳孔骤然一缩——他瞬间明白了廖城安的话,在他主动接近廖城嘉,然后策反他,利用他,包括那个混淆视听的异瞳“舒阳”,以及突然出现的黑客R,这一切廖城安都知道的一清二楚。   “从你说服了几个不听话的审判者,让他们做你的内应,到你回到国内,想尽设法接触警察,你这一切的所作所为都被我看在眼里。”廖城安别有深意地轻轻一笑,“我说过,我无所不知。”   “为什么要背叛?”舒墨问。   “你错了,孩子,”廖城安用柔和的语气说,“那不是背叛,那是复仇。”   “因为……病毒?”   “很接近了”,廖城安微笑着说,“但比你想的还要早,在二十多年前。”   “那时候,我哥哥他们还没发明出来。”   “你错了。”廖城安摇头。   包括容铮,两人的目光中透露出迷惑。   “你养父和舒阳做的研究,不是制造病毒,而是在一直降低病毒的毒性,他们试图去控制它,真是愚蠢自大。”   “我不明白。”舒墨极速地眨了眨眼睛,“你说的究竟是什么意思?”   “孩子,人类是无法制造魔盒的,他们只能打开魔盒。”廖城安说,“1845年,一艘去北极开辟新航线的探险船,从那里带回了一个动物标本,那标本原本是船长打算送给自己未婚妻的礼物,然而接到礼物后没多久,未婚妻一家全部暴毙而亡。”   舒墨睁大眼睛:“那就是它吗?”   “是的,”廖城安点点头,“那些人搞明白那一家人的死因后,便把标本小心地保护起来。”   “对,你没听错。”廖城安讽刺地提起嘴角,“他们没有销毁它,而是把它藏了起来。你看人类无论是两百年,一百年前,或者是今天,都是自私自利,残酷而冷血的。”   “而你的养父,”廖城安的眼神骤然冰冷下来,“他一直在参与研究,包括在和你母亲认识的时候。”   “什么!”   “你不好奇,为什么你哥哥会是免疫体?”廖城安说,“因为你养父曾经用你母亲做过实验,在她身上偷偷打过能降低毒性的疫苗,所以你母亲和你的脑子才会变得混乱,而舒阳则遗传了病毒的免疫力。”   舒墨的瞳孔产生了剧烈的震颤。   “压根不是你亲生父亲的原因,好好回忆你母亲最后的状态,什么样的女人会在亲生儿子面前自杀?她又不是不爱你们,只不过她完全疯掉了。那实验还不完全的疫苗让她脑子里长了肿瘤,所以她才精神错乱,那样不体面地死去。   “而你的养父急冲冲赶来,不是因为他爱你的母亲,仅仅是你和你哥这两个实验品太重要了。他可不能让你们落在华国的手上,成为能指向他们的利器。”   “所以你哥哥必须死,他是病毒的免疫者,那样会让他们成功把病毒当成武器,去袭击其他的人和国家。”   舒墨眼睛里聚集泪水,然后滑落,落在容铮的手背上。容铮紧紧地抓住他,他用枪指着廖城安,威胁道:“闭嘴!”   “哦?”廖城安微笑着把头偏开一个角度,“你不如问问舒墨,他想不想知道更多?”   “二十多年前!”舒墨咬着牙问,“那场海上事故,是人为的吗?”   廖城安得意地朝容铮笑了笑,然后对舒墨点点头:“看来你明白了,带有病毒的深海鱼,和不该在出现大海中心的海鸥。”   “还有……海警的回复,”舒墨反应过来,“如果出事渔船真的有问题,那附近巡航的海警也会被感染,可从未听说过相关的消息,就连R都找不到……”   “因为从来就没存在过,那艘游轮是被选中的实验品,他们想要投毒过来。可没想到被我父亲发现了,他们也想不到,我父亲居然会决定自焚来烧毁所有病毒。而他们也因为打草惊蛇,再也没有了更好的投毒机会,直到……”   “直到你出现,”舒墨紧紧地看着他,“带着背后的审判者和深植在系统内部的赵睿龙……从半年前开始,你就在朝他们展现自己的实力。”   “聪明。”廖城安笑了起来,然后闭上嘴,注视着他,低声说,“你和你哥哥一样聪明。”   “你既然和赵睿龙是一伙的,那为什么要和他内讧?”容铮突然开口问道。   “内讧?”廖城安像看蠢东西一样朝容铮眯起眼睛:“一个棋子罢了,利用完就丢弃,既可以充当替死鬼,又能朝那些人表忠心,何乐而不为呢?”   “他们不会相信赵睿龙,赵睿龙的信仰是钱和权,这样的人很坏但也同样容易收买,可你不一样。”舒墨冷笑,“你有仇恨,恨意是杀戮最好的借口,可以让一个好人变成怪物……”   “怪物啊……”廖城安点点头,“是啊,因为我成功变成了怪物,那些怪物才能把我当做同类。所以他们无条件地信任我,信任我是他们中的一员,信任我即使无比强大也不会伤害他们,信任我是他们手里握住的刀,慢慢降低了对我的防备……你看——”   廖城安突然露出令人毛骨悚然的笑意,他抬眼,看着那些光鲜亮丽的贵客们,用一种让人汗毛直立的邪恶目光,然后附在舒墨的耳边轻声说:“他们都到这里了……”   这时,一声巨响突然响起,廖城安骤然仰起头,他看向头顶的天花板,不知道看到什么,他的眼中出现了令人不寒而栗的狂热。   只听下一刻,他突然疯狂大喊:“是死亡号角,死亡号角吹响了!” 第779章 疯狂午夜直播间(一百五十八)揭穿   那声巨响拉开了宴会的帷幕,由钢铁制作的恢宏巨塔终于不堪重负,山里的入口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打开了,混杂着石头树枝和大量泥土的山洪倾泻而下,以汹涌的力道猛烈撞击了黑塔,让这个巨大的钢铁怪物发出类似哀嚎的巨响。   被关在中塔的人对这一切一无所知,但他们能明显感到脚下的地板产生了显而易见的震动。   悬挂在头顶的吊灯在左右摇晃,他们像是在乘坐一艘暴雨天气下艰难航行的游轮,当大浪打过来的时候,甲板不可避免地发生了倾斜。   不知道是谁发出的第一声尖叫,但已经有人冲到门边试图打开门,可那有三层塔高的巨门死死关着,在它面前,人类的那一点微末的力量就像蚍蜉撼树不堪一击。   一声绝望的嘶吼声响起,魏威惊慌地抬头望过去,然后死死抓住滑动的轮椅,退到圆台中间,张诚则紧紧抓住了他,以免他被沉重的轮椅带倒。   所有人疯狂地寻找出口,尖叫声、争论声、打斗声还有钢铁巨塔发出的哀鸣声混杂在一起,共同吹响了死亡的号角。   廖城安站在中塔的中间,他微笑着,目光不怀好意。   同时双手展开,像在欢迎所有人,又像是在享受这个瞬间。   那个叫做夏克尔的P国军方高层,怒不可歇地冲上前,他一把揪住廖城安的领子,疯狂大喊:“开门!”   “呯”一声枪响,夏克尔暴怒的声音戛然而止,他的双臂被击中,鲜红的血瞬间飙了出来,他惨叫一声,重重地摔倒在地上。   带着假肢的中年人一瘸一拐走上来,他疯狂大笑,举起手枪对准那人的腿又是一枪。   紧接着,更多拿着枪的人跳出来,他们眼中带着疯狂,扫射挡在面前的任何一个人。   一场单方面的屠杀开始了。   目光所及之处全是鲜红的血液,被枪打断的残肢被抛到半空又摔到地上,有人摔倒,有人踩过去,有人推搡,每个人都不顾一切朝大门冲去。   然而挤满了人的大门,无疑是个屠宰场,数不清的人被击中倒下,另一批人又踩着尸体冲过去,这一幕像是在地狱的最底层,令人不寒而栗。   衣着华丽的希卡利夫人奄奄一息地倒在地上,头发散落,身上血迹斑斑,而颈项上的水蓝色宝石项链不翼而飞,只留下一条触目惊心的血痕。她的一只腿在逃跑中被人意外踩断了,于是她只能拖着那条断腿缓缓朝前爬行。   爬到廖城安脚下时,她仰起头,睁大那双深绿色的眼睛,颤抖着问:“为什么?”   廖城安微微偏了下头,沉默良久,然后他扯开嘴角,邪恶地笑了。   “审判,当然是你们最爱看的审判。”廖城安轻描淡写地说,“这是最后一场了,邪恶的恐怖组织和他背后资助的邪恶联盟,一起死在了无法抵挡的自然灾害下,所以这是上帝降下的审判!信教的希卡利夫人,难道你不高兴吗?我们就要一起下地狱,在那里接受日复一日的火焰焚烧,好抵偿我们在世界上播下的罪恶。”   “疯了,你疯了!”希卡利夫人浑身颤抖起来,她疯狂地摇头,转开身体,试图爬离眼前的疯子。   在她动作的一瞬间,剧烈地疼痛突然从头皮传来,她发出一声痛苦的惨叫。廖城安抓住她的头发,迫使她的上半身朝后仰,他似乎还觉得不够,他的心情太激动了,所以需要向别人炫耀来缓解自己激昂的情绪。   “我父亲,在发现游轮的惨像可能是由一种病毒引起后,他把自己关进房间里,呆了整整四个小时。这四个小时里他联系了上级,对方让他驻留原地等待下一步指示。随后他又立刻联系了他的父亲——我的爷爷,那个戎马一生的男人,得到的回复也是绝不能离开,原地留守。那一刻,我父亲就明白了自己的使命,然后他录下两段视频。   “第一段,他详细说出了自己在游轮上的发现,然后把军舰上有人感染的情况说了出来——‘这可怕的病毒传播速度快得惊人,一开始感染的是个体质较差的士兵,而在隔了仅仅三个小时以后,又有四个人出现了感染的症状……就连一直做好防护的军医也没能幸免……这种病毒至今尚未被人发现,而它的毒性令人毛骨悚然,一旦传播出去,可能会有数以万计的人死亡,那将会是一场惨烈的灾难,我不能让这可怕的病毒传播出去……所以我决定牺牲军舰上的三百一十五人,来避免这场灾难……’”   “说完这些,他又录下另一段视频,是他留给我的,整整十分钟的沉默,却只留下一句话——‘原谅我,儿子。’”廖城安说着,突然发出毛骨悚然的笑声,“我当然不会原谅他,因为他压根没有对不起任何人,反倒是因为他,许多人避开了这场灾难,你们邪恶的阴谋也因此没能得逞。他是个英雄,真正的英雄!应该受人爱戴尊敬的英雄!”   希卡利夫人颤抖得更加厉害,她双手抱住自己的手臂,把自己蜷缩成一团,但廖城安不准她躲开。   他质问:“你肯定知道后来发生了什么,他以隔离为由,把所有人关进了船舱,然后拿出汽油浇在了船上的每个角落……没有人反抗,所有人都默认了这场结局。最后,一根烟焚尽了所有一切,病毒消失了,游轮也化为灰烬,而那艘军舰也在茫茫大海里彻底消失不见了。”   说到这里,他冷笑起来:“然而事情却并没有跟着他们的死而平静,接下来,才是最令人恶心的一面,那才是比病毒还要恶毒的玩意儿。”   希卡利夫人闭上眼睛,眼泪滚下来,但没人会同情鳄鱼的眼泪。   廖城安冷冷地说:“你们九眼同盟发现计划失败后,便恼羞成怒,利用自己的社会地位和职权向政府施压,要他们为游轮四百六十七人的死亡负责。   “你们绝口不提病毒,装作一无所知利用媒体在世界传播谣言,说是海军先无故袭击了一艘载满平民的游轮,在导致近五百人全部死亡后,这些海盗般的海军又为了毁灭罪证,焚烧了一切。你们利用国际影响力和民众舆论,逼迫政府对我已经死去的父亲展开不合规的军事法庭,而一个原本崇高的、为全人类牺牲自己的英雄则被污蔑成了本世纪最邪恶的罪犯,就因为你们的贪婪、邪恶!你们才是真正的怪物!”   廖城安浑身上下散发着冰冷的气息,他俯下身,用膝盖跪压在女人的脖子上,然后慢慢施加压力,他能看到女人因为恐惧而睁大的眼睛,而她逐渐窒息的喉咙里则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赫赫”声。   他微笑着用冷酷的语气继续说:“当时的所有人,包括那些普通民众,对真相一无所知,只是看了几篇片面的报道,就对我父亲口诛笔伐、甚至对他高尚的人格进行辱骂……他们以为自己是正义使者,说什么狗屁审判——所以到现在,我让他们真正地去当审判者——你瞧,他们批上法袍后,又间接害死了多少无辜的人,而今晚那些大呼审判的人又再次接受别人的审判……”   他仿佛叹了口气,摇摇头:“啧,这就是个轮回,无穷无尽,这个世界根本没救。人类是地球最大的敌人,也是最该毁灭的生物,所以我毫无负担地认同了你们的计划,去向全世界投毒。”   希卡利夫人愕然地睁大眼,她几乎说不出话,却还是挣扎着嘶吼出声:“你做了什么!”   “在你们注意力全在淮市的时候,二十艘满载病毒的游轮已经开往了其他的国家,它们会穿过四大洋,到达其他的五块大陆,紧接着再进入各个毫无防备的港口,然后写有你们名字的快递会送到各个市政厅,那里面有许多奢侈品香水,那气味一定很美妙,毕竟加了1845年的特别材料。”   尊贵的希卡利夫人立刻发出尖锐的惨叫声。   廖城安放开了歇斯底里的女人,他站起身笑道:“这就是今晚的宴会,让你们明明知道死亡的命运,却无能为力——绝望、崩溃、痛苦甚至发疯,无论如何,所有人都要死在这里,像那两艘在海上消失的死亡船。这里也是我们葬身的的死亡之塔,是我精心挑选多年、风水绝坏的墓地,足够让我们死后的灵魂也不得安宁。”   他说完,周围的人开始欢呼,他们开枪的动作更快,没子弹了,就上手肉搏,拳拳砸在头上脸上,鲜血喷洒出来,或者用刀,白刀子捅进身体里红刀子出来。   这场单方面厮杀,成了一场杀人狂的游乐场。   舒墨躺在容铮怀里,冷眼旁观周围的场景。他明白,很快在死亡的恐惧下,那些屠夫会奋起反抗,开展一场坏人和坏人的对决。但这场战斗没有赢家,因为那扇看起来格外高大的门死死锁住了,所有人都会被困死在这里——不是死在刀下,就是被汹涌的火焰吞噬——黑色的汽油已经顺着墙壁缝隙慢慢渗下,浓重的味道和血腥味混淆在一起,难闻得令人作呕。   廖城安准备学他父亲,打算用一把火焚烧掉这座黑塔,也烧掉所有的邪恶。   “让我死吧,现在就杀死我。”希卡利夫人吐出一口血,她的身体承受剧烈的痛苦,腿骨断裂,肋骨塌陷,五脏六腑则像被火烧一样疼痛,但这些都不足以致命。   她疼得死去活来,可她知道这还没完,当滚烫火焰灼烧到身上,皮肤和脂肪会立刻燃烧,数以万倍的疼痛会刹那间铺天盖地席卷而来,那将是残忍的酷刑,伴随着惨叫和绝望,光是想象就让她不寒而栗。   但她的哀求落空了,没有一个人对她下死手。有人上前扯过她的头发,把她从黑塔主人身边拖走,在一长串尖叫声中,她被扒掉衣服和首饰,那些往日趾高气昂的尊贵的宾客们被扒得一干二净,像头猪被捆绑在支撑塔的柱子上。   外面的火焰已经燃起了,浓烟从这座钢铁巨兽的缝隙里渗透进来,而同样用钢铁制作柱子被烧得滚烫,被捆在上面的人像是在接受烙刑,惨叫声此起彼伏。   再不离开这个中塔,所有人都会死。   和服女人没有动,她一直匍匐跪在地上,跪在舒墨的身边,像是在检讨自己的罪恶,又像是在请求原谅。   容铮一边拿枪威胁蠢蠢欲动试图靠近的人,一边不停摸着舒墨僵硬苍白的脸,他的手格外的温柔,舒墨能感受到他的坚定,在这样绝望的环境,他还没有失去希望。   “容铮。”舒墨突然轻声喊道。   他看到容铮低下头,那双浅棕色的瞳孔里有许多东西,其中一些让他眼睛酸胀,也让他心脏里盛满暖意。   “你知道吗?”他说,“潘多拉的魔盒被喻为灾祸之源,里面有人世间的所有邪恶——贪婪、虚伪、诽谤、嫉妒、痛苦……可许多人不知道,魔盒的最后还有一样东西——”   他原本僵硬的手忽然抬起,温柔地抚过容铮苍白的脸颊。   然后他轻声说:“希望。”   “容铮,当所有的邪恶释放后,我们还有希望。”   容铮微微一愣。   下一刻,舒墨离开他的怀抱,稳稳地站了起来。   那样的场景在之后的数十年,一直留在容铮的记忆里,久久震撼他。   舒墨站在廖城安的面前,廖城安疑惑地睁大双眼,他再次举起手里的假眼,想像之前一样用电流麻痹掉舒墨,可没有任何作用。   噼里啪啦的电流从舒墨身上穿梭,像金色的闪电一样,以至于他的衣服很快变得破破烂烂,而头发也竖了起来。   巨大的电流穿过他的肉体,可他却毫无反应,宛如神迹般的举动让越来越多的人注意到他。   “我说过,那是我的。”舒墨用蛇一样轻软的声音说,他大步走到廖城安的面前,然后在对方挣扎中,轻而易举地卸掉对方的手腕,从他的手里把东西夺了过来。   那些在厮杀搏斗的人停止了动作,无数道目光从四面八方包裹而来。   舒墨平静地把假眼握在手心里,那是长达八年的离别后,再次迎来了久等的相聚。   他轻轻地笑着说:“这是我的东西,所以它永远不会伤害我。我哥哥在制造它们的时候,留下的第一个指令是——‘永远保护舒墨,以他的生命优先。’”   他看着廖城安皱起的眉头,眯起了眼睛。   “廖城安,你真的可悲,你的心里全是恨意,所以没有一点可供爱存在的地方,这才会误解你父亲的意思。其实,你父亲当年的录像还有第三段。”   廖城安难以置信地瞪大双眼。   “那是一份认罪书,你父亲意识到病毒的可怕后,就产生了可怕的执念,认为只有杀掉所有人,才能阻止病毒的传播。”舒墨轻声说,“是的,他先杀掉了所有人,包括没有感染上病毒的,一个不留,全部杀掉,包括他的亲弟弟。”   廖城安尖叫起来,他试图用他的吼声压住舒墨接下来的话。   可舒墨的声音却奇迹地,总能钻进他的耳膜。   他轻声说:“杀完所有人后,你父亲才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然后他重新回到房间,录下自首的第三段录像,详细描述了整个过程——他先去的感染者房间,当看到他们开始流血的时候,他为了了结他们的痛苦,用刀了解了他们的生命。然后他杀掉咳嗽的医生,但他并不确定那个医生有没有感染——后来经证实,医生有慢性咽炎,在情绪激动的时候,会爆发猛烈的咳嗽,却没想到这居然成了自己的丧钟。   “杀掉所有感染者后,你父亲已经失去了理智。他走进厨房,在晚餐里倒入了安眠药。当所有人昏睡的时候,他又举刀杀死了他们。足足三百多人,杀到后来刀刃都卷了,这过程足够让他发疯了,还好最后他醒悟,承认自己的罪行,然后放火烧船,彻底让病毒消失。   “在烧船前,他把两艘船的航海日记和监控还有自己录下的三卷录像带,都用防水塑料袋打包,然后系在救生圈上,丢到海里——出事后的第二天,打捞残渣的海警发现了救生圈,自然知道你父亲犯下的罪行,所以以后的军事法庭和所谓的外国施压根本毫无关系。而出于善意,没人把第三段录像的内容告诉你,他们想让你把自己的父亲当作英雄,而不是被病毒吓倒失去理智的杀人恶魔。”   “可惜,”舒墨鄙夷地冷笑,“你理解不到他们的善意,你一直在曲解所有的真相,并把结果往黑暗的方向想,因此走上一条万劫不复的路,你这个人完完全全无可救药。”   廖城安难以置信的睁大眼睛,他的眼睛因为充血而发红,身体也不受控制的颤抖起来。当谎言被揭穿,阴谋被揭发,真相被披露时,那些支撑他怒气的力量瞬间被抽得一干二净。   四周的所有人都惊诧地看着这场变故,尤其是那些拿着武器,前一秒还在疯狂屠杀其他人的审判者们像石化般僵住了,他们包围着圆台,呆呆地望着站在最中间相互对峙的两人。   “你怎么敢——”廖城安虚张声势地吼了一声。   “你怎么敢!”舒墨大喊,用比他更大的气势怒吼了过去,“你怎么敢模仿舒阳,你哪里有和他半点相像的地方,刚才我在这里,看见你故作姿态模仿他的时候,我简直要恶心得想吐了,你的演技简直拙劣得令人发指!廖城安,你连他的一根脚趾头都比不上!”   廖城安紧紧咬住嘴唇,浑身颤抖得更加厉害。   舒墨语气里的鄙夷得更加厉害:“你这个懦夫、小偷,卑劣的撒谎者,小人,杀人犯,没有人性的蠢猪。”   “让我来告诉你更多的事情,为什么你比不上舒阳。”舒墨扬起头,用高傲的语气说,“他拥有你没有的头脑,智慧,神性,你说我父亲一直在利用我们,你恰恰错了,他爱我的母亲。在他得知她打算回国后,就从实验室偷出疫苗给她。而决定打针的是我母亲本人,他们知道这疫苗会有副作用,可我母亲不知道自己已经怀孕,也不知道会影响到后来的生育。但尽管如此,他们的所作所为没有伤害任何人,反而是保护了我们,其实不止舒阳,我也拥有了免疫力。”   廖城安屏住呼吸。   “你奇怪为什么神眼没有告诉你?”舒墨冷笑着摇头,“你又忘了,我告诉过你,它们诞生的第一个指令就是‘永远保护舒墨’,所以有关我任何不利的消息,除非我故意泄露,否则他们绝不会告诉任何人。”   舒墨此时看向廖城安的眼神像一只随时准备攻击的大蛇,他眯起眼睛:“在你杀死舒阳的时候,你以为自己杀掉了病毒唯一的解药,如今你失败了,因为还有我在。在我得知你的邪恶计划的时候,我含有免疫力的血清就交给了父亲,他花了整整五年的时间研究,如今已经有了成果……哦,对了。”   在廖城安难以置信地看向他的时候,舒墨笑得格外灿烂起来:“你以为淮市死亡的那些病例是真实的数目?的确,你选择传播病毒的人,都是那些可悲的吸毒者,被毒品严重破坏了身体免疫力的他们,所以无论如何也救不了,但其他人都获救了。我父亲的团队去年下半年就来到这里,在我注资的疗养院地下继续做研究。而当6月15日你利用病毒袭击省电视台的时候,他们所有人便带着治疗方案进入了各大医院。”   “你的所有计划全都一一失败,”舒墨说,“反而是把自己的老窝暴露了出来,你输了,廖城安,你彻彻底底输了,那些被你囚禁起来的可怜感染者们已经逃出了这里。而你和你的盟友们的邪恶罪行将在朝阳升起的那一刻,被全世界的人知道!”   “无所谓!”廖城安大吼起来,在被彻彻底底揭穿,被迫直面自己失败后,他开始自暴自弃了,“反正无论真相是什么,我们都要死了。舒墨,你自大出现在这里的一刻开始,就注定你也会死在我的手上。”   他因为激动而语无伦次起来:“这座黑塔,不仅仅是我的墓地,也会埋葬掉你,你将会永远和我们这些邪恶的、恶心的怪物纠缠!”   “哦,你还是没有听懂。”舒墨轻轻地微笑着。   他的姿态那样镇定自若,让廖城安没由来地感到恐惧。   “审判者们。”舒墨突然提高音量,这个称呼显然不是在对廖城安。   大厅内包围着他们的人一动不动,良久,匍匐在地上的和服女人站了起来,她的脸已经因为泪水变得一片泥泞,然而不妨碍别人看出她是个精致的美人。   在她站起来后,人群里又有几个人走了出来,他们有的看起来非常平凡,有的十分瘦弱,但在他们站出来的时候,廖城安的脸色刹那间变得惨白。   “审判者们,”舒墨提高音量,冷声说,“在八年前你们选择背叛创始者,在这八年的时间,你们找到自己想要的东西吗?”   没有人说话,只有和服女人压抑的哭声。   是的,他们就是初代审判者,也是可耻的背叛者。   但显然,这八年他们并不好过。   新的王不信任他们,他们没有自由,被当作刀,不停地捅向陌生人。   “现在,我给你们一个机会,向舒阳——你们的神明赎罪的机会。”舒墨说着,用冰冷的目光看向他们。   无声的威压弥漫开来,不需多时,第一个人动作了,一直哭泣的和服女人忽然转身,谁也没看清她的动作,只是离她三米远的守卫呯地一声倒地,喉咙上插着一根手臂长的长针。   一声惊呼,混乱开始了,初代审判者们动手,和那些拿着武器的人搏斗。刹那间,局势就转换了,那些拿着武器的屠夫被当作猎物一样被追赶。初代审判者似乎在这种极限的狩猎中找到快乐,他们的动作越来越快,越来越熟练。   有了初代审判者的帮助,其他人终于有了空隙去推那扇大门,如果一只蚂蚁是蜉蝣撼树,那上千只蚂蚁呢?   争斗声,嘶吼声,枪声,撞击声,各种各样的声音在空阔的中塔里不断响起。   在“嘭”的一声如炮击的巨响响起的时候,那扇死死紧闭的门开了一条缝,更多的浓烟渗了进来,但他们已经顾不上这些,飞快地重新戴好防护罩,然后继续大声嘶吼着用力。   容铮微微一怔,他想到刚才舒墨告诉他的,魔盒的最后是希望。   不到最后一刻,绝对不能放弃希望。   “轰隆”的巨响声中,门终于打开了,欢呼声、鼓掌声响彻四周。廖城安的脸变得惨白,他举起手里的枪,把枪管塞进自己的嘴里,然后他痛苦地闭上眼——   电光火石的瞬间,一股猛然撞击的力量突然从身侧袭来,廖城安根本来不及抠动扳机,就被狠狠撞倒在地,手里的枪也顿时飞了出去。   下一秒,一只糊满泥的运动鞋踩住枪上,廖城安望过去,错愕地睁大眼,他失声大喊:“周鹏?”   “你好啊,安哥。”周鹏弯腰把枪捡起来,皮笑肉不笑地骂了句脏话,“我他妈可真想不到,老廖家居然会出你这么个不孝杂种,可真够晦气。”   说完,他就抬手一拳,把人干净利落地砸晕了。   把人打晕后,周鹏二话不说把人扛到圆台中间,刚才所有人被突如其来的一幕震惊住了,没有人注意到这里圆台可以升降,只有一直隐藏起来的周鹏发现了。   周鹏想的很简单,既然廖城安可以在大门关闭后从升降台进来,那他们也可以从那里出去。   魏威和张诚还有廖爷爷都站在圆台里,他们来不及相互打招呼彼此寒暄,此时此刻任何一句废话都显得格外奢侈,而舒墨和容铮在他们呼喊声中也跳进了圆台。   随着舒墨操纵神眼,升降台缓缓降下,在视野的最后是一片血染的狼藉。初代审判者杀掉最后一个守卫,但他们没有离开,只是像完成使命的死士站立在原地。他们凝望着缓缓离开的舒墨身影,眼中某种被禁锢多时的东西终于破碎了。   而中塔内,尽管大门已经打开,但被山洪冲击的黑塔已经摇摇欲坠,此时黑塔的底部已经是一片火海,火舌快速地顺着汽油向上攀升,飞快逃命的人在朝升降机和楼梯奔去,然而狂奔的人数太多,不少人被挤下长廊,在一声惨叫后坠入火海。   带着昏迷过去的廖城安,他们一行人从圆台的通道逃出来,来到之前魏威看到的只能向上的升降机。显然这个升降梯的质量要很好多,能直接快速通向黑塔的顶部,据说那里有个贵客专属的出口,建造的要比其他地方坚固许多,如果整座塔坍塌,只有那里可以幸免于难。   只是想要发动这个升降机需要钥匙,AI无能为力的一种最基础的钥匙。   “在这里。”突然,魏威发声。他摊开手掌,上面有一把钥匙,张诚狐疑地拿过,插在升降机的发动机上,轻轻一转,升降机动了!   “爷爷刚才给我的,在他抱我的时候,把钥匙塞进了我的手里。”魏威说,他低头看着轮椅上的老人,老人已经失去了意识。   随着升降机发动,迅速攀升的火舌吞噬了中塔,来不及坐上升降机的人发出凄惨的尖叫声,即使打开了门,那里仍旧是炼狱一样的场景。   几秒的沉默后,周鹏突然说:“你们已经尽力了。”   “当然,”张诚接了他的话,冷冷地说,“而且这些人早就犯了死罪。”   再次陷入沉默,没有人去责怪舒墨为什么在最后一刻才跳出来,因为那不重要。在进入黑塔,看到那些毫无人性的邪恶的事情发生的时候,他们就意识到,法律无法审判他们。   这些人大部分是外国人,在废死风行的西方世界,这些犯下滔天大罪的人最多监禁25年,就可以保释出来。   他们没有必要去代表受害者去原谅他们,也没有必要自身难保的情况下牺牲自己去保护他们。   一切都结束了。   在升降机停止,他们逃出黑塔的那一刻,看见了许多晃动的光线。   那是手电的光!   他们赶紧连滚带爬地冲进暴雨中。   在风雨交加的大山里,他们看到熟悉的绿色身影在树林里艰难攀爬。   他们立刻难掩激动地抱在一起。   强忍许久,泪水终于流了出来。   这不是痛苦的泪水,是激动的泪水。   这一刻,所有人都清楚,一切都结束了!   容铮也难以掩饰内心的激动,他立刻转过头,想去寻找那个熟悉的身影。   可背后空空荡荡,一无所有。   容铮愣了愣,他看向四周,拼命去寻找,他看见了喜极而泣的张诚和魏威,还有和救援的军人抱在一起激动大喊的周鹏,以及被押解离开的廖城安和换军人背上的廖爷爷。   舒墨在哪儿?   他快步走了两步,走到人群中间,他推开面前的军人,看向在流泪的魏威。   “舒墨呢?”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微微颤抖,“舒墨呢?”   魏威微微一愣,他眼神中有片刻的迷茫,在他愣神的瞬间,容铮内心突然油然而生一种不好的预感。   下一秒,他听见魏威问:“舒墨是谁?” 第780章 疯狂午夜直播间(一百五十九)尾声   黑塔坍塌了,山体内的大火足足燃烧了一周的时间,终于把那里烧成了一片灰烬。   那个展示人类最邪恶一面的庞然大物就这样从这个世界上彻底消失了。   只有魏威用手机录下的影像资料在告诉世人,那些可怕的罪恶曾经真实存在过。但录下的也不过是冰山一角,那座黑塔里还有许多没有探索过的地方,而那些地方究竟还有怎样的邪恶,就再也没人知道了。   在容铮一行人潜入中塔的时候,感染者已经陆陆续续从渡口逃了出来。在火苗燃起的时候,他们利用裤子做成的简易救生圈逃到水里,艰难地朝暗河的出口游去。凑巧的是,他们刚游到暗河的中段,所有人几乎都脱力的时候,一队正好赶来救援的特种部队撞见了他们。   而热心群众快递小哥孙千拿到了市局颁发的锦旗,抠门的铁公鸡周鹏特意自掏腰包请对方在火锅店搓了一顿,当然,必然是用的团购卷。   *   那天,容铮等人被送下山就受到了热情的鼓掌声和欢呼声,他们像英雄一样被热情的士兵扛在肩上送回城里。那一晚凌晨,城市的灯光亮了一整夜,几乎所有居民都跑到了街上,他们欢呼着、大叫着、嘶吼着、然后相互拥抱哭泣,用人类最原始的发泄方式排解内心的激动。当看到凯旋归来的容铮等人,震天的欢呼声骤然响起了,成千上万的人涌了上去,有的人举起手机,有的人跑上前想靠近,有的人伸长脖子,每个人都想亲眼看一看结束这场漫长的灾难、打败恶魔的英雄们究竟长什么样。   凌晨两点的时候,在多米、大学自愿者们,还有网络中心的共同努力下,那道阻隔与外界联系的防火墙终于倒塌了。兴奋的淮赧市市民立刻冲到各大社交平台,分享他们战胜审判者后那溢于言表的喜悦之情。而居民们在街道上载歌载舞迎接英雄的视频,也不断发布在网络上,以至于那些关于封城、屠城的谣言不攻自破。至于造谣生事的媒体和博主,迎接他们的自然是法律的重锤。不过最令人没想到的是,那名建言用大罩盖城的奇葩博主,从一个严肃博主变成了画风新奇的搞笑博主,居然还吸了一批想继续看他不走寻常路的脑残市政建言的粉丝,也算是当年出圈的洋葱新闻了。   另一边,花费大量警力寻找的欧阳司命和池剑,居然意外出现在临市的医院里。据池剑描述,救他的人是一个双瞳颜色不一样的男人,而这又是另一场离奇又惊险的故事。那个男人在救了他们后,就开车把两人送到了附近的医院,可等池剑做了基础的治疗后,想再去找这个男人表达感谢的时候,他已经悄无声息地离开了。   容铮曾找池剑谈过,但根据他的描述又失望离开。   这一年里,他一直在寻找一个叫做舒墨的人,可没有人给过有关他的任何信息。舒墨这个人彻底消失了,从他就读过的学校,还有任职过的研究所,没有丝毫消息留下,就像这个人根本不存在。   在一次心理治疗过程中,医生说:“也许他不是真实存在的,只是你压力太大臆想出来的妄想,他不是个真实的人。”   得到这样的解释,容铮再也没去见过这个医生,因为他确信舒墨是存在的,他非常肯定自己能分清现实和虚假。   而且他明显能感到,有些人和他一样知道舒墨的存在,只是因为某些原因,他们不再提及这个人。   而那个同样知道舒墨存在的人,是一个叫做汪波的感染者,他在和警察描述出逃过程中留下了这样的记录——   “有一个年轻的警察给我们留下了武器和工具,而且他还让我去想办法收集裤子,最后的还告诉了我裤子可以制作成简易救生圈的方法。我想,如果不是他,可能我们都会死在那里面。”   事后容铮特意带了两条裤子去找魏威和张诚,让他们现场教自己怎么做成临时救生圈。在看到两人露出同样迷惑的表情的时候,容铮知道,舒墨是的的确确真实存在的,他不是自己的妄想。   而这些人忘掉了舒墨,就像自己一年前突然忘记了他一样。   这种魔幻的事情,容铮肯定这和R有关,那个无比强大的AI。可能是为了保证自己和舒墨的安全,有了廖城安的前车之鉴,所以她必须要让那些知道实情的人全部遗忘,包括舒墨的存在。毕竟原本R被舒阳创造出来的时候,就是为了治疗舒墨病变的大脑,因此她对人类的大脑构造摸得一清二楚,让某个人失去记忆并不难。   这种堪称科幻离奇的事,在容铮发现舒墨家暗藏的地下室,亲眼见到,甚至和R交谈的时候,他就不再感到有什么稀奇的了。   可R为什么单独留下自己,不让他也忘掉舒墨呢?   是不是因为她也相信,自己绝不可能会伤害舒墨,也不会把他们的秘密说出去?   在那之后的半年,感染者陆续恢复出院,病毒并没有在他们体内消失,只是变成了无害的潜伏状态,也不再具有传染性,可以正常的生活交友,甚至是结婚生子。   在这半年里,有许多人极度反感感染者,甚至歧视排斥从淮赧市出来的人。面对这样的刁难,淮赧市居民格外团结,而主流媒体也在不断科普宣传,渐渐让人们意识到这种病毒已经不再那么可怕,至于这些治疗好的感染者也不会再具有任何传染性。尽管如此,在后来的二三十年里,感染者仍旧会遭受到各种歧视,无论是婚姻学习,还是工作生活。不过哪里没有歧视呢?曾经在地狱中走过的人们,从来不会放弃希望。   曾经传出死讯又死而复生的小张又重新回到了工作岗位,他依旧坚持要在一线。而在周鹏宣传了整个起死回生的过程后,关于小张是“大难不死的警察”的英名一时间声名在外,让小张一度时间被民众围观,当了好长一段时间的网红,没想到正好因此解决了个人问题,和一个当老师的年轻小姑娘结为连理,这件事让周鹏悔青了肠子——早知道当年他该主动去接受感染。   对了,周鹏至今仍然待字闺中。   对廖城安的调查时间长达了五年,要整理他的罪行牵扯到了太多人。容铮想尽办法和他见了一面,他打算打听舒墨的事,可廖城安始终保持沉默。   只是在容铮离开的时候,廖城安突然开口:“你不该再找他,因为他会……”   剩下的他没有再说下去,容铮也没能再能见到他,但这一次会面更加肯定了他的想法——集体失忆是因为R。而R无法接触到监狱里关押的廖城安,于是她采取了某种威胁手段让廖城安闭嘴。   至于这个威胁手段,可能是廖城安这个世界上唯一在乎的人,在毁灭黑塔前特地派人送走的堂弟廖城嘉。   没错,和容铮一直在找人的还有魏威。廖爷爷出来后还是没能坚持下去,他当晚就离世了。他离开前,曾久久拉住魏威的手。据说他当时已经无法发出任何声音,也无法做任何动作,于是只是用手指轻轻勾住魏威的手。而死的时候,他也没有痛苦,算是非常安详地离开。   没有人知道廖城嘉在哪里,容铮坚信这个答案只有舒墨知道,因此他和魏威结伴去过廖城嘉曾给魏威提过的度假屋。而在度假屋的保险箱里,魏威发现了一管疫苗,看到疫苗的瞬间,魏威忽然间明白了什么,顿时热泪盈眶。   在所有遗憾的消息里,还有两条——   一条是在廖城安被捕后第二天,王亮在看守所里自杀了,他用从律师手里偷来的钢笔插进颈动脉,最后因为失血过多死亡。死前他留下了一封血书,血书里他写了自己加入审判者的原因——因为他一直坚信,有个专门制造意外来杀人的连环杀手,想通过审判者组织找到这个人。这是他一生的执念,也是他盘旋心中四十多年的梦魇。而在审判者的组织被捣毁后,王亮就意识到自己再也抓不到这个人了,于是他选择了了结自己的生命,解放自己的灵魂。   一个前途无量的大律师,以这样离奇诡异的原因自杀,多少会引起其他人注意。   有警察看了这封血书后产生了强烈的好奇心,便私下找了几个志同道合的朋友去做了调查。然而无论怎么调查,仍然一无所获,想来这不过是王亮的妄想。   另一条是有关张诚救出来的那个叫做景星河的警察,尽管他现在不用再东躲西藏,也接收到了最好的治疗,然而他依旧无法醒来,还沉浸在漫长的沉睡中。   时间过得很快,一年后,白冰和池剑领证,在喝完喜酒后的第二天,容铮和魏威踏上了新的旅程。   这一次是组织派遣,因为他们俩这段时间都心不在焉,心理医生给出的结果建议是不要参与一线工作。于是两人被胡明海大笔一挥,公费送出去旅游——哦,不对,是去国外参与一个国际协作组织。   这个组织是专门打击网络犯罪的协同组织,而做为成功消灭了审判者组织的容铮和魏威,自然也成了他们的座上宾。   享受了头等舱待遇后,魏威精神状态难得非常良好的喝了点咖啡。可在下飞机后,在某个空姐口中得知,他喝的那咖啡原料是某种动物的粪便后,魏威就跑到洗手间里没有出来。   容铮一个人拖着行李坐在咖啡厅里,心不在焉地看着窗外滑行的飞机。   风起,叶落,一片逍遥。   咖啡厅的门开了,服务员用法语介绍餐品,面包和咖啡的香味满溢四周。   接着,轻轻的脚步声响起,由远及近,然后停在了桌前。   容铮微微一愣。   下一秒,一颗巧克力出现在他的面前。   接着,他听见一道温柔的声音响起:“先生。”   “你好像有点低血糖。” ---------------------------用户上传之内容结束-------------------------------- 声明:本书为八零电子书(txt80.com)的用户上传至其在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上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